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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不吉波普系列第四卷〕镜中的不吉波普-“潘多拉”(全卷完/附eP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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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7 11: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20-2-21 09:4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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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远野浩平

插画:绪方刚志

翻译:七七七千爱

校对:贺神镜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汉化者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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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PUB:百度网盘   

提取码:dlm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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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吉波普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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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你相信命运吗对于这轮转的世界的发展与自身意志毫无关联一事,有无实感?
  这是六名少年少女的故事他们拥有能看到未来的不可思议的力量,但只能在他们之间分享。他们并无罪业,亦无责任。然而——
      “这是——不吉波普?”
  在六人的预知中本人的幻影现身之时命运的车轮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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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和弦 + 10 工作辛苦
孙悟空烦恼 + 12 工作辛苦
浅见夜 + 13 感谢翻译!
玻璃蔷薇 + 40 很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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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7 19: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1-10 12:1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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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闻西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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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7 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2-13 10:49 编辑

序章
……日暮西垂,两名放学归来的少女正走在河畔的道路上聊着天。
“——诶?真的?”
“真的,那种事圣经上一行字都没提到过。”
“可大家都在说圣经就是那么写的不是吗。”
“雾间同学——坚信着这一点的不是别人,正是雾间诚一哦?”
“话是那么说啦……不过老爸他,居然有写过这种东西吗。”
“不,雾间老师没那么写过,我是从一个叫马雷的人写的书上读到的。”①
“和子,我在想啊,你绝对比我老爸还聪明来着——”
“……才、才没那回事。总之,该隐虽然杀了弟弟亚伯,却完全没有被罪恶感所困,神也宽恕了这一点……圣经里只写了这么多。不像电影《伊甸园之东》②那样,终其一生都在被负疚感折磨。”
“那什么来着……记号?他不是因为这件事被打上了记号吗?”
“嗯,书上是那么写的。”
“那家伙不会因为这个被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吗?”
“这就是大家都误会了的地方。神为该隐所打上的记号,是‘对其犯下的罪,为使无人可以伤他,凡杀该隐的,必遭报七倍’。也就等同于他得到了一块能为所欲为却不被问罪的免罪金牌。”
“哈哈,简直跟旗本退屈男一样。”③
“该隐接下来的所作所为都记载在圣经上。他建起城池,家庭幸福美满,在商业、工业、农业、艺术上都大获成功,总之他成为了现代一切称得上‘文明’之物的始祖。在嫉妒作祟下谋杀弟弟的男人,却成为了我们伟大的先驱者呢。”
“……真的有这种事?”
“都说了圣经上只写了那么多。”
“一丁点后悔都没有?据说他成了居无定所的流浪者吧。”
“这都是后世的解读。毕竟就连坚信圣经内容神圣不可侵犯,奉行原教旨主义的中世纪以前的教会,都对这部分做了‘神乃是为了使该隐意识到自己的罪过,才令无人可以伤他’这种,本应严令禁止的‘解读’。”
“……哼。”
“心情上固然难以释怀……可是不觉得有种‘这就是现实啊’的感觉吗?”
“是啊,确实——不过和子,你啊,怎么说呢——”
“……很怪?”
“嗯,非常怪。聊这种话题就特别起劲。
“没你怪吧?炎之魔女同学。”
“哈哈哈!说的好!”
“呼呼——”
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还有其他什么末真博士在意的世人的误会吗。”
“别叫我博士……我讨厌那个称呼。”
“没办法嘛,谁让你脑袋比一般学者还灵光呢,才华横溢的女神大人。”
“……你在逗我吧?”
“是啊。”
“你够了!”
“哈哈,抱歉啦——所以说,还有吗。”
“唔嗯,对了……那就聊聊‘盒子’的故事如何。”
“盒子?和神话传说有关的?”
“嗯,关着一切罪恶与不幸的那个盒子。”
“啊,我听过那个故事。好像是少女被赐予了魔盒,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了它,结果酿成了大祸。”
“没错,就是这个故事。然后她慌忙关上了盒子,最后留下来的——”
“是‘希望’吧。”
“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希望会被一起放进塞满不幸与罪恶的盒子里。”
“唔,确实。”
“这故事也是同样的情况,该怎么说好呢——就是便于理解的说法广为流传,以至于本质被人误解了的典型案例。”
“那最后留下的不幸,究竟是什么?”
“‘未来’哟。”
“——哈?”
“确切来说,预感亦或是前兆这种说法或许更为合适……总而言之,即为通晓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这种形式的不幸。”④
“……这样,算得上不幸吗。”
“要知道——那可是通晓一切啊。要是能看到未来等待着的艰辛磨难、悲伤离别,将一切不分事由地尽收眼底的话,这样的人肯定会活不下去的吧。”
“……”
“不过,唯独未来被关在了匣中,人们才得以侥幸保留下‘将来一定会有好事发生’这唯一的希望——嗯,就是这样的故事。”
“——原来如此。”
“被赐予魔盒的少女,名叫潘多拉——也就是‘被赋予一切之人’的意思——”

译注:
① 马雷,推测为Carl-Heinz Mallet,著有《Kopf ab!: Gewalt im Märchen》(日本译名首をはねろ!),该书以独创性的观点讨论了童话内的暴力描写。书内提到,虽然一般童话中讲究因果报应,但与一般的主流观点相悖的是,旧约圣经内该隐与亚伯的故事里弑杀弟弟的该隐并未受到与罪行相符的裁决。
② 《伊甸园之东》(East of Eden),美国出品由伊利亚·卡赞执导的一部影片,于1955年3月9日上映。该片讲述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加州,一名聪明明伶而多愁善感的农家青年由于一直得不到严厉父亲的爱,故意打击想法天真的双胞胎弟弟,把母亲未死而沦为老鸨的真相揭露出来,最后导致家破人亡的悲剧。
③ 旗本退屈男,同名时代小说,主人公早乙女主水之介人称旗本退屈男,他的前额有一道「天下御免の向こう傷」,电影中设定为德川将军亲笔赐其「天下御免」,即不论如何行事均可免罪。
④ 潘多拉魔匣最后所剩的东西,古希腊语原文为“elpis”,英文圈内通常将之译为hope即希望,但也有说法将elpis作负面解释,理解为“预知、对坏事的预见”。应注意的是虽有此类说法存在,但实际上多数场合elpis都用于对好事的预言。出典中務哲郎译『ヘシオドス全作品』(即赫西俄德全作品)。
⑤ 因为标题不好标注,所以在此略作说明。本卷标题为Boogiepop In the Mirror,极高概率NETA自Michael Jackson的作品Man In The Mir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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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闻西 + 24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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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8 09: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erozaki07 于 2019-1-8 09:29 编辑

那个别人写的书→马雷写的书,是Carl-Heinz Mallet写的《首をはねろ!》,该书以独创性的观点讨论了童话内的暴力描写。书内提到,虽然一般童话中讲究因果报应,但与一般的主流观点相悖的是,旧约圣经内该隐与亚伯的故事里弑杀弟弟的该隐并未受到与罪行相符的裁决。
以及,潘多拉“すべてを与えられたもの”,是被赋予一切的意思吧。

(我也在翻,没想到会有人撞坑233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2:2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1-8 15:14 编辑
zerozaki07 发表于 2019-1-8 09:26
那个别人写的书→马雷写的书,是Carl-Heinz Mallet写的《首をはねろ!》,该书以独创性的观点讨论了童话内 ...

谢谢大佬的提醒☆彡(^・ᴗ・^)
“潘多拉”的意思是我维基出来的,意为“all-gifted”“被(上天)赋予一切的”也相当于是“一切天赋”吧(考虑到gift的意思)(主要是考虑到西方语言译成日文再由日文译成中文可能会导致信息上的精度缺失,所以遇到这种情况,我都是去找到英文然后再英译汉的)
(不过仔细考虑一下,感觉还是直接译成“被(上天)赋予一切”比较好)

另外,大佬是自翻吗,要不我们一起吧(●'◡'●)ノ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2:3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2-13 10:49 编辑

第一章 六人 Our Gang
少年的名字是海影香纯。年龄为十七岁。无所属。去年从学校退学,之后一直游手好闲地混着日子。家里就住着他一个人,回家也没什么意思。他又没在打工或是其他事可做。所以他现在每天的日常多是在街上游荡,和同伴们鬼混。和他一起的共有六人,四男两女。香纯既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也不清楚他们是不是有在哪个学校上学。他所知道的东西,就只有他们的“才能”。只有在这六人之间——才能够分享的他也拥有的这份奇妙的“才能”。
*
……光是靠近大道的街区,KTV的数量就有十二之多。自然,因为KTV都集中于繁华场所的缘故,距离车站远点的地方这个数字会骤然降低。可即便刨除偏僻地带,整个市内估计仍有总数超过一百的KTV存在。虽然没实际数过,但我们出于某个理由要用到KTV,因此每次都会换一家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进同一家店里。
“……客人,您一个人吗?”
我预订了三小时的多人用大包间,和十七岁的我差不多年纪的打工店员露出讶异的神色。
“之后会来人,提前约好了。”
  我不耐烦地地解释道。
“那就好……不过要是人没来的话,钱照样得付喔。”
“知道,我又不缺钱。”
  对于我说的话,店员轻轻哼了一声露出哂笑。这也难怪,毕竟我套着一身校服,怎么看都不像是手头宽裕的人物。
“客人约的人,是女性吗?”
  店员用讨人嫌的声音询问。
“有女的。”
  我答道,店员笑了。
“要是对方不会放您鸽子就再好不过啦——”
 他这么说道,完全不像是对待客人的态度。这店真是烂透了,最近老是碰到这种店家。
  不过——这种店作为我们六人的集合场所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是吗。”
  我淡淡回答,然后走向定好的包间。
  走入房间后,我并没有开始唱歌。原本我就很讨厌卡拉OK,然而要想找个能让一群高中生年龄的人长时间聚在一起又不至于引人瞩目的地方,KTV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
  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呆呆地仰望着低低的天花板上看起来极为廉价的灯光。
  隔壁包间,以及隔壁的隔壁处传来混杂着模糊歌声的嘈杂声响。听起来唱得热火朝天,对这边来说环境倒是正好。
“…………”
  我跟其他五人不同,一个人闲着就完全无事可做。谁都不在的情况下,我的“才能”完全无法生效。
“…………”
  我敞开校服,衣服上写有校名的纽扣被我取下来另外换了一个。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离开学校之后,还要穿着这一身衣服。也许是因为对衣着没什么兴趣,索性用无需费神的校服凑活了事。又或者是因为这身衣服是黑色的。很像丧服,之类——
“…………”
  胸口内侧的大口袋鼓鼓囊囊,能感受到里面巴掌大小的金属的分量。
  那是把小号的手枪,已经上满了子弹。
“——哦呀哦呀,香纯君还是老样子,一副阴沉脸呢。”
  门开了,露面的是六人中的其中一人,七音恭子。
  她个子挺高,和我一样有一百七十公分,却长着一副童颜,外表上难以分辨年纪是大是小。我不清楚她的岁数,不过她自己自称是二十岁不到。一身夹克搭长裤的男装打扮。
“别叫我阴沉脸。”
  我重新扣上校服。
“那就别爱不释手地盯着武器看,和疯子一样很吓人的,呼呼。”
  七音“嘿咻”一声,把背着的大大的运动包咚的一下扔到地上。
  知道里面是什么的我,被她那不知该说是大胆还是没脑子的行为吓了一跳。
“就不能小心点吗,这可不是能那么粗暴对待的东西。”
“没事啦。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小心脸色越来越阴沉哟,香纯君。”
  她轻巧带过,搞得我阵阵火气上涌。
“所以说别阴沉阴沉的……还有,不许叫我名字。太恶心了,感觉跟女人一样。”
  听到我的回答,七音偷笑起来。
“之前就在想了,香纯君你啊——不,没事啦。”
  她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有些在意的我反问道,她却呜呼呼地露出了妖冶的微笑。
“不要,就不告诉你。哎呀,感觉自己说了很坏心眼的话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火大地反问她。
“喂喂,在吵什么呢?”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一脸担心地进入了包间,是和我同年的男生,神元功志。
  他的五官十分立体,脸庞如同刀砍斧削般工整,双眼炯炯有神,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烈意志。这家伙目前的立场,姑且算是我们六人的首领。
  ……其实与其说是首领,不如说他只不过是个成天不情不愿地为我和七音还有其他几个人调停矛盾的和事佬而已。
“没什么。”
  我不快地回答。
“只不过是我挑逗了一下香纯君,然后被拒绝了而已哦。”
七音语调轻佻,带着本性认真耿直的神元绝不会认为是玩笑的震惊哀怨之色望向我。
“喂,我说海影!在我们之间搞出这种麻烦——”
  要是被他当真就惨了,于是我拼命否定。
“是假的、假的啊!七音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看到我狼狈的模样,七音又笑了起来。
“你们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
  神元一脸愠色地瞪着七音。
“我说啊,七音恭子小姐。”
“怎么了?”
“你有我们正在同一个队伍里行动的自觉吗?”
“有哦,我超有自觉的。要知道我能那么开朗也仅限于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了。我又没有其他朋友,谁让我性格那——么阴沉啦~”
“搞什么啊,刚刚不还说别人阴沉!”
  我不由地抬高了音量。
“声音太大了,外面都听到了。”
  又来了一个人。这位浑身肌肉的大块头是数宫三都雄。体格五大三粗很是粗犷,面貌却莫名和善,头发卷成一头卷毛,给人一种老早之前动画电影里白痴王子的印象。
“……嘁。”
  我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抱歉。”
  七音却低下了头毕恭毕敬地道歉。突然老实起来也很有这家伙的风格。
“没、没事。”
  我尚在纠结怎么回应,三都雄却一下瞪圆了眼睛。
“吵吵闹闹的是有人吃醋了?你们俩在交往?”
  三都雄立马以他单纯的思维揣测完前后因果。
  没人回答他,于是他望向神元的方向。
“功志,真是这样?”
“我怎么知道。”
  神元没好气地甩下一句。
“哎呀,我又不会对你们交往说三道四的。”
  三都雄一本正经地说道。
“根本没那回事啊!”
  我又一次抬高音量大声反驳。
“怎么啦?在说什么?”
  第五位少女,辻希美从门后的阴影处倏地探出脸来。她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特点,纯粹就是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十分普通。
“在聊我和香纯君之间超友谊的关系哦。”
  七音如是说道。
“你、你这家伙……”
  我方寸大失。
“什么嘛,这样啊。”
  留下简简单单一句感想,辻钻进包间里。
  她把怀里抱着的速写本放到桌上。
“这事一句‘这样啊’那么简单就完了?”
  三都雄又一次发表意见。
“跟我们又没关系。”
  辻耸耸肩。
“互相喜欢又怎样?就两个人,能收集到的情报有限,想抢先一步吃独食也没可能的。”
“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三都雄满脸严肃地点点头。
“问题根本不在那吧。”
  神元看来终于对这出闹剧忍无可忍了,他语气严厉地开口。
“原本海影和七音就没在交往,更不应该随随便便把抢先一步吃独食这种话挂在嘴边。希美,你一直都这样,有时说话太消极了。”
“个人喜好的问题而已。”
“不不,会给其他人造成影响的。”
  这时七音却微微笑了起来。
“我倒是不介意呢?”
  她这么说道,然后冲着我眨了眨眼睛。
“对吧,香纯君?”
“…………”
  我实在是精疲力竭,没那个精力去回应她。
“我很介意。”
  神元的语气斩钉截铁。
“啊~啊,又被功志讨厌了。”
  辻抬眼盯着天花板,漫不经心地说道。感觉和我刚刚的姿势差不多,让我没来由地跟她产生了某种共鸣感。
  我们六人,并非出身同一学校或是互为邻里之类的关系。只有神元和辻两人上过同一所小学算是以前认识,剩下的人在过去的人生里相互根本扯不上关系,如今却像这样避人耳目,悄悄聚在一起。
  这一切都太过离奇,以至于我偶尔会产生大家只是寻常普通的人际关系,其他一切不过是大家信口瞎编的胡说八道这般错觉——。
“所以说,你那种说话方式——”
  神元还想说什么,就在此时。
——嘎噔。
伴随着一声巨响,门被粗暴地开启,最后一人走入包间。
大家一齐回头望去,看向来访者。
天色优。
尽管顶着个女性化的名字,却跟我一样是个男人,不过他有着可爱到时常被错认为女孩的面容。过分瘦削的身材,勾勒出极为纤细的轮廓。
“大、大家好,那个……我好像是最后一个啊。”
  优微笑着,和平时一样略有些惴惴不安地跟大家打过招呼。之所以会弄出那么大动静,是因为他右手被吊着无法自由活动,手腕部分被绷带层层包裹。
“今天是‘那里’?”
  辻问道。
“和、和这没关系啦,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这回是——”
“说话前先把门关上。”
  神元站起身,伸手关上了优身后的门。
“对、对不起,神元君。”
“不要动不动道歉——大家是同伴不是吗。”
神元理所当然般说道,一举一动领导风范十足。
接着三都雄啪的拍了下手,这是他调集大家注意力时的习惯,也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那就开始吧——喂海影,包间订了多长时间?”
“三小时。”
“不订长点?”
“干脆订个一天吧?我超喜欢和大家在一起的。”
  七音说。
“无所谓,过了时间再加就是了。”
  辻冷冷说道,一边打开速写本。两名女性的行事作风截然不同。
“那就这样——”
  神元点点头,打开卡拉OK机器的开关随手挑了个号码摁下,曲子开始播放。然而他没有开口唱歌,剩下的人也毫无跟唱的意思。这不过是单纯的伪装而已。
  他调低了音乐的音量,让外人很难分辨门内是在窃窃私语还是在唱歌。再加上隔壁很是嘈杂,门外的人根本没法发觉混杂其中的我们其实没在唱歌。
“好了天色,让我们看看。”
  优点了点头开始脱衣服。身材窈窕的优脱起衣服来有种奇妙的色气感,就仿佛在看脱衣舞一般。男生们生怕说出口会让自己显得跟变态一样,所以什么都没说。女生们则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完全不见羞涩。我是觉得这场面有人“呀——”地欢呼出声都没什么出奇的,不过或许优压根就没被视为男性过。
  又亦或是,包括我在内的我们全员都并非人类的缘故。
“在这里。”
  优露出腹部左侧给我们看。绮丽的白净肌肤上,攀附着一条条红肿的凸起,痕迹整体构成了一个“东”字。
  这就是天色优的“才能”,我们称其为<圣痕>(stigma)。
“——会是什么意思呢。”
“会不会是指东方如何如何。比方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从东边来了什么之类……”
“也有可能是指名叫‘东’的家伙。”
  辻说着,一边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上头空无一物的速写本。
  手中握着的铅笔唰地一下落在纸张中心附近。
“东、东啊……”  
她的手指活动起来,在速写本上描绘着什么。
“<自动写生>(automatic)‘开始’了吗?”
  神元问道,然而辻摇了摇头。
“不,这是我靠自己的脑袋在画。”
  她一边摹画着眼前优那卷起腹部衣服有点蠢的模样一边回答。她的效率高得吓人,一张无比崇高、有如天使的图景霎时跃然纸上。
“不、不要啊!挑这种时机——”
  优慌了手脚。
“性感不也挺棒的,很漂亮,真的。”
  辻轻描淡写地说。尽管动起来的优早已不是那个姿势,画还是毫无阻碍地顺利完成了。
“不过,你的画和性格真是完全对不上啊。”
  三都雄仔细看着画感叹道。
“本人明明那么冷淡,画却如此温柔——”
“你的< BabyTalk >①也发动了?‘温柔的画’云云,说的是那张脸?”
  装起糊涂的辻依旧一副十分冷淡的口吻。
“跟、跟脸没关系吧!”
  三都雄那张粗犷的脸嘭的一下涨得通红。
“香纯君,用<Into·Eyes>看着我的眼睛,能看到些什么吗?”
  七音凝视着我的脸开口。我一直都无法适应盯着别人脸不放这种行为,所以看着她的眼睛让我有些不自在。
  ……不习惯注视也不习惯被注视的我,拥有的“才能”却偏偏非这么做不可,实在是无处说理。
“…………”
  我凝视着七音,探索一般专心望向她的眼内。
  七音微微笑着。从旁看来这光景肯定十分异常。男人盯着女人不放,女人笑意盈盈,一群人围在周围一脸严肃地观察着仿佛在玩比谁先笑出来游戏的二人组。
  我集中意识。
  七音的眼中,映照出注视着她的我的脸。
  两年前我和一个女生交往过,最后被甩了。她总是评价我的脸说:“海影君明明脸长得那么温柔,却时不时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呢。”而七音的眼中倒映着的正是这张脸。
  我也不是喜欢才摆出这副臭脸的,倒不如说我自己都对自己这张脸喜欢不起来。
“…………”
  我继续盯着七音的眼睛看。就在这时,七音冷不丁冒出一句。
“在想女孩子的事吧?”
“……没有。”
  我冷漠地否定。
“喂喂,认真点。”
  神元插嘴打断我们。
“我很认真在——啊,等等。”
  就在我张口反驳时,看到的东西出现了变化。七音眼中映照出的我的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其他人的脸。
“——女的,是个小女孩,九岁十岁左右的年纪。下巴略尖,感觉有点像外国人,眼睛圆圆得跟法兰西人偶一样——”
  我描述着眼前的影像,辻绘图的沙沙声在KTV的包间内清晰可闻。
“——长发,垂到差不多肩后的位置,束着金色的发带。头发保养得很细心,感觉能一梳到底。穿着带白色衣领的红黑格子的衣服,看起来像是高级货,恐怕价格不菲。——消失了。”
  七音的眼中,我的模样再度回归。
  这一能力的生效时间,最多不过十秒。
“海影君,相似度如何。”
  辻亮出少女的画像。我点点头,一如既往的惟妙惟肖。想必这家伙跑去为警察工作都能胜任吧。没有她帮忙画出来,我就算看到再多影像也无法化作形象,根本无处施展。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不过是没见过的脸呢。”
  七音看着辻的画疑惑道。
“也就是说——以后会认识吗。”
  没错——
  我所看到的,是她未来将会结识的人物。我们将这个能力称为<Into·Eyes>。
  换而言之就是预知能力。但我自己看不到会和自身发生交集的人的脸,只以为是和我目光交汇的人眼中我的造型偶尔会变形。感觉说出口会被人敬而远之,所以我一直都对此保持着沉默。
  与在此聚集的其他五人一般无二——直到与这群家伙相会为止。

译注①:数宫三都雄的能力名BabyTalk,大概率源于Billy Idol在1981年所作的歌曲《Baby Talk》,译作中文即为儿语。

  ……一切的开端源于六个月之前。
  那时退学的我终日无所事事,只得游手好闲四处闲逛。退学的理由没什么了不起的。当时和我混在一起的一个家伙在学校里嗑药,挥舞着小刀到处撒疯。他家里就只有远房亲戚,于是我请了一星期假送他去了深山老林的一所医疗机构,结果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退学了。
  估计被认为和他是一类人了。
  不过要说是一类人倒也没差。毕竟我虽然没嗑药,但和那家伙关系不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怀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极为爽快地接受了退学处分。
家里人劝我去参加升学考试。我虽然满口答应,实际却没有为此做任何准备,完全没翻开过课本。
那是二月中旬发生的事。当时我正在车站前转悠,就在我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打打工时,突然碰到了中学时代的朋友。
“哟,竹田。”
  我对那人——竹田启司打了个招呼。
  他吃了一惊,转头望向我的方向,在看清是我后表情舒缓下来。
“我、我当是谁,这不是海影吗,好久不见啊。”
“在等人吗?”
“啊、嗯。”
“和工作有关?还是说在等女人?”
  启司从中学时起成了不知哪个设计事务所的准员工,一直在为那儿工作。这家伙为人可靠沉稳,甚至近乎于死板,所以常被我拿女人做话题揶揄。
  启司显得很是不悦。
“……是后者。”
  他这么回答。
  我吹起口哨。
“嗯?你终于也觉醒了这方面的兴趣?大好事啊。”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哦呀哦呀,是在情人节收到了巧克力,还是说鞋柜里被人投了信?”
  我半开玩笑地说道,启司却一副惊讶的样子。
“你知道的真不少啊?”
“这个太老套了啦。”
  我苦笑道,这传统派的行事作风实在很像启司。
“是怎样的女孩?”
“记得是叫宫下藤花,不过这名字听着没什么印象……”
“嗯?”
  我在些许好奇心的驱使下,紧紧盯住启司的眼睛。
  眼中倒映出的我的脸逐渐变形,化作少女的形象。她纯真的眼神带着少许不安,满是期待地抬头仰视着启司,很是可爱。
(……似乎是个好女孩。)
  感觉和启司很搭。
“交往看看吧,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如此断言。
“不……”
  启司的表情很是困惑。……那并不是在害羞。
“主要是我现在很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迷茫什么?”
“你说——海影,从学校退学,会怎么样?”
  他忽然问道。
“还能怎什么样。”
  我耸耸肩。
“毕竟对我这种过一天是一天的人来说,上不上学都无关紧要。”
“我很犹豫,要不要从学校退学。”
启司的发言很是突兀,我却没觉得特别意外。毕竟能和我合得来的家伙,大多都想着类似的事。
“记得你在县立的深阳学园?念的普通科?”
“来年就到三年级了,继续读下去的话,毕竟班里的大家都是全力应考的考生,及早退学也算是无可奈何吧。”
“嗯哼,也是,学校教的东西和你未来的出路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可我担心说出这事,那个叫宫下的女孩很可能接受不来。”
  启司认真地说道。真是个老实人。
“我可不觉得那人是随便就喜欢上你的。”
  我低声嘟囔。方才影像中的少女,眼神十分坚定。
“或许吧?”
  启司摇摇头。
“约的是什么时间?”
  他看了眼手表。
“我看看……还有差不多十五分钟。”
  先到一步,真像启司的作风。要是和那个叫宫下的少女交往了的话,每次约会等的人肯定都是他。
“那我也差不多该消失了,加把劲吧。”
  我拍拍启司的肩膀,正欲转身离开——
“——那个,海影!”
  启司出声叫住了我。
“嗯?”
“峰岸——我听说他过世了。”
“嗯,葬礼都没来得及赶上,联络的太迟了。”
“是吗……”
“我总错过关键时刻……”
  看到我微微拧起眉头,启司慌忙补充道。
“不不——我觉得你做的事情很伟大。嗯,非常了不起。为了帮助朋友就连退学都在所不惜——我想我肯定做不到这种地步。所以说……”
  他绞尽脑汁地想要接下去。
“谢了,不过那根本没什么意义。”
  我苦笑着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为了那个叫宫下的女孩,你还是继续念下去吧?”
“诶?”
“和她一同创造点学校生活的回忆啥的也不会有损失吧,嗯。”
 接着我抛下一句再会,潇洒地转身离去,留给启司一个背影。
没走两步,迎面快步走来一个孤零零的身着制服的少女。也许是刚放学回来的缘故,她还带着一个大大的斯伯丁牌的运动包。
——是刚才影像中的少女,宫下藤花。
莫名有些心潮涌动的我,嘴角不禁勾出浅笑,为这位初次奔赴约会、行将告白的少女让出道路。
然后撞上了身后的女人。
“搞什么?”
  她怒气冲冲地呵斥我。是个个子高挑的女人,戴着一副圆滚滚的太阳眼镜。
“不好意思。”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挪动脚步。而是目送脸色带着一抹紧张带来的红润的宫下藤花走过眼前,这才后退一步转过身,对着女人低头道歉。
“刚才对不住了。”
“你搞什么啊?跟刚才的女孩有关系?”
  女人摘掉太阳镜,容貌意外的年轻。
“不,我完全不认得她,只是她马上要去和我一个熟人认识罢了。”
  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真相。
  她却大吃一惊。
“——什么意思?”
  她的神情不知为何严肃无比。
“没什么,就是想泡你而已。”
  不想多惹是非的我随口回答,期待着她能甩我一句“开什么玩笑!”快点滚蛋。
“唔嗯……?”
她却皱起了眉头。
然后突然鼻翼翕动,嗅着什么味道。
“你——有喷什么香水吗?古龙水之类。”
“没啊?”
“那——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会沾上血的气味哦,这·之·后。”
“诶?”
  我心跳漏跳半拍,顿时察觉到她与我似乎是“同类”。
  这就是<Into·Eyes>的我与<Aroma>七音恭子的相遇。
  在这个时候,我们做梦都没想到彼此会在未来组成团队。虽说能预知,对这种情况倒是完全发挥不出作用。
  这之后,我们陆续增至六人,说是团队,其实就是为了能合力预知出各种各样的事件才凑到一块。大家的能力都是不上不下的半吊子,所以只能靠六个能力相加,想方设法推理出一整件事的真相。
  至于预知之后如何处理,并无明确的规定。不过神元更希望把能力用在助人为乐之类的正道上。像是有一次预知到会有一个孕妇突然临产,倒在道路中间,于是我们跑去提前蹲守在她倒地的现场。
  但这种案例少之又少,大家之所以联手,只是为了能尽情发挥出难以公之于众的能力而已。
  没错,就如同正因为无法在其他场所尽情高歌,KTV这种用于发泄的场所才得以存在一般——
“……不过,这画上的小家伙是什么情况。”
  在卡拉OK模糊不清的伴奏声中,我们继续着冗长而乏味的会议。
“看起来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啊。”
“感觉是个很臭屁的家伙耶。”
“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会又跟钱扯上关系吧?”
  七音抱起胳膊,“唔嗯——”地沉吟片刻。
“钱暂时没那个需求呢。”
  她提起脚边的运动包摆到桌上,拉开拉链。
  乍一看包里塞满了堆积成山的纸屑,但一张张仔细分辨过去便能发现,纸屑的表面上带有精细的图案。
  是一万円纸币。没扎成捆,全都凌乱地堆在一起。
  全部加起来有一千万以上——
“真是乱来,居然带着上街。”
  三都雄笑道。
“可是又不能放在家里,被父母看到不知会说什么。”
“我扔进车站的自动寄存柜里了。”
“啊——原来如此,还有这招啊。待会儿就那么办。”
“哼哼,我脑子好使吧?”
“就风险性来说,你们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神元忍不住笑道。
“那你是怎么办的,神元君?”
“我一个人住,所以放家里的壁橱顶上了。”
“真好啊,香纯君呢?”
“……书桌抽屉里。”
“不会被父母翻到?”
“他们不是会到处乱翻的那种人。”
我低声解释。说到底我连称得上家的东西都没有,母亲另外组成了家庭,父亲寄住在爱人的公寓。
七音“唔嗯——”地嘟囔着,突然气势汹汹地伸出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
“你看你,脸色又阴沉下去了!”
“你、你管我那么多。”
“因为啊——六个人聚在一起都差不多半年了,你却完~全没开口笑过不是嘛。”
“是你太爱笑了。”
  我回敬道。
“哈哈哈!确实啊!”
  三都雄顿时爆笑起来。
“笑什么笑,我才不想被你说。”
  七音撅起嘴怒视着三都雄,三都雄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大笑。
  就在此时,突然。
“——怎么了?”
  响起了辻的声音。
  大家看向她的位置,发现她正盯着优看,于是大家又将视线移向优。
“啊……”
  优手上正拿着我预知到又由辻画出来的少女画像,不知所措地反问辻。
“什、什么?”
“天色君,刚刚很严肃地盯着画在看吧。”
  辻伸出小巧的手,指向画像。
“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认识她。”
“不、不是的……我完全没见过她。只是觉得——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呢。”
“天色,你该不会是萝莉控吧。”
  三都雄插科打诨道。
“也稍微借我看下。”
  神元从旁伸手接过画像。
  他蹙起眉毛,目不转睛地盯住画像。
“呼——”
  保持着这个动作大概几秒之后,他的目光突然失去了焦点。
  咔嚓一下,他猛地抬起头,小幅度地抽搐起来。
“开始了。”
“嘘。”
  七音制止三都雄。
 神元的嘴巴收成O形。接着发出“咻——”的声音,好似风声一般。
  是神元功志的“才能”<Whispering>开始发动了。
“咻、咻咕噢噢噢噢……”
  不论听上几次还是很不可思议,简直无法相信是声带能发出来的声音。
“咕噢噢噢噢……、如果……”
  他吐出话语。
  我们屏住呼吸,认真倾听他说出的话。
  那个声音并非神元本人所有,完全是其他人的声音。
  和我<Into·Eyes>看到的影像一样,这同样是属于未来的声音。将会在某个时刻,由不知何处的某人说出的话语。
“……界、把世界……如果想把世界纳入手中的话……”
  那是个少女的声音。异常优美,犹如合唱团里的女高音一般。
“能办得到……只要杀掉我,就能轻松……”
(……?!)
  我们瞪大眼睛。
  杀掉?
  世界?
  怎么回事?
  但声音戛然而止。神元的身体咔嚓一下,再度痉挛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呼。”
  他用恢复焦距的眼睛环视了我们一圈。
“‘显现’了吗?说了些什么?”
  神元自己无法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所以他主动出声询问。
“…………”
“…………”
  ……然而,我们却只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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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2: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2-13 10:49 编辑

第二章 数宫三都雄 Baby Talk
数宫三都雄是六人之中,唯一一个还在上普通高中的。学校是所能直升大学的私立学校。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毛病,成绩稀松平常。中等家境,父母都有份普通的工作。性格大大咧咧不爱动脑。即便自幼便能莫名其妙地知晓未来,对这份自身的“才能”也毫无追根问底的意思。只是在知道叔父会“死掉”时说了出来,结果招来了一通狠狠的教育后,就再也没告诉过别人这件事。因为叔父本来就生着病,所以周围也没人发觉他其实预知了未来。
他的<BabyTalk>搞不好是六人之中,能看到最为完全的未来景象的能力,但拜他那不喜多加思考的性格所赐,他预知出的东西总是极为暧昧。“有种嘎吱嘎吱的感觉”之类,“好像变得软乎乎轻飘飘的”之类,多数情况下,连他自己的难以明白脑中的印象表示什么。
举例来说,半年前他们六人团队得以集合的契机,可以说就是源于他的这一能力以及一时的粗心大意——
“……咦?”
  车站前的街上开着家露天咖啡厅,三都雄正在里面吃着爱吃的水果巴菲,这时一对男女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上。
  身材高挑的女人,以及比她高出一点点的男人。两人感觉十分般配。
  两人看着很是面熟,只是三都雄记不太清具体是谁,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哟,二位。”
  两人转头望向他。
  表情满是诧异。
“谁啊你。”
  男人说道。明明长着一张温柔的脸,目光却咄咄逼人。
“哎呀,那啥,有没有印象?就是那个,六个人——”
  三都雄不加思索地喋喋不休道。
“你在说什么?”
  女人也问道。
“我们明明刚刚才在这里第一次碰面吧?”
“诶?怎么可能,要知道我们六人——”
  说到这里,三都雄终于回过神来。
  六人是,怎么一回事?
  他自己也不明白哪里冒出来的这些话。
  完蛋——这些都是未来的事!
  他偶尔会因为没留神哪些是预知到的事,把过去和未来搞混。
“——再说一遍?”
  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刚刚说了什么?”
“提到了,未来……”
  女人也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三都雄。
“香纯君……这个人身上,和你有着相同的‘气味’。近段时间会遇上一样的事。”
“……而且,眼中确实映出了我与你,还有其他三个人的脸。感情很好地站在一起。”
  两人低声交换着莫名其妙的对话。
  三都雄不停地眨着眼,然后极其罕见地瞬间领悟了事态。
“这、这么说——你们也是?”
  他问道,脸上一下子绽放出光彩。
“看样子是。”
“嗯,大概吧。”
  二人——海影香纯和七音恭子点头肯定。
  说明完能力后,七音恭子笑道。
“这算啥啦?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不就跟婴儿咿咿呀呀地说话差不多嘛。”
  于是从那之后,三都雄的“才能”便有了<BabyTalk>这个名字。
*
“……又热又冷。”
  三都雄看着预言提到“将世界纳入手中……”的少女像,喃喃道。
KTV的包间早已过了预约的三个小时,已经是第二次延长时间了。桌子上七零八落到处都是大家带过来吃剩的零食、汉堡还有薯条,还有空空如也的塑料瓶。店里禁止自带饮食,要是暴露了的话怕是会被轰出去追讨罚金。
“——一如既往的不得要领啊。”
  神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唔——可是只能这么形容啊。嘎的一下,突然变得超热,唰的一下又冷下来……”
“具体呢?是被卷入火灾了?”
  面对七音的追问,三都雄摇了摇头。
“不是那种感觉……很清晰,不过一切还很模糊,这种感觉?”
“打哑谜吗这是。”
  香纯耸耸肩。
  接着无意间转向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天色优,和他对上了眼。
  香纯皱着眉头开口。
“——喂优,别动。”
“诶……”
“你的眼睛里,映着奇怪的人影。”
唰的一下,辻希美迅速抽出速写本。
“请吧。”
“……分不清是男是女。感觉在哪见过,但是想不起来。脸色苍白,眼睛底下带着黑眼圈,涂着黑色口红。穿的好像是大衣,脖子到下巴的部位被黑色高领团团包裹,密不透风。还有,不知为何带着顶圆筒形的大得可笑的帽子,几乎遮住眼睛……怎么说呢,该用似笑非笑来形容吗……眯起左眼,右边的嘴角上翘,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眼睛的形状是……”
  我描述的过程中,天色优的表情逐渐绷紧。
“……怎么可能?”
  他喃喃自语。
“——消失了。”
“等等海影君,这是真的?你没开玩笑吧?”
  我描述完毕后,希美提出强烈质疑。
“怎么了?什么意思。”
“因为,这可是——不吉波普哦?”
“不吉波普?”
“那是什么?”
  三都雄和神元也反问道。
“你们都没听过吗,说来这个传闻也只在女生之间流传……恭子清楚吗?”
“诶?”
  被问到的七音吓了一跳。
“不、不清楚……”
“我还以为这一带的女生都听过这个传闻呢。”
“那、那个——谁让我没有朋友嘛。”
“天色君呢?”
“诶?”
“刚才你好像很吃惊。”
“唔、嗯——有听过,从女生那里。”
“受女生欢迎的家伙就是不一样啊。”
  三都雄笑了起来。
  接下来,希美为大家说明了不吉波普的事。
  身披黑色斗篷,戴着顶黑色帽子。
  是杀手——亦是死神。
据说会在一个人最为美丽的时刻,一瞬之间毫无痛苦地夺走其生命。
正体不明,神出鬼没。
——诸如此类,她连同传言中毫无逻辑可言的部分也一并细细说明。
“是个超级美少年之类——嗯,说穿了就是个常见的怪谈故事罢了。”
  在希美讲解期间,速写本在众人之间传来传去。
“意思是那个之后会和天色碰面的家伙,扮成了不吉波普的样子?”
  神元面色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图画,但其他几人都嬉皮笑脸。
“估计是在Cosplay吧。”
“不不,说不定出乎意料地真实存在喔。徘徊于街头,栖身于暗影的死神。”
“等下,别这样!我对这类话题超没抗性的。”
“哈?真意外。”
“你什么意思?”
“…………”
  大家七嘴八舌聊得兴起,唯有天色优本人沉默不语。
  他坐在稍远的位置上,手指绞在一起,低着头。
“…………不吉波普……”
  他喃喃着这个名字。
“喂,怎么啦天色,没啥精神啊。”
  三都雄凑过来,坐到他身边。
“嗯,没什么……我还好。”
“很在意吗?那个叫不吉波普什么的。”
“…………”
“我们预知最头疼的地方,就在于不清楚预言会在什么时候实现时,根本就是一头雾水。是在明天,还是二周之后,亦或是半年之后,乃至于更长的时间——你觉得那个女孩子会和不吉波普一起出现么。”
“……我不知道。”
“是啊,净是些不清不楚的东西。”
  三都雄嗯嗯地点着头附和。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也有点讨厌不吉波普。”
“诶?”
  看到优抬起脸来,三都雄又点了点头,说了下去。
“像这种在毫无根据的流言中登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人故事,转念一想啊,怎么说呢,这说法套到我们头上也一样适用不是吗——我是这么想的。”
“…………”
“对吧?我们的所作所为也是,从不知情的人看来肯定很不可思议,和不吉波普的传闻也差不了多少。”
“这话我无法苟同,我们可不是杀手。”
  神元打断对话,语调有些生气。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非常识,或者说偏离常轨。”
  三都雄笑着说。
“倒也没错。”
  香纯同意道。
“确实偏离常轨,神元也这么认为吧。”
“——算是吧,但也正因如此,才有只有我们才能做到的事。”
  他一直都如此一本正经。
“功志又来了,总这样。”
  希美嘴里叼着薯片,轻轻哼了一声。
“要是能稍微学着点数宫君的马虎就好了。”
  三都雄被这句话逗得乐不可支。
“喂,学着点啊!”
“我说,希美。”
  神元叹了口气。
“这主意不错嘛。”
  七音也出言赞同。
“香纯君也是,学着点三都雄君放松下你那张阴沉脸吧。”
“别多管闲事!”
“哇哈哈,你们都来做我弟子吧!”
  三都雄夸张地张开双手。神元掩面叹息一声,旋即抬起脸。
“——算了,无所谓了。确实我们都是偏差者,都很异常。但正如三都雄所言,不要太纠结于这件事比较好,天色。”
  他看着天色优说道。
  而天色优看着七嘴八舌的大家,微微笑了起来。
“唔、嗯。谢谢,大家真是温柔呢。”
他发自真心地说道。
表情中不带一丝虚假。
*
……同一时刻,地球的背面,有一艘船在港中随波飘荡。
乍一看不过是条平平无奇的渔船,但船上的人们要说是渔民,风吹日晒的痕迹显得太过稀少,目光也过于锐利。更何况船上看不到一个本国人。
“……你说被统合机构察觉到了?没搞错吧!”
“后续部队传来的联络中断了……内陆的‘设施’也联系不上。线路看来已经被完全切断了。恐怕是全灭了吧。”
“岂有此理……!”
  他们的对话中透着焦躁,所用的语言并非日语。
“怎么办,再留在这立马会被发现的。不,还是认定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为好——”
“可恶,好不容易才完成一个成功案例——统合机构这群混蛋……!”
  男人们在船内奔跑着,来到船舱深处的一个房间。
  他们粗暴地推开门。
  在这狭窄的宛如牢笼一般的房间里,坐着一名少女。
“…………”
  有着一张人偶般的脸,漂亮至极的女孩。年龄似乎在十岁上下。
“…………”
  她正在用梳子细心地梳理着长长的黑发。看到男人闯入也毫不惊慌,一言不发地回望向杀气腾腾的男人们。
“——怎么办?把这家伙丢在这的话,或许统合机构会对我们网开一面也说不定。”
“别犯蠢了!你以为就为了让这么个玩意儿能安定下来我们付出了多少牺牲!无论如何都要把她交到合适的‘买家’手里!”
“可是——”
  男人们无视掉少女持续着争吵,就好像少女并不存在一般,又亦或是他们只把少女视作物品看待。
“…………”
  少女也沉默不语,只是垂下头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牢牢盯着男人们。
“总之,这条船已经没救了。完全暴露了,不管去世界的哪里都会被发现,只能弃船逃离。”
  一只眼睛被黑色眼带遮住的男人环视众人,以平静的口吻发话。这个独眼龙似乎是船上的首领。
“说的没错——总之先转移为妙。”
  其中一个男人粗暴地抓住少女的手。
“喂‘奇托’!乖乖跟上!”
  少女没有抵抗,但态度也称不上顺从,被男人们生拖硬拽着前进。
  然而刚走到走廊,名为奇托的少女突然甩开男人的手,再度跑回船舱。
“你、你想做什么!”
  男人慌慌张张地折回,看见奇托正将丢在床上的金色发卡珍而重之地攥在手中。
“……落下东西了。”
  她低声说,声音中能感受到某种力量。
  就仿佛在宣告,无论何种命运等待在前,她都不会为之恐惧一样。
*
  ……最后,三都雄和香纯他们在KTV里窝了整整八个小时,还是没能拼凑出一个有价值的具体的未来景象,只得放弃这次的探索。
“算了,没辙。”
“确实偶尔也会这样呢。”
  为了避免被店家发现自带饮食,大家分头收拾起散落一地的垃圾,装进神元带来的袋里再塞进包里。
  走到过道时,他们正好撞上其他包间出来的情侣,是对高中生年纪的年轻组合。
“秋子,在干吗呢?”
  他们在包间里似乎还有同行者,在走廊上磨磨蹭蹭的。
“喂早乙女,要走了哦?”
“啊啊,稍微等我下——没事吧?”
  进行着诸如此类的对话。
  三都雄走过他们身边时,瞥见房间里有个似乎是玩得太疯精疲力竭的少女,以及一个正照顾着她的少年。再寻常不过的光景,于是他没有在意,径直穿过二人离开。
  外面已经一片漆黑。
  六人互相说着拜拜,分头四散离去。
  各自的住处,还是不知道为好——神元这么提议过,所以谁都不知道其他人的目的地。
  但是这一天,三都雄和香纯碰巧走在了同一个方向上。
“——我说啊。”
  三都雄苦笑着对香纯开口。
“嗯?怎么了。”
“不特意保密也没事吧,你觉得呢?”
“谁知道呢,正因为不必担心会不会暴露,所以大家才能安心活动不是吗。”
  香纯冷静地回答。
  三都雄激动了起来。
“暴露了会很麻烦这点,谁都一样吧。”
  香纯却用平静的语气低声回答。
“不,说不定我们之中混入了装·作自己有能力的家伙也说不定。”
“诶?”
  三都雄吃了一惊,停下脚步。
  香纯却一步未停,三都雄赶忙追了上去。
“什、什么意思?”
“那些电视剧里不是经常出现吗……政府的秘密机关之类的机构秘密监视着超能力者啥的。”
  香纯淡淡说道。三都雄那单纯的脑袋从未想象过这种可能性,吓得他大惊失色。
“真、真的?”
“开玩笑的。”
香纯耸耸肩。
“搞、搞什么啊!吓我一大跳。”
  三都雄擦了擦冷汗。
“不过万一我说中了的话,那最可疑的人就是你了,三都雄。能力太过模糊,可疑到跟刻意表演的一样。”
“饶、饶了我吧。”
“算了,我们这种人畜无害的‘才能’,哪轮得到被监视的待遇。”
  香纯露出自嘲的笑容。
“……人畜无害吗。”
“你也许还能获得成长。但我的<Into·Eyes>,感觉只能止步于此了。”
  三都雄低头沉思片刻,很快又抬起脸来问香纯。
“——呐海影,你有没有种很在意的感觉?”
“在意什么?”
“我们……好像无视掉了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这种感觉。”
“啊……算是吧,今天我也多少有点这种感觉。”
“虽然我不是神元,不过要是能有所发现,我觉得我们还是能尽力做些什么事的,唯有我们才能做到的事。”
“真不像你啊。怎么了,是有什么‘预感’吗。”
  三都雄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是‘又热又冷’那件事?”
“不——那啥,你知道‘托混基构’是什么东西吗?”
“那是什么。”
“这单词突然就冒出来了,莫名其妙的。”
“怎么写的?”
“要能知道我也不会头疼了。”
  香纯盯着正小声抱怨的三都雄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
“你跟我一起的时候净说些沉重的话题啊,和大家在一起时明明那么没心没肺。”
“是吗。”
“有意想和我打好关系吧。”
“我没那个打算……”
“那你还真是个不求回报的‘好人’啊。”
“是、是吗?”
  三都雄把这句话当成了单纯的赞美之词,扭捏起来。
  香纯噗的一下喷了出来。
  三都雄不明所以,茫然地问。
“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香纯只顾着笑,没有回答他。
“……莫名其妙。”
  三都雄有点儿不满,但最后自己也跟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拜拜,就在这里告别了。”
  香纯冲着三都雄扬扬手。
“啊、啊嗯。”
三都雄点点头含糊地应着,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问道。
“那个……海影。”
“嗯?”
“你,真的、真的没在和七音交往吗?”
“——没有。”
  香纯露出不快的表情。
“那、那么——你,要是有了女朋友的话,会告诉她‘才能’的事吗?”
  三都雄的话语中,能感受到些许急切。
  香纯有一瞬间眉毛上挑,几乎没有犹豫地。
“不。”
  他这么回答。
“……想也是。”
  三都雄垂下头,叹了口气。
  待他抬起脸时,香纯已经走在了相反的方向上。
  三都雄望着香纯的背影。
(感觉寂寞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他这么想道。
  诚然,假如直接去问其他五人的话,他定会收获一堆无可奈何的目光以及“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的埋怨,但三都雄那单纯的感性甚至连这种事都察觉不到。
  ……而没察觉到的东西,最终决定了数宫三都雄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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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2: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2-13 10:49 编辑

第三章 七音恭子 Aroma
能嗅到未来气味的才能<Aroma>的使用者七音恭子,对其他五人说了谎。
她在聊天时表现得好像自己在哪所学校上着学一样,但现在她根本没在任何一所学校上学。
介绍年龄时用了“二十岁不到”这样含糊不清的表述,但实际上她比香纯他们还小。只是因为身材高挑才没人发觉而已。
其中最大的谎言为,她自称是住在这附近的一个普通中产家庭的女儿,而这一切都是她编出来的。
*
……看着三都雄君那张乐天的蠢脸时,我有时会冒出一股蛮不讲理的怒火。
  倒不是讨厌他这个人,而是源于“要是这个人能再晚点出现就好了”这种想法。
  最早相遇的人,是我和香纯君。虽说神元君和希美两人之前就组成了拍档,不过要论六人团队的起源,还是我们两个。
  我偶尔会想……
  如果,当时我们就那么继续两人下去,我和香纯君的关系会不会稍微——真的只是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呢。
  我喜欢他。
  但是不论我说出多少或暗示或明示的话语,他总以为我是在戏弄他,结果就是我一直一直都只能笑着敷衍收场。
  归根结底,也和我不太愿意一五一十地传达出自己的心意有关系。而不带真心实意的“我喜欢你”,我实在是难以说出口。
  
  我们六人之间的联络依靠传呼机进行。登记在册的持有人全部都是神元功志,费用也由他一人承担。
  虽然现如今我们没人会为钱发愁,但刚见面那时大家能支配的钱和一般的同龄人没什么区别,所以全仰仗神元君慷慨解囊——他在调节大家关系方面确实很有一手。
  实际上,我、香纯君还有三都雄君找到神元君和希美的过程非常简单。
  我们三人在星期六相遇,然后我们寻思着“香纯君看到的剩下三个人说不定会碰巧路过”,于是傻傻地蹲在咖啡厅里盯着来往的人流看。然后真的碰到了。
“啊,在那……!”
  我们顺着香纯君指的方向望去。
  街道对面走过两人,相互之间的氛围相比情侣更接近兄妹。
“嗯,就是他们。”
  三都雄君跟着点头道。我无论如何都难以理解这个名叫三都雄的人其能力是怎样的东西,又是怎样的感觉,于是忍不住开口。
“真的吗?好不靠谱啊。”
“还能是假的不成!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肯定没搞错!”
  他急了,生气地大声反驳。
“哇,声音太大了……!”
  香纯君的阻拦迟了一步,周围人的眼睛纷纷向我们聚集。
“啊、啊哈哈。没什么啦,什么事都没有,不好意思。”
  我挂着讨好的笑冲着周围低头道歉。
  周围虽然还有低低的笑声,但好歹收回了目光。我感觉脸颊热热的,不禁抱怨起来。
“啊~太羞耻了啦,三都雄君,你这家伙真没救了。”
“那、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他同样面红耳赤。
“…………”
  只有香纯君没有说话。
  我跟着看向他正望着的方向。
  却发现唯独刚才的那二人组,一直注意着这边。
“——哟。”
  香纯君抬起手冲着他们打了个招呼。
  男子看了眼女子的脸,对方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走近这边。
  虽然早有预料,不过这两人身上散发着和香纯君他们一样的“气味”还是让我有些惊奇。
“你们认识我们。”
  这就是男子——神元功志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这个语气,说得好像你们也认得我们一样。”
  香纯君回道。这时女子——辻希美看向三都雄。
“是认得你的声音。还有,现在的对话也是。”
  她如此说道。
  ……接着希美将前因后果跟我们详尽地说明了一遍。概括起来就是神元君靠<Whispering>感知到了刚才三都雄君的吼声,和他一起的希美听到后记了下来。
  但我依旧满腹疑惑。
“……我们是怎么、又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聚到了一起?明明今天以前从未见过面。”
“……既然各自的预言能预知出偶遇,那几个预言凑巧撞到一起也没什么出奇的——是吧?”
  香纯君满不在乎地回答。
“或许真是如此,你很敏锐呢。”
  神元君微微一笑。
  ……事后看来,我们最大的问题,其实既不在于拥有不为世间所容的能力,也不在于我们得意忘形、毫无自知之明地干了太多自不量力的事。
  而是六人如此轻易地萍水相逢,又太过容易地构建起亲密的关系——一切都来得实在太过轻松……恐怕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获得那一亿两千万元的巨款亦然。钱财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如此巨大的金额,我们却无一人提出疑议,而是简单至极、满不在乎地平分掉了——实在是顺利的过了头。
*
  ——黑暗之中,感知到接近气息的“他”从待机状态中醒来。
  冬眠机能,这是他身为破坏兵器的能力之一。应对长时间的持久战或是需要潜伏刺杀的状况时,他可以依靠这一能力在毫无补给的情况下生存数年之久。
“…………”
  他睁开眼睛。
“——有人触发了‘陷阱’。”
  微弱的声音没有离开嘴边。这不漏出一丝声音的自言自语,是长年累月的孤独带给他的习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单独行动的他,没有可以交谈的对象。
  他悄声无息地行动起来。
  这里不是丛林,也不是战场。而是极其普通的都市中,随处可见的大厦的一角。只是栋在建造时并未投入太多成本,连高科技的警备系统都没安装的廉价建筑罢了。
  平时被封锁住的、十层楼高的螺旋状紧急楼梯的顶点。他在那里铺设了陷阱守株待兔。
  诱饵为一亿两千万円的巨款。
  普通人不可能知道这里躺着这么一笔横财。①
  来·的·只·可·能·是·不·普·通·的·人。
  只有这样,才有资格成为创造出他的组织——<统合机构>的监视对象。
  知道理应不知道的东西,做到理应做不到之事——这类人群即为他的目标。这类人被称为MPLS,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个称呼的由来。②
(——来了吗。)
  黑暗中亮起灯光,楼下的照明开关被打开了。
  他完美地藏身于连通紧急楼梯与大楼主体的过道拐角处一片小的可怜的阴影内,确保从楼梯的角度看不到一丝一毫他的身影。
  脚步声响起。
(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全员都很年轻。年龄才差不多十五到二十吗……)
  反馈过来的声音带有细微的差异,他可以从中推断出攀登阶梯者们的身高、体重,甚至对方有无罹患疾病。
  几人的聊天声传来。
“……嗯,就是这个!就是这种咕噜咕噜的感觉没错!”
“这种满是霉味的尘土气息,跟印象中一模一样。”
“那,会不会真的存在啊……那个,宝藏还是啥啥的,神元。”
“我自己又听不到自己的能力,确认应该是你们来吧。”
“话是那么说没错……”
“——别管那些了,楼梯好长。”
“希美留下来等我们如何。”
“没事,不用担心我。”
  ……诸如此类,谈论着第三者完全无法理解的内容。
(……提到了“能力”。)
  他在心中暗暗点头。
  看来这群人,以某种形式预测到了他们自身的行动,而且提前知道了自己一行人会来到这里。
  是预知到“会来”所以才“来了”,还是感觉到“要去”所以才“来了”——是预知未来,还是创造出有利于自己的未来。这一悖论,恐怕永远也无法得到解答吧。
  不过这不是问题。
  问题是他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目标危险性过高的情况下,他必须立刻“排除”对方。若非如此,则必须进行“捕捉”。是杀掉,还是捕捉——
“……”
  他悄声无息地等待着,五个人一无所觉地经过他的身边。
  然后发现了放在顶层狭小平台上的包。
“——呜哇~!”
  五人发出一阵没心没肺的欢呼声。
“喂喂,真的存在啊……啥情况,这是有多少啊。”
“不过,虽然是宝藏没错……真是欠缺梦想的俗物啊,这也太现实了吧。”
“啊,香纯君——刚才的话。”
“嚯,我预知到了刚才那句话吗。”
“这感觉够怪的,提前听过自己要说的话。”
“是不是有点体会到我内心的失落了?”
“三都雄君的情况,只是单纯的没脑子而已。”
“凭啥那么说啦。”
  ……几个人大声地吵闹着。但和他预计不同的是,这群人对于金钱本身反应不大,反倒更像是在享受这一行动本身。
“不过,这些钱是怎么回事。虽然听说过以前有人嫌钱太多丢进竹林里……”③
“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藏起来的样子。”
“会不会是没被接受的政治献金之类……”
“光明正大地摆出来,感觉毫无掩饰的意思呢。”
  ……他悄悄地移动靠近五人。他们正沉浸在对话中,无心留意台阶下的情况。
(问题在于数量……五个人太多了。而且他们五人之间互相串通,只能视为极度危险。)
  他冷静地做出决断。
  施以重手,至少得让全员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失手杀掉也在所难免。
(好……!)
  他调整好姿势,准备从下方一口气跳跃至五人处进行袭击。
  ——就在这时,这群人中的其中一人,个子较高的女性无意间望向下方。
正好与身处台阶下的“他”对上眼睛。
(——!)
  他的行动慢了一拍。
  而那个女人脸上闪过讶异之色,旋即做出令他难以置信的举动。
“啊~!”
  她指向“他”,整张脸上洋溢着发自心底的喜悦笑容。
“我认识你哦!”
“……诶?”
  面对这饱含亲切与热情的反应,他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从未有过被人笑容以对的经历。
译注①:本条注释来自忍不住想提一句正文无关的题外话的译者。其实看到这里我想到的是霍金2009年做的实验。当时他举办了一场“欢迎时间旅行者”的宴会,但事先没有邀请任何人,直到宴会结束之后才发出请帖。当然实验最后以失败告终,但仔细想想和小说这部分有异曲同工之妙。
②:MPLS是何略称目前不明。但很高概率捏他自1-800-NEW-FUNK的专辑Minneapolis内收录的同名歌曲《MPLS》。该歌曲内MPLS缩写自Minneapolis。
③:确有此事。1989年,川崎市竹林中,有人捡到了装有两亿四千万日元的皮包。后来发现这些钱是为了偷税漏税才丢弃的,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是嫌钱太多。捡到的人为此获得了其中的一成作为奖励,是真正的天上掉馅饼。究其根源在于当时日本泡沫经济繁盛,钱来得太过容易。
*
  我大声的话引得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他。
“啊,真的。……是那家伙。”
  香纯君说在三都雄君的眼中见过他。希美根据香纯君的描述画了一张速写,所以我们都认得他的脸。是个容貌美丽的美少年。
“那、那个……”
“你知道我们么?”
  神元君问。
“没、不、那个,我……”
  他手足无措,战战兢兢地反问。
“那、那个,你们,为什么在这里……?那些钱,是你们的所有物吗?”
 听到他的话,三都雄君大笑起来。
“不,是我们六个人的!”
“六个人……?”
“人数里把你也算上了。”
  希美微微笑着这么说道。她平时总是板着脸,所以一笑起来真的是可爱到了极点。
“…………”
  他啪嗒啪嗒地眨巴着眼睛。
  我们走下楼梯,站到他的面前。
“这么说可能有些突兀,不过你是我们的同伴。”
  神元君说。
“同、同伴?”
“会感觉莫名其妙也是当然的。你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之处,所以才会来到这里,不是吗?”
“诶……”
“喂喂,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三都雄君温柔地说。
“我们全员都是‘才能’的所有者。我的‘才能’名叫<BabyTalk>,这名字取的逊毙了。”
“我的是<Whispering>。”
“…………”
  他来来回回地看着我们,嘴巴如同金鱼般一张一合。
“啊……那、那你们也是,那个,能看到、未来之类的东西……?”
“嗯。”
  香纯君点点头。
“真的?”
“要是假的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了,你也不会来这里。”
  香纯君耸耸肩,用他一贯的生硬语气说明。
“你们……是同伴吗。”
“你呢?”
  我又一次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来一起成为我们的同伴吗?”
  他的表情十分惊讶。
“我……同伴?”
“不愿意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我,那个……没法信任吧。”
  他低着头,小声说道。
“…………”
  我们面面相觑。
  然后不约而同地大声笑了起来。
“怎、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太幽默了。”
  神元君边笑边回答。
“……哈?”
“无法信任吗——那又何妨,反正我们相互之间本就没有信任可言。”
“不如说个人信息都是保密的。你也一样,哪怕什么都不告诉我们都行”
  神元君和希美轮番解释,他顿时哑口无言。
“不过呢。”
  我对着他眨眨眼。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同伴,同时也是朋友。嗯,这点可以确信。”
“算是吧。”
“没错没错。”
  香纯君和三都雄君也笑着赞同。
“是同伴,也是朋友……”
  他的表情,不知为何,就仿佛是十年来第一次外出的囚犯,突然之间得见光明那一刻一般。
“你的名字是?我叫神元功志。”
  我们一个接一个对他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我叫……优。天色……优。”
  他非常害羞似地说出名字。
“好可爱的名字呢!香纯君,要和他好好相处哦。”
  听到我说的话,香纯君露出有些不耐的表情,天色君的脸越发通红。
*
  就这样,我们六人聚在了一起。
  在那之后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事,一步步走到今天——说是那么说,其实基本没发生什么具体的事件。
  因为神元君助人为乐的兴趣跑去救助临产在即的女人,在火灾“发生五分钟前”提前报警, 干得几乎都是这类琐事,给我的感觉就好像去哪里玩了一圈一样。
  我们一周碰面三次。次数并不固定,有谁预知到了什么的话,就会通过传呼机把大家叫出来。场所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KTV。
“……不过感觉好浪费啊。”
  有次我低声嘟囔道。
“什么?”
  神元君问。
“因为……明明难得来KTV,却每次都完全不唱歌嘛。”
  我在回荡着老掉牙流行乐伴奏①的包间内夸张地张开双手。
“想唱歌?我是不太熟悉歌啦,你想唱的话也无妨。”
“其他人呢?”
“我、我就免了!”
  三都雄君拼命摇着头。
“唱、唱歌我不擅长。”
“也就是音痴吗。”
  神元君嘲笑道,三都雄君便涨红了脸,大声反驳。
“只、只是不擅长而已!”
“……我也没兴趣。”
  希美同样拒绝道。
“诶?”
  我完全没料到她会拒绝,稍微有点吃惊。
“明明声音那么好听?”
“……嗯,不好意思。”
  她答道,接着偷偷瞥了一眼神元君,感觉像是在关注他的反应。
  神元君本人这时正同三都雄君斗着嘴,完全没注意希美那边。
(……是因为他说不想唱,所以想和他保持一致吗。)
  我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那,香纯君和天色君……”
“我、我倒不是很介意——”
  一边这么说着,天色君害羞得身体都僵硬了起来,还微微颤抖着。……没救了,这人是那种没法在人前唱歌的类型啊。
“我、我知道了啦……不会逼你去唱的。”
  我苦笑不已,接着看向香纯君。
“…………”
  他不知为何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说——”
“没有。”
  他低沉地说。
“——哈?”
“机器里没有——哪里都找不到。鲍勃·马利,或是Steel Pulse之类。”②
  他的语气中饱含厌恶。
“……那是谁?”
  神元君满脸写着不明所以,我们也一样。这两个名字谁都没听说过。
“外国人吗?这个叫鲍勃的。”
香纯君无视三都雄君的疑惑,恶心欲呕般撇下一句。
“够了,实在是无聊透顶。”
  他的声音,透出显而易见的近似于敌意的东西。
“…………”
  我一时语塞。
“怎、怎么了海影,发生什么了。”
  三都雄君问道,但香纯君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我不会唱的,这提议真是蠢透了。”
  他毫不掩饰内心的不快,瞪着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则是——
“话不能那么说。”
  神元君插入对话。
“七音她只是想让大家放松一下才那么说的。”
“所以说这能让人放哪门子的松。”
“你这人——”
“好、好啦别说了!大家对不起,提了那么奇怪的建议。”
  我赶在气氛陷入恶化前跟上一句。
“要是我答应下来唱一首就好了——抱歉。”
  神元君转过身,对我满含歉意地说。
“没、没事的!不用特意道歉的。”
“…………”
  香纯君一言不发。
  这之后,我们例行公事地继续交换着起不到什么作用的预知,时间在毫无建设性的拖沓对话中飞速流逝,很快便到了散场的时刻。
  走到外面,和往常一样,夜幕已然降下。
“先走一步。”
“再见。”
“拜拜。”
  ——大家纷纷告别,各自走上回家的路。
“嗯,拜拜——”
  我故意停留在原地,等待大家离去。
  如果我回程的路途被人看到的话,恐怕会衍生出一系列的麻烦。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目前我的住·处,距离KTV只有一步之遥。
  我在这几个月里频繁更换着住所。有时是周租公寓,有时是商务旅馆,有时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桑拿房③——因为我的身高优势,男装打扮再戴上太阳眼镜后外表看来完全就是个“业内人士”,无论哪个地方都无人识破我的伪装,得以顺利入住。职业一栏上填的是“自由作家”。
  获得的那一亿两千万円,我恐怕是几个人中受惠最大的。那时候,离家出走前准备的资金几乎见底。再那么下去我只能选择露宿街头了。
  目前我住在车站前的廉价旅馆里。虽然不是专门做那·种·事的旅馆,但基本上会住这种地方的人都是奔着那·种·事去的。倒不是钱的问题,不问来历即可轻松入住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入这种场所,感觉有点那啥呢。)
  我在原地杵了一会儿,还是迈出了沉重的步伐。
  夜晚的街道上,浑浊的气息宛如白天的残渣般挥之不去,如影随形地缠绕着我。
  不知为何,提不起劲去吃饭。明明刚才的聚会里只吃了点零食,现在却完全没有胃口。
“啊~啊……”
  心情莫名其妙地在谷底盘旋。
“我真的是,没救了……”
  我低声地自言自语。
  旅馆就在步行不足两分钟的地方。就在我刚刚走到旅馆门口之时。
“——喂七音。”
  背后传来声音。
  ——是香纯君的声音。
“…………?!”
  惊愕之下,我定在原地。
  被、被看到了吗……刚刚正打算进旅馆的那一幕?
  女子高中生会进入这种旅馆的理由,放眼整个社会恐怕只找得出一种答案。
  怎么办,该找什么借口,怎么解释比较好?
“…………”
  我直愣愣地僵在那里,身后传来香纯君走近的脚步声。
“呐,我说……”
“什、什么事?”
  我如同上紧发条的玩具般猛地一个转身朝向他。
  咚、咚、咚,心脏大声鼓噪着。
“那啥……”
  他像是有什么话很难说出口般吞吞吐吐。
感觉他马上就会吐出“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这个问题。
“你、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内心满是说出这句话的冲动,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啊……”
就在我用嘶哑的声音吐出第一个字时。
“那啥……对不起了。”
  他这么说道。
  我惊呆了。
“——哈?”
“刚才对不起了——对你发了脾气。”
  香纯君从我身上移开视线,扭向一边说道。
“啊、啊……没、没关系的啦。”
  我尚处于剧烈的动摇之中,还未恢复过来。
“所、所以,特意跟来就为了道歉?”
“……因为你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没事啦。什么事都没有,嗯。”
  我不禁松了口气,看样子香纯君完全没注意到我正往什么地方走。
“在、在这种地方说话有点那什么,去找家店坐坐吧?”
  我这么提议,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这种……?”
  香纯君这才注意到我们正站在一家气氛殊为可疑的旅馆门口。一男一女在这种地方聊天,代表的意思只可能有一种。
“……!说、说的也是。”
  他慌忙答应。
  于是我们结伴去了咖啡厅。
“……香纯君,真的没必要道歉的。是我提了无聊的话题在先。”
  我喝着咖啡对他说道。很廉价的咖啡。然而相比使用一流的咖啡豆泡出来的纯正咖啡,我更衷情于二流混合咖啡的香气,感觉能让我的心沉静下来。
“不,那只是胡乱迁怒而已。明明和你无关,却把你当成了发泄对象。”
  香纯君垂着头说。
“和我无关……我们,是同伴吧。”
  我有些寂寞地这么说道,香纯君摇了摇头。
“无关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过去的事。”
“过去?”
  我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嗯,我过去的朋友——啊,当然,是个男的——他是个非常喜欢卡拉OK的家伙,总爱拖上我去彻夜K歌。”
“啊,所以才觉得唱歌很烦人吧。”
  我轻率地得出结论。但香纯君又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他死了。”
  他静静说道。一瞬间,我没能理解他所说的话。
“诶……”
“那家伙,除我之外一个朋友都没有。没其他人可以邀请,所以一直都是我陪着他去。但是仔细想想,要说被人陪伴的话,我也是一样的。”
“…………”
“卡拉OK,可以说是一无所长、没事可做的他唯一的慰藉了。他唱起歌来很开心……不过唱的真的很烂。结果他还没学会怎么好好唱歌,就随随便便地死在了不知名的角落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
“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说好呢,总之,那个——所以我才讨厌卡拉OK的。那家伙喜欢得要命,想用唱歌来祭奠一下他的。但是、但是,不知为啥——”
  桌子上,他手指反反复复地扣紧又松开。
“…………”
  我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和你还有神元他们无关。根本怎样都无所谓的事,却为此摆出那种态度,果然——对不起。”
  他抬起脸,看向我。
  接着吓了一跳。
  我在哭。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怎、怎么了?”
“香纯君……对不起。”
  我抽噎着对他道歉。
“对不起,真的……我,居然那么神经大条……”
  后悔得无以复加。
  我能闻到未来的气味,却对最重要的事一无所知。这么想着,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无休无止,怎么都停不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别、别这样!搞得跟我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香纯君急急忙忙地环顾四周。然而我的情绪已经决堤。
泪水与鼻水一齐涌出,简直丢脸到了极点,却怎么都抑制不住。
“喂、喂,总之先擦擦脸。”
  香纯君递出手帕。我接过手帕,
“唉——真拿你没辙。”
  香纯君从桌上摆着的纸架上抽出几张纸巾,在我的脸上胡乱地抹来抹去。
  被这么对待,简直跟三岁小孩一样——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我却不觉得一点羞耻。
译注①:此处原文为“歌謠曲”,属于日本独有的歌曲类型,在1940~1960流行,狭义来说指介于演歌与J-POP之间的一种音乐类型。在此书诞生的那个年代可以说非常昭和了。
②:两者皆为雷鬼音乐的代表性人物\乐队。
鲍勃·马利(Bob Marley,1945年2月6日-1981年5月11日),英年早逝的传奇音乐人,牙买加唱作歌手,雷鬼乐鼻祖。1990年,马利的生日被定为牙买加法定假日。2010年,获选美国CNN 近50年“世界五大指标音乐人”。值得一提的是,很多人受他积极奋发的音乐精神鼓舞。
Steel Pulse,组建于1975年的一个雷鬼摇滚组合,成员均为住在英国的牙买加移民后代。该组合为第一支无牙买加成员获得格莱美最佳雷鬼音乐奖的乐队。
③:日本这类桑拿房大多备有休息区,供应床位。在网吧这种便宜方便的住所流行起来之前,桑拿房往往是想省钱的人过夜的不二之选。
*
  ……如果手里的钱难以为继的话,我会怎样呢?
放弃离家出走,回到家里,继续给那个在认知诉讼①中败诉却仍不思悔改水性杨花的母亲和她的情夫做饭?
还是死也不肯回家,沦落到去夜店、风俗店之类的场所工作呢。
还是说——如同那个最为诱人的想法一般——死在哪个角落呢。
  然而事到如今,无论哪个假设都掺杂着过于沉重的现实气息,让我很难产生实感。
  毕竟这几个月来,除了六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之外,我从未和其他人说过一句话。老实说,我逐渐感觉与六个人呆在一起相比,其他一切都显得黑白空洞,怎样都无所谓了……。
  大家虽然都把“完全不信任你们”这句话挂在嘴边,但这句话说的最多的香纯君同时也是最温柔的一个……。
“我觉得,我大概没法长命百岁吧。”
  六人与往常一样聚在KTV的包间之中,我突然这么说道。
“?为啥。”
  三都雄君愣住了。
“感觉啦感觉。”
  我答道。
“不、不会那样的,七音小姐。”
  天色君说。
“有大家帮忙的话,不管什么艰难险阻都能跨越的,肯定。”
  说出这句话仿佛拼尽了他的全力。
“你会帮忙吗?天色君。”
  我有些坏心眼地微笑起来。
“当、当然了!”
  他一脸正色,十分严肃地点着头。
  虽然心里非常开心,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正经起来。
“香纯君呢?会保护我吗?”
“没兴趣。”
  他露出一脸吃到虫子的不爽表情。
“再说了,我肯定比你早死。”
“又来了,又一下说出这种话。”
“是你先说的吧。”
“要拼谁先死我可不会输给你。”
“没什么大区别吧。”
“啊哈,是吗?”
“我们本来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吧。”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那啥,你们俩。”
  三都雄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打断我们。
“说这种事,不觉得恐怖吗。”
“没觉得。”
  香纯君冷冷回答。
“嗯——事实就是事实嘛。”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
  三都雄君歪着头很是不解。……不过问出会不会有人觉得恐怖这种话,感觉三都雄君真是我们之中最天真的那个。
  就在这时。
“嘘!”
  希美手指竖在嘴边冲着我们示意,她发觉神元正在进入心无旁骛的专注状态。
“要开始了——保持安静。”
我们也纷纷闭上嘴巴,静观其变。
神元君一直严禁对自己的“耳语”进行录音。理由简而言之,是为了避免事后留存的物品导致暴露的风险。过去有希美做他的搭档,现在是我们来担任这个必须的负责倾听的角色。
他的身体咔哒咔哒地剧烈颤抖起来。
“咻——”,难以形容、好似风声的声音从他的喉中漏出。
“……吗……纯度足够吗……哐哐……没问题……百分百的好货……哐哐……没人能扛得住……哐哐。”
——声音不止一人。而且不只有人声,连同背景声音一并呈现了出来。
“……话说,还真是久违了的瓢泼大雨啊……突然就下起来了……哐哐……不过你们准备的数额足够对等交易吗……哐哐……当然……哐哐……”
  ——话音至此,神元君和以往一样,如同被电流突然击中一般啪的一下恢复了原状。
“……呼,我说了什么?”
  他对我们问道。
“嗯~……”
  我犹豫不决。
“感觉又扯上大麻烦了。”
  三都雄君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概,是在进行毒品交易吧。”
“什么?有把握吗?”
“既然提到了纯度,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希美眉头紧皱。
“而且,交易规模恐怕相当之大。‘数额足够对等交易’这句话,不像是个人的小打小闹。”
“居然会——中头奖了吗。”
  神元君也脸色铁青。
“不知道能不能锁定具体的交易场所。必须得找警察报——”
“警察啥的怎么可能指望得上!”
  香纯君突然怒吼道。我们都被他吓了一跳。
“什、什么?”
“那群家伙对没地位的人根本毫不在乎,只会见死不救!就算报了警,他们肯定会扯着要追踪源头啥的,说出放任他们交易好顺藤摸瓜这种屁话!”
  他面红耳赤、一反常态地大叫道。
“这段时间里,实际买到毒品的家伙早就遍体鳞伤了!早一刻也好,不由我们想想办法的话……!”
  他紧紧攥着拳头,全身上下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愤怒到几乎失去理智。
“…………”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香纯君的我,惊愕地愣在那里,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译注①:日语全名認知請求訴訟,女性未婚先孕或是有夫之妇同其他男性生的孩子,希望孩子的生父确定法律上的父子\女关系者可向法院提起认知诉讼。裁决下达后,生父需承担抚养责任。值得一提的是,只有在家庭裁判所调停失败后才会进入诉讼流程。另者,中国不存在类似的案由,类似的纠纷通常会被拆分开来,分成亲子关系纠纷、抚养纠纷、赡养纠纷,合并入婚姻家庭纠纷根据具体案件以同时诉讼的形式进行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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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2-13 10:49 编辑

第四章 天色优 Stigma
“…………”
  天色优当然知道海影香纯激动起来的理由,很久之前他就详细调查过同伴们的出身背景。
  香纯以前,因毒品失去了挚友。那是他不惜被校方视作与那个因毒品戒断症状大闹一通的少年同流合污乃至退学,也要尽力挽救的朋友。对他来说,毒品这东西罪无可恕,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喂,冷静点海影!”
  神元功志对他吼道。
“怎么可能冷静得了啊!”
  香纯吼了回去。
“神元,那家伙在哪!什么时候的事!”
“我哪知道!我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就没个知道的家伙吗!?去他妈的!”
  香纯锤着桌子。
“香、香纯君……?”
  七音恭子呆若木鸡,数宫三都雄和辻希美亦是如此。
  ……唯有天色优一人保持着冷静。
“——很可能在某个正在施工的高层建筑工地附近。”
  他静静推测。香纯转头望向他。
“……为什么?”
“哐哐、哐哐——刚才一直在发出这种声音吧?这是依靠压缩蒸汽将桩打入地面的声音,会发出这种声音的机械只有在建造高楼大厦时才会用到。”
“——原、原来如此!”
“然后,对话中提到了下雨……时间可以靠这个条件确定。那个人说是‘久违了’,所以肯定是在近期第一场雨刚落不久。”
优侃侃而谈。
大家都被优这通千载难逢的长篇大论惊得目瞪口呆,唯有香纯一脸严肃地不停点头应是。
“从一直以来的案例分析,神元君的能力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突然显现时,一般都为发生在附近、两周以内的事。若有其他预知做基础时间跨度会进一步扩大,但从以往的案例来看最多延长九天,所以从这一角度出发进行的推测,想必不会出错。”
“这、这样啊!”
“等、等下——天色君。”
  希美有些畏畏缩缩地插嘴。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因为大家说的话我都好好听着。”
  他微笑着说。事实如此。
  因为他正是借此——借着“监视”的名义,才将他混入六人之中的行为正当化的。
“但是——”
“香纯君是认真的,阻止他也无济于事。所以,我想帮助他。”
  他平静地说道。
“天色——”
  香纯的眼中熠熠生辉,但他很快摇了摇头。
“不——我很高兴你能那么说,但我不想把你卷进来。”
“拜托了,请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优低下头。
“喂,你们——这件事有多危险,自己心里有数吧。”
  神元说。
“当然了。对吧,海影君。”
“啊、嗯!”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神元叹了口气。
“加我一个,就两个人我放心不下。”
“功志!”
  希美抬高声音,但神元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说了参与我就不会半途而废,容我奉陪到底吧。”
“——啊啊,受不了了,你们这群笨蛋一个比一个单纯。”
  三都雄傻眼地说。
“不过……要说单纯,那我也非参加不可了,谁让你们一直那么说我呢。”
  他抹了抹鼻子嘿嘿地憨笑起来。
“居然,连数宫君都——”
  希美有些茫然失措。
  这时七音恭子忽然低声吐出一个词。
“……河边。”
“诶?”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她,她耸了耸肩。
“闻到了河里污水腐烂的臭味,场所也就差不多知道了吧。”
“七音,你……”
  香纯目瞪口呆。
“我说,你该不会是想把我一个人排除在外吧,嗯?”
  七音眨眨眼睛。
“…………”
“我、我也!”
  希美的声音带着紧张,与平日的清冷判若两人。
“我也要去!我不要被单独抛下!”
“希美——”
  神元打断话头,却被三都雄笑着堵了回去。
“有啥不好的,一起来吧。”
“可是——”
“紧要关头天色会保护她的。你刚才那么说过吧,天色?”
  他半开玩笑地对天色说道。
“嗯。”
天色点点头,露出微笑。
那一天是星期六,约定好第二天即周日早上先从“场所”的搜索着手后,六人解散了聚会。
天色优正独自一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辻希美突然从背后追了上来。
“天色君!”
“——嗯?啊,辻小姐。有什么事吗?”
  他光凭脚步声便认出了希美,但还是故意等对方打过招呼才扭过头去。
  两人并肩坐到面前车站广场的长椅上,看着车站人来人往。
“那、那个——你,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大家的事。”
  希美开口,语气透着焦躁。
“你指什么?”
“因为——刚才你不是对功志的能力了如指掌吗。”
“啊,不是,我知道的不算多啦。至于神元君的能力,大家不也都有个大致的把握吗?虽然都比不过辻小姐你。”
“我——”
“你喜欢他吧?你的青梅竹马,神元君。”
  他这么说道。希美点头“嗯”了一声。
“嗯……可是、可是。”
  她吞吞吐吐起来。
“我——”
“停,大家约好了不谈个人隐私的。”
  优语气轻柔。他很清楚接下来她想说什么。
  那是<Automaitc>辻希美,对其他同伴隐瞒的秘密。
“……你知道了吧。”
  希美有气无力地低声说道。
“可是那又如何?我们是同伴吧。”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当然。”
  他微微笑道。
“话说,我这边才是,特别想问辻小姐一个问题。你是否把我视为同伴,视为朋友来看待呢。”
“……真温柔呢,天色君。刚才也是,最先站出来支持海影君。”
“温柔的是你们。我只不过是想要融入你们而已。”
“谢谢——”
  希美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也有一件要向辻小姐坦白的秘密。”
  他忽然说道。
“诶?”
  希美吃了一惊。
“我呢,辻小姐,其实……”
  优的脸色沉重无比,希美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其实——不是人类。”
“……哈?”
“而是企图征服世界的巨型秘密组织制造出来的人造人。不准告诉其他人哦。”
  他郑重其事地这么说道。他这太过郑重其事的态度与腔调,只会让人觉得是在开玩笑。
  噗。希美笑出声来。
  紧接着后背弓起、肩膀颤抖,不可抑制地大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这是真的哟,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优用煞有介事的口吻重新强调。
  希美笑个不停,眼角都渗出了眼泪。
“我、我知道了啦,谁都不会说的。”
“感激不尽。”
  优这才终于露出笑容。
  希美也回以微笑。
“真的很感谢你,天色君。”
“没什么,彼此彼此。”
“说起来……”
  希美一句话尚未说完,优的身体突的打了个激灵。
“——!”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怎么了?”
  对于希美的问题,他没有作答,反而回问道。
“……辻小姐,是要坐电车吧?”
“诶、嗯。”
“那我送你到站台吧。”
  这么说着,他拉过希美的手,几乎是拽着她走进车站,甚至没问她的目的地便直接买了终点站的票,塞到她手中。
“等、等下天色君。”
“车票我请了。”
  他简短地回道,同时自己买了张入场用的最便宜的票券。
  接着几乎是硬推着把希美送上了车,自己回到站台上。
“拜拜。”
  他站在徐徐关闭的车门前对希美挥手告别,她也迟疑着挥挥手。
“明、明天再见。天——”
  未传出的声音被中途切断,电车开始发车了。
“…………”
  天色优目送电车远去,面色蓦地转冷,表情从脸上消失。
  他后退几步,坐到长椅上。
  垂下头,十指交叉搭在膝上,接着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影。
“哟,尤金?”①
  人影开口道。那道人影有着十分奇异的轮廓。手脚如棍子般纤细,身体和脑袋却好似皮球般滚圆。体型堪称不可思议。
“怎么了,斯普奇E。”
  天色优平静地回道。
“你在这种地方干吗?”
  名叫斯普奇E的怪人露出冷笑。
  周六的夜晚,站台上等待电车的只有稀稀拉拉几道人影。两人的周围没有一个人在。
“问这个做什么。”
“喂喂……!”
  斯普奇E夸张又造作地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冷淡啊,大家不是同为统合机构的生物单元嘛。”
“我在问你,你问出这个问题用意何在。”
  天色优的口吻,和在五个同伴面前时截然不同。言辞犹如伤人的刀锋般锐利,毫无转圜的余地。
“…………”
  斯普奇E脸上滑稽的表情消失不见。
“——你打算做什么,尤金。这里是我负责的区域。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负责的区域……吗。”
“没错,这一带都是我的地盘!就算你是B7级,也绝不容许妨碍我的任务……!”
“区区一个C9级,你是在对我指手画脚吗。”
  天色优咧开嘴笑了。那个笑容,与对辻希美展现出的微笑完全相反,由纯粹的攻击性构成。
“那又如何!等级归根结底不过是根据目的不同划分出的东西,不代表下级就要对上级绝对服从!”
斯普奇E龇牙咧嘴地发出威胁。
天色优却不为所动。
“……既然目的不同,那你又在担惊受怕什么。你只不过是在害怕,担心附近有其他统合机构的人存在的话,自己的自由会被夺走吧。”
“……你、说什么…?!”
斯普奇E紧绷的面部抽搐起来。
“相比这个,你究竟在做什么。这一区域的药品污染度本来应该被抑制在F级以下,毒品的渗透率是不是高过头了。”
“跟你没关系!”
  他大声吼道。车站里除两人以外大半都是醉醺醺的酒鬼,不会留意他们的对话。清醒者固然有,但谁都不会把这种酒后的疯言疯语般的对话内容放在心上。
“那就两不相干。管好你自己的任务就行了,斯普奇E。”
  天色优如此宣告。
  斯普奇E的脸一度因憎恶而扭曲,但很快嘿嘿冷笑起来。
“你才是……那五个小鬼怎么回事?你管那叫‘监视对象’?那群小鬼也能叫MPLS吗,一群派不上用场的废物。”
“…………”
“你做的事好像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啊……是吧?这段时间你也没对中枢(Axis)提交任何报告,没错吧?”
“…………”
“退一步讲,就算那群小鬼是MPLS好了……你是不是把他们放着不管太久了?”
“…………”
“喂,你到底要做什么?说白了,要是被上头知道,头疼的人可不会是我。”
“…………”
“喂,我说——视情况而定,我也不是不能帮你出谋划策一下。”
  斯普奇E又一次浮现出粘腻森然的恶意笑容。
“你掌握了什么东西吧……?嗯,能让你不对统合机构言听计从的、什么——”
“——斯普奇·伊莱克崔可。”
  天色优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你是C等级,我是B——别忘了,只要你对我的行动构成任何阻碍,我就有权‘处理’掉你。”
“……不用你提醒。”
“还是说,你想与我战斗吗?特殊能力型号的你,对上单式战斗型的我,哪怕是突然袭击,你觉得有任何胜算吗?”
  赤裸裸的威胁。然而斯普奇E脸上的笑容没有褪去。
“OKOKOK!好吧,你请便……不过若是有需要帮忙之处,随时可以找我,嗯?”
“滚吧。”
“好吧好吧——嘿嘿,不过尤金,我劝你还是小心点为好。毕竟最近那玩意儿潜伏在这座城市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
“……什么东西?”
“‘不吉波普’啊!那家伙存在,还就在这一带喔!”
  他笑着说道,语气满是戏谑。但斯普奇E要是知道自己的右耳将在不久后被“那玩意儿”切下,恐怕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
天色优沉默了片刻,接着开口。
“……怪谈之流不值得相信。”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现在的他尚未知晓自己的命运将会通往何方,更不知道命运的车轮已经开始滚滚转动。
“怪谈啊……说的没错。不过那个名字与几起原因不明的失败有关也是事实,嘿嘿嘿。”
  这个时间点上,斯普奇E自身也不相信不吉波普的存在,只打算借此整整天色优而已。
“…………”
  天色优没有回答。
  斯普奇E死皮赖脸地凑上来,拍了拍天色优的肩膀。
“注意着点喔,尤金。”
  然后伴随着一阵“噗呼呼哈哈哈!”的高亢笑声,怪人离开了。
“…………”
  天色优又一次垂下了头。
  命运——
  他的同伴们固然能窥见未来,却无法看透命运。因为那并非如未来的图景一般的“点”,而是流动的方向本身。不论凭借何种能力,都无力停止其车轮的回转……
  “——电车即将通过。请退至黄线内侧耐心等待——”广播声回荡在站内,不久后回库的列车呼啸着掠过站台。
  电车离开之后,站内已然不见天色优的身影。
译注①:尤金(Eugene)这一姓名,梗源高概率来自《Careful With That Axe,Eugene》,为英国著名摇滚乐队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创作。
*
“——好东西。”
  海影香纯看着一台被遗弃的自行车,低声说。
“嗯?”
  其他五人惊讶地看向他。
  他们现在正身处将会案发的施工现场旁。早上七点集合之后,他们在九点就找到了目标的“交易现场”。工地上竖着块“<MoonTemple>建设预定地”的牌子,估计是这栋在建的大楼的名字。
  施工还未开始,周围鸦雀无声、一片寂静,除了他们六人之外不见一个人影。
“怎么了?那辆自行车有什么问题吗?”
  神元功志问,但香纯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摆弄起自行车上面装着的后视镜。
  这台自行车已近乎报废,链条松松垮垮,车篮里路人丢弃的空易拉罐堆积如山。估计是偷来后遭遗弃的赃车吧。
“…………”
  香纯嘎吱嘎吱地细微调整了一下接在这堆破铜烂铁上的镜子。
“……我说,香纯君。”
  七音恭子走近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肩膀。
  香纯却突然开口。
“……七个人。”
  他低声说。
“诶?”
“聚着七个人,里面有三个外国人。”
  他平淡又突兀地说着。
“啊。”
  最快反应过来的辻希美轻呼出声。
“是那面镜子‘映照’出来的?”
“咦?”
  七音恭子看向香纯的脸。香纯在发动能力时,目光就仿佛被什么凭依了一样。
“不止是人的眼睛,这样都行?”
  香纯没理会众人的惊愕,静静地继续描述。
“……不过给人的感觉不像是黑社会,很有学者气质。……外国人穿着长款的大衣,国籍不明。几个看起来是日本人的家伙,穿着的好像是西装——”
  嘁,他轻轻啧舌。
“——景象太远,看不清细节。”
“他们站在哪边。”
  希美摊开速写本,望向镜子映照着的方位。
“不,这次别画。”
  神元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
“为什么?”
“太危险了,何况海影都说了看不清楚。不要做太多容易留下后患的事。”
“说得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天色优附和道。
  希美看向他。
“……你这么认为?”
  她如此反问。
“是啊是啊。”
毫无关系的三都雄却在这时点头应和。
  希美看着速写本上的白纸,沉默不语。
“……想画什么东西吗?是<Automatic>发动了?”
  七音问。
“唔、没有。
希美像是吓了一跳,摇了摇头。
说话间,香纯已经独自一人一头冲进了镜中映出的场所。
大家急忙追上他的脚步。
“喂、喂,别太心急了海影。”
“没事。天色和现在完全两样,事情要发生至少也得是半天之后。”
  香纯的语气,透着一触即发的急迫感。
  接着他停下脚步,转动身体环顾四周。这里是堆积钢筋等物的建材堆放场,距离施工现场有一定距离,周围停着好几台挖掘机。
“…………”
  他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这些。
“不过,具体怎么做啊?”
  三都雄问出了其他所有人的心声。
“不报警真的好吗。”
“会报警的……不过药品要全部由我们亲手销毁,免得被渎职的警官拿走倒手卖出去——”
  香纯一边做着对警察机关充满偏见的发言,一边攀上钢筋堆成的小山。
“……但是只凭我们一群普通学生,真的应付得来那么无法无天的事吗。”
  七音很是不安地说。
“所以,光是你们能陪我到这里,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香纯浑不在意地说。他独自一人四处晃来晃去,毫无说明行动缘由的意思。
“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找什么东西?”
  即使神元直接发问,他也没作出回答。然而这时,天色优突然开口,流利地作出指示。
“香纯君,那边的钢筋行不通。要干的话还是用挖掘机比较好,挖掉底下的泥土就能很轻松地弄倒。”
“……是吗。”
  香纯回望向优。
“这堆东西没法弄塌吗。”
“要想测准时机,计算起来会很困难。”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自地进行着对话,将其他人完全撂在一边,于是希美问道。
“……什么意思?又是塌下来又是弄倒的说的什么?……难道说。”
  话说到一半,她也察觉到了。
“是想用这·些·东·西来攻击那群‘家伙’……?”
“你说什么?”
  神元的眼睛瞪得滚圆。
“喂,难道说你们想让钢筋砸下来,还要弄倒挖掘机?干出这种事,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死人的!”
“那又如何,那群家伙在干的可是那·种·事。”
  香纯平静地说。
  他眼睁睁看着友人身陷毒品深渊难以自拔,为此怀抱着罪恶感。而罪恶感反过来表现为强烈的攻击性,其中更隐含着近乎于自杀愿望的自罚倾向。
  但其他几人对此一无所知。
“没在讨论他们如何……是说没必要连你们两个都成杀人犯吧!”
“我变成怎样都无关紧要。”
“那种事……!”
“没事的,一切会顺利的。”
  天色优着微笑说道。
“因为我们可是连他们‘站’的地方都知道了。不必杀掉也能抓住他们的,之后交给警察就行了。”
“……那样自然最好,可是做得到吗?”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事。对吧,香纯君。”
“…………”
  香纯沉默不语。他的眼神诉说着即使杀人也无所谓的态度。
  以及,不论自己变成何种模样都在所不惜的决心。
“好了,问题在于方向——”
  天色优淡定地招架下那稚嫩的杀气,推动着讨论的进展。
“——我想帮忙,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很快,以七音恭子的举手发言为开端,其他人也开始为香纯和优提供帮助。一如往常。
  这六人,终究还是谁也放不下谁。
*
  ——哐哐……
  天空中迅速阴云密布,激烈的大雨遽然落下。
“还真是久违了的瓢泼大雨啊。”
“突然就下起来了。”
  施工场地内,距离作业地点稍远的空地上,几个男人啧着嘴抬头仰望着天空。
  人数共计七人,其中日本人四人,外国人三人。两伙人面对着面,相互之间界限分明,保持着一定距离。
  ……哐哐……
  近处传来桩被打入地面的巨大轰鸣。
“不过你们准备的数额足够对等交易吗。”
  其中一个日本人,对着那伙外国人的其中一人问道。
“当然。”
  外国人以流利的日语回答。
  ……哐哐……
  然而做出回答的外国人打开展示的手提箱中放的并无金钱。
  箱中只有极为少量的细小黑色芯片模样的东西。
“噢噢……!”
  看到箱中内容的日本人却发出了惊叹。
“太厉害了,你们怎么弄到手的?”
  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日本人不禁问道。
  看来这伙日本人与哪家企业的研发之类的工作脱不开干系——换句话说,即为领着工资干活的职员。黑色的芯片乍看之下毫不起眼,话语间却暗示出这是比宝石还贵重的高度技术结晶。
“交换物真的用毒品就行了?”
“是啊,毒品是世界上最便利的金钱。”
“换做是钱,靠网络不管在哪都能直接转账。还是说,你们有无法使用网络的理由呢。”
“你问题太多了。我们只为交易而来。”
  尽管正干着黑帮干的事,他们双方却既没有罪恶感也不似恬不知耻。就好像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波澜不惊。尤其是外国人一方,态度之干脆,仿佛只将交易视作单纯的手段来看待。
  落下的雨滴很快逐渐稀疏,接着停了下来。
“好吧,这边也只是做生意。”
  日本人一方带着手提箱上前,放在地上,然后后退几步。
“…………”
  其中一个外国人走上前,经过手提箱旁,把装有黑色芯片的货物交给对方。
  随后转身返回,伸出一只手抓向手提箱。
  就在此时。
  唧——附近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嗯?”正欲提起手提箱的男人侧目看向声音的方位。
  他的表情顿时凝固。
  停在一边的挖掘机,其巨大的身躯晃动着倾斜,摇摇欲坠地倒向他——准确来说是倒向摆放在他身前的手提箱。
“——!”
  男人慌忙撤步后退。挖掘机那长长的钢铁之臂轰然落下,距他只有一步之遥。
  机械臂准确无误地命中了手提箱。箱子被夹在坚硬的地面和沉重的机械臂之间,支离破碎。
“……嘁!”
  男人若是抓住箱子,此刻铁定已经完全落入陷阱,但他毫无惊愕动摇之意。
“你们什么意思!”
  外国人纷纷拔出手枪指向日本人。
“我、我们也不知道啊!”
  几个日本人连忙摇头否定,这种巧合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常识而言——。挖掘机之所以会倒下,是因为底盘下被挖空了,而将手提箱放到其倒下地点的人正是日本人自己。
  外国人开火了。
  日本人发出悲鸣抱头逃窜。
  即便在逃跑途中,他们也没有松开手中装有黑色芯片的包。
  他们拐入一边,意图把钢筋之山当做盾牌。
  
“……他们交上火了啊!”
  藏身暗中观察形势的七音恭子拉住身边香纯的衣摆。
“我知道!”
  香纯猛地使劲拽动手中的铁丝。
  紧接着试图逃跑的几人前方,钢筋堆成的小山伴随着阵阵轰鸣崩塌。这是提前布置好的机关。
“哇啊!”
  几人急忙后退,更换方向。
  他们拔腿跑过前方一段铺着木板的路,就在此时地面突然陷落。
  ——落穴陷阱。
  他们浑然不知地一头撞入这古典但时机绝妙的陷阱。
  上方钢筋依旧在不停落下,将他们的头顶完全封死,断绝了退路。
  铿铿铿,底下传来拍打的声音,然而以人类的腕力自然对此束手无策。
“…………?!”
  目睹这一幕的外国人大吃一惊。
  彻头彻尾的陷阱,而且同时对双方下手……。
“情报泄露了吗?!”
“难道说,这是统合机构的——”
  他们大叫道,用的语言并非日语。
  然后向外逃去。
  同样有钢筋倒向他们面前,但他们不闪不避,从钢筋底下飞速穿过,落下的钢筋仅仅慢了一拍。
  看到这一幕,香纯他们还有同样藏身暗处的神元、三都雄以及希美三人“啊!”的惊叫起来。
“怎么会,居然失败了!”
“喂,被他们跑了啊!”
“糟了,那边只有天色一个人!”
“…………”
  当然,让钢筋延迟了一瞬落下放跑这伙人,是天色优故意为之的。
  故意,将他们引诱向自己一人的所在地。
  他无声无息、快若鬼魅地拦在男人们身前。
“……!你、你是什么人?!”
  男人们动摇不已,大声吼道,用的依旧是并非日语的某种语言。
  天色以同样的语言平静地回答。
“既然知道了你们是统合机构的敌人——那就不能放你们离开了。”
“什、什么?”
  这位看似温和的少年说出的话令男人们措手不及。
  天色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逼近其中一个男人胸口。他以常人绝难企及的超高速迅速挥舞手臂,指尖噗嗤一下刺入男人的脖颈。
  深入其中、没至指根——
“——?!”
  没有给予其他两人惊愕的机会,天色迅速拔出手臂。不知为何,没有带出一滴血液,取而代之的是薄薄一层反射着淡紫色微光的湿漉液体状事物。
“——这种‘液体’在进入体内后,会在极高渗透压的作用下迅速扩散至全身……然后引发化学反应,在下个瞬间。”
  他的低语还未落下,被贯穿咽喉的男人已伴随着颇显可笑的嘭的一声,在空中爆散。
……接着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衣物被以毫米为单位撕成碎片四散飞舞,紧接着在高温下升腾起火焰瞬间燃烧殆尽。
“……咿!”
  天色没有停顿,马上攻向另一个惨叫出声的男人。他也化为尘埃消失无踪。
  不留证据的暗杀。
  这就是天色优——合成人尤金诞生的本来目的,亦是他的能力。
  最后一人甚至来不及升起逃跑的想法,天色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待男人回过神来,已经被天色抓住脖子举在空中,两人的姿势令人不由怀疑单凭少年那纤细的手臂,如此巨大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咳哈。”
  男人被紧紧勒住脖子,难以顺畅地发出声音。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天色声音低沉。
“你被统合机构盯上了?”
  奇怪的问题。统合机构的敌人,原本应该等同于他的敌人。但这种语气,简直如同天色优自身与统合机构并无关联一样。而且他毫不关心男人的背景来历,就仿佛在说自己没那个闲心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一般。
“…………!”
  恐惧之中,男人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
“是吗,也就是说不消灭掉你,统合机构的其他成员就会来到此地。既然如此——”
  天色的手啪的一下松开了男人,随后转身背对向他。
“——那就只能让你消失了。”
  男人在落至地面之前,从这个世上消失不见。
“——天色君!”
  最快赶来的人是七音恭子。
  她看见天色优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呆站在那里。
“抱歉——让他们跑了。”
他懊恼地垂下肩膀。
“这样——不、不过你没事就好。总之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走近天色的位置。
“……嗯?”
  接着她皱起眉头。有股奇妙的气味。并非未来,而是现在的气味。
  空中漂浮着不知该说是油腻还是浓稠的粒子……气味似曾相识,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是什么……?)
  就在七音苦苦思索之际,那股气味迅速变淡,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股气味是动物或是人类的体味极端稀释后的产物。由于太过熟悉,所以反而难以察觉。
“天色,这东西是……?”
  香纯也来到现场,他从地上捡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不知道。”
  天色摇摇头。香纯捡起的是刚才那群人留下的手枪,装在枪套里,甚至还附带了备用弹匣。
“那、那种东西快丢掉啦!”
  七音慌慌张张地说。但香纯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件武器,毫无松手的意思。
  神元等人终于到了。
“喂,动作快!工地的人差不多该听到动静过来了!”
  香纯站了起来,将手枪揣入怀中。
  七音的脸上满含担忧,但现在的情况没空容她多嘴。
  他们在装毒品的箱子被挖掘机砸出的空隙间倒入瓶装的汽油,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然后在那群被关起来的日本人处留下一张便条:“这些人,非法持有毒品者。”
  接着便逃之夭夭。
  将逐渐聚集起来的人们的吵嚷声抛在身后。
*
  ……之后的数周里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六人的每一天都过得乏善可陈。
“……那一对,之后会变得‘哔哩哔哩’喔。”
  某天,三都雄在咖啡厅里突然这么说道。
“什么鬼?”
  七音蹙起眉头。那天他们两人与优不小心在约定时间之前到了汇合的场所,索性就近找了家咖啡厅喝点东西打发时间。
“不是……怎么说呢,就是有那种感觉。”
  三都雄所注视的人,是一对年轻的初中生。
“……所以说,那个真的是杰作啊。织机肯定也会喜欢的,嗯!”
  听着男生明快的话,文静的女生微微地上下点着头。
两人的周围充满了柔和的氛围。
“感觉挺不错的嘛。这不是很般配的一对吗?”
“我没说会吵架啊分手啊啥的,就是单纯的‘哔哩哔哩’起来那种感觉。”
“……一如既往,莫名其妙的才能呢。”
  七音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说法太直白吧,就不能换个柔和点的说法吗?”
“那就‘软绵绵’怎样?学你的。‘软乎乎’。”
  她纤细又柔软的手模仿出触手的模样,在空中奇妙地摆动着。
“章鱼吗你。”
“以后就叫我妖怪章鱼女吧。”
  她弓起背噗噗地笑着三都雄也说着“太逗了”笑个不停。
“…………”
  天色优微笑着,静静注视着两人的漫才表演。他知道那对情侣中女生一方的情报,所以对于 “哔哩哔哩”这个预知的真实含义有所把握。
  但他什么都没说。
  与六人无关的事,他什么都不会说。
“啊,神元他们来了。”
  三都雄看向窗外这么说道,于是三人离开座位。
  出店时他们经过刚才那对男女身边,但“她(卡米尔)”并不认识阶级远在自己之上的天色优(尤金),所以两人只是擦肩而过,什么都没发生。
“好呀,香纯君!脸色越来越阴沉了呢!”
  七音活泼地打起招呼。
“啰嗦!翻来覆去就知道说这个!”
“啊,你们在这啊。”
“在聊什么?”
“嘿嘿,在聊妖怪的话题。”
“快走吧。”
  六人聚在一起,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一边走向这次的聚会场所,一家藏在一栋摇摇欲坠的小楼一角的KTV。
“呜哇——好冷,已经完全入冬了啊。”
  三都雄哆哆嗦嗦地发着抖说。
“感觉这天气像是要下雪。”
“是啊,阴沉沉的天。”
  神元附和着,抬头望向天空。
“我讨厌雪。”
  七音唐突地说。
“下雪之后,气味会从世间消失。所有人都变得一模一样,个性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雪是那样的东西吗?”
  香纯奇怪地反问。
“就是那样。迟钝的男人根本注意不到就是了——”
  七音嘲笑道。
“我就是迟钝,能有什么办法。”
香纯苦笑着耸耸肩。
就在这时,辻希美抓住这绝妙的时机,冲着走在前面的三个男人小声吐出一句。
“迟钝、耿直、乐天派。二流的巧克力呢。‘半吊子的苦味,撒上坚硬的坚果,再注入过分甜腻的蜂蜜’。”
  她少见地开了个玩笑。七音大声笑了起来。
“啊哈哈!确实如此,一点不差啊。”
“……不是挺好吃的嘛?”
  三都雄兀自说着,然后女子二人组笑得更欢了。
“我对甜食了解不多。”
  神元故意摆出一板一眼的态度。
“无聊透顶——”
  香纯摆出不快的脸色,嘴角一端却微微上挑。
  六人嘻嘻哈哈地走在路上。
“…………”
天色优露出浅浅的微笑,跟在伙伴们的最后一个,拳头却紧紧攥起。
他在想之前海影香纯预知出的少女画像,以及死神的事。
(……不吉波普。那家伙绝不会放过判断为“危险”者,恐怕不论对方是何种存在都不例外。然后——)
  那个少女。会做出想要将世界纳入手中就杀死我,这等奇怪发言的那个少女,绝对没错。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看那个容貌就知道了。那是他的同类。
  而且“制造者”不同,是绝不容许存在的——
“…………”
  握紧的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手心。
  如今,他背叛了在世界中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存在。
  那些都无关紧要。背叛者的烙印(Stigma)也好随之而来的风险也罢,他都甘之若饴。就连死亡本身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害怕——
  即使拥有一瞬间杀死人类的力量,即使拥有仅靠水生存数月之久的坚韧生命力,他还是害怕、害怕得难以自已。
  伙伴们——他这人造物的人生中唯一寻觅到的、独一无二的温暖。
他必须守护的东西。
但若是守护之时,他的真实身份被同伴们知道了的话?
不,看得到未来的他们,什么时候发觉这件事都不奇怪。
为此他害怕、害怕得难以自已——。
“…………”
“——嗯?天色,出啥事了吗?”
  三都雄回头看向他,问道。
“诶?”
“感觉你脸色很白啊,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担心地说。
  被同伴们评价为“单纯”与“憨厚”的这个少年,同时也对别人的不适和心情低落有着超过常人一倍的敏感,所以最先出声的人是他。
  其他几人也跟着注视向优。
  优拼命压抑住泪水夺眶而出的冲动,露出笑容。
“没、没什么,没事的。”
“那就好……”
“天色君太纤细了,要好好注意身体啊。”
  七音这么说着。
“毕竟跟你这个厚脸皮没法比。”
  香纯忽然插入对话。
“太过分了你。”
  大家笑了起来。优也笑了。
  笑容里,有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轻轻滑落。
  时值冬季。今夜似是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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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2-13 10:48 编辑

第五章 世界的中心 Heart of The World
太阳落下后不久,空中纷纷扬扬地洒下点点雪白。
“……就说最近天气怎么这么冷,果然还是下雪了啊。”
  健太郎从口袋中抽出双手,哈地吐了口白气温暖掌心。风从海边吹来,裹挟着的冰冷湿气更添一分寒意。
这里是港湾开发区域中,一片刚完成基础工程,暂处停工状态的空旷地带。满目荒凉,近乎于荒野。等其他地方的建筑落成之后,这里也会恢复生气吧,现在自然是见不到一个人影。地下已经建起了堪比迷宫的地下街,电缆管线密布其间、纵横交错,然而这些现在都被封锁了起来。
角落里建着一栋板材临时拼装起来的房子,应该是工程监理或是工人休息的地方。
本应空无一人的这里,却被窗帘把所有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窗帘的些微缝隙间,隐隐透出光线——
“……看,就是那里,凪。”
  健太郎指着那栋建筑,对身边站着的女性说。
  她穿着一身皮革制的连身赛车服,脚上穿着一双即使承受数吨压力都不会损坏的安全靴。这身装束虽然很适合尚在施工的工地现场,却与她乍看起来娴静柔美的外表格格不入。
“…………”
  说是女性,实际上还很年轻。称之为少女也无不可,和十七岁的健太郎处于同一个年龄段。但她锐利的眼神,绝非一介“女孩”所应有的东西。
  她的名字是雾间凪。
  同一个学校的人给她取了个“炎之魔女”的外号。
“据说那里面住着的外国人有时会向附近的初中生兜售毒品,靠高价捞钱。那些药是听都没听过的新品种,所以构不成犯罪,也没法依法取缔掉。”
“这样啊……”
  她点点头。
“似乎是不想招惹黑道,只敢把药卖给小屁孩……调查起来真是费了我好大劲,这年头的小鬼根本不愿意和比他们大的人打交道。”
“辛苦了,谢谢你,健太郎。——你就在这里收手吧。”
“诶?”
  听到这句话,健太郎眼睛瞪大眼睛。
“剩下的事我会解决。”
  她以不容置否的口吻,斩钉截铁地说道。
“喂凪!别这样,我也想为你出一份力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什么啊,太见外了吧!你的恩情我还没报呢,让我做啥都行,尽管使唤我吧!”
  健太郎有些可怜巴巴地说。
“要不是有你帮忙,我早就被送进不知少管所还是精神病院了——”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再主动涉险了。”
“怎么这样……”
  健太郎失落地垂下肩。
“果然,在你眼里我这种人还是不够格吗?”
“不——没那回事,你是我的朋友。”
“既然如此……!”
“我早已下定决心,不会再牵扯到朋友。”
  凪紧咬住牙,仿佛能听到臼齿咯吱作响。
“我不会,让直子的事再度重演……”
  她呢喃着,微弱的声音没有传入健太郎的耳中。
  天空中飘下的雪花,越发密集起来。
“…………”
  黑暗之中,奇托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无视掉离她一段距离的桌边坐着的男人们,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独自静静吃着分到的金枪鱼饭团。
  在她被带到这个地方之前,从未尝试过这种把泡涨的米用风干的海草包起来制成的奇妙食物,但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真好吃,她这么想,却没有把感想诉诸于口。
“…………”
  吃完饭团后,她细心地弄干净粘在手上的海苔碎末,开始静静梳理起长长的黑发。
  她的脚被手铐锁在板房内暴露在外的钢条上,因此无法四处走动。
  男人们和她一样吃着从便利店买来的垃圾食物,但与镇定自若,津津有味品尝饭团的她不同,内心焦躁不安的男人们只是草草咬了几口应付了事。
“……可恶,究竟怎么回事!”
  一个男人突然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卡布斯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他们到底在磨蹭什么!”
“闭嘴!”
“我说的有错吗!说什么日本企业会成好财路——这边可是连秘藏的芯片都吐出来了!”
“这也是被逼无奈——那种没好好设定的半成品芯片,也就日本这群家伙会买了。”
  其中看上去最为年长的独眼男人说。
“如果不换成钱或是等价物的话,我们连这个国家都出不去。说到底,在日本根本没法指望找得到‘这家伙’的买家。”
“见鬼,这国家太奇怪了吧!明明尖端技术就有人买,为什么兵器就——”
  男人拍桌子的剧烈震动甚至波及到了奇托所在的地板。
  但少女毫无反应,继续梳理着一头秀发。
  似乎对自己被称呼为兵器一事漠不关心。
“不过,确实太慢了……”
“是交易对象还留有戒心吗?”
“要只是那样就好了。”
“……你想表达什么?”
“大家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吧!那些人,已经被统合机构发现……!”
“冷静。”
  独眼男人再度强调。
“可是……!”
“要真是那样,他们早就找上门来了。”
“…………”
  所有人同时转头,望向奇托。
  但不像是要对她说话,也不像是有事想询问她。他们的目光,就仿佛在打量一个装饰品。
“……明明能使·用的话,击退他们轻轻松松。”
“那样的话这个国家就完了,更关键的是我们一样会没命。”
“混蛋,真的是除了咬咬牙卖掉之外什么用都派不上!”
“没办法……要想保持安定,果然必须得有统合机构那个级别的设备。”
“这该死的out of standard rised!”
“区区一个实验反应F-的货……!”
  ……男人们恼怒不已,每个人都用着常人难以理解的专门术语对奇托恶言相向。
“…………”
  奇托毫无反应,一心一意地继续梳理长发。
  她理解对方所说的话。男人们所使用的语言也好,这个国家的语言也好,只要是这个世界上流通的主要语言,她都有对话及阅读的能力。
  只是不想作出反应。
  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抚摸着脑袋上别着的金色发卡。那光滑的触感,能给予她无与伦比的安心感。
“真适合你呢,奇托。你别上发卡的样子,简直跟戴着皇冠的公主一样……!”
  ……实际上,这不过是涂满涂料的廉价塑料制品罢了,甚至连镀金的都不是。可是这是她那现在已经不在了的朋友对她说过的话。仅凭这句话,这个发卡就是她无可取代的珍宝。男人们为了在过海关时不惹人怀疑而塞给她的衣服价值不菲,让她看上去仿佛哪里来的大小姐一般,然而在她的心目中,唯有这脏兮兮的发卡……
“…………”
  她继续梳着头发。不能辜负发卡的光辉,她抱着这样的想法打理着头发。仔仔细细,不敢用太大力气,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
  ……回过神来,她正在哭泣。眼泪扑簌扑簌地滚落——她明明不想回忆起来的,那些和她一样为“实验”而召集起来,随后又死去的孩子们,她的朋友。然而这些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泪水情不自禁地落下。
  但男人们对哭泣着的她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就在他们一言不发地狼吞虎咽着替代甜品的豆沙面包时,忽然传来铛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板房薄薄的墙壁上。
“——!”
  男人们脸上浮现出紧张的神色,纷纷站起身抓住放在手边的手枪。
  他们戒备着发出声音的墙壁,但过了一会儿不见任何风吹草动。
“……被风吹过来的石头吗?”
“去确认看看吧。”
  一个人缓缓靠近窗边,保持着身体不会被外面看到,拉开了窗帘。
“…………”
  他侧过头慎重地观察窗外。这是他们初次确认到外面正在下雪,墙壁前方孤零零地躺着一个空荡荡的等渗饮料罐。
“…………”
  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用脚尖勾开窗户,以防外面看到自己。
  没有任何动静。
  男人这才从窗口探出脸来看向外面。他张望四周,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生物的痕迹都看不到。因为正在下雪的缘故,有无脚印一目了然。
“喂,什么都没有?”
  其他人也靠近窗边。
“是啊,果然只是个被风吹起来的空罐子。”
“那就快关上窗户。冷风灌进来冻死我了。”
“好——”
  就在男人对着窗户伸出手的瞬间,他的手臂被从上·方·伸·出的手一把抓住。
  那只手用力一拽,男人整个人一下飞出窗外。
“————?!”
  与此同时,男人的身体电击枪发出的电击命中。在贯穿全身的冲击下,男人在被扔出去的过程中就已昏迷,跌到大雪纷飞的屋外。
“什么?!”
  其他人大惊失色,枪口指向窗口。
  接着有什么人头大小的东西从外面丢了进来,被男人们开枪打成了蜂窝。
  吃下子弹的那东西旋即爆裂开来,内容物向周围肆意倾泻。
“——这、这什么鬼?!”
  是液体。
  男人们的身体和地面洒满了液体。无色透明,带着奇怪的咸涩味道——被扔进来的东西,是灌满盐水的气球。
  紧接着,潜伏在板房屋顶上的人又往室内丢入一根棒状的东西。那是刚刚致使被丢出窗外的男子昏迷的电击棍。
  一瞬之间,七百万伏的冲击顺着盐水席卷肆虐,给予了被盐水覆盖的一切沉重一击。
“——咕哇!”
  男人们转眼间倒地不起。
  直到这时,潜入者——雾间凪方才抓住窗沿翻身入内,落在地上。
  她以极为流畅的动作从男人们手中收缴掉所有手枪,统统扔出窗外。
  很显然,她是从扔出空罐的相反方向靠近这座建筑的,所以才没留下脚印。她判断相比突袭,令对手先放松警惕一次处理起来会更加容易。
“咕……什、什么人?”
  唯一意识尚存的独眼男呻吟着说。
  用的并非日语,但凪用同样的语言反问。
“你们散播出去的毒品……藏在哪?”
“你说什么……?你,不是统合机构的人?”
“反抗与否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我不允许你们为此牵扯到无关的人。”
  凪干脆地说。
“咕……”
  男人的表情扭曲起来。
  凪环视室内。
  接着表情一沉。
  她这才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被拘束着的奇托。
  奇托只是呆呆地抬头望着凪。
“为、为什么这里会有小孩……?”
  凪动摇不已。在看见少女脚上铐着的手铐后,愤怒带着血气涌上面部。
“一、一群畜生!居然这么对待这么小的孩子!”
  她急忙靠近奇托,用携带的铁丝娴熟地打开手铐。
“…………”
  奇托仍旧一副愣愣的模样。
“没事了,已经不要紧了。”
  凪对她温柔地点点头,接着伸出手,奇托却哆嗦了一下,缩起身体往后退去。
  凪皱起眉头,又一次显出愤怒的表情。但这怒火并非对着奇托,而是冲着让少女的戒备心变得如此之强的那些人物。
“……”
  奇托紧紧地盯着愤怒的凪。
  凪摸摸口袋,取出一块印花手帕递给少女。她的脸上满是泪痕,脏得一塌糊涂。
“擦擦吧……不然糟蹋了那么可爱的一张脸。”
  少女没有接过手帕,于是凪把手帕轻轻放在少女面前。
  然后站起身,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去。
“——好了,给我老实交代!”
  凪踩着重重的步子冲上前去,揪住独眼男的衣领将对方拎起来。
“咕、咕呃呃……呵呵呵——”
  然而男人一边呻吟,一边无畏地笑了。
“不是统合机构,那就休想让我开口——”
“……你说什么?”
  凪皱了皱眉……然后,她悚然一惊。
  独眼男的眼中,她的身后立着一道人影——
“——!”
  凪立刻丢下独眼,伏下身体。
  某种东西从她的上方以恐怖的速度掠过。如果被直接命中——吃下那个攻击的话,肯定会当场没命。
  那是本应在刚才完全昏迷过去的男人中的一个。
  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的眼神异常空洞——表情变得仿佛没有任何思想一般,宛如人偶。
“……?!”
  凪还来不及惊愕,人偶便再度冲她袭来。
  凪架开攻击,一脚踢在对方腹部。
  然而对方只是略微后退半步,转手便顺势抓住了她的脚,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怎、怎么可能……?!)
凪不禁战栗,然而情况由不得她退缩。她以被抓住的脚为轴,另一只脚踹在男人的手腕处。毫不留情的一击粉碎了对方的骨骼。
手指力道一松,凪得以落地。
“咯、咯……!”
  匆忙端正架势的凪所看到的,是倒地的其他男人们一个接一个爬起来的景象。所有人,都化为了人偶。
“……除我之外,所有人的食物里都混进了‘药品’,这件事连他们本人都未被告知。”
  独眼的男人无所畏惧地笑道。
“你说‘药品’……?”
  凪被迫后退一步,人偶们随之跟上。
  步步紧逼。
“没错,在身体承受一定以上冲击时开始生效的药品。以消除思考能力为代价,可以换来超越肉体极限的战斗能力,排除外敌——只不过在此之后一周内便会性命不保。原本我是打算着一个人独占利益才留下这一手的。”
  独眼一边说,一边向奇托的所在地后退。
“哼,派上了大用场啊。你就交给他们对付,我先走一步了。”
“——!”
  凪看着奇托。少女依旧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独眼抓向她的手臂。
  凪在电光石火间动作起来,她掷出插在安全靴中的小刀。
  小刀不偏不倚,正中独眼手臂。
“——嘎啊!”
“跑啊!快!”
  凪对着奇托大声吼道。
  少女的身体僵直了一瞬,又立刻站起身。她的手中,紧紧抓着刚才凪递给她的手帕。
“走!快走!”
  凪一边阻挡着冲上来的人偶们的攻击——武器在刚刚丢了出去,所以只能靠空手——一边叫道。
  奇托宛如受惊的兔子般冲了出去,飞奔出板材建造的房子,跑向大雪纷飞的外界。
“站、站住!”
  慌乱的独眼想要追上去,但小刀上绑着金属丝,与凪紧紧相连。她拽住丝线,剧烈的疼痛令独眼一阵悲鸣。
  雪夜里,奇托不停地奔跑着,将那些声音抛在身后——
*
  ……海影香纯等人的能力究竟是知晓未来,还是预知到“某一时刻”的事件,又亦或是制造出未来的可能性,使未来“变成那样”。天色优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直到最后,他的疑问都没能得到解答。
  不论如何,那一天,在他们结束会议走出KTV时,昏暗的夜空飘起了雪花。
“……哇哦,果然下雪了。”
  三都雄开心地说。
“你好像很高兴啊,有什么可开心的。”
讨厌雪的七音嘟起嘴,和三都雄针锋相对。
“随你说啥,反正我就是单纯的孩子气,就喜欢跟小狗一样‘在庭院里跑来跑去’。”①
  这么说着,身材魁梧的三都雄真的在路上踩着舞步转起圈来。他的舞步如同吉恩·凯利②般张扬,引得香纯不禁吹起口哨。
“跳得不错啊,三都雄。”
“以后请叫我舞王,王子也行喔。”③
  他那一本正经的口气,反倒引来大家一阵欢笑。
“我说,大家没觉得肚子饿吗?去吃点什么吧。”
  心情脱离抑郁的七音提议道。
“确实……这主意不错,大家怎么说。”
  神元问,其他人纷纷赞同。
“啊啊,好想吃点热乎的东西,炉端烧什么的。”
“赞成。”
  希美也点了点头。
“年轻的后辈就香纯一个呢。”
  除了香纯,其他人都笑了,他则露出一副不爽的表情。之所以会那么说,是因为只有香纯一个人穿着校服,怎么看都还只是个高中生。
“cosplay而已,你管我穿什么。”
  香纯不耐烦地说。然后,无意间说漏了嘴。
“就算要我拿出学生证我也掏不出来,退学时早还回去了。”
  ——身份背景本该保密的,他却一不留神说了出来。
  七音“啊!”的一声微微瞪大眼睛,让香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但他没有多想,只是耸耸肩。
“……就是这样。”
“是、是吗。”
  三都雄讷讷地点着头。
“发生了什么?”
  七音追问。
“喂,七音!……没必要刨根问底吧。”
  一边的神元以严厉的口气制止。
“抱、抱歉。”
  七音吓了一跳,连忙道歉。
“没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香纯满不在乎地一语带过。
“比起这个,还是快出发吧,杵在这儿冻死人了。”
“嗯,说得对,该出发了。”
  静静旁观事态发展的优这才发出声音,这个提议来的恰到好处。
“是啊是啊,走了走了。”
  三都雄大声说着,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跟上他的脚步。
“…………”
  只有七音恭子无精打采地放慢脚步,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后。
(啊——啊……为什么,我一直一直都那么迟钝呢……)
  她这么想着。
  也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她咚的一下,撞到了从旁边小巷里飞奔出来的人影。
“——!对、对不起……”
  她正打算对一旁道歉,却发现那里谁都不在。……实际上只不过是那个人太过娇小,所以没能进入身材高挑的她的视线而已。
  女孩一屁股坐倒在马路上。
“抱、抱歉!……呃,你是……?”
  七音看着那个少女的金色发卡与长长的黑发,感觉有些眼熟——
译注①:出自日本一首传唱度极广的童谣《雪》,原句为“犬は喜び庭駈けまはり、猫は火燵で丸くなる”。
②:吉恩·凯利,Gene Kelly(1912-1996),美国著名男演员,最伟大的好莱坞歌舞片巨星之一。代表作有《雨中曲》(Singing In The Rain)。
③:王子(Prince)为Endorphin Machine于1995年发布的一首歌曲。
*
  ……奇托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奔跑又奔跑,好不容易才跑进城市,但她的脚步已经不稳,所以才撞上了女人。她抬起头悄悄瞥了一眼七音,又马上站起身,想要穿过七音身边继续奔跑。
  她的肩膀被抓住了。
“——稍微等一下。”
女人身边的男人,直直地打量着奇托的脸,然后对其他人开口。
“喂,海影。”
“啊?怎么了神元。”
“是这个小女孩吧——之前那个。”
  他的口气,简直如同知道奇托一般。
  奇托吓了一跳,慌忙挣开神元的手——抓住她的手没用太大力气——再度逃了出去。
“喂、喂!”
  后面传来有些慌张的声音,但她不管不顾、竭尽全力地奔跑着。
  耳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喉中尖锐的嘶鸣,反而遥远到不像自己的呼吸。
(不、不赶紧跑的话——)
  那个递给她手帕的温柔女人这么说过。所以非逃不可——可是,逃去哪里?
(不逃的话——)
  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开始逐渐左右摇晃起来,脚步摇摇欲坠。
(不逃、的话——)
  视野逐渐被跳动的刺眼光点占据,愈发狭窄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就连思考都成了一种奢望。——她陷入了贫血状态。
(不、逃——)
  小巷的一个角落,她脚步一滑,摔倒在地。然而她连自己已经倒下的事实都没能察觉,只是精疲力竭地躺在原地,动弹不得。
  雪无情地降下,在她娇小的身体上越积越多——。
*
“——都怪功志君,上来就那么粗暴。”
  七音恭子边跑边责怪神元功志。
“哪有粗暴啊!不过是把手搭在她肩上了而已——”
  神元反驳道,然而声音底气不足。
“可恶,跑到哪去了?刚刚是拐进那边的拐角了吧?”
“喂——你们俩怎么了?”
  背后传来三都雄毫无紧张感的声音,被忙于搜寻少女的神元和七音两人直接无视了。
“那么小的孩子居然在这种时间跑到街头徘徊,太不自然了——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掉头就跑也很不正常——”
  他们转过小巷的下一个街角。
  接着看到一团被薄薄白雪包裹的东西倒在地上。七音发出悲鸣。
“呀!这、这是!”
“不、不好!”
  神元急忙跑上前去,抱起少女的身躯。他拂去雪花,试着轻轻拍打少女的脸颊。毫无反应,但能听到小小的小小的嘴唇中传来“哈啊,哈啊……”的痛苦呻吟。
  他摸了摸少女的额头。
“好烫……”
“没事吧?”
  七音也担心地探头看着少女。
“不太妙,说不定会有危险……得尽快带去找医生——”
  神元话还未说完,少女口中迷迷糊糊地说了些什么。
“…………”
  尽管没听清楚,但少女的话,还是令神元与七音面面相觑。
“……刚才那是。”
“嗯……外语,这孩子不是日本人?”
“那、那带去找医生的话……确实有点。”
“如果是非法入境,会被处罚吧……怎么办。”
  神元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大衣裹住少女。
“总之必须得先找个能让她躺一下的地方,医院现在已经关门了,急诊也不知道肯不肯收——”
  听到神元的话,七音神色僵硬起来。
“……我知道一个地方,而且很近。”
“什么?在哪!”
“……周租公寓,就在这附近。”
“?现在这个时间点,想让人家马上租给我们——”
  七音从口袋中取出一把钥匙晃了晃。
“已经租下了,我租的。”
“诶?”
“我就住在那里——签了一个月的合同。我,离家出走了。”
  她的语气毫无起伏,十分平静,脸色却一片苍白,眉头紧紧皱起。
  钥匙递到面前,神元一时无言。
“…………”
“不是最近的事……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七音……你。”
“我骗了你们……对不起。”
“…………”
  直到这时,其他四人方才追上两人。
“喂,究竟怎么……啊。”
  看到少女,三都雄说到一半的话被堵回了嗓子里。
“这、这孩子是……!?”
  希美也发出惊愕的声音。
“之后再解释,总之先带她去能休息的地方。”
  神元果断地说,接着告知大家目标为周租公寓。
“……为什么要选那种地方?”
香纯吃惊地问。七音感觉身体一片僵硬。
“因为……”
  她刚刚开口,就被神元的发言盖了过去。
“我早料到会撞见这种情况,于是提前租好了公寓。”
  他干净利落地说完,转向七音的方向。
“刚才提到的地点,由你来告诉大家吧。”
  他补充道。
“诶?……诶,嗯。”
  七音点点头。
  虽然只有一个房间,但面积有十五平米之大,厨房浴室一应俱全。尽管位处六层楼高,窗边呈现的夜景十分美丽,此时此刻却吸引不到任何人的注意力。
  希美把冰过的毛巾敷到躺在床上的少女额头。
  少女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呼吸趋于平稳,深深陷入熟睡之中。
“太好了……要是身体再冻一会儿肯定会得肺炎的。”
“还好。”
  神元也舒了口气。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剩下四个人出去买药和其他东西了。
“这个女孩……是上次那个吧。”
“没错……香纯预知到的面孔。”
“发生了什么?”
“我也没什么头绪……但看来我们会与这孩子扯上关系,恐怕是命运使然。”
“命运啊……”
  希美叹了口气。
“真不像你,你不是最讨厌这种想法了吗。说是不想变成父母那样。”
“……那是。”
  神元一时语塞,正当他试图反驳时,希美话锋一转。
“这个房间——是恭子的吧?”
“……是的。”
  神元坦率地点了点头。希美知道这间房子不是他租的,他也明白这点瞒不过她。
“她……果然是在离家出走呢。”
“你发觉了?”
“直觉。”
“女人真恐怖啊……”
  神元苦笑道。
“她不希望海影君知道这件事。”
“看样子是。不管怎样,七音对海影是认真的……总有一天她会不得不说出真相吧。如果是真心爱着海影,她肯定会自己说的。这次就帮她掩饰过去吧。”
“——没错。”
  希美和往常一样,冷淡地点了点头。
  这时四人回来了。
  他们出于便于吸收的理由买回了柚子味的运动饮料,让睡着的少女含住饮料的吸管,流进去的饮料被她反射性地咕嘟咕嘟咽下。
“看来不送去医院也问题不大。”
  香纯点点头说。“哈——吓死我了”,站在他身边的三都雄毫不做作,发自心底地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七音噗的一下笑了出来,紧张感被三都雄那夸张的模样消除得一干二净,终于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当天晚上,他们所有人都住在这间屋子里过夜——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只有三都雄一人,所以就他打电话提前打了个招呼,为此还吵了一架——他们轮流负责看护少女。
……谁会知道,他们六人此时此刻正身处世界的中心。
他们这微不足道的举动,决定了世界的命运。假如他们是那种对倒地的弱者见死不救之人的话,一切恐怕会就此走向终结——
*
“…………”
  确认其他五人处于熟睡之中后,天色优站到少女身旁。
  他毫不在意那惹人怜爱的睡颜,只是面无表情、专心致志地观察着。
  ——突然,他伏在了少女的身体上,让自己的嘴唇与少女的嘴唇重叠。不仅如此,他还伸出舌头在少女的口中粗暴地来回翻搅。
  睡眠中的少女的身体,反射性地分泌出唾液,天色优为了确认其味道,第二次、第三次蠕动起舌头。味道,亦即为成分的情报。
“——!”
  他变了脸色。
  脸上一片惨白。
“…………”
他缓缓直起身体离开少女,用手背擦拭着嘴唇。
接着低语。
“是知道,才制造出来的…?不,并非如此。恐怕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造出了什么,很可能直到现在都没发觉其真正的威力。”
  他的声音仿佛竭力挤榨出来的一样。他的这句自言自语,与其说是在向自己确认,不如说是他无法承受将其藏在心中的压力。
“难以置信……失败作,却也是超乎想象的造物。”
  他的牙齿难以抑制地打着颤。
  那是纯粹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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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神元功志 Whispering
“你得成为救世主。”
“你要创造这个世界的未来,功志。”
我,神元功志,是听着这些脱离尘俗的话语长大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的父母是某个新兴宗教的教祖及其祭司,他们期待着我能成为他们的后继者。所以我从小到大看腻了冠以“奇迹”或是“神谕”之名的东西背后的内幕,也一直看着父母如同对待道具般对待被称为“信徒”的人们。
我一直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只觉得司空见惯。至多感慨一下救赎也好命运也罢都是捏造出来的东西,全无真实可言,这些连年纪尚幼的我都能一眼看穿的粗劣谎言,居然会有人死死抱住不放。
但是,在我十岁时发现了自己的能力之后,事态发生了转变。
值得庆幸的是,我是在一个与父母毫无关联的地方发觉自身能力的。
在学校的远足中,我和同班的辻希美一起在山中迷了路,在这时第一次发现了能力。根据事后希美的说明,我突然发出了搜索我们的老师的声音:
“……要是往西边去了的话,也许是掉下了悬崖……”
虽然半信半疑,但我们还是根据太阳的方位往东边行进,然后获救了。
无论怎么想都只能将之认定为奇迹,但我下定决心,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同时也拜托了希美对此保持沉默,结果她却对我露出了看傻子般的笑容,用一如既往的冷淡口气对我说:
“那种东西,不只功志有,我也一样。”
于是我们自此组成了秘密拍档。而在几年后的初中时期,我对双亲以及他们的教义和教团大肆批判,说了一大通彻头彻尾的亵渎之语,最后被开除教籍断绝了亲子关系。
我是故意的。
那之后,被新兴宗教夺去亲人的人们建立起的组织对我伸出了援手,我得以寻觅到安身之所,也经由他们介绍找到了打工的去处。虽然偶尔也会有人对我骂出“都是你父母的错”这种话,但每逢这种时刻我都会马上来句“对不起”,然后无比认真地谢罪“是的,我对当时发生的事抱以由衷的歉意”,对方也不好过于为难我。
而在成为了六人中的一员后,我常常会想……
我们的这份奇迹与父母不同,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但那又怎样呢?
实际上,我之所以让同伴们互相隐瞒自身经历,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过去。我们的能力如果放到教团之中,用来支配信徒的话,恐怕能发挥出无与伦比的效力吧。
……万一六人之中,有人对此感兴趣呢?
虽然我现在信任同伴们,相信他们不会做出这种事,但至少在最初那个阶段,我是心怀戒备的。
我仍旧极其厌恶父母,并且有着自身的行动原则受此驱动的自觉。但是——这会不会是源于同类相斥呢?
自己也和父母一样,用谎言或是什么其他手段利用并支配着别人,不是吗?
……所以我仍旧不打算告诉同伴们自己的经历。该警惕的并非他们,而是我自己。
这一切,我自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我背景一清二楚的希美。然而每当我提起这件事,她总会露出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充满奚落的冷冷笑容:
“你只不过是太神经质了。”
  不知为何,每当听到这句话,我都会泛起莫名的安心感。
  接着会去想……我们究竟是因为何种缘由,才会被赋予奇迹的呢?
(说不定……)
  而现在,在刚刚映入朝阳光芒的周租公寓的房间里,我久违地思考起这件事。
(说不定,这个少女正是关键所在……)
  已经一整天过去,这是我们留宿的第二天,但少女依旧躺在床上长睡不醒。我凝视着少女,嘴里喃喃自语着。
“啊?你刚刚说啥?”
  和我一起当值没睡下的三都雄问。
“不——没什么。”
  我摇摇头。
“只是在想,这孩子来自哪里。”
“是啊……会是哪国人呢。不过说她是日本人我也信,应该是个亚裔吧?”
“语言能互通吗。”
“等她醒了给她吃点什么东西,那样她应该就知道我们没敌意了吧。”
他不经大脑的发言令我苦笑不已。
“你当投喂小动物吗?要真能那么简单就好了。”
  说话间,和衣而睡的其他四人也一个个发出“唔唔……”的声音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啊~感觉身体都在咯吱咯吱地响了。”
  七音来回挥舞着纤长的手脚说。
“状况怎样?”
  香纯问,我点点头。
“在好转。高烧已经完全退了,现在体温正常。”
“可以安心了呢。”
  希美注视着少女的脸如此说道。她看似冷淡,实际上性格非常温柔。想必她才是最担心少女的那个人吧。
“啊~肚子都饿扁了,大家不想吃点什么吗?”
  七音打开放有昨天出去置办的食物的便利店袋子,在里面一通翻找,接着把三明治和香肠卷之类的食物分发给几人。
“来来天色君。饭团,金枪鱼的可以吗?”
“…………”
  天色看都没看她递出的饭团,空洞的瞳孔不知望向何方。说起来他这个一动不动坐着的姿势,从刚才睡觉起就没改变过。
“天色君?”
“——饭团还是给‘她’比较好。”
  他静静地说。
“诶?”
“她已经醒了。”
  他断言道。大家吓了一跳,看看天色,又看向天色所说的“她”——躺在床上的少女。
  然而她依旧紧紧闭着眼睛。
“——还睡着呢。”
  三都雄说。
“不,已经醒了。对吧,不用再装睡了。”
  天色斩钉截铁地说。
  就在我们哑口无言之际,他站起身,从七音的手中拿过饭团灵巧地拆开包装裹上海苔,递到少女眼前。
  与此同时,少女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
  她直直地盯着天色。
“是想知道我们是否是敌人吗?”
  天色的口气甚至可以称得上冰冷。
“…………”
  少女沉默不语。
我们目瞪口呆,完全跟不上事态的发展。
少女一动不动僵了片刻……但几十秒后,她还是畏畏缩缩地起身,从天色的手中接过饭团啃了起来。
看起来肚子相当饿……像个小孩一样狼吞虎咽,让人很担心会不会噎住。这时天色及时开口作出指示。
“七音,给她喝的。”
听到他的话,七音急忙在纸杯中倒入茶水递给少女。
  少女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刚想对天色眼疾手快递上的第二个饭团下口,却稍微顿了一下,望向我的方向。
“……投喂。”
  她这么说。
“诶?”
  我终于回过神来。
“被、投喂了……是这样吧?”
少女小声说。看来是听到了我和三都雄刚才的对话,那个时候已经醒了吗。
“啊、啊……那不重要,别在意那个。”
  我无言以对,只能勉强扯起微笑。
“你的名字是?语言听得懂吧。”
“奇托。可以听懂。”
  她说完,又埋头啃起了饭团。
“奇托吗。原来如此,你来自哪里?”
“…………”
  没有回应。但也可以理解,我扫视了大家一圈点了点头。香纯几人露出苦笑。
“这些要吃吗?”
  七音说着,把儿童奶酪和鱼肉肠之类的一堆食物递过去,奇托没有推辞,大吃特吃起来。
  不久后她大概是填饱了肚子,“呼”地吐了口气,接着说。
“你们,什么人。”
“就算你问我……”
  三都雄困惑地小声说。
“能是啥人?”
“一群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年轻人罢了。”
香纯装傻充愣道,但也可以说没有哪里不对。
“组织?”
  奇托的疑问令我们面面相觑。
“六个人也能叫组织吗?”
  七音歪着头说。
  确实我们的团队,从来没起过什么名字。
  就算把“才能”的事告诉她,她恐怕也无法理解……不如说,谁都没法理解吧。
  就在我们纠结之际,奇托突然露出微笑。
“——是朋友,呢。”
  她的话语满含喜悦,仿佛这个词语有着黄金般的分量。
“说的没错。”
  我们也笑着点了点头。
“你的朋友在哪?”
  我试着问,却看到她的眉间忽然阴云密布。
“……已经没有了。大家都死了。”
“——!”
  糟糕,我想。错愕之下的我们不知道如何接话是好,奇托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们……还是丢下我,交给日本政府比较好。不是国家,至少也得是大点的组织。”
“……?什么意思。”
  无法理解她发言的我问,然而她给出的回答却更加不知所谓。她板起稚嫩的面孔回答。
“我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带着我,会唤来灾难。”
*
  ……时间往前推移少许。
“可恶,那个该死的日本女人……!”
  星空之下,独眼再度紧了紧仍在渗血的右手上扎着的止血带,呻吟着说。
  那之后他拼命追赶奇托,却彻底跟丢了对方。
  虽然没确认过那个女人下场如何,但胜负应该已经分晓。肉体凡胎又手无寸铁的人类绝无可能是好几个用药体的对手,估计已经被大卸八块了。想到这里,独眼稍稍舒了口气。
“不过,问题在于那个小女孩……”
  她无处可逃。她很清楚自己一旦被日本政府或是其他组织捕获,必定会迎来名为检查的生物实验,以及以调查为名的解剖手术。
“应该是躲在什么地方。会是哪里?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一下就能想到的地方……”
  独眼喃喃自语着,在夜深人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夹在腋下的包里装着迄今为止搜集来的资金,用来交易的药品,以及各类数据光盘之类的东西。能找到合适的买家的话可以卖出相当大一笔钱,但完全无法和“绝对兵器”奇托相比。独眼丝毫没有放弃奇托的打算。
“哪里,在哪里……”
  雪在半夜停了。路上的积雪已然消融殆尽,看不到多少剩余的痕迹。
  血管中流出的少量血液为右臂带来些许温度,又因为止血的缘故开始逐渐麻痹。
“见鬼,跑哪去了,那个该死的小鬼!”
  焦躁不安之下,他一脚踢飞路上躺着的垃圾箱。
  这时,他的背后传来沙沙的声音。
“……嗯?”
  回过头去,什么都没有。
  然而——刚才的声音就好像被他突然搞出的巨大动静惊吓到后,做出的反应——因此才发出的声音一样——
“…………”
  他往发出动静的方向走去。小心翼翼地接近那里,只探出一张脸窥看拐角后的景象。
  声音的所在地是条死胡同,杂乱地立着一排垃圾箱。不见一个人影。
  独眼踢出一块小石子,石子撞在其中一个垃圾箱上。一阵丁零当啷的巨大动静过后,窜出了一只野猫仓皇逃走。
“搞什么,害我白高兴一场——”
  就在独眼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去打算离开之时,侧面忽然挥下一根金属球棒。
  ——哐。
  一声闷响,球棒直直敲在独眼的后脑勺上。
  独眼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在冲击之下直接丧失了意识。
“果然没错,这家伙是那伙外国人里的一个。”
  挥下球棒的人是个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就像在踢皮球一样,浑不在意地一脚踹得倒地的独眼滚了几滚。
“好像带着什么东西耶。”
  少年的同伴——不,他们是否存在同伴意识实在值得怀疑——同类们乱哄哄地从路上的阴影处现身,聚到一起。
  独眼等人为了筹措资金散播药品,而他们正是其中一批“顾客”。
  他们究竟在这样的深夜做什么——这么问并不恰当,确切来说他们只有在这段时间才能上街游荡。白天,傍晚,乃至于早晨,各个时间段都被类似的少年们瓜分,认定为自己的所有物。他们会对在划定好的时间里进入的其他人发起攻击——宛如野生动物一般。所以这群少年的活动时间才被迫局限在深夜这短短的时间里。简直和野生动物的“分栖共存”现象如出一辙。①
  而独眼闯入了这一时间,还是以一种大摇大摆的愚蠢姿态,被袭击也纯属自讨苦吃——孤身一人来历可疑的外国人,在他们眼中除了猎物再无其他身份。
“噢噢,这么多钱!”
“这是药啊,一大堆药!”
  他们肆无忌惮地打开独眼带着的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这啥,给电脑用的?”
“鬼知道,反正砸烂就对了!”
他们将装着贵重数据的光盘粗暴地倒出盒子,稀里哗啦地丢在地上,然后抬脚狠狠踩了个粉碎。
“嘿嘿,这下发财了——药也是见都没见过的货色啊,肯定能嗨翻天。”
  一群人嬉皮笑脸地说着,又踹得独眼滚来滚去。
  独眼一动不动,甚至连抽搐都没有。一名少年粗暴地抓住独眼的脑袋,提起来仔细观察他仅存的一只眼睛。完全是一片浑浊。眼睛与眼皮之间淌出一道鲜血。
“——喂,这货死掉了耶。”
“真的假的?哇靠。”
“大惊小怪,反正这家伙肯定是黑帮之类。丢在那儿放着不管,警察自己就会脑补出这样那样有的没的怎么被杀的。反正是外国人。”
  所有人再度嬉皮笑脸起来。
  接着粗暴地拖着独眼的身体,丢弃在垃圾堆深处,又在他身上撒了一堆垃圾,将独眼的身体完完全全遮掩住。直到后天才会有人来回收垃圾,在那之前尸体留在这里想必十分安稳。冬天里,尸体开始发臭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嗯?”
  一个少年在包的深处找到一张照片。
“这啥玩意儿。”
  这张照片是展示给买家的资料,上面映着奇托的身影。
“我看看我看看。”
  其他少年乱哄哄地围了上来,一起看向照片。
“为什么会有这种小鬼的照片?”
  有人问。
“白痴,这还用问吗。这家伙是个萝莉控,要么就是个拉皮条的,拿来给有这种兴趣的顾客挑选用的资料。”
  另一个人嗤笑道。
“呕,恶心死了。”
他们误以为这张照片带有性的意味,不由得仔细凝视奇托的照片。
之后不久,他们快步离开了这里,迫不及待地去了平时躲藏的地点,为自己注射了战利品的药品。
  
  ——奇托的样子,是他们保有理智前最后所见的身影——而后化为印刻,牢牢烙印在了他们脑中。②
  ……作为需要排除的“外敌”。
译注①:分栖共存生态。日本生物学家今西锦司提出的概念。指的是生活方式相似的不同种生物群,通过合理划分生活空间、时间以回避竞争的共同生存状态。
②:印刻,Imprinting,也作印痕、印随、铭记,仅在动物生命的固定阶段存在的一种学习机能。印刻学习与条件反射学习的区别在于,无需长时间、多次数的反复,一般仅在出生后极短时间内存在,习得后极为安定,无需强化,无法订正,不可逆,极难消除。最具代表性的印刻行为是刚出生的鸟类会跟随并依恋它们第一次看到的任何会动的东西。
*
  名为奇托的少女,怎么看都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孩。但她描述的内容,离奇到超乎想象。
“……我,被父母卖掉了。太穷了,没办法的事。可是买下我的地方,不是普通工厂,也不是夜间什么什么的——我不太懂——之类的地方。总之我被带进深山里,在那里接受注射,身体被摆弄来摆弄去。
——唔,我也不太清楚自己被做了什么,因为基本都是睡过去的。应该是他们让我睡着的。不过一觉醒来发现身上缠满了绷带,那个时候真的很害怕。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种事根本没什么好怕的。真正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不再是人类了……。
有一次,发生了一件事。我被带到一个没有窗户,空空荡荡的,被严密封闭起来的宽广房间里。当时抓走我的人全身上下密不透风地包裹着银色的奇怪衣服。接着喂我喝下奇怪的药。我喝掉药之后,那些人跟逃跑一样慌慌张张地离开房间。同时在屋子里放进了好多好多老鼠,有好几百只。我吓了一跳,满脑子想着逃跑,可是没地方可逃,只能害怕地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然后,所有老鼠很快就嘴里吐着泡泡死掉了。我很疑惑,为什么会那样……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明白,我在散播毒。老鼠几乎都死了,最后只剩下几只,感觉好可怜,于是我伸出手——还没摸到它们,剩下的老鼠就全都啪嗒啪嗒死掉了。于是我明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被变成了‘用来杀戮的东西’。大概是喝掉的那个药对我做了什么,所以周围的人和生物才会死掉——”
……她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只是淡淡地说着。
我们只能沉默以对。
这孩子品尝过的悲伤与痛苦,我根本无法想象。在自己伸手相助的对象死去时,这孩子怀着怎样的情感呢?……我完全无法体会。
她继续说。
“摆弄过我身体的那些人叫我‘绝对兵器’,说是无法防御的无敌武器什么的。视乎使用方法,就连世界都能纳入手中——即使没有药,杀了我也能达成目的。
所以如果想把世界纳入手中的话,能办得到。只要杀掉我就行了,很简单。
再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我被带出了深山,接着被带来这个国家。说是用来交易什么的。但是来了个这个国家的女人,她救了我,然后让我逃跑,可是那个人她——”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带上了哭腔。
“——不用再说下去了,我差不多知道了。”
  我忍不住说。再强迫她继续说下去实在太残忍了。
  奇托埋下头,手里紧紧抓着像是印花手帕的东西,小巧的肩膀不断颤抖着。
“……你们怎么看?”
  我冲着其他人方向小声说。
“就算你问我……该说是难以置信吗,实在没法理解。”
  七音不确定地说。
“可是,你觉得那孩子在撒谎吗?”
“话是那么说……”
“这么复杂的故事,我不觉得一个小孩编的出来。”
  香纯说。他的目光十分锐利,饱含怒火。这个心口不一,口气不近人情内心却正义感极强的男人,很明显在憎恶着奇托提到的“幕后主使”。
“确实……有一定道理。”
  希美用慎重的口吻肯定香纯的意见。
“唔嗯……”
  三都雄一副犹豫不决的表情。
“信与不信先放到一边,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处理这孩子。”
  我提起这个问题,试图整理一下现状。
“没错是没错,可是……”
  七音尚在混乱之中难以自拔。
“可是,这么小的孩子,真的遭到过那么残酷的对待吗……?”
“年龄大小,是否孩子,与这些根本无关。”
  天色忽然语气强硬地插入对话。
“这点你回头看看自己也该明白吧,七音恭子。”
  七音一下屏住了呼吸。天色与外表不同,有时非常敏锐。他也发觉了七音在离家出走。
“总而言之,报警是下下策。那个叫奇托的孩子身上没有护照,什么都没有。她说的话绝对没人会信,只会被彻底视为犯罪者对待。”
我说。然而这种说法几乎等同于承认自己无计可施,令我有些沮丧。
“…………”
  大家也都明白这一点。没有人说话,屋内陷入沉默。
“可是……”
  香纯开口,直接对奇托说。
“你刚才说,你是逃出来的?”
  奇托轻轻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后面有追兵?”
  说到这里,我们都是一惊。
“……我不知道。”
  奇托微微摇了摇头。
  然而她的反应,证实了香纯话的可信度。
“宁可信其有……怎么办?”
“反正决不能交出去。”
  香纯斩钉截铁地说。
“没错。”
  天色点头赞同。
“……唔嗯。”
三都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犹豫不决的样子。对性格单纯的他来说真是罕见。不过面对这种状况,也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真的……真的会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对这么小的孩子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七音依旧一副不敢置信的态度,接着突然怒火中烧。
“怎么可以容忍那种事发生!”
“谁都忍不了,是吧。”
  香纯看了看其他人。
  我们点点头。
  这时,奇托微弱的声音插入对话。
“……无所谓的。”
“诶?”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她的声音充满了疲倦。我们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感觉胸口仿佛被某种情绪揪紧。——尽管我听不到其他五人的心声,但我对此有着十足的确信。绝不能让这孩子再发出这种死期将近的,垂暮老人般的声音。
“没事,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希美代表我们,温柔地说。
  奇托垂着头,没有回答。
“……奇托你,有什么能去的地方吗?”
  七音问,奇托却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那该怎么办。总之先藏在这里,之后呢……?”
“…………”
  我在犹豫。
实际上,我能想到一个地方,肯定可以为她提供藏身之所。尽管奇托被迫与世间隔离,但我所知道的那个地方,和她一样与世隔绝。
我父母创立的“教团”。只要呆在教团中,她就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
  但是——
我实在不愿意提出这个提议。单就我个人的情感而言,根本不想和那里扯上半点关系。然而实在找不出其他办法的话……。
“那个……”
  就在我打算开口之际,香纯先一步开口了。
“我觉得现在,我们没那个余力去考虑未来的事。先争取点时间看看情况……这才是当务之急。干什么之前总得先确认一下‘追兵’是否存在。对吧神元。”
  他说着说着,突然寻求起我的意见。
“啊、嗯。”
  我吓了一跳,连忙点头。
“能靠我们的‘才能’探查一下吗?”
  七音双手环抱,歪着头苦思冥想。
“有人有什么线索吗?三都雄君,模糊一点也无所谓。”
  听到她的话,三都雄和往常一样露出傻乎乎的表情。
“…………”
  却什么都没回答。
  就在这时,房间之外传来嘎噔一声巨响。
“——!”        
  我们紧张起来,注意力投向入口大门的方位。
  一片寂静……那个声音过后便鸦雀无声。
  香纯迅速行动起来,抓起房间的内线电话。
“你打给谁?”
“管理员——下面要是发生了什么他肯定知道吧。”
  香纯把话筒搭在耳边静静等待……然而对面没有回应。
“可恶,打不通……!”
“给我试试!”
  正当我伸出手时,对面传来咔嚓一声提起话筒的声音。紧接着:
“——救、救命……!有人袭击——”
  话筒中传来一阵悲鸣,随即挂断。
“喂喂!喂喂!”
  然而对面已经没有了声音。
“……怎、怎么回事……?”
  希美面色苍白,低声喃喃。
“‘追兵’已经来了——就是这么一回事。而且好像不打算辨别目标。”
  天色淡淡地说。
“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那种事之后再说。当务之急是从这里逃出去。”
  楼下又开始传出重物翻倒般的巨大声响,似乎陷入了一片骚乱。
  “袭击”的对象……是整栋建筑?!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但是楼下好像已经被占领了……该怎么逃?!”
  听到我的话,唯有天色依旧冷静。
“应该有紧急救生滑道,用那个速降到楼下吧。”
  他提议道。不知为何……他好像很习惯这种事,非常专业——给人以这样的感觉。
  这时,走廊处再度传来巨大的声响,距离已经这么近了吗……?!
“大家后退!”
  天色独自靠向门口。
  我们听从他的话,退至房间的角落。
七音抓着奇托的手,将她抱在身边。
奇托也紧紧抱住七音。
犹如列车般横冲直撞的声音,很明显在逐渐靠近这里。
“来了……!”
  天色——是想做什么吗——双手握紧又松开。
  我们都屏住呼吸,做好了心理准备。——唯有三都雄,面对着这样的紧要关头,却还是呆呆地望着虚空,视线飘忽。
“……怎么说呢。”
  他用毫无紧张感的声音说。
“该怎么形容呢,这玩意儿……”
“?你在说什么?”
  香纯诧异地问,但三都雄没有回答。
“‘又热又冷’……可是,我没理由会知道那种感觉啊。血液喷溅出来,液体本身是温热的,身体却失去温度逐渐变冷……就是这感觉?明明这种事,这种感觉,之后我不可能体会得到……”
  他喃喃着不明所以的话。
“喂,振作点!”
  就在香纯抓住他的肩膀,想要使劲摇晃的这一时刻,三都雄突然把香纯撞到一边。
  不止是香纯,七音和奇托也被撞飞开去。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
  天色迎向破门而入的五六个人影——与此同时,敌人踢破玻璃,从窗户上方扑了进来。
  自窗口而来的攻击,三都雄首当其冲。
  人影刺出的小刀,他用自己的胸口和腹部接了下来。他承受着刀刃,高大的身躯发起冲锋,一步未停地将眼前的家伙撞出窗外。
“——?!”
  我们看到……即便如此,三都雄却依旧带着那副有些傻乎乎的表情……接着他。
“啊啊——原来如此,这样一回事吗。所以,我——”
  他低声说着,摔出窗外。
“三、三都雄君!”
  希美发出悲鸣。
  背后,天色阻挡住的人一个接一个爆炸开来。
  尽管搞不太懂,但应该是天色做出的攻击——
“混蛋!”
  天色回身跑向窗边。
  我们一起往下望去……
  三都雄,以及被三都雄扑出去的敌人,坠落在六层楼下的地面上。
  ……身体……铺散一地
“三、三都雄……”
  我呆立在那里,说不出话。这时天色开口。
“——窗外已经没有敌人了。”
  他确认了一下窗口上方。
“动作快,下一批马上会来。”
“死、死死——死了,死掉了……?”
  七音的牙齿打着颤。
“要不是三都雄君的保护,我们已经全灭了!还不快点!”
天色的怒吼声中第一次带上了动摇的色彩,我们这才如梦初醒……。
数宫三都雄,真的已经死去了——
*
  ……那些东西,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它们在增殖。
  最早将药品注入体内的几人,将其特殊性“传染”给了他们人类时的“同类”——根据时间划分开来的,和自身一样徘徊在街头的一伙伙少年们。发生了什么不难想象——这些人恐怕与超过时间仍然滞留在街上的“污染者”们发生了冲突……然后被咬到,体液遭到了“侵蚀”。
  接下来,它们发生了就连“药品”的开发者都不曾料到的进化。它们的同类之间产生了犹如蚁群般的精神共享现象。
  这其中也包含夜间出没的团体。而他们之中,有人看到神元功志等六人带着奇托进入了周租公寓。
  他们化为了野兽,而野兽,远比人类通常想象的要聪明得多。生物耗费数亿年获得的本能,比起绝大部分人类那不上不下的意志更为正确,更为合适。而这份本能,会对几乎所有的生命自身——从单细胞生物阿米巴虫到鲸鱼——下达一个共通的命令。
  那就是,尽可能地排除“敌人”。
  野生动物不会制造无谓的杀戮,这一观点其实极为片面。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没有能力进行更多的杀戮而已,只要为敌,动物就不会对将一整个种族赶尽杀绝这一行为产生一丝犹豫——就如同人类那样。
  这一本能驱动着它们
  本能甚至利用了它们身为人类时的“记忆”。使用武器,集团攻击,以及趁着一方吸引注意力时从另一侧发起奇袭——这一切对于化身野兽的它们来说,都是本能使然。
  然而,最初的攻击以失败告终。
  “敌人”付出了牺牲,但却击退了它们的第一波袭击,接着逃之夭夭。
  周租公寓已经被它们占领,其他居民和管理者被尽数杀害,对方理应无处可逃,然而“敌人”利用火灾时用的紧急救生滑道从六层楼上成功速降到地面。最后一人不可思议地拆掉滑道,用自己的双脚着地,借此摆脱了追踪。
“…………”
“…………”
  望着楼下的它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降落到地上的“敌人”偷了辆停在附近的面包车仓皇逃亡,即便如此,它们还是不发一语。
  没有这一必要。它们已经不再需要语言这种东西。
  “追击敌人直至天涯海角,然后杀掉。”
  除此之外的任何事都与它们无关。
*
  面包车是我们未经许可拜借过来的,就停在不远处,不知是刚巧来采购货物的还是来领取货物的,总之没有熄火。我坐到驾驶座上。因为打工的缘故,我已经取得了大型车辆的驾照,驾驶面包车自然不在话下。
“啊!你、你们做什么!”
车主匆匆离开店内时,我们已经全速离开逃离现场。
“…………”
  我们沉默不语,视线闪躲。
但是,所有人都将焦灼的注意力投向天色优。
不久后,他像是在回应大家一般开口。
“——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不是人类,而是作为战斗兵器被制造出来的人造人。”
  他认真地说。
“——所以说<圣痕>是?”
“那个当然是我弄伤自己搞出来的,靠编些似是而非的单字糊弄过去。”
  我们一起“呼”的叹了口气。
“你在监视我们吗?”
  香纯问。
“就是这样。”
“这么说来,你岂不是玩忽职守,完全暴露了。”
“——面对那种情况,别无他法。”
“即便暴露也要——换句话说,‘我们仍然可以把你视为同伴……可以继续信任你’,是这样吗。”
  香纯直直地盯着天色的眼睛,这么说道。我隔着后视镜看着这一幕。
“如果可以,我会很开心的。”
  天色回答,视线毫不躲闪。
“……上次说的事,原来是真的呢,天色君。”
希美忽然低声冒出一句。
“谢谢你一直都没有说出来。”
  话音还未落下,七音急切地问。
“到底怎么回事,天色君——你知道来袭的那些东西是什么吗?”
“嗯,那是‘用药体’。在药品的作用下身体发生变异的‘原’人类,现在已经是纯粹的怪物了。脑部也发生了异变,所以无药可医。”
“你说药品——是对奇托百般折磨的那些家伙的……?”
“恐怕是。”
“袭击是他们下的命令吗?”
  天色摇摇头。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原以为肯定是这样,但从这次毫不留情的袭击手段来看疑点颇多。这次攻击摆明了要杀掉身为目标的奇托。如果背后真的有下达指令的人物存在的话,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虽然只是猜测,但抓住奇托的那群人,大概已经全灭了。用药体的数量如此之多,是依靠感染肆意增殖的结果。”
“……诶?”
“是被自己造出来的用药体杀掉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导致只剩下药品……这点无法确定,但有一件事确凿无疑,那就是那些用药体陷入了暴走。没有人能阻止它们。它们只为发现‘敌人’然后杀害而行动。”
“……目标是奇托?”
“不,现在是我们全员。我们恐怕都已经被印刻进它们的本能之中了。”
“…………”
“这是世界的危机。现在我们肩负的,是全世界的命运。”
  天色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惊得我们目瞪口呆。
“这是真的。奇托,现在你的死亡,就意味着世界的毁灭。”
  他紧紧盯着少女。
  天色侃侃而谈。
“我已经调查过她的身体。得到了一个极其惊人的结论。
奇托的所谓‘杀戮能力’,是依靠她体内寄生的细菌实现的。
细菌本身无害,同时繁殖能力低下,可以说近乎于人畜无害……但该种细菌在死亡解体后,会残留下一部分DNA。如果细菌正常繁衍,这部分DNA会被同类迅速分解,不会产生任何害处……但如果DNA被保留了下来,就会演变成某种‘病毒’。
这就是奇托的能力。虽然她自身拥有抗体不会有事,但这一病毒拥有极高的杀伤性。她喝下的药,用途是将细菌驱逐出她的体内,转化为病毒。
到这一步为止,都在那群人的计算之中。作为行走的生物兵器,只要让她潜入城市中心部分‘发病’,就能将那一带的人迅速灭绝。侵略的军队与飞来的导弹都可以防范,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城市有能力阻止一个人进入。名副其实,无法防御的绝对兵器。
……但那群人,还不知道奇托‘杀死人类时’会发生什么。
在她体内保持安定的细菌应该是发生了变异,其DNA也出现了变化。细菌在感染人类之后,开始进化……结合人类的DNA,变成了一种崭新的生物……适应了人类。而通过对奇托的适应,病症变得相比其他生物更为针对人体。
进化之后会怎样,我也无法确定……但恐怕会爆发性地繁殖,不会留给人类充足的时间应对。曾经的黑死病与天花之流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完全有能力杀光全人类——
……一旦奇托死去,细菌便会从她身上离开,接着变成病毒,扩散到世界之中。如果事情沦落到那一步……那就完了。”
……我们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奇托本人,她表情紧绷,小小的嘴唇不停颤动。
香纯激烈地左右晃着脑袋,像是在竭力保持平静。
“……等、等一下,也就是说不论如何,只要奇托一死,世界就会毁灭吗?”
“到某一时期之前,确实如此。”
  天色说。
“某一时期?”
“在奇托‘转变’之前危险将持续存在。如果她的身体发生变化,安定下来的细菌将会逐步减少,最终消灭。尸骸中的病毒也会被分解。”
“……你说的转变——啊,难道是。”
  希美的语调微微上扬,天色点点头。
“你猜的没错。二次性征。只要她迎来生理期,危险就会消失。”
“真的吗?”
“这是分析得出的结果,不会有错。毕竟我是生物兵器方面的专家。”
“可、可是,到那时候还要好几年吧……?”
“然而没有其他方法。唯有在奇托体内,细菌才能保持无害,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保管场所。无论如何都必须保证奇托活下去。”
他如此断言。
“这攸关世界的命运。”
“…………”
  香纯他们再度陷入沉默。
  奇托自己却开了口。
“把我……烧掉的话,不就可以消灭掉毒菌了吗。比方说,像刚才那样的爆炸。”
她说出的话荒唐无比。然而天色依旧平静。
“如果病毒耐热能力极强怎么办。有病毒能存在于数百度的熔岩内不被破坏。如果是我,不会选择这种方法。”
  他告诉奇托。我们再度痛切地认识到话题之沉重。
真的是,沉重无比的话题……。
从刚才起,我一次都没加入过对话,只是静静倾听。
一方面是因为要集中精力开车,更大的原因在于我——神元功志所产生的动摇,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剧烈。
这是决定世界未来的对话。
我一直因父母的欺诈而厌恶他们,然而这不正是他们一直挂在嘴边的东西吗。
  其关键正握在我们——不,我的手中。
  如果我把这辆车开到对侧车道,引发车祸的话,会怎么样?
  天色也许不会死,但我们肯定会死——奇托也会死。
  只要那么做,我就能决定世界的命运。
  人类是污秽的生物,不应存在于地球之上——纵观世界,这类观点在新兴宗教中并不稀奇。只要在这时完成这毁灭性的举动,我就能成为救世主。
  我,真的能为救世主……只要将方向盘转过半圈,如此简单——
“…………呼呼,呼,呼,呼……”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在笑。
“……呼呼呼呼……噗呼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初是低声的压抑的笑,不知何时变成了大声的狂笑。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喂、喂,功志!?”
  希美喊道,掺杂着悲鸣的声音中透着担心。
  我不管不顾地继续笑着,心中想的却是三都雄的事。
  他是如字面所述的救世主。要是没有他,这个世界如今已经完蛋了。
  那样的他,临死之前,有想说的话吧?那句未能说完的话,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呐,三都雄——你牺牲自己,拯救了世界。这样的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这样的想法,在我心中翻腾。
“——喂,看那边!”
  香纯突然指着背后喊道,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透过后视镜,我也看到了那些家伙。
  那些刚才被称作“用药体”的家伙们——它们来了。成群结队,紧紧跟在车后。
 它们穿着轮滑鞋,用与冰上竞速的溜冰运动员不相上下的异常速度,追了过来……!
  用药体们抡着金属球棍,砸飞周围碍事的车,逐步逼近。
  追上车后,它们猛力敲打面包车,车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车子更是险些打滑。这怪力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怎、怎么可能!这也能叫本能吗……?!”
  我连忙猛踩油门,试图甩掉那些家伙。然而它们也跟着加速,若无其事地追赶上来。
  面对这些突然挤入车流的奇怪至极的家伙,周围的车陷入了恐慌,有的冲上人行道,还有的发生了追尾。
“不会错的……能毫不迟疑地干出这么引人注目的事,它们完全没受控制!”
  天色呻吟道。
“你的意思是,你之前说它们是自行增殖出来的,这是真的?”
  面对香纯的疑问,天色点了点头。
“因为它们的增殖无需奇托的‘病毒’那样的条件。只要被咬到的伤口遭到唾液侵蚀即可轻松转变,就像吸血鬼那样。”
“这么说来,它们岂不是一样危险!”
“虽然如此,但只要杀光它们就不必担心后患。病毒无法经由尸体进行空气传染。原因在于药品本身并无生命,一经稀释便会无效化。”
“但是——不对,等等,那样的话,我们现在。”
  咕咚,他吞咽唾沫的声音清晰可闻。
“把这群放着不管就会持续增殖下去的家伙们——吸引过来了,吸引到了同一个地方。”
“……!”
  我们屏住呼吸。确实如此。
“也就是说,这是打倒它们的绝佳机会……?”
  我的声音多少有些颤抖。
“天色——做得到吗。”
  天色透过后视镜凝视着我的眼睛。
  然后转向香纯,七音,接着是希美他们。
  女生们也点了点头。
  天色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扯起嘴角露出微笑。
“和你们相遇,我真的很开心。”
  无人异议。
  我打开车上搭载的导航装置。启用导航会把现在的位置暴露给管理公司,所以我刚刚一直没打开。但事已至此,已经顾不得计较这个了。我操作面板,扩大显示的范围。
“把它们引诱到什么地方……哪里比较合适?荒无人烟,最好能跟周围隔绝开的——”
  就在我努力搜寻的时候。
“啊!”
  七音突然大叫一声。
“那个地方!就是上次去找‘血的气味’的那地方!”
  听到她的话,我们恍然大悟。
  那是为未来的高度集聚都市所准备的开发预留用地——我们六人聚齐后,初次根据预知行动的地点。
  首先完成的是基础工程,所以那里地下铺设着无数错综复杂的管路,似乎是为地下街与光缆线路准备的。
  然而计划中途夭折,那地方现在沦为了一片空荡荡的废墟。
“没错,在那种地下蚁穴般的场所,我能最大限度地使用自己的能力,不必担心目击者出现。”
  天色点头道。
  那个地方位于海岸线上填海拓展出来的区域,我操作着导航系统,搜索通往目标场所的最短路线。
  用药体们穷追不舍,越发逼近——。
“喝呃!”
  我猛打方向盘,面包车冲入另一条路。
*
  这场骚动当然也被上报给了警察。然而即使警车奔赴现场,也只看得到“通过后”的景象,在场的只剩下不停嚷嚷着“警察先生,那究竟什么东西?!”的“被害者”们。目前这一时间点,还无人知晓周租公寓内发生了死者数高达13人的杀人事件。更不会有警察将其同今天早上在垃圾场中发现的独眼外国人的尸体联系到一起。这群人大声嚷嚷着乱七八糟的话,可不论哪句都毫无根据可言,被警察们统统当做了唯恐天下不乱者不负责任胡编乱造的奇谈怪论。人们一无所觉,然而决定这个世界未来的事态依旧在不知不觉间一步步迈进,不曾停下脚步——。
*
  撞碎木板钉成的隔断墙,我们乘坐的面包车冲入地下通道的迷宫之中。
  这个地方没有完全密封,不知何处进入的光线为通道里带来稀薄的光明,不过我还是打开了车灯。
  追击的敌人一步未停,如履平地般跃过隔断墙的残骸,身体惊人的轻巧。这也是本能吗?
“——怎么办?继续往深处开吗?”
  我问天色。
“找尽可能狭窄的地方——到不会被包围,只用面对一个方向攻击的地方去。”
“明白!”
  我转了个弯,将面包车拐入狭窄的通道里。
  然而通道依旧太过宽敞,与要求的条件差距甚远。我继续寻找着道路。
  就在此时。
  背后的追击者们,不知为何开始摆出奇怪的阵型。三人并肩,抬起中间的一人。
“——?怎么回事,这是要……”
  不等我仔细思考,它们已经发起了堪称恐怖的攻击。
  将被抬起来的那人,投掷向这边。
  而且,瞄准的是车底——
  下个瞬间,车轮将那家伙卷入,剧烈地弹起又落下。碾碎压烂人体的不快触感一路传导至方向盘。
  但比起这个,更为重要的是——速度无可避免地,减了下来——
“居、居然——!?”
  它们一个接一个地使用同伴。不,那不是同伴,此情此景只能称之为“零件”。我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车轮上涂满油脂,不可避免地开始打滑。
“抓牢!”
  我只能拼命喊道。
  面包车如同陀螺般不停旋转,直直闯入被黄色警戒栅拦住的地方。前方没有去路,只有一个向下塌陷的空洞敞开巨口。
  坠落。
  高度应该在十米左右吧。悬挂当然承受不住,面包车车体的下半部分被摔得破破烂烂。而这成为了缓冲材料,让我们即便全身承受了下方传来的冲击,仍能勉强行动。
  我们急忙爬出完全损坏的面包车,往更深处逃去。
*
  一直依循本能追击“敌人”的它们,跟着坠入下方的“敌人”接二连三地跳了下去。
  然而最初跳下来的人,因为依旧穿着单排轮滑的缘故,着地时脚腕被破坏翻倒在地。并非扭伤那点程度,而是骨头碎裂以至于无法步行。
“————”
“————”
  确认过这点后,其他用药体理解了这一场所内轮滑的害处,立即脱下了轮滑。
  然后跳了下去……它们的下方,是刚刚脚腕碎裂的用药体们。
  其肉体成为了缓冲,五米高度对它们来说轻而易举。下方铺着的东西最后化为了堆堆肉块,但它们当然不会对此提出任何疑问。
  它们迈动自己的双腿,继续追击。
*
“追、追上来了!”
  香纯吼道。
  我们拼命奔跑,然而再怎么都不可能跑过可以无视肉体极限的用药体们。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久后,我们来到一个奇异的地方。
  道路的两侧,连接着一排排倾斜向下的圆形管道群,宛如蜈蚣的足肢一般。
“太、太好了!狭窄的地方!”
“每根好像都通到很远的地方——”
  我们望向管道深处,仔细观察。
  这期间,天色独自一人阻挡在紧追而来的敌人前方。
“逃进这里吧!”
  香纯提议道。他将奇托抱在怀中,顺着其中一根管道滑了下去。七音紧随其后。
“希美!”
  我呼唤着总是独自迟到的她的名字。
  然而她的步伐已经摇摇欲坠。我跑到她的身边,拉住她的手。
“快点!”
“我、我已经——”
  这时咚的一声爆炸声传来。追兵已经到了天色的位置。
  我和希美吓了一跳,一起望向那个方向,同时传来的还有天色的声音。
“——糟了!一个人逃……”
  话音还未落下,那家伙已经扑到了我们眼前。
  它举起小刀,刺向我们。
  来不及了。那家伙直直地冲向希美。
  我拼命扑向希美的位置想撞开她,可是——
  ……我们三人彼此纠缠在一起,滚落到一旁管道的坡道之中。
*
“神、神元君!”
  天色优叫道,然而这个时候,希美、神元以及用药体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与此同时,敌人接二连三地蜂拥而至。他拥有的战斗力固然强大,但对手不仅不知恐惧为何物,更是人多势众。
  其中几名用药体飞身扑向神元他们刚刚消失的管道。归根结底,它们就是为了将“敌人”赶尽杀绝而来。
“……咕!”
  只能放弃神元功志他们了。他救不了他们。
“咕唔唔……!”
  紧咬的嘴唇被咬破,流淌出鲜血。
  面临绝境,他深知自己退无可退,只能在此背水一战。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香纯、七音还有奇托他们逃入的管道。
  天色击飞投来的小刀,冲着迫近的怪物们怒吼。
“——不论多少,统统放马过来!”
*
  ……一路滑下,最后迎接我们的是底下积着水,更为幽暗的空间。
  袭击我们的家伙在滑落途中折断了脖子的骨头,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我的身边。
“唔、唔嗯——”
  希美摇晃着脑袋爬了起来。太好了,她平安无事。
“功、功志——你没事吧?!”
  她回头看向我。我实在无法动弹,只能就那样留在原地。
 然后希美,以仿佛这个世界终结般的巨大音量,发出高亢到近乎撕裂的悲鸣。她拼命地惊叫着。
  她看到了。
  我的胸口深深地插着一把小刀。刀刃贯穿至背。
“功志——怎么会!?功志!”
  她紧紧抱住我,但我动弹不得。被贯穿的估计是太阳神经丛之类的要害中的要害①。我全身麻痹,甚至连疼痛都几乎感觉不到。
  身体中只剩下如同被绞动拧转般的苦闷感觉。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块被竭力榨干水分的抹布,这种奇妙又难以忍耐的感觉——
“功志,功志!”
  希美哭叫着,轻轻摇晃着我的身体。
  不行。
  希美,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你还得逃跑吧。反正我肯定没救了。即便只剩你一个,也必须逃走——
  我想这么说。可是,话语无法钻出口中。
  视线也恍惚起来。希美那哭泣的脸,宛如海市蜃楼般越来越远——
(…………?)
  但是,这个时候,我清晰地看到希美的身边站着一道人影。那个身影,不知为何,我看得清清楚楚。
(啊啊……)
  我在心中点着头。明白过来。
“哟,神元。”
  他说。那是数宫三都雄。
(啊啊,太好了——三都雄,我很想见你。)
  我在心中对三都雄说,接着问起了自己一直十分在意的事。
(三都雄,你在死前想说的是什么?那句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
  三都雄答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怎么说呢,我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该说是自己的使命吧。”
  三都雄带着微笑回答。
(使命?)
“说是该做的事也行,也许说是命运会比较好。我啊,就像七音一直笑话的那样,能力很含糊不清吧?”
(没错,确实如此。)
  我在心中笑着回答。
“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那么模糊不清。”
  三都雄点着头。
“我是个胆小鬼,明明长那么大块头,有时却很软弱吧?大概,要是我能明确地预知到的话——就做不到自己该做的事了。就没法撞开香纯与七音,还有那个叫奇托的孩子,替他们站在那里了。肯定正因为这样——我才一直都没法清楚地预知到东西。”
  三都雄平静地说着。
“我是个没出息的烂人,只是个没用的笨蛋,但我的‘才能’,果然非常了不起。所以我觉得,这真是太好了,我确实有着活着的意义。”
  三都雄依旧挂着那张被大家笑话的傻乎乎的笑脸,冲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吗,这样啊。你很了不起,拯救了世界。然而,我……)
  恍恍惚惚,一切都模糊不清的感觉之中,上方传来某种东西逼近的震动感。追兵正在靠近。
  但希美还是不愿意丢下我,她边哭边试图拖着我前进。
(我……)
  我快要死了。
  对于死亡本身,我并没有什么所谓。已经半只脚迈入死亡的我,没有恐惧,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是连希美都要一同死去——唯有这点我无法容忍。
  我的人生,真的毫无意义可言。伴随着拯救世界这种话长大,却又没有能力拯救世界。直到死前都只是一味地依赖同伴。我的“才能”根本没派上任何用处。
  我的呼吸已经断绝,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意识不知道还剩几秒。
  然而,即便如此,还有一件事需要我去做。必须去做。必须得传达给希美。
  扔下我,快逃——必须得告诉她这句话。
  唯有这件事——
  唯有这件事,无论如何——
译注①:太阳神经丛,也称太阳丛、腹腔神经丛,是最大的植物神经丛,而植物神经的主要作用在于控制内脏运动,掌握的皆是性命攸关的生理功能,如心脏搏动呼吸消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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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2-13 10:48 编辑

第七章 辻希美 Automatic
辻希美,实际上什么能力都没有。完全没有同伴们那样的“才能”。她那所谓的能够描摹出未来景象的<自动写生>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完完全全的演技。和天色优一样,不过是模棱两可地画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出来而已。
  一切的源头,都要从她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神元功志说起。
  小学时起,她就对神元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好感。周围所有人都说着“听说神元那人是那啥欸”,听着这些尖酸刻薄的流言,她内心想着“明明不是那样”,一直暗自生气。她眼睁睁看着神元功志一直一直都仿佛在和什么战斗着,却又无力帮助他。只觉得他面对着周围的排挤却毫不屈服奋勇向前的模样,真的非常帅气。他们两人经常跑到没人的地方谈天说地。要是被人看到的话,希美也会被大家排斥的——出于这个理由,反而是功志那边担心着被人发现。功志一直以来都就对这方面非常敏感,而他过虑的换位思考让希美有些心急,却又觉得温柔无比,催化着她的情感越陷越深。
  然而照这样下去,这份初恋恐怕只会在连这是恋情的意识都未能萌生的情况下不了了之。神元功志终有一日会继承父母的事业,而辻希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陪伴他走到那一步。在小学毕业的同时他们就将各奔东西,即便在数十年后再会,神元那时已完全成为一名称职的教团干部,堂堂外表之下过去那份凛然的气质已然无处可寻,希美则在妥协中成为“成熟的女人”,完全忘记对他的情感,这两人之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找到交集点。
  但是——命运出现了转折。
  神元功志的“才能”初次显现时,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希美。之后被功志拜托“这件事可以不要告诉任何人吗”时,她在功志的脸上看到了决意。
  在知道自己身怀奇迹之时,功志下定了决心,要与父母一刀两断。
  功志也会在同时舍弃掉自己吧,当时的希美那么想道。为了不让他将要去做的事情牵扯到她。
  在明白了这一点后,希美马上演了一出戏——这出戏,她将会演上十数年之久——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随口说道:
“那种东西,不只功志有,我也一样。”
  ——她这么说。
  就这样,他们自此组成了一对奇妙的拍档。两人去了不同的初中,功志在上学期间离开了家中,希美则在父母离婚后没有选择跟随任何一方,而是升学去了专修绘画的职业学校进修。两人在同一时间离开了父母身边,租住在公寓。
  这期间,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与情欲完全无缘,明明一起相处了好几年,两人却连手都没怎么好好牵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归根结底不过是拥有共通能力的同类,同伴,仅此而已。
  即便如此,希美还是很开心,同时也始终有着不安。她担心自己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功志发现。但与此同时,她又很想知道那时功志到底会怎么对待她。会原谅她吗,会察觉到不离不弃陪伴他至今的她的心意吗,如此种种——不安与期待混杂交织,几次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生活苦闷难耐,却又充满期待。
  然而——
  然而,现在——
“——功志、功志!”
  ……昏暗的地底,希美哭叫着,拼命地拖着神元功志一动不动的身体。
“回答我,回答我啊……!什么都好,说点什么啊,功志——”
  那个被大家评价为冷静的女孩已经哪里都不在了。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嚎啕大哭的,脸庞被绝望浸透扭曲的女孩。
  神元功志的身体难以置信的沉重。这不仅是因为底下的积水浸透了衣服。更因为身体已经不会再动弹,无法自行调整平衡,导致物体的重量与反作用力全数负担在希美的手臂之上。
  追兵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
  即便如此,希美还是拖着功志,往更深处一点一点地前进。
“功志,功志——骗人的吧?呐,这种事怎么可能呢……?功志你真是的——”
  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在反复说着什么。她清楚神元功志已经不再呼吸。可她没有理解。拒绝去理解。
“功志,说点什么啊,功志……!”
  这时响起了踩踏水花的声音,那是追杀者们的落地声,代表着它们已经来到了她所在的通道。
  而希美甚至没能挪动五十米远。
“……!”
  她拼命地拖动着神元功志的身体。
  但是承受不住重量的手忽然一滑,接着她站立不稳,脸朝下摔倒在水泊中。
“……噗噗!”
  待她站起身时,敌人已经近在眼前。
  希美没有后退,反而紧紧抱住了神元功志。
  他的身体没有丁点温度。本身已经完全放弃发热的身体,被水冷酷地夺走了体温。
  即便如此,希美还是牢牢地抱着他,没有松手。
“功志……!”
  她紧紧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
  响起了不知从何而来,仿佛异常遥远,又好像无比接近的,给人以不可思议距离感的那个声音。
  开始是好似风声的声音。
  风声越来越大。
  咻——呼——周围响起了难以形容的奇妙声音。
  一步步逼近希美的用药体们本能地警戒起这个声音,止步不前。
  这个声音,希美从抱着的尸体那里听到过。
  希美猛地睁开眼睛。
  这个声音……她当然知道。她听到的次数比谁都多。
  这是<Whispering>的前兆音。
  然而功志的身体仍旧一动不动,就连嘴巴都没有张开。尽管如此,风般的声音依旧从他那半开的嘴唇中不断涌出。
“——RUoOOOoBARUUUUSUGURUUUooooOOaOOOOAaaAOA……!”
  那是,不存于这个世界任何角落的话语。来自尚未诞生的世界的,尚未存在的言语。在悠久的未来——遥远又遥远的时光彼方,就连可能性都未曾诞生的语言。这是生活在用这种语言交流的世界里的某人,竭尽全力的呐喊——
  没错,那是吼叫,是咆哮。是那个人对某样事物,对他来说无可替代的事物,豁出性命、拼尽所有力量所做的宣言。
  其意义,现在的人类完全无从理解。然而这段声音跨越过时间,传达到了身在遥远过去的,一动不动的少年那里。
  周边的空气为之震撼,战栗着传遍地下世界。
“…………”
  希美怔怔地凝视着神元功志看不出意志的脸。
  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无法理解。
  声音很快停歇,地下重归寂静。
“————”
“————”
  短短时间过后,警戒奇异声音的用药体们做出异状消失的判断。
  它们再度逼近希美。
  希美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动不动。
  用药体们杀到少女的位置,粗暴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它们超越极限的力量将她拽到身边,想要将她撕扯成碎片。
  这个瞬间。
  咻——
  希美似乎听到了一声切开空气的微弱声响,下个瞬间,抓住希美的用药体的手臂,自肘部起——
  噗嗤。
  ——伴随着一阵遍布全身的冲击感,被切断了。
  突然失去支撑的用药体向后栽去。
“————?”
“————?”
  用药体们再度后退,观察情况。
  希美转动眼睛,慢慢看向依旧抓在她肩膀上,被中途切断的手臂。手臂滑落,跌入地上的积水之中,水花四溅。但希美丝毫没有惊慌,她看向用药体们,又顺着它们视线所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对面。
  那里立着一道人影。
  人影静静地说:
“刚才的‘呐喊’——我也听到了,所以我才能来到这里。”
  那是既似男声又似女声,性别不明的奇妙嗓音。
“…………”
  希美没有惊讶。
  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发狂了。
  她认识站在那里的影子。不只是她,住在附近这片土地的所有女生都知道那家伙
  戴着黑帽子与黑斗篷,苍白的脸配上黑色的口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那个死神。
  那家伙的名号,叫做不吉波普——
“————!”
“————!”
  用药体们发出不成语句的嘶吼,向突然出现的身份不明的敌人发起突击。
  不吉波普的四周,丝线般的东西一闪即逝。
  下个瞬间,冲在最前的用药体的身体忽然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丝?
  希美感觉切断的原理,应该是通过丝状的东西以惊人的速度勒紧再拉扯实现的。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所以才能以异样的冷静态度旁观事态。
“————?!”
  本应不存在动摇这一情绪的用药体们,第一次显露出惊愕般的举动。
  它们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不吉波普以宛如瞬间移动般的速度反过来冲向它们。
  下个瞬间,三个用药体被转眼间解体,扑通扑通地落入水中。
“…………”
  高速,精密,无一丝多余的动作,希美感觉在机械式地完成着这一切。与她表演出来的能力不同,就如同真真正正的,没有意志,自行活动的自动(Automatic)存在一般——。
  咻——有什么啸叫着掠过她身边,从那东西上飞溅出来的液体啪嗒一下粘在她的脸上。
  ……那是血。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热。
“…………”
  而这份触感,终于令希美清晰地醒悟到自己身处现实,她先入为主、自行认定的疯狂根本不存在丝毫踪影。
“…………!”
  呼吸一滞。
  回过神来的她惊讶地抬起脸。
  一分钟——不,应该就连数秒都未过去。
  然而那里已经不存在任何用药体的身影,只剩下一道漆黑的影子静静地矗立着。
“————”
  不吉波普俯视着她。
  目光犹如寒冰般冰冷,诚可谓死神。
  希美被这目光震慑住,动弹不得。
  不吉波普瞥了一眼神元功志一动不动的身体。
  接着说。
那东西,已经是物体了。”
  声音依旧散发着寒意。
“继续紧抱着那东西不放是你的自由,不过刚才的‘呐喊’——那是不应存在这个世界的声音。说是发生了奇迹也不为过。这一奇迹所赐予的活下去的道路,以及一心拯救你,为此甚至唤来了奇迹的那个人的意志,如果你想将这一切践踏殆尽,继续紧抱着那个物体不放的话——那也是你的自由。”
  希美犹如被雷电劈中,全身僵硬。
  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不吉波普无言地注视着她。
“可、可是——可是。”
  希美结结巴巴地说。
“刚才的‘呐喊’——我不知道那是由谁的意志发出的。然而如果你在这里白白葬送掉性命的话,那个意志肯定会变得毫无意义吧。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为何而死。”
  不吉波普所说的话语毫不留情,极端冷酷地回荡在黑暗中。
“…………!”
  希美忍不住垂下了头。
  一瞬之间,她看到理应一动不动的神元功志笑了。
“…………!”
  那是幻觉。神元功志果然依旧毫无动静。
  但是希美可以肯定,自己确实看到了那个笑容。功志确实对自己笑了。
  诚如对方所言,那个笑容的含义只可能有一种。那个认真到刻板,难以理解其他人纤细情感的功志会说的话,她一清二楚。
“希美,你很容易认输,但那是不对的。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困苦,人类都得积极地挣扎着活下去。”
 反正他就只会说这种一板一眼的大套话——
“……功志。”
  她慢慢松开那具尸体,抬起脸来。
  接着一惊。
  黑帽子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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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2-13 10:48 编辑

第八章 海影香纯 Into Eyes
那声奇妙到超乎想象,极为响亮的呐喊般的声音,一直传到我和七音处。
“什么声音?!”
七音担心地望向我
我探头望向我们滑下来的管道谁都没有跟着下来
“喂,发生什么了?!”
我喊道远处传来一声爆炸声紧接着是优的声音
“……快逃,香纯君……”
“怎么了?!快下来!神元和辻他们呢?!”
“……放弃他们俩吧。只有你们也好,无论如何都要救……”
  声音戛然而止被爆炸声和冲击声完全盖了过去,再也听不到了
“喂,我说,喂!”
我再度怒吼道。
七音却在这时抓住了我的肩膀
“不行,香纯君——我们只能按他说的做。”
她的眼中浮现出泪花
  奇托不安地抬头望着我们
“——可恶!”
我一拳砸在管壁上,抱起奇托开始奔跑。七音也跟了上来。她超过我们,跑在前面确认前方的道路。
然而——神元和辻真的死了吗。三都雄也是,尽管我已经亲眼确认过,但还是完全涌不出任何实感。
妈的
去他妈的,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现在跑在这里的,不是那三个人,而是我?!
为什么一直一直都是我留到最后一个!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回过神时,恶毒的咒骂随着跑动的呼吸倾泻而出。
“……对不起。”
奇托在我的胸口颤抖着发出声音
“我、我……”
“啰嗦,你给我闭嘴!”
我怒吼着
“你觉得你说出这种话,那三个人会怎么想!你只要想着活下去就够了!”
  吼声音量越发抬高
奇托哆嗦了一下,身体僵硬起来。
“香纯君,这边……!”
七音在分岔路张望了一下,为我们指出道路。
这时背后传来咚的一声,有什么落在了刚才的管道上。
它们还是突破了优的防线跟着来到了这里
“——喂七音!交给你了!”
我把奇托塞给她她因为过重的重量踉跄了一下奇托自己主动跳到地上
“你、你想干嘛?”
“之后就交给你了。”
说道,一边取出一直以来郑重其事贴身携带的手枪
子弹已经上满
保险装置在哪早已研究清楚。我解除保险。
“香、香纯君!不行,没胜算的!”
“白痴!不然我守在这做什么!够了,给我带着奇托快跑!”
“我才不要那样!我绝对不会丢下香纯君逃跑的!”
七音歇斯底里地喊着
我无视掉她,看着奇托的脸。
“逃得掉吧?”
“…………”
奇托没有回答
“告诉我,你会甩掉它们,逃出去。”
“…………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努力的。”
她不住地发着抖这么说道
我点了点头
“香纯君!你留下来的话我——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七音抽泣起来
“这就是理由。”
注视着她的眼泪说着自己也才刚刚明白的东西
“诶……”
“你还能哭泣——之前,在咖啡厅,为了我死去的朋友,你同样哭了。我自己已经怎样都哭不出来了。所以——”
扯动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这就是理由。比起我,你活下去更有意义。”
七音眨着眼睛
没错对我们来说实际上未来怎样都无所谓想要预知之类想要尽可能地发挥出能力之类,这些其实全部都是顺带的东西。
到头来我们只是无比重视彼此——把其他人摆到比自己还重要的位置上,所以我们才永远都是六个人一同行动。所以在知道优的真实身份时,以及察觉到辻没有任何能力时,我们都没当回事——那些事情根本无关紧要。能力之类才能之类,一点都不重要。
哐哐哐——追兵们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赶不走七音于是我只好拉住她和奇托的手跑了起来。两人一同跑起来后我松开手,暂时跟着一起逃跑。
跑着跑着我回头看去
追兵紧紧追在身后越来越近敌人的速度很快只是逃跑的话,绝对会被它们赶上的。
我扣动扳机
无脑地直线冲上来的敌人胸口中弹,摔倒在地。看来它们还不具备应对防备手枪的“本能”。
“香纯君——”
“保护好奇托!快走!”
我怒吼道。如我所料,这回在情势逼迫下她无法停下脚步,只能继续逃跑。
我对准另一个扑上来的家伙射出第二发子弹——。
然而,这个时候,我察觉到一件事。
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
明明射出第一发时什么事都没有,等想要第二次扣动扳机时手的颤抖却怎么都抑制不住——
没错,尽管后知后觉,但在这个瞬间我总算明白了,朝着人类开枪意味着什么。
这是很恐怖的事。
会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将人类的心底蹂躏一空——
“呜咕……!”
然而敌人已经冲至眼前
我咬紧牙关硬是射出了第二发子弹。虽然根本没瞄准但敌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这发子弹也没有偏离目标准确地命中腹部杀死了敌人
“唔噢噢……!”
  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敌人跟白痴一样冲上来
开枪。
敌人栽倒在地
继续冲锋。继续开枪——。
即使击倒了装弹数的六人敌人也还是源源不断我如同平时常常独自练习的那样反射性地重新装填子弹。
我听着自己牙齿上下碰撞的声音一边持续着射击待到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堆起了成山的尸体
远方传来某人“哈、哈、哈”的粗重喘息。仔细听了好多遍,我才察觉到这是自己的呼吸声
“唔咕呜呜……!”
莫名其妙的呻吟声擅作主张地自喉咙深处钻出
我摇摇晃晃地抬起脚,追向七音她们。
  很快就看到了七音她们的身影我正要追上去却忽然反应过来
我已经没有资格和那两人站在一起了。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成为了杀人者——。
“唔……!”
我晃晃悠悠地停下脚步
两人渐渐远去
而我只是,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就在此刻,七音她们和我之间的通道墙壁忽然轰然倒下。管道状的通道,似乎被人从外侧踹开。
“——!”
我反应过来枪口指向被打开的入口处
然而老实说我没有继续射击下去的自信。这样下去,这回我恐怕……。
七音她们回头望向这边
  我刚想叫她们“别管这边,快跑”,但一道人影抢在在话语出口之前自入口飞出,于是我瞄准向对方的位置,但是——
如我所料手腕颤抖得十分厉害完全无法做出精确的动作。子弹飞向毫不相干的方位。
(完了——)
我的心底一片绝望已经没有第二发的机会了
然而意外发生了
“——等一下!别开枪!”
人影喊道是个女性的声音
用药体们不会说话
“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是人类。不要开枪。”
那个人举起双手站到我面前。身穿着一身皮革制的连身赛车服,毋庸置疑是个女性。可是,这个女人——
这时对面的奇托欢呼一声
“啊!”
她开心地跑向这边
“你活下来了呢!太好了!”
这么说着奇托紧紧抱住那个女人女人也反抱住她
“让你担心了吗?谢谢。”
女人温柔地说
“你是怎么得救的?”
“多亏健太郎过来救我,帮我带来了武器。要不是他就惨了。”
女人摸了摸奇托的脑袋
  我……认识这个人
“你是,雾……雾间凪吗。”
我叫出她的名字
雾间望向我
“真巧啊,海影。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上小学时同年级的同学。”
这家伙和过去一样还是只用男性口吻说话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入侵了你们偷走的车内导航装置的公司的控制系统,从那获取的情报。再加上刚才的枪声。会开枪的人,只有人类吧?”
“…………”
我一时语塞。这时七音追在奇托的身后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怎、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奇托的熟人吗?”
  对于这个问题,奇托不停点着脑袋。
“你好”雾间打了声招呼,略微低头行了个礼。
*
……昏暗的世界,再度重归寂静。
死斗残留下的微小粒子仍在空中飘荡,透入的光线涂抹出丝丝缕缕的黑影。
“…………”
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使用天色优这一名字的合成人尤金独自一人静静坐着
  他的右肩被扭成了奇异的形状手臂无力地耷拉着。左脚小腿部分以下折断弯曲。还有腹部,右腹部几乎被挖空一半,自己烧灼止血留下的伤痕上,缕缕青烟升腾而起。
“…………”
尤金的视线木然地投向虚空
他的周围躺着无数尸体。被他用能力炸飞后的残骸,简直如同四处分发的传单般遍地皆是。
“…………”
已然动弹不得的尤金,嘴角却浮现出笑意。
他根据枪声和之后的脚步声知道逃脱的敌人已经被同伴们全数击杀。他们做到了该做的事。
“唉呀,真是费了好大劲……”
  他用嘶哑的声音低声说着。他对这具身体的损伤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毫无信心,很可能已经超过了极限。如果真的如此,那他只能就这样留在这里静待腐朽。
“呐,大家……这次真的很艰难呢。”
他这样说着就好像同伴们就在眼前一样
接着他低垂下视线
然而——
  尤金的心底,再度浮现出了一直抱有的疑问。
(我们——到底做了些什么呢?)
感觉就像是欠下的报应太过巨大一般。一群孩子毫无责任感地涉足人类尚未触及的领域,以漫不经心地态度做出了决不允许之事——也许这就是原因所在。
尽管如此,作为代价的责任还是太过沉重了。被逼到不得不面对世界危机这种东西的地步,实在有些过火。
(……还是说,正好相反呢?并非偿还过去的赊欠——)
想到这里尤金感觉意识逐渐稀薄起来。身体为了尽可能减少负担,正在进入冬眠模式。一旦入睡,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机会再度醒来。
(——从最初起,就是这么安排的吗。)
我们之所以会相聚,就是为了应对这个世界的危机,然后我们完成了这一使命……是否如此呢?
命运亦或是这个世界本身具备的平衡——这类东西操纵着我们于是才——
(……正因为那个时刻的来临,所以才拨动了开关——)
他的目光转向散落一地的尸体
“……?”
紧接着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
他攻击过的对象全都会在化学反应下爆炸四散所以肯定是烤焦的状态但他目光停留着的那具残骸切断面简直如同厨刀下的刺身般平整光滑
“……这、这是。”
他一边思索一边环顾四周,发觉相当数量的残骸都是以同样的方式破坏的。
“…………”
直到此时尤金才察觉到
他以极不连贯的动作——并不只是衰弱的原因更因为混杂着战栗——一卡一顿地抬起头
稍远处的阴影中——有什么站在那里
那是个相比人更近似于筒的剪影从黑暗之中蔓延而出的身姿,看上去几乎与空间融为一体。
身影无言地注视着尤金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如此,是在这里碰面的啊,海影君。”
尤金深深地叹了口气
黑影慢慢靠近他
尤金无法动弹既无法动弹也没有逃跑的打算
“……是你帮了我吗?不对——还是说,是我们帮你完成了你的工作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他怔怔地望着站在眼前的那个死神
眼中映出对方的身影
这时——那家伙露出了一个像是漠然又像是在微笑的左右不对称的奇妙表情
然后从斗篷中取出一块板状的东西,丢到他面前。
“——你落下的东西。”
  那家伙静静地说道
“……?”
尤金勉强活动左手捡起那个东西
  他惊愕地瞪大眼睛
那是在这场逃亡骚乱之中辻希美不知道在哪里遗失掉的速写本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
file:///C:\Users\ASUS\AppData\Local\Temp\ksohtml\wps492E.tmp.jpg
file:///C:\Users\ASUS\AppData\Local\Temp\ksohtml\wps493F.tmp.jpg
速写本内的确是希美的画。
他一页页翻动很快翻到了他的画像
  画上脱下衣服的天色优的身姿,与他本人相去甚远,被描绘的简直如同天使一般美丽。
“…………!”
“我觉得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死神淡淡地说但声音已经无法进入尤金耳中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仿佛抑制不住上涌的冲动般他的笑给人以这样的感觉。喉咙使不上力气,所以几乎发不出声音。他无声地笑着。
一边轻微地痉挛着,尽管伤口剧烈抽痛他还是笑着
  不知何时漆黑的人影从周围消失不见,但他甚至连这点都未察觉,只是盯着画,从始至终一直一直笑着。
*
“……已经没动静了,似乎是结束了。”
雾间凪在地板上装上某种吸盘状的听筒,又检查了一下随身听一般的机械,随即摘掉耳机回头对着我们点了点头。
“现在,这片地下迷宫里会动的东西只剩下我们了。”
“……是吗。”
我有些恍惚地说
结束了
似乎是这样
然而我的手依旧残留着刚才开枪杀人的感觉
靠近七音和奇托身边令我莫名惶恐,仿佛我的肮脏会传染给她们……。
“——海影。”
雾间紧紧盯着我的脸说
“你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仅此而已。而且那些东西不是人类。硬要说的话,你让它们得以不必去做身为人类绝不容许去做的事,给了它们最后的救赎——是吧?”
  她的语气十分生硬,却带着温柔。
“——嗯,或许是吧。”
我点点头回道话虽如此那份感触想必我一生都无法忘怀。
“这之后怎么办?”
七音把手搭在奇托的肩上问
“要怎样才能保护好奇托呢。”
“我的师父在外国到处鬼混,在很多地方混得很开。拜托那个人的话,把这孩子藏上几年轻轻松松。”
雾间说着对奇托点头示意
“这样安排如何。”
奇托用力点着脑袋
“嗯。”
“这样啊——那我就安心了。”
七音露安心的表情舒了口气。
“该出发了。”
雾间叫上奇托把她背在背后开始向外走去。
“——稍微等下。还有,其他同伴,那个。”
……要是死了的话,至少得好好收殓他们的尸体。
“他们还活着。”
雾间的语气斩钉截铁令我和七音不由“诶?”出声来。
“他们活了下来,平安无事地各自逃脱了——还是保持着这样的想法比较好。”
雾间这样说着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望向我们
“…………”
我和七音无言以对
无可奈何之下我们跟在她的身后离开了这里
  脚步沉重疲惫至极
发生了太多事情,实在多到难以列举……。
“……呐,香纯君,你还记得吗?”
七音对我说
“嗯?”
“之前来地下时的事。”
  七音用微弱的声音说着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很明白她的痛苦。
“嗯。”
我点点头
“我们六个人……想去做什么之类的,发现什么之类的,也许完全没想过这些……已经,什么都拥有了,更加幸福什么的,这种东西根本,根本……”
  声音断断续续,却无法阻止她的倾诉。
“是啊。”
我只能跟着点头
“仿佛被赋予了一切的感觉。真的很开心。”
就在这时雾间忽然低声吐出一句
“……‘潘多拉’吗。”
她说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将视线投向她但雾间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
在此期间七音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真的是这样……那个时候也是,那次‘血的气味’的时候也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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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2-15 18:47 编辑

第九章 血 Blood
  那件事与日后的一系列事件别无二致,都开端于KTV之中。
“……昏暗又安静,漫长又遥远。”
  三都雄君说出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那是啥啦?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又一次吐出这句话。即便是这个时期,我也已经将这句话翻来覆去说了无数次。那一天大家决定探索一下我预知到的“血的气味”。
“因为就是这样的嘛,我有什么办法。”
  三都雄君闹起别扭。
“好啦好啦,大家来一起想一想。”
  天色君安抚着生着闷气的三都雄君。
“会是隧道吗?”
  希美低声说。
“是那样的感觉吧。”
  说话间,她的手在速写本上移动,沙沙地描绘出各式各样的隧道。
“是不是这样的。”
“唔——感觉更大一点。”
“大型的隧道啊。”
  神元君展开携带的地图仔细查看。
“没有那种隧道。会不会是和类似的东西搞错了?”
“地下铁之类?”
  香纯君插嘴道。这两个人这次说什么“没法顺利用出来”,完全没有使用他们的能力。也罢,偶尔就是会有这种事。
“安静肯定是因为没什么人吧,半夜的地下铁人可是很少的。”
“原来如此——可是不太符合安静的描述吧。”
“唔,也是——不对不对,等下,等一下。原来如此,难怪我的<Into·Eyes>完全用不了,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地方没有人吧?谁都没有碰到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啊啊,原来如此。所以我的能力也没发挥作用……因为没捕捉到任何人说的话。”
“与此无关吧。我们之中的某人说出的话也没问题。功志总是把自己状态不好推到其他原因头上。”
  希美冷酷地吐槽道。神元君哼了一声,皱了皱眉头。
“好啦好啦,那样不也挺好的嘛。”
  又是天色君居中调解。
  我在一边笑了起来,结果被香纯君来了一句。
“七音你倒是好好动动脑子,这本来就是你提的事。”
  但真的太好笑了,我还是笑个不停。
  就连三都雄君都跟被感染了一样跟着呼哧呼哧笑起来。其他人做些什么的时候,他总是喜欢习惯于跟着附和,这次也是一样。很快神元君也顶着张苦瓜脸“呼呼”地笑出声来。希美也绷不住表情,露出微微的笑意。天色君自然一直在微笑。唯独香纯君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苦笑着。
“好吧,总之先归纳一下。”
  神元君说。我们纷纷坐直身体。
……于是这般,不久之后我们得出“只可能是这里了”的结论,将范围缩小到开发中的地下街。隔天我们便偷偷摸摸地潜入了那里。
可是走了一程又一程,什么都没有。别说是之前那种塞着巨额金钱的包了,就连老鼠都没遇到一只。
“这是搞啥啊?”
  三都雄嘟囔着。
“不是你预知到的?”
  就连神元君的语气都有点带刺。
  一段时间后,我们迷路了。尽管已经十分小心了,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这么一来我们也顾不上探险了,四处乱撞只想先找到出口。不过到处都是被茂密的杂草堵塞的道路,反倒显得越来越有探险氛围了。路况十分之恶劣,我们偶尔还要从裸露在外的钢筋的缝隙间钻过。海水渗透进来,从上面滴答滴答地滴下,令我们一路走来都提心吊胆。
  结果我们花了整整四个小时才找到出口,离开时大家都是精疲力竭。
“啊——这回真的是搞什么啊!”
  香纯君大字型躺在草地上大喊大叫。
“我绝对不会来第二次……”
  希美也瘫在地上。
“不、不过你们不觉得——相当有意思吗。”
  神元君说道,颇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
“啊哈哈,确实确实!”
  三都雄君快活地说。
“你以为是谁的错啊!”
  我也大声吐槽。
“啊~想洗澡……”
  希美看了眼身体。
“脏得一塌糊涂。”
“是啊,都发出怪味了——”
  我把鼻子凑向自己的肩膀嗅了嗅。
  然后“啊!”的惊叫一声。
“怎、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大家问道。然而我的嘴巴一张一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这——就是这个,这气味……”
“诶?”
“什么?”
  大家都嗅了嗅自己,然后眨了眨眼睛。
“……确实有股铁锈味,还有海水的腥气,再加上野草的草腥味——喂,七音,难不成。”
  香纯君凶神恶煞地盯着我。
“啊,啊哈哈,那个——”
“这就是血的气味?这么一说确实有那么点感觉——”
  三都雄君歪歪头。
“确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气味呢。”
  天色君笑着说。
“真的是……”
  神元君也苦笑不已。
“抱、抱歉,大家。”
  对于我的道歉,本应该最为疲劳的希美却以冷淡的口气开口:
“——算了,这也是常有的事。不也挺好的吗?尝试新的事物,失败在所难免。”
  她说。
“说的没错,别太往心里去,七音。”
  神元君也点点头。
“真是没辙!”
  香纯放声大笑。
“我们以后到底会出多少次这种纰漏啊,真的是!”
“也许永远不会结束吧。”
  希美也笑着说。
  神元君和天色君都笑了,唯独三都雄君还说着“是吗?会那么失败吗?”歪着头疑惑不解。
  我有种莫名想哭的冲动。为了掩饰过去,我也笑了起来。
“是呢,也许会一直这么下去也说不定!只要不气馁——未来也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不论预知到什么,一直…………”
  天空如同在应和着乐观的我们般万里无云,极为爽朗地展现出与潮湿的地底截然相反的好天气。
  
*
  ……我,香纯君,奇托还有雾间小姐来到外面时,唯有天空和那时候一样,一片绮丽的青空。
“…………”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然不语。
香纯君也一样,阴沉着脸站在我身边。
雾间小姐正在用手机和不知哪边联络,背上背着的奇托已经沉沉睡去。这也难怪,她肯定已经精疲力竭了。
“……嗯,是的。没事——诶?已经出动了?——是吗,我知道了。……嗯,你也小心,健太郎。……嗯,老地方。拜拜。”
  她挂断电话,转身看向我们。
“警察已经出动了。你们以后再也别靠近以前行动过的所有场所比较好。安全起见,用过的道具(传呼机)之类,把那些都转手处理掉吧。”
  她像是很习惯这类事情一样,麻利地做出指示。
“嗯,知道了。”
  香纯君点点头。
“还有,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总会有办法的。你才是,多加小心。”
“嗯,彼此彼此。七音也要打起精神啊。”
“嗯……”
  我轻轻戳了戳睡着的奇托的脸,小声说。
“再见。”
  雾间小姐用皮带穿过肩膀,将奇托固定在背后,接着跨上骑来的摩托离开了。我目送着她远去,她的身影很快缩小,然后消失不见。
“好了……我们该怎么办?”
  香纯君叹了口气说。
“——香纯君。”
  待我反应过来,话语已经出口。
“我,说谎了。”
“诶?”
“我在离家出走。没去上学,一直都是在这一带找地方随便住下的。”
  我把一直以来隐瞒的所有事情,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地告诉了香纯君。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是总有种必须得说出来的感觉。
“——是吗。”
  香纯君只是这么说。
“对不起,说了谎。真是差劲呢,我。”
“……所以,之后有什么打算?”
“总之先回家,继续上学看看。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应该没法和父母好好相处吧……不过,我会试着和他们好好谈谈的。要是真的断绝关系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要是没法继续读书的话,我也会正式退学的。”
  我不假思索地统统说了出来。
  香纯君什么都没说。
“啊哈哈,估计没法这么顺心如意吧。”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香纯君轻轻露出微笑,接着说。
“……你很了不起喔,真的。”
  他发自内心的这么说道,话语十分温暖。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我也得学学你呢。”
“你、你在说什么啊——别说蠢话了。我这种、我这种人……”
  我抖着嘴唇,连话都说不清楚。
  香纯君只是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结结巴巴的我。
  他的眼中,映着我的身影。
“我的眼睛里,是不是正映着你呢?”
  香纯君问道。我点点头。
“那就是未来的景象了。我和你还会再相遇的,一定。”
  他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我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然而这种时候果然。
“那么,你是什么气味呢?”
  只能这么说了。
“还是血的气味,和你一样。”
  他挑起右眉说。
“那么,这就是暗示了未来的气味哦。你和我,果然会在某个路边再一次撞上彼此的。”
  我竖起食指摆出一副女老师般居高临下的态度,如此断定道。
  然后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与之前相比,这笑声虽然没有了那无比的活力,然而果然——果然,带着独一无二的温度。
“——再见了!”
“——噢!”
  我们大声地喊着,抬起手,鼓足力气互相击掌。
  嗙!——令人振奋的声音在遥远的苍空久久回荡,我们在青空之下,华丽地,成熟地,利落地分道扬镳。
"Does anybody really know what time it is?" clo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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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Oscuro 于 2019-2-15 18:48 编辑

后记——能掌握现实的人真的存在吗?
  ……这一长串意义不明的超长标题即为本作英文标题的日语翻译,选取了the Chicago Transit Authority的曲名,不过这种事反正怎样都好。①
  那么,你是否曾想过“要是没生下来就好了”?亦或是产生过“活着根本没什么好事”这样的想法?上远野又在夸夸其谈了……肯定会有人会这么想,对此兴致缺缺,总之先请听我说。确切来说,不管你现在是三岁小孩还是八十八岁老人都没关系,你已经遇到过很多很多次 “我简直就是为此而活的”这么形容也不为过的喜悦了。肯定遇到过,只不过你忘记了而已。
  那么,你曾和亲密的人吵架然后相互疏远,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吗?关系特别好之类,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之类,不是关系好到这种程度的人也可以。你有偶尔会忽然想起来,觉得“说不定再努力一把就好了”的人吗?断言说没有的你,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然而想着“有的有的”“有啊有啊”的你——现在开始也不迟。为什么不对那个人问一句“来做点什么吧?”试试看呢?如果对方身处无法传达到的地方的话(嘛,这才是绝大多数情况吧),何不转换一下观念,至少别在身边的人身上重蹈覆辙呢?你已经忘了分道扬镳时那难以忍耐,让人只想抱头逃离的痛苦与不快了吗?
  ……已经忘记了吧,大家……。啊啊,没错。尽管写着这样的文章,但就连我自己也确实忘记了很多很多事。“那个,当时那个人,那个在预备学校里,只在我边上坐过一次的,讲课期间一直都说着悄悄话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我记得是问过名字的……叫什么来着……”诸如此类,当时明明非常开心,不知为何只剩下了模模糊糊的印象。而这种让人觉得仿佛生平以来仅此一次的喜悦,实际上就只是这种乍看起来无聊透顶的事而已,朴实又美好,即使转头就忘记也不出奇的小事,你没有过吗?即使没有在命运的相遇下坠入冲击性的恋爱迎来蜂拥而至的怒涛般的幸福,相比这种事“不觉得那个很那啥吗?”“对对,就是这样!”之类的极其微小琐碎的赞同之类,能令人会心一笑的那种时刻之类,也许这些才正是“理由”所在之类的,你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吗?活着的意义?光有这些就足够了,正因如此才活着,对吧?
  ……如果你忘记了这些事,那没办法,只能从今往后重新来过了。如果你真的依旧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那没办法,这种时候就只能引用戴黑帽子的那个怪人说过的那句话了。
“那是,你们的任务。”——。
(明明这么说,为什么你自己还是总和周围人各种争吵?)
(没事的没事的。)
(——不,果然那样还是不太好。)
BGM  "LIFE SAVER" from CHICAGO VII
译注①:九章末尾的"Does anybody really know what time it is?"即为这里提到的the Chicago Transit Authority(芝加哥运输局)这一乐队的作品。后来因芝加哥运输局不堪其粉丝骚扰要求乐队改名,后更名为Chic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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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闻西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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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8 15:41 | 显示全部楼层
Oscuro 发表于 2019-1-8 12:27
谢谢大佬的提醒☆彡(^・ᴗ・^)
“潘多拉”的意思是我维基出来的,意为“all-gifted”“被(上天)赋予一切 ...

虽然是自翻啦……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翻,感觉风格好统一点。不过因为纯粹是自娱自乐才翻的……或者也可以帮你校对润色一遍。现在翻的部分丢在贴吧,可以比照一下?_(:з」∠)_
https://tieba.baidu.com/p/5999877333
关于潘多拉,毕竟作者本人对同样事物的解读和我们可能有不一样的角度,所以我想还是尊重原文比较合适……?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zerozaki07 发表于 2019-1-8 15:41
虽然是自翻啦……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翻,感觉风格好统一点。不过因为纯粹是自娱自乐才翻的……或者 ...

我的翻译也在贴吧连载着| ω・´)  https://tieba.baidu.com/p/5999970359我们翻译进度也差不多呢(σ゚∀゚)σ(不过我是我打算一章一章地翻完再放上来)
我现在是拉了一个文字功底不错的同学来做的润色,不过他不会日文,所以还缺一个校对呢。
如果大佬有意加入我们担任翻译/校对/润色的话感激不尽。(联系QQ1453673276)
(合译的话(o゚ω゚o)如果都交给同一名润色来修改就不会出现风格差异太大的情况吧)

 楼主| 发表于 2019-1-8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zerozaki07 发表于 2019-1-8 15:41
虽然是自翻啦……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翻,感觉风格好统一点。不过因为纯粹是自娱自乐才翻的……或者 ...

拜读了大佬贴吧的翻译,果然大佬无论是翻译功底还是考证的严整性都更胜一筹呢。好想和大佬合作啊( ゚∀゚)
发表于 2019-1-8 18:05 | 显示全部楼层
Oscuro 发表于 2019-1-8 17:56
拜读了大佬贴吧的翻译,果然大佬无论是翻译功底还是考证的严整性都更胜一筹呢。好想和大佬合作啊( ゚∀゚ ...

回头看看还有不少要改的地方……互相学习啦
发表于 2019-1-11 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动画带热了一波吗

N年前的坑居然开始动起来了

感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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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liclaude + 500 灌水,二次警告,请不要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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