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特把木劍的劍尖朝向了莉榭。架式看起來雖然很美,但卻暗帶空隙。
恐怕是「進招吧」的意思吧。
實力差距也不是現在才知道,因此莉榭也老老實實架好木劍。
然後,再次確認了自己四肢的狀況。
左手的拘束具,用鉤狀的扣子固定在背部。
儘管不是用力勒緊,多少有點鬆動的空間。但因為關節的構造,可以挪動的範圍有限。
要單手拿起沉重的木劍,憑這完全欠缺力量的手臂可是很難撐下去。
(拖得越久越不利呢。……那樣的話。)
莉榭短短地吐一口氣,一步搶進阿諾特的劍圍之中。
阿諾特嵬然不動。就這樣朝他的右臉斜劍上揮。
錚的一聲,響起了清亮的聲音。
莉榭的木劍,被阿諾特提起的劍輕輕擋下。
應該是以相當的力度砍過去才對的,阿諾特的劍卻紋絲不動。
(這樣的話……)
扭轉身體的軸心,翻轉身體。利用離心力的那一擊,仍舊被阿諾特輕而易舉起接住了。
兩把劍彼此交錯,互相咬合,與對面的視線重疊。暫時只剩獨眼的阿諾特,瞇起那隻眼笑了。
「怎麼了。就這樣而已嗎?」
「嗚!」
看到那從心底裡享受的眼神,突然間後背起了雞皮疙瘩。
莉榭馬上向後急退,調整呼吸,重新架好姿勢。
(重心歪了。握劍也不夠緊。被左手能用時的感覺牽著走了……!)
列舉反省點,一邊思量能馬上修正的東西。
(修正重心。……這樣的話,距離也會變化吧。若不多進一步,便只有力弱的劍尖部份打得到殿下了。)
在腦海中計算,確認踏步的位置。因為握力實在無能為力,所以把握住木劍的位置向上移,盡量讓多一點力量傳到劍尖。
小聰明的技巧雖然不管用,但總比沒有好。而且,不得不立刻停止用左手平衡。
(再來一次)
在莉榭這麼想的同時,阿諾特露出了邀鬥的眼神。
深深呼吸,再淺淺吐出,再砍向阿諾特。
「吔!」
揮出的第一記被擋下了。先退一步,然後馬上再兩次三次地打進去,衝入阿諾特的懷裡。
就那樣子從下往上斬的那一著,被阿諾特的劍擋下,像是要她屈服似的硬推回去。
「——呵。」
「……」
被止住了。
但是,到目前為止都只是把木劍提起的阿諾特,第一次揮動了劍。莉榭再向後退,拉開距離。
「喂、喂。莉榭大人的動作,僅僅是和殿下交手了幾次劍,就變得很不一樣了……」
「不,不管怎麼說那也……但是,的確是。」
沒把近衛騎士的話聽進,再打向阿諾特。在被擋住、彈開的同時,摸索打破困局的途徑。
阿諾特對這樣的莉榭說。
「動作太僵硬了。別用蠻力。脚步也變得馬虎了。」
「!」
被這麼一指,一邊交劍心中一邊嚇了一跳。
那就修正。拼命回想那時候因為單靠力量怎麼也敵不過男性,為了彌補這一點而學會的動作。
「利用身體的輕靈吧。左脚踏上時,還能動的吧?再一步,還不成,你看。」
他們互相交擊木劍,遵從阿諾特說的踏進去。
感覺回來了。既似是很久以前,又似是最近發生的事情一樣,這種人生的感覺。
阿諾特用直接而又準確的話,指導莉榭。
(好厲害。明明身為騎士的我,花了五年時間好不容易才學得會的。)
恐怕阿諾特單是看看現在的莉榭的動作,就知道最佳解了。
(然而。)
莉榭也沒打算退讓。越是習慣身體動作,視野就越開闊。
於是,這次開始產生了望向阿諾特看的餘裕。
在那一瞬間,腦海中浮現出的是『那一天』阿諾特・海因的身影。
(——右邊!)
在抽身閃避的瞬間,木劍在一如想像的地方掃過。
阿諾特的劍僅僅掠過了莉榭的劍。如果沒瞬間躲開的話,木劍早就被打飛得老遠了吧。
(就這樣,應該會踏進我的距離,從上而來……!)
和五年後的阿諾特交鋒的時候,他也做出和現在一樣的動作。是騎士莉榭用劍擋下的一擊。
儘管想起了這一點,但是以現在的自己、而且還是單手的自己可絕對擋不住。所以强行再後退一步。
緊接著,阿諾特的劍尖,掠過了莉榭的前髮。
「……啊!」
就算知道他會眼看要打中前停下,可是因為本能的危機感而流下了討厭的汗。
因為沒有餘裕的閃避而失去了平衡,往後晃了幾步才停住。
煞停那麼樣的一擊的阿諾特,這時稍微改變了表情。
「你說過就你所知,我的劍是最强的吧。」
這是剛才莉榭對他說過的話。
「但是剛才是,是知道比我更强的人的動作。……你是在一邊和我交手,一邊想著那傢伙吧?」
「……」
阿諾特不知是否在開玩笑,臉上露出了挑釁的笑容。
然而其視線卻很銳利,莉榭再次緊握木劍。
「真叫人嫉妒呢。我都快要吃醋了。」
「您開玩笑了。而且,我所知道最强的,毫無疑問是阿諾特殿下。」
莉榭這麼斷言,目不轉睛望著阿諾特。
不過,他指出可能也未必是錯的。因為莉榭心中描繪的,是五年後的皇帝阿諾特・海因。
(——比現在的殿下更强、更殘酷、更具壓倒性的。)
因為那個男人,自己騎士團的人都被殺光了。才不是會說出『我不打算讓你受半點傷』這種半湯不火的話的人。
而現在自己,正跟那樣的男人交手。
「來吧。……再給我攻過來吧。」
阿諾特開心地笑了。
措辭比平時的稍為走了樣一點,讓人覺得與十九歲的年齡相稱。莉榭亦呼應了,舉起劍沉下腰。
一步兩步,一邊量測距離,一邊慢慢縮短距離。
阿諾特也架好了劍。然後在呼吸重疊的瞬間,一口氣搶進去,將木劍橫掃過去。
那一閃被躲開了。變成了穿過阿諾特身邊,莉榭立刻回頭看。
對方也同樣轉過身來,就那樣子揮下木劍。阿諾特的劍尖,重重打中了莉榭的劍。
「嗚」
兩柄木劍在上段碰撞,馬上抽到下段,然後再一次在頭上交鋒。在堅硬的木頭碰撞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亦震得莉榭手臂酸麻。
明明阿諾特都遮住了一隻眼,一隻腳也不能如意挪動,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再來!)
退後半步,一口氣把那距離補過一邊揮劍。阿諾特往後一縮,木劍大大地劃破了長空,而莉榭就這樣子刺進去。
(那個時候,唯一能傷到阿諾特・海因的感覺……!)
拼命地牽扯記憶,同時用全身的力量作最後一擊。於是,阿諾特只一瞬間,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
可是,這就結束了。
莉榭的劍,被阿諾特揮舞的橫掃而彈飛了。
「啊!」
脫手的木劍掠過目瞪口呆觀看的近衛騎士的臉頰,撞上了訓練場的石壁。
「哇!?」
「沒事嗎!?」
想要慌慌張張跑向他們,但是莉榭力不從心,坐倒了在訓練場的地上。
「……哈、哈……。」
「真了不起。。」
呼吸一紊不亂的阿諾特俯視著莉榭。
「我本來沒打算動一步以上的。看來是太小看你了。」
「還真是給了有夠大的制約呢……!。」
「對手若不是你,我本來打算一步也不動的。」
在莉榭喘著大氣的時候,阿諾特向近衛騎士打了訊號。慌慌張張跑過來的騎士,解開了阿諾特的手臂的拘束。
他自己則解下脚部的拘束,蹲在了莉榭前。然後,解開了她左手的束縛。
「……謝謝您的指導……。」
儘管心裡明白,但輸了還是很遺憾。也許是因為這樣的心情露在臉上的緣故,阿諾特托著腮微笑道。
「是說一個甚麼都會聽的願望吧?」
「嗯嗯,甚麼也請隨意。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雖然有點自暴自棄,但莉榭還是說出來。
不管怎麼說,也不是真的認為會有勝算。對莉榭來說,無論贏還是輸,這都是個有利的賭注。
萬一莉榭勝了的話,可以問阿諾特想問的事情。
如果按照預想那樣莉榭輸了的話,就知道他希望莉榭怎麼樣。搞不好,能對探索阿諾特之所以向莉榭求婚的理由有所幫助。
因為這麼想,才提出了那樣的建議。
(對啊。這也是計算之內的。我沒不甘心,我才沒不甘心……)
真心可是非常不甘心的,但還是要對自己這樣說。
阿諾特眺望了那副樣子一會兒,不久解下了眼罩的繩子,這樣說道。
「是呢。……那麼,兩天後的下午先預留時間吧。要到下城去。」
「下城?當然會聽從,可是您想要做甚麼了?」
「到時候說。」
阿諾特站了起來,把解開的眼罩交給了近衛騎士。
(嗯……是作為皇太子和他未婚妻,去做甚麼公務嗎?)
不管怎樣,也不是想想就能明白的事情。這麼說來,自從去見商會長達利之後,還是第一次去下城呢。
那時候被發現自己溜出去,被要求約定「今後出城的時候一定要和阿諾特一起」。
阿諾特不管哪方面都要比莉榭高超。
懷着這樣的想法望著遠方,阿諾特不可思議地俯視她。
「怎麼了。差不多該站起來了。」
「啊。……呃。」
一直癱坐在地上的莉榭,悄悄地把視線從阿諾特挪開。
「我在這裡再多呆一會兒。殿下請先回去吧。」
「為甚麼。」
「……。」
雖然不想說,但不得不說吧。
下定決心,忍辱開口道。
「其實呢。剛才交手後,到現在手脚還在抖。」
「……甚麼?。」
「該怎麼說呢,身體好像沒追得上的樣子……。」
真是太丟臉了。要是現在站起來的話,臉蛋也許會直接撞到地上也不一定。
「所以得再休息一會。訓練場的門我會關好的了,請不用擔心。」
「……。」
「殿下?」
阿諾特露出「嗯唔」的表情。
「不是直接碰到,沒關係吧?」
「……誒?」
不知怎的有種討厭的預感。
雖然本能的判斷想說「不行」,可是都不知道他確認了甚麼。
就在這時候,阿諾特跪到莉榭面前,伸出了穿上黑色手套的手。
「誒!?啊,等一下,殿下――……」」
在下一瞬間,莉榭的身體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