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2675|回复: 13
收起左侧

[HJ文库] [鷹山誠一] 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 07[台/繁]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6-8-25 09: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6-8-25 09:48 编辑

    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 07
  ----------------------------------------------------------------------
  作者: 鷹山誠一
  插画:ゆきさん
  扫图: kilaon
  录入: kilaon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原帖:http://tieba.baidu.com/p/4473875590
转载许可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09:30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算起來應該是今天開戰......吧?」
美月操作著智慧型手機,以全螢幕模式看著勇斗的照片。
那張照片拍攝於幾個月前的冬季,畫面上的勇斗比她記憶中三年前的勇斗,來得黝黑且精悍;此外也許是因為吃了不少苦,整個人的感覺相當沉穩。
勇斗會把自己的近照定期寄給美月。可以看到勇斗的「現在」,讓美月覺得既高興又感動。
可是,照片終究只是照片——她同時也有這樣的想法。
勇斗現在長多高了?像這類的事情她完全不清楚。
拍照時,勇斗的表情總是大同小異,美月很想看到更多不同表情的勇斗。
美月尤其喜歡,當自己使小性子說出略帶任性的話時,勇斗一邊說「真拿妳沒辦法啊」,一邊發出的苦笑聲。
令她如此眷戀不已的青梅竹馬動身前往戰場,已經是十天前的事了。
自從勇斗出征後,美月覺得每天都過得無比漫長。
不想讓勇斗徒增不必要的負擔,因此美月在勇斗面前故作開朗地為他送別。但她的真心話是,不希望勇斗去打仗。
美月知道勇斗運用現代知識,讓自己率領的《狼》軍所向披靡、不知失敗為何物。
可是根據她從網路找到的資料看來,就算再怎麼厲害的將領,勝率也不可能達到百分之百。連名將武田信玄,他的勝率也不到七成。
信玄一生經歷了七十二場戰役,其中有三場是敗仗。
沒人能保證勇斗不會在某場敗仗中,落到如*桶狹間之戰的今川義元那種下場。 (譯註:今川義元是日本戰國時代的名將,於桶狹間之戰時被織田信長偷襲而死。)
要是從此再也無法與勇斗取得聯繫......這類的可怕想像不可遏止地縈繞於腦中,使美月恐懼不已。
「快點回來吧,小勇」
她以食指輕輕戳著放在桌上的神鏡。
神鏡沐浴在從窗口射入的滿月光華下,正微微地散發著磷光。真是不可思議的東西。
勇斗說,這面神鏡可能是以攸格多拉西爾的《妖精之銅》製造的。為什麼那種東西會出現在日本,而且於美月家代代相傳呢?謎團愈來愈深了。
「......咦?」
美月突然發現朦朧的鏡面上有一些髒汙似的.黑.色.班.點。
「本來就有這種東西嗎?」
雖然這面鏡子是害勇斗穿越到異世界攸格多拉西爾的可恨之物,但同時也是美月與勇斗聯絡時必備的重要道具。
總之,先把髒汙弄乾淨吧。正當美月打算拿起手邊的濕紙巾擦拭黑點時——
「變大......了?」
她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然而,黑點在美月眨眼的期間依然不斷擴大,最後她發現,那黑點變成人類的形狀。
「這......這難道是......!」
就在這個瞬間。
咚!美月身後傳來巨大物體落地的聲音。
現在這種時間,位在她身後的應該只有平常睡覺用的床舖而已。由於她房間牆上沒有掛任何東西,如果真有什麼東西掉下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屋頂坍塌了。
雖然如此,物體落地的聲音還是千真萬確的。
到底是什麼東西?美月連忙轉頭看向身後——
「咦!?小、小勇!?」
直到方才美月都還思念不已的青梅竹馬,如今正在那裡。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09: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妳是......美月,對吧?」


勇斗目不轉睛地盯視野中,那名比自己記憶中,更成熟幾分的青梅竹馬的臉龐,戰戰兢兢地問道。


藉著美月傳給他的照片,勇斗早已知道美月現在的模樣。但是看照片與親眼目睹本人,給人的印象果然大為不同。


再加上,也許不是很上相的緣故吧。


睽違三年,在極近之處看到的美月,出落得比勇斗想像中更美。雖然臉上還殘留著小時候的輪廓,卻幾乎可以說是判若兩人了。


「是、啊,我是美月哦。你才是、你真的是小勇......嗎?」


伴隨著沙啞的發問聲,美月的眼角浮現豆大的淚珠。


那哭泣的表情,與勇斗回憶中的美月完全重疊在一起。


這少女毫無疑問,正是勇斗的青梅竹馬。


「沒錯!我是勇斗!我就是勇斗哦!」


「!」


一自報名字,美月就撲進勇斗懷中。


她隔著衣服傳來的觸感,以及溫度,讓勇斗確實、強烈地感受到這不是在做夢。


「我好想見你!好想見你啊!小勇!嗚哇啊啊啊!」


「我也是啊!我也......」


兩人都激動到說不出更多的話。


自從被扔到攸格多拉西爾後,勇斗沒有一天不想美月。


一直、一直、殷殷期盼著與美月重逢的日子能夠早點到來


生活在攸格多拉西爾時的那些辛酸、寂寞穿梭於腦中,使思念之情變得愈發強烈。


想要更加感受她的存在。勇斗將手環到美月身後,感慨萬千地緊緊擁住她。彷彿在回應勇斗似地,美月揪著勇斗胸口的手也更用力。
[吐嘈:到底是 "擁住她" 還是"擁抱住她" 我遲疑了一下還以為看錯還是官方漏字?]


兩人如此互相確認著彼此的存在。半晌後,美月緩緩地問道:


「小勇回來了。也就是說,你已然找到會使用《芬布爾之冬》的人了嗎?」


「......是啊,我回來、了呢。」


事到如今勇斗才仔細體會著自己回到原本世界的事實。與三年不見的青梅竹馬重逢令他激動不已,注意力完全被這件事給拉走了。


「這是驚喜嗎?好過份哦,事先告訴我也沒關係呀。自從你說要去打仗後,我一直很擔心你呢......」


「!對了!戰爭還沒結束啊!」


勇斗猛地回神,瞪大眼睛。


原本因事情變化過快而陷入混亂的腦袋開始急速運轉,回到現代日本前的記憶也隨之甦醒。


好不容易才勉強擊退《雷》、《豹》聯軍,勇斗又立即中了《豹》首屈一指的秘法師——『米德加爾特的魔女』西格恩的秘法《芬布爾之冬》,讓原本束縛住他身體的﹒某
﹒種﹒東﹒西 迸散開來。


迸散的瞬間,世界搖搖晃晃地遠離自己。才剛那麼想,美月就出現在勇斗眼前。


身為敵人的西格恩,不可能是基於為勇斗好的想法,特地使出《芬布爾之冬》讓他回到現代。


當然是因為那麼做對《豹》有利,她才會把勇斗傳送回去。


西格恩的盤算昭然若揭。


戰況正酣時,身為總司令的勇斗突然消失,《狼》軍八成會因此陷入混亂。而做出這件事的是西格恩,她肯定會把勇斗已經不在的消息告知《豹》軍。現在的《狼》軍可說正面臨著毀滅性的危機。


「美月!手機借我!」


「咦?哦,好。」


美月似乎也從勇斗急切的口氣中,察覺事態非比尋常,她連忙起身,把枕頭旁充好電的智慧型手機拿給勇斗。


「謝啦!」


勇斗接過手機後打開通訊錄,點擊名單中「小勇」的文字。


被迫離開攸格多拉西爾前,勇斗把自己的手機扔給了菲麗希亞。


勇斗撥打電話,想要聯絡菲麗希亞,可是——


『您撥的號碼可能位於收不到訊號的場所或尚未開機,因此沒有回應。』


平淡無機質的女性語音從聽筒傳出。


「呿!果然打不通。」


勇斗嘖了一聲,按下終止通話鍵。


和攸格多拉西爾通訊時,對方必須位在供奉於雅爾菲德聖塔內的神鏡附近才行。


可是現在,菲麗希亞等人的所在地點是《狼》領土最西方的據點——加契納城岩。


勇斗當然也知道現在聯絡不上她們,但還是無法冷靜以對。


「拜託大家一定要平安無事......」


勇斗以嚴峻的神情焦躁地握緊手機。


他無法控制心中浮現出的﹒不﹒祥﹒想﹒像。


「小、小勇,你還好嗎?你流了很多汗耶!」


「還好,我自己......是沒事。」


「難不成,你是在那邊情況很危急時回來的?」


「.............」


勇斗無言地點頭


能夠回到原本的世界,這件事本身是值得高興的。因為勇斗一直望穿秋水地期盼回到現代的那天快點到來。


然而,在這個時間點回來,一言以蔽之就是「糟糕至極」。勇斗無法純粹地為回來的事感到高興,複雜的感情在他胸口不停翻攪。


「是這樣嗎?不過......」


美月微嘆了口氣,走近勇斗,輕輕把手放在他臉頰上,微笑道:


「小勇,歡迎回來。能夠再看到你,像這樣模著你,讓我非常非常高興哦。」


「......嗯,我回來了,美月。」


勇斗的胸口,因美月這番話泛起了絲絲暖意。


她的體溫,還有搔著鼻腔的甜香,全都令勇斗懷念不已,覺得無比自在、舒服。


「讓我......多看一下你的臉。」


美月濕潤的眼眸眨也不眨地仰望著勇斗。


陣陣顫慄從背後傳來。勇斗的心臟跳得飛快,快到發疼。


這樣太犯規了。


男人這種生物是招架不住女人的淚水的。


假如是心愛女人的淚水,就更不用說了。


「嗯,雖然變得非常精悍又成熟,不過還是有以前的影子哦。比照片上好看多......呃!?」


美月發出像是吃驚,又類似焦急的聲音。


因為勇斗把自己的臉朝她湊近。


三年來,一直心心念念的少女就站在眼前。


可以碰觸到彼此,沒有任何阻隔。


老實說,勇斗已經忍到極限了。


如果美月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願意,勇斗是打算停止的。


但是,美月的身體雖然僵硬到很不自然,卻沒有別開臉,而是緩緩闔上眼簾。


「小......勇......」


她以沙啞,蘊含思念之情的嗓音喚著勇斗的名字。


而這道嗓音,也切斷了阻止勇斗做出進一步行為的最後理性防線。


「美月......」


勇斗也閉上眼,慢慢朝她的臉貼近——

砰砰砰! 【不是啪啪啪喔!】


「美月!裡面為什麼有男人的聲音!?快點開門!」


猛烈的拍門聲,以及充滿焦急與怒氣的大吼,讓兩人反射性地分開。


美月家的客廳與勇斗五年前來訪時沒什麼不同。


亮色的木紋廚具櫃、同色調的長方形餐桌、擺放於桌前的四張椅子。朝左邊看去,一臺五十吋大的液晶電視正佔據在那裡。


母親有事不在時,勇斗在這個客廳吃過無數次美月母親做的料理。


回到現代了呢——無比熟悉的光景,讓勇斗胸口重新湧起真實感。


「你真的是小勇嗎?」


正當勇斗沉浸在懷舊的感傷中時,坐在他眼前,戴著眼鏡、有著中等身材的中年男性將雙手交叉在胸前,以凌厲的眼神瞪著他。


志百家茂。其實不需多做解說,他就是美月的父親。


由於茂白天大多在外工作,所以勇斗和他不太熟。不過根據美月的說法,他是個笑容滿面、和藹可親的爸爸。


那樣的人,現在正露出有如凶神惡煞般的表情。


假如是年齡與勇斗相仿的普通男孩,八成會因為茂散發的壓力而畏縮顫抖吧?穿越到攸格多拉西爾前的勇斗多半也會如此反應。


「我就是。好久不見了,志百家叔叔。」


但勇斗並不特別緊張,回完話後向茂躬身行了一禮。


自從成為宗主之後,勇斗不得不經常與面目猙獰,或者.氣.勢.洶.洶到連地痞流氓都會嚇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的強者們,進行困難的談判。事到如今,這種程度的恐嚇在他眼中,已經普通到波瀾不興了。


他的態度極為光明正大。


可是勇斗那意氣自如的模樣,對心裡怒火燒得正旺的茂來說,無疑是火上加油。


「什麼好久不見!你為什麼會在我女兒房間裡!?還是在這種大半夜!」


砰!茂用力一拍桌子大聲喝道。對於有個青春期女兒的父親而言,那應該是非常理所當然的反應吧。


「就算你問為什麼,我也......」


勇斗無言以對。


勇斗回到現代時,之所以會出現在美月房間,多半是因為美月把神鏡從神社帶回家。


不過就算據實以告,勇斗也不覺得茂會相信他的話。


「你的事我從我太太那邊聽說過了。據說你到處游手好閒了將近三年是吧?我絕對不會讓我女兒和你這種不良少年......」


「好了好了,先別說了。你太激動囉,爸爸。」


眉眼長得與美月極為相似的中年女性,伸手朝愈來愈激動的茂臉頰上一推,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美、美代阿姨。」


新登場的是勇斗很熟悉的人物。


志百家美代——美月的母親,同時也是經常讓年幼的勇斗來家裡玩,代替體弱早亡的勇斗母親,在各方面都很照顧勇斗的女性。對勇斗來說,她就像另一個母親一樣。


「哎呀呀,一陣子不見,小勇變得好帥呀~要是阿姨年輕個二十歲,肯定不會放過哦~」


「老婆!?」


「媽媽!?」


志百家父女同時緊張地叫了起來。


也許是覺得他們的反應很有趣,美代愉快地揚起嘴角,發出清脆的笑聲:


「只是開個普通玩笑而已,你們也太緊張了吧?父女倆真是一個樣哪。」


「「~~!」」


茂與美月同時漲紅了臉,瞪著美代。


但勇斗也不是不明白那兩人的心情。


勇斗最後一次見到美代是三年前的事,可是眼前的她,外表還是與當年如出一轍。儘管她現在已經四十歲前後了,不過看起來甚至不到三十歲。就算告訴別人說,美代和她女兒美月是姊妹,搞不好也會有人信呢。她就是美貌到那種程度的女性。


「......哼!」


茂不滿地哼了一聲,粗魯地搶過美代端來的茶喝了起來。


一連串的對話似乎把他的氣焰澆熄了。


美代又接著把茶拿給勇斗和美月,在茂旁邊坐下。


「好了,雖然我不打算跟這個人一樣高壓審問,不過還是要讓我知道,你在這段時間裡做了什麼哦?」


美代一改原本和藹可親、帶著點玩笑之意的表情,以嚴肅的眼神看著勇斗。


雖然她看似冷靜,但勇斗依舊能強烈地感受到靜謐的怒氣。


對勇斗而言,美代其實是遠比茂棘手的對象。光憑勇斗從懵懂無知時,便一直承蒙她照顧這點,他便無法在美代面前抬頭了。


「那個~我想,你們應該有從美月那裡聽說過......」


「哦~這麼說來,美月的確說過什麼你穿越到異世界之類的事呢。」


美代回想起來似地一拍手:


「然後呢?你這身衣服就是那個世界的服裝嗎?準備得很齊全嘛。這叫做角色扮演是嗎?」


美代目光中的壓力絲毫沒有減輕。想蒙混大人也要有個限度——她的眼神如此說道。


果然沒辦法輕易地讓大人相信那些話。


雖然如此,但那些事全是真的,沒有半點虛假之處。這才是最麻煩的地方。


該怎麼說明才能讓美代相信自己呢?不,說到底,他們真的有辦法接受穿越時空那種事嗎?勇斗腦袋一片空白地將手放在眉心,接著因冷硬的觸感靈光一閃。


「啊!你們可以看一下這個嗎?」


勇斗急忙把護額拿下交給美代。


護額的金屬部份在白色燈光的照射下,發出燦爛的金色光輝。


「哦,真好看。做得很不錯嘛......」


「這個是純金打造的。」


「純......!?」


美代的眼神變了。


她畢竟是女性,對這類飾品配件感興趣的程度,應該也很強烈吧。


「儘管拿去檢查沒關係。」


「就、就算你那麼說,可、可是我又不是專家,根本分不出真假呀。」


「也可以拿去當舖之類的地方檢查哦。」


「......真的是純金、的嗎?」


也許是因為勇斗那坦然的態度,感覺不像在騙人吧,美代咕嘟地嚥了嚥口水。說不定是錯覺,不過她摸著護額的動作似乎變得有點緊張。


這塊護額明顯比智慧型手機重上許多,粗估有三百公克左右。假如真的是純金打造,光是黃金本身應該就價值百來萬日幣了。


再加上這好歹也是一國宗主佩戴的飾品,手工極為精巧細緻;如果想在現代日本買到同樣工藝水準的金飾,至少得花上幾百萬日圓。


志百家是非常普通的中產階級家庭,要是不小心弄壞那種高級品,可是完全賠不起的,就算因此變得緊張也不足為奇。


勇斗乘勝追擊地繼續說道:


「連國中都沒畢業的離家出走少年,應該找不到什麼好工作吧?你們覺得我有辦法在不到三年的時間裡賺到那麼多錢,買到這種東西嗎?」


「......光是討生活就很困難了吧,應該沒有多餘的財力買這種東西呢。尤其現在又這麼不景氣。」


美代嘆道。


雖然她還是無法全然相信勇斗的話,但似乎已經不再一股腦兒地否定了。


勇斗總算突破了第一道難關。


「然後呢?你在那個世界裡都在做些什麼?」


「唔,有點類似當國王......」


糟了。話剛出口,勇斗臉色就暗下來。


對方好不容易願意聽自己解釋,可是自己又馬上說出那種超脫現實的情節,這下子又要退回原點了。


至少,說自己是運用了二十一世紀日本的知識,在那邊的世界裡做了一些可以迅速致富的事情,那樣還比較有真實感。而且其實那也不算說謊。


「嗯~那種事實在太荒唐了,一般人是不會相信的呢......」


「......說得也是。」


「可是,嗯阿姨從你小時候就看著你長大,知道你沒有笨到會說那種沒人相信的謊話。如果要說謊,應該會編出更正常一點的故事,對吧?」


「是、是啊。至少會說我出國流浪之類。」


「就是嘛~」


美代無奈地以手覆額,深深嘆了一口氣。


假如建斗在撒謊,為此特地準備那種高級護額作為騙人的證據,也未免太耗費精力;但假如那些全是真話,又太沒有真實感了


「雖然阿姨沒辦法完全相信你。」


說到這兒,美代輕笑了起來。嚴厲的神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轉變成和善溫柔的表情:


「不過我要重新說一次,你真的變成好男人了哦,小勇。剛才被我家老公凶的時候很冷靜,而且現在的對答也很沉穩,真是不簡單。光從這些部份,就可以看出你這三年過得很艱難,真是辛苦你了。」


「......嗯。」


美代的慰勞之言讓勇斗忍不住眼眶一紅。


孤身一人被扔到原始時代的大地上,在那裡拚命求生。


與敬愛的前任宗主死別、與原是恩人的兄長般人物決裂;除此之外,還有身為宗主必須肩負的,帶領國家的壓力。不管哪一項,對年僅十多歲的少年而言,都太沉重了。


真的是,極為嚴苛又艱辛的日子。


雖然只有口頭上的安慰,但是那些辛酸能被他人理解、認同,勇斗無法不感到高興,還覺得非常窩心。


叮咚——


冷不防響起的門鈴聲,破壞了即將柔和下來的氣氛。

「哦,來了啊?」


美代起身,快步走向大門。


她的口氣像是早已知道有人會來似地。勇斗看向牆上壁鐘的指針,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什麼人會這麼晚跑來別人家?正當勇斗感到訝異時——


「深夜前來打擾,實在萬分抱歉。」


從遠處傳來的輕微對話聲,讓勇斗顫抖地瞪大眼。


那是他認識的聲音。


即使已經三年沒聽過了,不過勇斗不可能認錯人。因為那是他曾經超過十年以上,每天都會聽到的聲音。


那聲音絕對屬於——


「老爸......!」


過去的勇斗最憎恨、最厭惡的男人。




「謝謝妳的聯絡。小犬似乎在府上添麻煩了,請讓我改天重新登門賠罪。」


門外,一名身穿工作服、綁著頭巾的男人正在向美代鞠躬道歉。


周防哲仁——*屋號為周防鐵心。(譯註:日本工匠的工作室稱號。)


他年紀大約四十多歲,卻已被譽為「名人」,是當代第一刀匠。在日本刀已不再是武器,而被視為藝術品的現代,他也依舊極度自律地不斷追求刀劍的機能美。那樣的態度,讓他不只在業界,就連一般藝術愛好者也對他極為讚揚。


除此之外,雖然五官不怎麼相似,但他仍然不折不扣地是勇斗有血緣關係的——親生父親。


「哎呀,沒關係沒關係,不用那麼客氣啦。反正小勇他從小就在我們家過夜不知道多少次了,要是你那邊有什麼不方便的話,我很願意接收他......」


「老婆!?」


「媽媽!?」


「......美代小姐,妳還真的是完全沒變呢。」


美代看著在旁邊緊張兮兮的人們咯咯笑了起來。男人直起腰,苦笑道。


他瘦削的臉頰上雜亂地長著許多鬍渣,工作服皺巴巴的,從頭巾邊緣落下的髮絲油膩凌亂,整體給人相當頹廢的感覺。


存在於勇斗回憶中的男人,明明更有精神才對呀......?


美代似乎也有同樣的感想,她蹙著眉說:


「你倒是變了許多呢。是不是變得有點憔悴呀?平常有好好吃飯嗎?」


「應該算有吧。夜已深了,我們先告辭。走了,勇斗。」


哲仁含糊地笑了笑,朝勇斗看了一眼,揚揚下巴轉身走人。


也不先聽過我的回答就擅自做決定,真是任性自私的男人。勇斗鬱悶地想著。


勇斗原本不是會對這種小事不高興、器量狹小的人,倒不如說,他應該是能笑著原諒別人無禮之處、心胸寬大的人。可是不知為何,只要事情與他父親扯上關係,毫無理由的反感就會搶先衝上心頭。


雖然如此,也不能繼續在美月家叨擾下去,可是勇斗又沒有其他地方可以過夜。


「......呿!」


嘖了一聲,勇斗極為不情願地跟在父親身後離去。


他不是沒動過為了面子露宿野外的念頭,但是長久而言,那樣凡做法並不實際。


勇斗失蹤了將近三年,而這裡是個人口不多的小村子,在這種情況下最好別太過招搖,盡量避免讓自己成為負面話題人物才是聰明的做法。


儘管勇斗很清楚這點,情感上卻仍然無法接受住在那個男人的家裡,因而產生煩躁感,這也是事實。


兩人無言地在歸途上走了一陣子,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勇斗。


「你都沒有要問的事喔?」


大約走到半途時,勇斗以死板的聲音朝著浮現於滿月微亮夜色中的背影問道。


父親終於因他的問題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來。


很久不曾正面相對的父親稍微瘦了一點,但是緊抿成人手乀字形的嘴角、不知腦中在想什麼的冷淡表情,都和勇斗回憶中的模樣完全重疊。


父親凝視著勇斗說:


「唔,別來無恙?」


「這種時候,你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勇斗受不了似地啐道。


身體方面沒有問題,這種事用眼看就知道了吧?


好歹失蹤三年的兒子總算回家了。


「你到底死到哪裡去了?」之類的逼問,或者先痛罵、痛打一頓,還是眼眶含淚地緊緊抱住孩子。一般家長應該都是那麼做的吧?


至少,不該是這種淡而無味的問話才對。


「算了。就算你現在裝出父親的樣子,我也只會覺得噁心想吐。」

勇斗說著,輕蔑地哼了一聲。


那可是勇斗的母親——也就是哲仁的妻子臨終時,依然以鍛鑄刀劍為優先,完全不去照顧妻子的男人。勇斗打從一開始就不期待那種男人會有人類般的情感。


雖然不期待,但是——


「......是這樣啊。」


看著爽快承認、不再多言的父親,勇斗用力咬緊了牙根。


這個父親,正是勇斗最痛恨、最厭惡的男人。


既然父親對自己毫無關心之意,那麼事到如今這種事還有什麼好在意的呢?還不如說因為不會被囉唆有的沒的,正好清爽自在不是嗎?


可是不知為何,強烈的怒意依然盤踞在勇斗胸口。

「還真的荒廢得很徹底啊。」


勇斗仰望著自己睽違三年的老家,愣怔地喃喃道。


那是一棟屋頂鋪著瓦片的兩層樓建築,是鄉下隨處可見的典型日式房舍。不過外觀和勇斗回憶中的模樣有點出入。


母親基於興趣開闢的家庭菜園,現在長滿了茂密的雜草;院子裡的曬衣架已經鏽蝕到可以拿去扔了。成梱的紙類塞滿大門的信箱,彷彿隨時會飄落下來。


即使如此,仍然存在著往日的影子。


「我回來了、嗎?」


自從母親亡故後,勇斗就非常厭惡這間房子。


很想早點離開這個家


不依附那個討厭的男人,就沒辦法活下去——勇斗一直對弱小又無用的自己感到相當煩躁。


雖然如此,懷念之情依然無法遏止地湧上心頭。住在這間房子裡的種種回憶接連不斷在腦中甦醒,令勇斗眼眶發熱。


不論變得多殘破,這裡終究是勇斗出生、成長的家。


「你的房間還是本來的樣子,隨便你使用吧。」


父親轉動鑰匙開門,冷淡地說道。


至少說句「歡迎回家」吧!勇斗再次煩躁起來,不過在大門被打開的瞬間,那些情緒馬上一掃而空。


因為有股難以形容的臭味從屋內一湧而出。


那怪味的基調應該是香菸的焦臭味吧?印象中父親的車子裡也有類似的味道。除此之外,似乎還混雜著汗臭與酒臭。


簡單地說,就是很重的.男.人.臭.味。


「怎麼了?」


看著站在大門外頭不肯進屋的勇斗,父親疑惑道。


「還問怎麼了,這股臭味是怎麼回事啊?」


「臭味?」


父親大力嗅了幾下,似乎沒感到什麼特別之處。日常生活中製造出來的臭呼,當事人是不會察覺的。


「唉......」


母親還在世時,飄在屋裡的明明是輕柔的花香。現狀太過可悲,讓勇斗不由得嘆息。


這男人到底想把我回憶中的家毀滅到什麼程度!


「算了。」


就連問答也覺得麻煩,勇斗單方面地結束對話。


勇斗今天從一大早就忙於指揮嚴苛的戰鬥、迎擊強大的敵人直到傍晚,精神耗損得很厲害。好不容易結束戰鬥,又被傳送回二十一世紀、與美月重逢、被美月家人逼供,最後與父親再會。


老實說,發生太多事,令勇斗已經累到沒力氣做任何事。不過,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見到自己的家,使原本一直繃緊的緊張之弦斷裂的緣故吧。


「我要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勇斗沙沙地亂搔著頭髮,踏入家中。


臭味依舊讓他覺得很不愉快,可是也不到無法忍受的程度。再過一陣子應該就能習慣,變成久而不聞其臭了吧。


雖然那種事也讓人覺得厭惡,不過他現在只想躺下來休息。


「是嗎?好好睡吧。」


「嗯。」


聽著不像父親會說的慰勞話語,勇斗覺得有點奇怪,但他沒多留神地應了一聲,便朝著自己房間所在的二樓走去——


樓梯上薄薄積了一層灰塵,勇斗又是一陣厭煩。


父親的房間在一樓,因此他根本沒上過二樓吧。


「至少過年時要大掃除一下啊。」


不論怎麼看,那些灰塵都不是幾個月的時間就能積聚出來的,很明顯是以年為單位累積的。


再麋爛也要有個限度吧!


勇斗記憶中的父親非常嚴肅,還是能夠打造出無人可及的精妙刀劍的傑出刀匠。


因此年幼時的勇斗十分祟拜父親,也曾立志想成為像父親一樣的刀匠。


「結果居然是這種沒用的傢伙......」


只要勇斗的母親不在,就連打掃那種小事都做不好,實在太沒用了。


勇斗覺得很痛快。


雖然如此,若想像起那個不苟言笑的父親,拿著抹布或吸塵器打掃房子的模樣,勇斗也覺得有點討厭。


不希望他做那種雜事的想法,確實灰在勇斗心中。


「呿!到底是怎樣啦。」


勇斗咂舌啐道,粗魯地發出砰砰聲走上樓梯。


他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究竟如何。


而那種曖昧的感覺,更助長了不愉快的情緒。


因此,勇斗把心封閉起來。


真的,太累了。現在他什麼都不願意思考。


「睡了睡了!」


一打開自己房間的門,勇斗就迫不及待地沉入被窩裡。

「父、父親大人回到天上之國去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吉可露妮砰地拍著桌子,大聲叫道。


她是一名將銀色髮隨意紮在腦後的美麗少女。


吉可露妮平常鮮少展露情感,所以被大家稱為「冰之華」;可是現在她的臉上充滿了深刻的焦急與困惑。


這裡是攸格多拉西爾,《狼》領土最西側的加契納城砦附近的《狼》軍大本營。


參與這次戰爭的《狼》軍主要將領,正齊聚在以帳篷隔離出來、半徑二十艾列(約十公尺)的空間裡。


今日白天,《狼》與《雷》、《豹》聯軍進行了前所未有的激戰。現在眾人的臉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全部都帶著濃濃倦色。


「噓!露妮妳太大聲了,要是被外頭的士兵們聽到該怎麼辦?」


「嗚!」


菲麗希亞的斥責讓吉可露妮以懊惱的表情閉上嘴。


倘若總司令消失的事傳了出去,士兵極有可能會陷入巨大的混亂中。以目前的情勢,出現那種狀況會有多危險,吉可露妮不可能不知道。


「對不起。但是,這種事不可能聽過就算了啊。」


吉可露妮壓低聲音,以嚴峻的表情呻吟道。


平常的她是不可能犯下這種基本失誤的。對吉可露妮而言,菲麗希亞說的話就是那麼令人震撼。


「吉可露妮說得沒錯。菲麗希亞叔母,請妳好好說明一下吧。」


年紀約莫四十歲,褐髮中參雜斑斑白髮的男子皺著眉頭道。


他的名字叫歐洛夫,是《狼》族中位列第四的男人。


雖然他不像『最強銀狼』吉可露妮或『嘲諷的虐殺者』斯卡維茲般出風頭,但是他從前任宗主的時代起,就一直確實地完成被賦予的任務,穩健地一步一步向上爬,是才華內斂型的將領。


而且他也擅長於處理政務,從他目前身居《狼》的糧倉城市——津利市市長這種要職,就能窺見一二。


在政治、軍事方面都可說是《狼》的重要人物。


聚集在此的其他將領們,似乎也和歐洛夫有同樣的心情,他們全都以混雜著不安與動搖的神情望向菲麗希亞。


「我會的。」


菲麗希亞表情僵硬地點頭。


從她正經的表情,將領們便明白菲麗希亞絕對不是在胡言亂語。


「哥哥大人是三年前,在我執行秘法《縛魔鎖》時降臨於攸格多拉西爾的。我想大家都知道這件事。」


「嗯。」


對菲麗希亞的話,將領們嚴肅地點頭。


因為《狼》的國勢就是從那天開始轉為興盛的。


當時的《狼》不過是個頻臨滅亡的弱小氏族,之所以能在短短三年內急遽成長為攸格多拉西爾屈指可數的大國,完全是勇斗的巧勞,在場所有人都承認這件事。


也因此,他們的表情全都極為嚴肅。


對《狼》而言,勇斗已經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了。而且他現在還成為象徵《狼》繁榮的,所有人民的精神支柱。


那樣的勇斗居然毫無預警地消失,實在是豈有此理。


「《縛魔鎖》是戒禁、束縛異質之物的秘法。因此原本住在天上之國——也就是身為異質存在的哥哥大人才能留在這個世界。可是那秘法被解開了。被『米德加爾特的魔女』西格恩解開了。」


「西格恩......嗎......?」


歐洛夫驚疑地說道。


就如同她的稱號,西格恩是攸格多拉西爾中鳳毛麟角的秘法師。不只如此,她還是目前與《狼》交戰中的敵國《豹》的前任宗主,同時也是《豹》的現任宗主弗貝茲倫古的妻子。


「也就是說,父親殿下是被敵人送回天上之國的嗎......不妙,這太不妙了啊。」


歐洛夫眉頭深鎖,苦著臉咒罵道。


在場諸將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強者,他們全都明白歐洛夫的言下之意。


身為總司令的勇斗在戰爭時失蹤,光這樣就已經是非比尋常的緊急事態了。


再加上,這個.非.得.隱.藏.不.可.的.最.高.機.密.早.已.被.敵.人.知.道。如此簡單一句話,道盡了最壞的情況。


菲麗希亞也嚴肅地點頭,緩緩開口:


「是。哥哥大人回歸得如此突然,我很明白大家迷惘的心情,但現在,我們《狼》正處於危險至極的情況。恐怕一到明天,敵人就會趁著這絕佳機會對我們發動猛攻。」


「「「......」」」


咕嘟。吞口水的聲音此起彼落地響起。所有人都以求助般的眼神望向某處。


位於菲麗希亞右邊的——上座。


然而,不論面臨任何危機,都能領導著眾人、總是為《狼》帶來勝利與榮耀的那名少年英雄的身影,現在已不在此處。


歐洛夫雙手抱胸地思考了半晌,確認似地問道:


「菲麗希亞叔母,您不能再次將歸鄉的父親殿下召喚來這裡嗎?」


「哦哦!對耶!」


「既然曾經成功召喚過一次,就表示可以再次做到對吧?」


「叔母大人!可以嗎!?」


他話一說完,帳篷內頓時就歡欣鼓舞了起來,將領們全都以萬分期待的眼神看著菲麗希亞。


但是菲麗希亞只是靜靜地左右搖頭。


「沒辦法。神鏡不在這裡。」


「一定要有那個才行嗎?這麼說來我的確聽說過,父親大人必須在那面鏡子附近才能與天上之國聯繫呢。唔~如此一來,我們就得靠自己的力量想辦法克服眼前這個難關了......」


歐洛夫面有難色地呻吟著。


從加契納前往雅爾菲德,再怎麼快馬加鞭也必須花上三天時間。考慮到來回的路程,怎麼算都趕不上眼前的戰況。見不到公認的不敗軍神——勇斗的身影,士兵們早晚會感到不安吧?那樣一來士氣將會變得搖搖欲墜。


而敵人肯定會趁著這種情況前來大鬧一番。


以目前《狼》軍的狀態,很難繼續與效人戰鬥下去。


歐洛夫「呼~~~~」地長長嘆了一口氣,凝視著眾位將領,嚴肅地開口:


「我認為,應該暫時從這裡撤退,重整部隊的態勢。」


歐洛夫的看法在眼前的情況下,可說是極為妥當的判斷。


但——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忽然,一名年幼的少女與驚慌的聲音一同.從.天.而.降。


將領們沒料到居然會有人從那種地方出現,全部都驚訝地瞪大眼睛。看樣子她祇該是如猿猴般從枝椏之間跳躍過來的。真是可與從小生活在山林中的孩子匹敵的體能。


「艾爾貝緹娜!妳到底是從哪裡進來的!?要是我不小心把妳當成可疑人物,妳可是會在瞬間被我砍死哦!」


「現在不是管那種事的時候啦!露妮姊姊!《豹》、《豹》軍出動了!以盛大軍勢朝這邊而來了!」


「妳說什麼!?」


一陣顫慄迅速地在《狼》軍大本營中流竄而過。

一群騎兵劃破黑夜,急馳於荒野中。


金髮隨風飛揚,帶頭馳騁在最前方的男人,是《豹》的宗主弗貝茲倫古。由於他臉龐上半部總是戴著深灰色面具,因此被鄰近國家稱為假面王,對他相當警戒。


「把《狼》軍一口氣打垮!快!晚一步就會失去制勝先機了!」


弗貝茲倫古一面奔馳,一面對身後的子弟兵們發號施令。


從米德加爾特第一的秘法師,同時也是自己妻子的西格恩那裡,接到「《狼》的宗主已經被驅逐回原本世界」的消息時.弗貝茲倫古當然大吃一驚,並且對不照他指示擅自行動的妻子感到憤怒。


假如是《雷》的虎心王史坦索爾,肯定會極度不通情達理地誅殺西格恩,並因此失去戰意。但弗貝茲倫古是遠比史坦索爾理性,而且實際的男人。


今日白天的戰鬥,他自認為是做好必勝的萬全準備,不可能會輸的一戰。雖然如此,還是被《狼》軍逼退了。


我方的底牌也因此曝光,就算繼續戰鬥下去勝算也不高。老實說,他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時,從天上掉下一個絕佳的機會。


《狼》軍的總司令勇斗消失了。單憑這個情報,連傻子都知道《狼》軍現在一定陷入極大的混亂裡。


不論個人想法如何,身為將領,沒有眼睜睜放過這個機會的選擇權。


一旦做出進攻的決定,自然事不宜遲。


不該讓敵人有時間思考對策。既然要進攻,當然是愈快愈好。


該說是幸運嗎?不,或許該說是必定?畢竟今晚是滿月。


每天眺望著地平線過活的草原民族,視力遠優於農業民族。除此之外,雖然馬兒不是夜行性生物,但夜視力也很好。


像今天這種滿月的微亮夜晚,就算不燃燒火把也能在夜間行動。就夜襲而言是十足理想的情況。


「咯咯,《狼》啊,還在悠哉悠哉地休息嗎?」


弗貝茲倫古仰望著遠方上升的白煙,浮起輕蔑的笑容。


是在取暖嗎?還是在進食呢?反正他們應該正在享受克服了白天激戰的喜悅吧。


「嗯?」


可是等到更加接近敵營之後,腳步聲與指揮般的吆喝聲等等人群忙亂活動的氣息遠遠傳來。


弗貝茲倫古忍不住咂舌道:


「呿,已經發現我們了嗎?不過......太遲了!」


弗貝茲倫古回頭瞥了身後一眼。


士兵們全都跨坐在馬上,武器已經緊握在手中。


最重要的是,他們全都因「即將戰鬥」的覺悟而緊繃著臉,不再是「遊牧民族」,而是勇猛可靠的「草原戰士」。


弗貝茲倫古滿意地揚起嘴角,高舉起手說:


「進攻!把過去的帳一次算清!」

「敵襲!有敵襲!《豹》趁夜攻打過來了!」


「嗚!也太快了!」


歐洛夫因士兵的報告,發出夾雜著哀號的吶喊。


現在距離艾爾緹娜的警告,頂多只經過燒好一壺開水的時間而已。雖然諸將在接到通知的當下,就立刻命令全軍要防範敵人偷襲,不過看樣子還是來不及做好準備。


「到底有多神出鬼沒啊......!」


歐洛夫恨恨地罵道。


仔細想想,在『納斯特隆德之役』中,《豹》不知從哪動員了上萬的大軍,還攻入銅牆鐵壁般的『戰車堡壘』內部。


今日白天的戰鬥也是,《狼》完全沒想到《豹》會加入戰局。


比起《雷》的宗主史坦索爾的『萬夫莫敵』,歐洛夫眼中,弗貝茲倫古更讓他覺得萬分棘手。


史坦索爾的武力確實是可怕的威脅,然而另一方面,由於他基本上都是從正前方堂堂正正地進攻,所以能夠有備無患。


儘管歐洛夫拿史坦索爾沒轍,不過至少他的宗主周防勇斗,有本事把史坦索爾玩弄於股掌之間。


相反地,《豹》的宗主弗貝茲倫古的『神出鬼沒』,就如同字面意義般,不知道會從哪裡冒出來,反而很容易被攻得惜手不及。


包含今日之戰在內,把《狼》軍逼入險境的,往往不是虎心王史坦索爾,而是假面王弗貝茲倫古。


「總之,我先去應戰爭取時間!歐洛夫大哥,你是這裡最年長的人!全軍就交給你指揮了!」


事態間不容緩,吉可露妮厲聲說完便衝出帳篷。


不愧是《狼》的最強精銳部隊『親衛騎兵團』~穆思裴爾的首領,在這種緊急情況下還能迅速做出正確的判斷。


歐洛夫以充滿信任的眼神目送她離開後,回頭看向其他將領,確認地問道:


「各位也覺得我可以嗎?」


「歐洛夫閣下應該很適合吧。」


「唔~也只能這樣了。」


「既然是『最強銀狼』推薦的人選......」


對於歐洛夫的發問,眾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其中應該也有少數不以為然的將領吧,可是在這種時候爭執由誰當領導,也只會便宜敵人而已,就連第一次上戰場的菜鳥也明白這點。


「好!那麼立刻通知全軍!要不慌不忙地應戰!各位弟兄們也請快回到子弟兵那兒,防止他們陷入混亂。先想辦法撐過這波攻勢,之後趁機退到前方山谷的隘路裡,在那裡擺出車疊,正式迎擊敵人!」


歐洛夫迅速發號施令。


退入山谷隘路後,由於出入口的數目有限,依照過往經驗,只要搬出車疊塞住出入口,以騎兵為主力的《豹》就很難進攻了。


如果《豹》軍硬要攻來,只要讓弩隊發射箭雨把他們射成刺蝟即可。


以在這種緊迫狀況下做出的倉促決策來說,這應該算是相當不錯的戰略了吧。不愧是在《狼》中被譽為良將的人物。


「雖然父親殿下歸鄉了,但他仍然為《狼》留下了許多貴重的寶物。你們可別以為能像探囊取物般打倒我們!」


歐洛夫緊握半頭吼著,以銳利的眼神瞪向視野遙遠另一頭的《豹》軍。


「呼!」


全神貫注的一箭。弗貝茲倫古放開拉緊的弓弦。


放出的.兩.支飛矢分別沿著不同的軌道,有如被磁鐵吸引似地穿透《狼》軍士兵的喉頭與胸口。


這是今日白天陣亡的《豹》軍勇將瓦利的拿手絕活。


弗貝茲倫古的符文《千幻小丑》可以偷學任何人的技能。


不論是戰鬥的技巧,或是製作器物的訣竅,就連.秘.法也不成問題。


「~~災禍將至......《芬布爾之冬》!」


弗貝茲倫古凝聚咒力,說出『帶有力量的話語』。


剎那間,跟在他身後的《豹》族騎兵們身體被磷光包覆,士兵們的表情隨之變得更加猙獰了。


《芬布爾之冬》——


能夠解放一切制約,同時也是『米德加爾特的魔女』西格恩把勇斗放逐回天上之國的秘法。


現在弗貝茲倫古就是以這個秘法來解放束縛士兵身體的恐懼心,以及束縛獸性的理性。西格恩原本就擅長如此使用《芬布爾之冬》,弗貝茲倫古只是模仿她的做法而已。


雖然威力不及本尊,不過效果已經很足夠了。


「唔喔喔喔喔喔!」


「殺!殺!殺!」


「我要為好友報仇!」


化身為狂戰士的騎兵們,朝著《狼》的大本營蜂擁而上。


對於因突如其來的夜襲而倉皇失惜的《狼》軍來說,這疾風迅雷般的突襲讓他們更加混亂。


「嗚哇!」


「噫噫噫!」


「饒、饒命啊!」


《狼》的士兵們在轉眼之間陷入恐慌,慘叫聲和沒出現的討饒聲此起彼落地響著。


《狼》完全無法對抗敵軍。


接著,被解放獸性的《豹》軍狂戰士們,喜孜孜地開始屠殺不知該往哪裡逃走的《狼》族士兵。


原以為戰場將就此成為一面倒的局面,然而——


「休得放肆!」


「呃啊!」


「啊啊啊!」


兩道銳利的眼光在月夜下一閃而過。同時,兩名《豹》族騎士發出臨死前的哀嗚,從馬上翻落下來。


「哦哦!是吉可露妮大人!」


「吉可露妮大人駕臨了!還有親衛騎兵團!」


「得、得救了!」


一見到銀髮女武神的身影,《狼》的士兵們立刻歡聲雷動。


雖然外表纖細得彷彿弱不禁風,但這名少女其實是《狼》軍戰功最輝煌的將領,而且在士兵們眼中已經成為活生生的傳說。


她和勇斗一樣是天上之人,是為保護『勝利的神子』周防勇斗,特地被派遣到地上的——這種說法被一部份士兵們傳得煞有其事,並且.堅.信.不.移。


「呿,還真受歡迎啊。」


看著恢復鬥志的《狼》族士兵們,弗貝茲倫古興致索然地咂舌。


當年他還是《狼》的少主時,外表極美但個性冷淡又不通人情的吉可露妮,雖然同樣被眾人畏懼,可是其中並沒有任何敬愛成分。


印象中,和吉可露妮交好的人頂多只有自己的妹妹菲麗希亞而已。


那樣的她,現在卻被眾人投以憧憬、祟拜的眼神。


人類的可塑性還真大。


「沒捉到的魚總是最大尾的嗎......」


弗貝茲倫古當年早已認為吉可露妮能夠成為上好的.棋.子,一直在笑臉面具下偷偷注意她,不過吉可露妮成長的程度,還是遠遠超出他的期待。


就連現在,弗貝茲倫古還是很想把吉可露妮收為部下,然而當代『最強銀狼』的忠誠之名早已傳遍攸格多拉西爾西方一帶,怎看都沒有招降的可能。


「那邊的面具人!我記得你!你是《豹》的宗主弗貝茲倫古對吧!你的首級我要定了!」


銀髮母狼的氣焰倏地高漲,朝著弗貝茲倫古衝去。


在混亂的戰場上,能夠敏銳地立刻發現敵方總帥弗貝茲倫古在哪,真不愧是吉可露妮。


從以前起,她.這.方.面.的.嗅.覺就極為靈敏,之所以能在《狼》中立下卓絕群倫的戰功,應該也和這本事有關吧。


「真是可惜啊,苦心栽培的良木居然不得不親手砍除!」


弗貝茲倫古也扔下弓箭,掄槍迎戰吉可露妮。


勇斗消失的現在,她正是《狼》軍最大的精神支柱。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反過來說,只要在這時殺了吉可露妮,就能讓《狼》的軍心受到毀滅性打擊。


「喝!」


「唔!」


隨著尖銳的咆哮聲,兩把長槍交纏在一起。


雙方使出渾身之力的第一招——


以力雙拚,落敗的是弗貝茲倫古。


「去吧!」


也許是將比拚力氣獲勝一事視為良機吧,吉可露妮趁勝出招追擊。


「呵呵!」


可是弗貝茲倫古臉上絲毫未見慌亂之色,他輕輕地一偏頭閃過吉可露妮的攻擊,此外還趁機回敬一槍。


吉可露妮好不容易才擋下那記反擊,不過弗貝茲倫古依然片刻不停地出招。


「咕!啊!嗚!」


不消多久,吉可露妮就被迫到只能防守。


但她仍然是《狼》最強的武人,是當代的『最強銀狼』,因此她努力地針對弗貝茲倫古換招之間的短暫空擋,試圖反擊。


然而,弗貝茲倫古總是在吉可露妮剛出招時,封住她的動作,不讓她把招式使完,不給她任何反擊的機會。


「我的招式......被視破了!?」


「呵呵呵!」


弗貝茲倫古游刃有餘地笑看著面露驚恐之色的吉可露妮。


當她還是個小女孩時,弗具茲倫古陪著她和菲麗希亞,三人一起練過不知多少次的武功


和最後一次練武時相比,吉可露妮的身體確實健壯了許多,攻擊變得更猛更快,技巧也愈發純熟;但是,她特有的壞習慣還是沒有改過來。


這三年裡,她應該做過相對程度的修行吧,那些習慣已經不明顯到一般人看不出來的程度了,可是仍然沒有完全消除。


對弗貝茲倫古而言,只要藉著那一點點僅存的壞習慣,就足以看出吉可露妮的下個動作了。


還有就是——


在交手數回合後,他確定了一件事,就是吉可露妮的狀況比平常差。


「怎麼啦?妳的動作中帶著雜念哦。看來就算是『冰之華』,在失去敬愛的父親時,冰也會融化成淚水呢。」


「你這傢伙——!」


吉可露妮猛然激動起來。


也許是因為發怒,交手時她使在槍上的力氣變得更大。


但是——


「太嫩了!」


弗貝茲倫古以槍柄接下吉可露妮全憑蠻力的攻擊,以絕妙的力道讓她的槍.滑.向一旁。


吉可露妮的身體被朝著意料之外方向前進的槍勢牽引,失去平衡。


弗貝茲倫古不放過這機會,將槍斜斜下砍。


「嗚!」


吉可露妮勉強擋下攻擊,表情滿是驚詫。


弗貝茲倫古非常清楚她為何會露出那種表情。


他剛才使用的『柳條技法』,是《狼》的前任『最強銀狼』斯卡維茲的拿手絕活。


其他氏族的人居然能使出那招式,吉可露妮自然會驚訝萬分。


「呵呵,既然如此,這招如何? *******【fuc~這裡作者自創文字我舉手投降】~ 幻惑。」


弗貝茲倫古哼起與戰場不搭調的旋律,同時向前刺出一槍。


「!」


吉可露妮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


那也是當然的,假如在分秒必爭的劇烈打鬥中,槍尖突然分裂成好幾支,一定是極為可怕的危機吧。


雖然如此,吉可露妮畢竟是當代的『最強銀狼』,她完美地辨視出真正的槍尖,把弗貝茲倫古的槍挑了回來。


但這件事還是足以把她嚇得心膽俱寒了。


「這是,《幻惑》的咒歌.......!?」


吉可露妮擠出聲音問道。臉上肌肉驚恐米抽搐不已。


弗具茲倫古愉快地、從容地揚起嘴角說道:


「我還能做到這種事哦。」


他說完,高舉起槍,斜斜地向對角方向砍下去。這招本身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斜砍而已。


「什麼!?」


可是吉可露妮臉上再度閃過第三次的驚悸。


像她那種程度的高手,一看就知道剛才那招是在模仿誰。沒錯,那正是.吉.可.露.妮.自.己的刀路。


接著是《狼》少主約爾根的招式,再下一招是亡故的《爪》族勇者蒙迪爾法利的招式。


「唔!啊!嗚!」


就如弗貝茲倫古的符文《千幻小丑》之名,千變萬化的攻擊把吉可露妮逼得只能防禦。


每一記攻擊都是不同人物的招式,自然極難對付。


「那聲音,還有這種沒品的攻擊方式......難道!你是洛普特嗎!」


「哼!那名字早就被我捨棄了!」


與喊叫聲一起揮下的槍柄,終於狠狠擊中吉可露妮的右手手背。


「嗚啊!」


隨著一聲悶哼,吉可露妮的槍從手中掉落。


她毫不猶豫地將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可是剛才那一擊似乎讓她的手麻痺了,無法順利地把刀抽出來。


「受死吧,小娃兒!」


弗貝茲倫古當然不可能放過這絕佳的機會。


他使出必殺的突刺——

咻!


弗貝茲倫古的手臂突然被某個東西纏住,並被拉向一旁。


槍路大幅偏離軌道,弗貝茲倫古的槍尖只淺淺地劃過吉可露妮的左肩。


「是哪個傢伙......菲麗希亞!?」


「呼——幸好趕上了。」


鞭子如靈蛇般鬆開,金髮少女安心地喘了口氣。


真是九死一生的狀況。


只要她稍微晚個一剎那趕到,弗貝茲倫古的槍應該已經穿透吉可露妮的心臟了吧。


「不好意思,讓妳出手幫忙了,菲麗希亞。」


「沒關係,露妮。現在沒空說那些,妳爭取的時間已經夠多了,我們撤!」


「可是敵人的頭目就在這裡......」


「手都傷成那樣了還在說什麼傻話!就算妳的筋骨再怎麼強健,骨頭應該也裂開了吧?」


「嗚......呿,我知道了。」


吉可露妮皺著眉,但還是以極不情願的表情同意菲麗希亞的話。


她應該是明白慣用手受傷的情況下無法取勝吧。


不愧是被過去的弗貝茲倫古讚美為『戰鬥的天之驕子』的少女,明明是宛如戰士榮譽的化身,卻能夠在認為該撤退時,壓抑個人感情選擇撒退。就算雙方立場敵對,還是不禁令人激賞。[我想應該是讚賞的但台版說激賞就激賞吧]


「這個仇我一定會討回來!」


吉可露妮撂下狠話,回馬便走。


看著準備逃之夭夭的兩人,弗貝茲倫古當然沒理由放過她們。


尤其自己的親妹妹菲麗希亞,弗貝茲倫古原本就在盤算,即使用盡手段也要讓她回到自己身邊,現在她自己出現,那就更好。


「菲麗希亞!等一下!」


正當弗貝茲倫古朝馬腹一踢,間不容緩地準備繞到兩人前方時——


「嗯!?」


忽地,弗貝茲倫古因發出破風之聲朝自己飛來的無數箭鏃而睜大眼睛。


但那些飛箭的速度相當普通,他輕而易舉地看穿來勢,以手甲將它們全數揮開。


「在這裡在這裡~~」


與戰場格格不入的女童嗓音,冷不防地鑽入他耳中。


過於格格不入的聲音,讓弗貝茲倫古反射性地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位。


哆嗦!


恐懼感倏地從.身.後傳來。


弗貝茲倫古立刻趴在馬背上,飛箭迅即從他腦袋原本所在之處呼嘯而過。


「哼,是《爪》那對雙胞胎的把戲嗎?」


雖然那對雙胞胎年紀尚幼,但是分別擁有《引風者》與《驅風者》的符文。弗貝茲倫古確實聽說過這情報。


剛才應該是《引風者》的能力吧。讓聲音隨著風,從其他方向傳來。


就搗亂而言是很有趣的能力,不過終究只是騙小孩的把戲,光憑這種花招就想幹掉弗貝茲倫古也未免太——


「......呿,中計了。」


弗貝茲倫古挺起上身後反射性地啐道。視線不過稍微移開一下,吉可露妮和菲麗希亞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儘管那兩人的外表都極為醒目,可是在這種黑夜中,還是很難辨視她們。


原本對《豹》有利的黑夜,這時反而讓《狼》撿到便宜。


「......算了,反正現在也不是猛追著女人屁股跑的時候,是吧?」


弗貝茲倫古說服自己似地低語完,立刻拉緊韁繩止住馬蹄。


他現在還身負以《豹》的宗主身份指揮子弟作戰的職責,不能獨斷專行地一味追遂宿敵。


突襲也是一種與時間為敵的戰鬥,假如指揮失當,很可能白白浪費好不容易才倒向己方的勝利局面。


即使是在實力主義掛帥的攸格多拉西爾,遊牧民族《豹》的這種傾向仍顯得特別強烈。


弗貝茲倫古已經連續兩次因《狼》而碰得一鼻子灰了,要是再犯下更多錯誤,說不定氏族裡會出現要他下臺的聲浪。


都已經走到今天這步怎麼可以.再.次失去宗主的寶座呢?只有這件事非得避開不可。


「撤得很精彩嘛。」


弗貝茲倫古眺望著已經轉移為追擊戰的戰場,索然無味地自語道。


敗逃的《狼》軍沒有出現太多混亂,甚至可說撤退得相當整齊。也就是說,司令部的控制力還是確實存在。


這樣看來,似乎無法給予敵軍太大的打擊。


弗貝茲倫古原本料定,《狼》軍會因總司令的突然失蹤,導致指揮系統陷入混亂,所以才會急著出兵攻擊,現在這情況可說出乎他意料之外。


能在短短時間裡重整軍勢,光憑這點就看得出來,繼承勇斗總司令之位的將領,一定是器量相當大的人物。


「總司令......唔,看來應該是歐洛夫吧?」


假如是少主約爾根,多半會讓撤退動作更混亂一點,藉此引誘敵人。


少主副手斯卡維茲的話,反擊會更猛烈,致力於把《豹》釘在原地無法追擊《狼》的本隊。


如此推測下來,像這種絲毫不拖泥帶水的閃電式撤退,就只能聯想到那個頭髮花白的男人了。


使用的都是實在的戰術,沒有任何花俏之處。雖然沒有盛大的戰功,但一向以打不會輸的仗為前提而戰鬥的男人。


「這麼說來,他們又想躲進那縮頭烏龜似的戰車堡壘裡了嗎?哼,變不出新把戲,真以為那種技倆每次都管用?」


弗貝茲倫古打從心底輕蔑似地啐道。


對《豹》的騎兵團而言,戰車堡壘的確是非常強大的威脅。然而不管那是多麼跨時代的戰術,都.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


早在去年冬季,弗貝茲倫古就已經苦心研究、研擬出各種對付戰車堡壘的策略。對策不光只有借用史坦索爾的蠻力。只是因為讓史坦索爾出面是最快、最有效的做法,所以優先採用那個戰術罷了。


面具下方的嘴角邪佞地上揚,弗貝茲倫古嗤笑起來:


「為了不讓《千幻小丑》之名蒙羞,我也來小露一手給你們瞧瞧吧!」

「真是的,光是今天就折了將近五年的壽命啊。」


剛繼承《狼》軍總司令之位的歐洛夫,按著抽痛不已的胃,大大嘆了口氣。


他身邊的《狼》又士兵們正忙碌地走來走去,或是升火,或是重塔帳篷,設置新的大本營。


《狼》軍總算勉強撐過第一波的夜襲,全軍移動到通往加契納城砦的山谷隘路之中。


轟隆隆隆隆......


遠處傳來千軍萬馬奔馳之聲。


「已經來了嗎!」


歐洛夫恨恨地咒罵著。


就如同字面意義般,他們根本片刻不得休息。


他經常從族裡弟兄那兒聽說,勇斗總言「兵貴神速」。不過《豹》還真是具體實行這句話的氏族。


而且,只要實際交手過,就能明白《豹》軍到底有多棘手。如果決定下得稍慢一瞬,就可能來不及對應。


「不過我們也已經整理好態勢,接下來就換我們反擊了!」


眺望著排列於山谷隘路入口的車壘,歐洛夫得意地揚起嘴角。那是至今為止擋下無數次《豹》軍猛攻的銅牆鐵壁。


儘管被出其不意地偷襲,卻能在這麼短暫的時間內及時重建反擊的態勢,光從這點就能看出歐洛夫的非凡才能。不愧是《狼》中被譽為良將之人的手腕。


「好!弩隊準備——!把那些傢伙射成蜂......」


「嗚啊!」


「哇啊啊!」


「你們幾個!到底在做什麼......!?」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車壘中突然傳出叫嚷、怒叱,以及兵刃交鋒之聲。歐洛夫以帶著怒意的聲音質問道。


不,他自己也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因為,那是他完全不想見到的情況,所以內心反夙性地拒絕理解現實。


兵變。


在這種危急存亡的緊要關頭,車壘內側的《狼》族士兵們出現小規模的衝突。


雖然兵變的人數不多,可是出人意料的事態,應該對士兵們造成相當大的動搖吧,叛軍轉眼之間就占據了車壘的一角。


當然,由於雙方兵力眾寡懸殊,因此不消多久,應該就能平定叛亂了。


然而對那些人來說,只要有片刻就行了。


喀啦喀啦喀啦!


叛變的士兵們把鐵甲戰車逐一向.外推開。


基於功能,《狼》軍在鐵甲戰車上花了許多功夫,好讓戰車能夠承受強大外力,完全沒預想過被人從內部向外推的情況。


車壘之間出現.破.綻,而《豹》的騎兵團一等時機成熟便長驅直入。彷彿事先就知道那一角會崩潰似地!


「啊哈哈哈!雖然對外部攻擊的抵抗很強,但應對從內側出現的打擊時卻相當脆弱呢!」


弗貝茲倫古一面在馬上斬殺《狼》的士兵,一面哈哈大笑著。


這就是弗貝茲倫古用來破解戰車堡壘的妙計。


為了《狼》軍的名譽著想,在此要特地聲明:沒有任何《狼》族士兵背叛國家。所有人都是忠於勇斗的優秀戰士。


從內側破壞戰車堡壘的,是.偽.裝.成.《狼》.軍.的.《豹》.族.士.兵。


過去曾是《狼》族少主的洛普特,對《狼》的服飾、習慣、口音等等瞭若指掌,他早已推算過可能會有這種情況,在事先就準備好奸細。


當然,要模仿《狼》軍到維妙維肖的程度是相當困難的事,可是在這種黑夜裡,想混進不知該逃向何方的《狼》族士兵裡就不怎麼難了。


如此這般,大勢已定。


假如是生性謹慎的勇斗,應該會事先準備好『戰車堡壘』被破解後的第二步、第三步後路,可是要求臨危受命的歐洛夫也同樣做出萬全對策,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雖然如此,歐洛夫還是勉力奮戰,想要扳回局面,但不到半刻,《狼》軍就在《豹》的猛攻之下,無法繼續維持戰線——崩潰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09: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啾啾啾、啾啾啾。


「唔,嗯嗯......」


麻雀聚集在電線杆上的啁啾聲,以及徙窗口照射進來的柔和陽光,讓勇斗從淺眠中醒來。


「呼啊~已經早上啦?」


勇斗伸著懶腰,從床上挺起身子,以惺忪的睡眼茫然環視房間。


他正前方的牆壁上掛著月曆,月曆上印著被絢爛煙花點綴的夜空照片;掛在月曆旁的國中制服外頭,罩著乾洗店的塑膠套。


占據在左手邊的是擺滿漫畫的亮色木紋書櫃與同色調書桌,這些都是勇斗上小學時買的家具。


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景色。勇斗昨晚連燈都沒開就沉入被窩睡著了,沒仔細看過周圍環境,不過這裡不折不扣的,正是自己從小住到大的房間。


「真的,回來了呢。」


不知道第幾次說出口,自問先答般的低語。


三年的歲月果然太漫長了。儘管自己一直期盼著能夠回到日本,然而當願望真的實現時,反而沒有任何真實感。


其實勇斗的身體還在攸格多拉西爾,這只是他思鄉過度而做的夢對吧?他無法不如此懷疑。


「好痛!」


不過在用力捏了臉頰之後,痛覺告訴自己,這裡確實是現實而非夢境。


如此一來,他便不得不在意起留在攸格多拉西爾的同伴。


「不知道大家怎樣了?」


菲麗希亞昨晚應該已經把勇斗回到二十一世紀的事告訴諸位將領了。


大家一定非常困惑,因為總司令在打仗打到一半時突然消失。


「要是他們能順利應付過去就好了......」


《狼》軍裡有勇斗全面信任的副官菲麗希亞、《狼》族最強的勇者『最強銀狼』吉可露妮,還有以用兵實在而聞名的良將兼津利市長歐洛夫等等,集結許多優秀的將領。


如果是他們,就算碰上這種意料之外的狀況也應該能想辦法克服才對——雖然勇斗如此認為,但是另一方面,虎心王央坦索爾與假面王弗貝茲倫古那兩個難以對付的強敵聯手的事,也讓他感到不安。


勇斗尤其在意《豹》軍的動向。畢竟他們知道勇斗已經不在攸格多拉西爾的情報,就算昨晚立刻發兵攻打《狼》軍,也不足為奇。


「可惡!這樣根本就無法安心嘛。」


勇斗砰地將拳頭打進床墊裡。


想得知那邊的消息。如果可以,勇斗想盡快對同伴們做出指示。


可是現在,勇斗連聯絡他們都辦不到。


「我去打仗時,美月也是這種感覺嗎......」


無法遏止地感到恐懼。


不安與焦躁彷彿快壓垮精神似地。


咕嚕~~!


就在此時,肚子突兀地叫了起來。


我這個肚子還真是毫無矜持可言啊——勇斗心想。不過話說回來,昨天發生太多事,除了早餐時吃過麵包之外,勇斗完全沒有吃任何食物。


身為人類,肚子會反映食慾也是當然的。


「總之先找點東西吃吧。」


空腹會導致心靈脆弱。


而且就算想和攸格多拉西爾取得聯絡,考慮到距離與路程,至少也要等到三、四天之後才有可能聯絡得上。勇斗不可能等那麼多天都不吃東西。


還不如說,正因為是這種時候,所以多少該吃點東西,好養精蓄銳、以防萬一。


「話是這麼說......不過該怎麼辦?」


勇斗困擾地搔頭。


說實話,光是在這屋子過夜,就足以令勇斗難以忍受了。勇斗不想接受更多父親的援助。


可是,想在現代日本生活的話,萬事萬物都需要用到錢。


「對了!」


勇斗想起一件事,趕緊朝書桌跑去。他打開從上方數來第二個抽屜,找出目標物,確認其中的內容後,安心地吁了口氣。


抽屜裡的東西是勇斗名下的存摺,帳戶裡面大約有七萬日幣,是亡故的母親半強迫地從勇斗的壓歲錢裡抽出部分存下來的。


就讓我盡情用那些錢嘛!——雖然當年的自己對這件事很不滿,可是現在的勇斗打從心底感謝母親如此為自己著想。


「現在就去把錢領出......」


就在勇斗喜孜孜地拿起放在存摺旁的印章,想走出房間時,才發現自己的裝份大有問題。


攸格多拉西爾的民族服裝——在沒什麼路人的夜晚也就罷了,大白天穿成這樣走在外頭,絕對會引人側目。


假如身在大城市,周圍的人可能會以為勇斗在玩角色扮演而無視他,不過這裡是放眼望去全是悠閒田園景色的鄉下。


「先換個衣服吧。」


勇斗嘆了口氣,打開壁櫥裡的衣櫃,從裡面隨便拿了件上衣出來。他將衣服攤開一看,尺寸小到明顯穿不下去。


雖然當初買衣服時考慮過將來會再長高,因此特地買了較大的尺寸,但是三年的歲月果然太漫長了。


「唉......只好找美月了。」


不論在攸格多拉西爾或現代日本,碰上問題時總是得依賴那位青梅竹馬的幫助。






「嗯,又要麻煩妳了。謝啦。」


道謝後,勇斗掛上電話。


他愛用的智慧型手機不在手邊,因此使用的是放在客廳的家用電話。那是勇斗出生前,就已經存在於這個家裡的老骨董電話。


幸好功能沒問題,可以正常使用。勇斗感到安心。由於電話上積滿了灰塵,一問始勇斗真的很擔心電話壞了。


「話說,這鬼樣子,沒辦法讓美月進來吧。」


勇斗轉過頭,不知該如何是好地嘆氣。


餐桌有三分之一的面積被空的日本酒瓶占據,抽過的菸蒂如小山般堆滿在菸灰缸裡


垃圾桶上沒有蓋子,裡面的垃圾大概已經滿了,貌似超商便當盒的物體正從桶子邊緣探出頭來。


最大問題是,這三年裡應該沒人擦過地板或以吸塵器打掃過屋子吧?整間屋子全都灰濛濛的。


電視櫃和放酒用的小冰箱表面積了一層白白的灰,甚至可以看到空氣中有塵埃飄浮。


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鰥夫住的屋子。


「稍微打掃一下吧。」


勇斗正因免費過夜而覺得心神難安。


以打掃抵住宿,這樣很公平。


而且動一動身體,也比較不會多想那些就算擔心也無可奈何的事。


「好,開工吧。」


即使三年不在,這裡終究是熟到不能再熟悉的自己家。


勇斗沒有遲疑地走向洗手間,從下方的收納櫃裡拿出水桶和新抹布。


在水桶裡放滿水後,勇斗提著水桶往通向大門的走廊走去。


「要是看到我這副樣子,愛菲或露妮大概會昏倒吧。」


勇斗不禁輕笑起來。


在攸格多拉西爾時,包含旗下氏族在內,勇斗是統治著超過十萬人民的《狼》族宗主,打掃這種雜事當然都是交給傭人做的。


雖然今非昔比,不過身份等級一下子暴跌這麼多感覺也挺奇怪的。


「好,上工了!喔喔喔喔喔!」


勇斗以起跑姿勢般的動作推著抹布,從走廊的這頭一口氣衝到另一頭。光是這麼一擦本純白的抹布就變得漆黑了。


他將抹布翻面,再擦一次地板,另一面果然也黑掉了。


把抹布放進水桶揉洗後,水也汙濁到變成半透明。


「這下可累人了.......」


事到如今,勇斗不由得佩服把家事處理得井井有條的母親。


母親光憑自己一人,就能把這麼大的房子整理得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早知道就幫媽媽多做點家事。」


樹欲靜而風不止。人們經常這麼說。


「啊~這麼說來,我居然把最重要的事忘了。」


勇斗恨恨地皺眉,將抹布掛在水桶邊緣,朝左方被紙拉門隔開的房間走去。


一走進房間,線香的輕飄白味就取代了瀰漫在一樓的詭異臭味。勇斗站灰設置於房間深處的佛壇前,打開莊嚴厚重的深褐色門板,裡面是一尊金光燦然的觀音菩薩像。觀音菩薩像旁邊的相框裡放著一張黑白照片,一名優雅的婦女正沉靜地微笑著。


「媽媽,我回來了。」

雖然.覺.得.這.房.間.有.種.突.兀.感,但勇斗還是跪坐在遺照前,感觸良多地說道。


許久不見的母親身影讓勇斗覺得莫名感概,因為他的手機裡沒有母親的照片。


「謝謝妳的保佑,我才能四肢健全地回來。」


勇斗臉上泛起略帶苦澀的微笑,敲了兩次缽後雙手合十。


接著,他在心裡向母親報告起這幾年經歷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遠遠傳來。


「啊!糟了。」


幾乎都還沒開始打掃。原本想說至少要把從門口到自己房間的通路擦乾淨的。


「打擾了——」


喀啦喀啦的拉門聲與勇斗熟悉的話語聲同時響起。


「至少要鎖門啊!死老頭!」


勇斗罵道,急急忙忙地起身,走向門口。


「啊......早安,小勇!」


一見到勇斗,青梅竹馬就笑得有如盛開的花兒。勇斗不由得看呆了。


藉著照片,勇斗看過她正經的表情、與朋友在一起時的歡樂表情,但是像這樣充滿幸福感的含羞微笑,真的是好久沒看到了。


與青梅竹馬講電話的時間總是在夜晚,因此能聽到她說早安,讓勇斗覺得有點高興。而且可以.當.面.聽.到.她.說.話,不是透過聽筒傳出的略為模糊的聲音,感覺也很棒。


直到三年前為止,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極為普通的小事;可是現在,這些沒什麼大不了、理所當然的事,卻讓勇斗感到無比欣喜。


「怎、怎麼了?小勇!?」


「嗯?啊,沒有,沒什麼。早、早安。」


美月疑惑的聲音讓勇斗回神,他趕緊向美月打招呼。


聽到他的寒暄,美月呵呵傻笑了起來。


「嘻嘻,已經有三年沒和小勇這樣互相早安了呢。我覺得好懷念,又覺得好新鮮喔。」


「......剛才我也這麼想。」


「是嗎?雖然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但我還是很高興呢。」


「其實我剛才也那麼想。」


「咦?啊哈哈,我們還、還真像耶。」


「哦,對啊。真、真的耶。」


看著臉紅得像蘋果,低頭害臊不已的美月,勇斗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在勇斗的想法中,自己只是老實陳述事實而已。可是仔細想想.「覺得很高興」這種話,其實等於隱晦地彼此傾吐好感。重新這麼一想,就會感到無比難為情。


「對、對不起,一大早就把妳叫出來。」


不太習慣這種氣氛的勇斗改變話題。


「不會,反正現在是春假所以沒關係。不過有被爸爸稍微瞪了一下就是了。」


「哈哈......」


勇斗不由得發出乾笑。


一般來說,當爸爸的人肯定會對飛在青春期女兒周圍的蒼蠅看不順眼吧。更何況勇斗是從國二時就離家出走鬧失蹤,不折不扣的中輟生。以對方的立場而言,就算要求連普通朋友都不准當也毫不奇怪。


「咦?小勇,你腳邊那東西是什麼?」


「啊?」


聽美月一說,勇斗把視線向下移。一個頗有厚度的茶色信封袋被隨意地放置在門口的腳踏墊上。


信封上以眼熟的縱逸筆跡寫著「給勇斗」。


是父親寫的。


「............」


勇斗微皺著眉,無言地撿起信封袋確認裡面的東西。


信封袋裡裝的是一整疊的萬圓大鈔。


「哇、好多錢哦!應該有二十萬左右吧?」


一旁的美月在見到信封裡的東西後驚呼了一聲。可是勇斗的眼神依舊冰冷。


他打開與鈔票一起裝在信封裡的便條紙,紙條上有著與信封相同的筆跡,簡單寫著『隨意使用』幾個字。


「哇~那麼今天的午餐就讓小勇請吃壽司......好像不行呢。」


原本興高采烈的美月在看到勇斗的表情後,聲音愈變愈小。


「不,我會請妳的。這幾年裡讓妳幫了那麼多忙,當然該請。不過,我不打算使用這袋子裡的任何一毛錢。」


勇斗以不容反駁的口吻說完,把錢塞回信封袋裡。


雖然勇斗很想把這些錢用力砸到父親身上,不過在玄關地板上看不到父親常穿的木屐,看樣子他已經前往工房工作了。


美月以哀傷的眼神看著勇斗:


「......小勇,你還是不能原諒你爸爸呢。」


「......看來是這樣、沒錯。」


勇斗事不關己似地說著,捏緊信封袋。


察覺自己兒子的經濟問題——


完全沒想到父親居然會通情達理地顧慮到那種事,這讓勇斗感到極度鬱悶。


被看穿弱點似的不快感、對現下弱小無力的自己的憤怒......各種情緒糾結在勇斗胸口。然而他最無法原諒的是,父親那完全不想直接面對親生兒子,.漠.不.關.心的態度。


(這樣一來我不就只是個鬧彆扭的小鬼嗎?)


「最好不要來煩我」——勇斗心中確實存在著那種想法。但是另一方面,真的被放著不管後,「身為父親那是什麼態度啊?」——這樣的怒氣又會油然而生。


如果是三年前的勇斗,應該不可能直視自己心中的矛盾吧。肯定會把內心封閉起來,把所有的怨懟全部轉化為對父親的怒氣,一股腦兒地全加諸於父親身上。


「結果我到底......希望爸爸怎麼做啊?」


希望他道歉?想看他淒慘落魄?期待他的關心?或者寧願他都不要管?


勇斗仰望天花板自問,可是思緒凌亂地糾纏在一起,每個想法都像正確答案,又都不像正確答案。


無論再怎麼想,現在依然無法做出結論。






「吶,小勇小勇!你不覺得這件很適合你嗎?」


吃過早餐,勇斗與美月前往百貨公司購物。


勇斗出門前換上美月帶來的她父親的衣物。雖然勇斗覺得借用伯父的衣服很不好意思,可是他不想向自己的父親借衣服穿。


但也不能就這樣一直借穿別人的衣服,因此只好先前來採買服裝。


「嗯~?看起來挺不錯的......嗚!好貴!」


勇斗拿起吊牌一看,不由瞪大眼睛。


差一點就逼近五位數。


「買便宜的就好,那種均一價的。」


「《狼》的宗主大人怎麼能說那種話呢~這樣可是會被身份低的人瞧不起哦~」


「吵死了,我在這邊只是沒工作的窮小子啦!」


勇斗向嘻嘻哈哈開玩笑的美月說道,朝立著「特賣2000日圓均一價」牌子的角落走去。


來百貨公司之前,勇斗已經事先到銀行把壓歲錢領出來了。雖然要買也不是買不起,不過今後應該還有許多需要用錢的地方。


他想盡量避免不必要的花費。


「唔——好吧,就這件和這件......」


「嗚哇~全都烏漆抹黑的!挑些亮色的啦~」


美月立刻否定勇斗的選擇。


「唉喲——妳去挑自己的衣服啦。」


「人家沒錢啊。」


「我買給妳,就算有點貴的也沒關係。」


「欸!?」


美月發出呆傻的叫聲。


應該是完全沒想過會有這種事吧?她眼神飄忽地左顧右盼。


「可、可是這樣不太好吧,小勇的錢沒那麼多,不用了啦。」


「笨~蛋~妳在這三年裡幫了我那麼多忙,就讓我稍微回報一下吧。」


「......真的可以嗎?」


「我不是說了嗎?而且買妳的東西可是這趟購物的最優先事項哦。」


「是嗎——最優先事項嗎......謝謝。」


美月雙手捧頰,呵呵傻笑起來。


能讓她這麼高興,對勇斗而言送禮物就值得了。


「要選什麼好呢~我一直想要那個,不過另外那個也很喜歡......」


嗯嗯——美月開始煩惱起來。


她的表情千變萬化。這種事透過電話或照片是看不到的。勇斗無論怎麼看都不覺得厭倦。


最後,美月想到什麼似地豎起食指:


「有了。那麼~那麼~」


美月像小狗般朝勇斗跑來,揚起視線凝視著勇斗的臉。


那姿態讓勇斗的心臟不由自主地猛烈一跳。


「怎、怎麼樣?想好了嗎?」


「沒有。可是機會難得,所以小勇你幫我挑吧!」


「啥!?」


這次換勇斗傻眼發出怪叫。


如果把「男女兩人單獨外出」定義成約會,那麼這種事在約會中是極為常見的發展。


可是,雖然勇斗在攸格多拉西爾接連創造出無砂麵包、玻璃、澡堂等走在時代最前端的事物,但對於現代的流行服飾,他卻是個大外行。


在二十一世紀,流行的服裝款式不到一年就會截然不同,整整三年不在日本的勇斗,完全想像不出現在的時尚到底是什麼樣子。


「要我來選的話,可是會選到讓人很傻眼的衣服哦?」


「沒關係~就算是表演時用的搞笑禿頭假髮我也會好好珍惜的。」


「真的嗎!?買那種東西妳真的會覺得開心嗎!?」


「我會當成傳家寶的。會把《狼》的宗主大人親自賞賜的寶物鄭重地收在神龕裡哦。」


「別、鬧、了!話說回來,既然要送禮物,我比較想送實際用得到的東西,所以還是由妳挑選自己喜歡的吧。」


「咦~~~~?......那,禿頭假髮。」


「妳真的想要那個!?」


「嘻嘻~讓我選的話就會變成那樣哦~?真的好嗎~?那樣真的好嗎~?」


「這算哪門子的威脅啊?」


「所以~如果你不想變成那樣,就幫我選吧~」


「唉......知道了啦——我來選、我來選總可以了吧?」


看著淘氣地嘻笑著的美月,勇斗無奈地嘆氣。


在戰場上被歌頌為不敗名將的他,唯有面對這名青梅竹馬時,完全無法產生能夠贏過她的念頭。


說得更極端點,也許男人就是贏不過女人的生物吧......


「不然妳說說看想要什麼,至少說一下喜好,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選什麼才好。」


「啊,這樣的話我想要髮飾。因為可以一直戴著。」


「不是衣服喔?好吧。不過我得先把這些衣服拿去結帳才能去買哦。」


「咦,你真的要買那些黑衣!?」


美月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有什麼關係?衣服這種東西只要能穿就好。」


「不行!真是的!小勇的條件明明很好,卻不太在意外表了。」


美月鼓著臉頰哼道。


「喏,先是這件和這件。換衣服的地方在那邊。」


她挑了幾件衣服塞給勇斗,朝著試衣間用力一指。


看她表情,就算說「不」應該也只是浪費時間。


算了,就陪她一下吧。勇斗以這種輕鬆的想法朝試衣間走去......


不用說也知道,勇斗在那之後變成了美月的換裝娃娃。






「實在有夠累人的。應該說我已經快累死了。」


勇斗無力地坐在走道旁的長椅上,背靠著牆長嘆道。


他覺得所有精神體都被消耗殆盡了。


不過他的打扮已經完全變了個風格。原本是模樣素不起眼的少年,現在則是穿著休閒服的清爽好青年。


只是懶散的動作與倦怠的表情讓一切都白費了。


「怎麼會呢?只不過買了一下衣服而已,哪有那麼嚴重。」


「不是『一下下』吧?光是買這幾件就超過一小時耶!」


「咦?這樣不是很正常嗎?而且我還特地把時間縮短很多了耶。」


美月驚訝地歪著頭道。


見到美月的反應,勇斗不禁泛起一陣顫慄說道:「這樣叫很快、嗎......!?」


「是啊,我和媽媽或朋友來買衣服時,就算逛兩、三個小時也很正常哦。」


「嗚呃......」


女人購物很花時間。雖然勇斗如此聽說過,但沒想到連自己的青梅竹馬也不例外。


仔細想想,自己的確不曾和美月一起逛街購物,不知道這回事也是當然的,可是......連這種事都不知道——這讓勇斗意識到三年的空白之大,讓他微微地感到不甘心。


「啊——肚子開始餓了,我想吃壽司——吃壽司——!」


也許是因為煩悶吧,勇斗覺得肚子特別餓。


「等一下!要送我的禮物還沒有買啊!那不是最優先事項嗎?」


「囉唆。快點讓我吃到白飯吧!我要吃飯!Give me rice!」


「嗚哇!小勇完全變成白米中毒者了!」


「只要是日本人,整整三年都沒吃到米飯的話全都會變這樣喔,真的!」


美月早上買給他的便利商店御飯糰,讓他覺得好吃得不得了。


沒開玩笑,他的眼眶真的浮現淚水。


要不是美月就在身邊,勇斗說不定會一邊大哭一邊大口吃飯糰吧。


如果是自己最喜歡的壽司,吃起來究竟會有多美味呢?勇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好,快點去買髮飾然後去吃壽司。飾品店在哪裡?」


「啊、嗯,在那邊哦。嗚嗚,一點氣氛也沒有了。」


「很好。那邊是吧?」


勇斗假裝沒聽到美月的抱怨,拎著裝有衣服的紙袋起身。


正當他準備朝美月指的方向跨步時,突然有人擋在他面前。站在他前方的是一名身穿頗有威嚴的深藍色制服的男人。一開始勇斗還以為他是警衛,但是——


「你是周防勇斗同學嗎?」


男人邊說邊向勇斗展示證件夾,夾子的下半部黏著大大的 *.櫻.代.紋徽章。 (譯註:又稱旭日章,是日本警察的警徽。)


看來得改天才能吃到思念不已的壽司了。

格拉茲海姆——


不需多做說明大家也都知道,這裡是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的首都、各種文化與藝術的發源地,同時也是攸格多拉西爾規模最大的城市。


「回到這裡了嗎?」


希格德莉法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憂鬱地嘆著氣。


幾乎與勇斗被警察找上的同一時間,身為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神帝的她,也回到出生、成長的故鄉。


這代表她的自由即將結束,會因此感到鬱悶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可是,莉法憂鬱的原因不只這點。


「還是一點都沒變,是個氣氛很糟的城市呢。」


主要幹道的兩旁連綿排列著以帳篷搭起的露天攤位,其中擺滿從整個攸格多拉西爾聚集而來的商品。


剛才看到的城門外頭也是。以旅行商人為首,人們正大排長龍地等待入城。


乍看之下是座充滿活力、熱鬧無比的城市,但莉法非常清楚那只是表面上的假象。


雖然街道上有許多身著華服、愉快購物的客人;可是,那種人在整座城市裡只占了一小撮。


在此地實際討生活的人們——也就是路上的行人們,他們的服裝多半沒有亮眼之處,而且臉上全都帶著濃濃的倦色,陰沉沉的毫無生氣。


再仔細看向路邊角落,許多衣衫襤褸的人正跪在地上乞討。


從大部分無辜的人民身上壓榨出財物,再拿那些財物去滿足極少數人的富裕生活。眼前的景象不言而喻地顯露出這個醜惡的事實。


「不過妾身也沒資格裝清高哪。」


位居壓榨方最頂端的人,正是莉法自己。


穿著最華美的服飾、享用最美味的食物、住在最潔淨奢華的宮殿裡。


假如問莉法:「妳做了什麼值得享受那種富貴生活的事嗎?」老實說,她也只能回答「完全沒有」。


在見過精力充沛地處理政務,即使在莉法旅居當地的那段時間,依然接連制定新政策、推廣新發明,讓全體人民過著舒適生活的黑髮少年後,這種感覺更是強烈。


她打從心底羨慕那名黑髮少年。自己是否能像.他一樣,為人民做點什麼呢?


看著這座城市,莉法重新思考起這件事。






「呼,實在受不了老頭子們的嘮叨。」


帝國重臣們的訓話總算結束了,莉法打從心底感到疲憊地嘆氣。


由於偷溜出宮的事完全是自己不好,因此莉法也只能乖乖地聆聽大臣們數落。但是一唸就是兩刻(四小時),再加上長途旅行的疲勞,莉法的精力完全消耗殆盡。


接下來就回房間睡覺吧。正當莉法腳步虛浮地走向自己的房間時——


「哦哦!陛下!您終於平安歸來了!」


一道身影迅速朝莉法跑近並跪下。


熟悉的金色馬尾在莉法眼前晃動著。看到將近四個月不見的忠臣身影,莉法懷念地漾開笑容說:


「哦哦,法古拉培爾!好久不見了哪!」


「是!屬下無時無刻都掛念著您。陛下的玉體是否無恙呢?」


法古拉培爾單膝下跪,抬起頭看向莉法。淚珠撲簌簌地從他端正的臉龐落下。從這反應可以明白他有多擔心莉法,以致在看到莉法之後由衷感到安心。


莉法心中也不禁湧起一股暖流。


「呵呵,會擔心妾身身體的,只有你了。」


「陛下!沒那回事......」


「不,是真的哪。」


莉法自嘲地聳肩說道。


「您知道荒廢公務會對他人帶來多少困擾嗎?」、「陛下對身為神帝的自覺還不夠呢!」——剛才那些大臣們換著方式不停地數落、責怪莉法,可是從頭到尾,連一句擔心莉法的話都沒說。


對他們而言,必要的是承受神帝權威的容器,而不是莉法本身。


雖然早知道是那麼回事,可是莉法的心還是因此微微地感到刺痛。


「歡迎您回來,陛下。」


身後忽然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沙啞聲音。莉法彷彿吃到黃蓮似地,整張臉都扭曲了。


不過她還是努力擠出最後的一點精力,裝成若無其事地回頭。就如聲音所示,一名乾癟的白髮老人正拄著柺杖站在她身後。


「您在《狼》那兒過得還快活嗎?」


「......哼,看來妾身在什麼地方做了哪些事,都被你看透了嘛。」


「這當然,畢竟您是老身未來的新娘吶。」


老人——霍爾巴爾瑟愉快地咯咯笑著。


站在他對面的莉法皺著眉,更加不悅。


令她不高興的詞彙只有一個,就是「新娘」。


莉法再次仔細打量起眼前的老人。不論是那頭長髮,或是下巴的長鬚,都和莉法的髮色一樣雪白。聽說這老頭的年紀已經超過六十歲了。


他臉上佈滿深刻的皺紋,從袖子裡伸出的手也乾枯無肉,看起來就像皮包骨似地。


.這.種.東.西是自己的未來的夫婿。一想到這件事,莉法就覺得噁心想吐。


雖然如此,莉法還是無法拒絕這樁婚事。因為她有傳承神帝血脈、保全神帝血統的義務。


而且除了這名又老又醜的男人外,莉法已經失去選擇其他男人的權利。


巴拉斯佳爾宮殿。乍看之下無比繁華,但是正因為它的繁華,所以必須以龐大的經費來維持運作。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帝國的財政早已捉襟見肘,若沒有《槍》的宗主霍爾巴爾瑟的金援,便無法存活下去。


沒錯。就算所有人心裡都認為這樁年齡懸殊的婚事很不像話,可是沒有人能提出異議。


直白地說,莉法是為了帝國的存亡,把身體賣給那個醜惡的老頭。


作為生產道具,讓老人的血脈成為新的神帝。


而那令人作嘔的婚禮,已經近在眼前。

「好痛!輕一點啦,菲麗希亞。嗚!」


「我已經很輕了。真是的,都傷成這樣了還亂來。」


菲麗希亞在吉可露妮的手背塗著自製的膏藥,皺眉說道。


她們現在正位於《狼》與《雷》邊境上的加契納城砦的房間裡。


昨晚在山谷隘路吃了大敗仗的《狼》軍,好不容易逃進附近的加契納城砦裡,勉強保住一命。


從房間窗口向外望去,到處都是傷患,沒有人身上不帶著傷,而且臉上全都流露出濃濃的焦慮與疲憊。


目前的《狼》軍可說是淒慘落魄、潰不成軍。


儘管如此,仍然能有這麼多人生還——


「沒辦法啊,在最前線保護士兵是『最強銀狼』的職責。」


都是多虧了吉可露妮留下來奮力殺敵斷後的緣故。要是沒有她,活著來到這座城砦的士兵可能不到二分之一,不對,三分之一吧。


但是,代價是很大的。


「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子......要是這隻手使不動,我可不管妳哦。」


「那就傷腦筋了。我還得仰仗這隻手戰鬥才行......嗚!」


吉可露妮在手上施力,打算讓右手握拳,結果卻換來一張發皺的臉。


以冷若冰霜知名的她居然會把痛苦的表情展露出來,可見她究竟有多痛。


這也是當然的。因為她之後仍過度使用在與弗貝茲倫古的單挑中被他打傷的右手,導致傷勢嚴重惡化。現在吉可露妮的手掌已經腫成平常的兩倍大了。


「都變成這個樣子了還說什麼傻話?乖乖休息一陣子吧。」


菲麗希亞像在教訓耍賴孩童似地說道。


說實話,現在的吉可露妮連用右手拿著東西都很困難。以這樣的慣用手上戰場,無疑是找死的行為。


菲麗希亞會阻止她也是當然的,但是——


「在這種生死關頭,哪顧得了那種事啊。」


「可是,哥哥大人回歸的現在,如果連妳都失去了,《狼》軍會......」


「所以要是連我都離開戰場的話,士氣會無法維持下去的。」


這話題就到此結束——吉可露妮不容分說似地起身,把掛在牆上的外套披在身上。那是歷任『最強銀狼』代代相傳的寶物。


吉可露妮深知『最強銀狼』這個稱號代表的意思,以及該負的責任有多沉重,所以堅決不肯退讓。


「唉,除了哥哥大人之外,不管誰說的話妳都不會聽呢。」


明白自己無法說服吉可露妮,菲麗希亞輕輕嘆了口氣。


雖然嘴上那麼抱怨,但菲麗希亞也承認,應該說不得不承認吉可露妮說的是事實。


《狼》的禦敵之寶『戰車堡壘』三兩下就被敵人破解了。這是《狼》自從現任宗主即位後首次嘗到的敗仗,還是慘敗。


雖然勉強逃進加契納城砦,可是這座城砦最近才剛被《雷》攻擊、占領過,各處皆被嚴重破壞,就防衛據點而言,性能明顯低落。假如再一次遭到《豹》、《雷》聯軍圍攻,恐怕撐不下去。


雖然面臨如此嚴重的危機,被《狼》軍崇拜的總司令兼精神領袖勇斗卻為了療傷,沒出現在士兵們眼前。


在這種情況下,要士兵們別不安、別害怕反而困難多了。


此時,如果連『最強銀狼』吉可露妮都因受傷而不出現在最前線,士兵們肯定會因《狼》無法獲勝而感到絕望,紛紛成為逃兵或投降敵軍。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目前的《狼》軍危如累卵,只要稍微走錯一步,就很可能全面崩潰,如同走在薄冰上一樣。


「對了,菲麗希亞,正好我們獨處,有件事我得和妳談一談。」


吉可露妮突然轉變態度,以正經的表情道。


「什麼事?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也不確定。就是那個,應該是《豹》宗主的面具人......呃~妳要冷靜地聽我說哦?」


平常總是心直口快的吉可露妮難得地閃爍其詞。


菲麗希亞因此察覺她想說的是什麼。


她淺笑著聳了聳肩說:


「是我哥哥對吧?」


「!妳知道!?」


「是啊。不過哥哥大人要我別說出去。對不起。」


《豹》族宗主弗貝茲倫古的真實身分,是《狼》的前少主洛普特。要是這件事傳出去,勇斗就非得取下他的首級不可了。


假如不去制裁犯下最不可原諒的弒親大罪之人,《狼》將會顏面盡失,不論對內對外都無法交代。


因此,個性不喜爭鬥、希望能與《豹》和平共存的勇斗,只好選擇隱瞞。


雖然兩國後來進入戰爭狀態,然而為了避免戰事無休止地廷續,並且為了在日後留下一絲和平的可能性,這件事變成極少數人才知道的秘密。


「不必道歉。既然是父親大人的決定,那就沒辦法了。」


吉可露妮輕輕搖頭。似乎打從心底覺得理所當然。完全看不出任何芥蒂。


難道是因為我不值得信任,所以才不肯告訴我?——她不應該不曾浮現諸如此類的愚蠢想法吧。吉可露妮這種直接了當的性格,對相當在意細節的菲麗希亞來說,有點過於耀眼。


不過,正因為菲麗希亞細膩過人,所以才能在勇斗身邊輔佐他。其實吉可露妮也相當羨慕她的心思細密。


「可是啊,雖然在妳面前這麼說不太好,不過那男人成為敵人的話會很麻煩呢......」


吉可露妮低頭看著被菲麗希亞包紮好的手,苦著臉說道。


雖然勝敗乃兵家常事,可是對身負《狼》族無敵戰士『最強銀狼』招牌的她而言,被打傷還是會感到不甘心吧。


「我本來以為那傢伙的能力是把對方的技巧竊為己用,實在是大錯特錯。那傢伙最可怕的地方是,.能.夠.瞬.間.看.出.敵.人.的.習.性.和.弱.點。」


吉可露妮恨恨地道。


身為《豹》族宗主弗貝茲倫古——《狼》族前少主洛普特的親妹妹,菲麗希亞很清楚吉可露妮的話中之意。


精通對方的技巧,也就等於.熟.知.破.解.對.方.招.式.的.方.法。


而且在指揮作戰方面,他的那種能力也能通用。


「是啊。居然可以想出好幾種打破那如銅牆鐵壁般的『戰車堡壘』的方法。雖然他是我哥哥,但我也打從心底感到害怕。」


「而且那傢伙身後,還有個叫虎心王史坦索爾的怪物在伺機而動。在沒有父親大人的情況下想突破這個危機,實在太困難了。」


「但是只要再撐一陣子,應該就能得到哥哥大人的指示了。」


昨晚,《爪》的雙胞胎就已經帶著智慧型手機啟程直奔雅爾菲德。


不需要擔心那兩人被敵軍俘虜的可能性,她們一定能平安無事地回去。


而待在雅爾菲德的茵格莉特,由於勇斗大致上教過她手機的各種用法,因此她應該有辦法聯絡上勇斗。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可是,老實說,我們到底能不能撐到那時候呢?」


吉可露妮的表情依舊嚴峻。


從加契納城砦前往雅爾菲德,就算是那對飛毛腿雙胞胎,至少也要花上兩天才能抵達。


由於得到晚上才能與現代日本通話,因此來回至少需要五天時間。


如果是一般敵軍,只要堅守在城砦裡不出戰,就能簡單撐過這幾天,可是——


「敵人有那個......叫什麼?.平、.平.衡、.平.衡.錘.錘.重.投.石.機?總之就是有投石機對吧?」


「是平衡重錘投石機。」


「對,就是那名字。被那玩意兒攻擊的話,這種程度的城砦兩三下就會被打垮了。」


吉可露妮「唉~~」地重重嘆氣,束手無策地搖頭。


可以把與兩個大男人同等重量的巨石以猛烈的速度拋出的那武器,其威力之強,曾經利用它攻陷許多《爪》與《角》城砦的吉可露妮等人最清楚。


自己使用時是無可匹敵的可靠武器,但反過來被它攻擊時,就變成無與倫比的棘手之物。


以現狀而言,她們想不出抵禦平衡重錘投石機的手段。


「呼~~~~也只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是嗎?」


吉可露妮大大吁了一口氣,毅然說道。


見到她眼中的堅定意志,菲麗希亞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極為不詳的預感。


而且,愈不好的預感總是愈準。


「雖然在臨死之前想聽聽父親大人的聲音,不過看樣子是沒辦法了。你們幫我轉告父親大人吧。就說——吉可露妮會奮戰到最後一刻的。」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09: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可以說說你在這段時間住在那裡、做了些什麼嗎?」


坐在勇斗對面,表情溫和穩重的中年警察將手肘靠在桌上,十指交握在一起,向勇斗問道。


儘管他的語氣和善,卻有股不容反駁的魄力,這應該就是所謂「薑是老的辣」吧。


在這間被充滿壓迫感的鼠灰色牆壁所包圍的狹小偵訊室裡,勇斗正端坐在其中——


——當然沒有那種事。他人正坐在房間一角的接待用沙發上,這間有如企業辦公室般的房處理。


勇斗失蹤的事似乎曾被當地電視臺與報紙小幅報導過。雖然這年頭,像這種小新聞不消多久就會被世人遺忘得一乾二淨,可是百貨公司的店員卻難得地記得勇斗的臉,並且向警方報案。


店員的行為實在是有道德、有良知的好市民典範,可是對勇斗而言,只是幫倒忙罷了。


「其實我不想特地隱瞞,也很願意把我經歷過的事說出來。不過就算說了,我覺得你們也不會相信。」


勇斗一面啜飲著警方泡給他的茶,一面說道。


雖然只是便宜的茶葉,但勇斗還是有股懷念的感覺。


「信不信是由我們來決定的,總之你可以先說說看嗎?」


「唔~好吧......就是,我去異世界住了一陣子。」


「異世界?」


「是的,一個名叫攸格多拉西爾,和這裡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說完之後勇斗才想到,也許該說穿越到古代比較好?不過他又做出了「異世界的說法比較好」的結論。


就算說回到過去,可是連勇斗自己也不知道正確的時代與地點。假如警察追問細節自己卻答不出來,很有可能被當成說謊。


不過,穿越到異世界的說法大致上也沒錯就是了。


「哦~那類型的小說最近很流行呢,叔叔我也有看過一些哦~」


中年警察邊說邊點頭。


看來他完全不相信勇斗的話。


「哈哈,果然都是這種反應呢。」


勇斗自嘲地聳肩笑了起來。


這也是意料之內的事。


「是啊。不過叔叔們也是職責所在啦,所以希望你能夠不要那麼固執,好好把行蹤交代一下。只要老實說完,不但叔叔們可以趕快收工,你也能早點回家,不必被我們一直纏著問些無聊的事情,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說的都是實話哦。但我現在發現,也許說謊才能快點把事情解決呢。隨便編一個去國外流浪的故事,可信度應該會比較高吧。」


「喂!你給我差不多一點!你把警察當成什麼了!」


坐在中年警察旁邊,原本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輕警察突然大聲喝道。


就世人的觀點,勇斗是失蹤將近三年的翹家少年。雖然不至於被當成罪犯,但似乎也不會被視為善良小市民。


(幸好有安撫美月,要她先回家。)


勇斗在心裡說著,想到什麼似地忽然笑了起來


那名少女,只要事關勇斗就會變得很莽撞。要是讓她看到現在這種場面,事情應該會變得更難處理吧。


不過年輕警察好像看他那回憶青梅竹馬的笑容很不順眼。


「有什麼好笑的!?瞧不起我們嗎!?啊!?」


碰!他用力拍桌,原本就長得頗為凶惡的臉孔看起來更嚇人了。


也許練過什麼武術吧,年輕警察的身體相當結實,樹幹般的手至少是勇斗手臂的兩倍粗。


他應該對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年輕警察的臉上是這麼寫的。


可是——


(這個嘛......就算赤手空拳,菲麗希亞應該還是比他強吧?)


勇斗冷靜地分析著年輕警察的戰鬥力。


他的體格確實魁梧,身上卻沒有勇斗在攸格多拉西爾見過的那些一流戰士.特.有.的.強.者.氣.息。


正面交手的話,勇斗當然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勝過他,但假如.什.麼.都.可.以.做,那麼勇斗完全不認為自己會輸。


「好了好了!佐紀,別嚇壞人家!」


中年警察很快地伸手制止氣憤不已的年輕警察。


「~~既然麻宮學長你這麼說......」


年輕警察不情不願地再次把站到一半的身體坐回沙發上。


見他坐好之後——


「真是不好意思啊,周防同學。不過你也不要這樣刺激他,這小子個性很衝動的。話說回來,都已經中午了,你也餓了吧?要不要吃點什麼?我請客哦。」


中年警察再次以和善的表情笑咪咪地看著勇斗。不過勇斗敏銳地察覺到,中年警察的眼中完全沒有笑意。


勇斗感覺得出來,中年警察那雙瞇成線般的眼睛正在探查勇斗的底細,完全不肯放過自己的一舉一動。


看來他是個城府很深的人。


勇斗不由得聯想到《爪》的宗主伯特韋德。不過那人的演技比這位警察更加高明。


(原來如此,這就是真正的『好警察與壞警察』嗎?) (編註:一種審訊中的心理策略,藉由對受訊者先施加壓迫再給予同情的手後,來達到審訊方的目的。)


那是勇斗第一次與《角》的宗主黎芮兒見面時使用的交涉術。要不是勇斗本來就熟悉這種交涉術,面對這招時,應該馬上就會被好警察拉攏了吧。


「唔——那就*照慣例,吃豬排飯好了。我很久沒吃到白飯了,現在超想吃的呢。」 (譯註:警察請嫌犯吃豬排飯,使犯人感動招供是日劇的常見橋段。) 【還真的有豬排飯】


勇斗毫不客氣地要求道。


都是因為這些警察拖住他,所以勇斗才沒辦法吃睽違三年,自己最喜歡的壽司。要求這種程度的食物應該不會遭到天譴吧。


「......你很冷靜嘛。一般說來,像你這種年紀的孩子被帶到警察署時,要不是畏畏縮縮,就是虛張聲勢,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沉穩的人呢。」


中年警察以姆指朝年輕警察一比:


「而且被長得這麼凶惡的人威脅,臉色也完全不變,非常從容。你很有膽識呢。」


「啊?才不是那樣。只是因為我沒做過壞事,所以沒必要害怕而已。」


是在這個世界沒做過壞事——勇斗在心裡自嘲地追加道。


就算只是間接,可是他手上染滿鮮血的自覺。不過若不那麼做就無法保護同伴,所以他並不後悔。


「害父母擔心,一般而言算是壞事吧?」


「最近的警察連家庭問題都管嗎?」


勇斗笑咪咪地,以冰冷徹骨的聲音說道。


雖然明白中年警察是基於工作才問的,但那是勇斗不想被無關的外人闖入的領域。


「......好不容易有反應,居然是.這.種.方.式?」


中年警察的和善笑容不知為何凍結了,取而代之的是額頭開始冒出大量冷汗,臉色也似乎變得不太好。


年輕警察身子一顫。「空調壞了嗎?」他自語著,然而勇斗完全不覺室內溫度有問題。


就在他搞不懂發生什麼事的時候——


「抱歉,有人來接這孩子了。」


一名女警忽然從屏風後方出現。


「接?」


「對呀,是你爸爸哦。」


「,,,,,,原來如此。」


在世人眼中,勇斗基本上是失蹤三年的少年。會聯絡家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該責怪這些警察。


可是他也無法不抱持「這些人真是多管閒事」的想法。


「唔,既然家人來接你了,而且就目前看來你的失蹤與犯罪無關,所以你可以照你的希望回去了。回家後記得要和家人好好溝通哦。」


中年警察揮手說道。他莫名地強調「目前」兩個字。


他已恢復成原本的和善笑容。但是與之前相比,怎麼看都像在硬撐。勇斗覺得他十分警戒自己。


「哦。好,再見。」


勇斗低頭行禮後起身。


在這裡進行沒有交集的對話毫無意義。


多虧父親到場,勇斗才能脫身。雖然這點讓他心懷芥蒂,不過他還是想早點離開這裡。

「真是個任性的死小孩!」


勇斗的身影消失後,年輕警察——佐紀氣勢洶洶地拍著桌子,恨恨罵道。


他大學唸的是有知名柔道社的學校,而且以魔鬼社長之姿讓學弟們敬畏不已。就連現在,碰到當年的社團學弟時,即使自己什麼話都不說,學弟們也會立正站好。


可是那小鬼卻連一絲害怕的神色都沒顯露出來,真是一點也不有趣。


「任性?你覺得他很任性?」


中年警察——麻宮的反應與佐紀完全相反,他喝著女警泡的茶,滿臉倦色地將身體深深靠在沙發上。


「當然啊,那種態度不叫任性還能叫什麼呢!?」


「呼~佐紀,你很想進搜查一課對吧?」


麻宮放下茶杯,長長地吁了口氣問道。


搜查一課——專門處理強盜、殺人、傷害、綁架等重大案件的部門,可說是所有立志成為刑警的人都想站上的舞臺。


「啊,是的。我想把過去培養出來的各種能力活用在工作上。」


「哼,搜一的工作內容可不像刑事劇裡演的那麼誇張。話雖這麼說,但還是很容易遇上危險就是了。」


「是的。」


「既然如此,你最好把你的危險探測器升級一下。」


麻宮以銳利的目光看向佐紀。


不是面對勇斗時那種笑咪咪的好人臉孔,而是能夠射穿對方的凌厲眼神。


佐紀喉頭咕嘟了一聲,問道: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呢?那少年有那麼危險嗎?」


「沒錯。可別被他的外表給騙了,他可是了不得的狠角色啊。」


麻宮說著,捲起右手袖子。


雖然體毛有點濃密,不過看得出來是隻結實的手臂。


那隻手上——


「你看,雞皮疙瘩都還沒消呢。那小鬼光是稍微露出點怒氣,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你也感覺到了吧?就是那陣寒氣。」


「啊,是那個嗎?我、我還以為是空調壞了。」


「笨蛋!所以我才要你升級你的危險探測器啊!」


麻宮輕敲了一下佐紀的頭。


接著他無奈似地搖頭,繼續說道:


「雖然我現在是生活安全課少年組的組長,不過在這之前,我可是在搜查四課待過二十年哦。和黑道組長當眾對峙根本是家常便飯。可是啊,在見過那小鬼之後,就連那些黑道老大看起來都微不足道了。」


「有、有那麼嚴重嗎......」


佐紀難以置信。


該不會是麻宮的直覺出錯了吧?他無法打消這種想法。


然而,另一方面,正如麻宮本人所言,他過去曾是搜查四課——現在改名為「組織犯罪對策部」,也就是專門對付黑道組織的部門——的鐵腕警探,就連底下有好幾百名小弟的黑道老大都得對他另眼相看。


既然麻宮說得如此果斷,自己就無法一口否定他的話。


麻宮想起什麼似地全身一抖說:


「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有那種眼神的傢伙。那小鬼明明年紀還那麼小,到底是經歷過怎樣的煉獄,才能培育出那樣的眼神啊?」

「害你放下重要的工作,真是不好意思。」


勇斗特地強調「重要的工作」幾個字,最後哼了一聲。


他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道歉的,那句話只是在挖苦母親病危時依然以鍛造刀劍為優先的父親罷了。


勇斗也知道自己這樣很幼稚,可是只要一面對父親,他就無法不擺出叛逆的態度。


「沒問題。上車吧,要回去了。」


父親簡單地說完,朝著車子揚了揚下巴。


與三年前相同的白色輕型卡車。


在那麼狹窄的空間裡與父親單獨相處,勇斗光想像就覺得快窒息了。


「不用了,我用走的回去。」


「還是坐上去吧,我有話要跟你說。」


「話?」


勇斗有些意外。


他以為這個父親一定對自己,不,對所謂家人毫無興趣、莫不關心。


「......好吧。」


勇斗點點頭,坐上輕型卡車的副駕駛座。


父親也坐上了駕駛座,發動車子。


勇斗瞧著窗外,看也不看父親一眼:


「有話快說。什麼事?」


「關於今後的事。你打算怎麼做?想回學校讀書嗎?」


「......啊~」


老實說,勇斗幾乎沒想過這件事。


在攸格多拉西爾時,他腦中想的只有回到現代日本而已。至於回來之後該怎麼辦,由於離現實太過遙遠,因此完全沒去考慮。


「已經過了招生考試的時期,如果想立刻唸高中,就只能去夜間部了。」


「............」


現實毫不留情地衝撞上來。


回到現代後,就要轉到美月讀的學校——勇斗曾經茫然地如此想過。


可是仔細想想,如果自己沒被召喚去攸格多拉西爾,現在已經是高中二年級的學生了。


不但有學力的問題,還有年齡的問題。像自己這樣的人,已經沒辦法過普通的學生生活了。


事到如今,他才感覺到三年歲月是多大的空白。


「還是你打算去工作?」


「那也不錯。」


繼續上學的話,直到畢業為止都得讓父親撫養,但勇斗不想拿父親的錢生活。


假如把獨立當成首要目標,那麼從現在開始工作是最快的方法。


「連國中都沒畢業的人,很難找到好工作。」


現實再次衝撞上來。


不過父親說得沒錯,勇斗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雖然無法反駁......


「總之我會想辦法的。」


勇斗若無其事地輕鬆說道。


「現實可是比你所想的更艱難哦?」


「應該吧,不過沒問題。」


目前自己身處的環境確實能以嚴苛形容,而且應該還有勇斗沒有仔細考慮到的部分。


但勇斗是被突然扔到語言不通,又是弱肉強食的黎明世界裡,共且存活下來的人。


既然有過那樣的經驗,不論將來面臨怎麼樣的逆境,勇斗都相信自己有辦法克服。


「不過,你怎麼突然說起這種像父親一樣的話?一點也不像你。」


「基本上,我是你父親沒錯。」


「哼!我的雙親只有媽媽和之前很照顧我的 前任宗主(老爹) 而已。連媽媽都不照顧的你,我才不當你是我爸爸。」


「......是嗎?」


對話就此中斷。


車內只剩引擎的聲音。


由於距離不遠,兩人默默無語地回家。


父親讓勇斗下車,說自己還要回工房工作後就離開了。勇斗瞪著漸行漸遠的輕型卡車,咂舌啐道:


「至少辯解一下啊,臭老頭。」

(混蛋,美月,妳居然騙我?)


勇斗恨恨地看著在一旁雙手合十求饒的青梅竹馬。


一回到家,勇斗立刻打電話給八成正在擔心的美月,要告訴她自己已經從警察那回來了,不過美月卻約他在附近的家庭餐廳見面。


因為勇斗還沒吃午餐,約在那裡正好,所以他很快就來到餐廳,但是——


「嗯~哦~哼~」


看著坐在對面椅子上,大刺刺地打量自己的同年代少女,勇斗感到如坐針氈。


少女的名字叫高尾瑠璃,美月說她和瑠璃從國中時起就是好朋友了。


據說勇斗與美月兩人逛百貨公司時正好被瑠璃撞見,因此勇斗被帶到警察署的那段時間裡,美月也被瑠璃帶到這間家庭餐廳進行審問。


而勇斗剛好在這時打電話過來。對瑠璃來說,就像主動送到嘴邊的肥肉一樣。


現在回想起來,講電話時美月的態度的確有點不自然。因為有些擔心而急著趕來,反而是羊入虎口。 【沒錯~是羊入虎口。不是送羊入虎口喔!】


「這位就是傳說中的男朋友啊~」


「還、還不是啦!」


「哦~還不是呢。還、不、是!」


瑠璃的臉大大地浮現賊兮兮的邪惡笑容。


「啊嗚嗚~」


美月漲紅著臉,身體愈縮愈小。


講不到兩句就被瑠璃打敗。看來沒辦法指望美月幫自己說話了。


「呵呵呵~我從美月那邊聽到很多關於你的事情哦。」


「哦。是這樣啊。」


勇斗故意裝成不在意地回道。


美月到底說了什麼?——勇斗心裡當然很好奇,可是在戰場上鍛鍊出來的直覺警告他:千萬不可以多問。


「然後呢?你到底是怎樣看待美月的?」


結果被對方先發制人地發問了。而且還是單刀直入地逼問。連勇斗的臉都不由得抽搐了起來。


「怎麼看?這個......」


勇斗瞥了美月一眼,含糊其詞了起來。


當著本人的面,向外人初次表白自己的心意,這種情況連笑話都稱不上。


「真是的!瑠璃!妳怎麼可以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問那種話啦!?」


美月的臉已經紅到會被誤認成蘋果了。她淚眼汪汪地向瑠璃抗議,不過瑠璃完全不理她。


「沒有啦——可是啊,他讓妳等了三年哦?果然還是該好好釐清關......啊好痛!」


一名金髮女性忽然出現在瑠璃身後,用力擰起她的耳朵。


「對不起啊——我家的小鬼太沒禮貌了。」


女性擰著瑠璃的耳朵,嫣然微笑道。


那女性的年紀大約二十歲前後,是個身材修長的美女,看來就像瑠璃本人直接成長為大人似地。


「好痛好痛!沙耶姐姐!對不起啦!都是我不好請妳饒了我吧!」


「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吧?」


「嗚嗚嗚!美月、周防哥,對不起——」


「很好。」


沙耶滿意地點頭,放開瑠璃的耳朵,在她身旁坐下。


瑠璃眼眶含淚地按著耳朵,「嗚嗚~~好痛~~!」地哀號不已。看來那女性就算對自家人,下手也毫不客氣。


那名美女指著淚眼汪汪的瑠璃,聳肩道:


「妳好,我叫高尾沙耶,是這小子的堂姊。請多指教。」


「啊,就是對考古學有很深造詣的......妳好,我是周防勇斗,謝謝妳之前提供的資訊,讓我受益良多。」


「哦~很有禮貌嘛。真想叫我家那個堂妹跟你好好學習學習呢。」


「啊哈哈......」


勇斗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乾笑以對。


「我一直很想直接跟你聊聊。放春假回家時聽說你也剛好回來了,所以想說這是個好機會~有打擾到你們嗎?」


「不,妳正好幫了我大忙。而且我也很想直接和妳聊聊。」


「嗯嗯,與年紀相比,態度非常淡定呢。而且沉靜中還有一股穩重的感覺,這就是領導好幾萬人民的王者風範嗎?」


沙耶將手放在下巴上,連連點頭自我解釋。


勇斗不由得聳肩苦笑:


「那應該算是一種安慰劑效應吧。」


「是嗎?好吧,就先當成那樣好了。啊,這餐我請客,喜歡吃什麼儘管點別客氣。別看我這個樣子,我還挺會賺錢的哦。」


勇斗在沙耶的催促下打開菜單。他一到餐廳就被瑠璃氣勢洶洶地逼問和美月的關係,直到現在才想起自己什麼都還沒點。


雖然不太想被人請客,但既然年長女性都那麼說了,年輕的一方拒絕接受也頗為失禮。


勇斗卻之不恭地點了本日特餐。


「好,可以開始說了嗎?」


沙耶啪地打開筆電螢幕說道。看來她有備而來。


「要說是沒問題,可是該從哪裡說起才好呢?」


「就從一開始的地方吧。」


「那麼......」


勇斗喝了口在飲料吧倒的烏龍茶潤喉後,開始說起至今為止的經歷。






「剛被召喚過去時我只覺得莫名其妙。不過露妮抵在我喉嚨上的劍有多冰冷,直到現在我還是記得一清二楚。冷到連血液都差點結冰了呢。」


「嗯嗯嗯,比起間接聽說,直接從本人口中聽到的故事果然更有真實感呢。」


沙耶一邊回應著勇斗,一邊霹哩啪啦地敲著筆電鍵盤。當然是不看鍵盤地打字。


勇斗家裡也有桌上型電腦,可是由於他幾乎只用智慧型手機上網,因此在近處看著沙耶高速舞動手指,心裡不禁讚嘆起她的厲害。


「唔——雖然早就料到你的經歷和神話會有出入,不過最重要的部分,我覺得挺矛盾的呢。」


沙耶停下敲打鍵盤的手指,改成有節奏地咚咚敲著桌面。


「最重要的部分?」


「是啊,就是你被召喚的時候......以北歐神話來說,就是魔狼芬里爾被縛魔鎖擒拿住的橋段。」


「哦......」


「在神話裡,阿斯嘉特的諸神為了束縛預言中將會為世界帶來災難的魔狼芬里爾,以名為『雷錠』的鐵鍊捆住牠,卻被牠掙脫了;後來諸神又以比雷錠強韌兩倍,名為『禁固之鎖』的鐵鍊捆住芬里爾,還是被牠輕易掙脫了。」


「感覺起來凶暴得難以對付呢。」


「那可是在說你哦,『惡名昭彰的狼』先生?」


沙耶噗哧笑道。不過勇斗完全不記得自己做過那麼凶暴的事,因此就算被她那麼說,也沒有什麼真實感。


「總之這一段可以解釋成,他們舉行過好幾次儀式試圖召喚你,但都失敗了。」


「嗯嗯。」


「後來,生氣的諸神命令豐饒之神弗雷的部下 史基尼爾(無貌的隨從) ,以.不.存.在.於.世.上的材料製作出魔法鎖鍊『縛魔鎖』。」


「等一下!史基尼爾是......!」


那耳熟的單字讓勇斗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


「沒錯,就是你的副官菲麗希亞的符文名稱哦。有人說他是火神史爾特爾的間諜,應該說不中亦不遠矣吧?」


「菲麗希亞一直在我身邊,不可能是間諜啦。」


勇斗不太高興地說道。


菲麗希亞是從勇斗還在《狼》族裡吃閒飯、被大家嘲笑為『吞食恩惠者』(斯庫爾) 的時候起,就對他奉獻忠誠的人。


那樣的她被說成間諜,勇斗當然不覺得有趣。


「關於這部分我也可以發表一些和《蹄》的尤古偉有關的假說,可是離主題太遠了,就先不提了。」


「聽妳這麼一說,我反而更想知道。」


「現在先讓我把縛魔鎖的部分說完。」


「......是。」


勇斗不甘不願地點頭。


「藉著這條縛魔鎖,諸神終於成功綁住了芬里爾,你也被捆在攸格多拉西爾回不來。到這邊為止雖然沒有問題,但從你的說法聽來,卻少了一位不可或缺的神衹呢。」


「不可或缺的神衹?」


「沒錯,就是軍神提爾。在北歐神話裡,提爾犠牲了自己的右手來捕捉芬里爾,然而從你的經歷聽來,沒有可以對應的部分呢。」


「是不是老爹......前任宗主法布提呢?他被當時的少主,也就是他的左右手洛普特大哥給......」


「嗯,我也曾那麼想過,可是感覺不夠有力呢。提爾可是北歐神話的主神哦?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你的前任宗主,只不過是邊境弱小氏族的族長而已不是嗎?」


「主神?北歐神話的主神不是奧丁嗎?」


勇斗對北歐神話稱不上精通,但至少知道這種最基礎的知識。


「嗯,現在流行的北歐神話是那樣沒錯。可是最早期的北歐神話裡,提爾才是司掌法律、豐饒與和平的最高神哦。不過後來戰亂頻仍,人們的信仰因此集中在戰神奧丁身上,提爾反而被降格成為軍神了。」


「......神明的世界也很不好過呢。」


勇斗不由自主地皺眉。


由於剛才正好提起洛普特,因此勇斗無法不聯想起那件事。把原本應該繼承第八代《狼》宗主之位的少主洛普特趕走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勇斗自己。


「是啊。神明終究也是人類創造出來的,所以也會背負著與人類同樣的業障吧。」

「如此這般,總之在那之後,我被那個叫西格恩的女人施展了祕法《芬布爾之冬》,等到回過神時人已經在美月的房間裡了。大致上就是這樣。」


把過去的經歷說完後,勇斗大大喘了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已經講得很簡單扼要了,不過從頭到尾說完,還是花了四個鐘以上的時間。因此他感到相當疲勞。


「嗯,謝謝你。這故事真的很有趣呢。」


沙耶咚地以無名指輕敲了一下Enter鍵後,也「嗯~」地大大伸了個懶腰。


「謝謝妳願意聽我說這件事。」


勇斗深深低頭道謝。


穿越到異世界成為國王,這不論怎麼聽都像在大吹法螺。可是沙耶卻聽得如此認真,甚至還做起筆記,勇斗自然感激不盡。


「這沒什麼。可是就算全部聽完了,我還是無法確定攸格多拉西爾的時代和地點呢。」


沙耶手掩著嘴,面有難色地沉吟。


「還是無法確定嗎......」


勇斗略微失望地嘆道。


他殷切地想知道自己過去到底身處什麼地方、什麼時代,因為他非常在意.之.後.的.發.展。


《狼》的大家,究竟有沒有過著平穩的生活呢?


如果他們沒事就好......可是依照北歐神話的發展,不久之後將會發生終結世界的戰爭,這讓勇斗感到很不安。


「從人種、語言、神話、緯度來分析,攸格多拉西爾應該是在東歐一帶;可是攸格多拉西爾的地形和那裡差太多了。」


沙耶再次霹哩啪啦地敲起鍵盤。


接著她把螢幕放倒,好讓勇斗等人也能看到畫面。螢幕上是歐洲地圖。


勇斗曾經以手機看過無數次那張地圖,不過電腦畫面大得多了,可以看得很清楚。


勇斗由左至右地劃過北緯五十三度說道:


「是啊,應該要有三條高大的山脈才對.......」


「可是這裡連一條山脈都沒有呢。」


「是啊......」


勇斗比劃過的地方全是綠色的平原。


連一點表示山脈的褐色都沒有。


「往中國方向走的話,人種完全不一樣;往美國去的話,雖然有山,可是山的西邊就是海了。我住的那個世界,從山脈往西走還有名為亞爾夫海姆和華納海姆的廣大平原。」你測量緯度的方式有沒有錯呢?」


「我也懷疑過,所以重新測量了好幾次。」


「唔——」


「如果是北緯四十五度左右,就有阿爾卑斯山脈了。」


「不——光聽你說我也知道攸格多拉西爾和阿爾卑斯的地形完全不......咦......?」


沙耶驀地僵住了。


忽然被沙耶以可怕的眼神盯著,勇斗不由自主地瑟縮起來。但她眼中似乎沒有勇斗的存在。


「阿爾卑斯山......《妖精之銅》......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搭上了。如果不是九千年,而是九百年的話,時代就能自然地銜接起來了。」


沙耶獨自恍然大悟地在嘴裡嘀嘀咕咕著,可是以勇斗為首的其他三人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考。


「呃,沙耶小姐?」


「!」


幾乎就在勇斗出聲叫她的同時,沙耶轉身面向筆電,以像被什麼東西附身似的猛烈速度敲起了鍵盤。


勇斗才剛那麼想,沙耶又「砰!」地闔上筆電起身:


「有些東西得調查,我先走了!這些你們拿去結帳!再見!」


她從錢包裡掏出紙鈔啪地按在桌上,迅速經過櫃檯離去。


實在是非常有天才風格,我行我素的女性。






「你說什麼!?《狼》昨晚遭到《豹》突襲,被打得落花流水!?」


聽到心腹愛將夏斐帶來晴天霹靂般的消息,《雷》的宗主史坦索爾沒辦法不加以確認。


他的年紀約莫二十歲前後,雖然還帶著點稚氣,卻是整個攸格多拉西爾找不到第三人的雙符紋持有者,在武力方面天下無雙。就算廣大如攸格多拉西爾,也沒有人的戰鬥力能與他並駕齊驅。


然而,輕易打敗了如此強大的『虎心王』史坦索爾,而且還把《雷》、《豹》聯軍也擊退了的那個——


「那個周防勇斗竟然如此簡單地就被......這不是假消息吧!?」


在昨天的《雷》、《豹》聯合作戰裡,就算發動突襲也沒能將之打倒的周防勇斗,居然被《豹》軍單獨打敗了?實在有點難以置信。


「是的,我原本也很懷疑這是假情報,不過看樣子是真的。」


「居然是真的......夜襲那類的偷襲,周防勇斗應該會事先做好防範吧?《豹》到底是怎麼打敗他的?」


弗貝茲倫古確實是個了不起的將領。


只要被他看到一絲破綻,就會撲上來緊咬不放。而且他身上還有著史坦索爾沒有的,對勝利的執著、柔軟的身段、合理的思考等特質,是個不可大意的男人。


不過,史坦索爾仍然無法理解。


雖然說勝敗乃兵家常事,沒有哪個將領能夠百戰百勝......


「關於這部分,《豹》的士兵們正沸沸揚揚地傳著某種說法。」


「什麼說法?快說!」


史坦索爾揚了揚下巴,催促夏斐說下去。


「遵命。就是『狼》的總司令周防勇斗已經不在了,只要沒有他,《狼》軍根本不足為懼』。」


「不在了?什麼意思?」


「這部分我就不清楚了......」


「戴面具的兄弟啊,你該不會連暗殺那種手段都使出來了吧?」


史坦索爾啪唧啪唧地折著手指,惡狠狠地罵道。


確實,勇斗不在的話,《狼》被打得潰不成軍就不足為奇了。


不過,雖然暗殺之類的手段是戰時常有的事,但還是讓史坦索爾覺得很掃興。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呢?」


「一起去攻打加契納城砦啊。總不能讓《豹》專美於前,對吧?」


加契納城砦原本就是《雷》的據點,如果無法攻下它,史坦索爾連族都畢爾斯基爾尼爾都別想回去。


雖然史坦索爾老被勇斗說成「那個笨蛋」,可是他絕非普通的笨蛋,特別是在戰鬥方面,他是會確實地把該做的事全部完成的男人。


史坦索爾搔著頭,覺得麻煩似地說道:


「不過老實說,我現在一點幹勁也沒有就是了。」






另一方面,接著勇斗之位,成為《狼》軍新總司令的歐洛夫,正坐在加契納城砦的城主房間裡,對《狼》軍的現狀抱頭苦惱不已。


《狼》軍在昨晚的野戰中吃了大敗仗,死傷人數大幅升高,士氣也低落得近乎絕望。


這座加契納城砦也一樣悲慘。先前與《雷》的戰鬥早已使它處處殘缺,以防衛據點而言性能明顯低落。而且城內原有的儲糧也在那時幾乎被搶光了。


《狼》軍自己帶來的糧食也是。幾乎在昨晚的野戰中被奪走,目前手邊剩餘的食物少得可憐,這樣是無法長期守城的。


而且敵營中還有《雷》的《粉碎者》史坦索爾,與《豹》的平衡重捶投石機,就算《狼》軍想長期守城也難以做到。


「要拋棄加契納城砦逃走.......嗎?」


山谷隘路已經被《豹》軍占領,無法使用。不過由於《豹》的包圍陣型還沒全數完成,如果趁現在走『調虎離山』作戰時使用的迂迴路徑,應該有辦法脫離戰場。


只是——


「能逃得了多遠呢?」


歐洛夫苦著臉沉吟道。


《狼》軍是以步兵為主的軍隊,但《豹》則是全由騎兵組成的軍團。在機動性方面雙方有著雲泥之差。


可能開始撒退沒多久就會被對方追上。


就如同「戰功主要來自追擊」這句話所表現的,在逃亡時被敵人攻擊,對軍隊造成的損傷是最大的。


「還是說要為了將來的《狼》著想,在這裡奮力抵抗到底,盡量對敵人造成傷害,努力削弱敵軍的力量呢?」


但就如先前提過的,《狼》軍現在滿是傷兵,而且士氣極度低落,完全不是能夠奮起殺敵的狀態。


在進退失據的情況下,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歐洛夫陷入思考迴圈中,已達半刻之久。


不過時間有限,差不多是該做出決定的時刻了。


「歐洛夫大哥,可以打擾一下嗎?」


「吉可露妮?怎麼了嗎?」


歐洛夫以憔悴的神情與聲音,開門招呼銀髮少女進房。


吉可露妮朝歐洛夫鞠躬行了一禮,重新抬起頭時,牙齒緊咬著下唇,臉上滿溢悲壯的決心。


「唔。」


發現吉可露妮的態度非比尋常,歐洛夫也正襟危坐地聽她說話。


吉可露妮微微吸了一口氣說:


「我要和 親衛騎兵團(穆思裴爾) 守在城砦裡絆住敵人,請歐洛夫大哥趁機率領本隊離開此地。」


「什麼!?」


突如其來的要求讓歐洛夫啞口無言。


雖然親衛騎兵團是《狼》軍最精銳的部隊,可是人數只有三百人左右,就算加上實習士兵,也不到五百人。


想以那種數量的兵力抵擋《豹》、《雷》聯軍,已經不是勇敢,而是有勇無謀了。


也就是說——


﹁妳打算......犠牲自己嗎?」


「在最前線打頭陣、保護大家,是歷代『最強銀狼』的職責。沒問題的,我會拚上榮譽,為大家爭取最多的時間逃走。」


「唔——」


歐洛夫將手放在嘴邊沉吟起來。


確實。似乎也只能這麼做了。


就算《狼》的本隊逃走,《豹》也不可能直接跳過還駐守著敵兵的加契納城砦去追擊本隊。


放著敵兵尚存的據點不管,之後可能會被前後夾擊。從《豹》軍過往的表現看來,弗貝茲倫古不是那麼蠢的將領。


也就是說,直到《豹》軍完全拿下加契納城砦為止,《狼》的本隊可以順利逃走,不需擔心會被敵人追擊。


如果說在最前線打頭陣、保護大家,是『最強銀狼』的職責,那麼做出捨小取大的決策,就是總司令的職責。


「呼~~~~~~~」


歐洛夫長長地吁了口氣,從椅子上起身。他筆直地走到吉可露妮身邊,砰一聲拍著她左肩說:


「真是對不起啊,那麼之後的事就交給......我來做吧!」


歐洛夫突然發難,「呼!」地一拳打向吉可露妮。


「做什麼!?嗚!」


吉可露妮當然立刻舉起右手擋下歐洛夫的拳頭,但也許是被衝撞的力量牽動傷口,她的臉痛苦地扭曲起來。


歐洛夫不放過這個機會。


不,他應該是從一開始就如此算計過了。


「慣用手都變成這樣了,妳要怎麼戰鬥?哼!」


「嗚!」


他使出渾身之力,朝吉可露妮的心窩狠狠打下去。


「歐洛夫......你這傢伙......」


就算是吉可露妮,捱了這拳後,也支撐不住地向前跪倒在地上,接著再也無法動彈了。


看樣子是昏過去了。


「呼,託妳的福,我終於能夠下定決心了。這場敗仗是我的失誤,怎麼能讓妹妹收拾善後,自己卻恬不知恥地逃走呢?」


歐洛夫臉上不再有迷惘,取而代之的是做好覺悟的男子漢神情。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盛開的無數櫻花淹沒整個視野。


勇斗被那絢爛的光景所震懾。


當然,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那種景色,不過櫻花果然具有某種會觸動日本人心弦的『存在』。


從做格多拉西爾回到日本,已經第三天了。


在這種情況下,勇斗被美月半強迫地拉去賞櫻。


「人還是一樣多呢。」


圍繞著水池種植的櫻花樹下,鋪滿賞櫻客的野餐墊,到處都是酒與便當。


沒有任何一株櫻花映照在水面上的景色之風雅遠近馳名。天氣晴朗再加上是週末,會有這種人潮並不奇怪。


「看這樣子,現在應該找不到位子了吧?」


「別擔心。唔~啊,找到了!喂——瑠璃——!」
'
美月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後,用力揮手叫道。


對方似乎也因此發現了美月。


「哦——美月——!在這邊在這邊!」


一名嘴裡塞滿糰子的馬尾少女,坐在勇斗他們前方第三棵的樹下,揮手叫他們過去。


美月笑著跑到她身邊,兩人啪地互相擊掌。


「謝謝妳先來占位子~會不會很累?」


「完~全不會!妳覺得怎樣?這個位子很讚對吧?」


「是啊,真不愧是瑠璃!」


與興高采烈嚷嚷著的兩人相反,勇斗的臉頰痛苦萬分地抽搐著。


因為他昨天才被瑠璃大大取笑了一番。


「周防哥——別露出那種表情嘛,我昨天不是已經道歉過了嗎?」


「......沙耶小姐呢?她今天不來嗎?」


無視瑠璃的話,勇斗找起她堂姊。


部份理由是因為,沙耶是能夠駕御這名大刺刺厚臉皮少女的寶貴人才;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很在意昨天沙耶究竟發現了攸格多拉西爾的.什.麼.線.索。


「沙耶姊姊從昨天起就一直在看一些很難的書哦。像*T開頭的什麼,還有C開頭的什麼。」


(第9卷會提到,是柏拉圖對話錄的蒂邁歐篇和克里底亞篇。)


「到底是什麼跟什麼啊......」


「哎唷,因為那些全是西文,人家記不起來嘛。」


瑠璃哇哈地朗聲笑道。勇斗不由得嘆氣。


那些書肯定是解開攸格多拉西爾之謎的重要關鍵,不過看來,自己目前還是無法知道謎底為何。


「反正要是有什麼進展,沙耶姊姊會主動通知我們的啦。」


「嗯,這樣說也對啦。」


瑠璃一派輕鬆地說道,勇斗也只能同意。


雖然他曾實際在西元前的世界生活過,可是他是個連考古學的基礎知識都沒有的大外行。


這種事還是交給專家來做吧。


種田找農夫,治病找大夫。


「別管那個了~」


瑠璃看著勇斗手中的包袱,不禁舔起嘴唇。


見到她的模樣,美月噗哧笑道:


「呵呵,等不及了嗎?我馬上準備哦。」


「耶——!」


美月以眼角餘光看著孜孜高舉雙手的瑠璃,從勇斗手中拿過包袱,將布巾打開。


包在布巾裡的是帶著黑色光澤的日式四層便當盒。


美月將便當盒一層一層地拿起排在野餐墊上。


「喔喔喔喔!看起來好好吃啊——!」


瑠璃感動萬分地嘶吼。


妳是不是該保留一點女人味?勇斗有點為瑠璃擔心,但他不是不懂她的心情。


便當盒被漢堡肉、日式炸雞塊、照燒青甘魚等勇斗愛吃的料理裝飾得淋琅滿目。


而且料理的外觀也不差,應該說好看到能作為料理範本了,每樣食物看起來都極為可口。


「這些是美代阿姨做的嗎?」


「不,是我做的哦。」


美月若無其事地答道。


勇斗反射性地瞪大眼睛:


「能吃嗎?」


「等一下!這話太過分了吧!我的廚藝還不錯呀。」


「就算妳這麼說,但是我可記得以前吃過妳做的泥巴團子哦。」


「那是幾歲時的事啊!」


「周防哥、周防哥,美月的廚藝是真的很好哦。如果我是男的,一定會為了吃美月的料理要求和她交往呢。」


瑠璃輕拉勇斗的袖子,一臉認真地說道。


「真的嗎?在情人節時送我有一堆凹凸不平的泡泡、看起來就像毒藥一樣的手作巧克力的美月居然......」


「都說那是幾歲時的事情了啊!算了,我不要給小勇吃了!瑠璃,我們兩個人吃就好。」


美月說著,把原本放在勇斗面前的料理,猛然移動到瑠璃那兒。


「太棒了——!」


「等等!美月,都已經來到這裡了,妳這樣不是折磨人嗎!我只是在開玩笑啦!開玩笑。」


回到現代後,勇斗還沒好好吃過什麼像樣的食物。


再加上這是喜歡的女生親手做的料理。


說實話,勇斗想吃得不得了。在第一眼看到料理時,就已經舌底生津了。


既然如此,別取笑美月不就好了?不過他這是從小養成的壞習慣,下意識就會開始這麼做。


「全部都是我不好,我道歉。所以請把料理夾給我吃吧。」


「才不理你。」


勇斗五體投地道歉,但美月還是鼓著腮幫子把臉撇到一旁。


看來她真的不高興了。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呢?正當勇斗尋思時——


「哇喔~周防哥你好直接~居然要美月夾給你吃~」


「咦咦咦咦咦!?」


瑠璃見有機可乘,做出爆炸性的發言。美月怪叫起來,怒氣一下子便煙消雲散。


「咦?等等、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


勇斗也慌張辯解,但是——


「小、小勇,你想要我夾給你吃、嗎?」


「嗚!呃......」


美月紅著臉,眼中帶著熱切情感,忸忸怩怩地問道。勇斗被那樣的眼神看著,頓時說不出話來。


「那、那就,從小勇喜歡的炸雞開始......來,啊~」


不等勇斗同意,美月就從便當中夾起一塊炸得焦脆可口的日式炸雞,伸到勇斗面前。


說真的,勇斗很想不加思索地一口咬下去,可是他無法不在意——一旁賊兮兮笑著的另一名少女的視線。


「不、不想吃嗎?」


「不、不是啦,可是......」


勇斗朝瑠璃的方向使眼色,想暗示美月有人在旁邊當電燈泡。


不過瑠璃似乎也察覺到勇斗在想什麼。因此——


「你明明卞山3有讓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餵呢!」


「等一下!?」


「而且連茵格莉特和黎芮兒也有餵過你耶!」


「妳現在說這個是要......」


「(咯咯咯)」


瑠璃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怎麼看都讓人不爽。


如果她是男的,勇斗肯定二話不說直接揍下去了。


「真是的!你為什麼從剛才就一直看著瑠璃!難道你想讓瑠璃夾給你吃嗎!?」


「才不是!美月,妳冷靜一下.......」


「小、小勇你就那麼不想讓我餵嗎?」


美月彷彿快哭出來的樣子。


看來已經無法用言語溝通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勇斗也只好認命。`


世人說,女人的淚水是最強大的武器。如果是心上人的淚水,威力就更不用說了。勇斗也只能吞下各種念頭,接受敗北的事實。


「好啦。」


勇斗做好覺悟,張嘴吃下美月遞出的炸雞——


啪嚓!


守株待兔般拿著智慧型手機的瑠璃,拍下了歷史性的一刻。

「多謝款待!真是太好吃了!」


勇斗雙手合十道謝之後,心滿意足地拍著自己的肚皮道。


原本裝滿四層的便當盒現在全部都空了。


就如瑠璃說的,美月的廚藝非常高明。再加上那是隔了三年之久吃到的日式料理,更為味道加了不少分。


勇斗秋風掃落葉似地動著筷子,等回過神時已經有一半以上的食物進了他的胃袋。肚子也因此撐得鼓鼓的。


「這沒什麼。喝茶吧。」


美月靜靜地在保溫瓶蓋子中倒茶交給勇斗。不愧是剛從保溫瓶倒出的熱茶,杯口裊裊飄著白色的蒸氣。

「哦,謝謝。」


勇斗接過茶水啜飲後,呼——地嘆了一口氣。


接著他漫無目的地呆呆看著周圍的景色。


「好和平啊。」


而且富裕又方便。


從家裡走到八尾公園得花上一個小時,可是搭公車的話一下子就到了。


就算不到河邊取水,也可以在附近的自動販賣機買到各種飲料。而且不是常溫,冷飲熱飲應有盡有。


孩子們單手戴著手套玩拋接球,或是踢著足球,更有不少人在玩手機遊戲。


三年前,對勇斗而言這是再當然不過的風景。


可是現在,勇斗莫名地有種怪異的感覺。無法順理成章地看待這種日常構圖。


因為他知道做格多拉西爾的人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所以無法不對眼前的一切產生可貴的想法。


「嗯,這裡很和平哦。小勇已經,不用戰鬥了哦。」


「!......是啊。因為我已經回來了,所以不必再做讓身上染滿血腥味的事了呢......」


事到如今,勇斗才察覺這點似地低語。


「這幾年裡,小勇已經努力地為《狼》的大家做了很多事了。所以,已經可以了哦。」


美月說著,緊握勇斗的手臂。


彷彿想把他留在這邊的世界。


「啊、嗯。是這樣,沒錯呢。」


勇斗體會著美月體溫帶來的舒適感,但又感到十分迷惘。


他也不想過著打打殺殺的生活,他一直認為,可以不戰鬥地生活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一.個.人生活在和平的世界裡,讓勇斗有種奇妙的愧疚感。


同伴們正在賭命戰鬥,自己真的可以悠哉地吃美味的食物、欣賞絢爛的櫻花、歌頌和平的日常生活嗎?


「小勇,快來!」


「咦?哇喔!」


美月忽然放開勇斗的手臂,改抓著手腕、拉著他離席。


「慢走喔~我會在這裡看行李的。」


在瑠璃輕鬆揮手送別之下,勇斗被美月半強迫地拉到馬路上。


路旁並排著許多黃色頂篷的路邊攤,店員們正熱鬧地大聲吆喝、招呼客人。


美月在其中挑了個打靶的攤位。


「老闆,玩一次。」


「歡迎光臨,一次可以打三發哦。」


「來,小勇。」


美月說著,把從老闆手上接過的軟木子彈槍鎗交給勇斗說:


「小勇,我想要那個狗狗布偶。」


她笑咪咪地指著擺在從上方數下來第二格的櫃子上,有*鬼火般眉毛,造型奇特的布偶。 (譯註:這是人氣遊戲《妖怪手錶》中的角色「小石獅」。)


勇斗覺得那布偶看起來比較像貓,不過既然美月說它是狗,應該就是狗吧。


「咦?......呃......」


由於美月太過強勢,勇斗傻傻地站在原地,交互看著軟木鎗和美月的臉,不知該怎麼辦。


「小勇,來玩嘛——要把之前沒能玩到的全都補回來。你還不到十七歲哦!」


「......是嗎?說得也是呢,我才十六歲啊。」


勇斗點頭,舉起軟木鎗。


難得能來賞櫻。


就算今天一整天都盡情地玩、不去想困難的事,應該也不會遭天讉吧。還不如說,要專心玩才對得起特地約自己出來,甚至還準備了豐盛便當的美月。


「要好好瞄準哦~我一直很想要那個布偶呢。」


「好——好——」


勇斗瞄準美月指定的布偶,固定鎗托、夾緊腋下以免鎗管晃動,接著扣下扳機。


砰一聲,軟木子彈猛然從鎗管飛出——


卻在即將接近布偶時失去速度。子彈邊飛邊下墜,從第二格告第三格之間的空白處飛了過去。


「啊——射歪了!」


「哈哈哈,還有兩發可以打哦。這位帥哥,要好好表現給女朋友看啊。」


「咦咦!女、女朋友嗎!」


美月雙手捧頰,臉倏然漲得通紅。


但是兩人的對話,並沒有傳進精神已經完全集中在射擊上的勇斗耳中。


從剛才的射擊看來,發射用的壓縮氣被調得很弱。雖然老闆看起來是個好人,不過這是在做生意,應該不會那麼簡單就讓獎品被打中吧。


「算了,不試試也不知道。」


勇斗瞄準比布偶略高的地方,發射。


可是子彈仍然從布偶的下方飛走。


「唉唉,小勇好遜喔~要好好瞄準啦。」


美月抱怨道。


勇斗無視她的話,把鎗口揚得更高,射出第三發子彈。


軟木子彈以和緩的拋物線前進,準確地擊中布偶的頭部。


「哦哦!成功了——!」


布偶在美月雙拳朝天發出的喊叫聲中搖晃著,最終咚一聲向後掉到地上。


「哦哦,帥哥你很厲害呢,我輸了。」


「哈哈,只是運氣好啦。」


老闆唉聲嘆氣地搖頭,把布偶拿給勇斗,但勇斗只是聳肩以對。


第一發的水平方向幸運地成功瞄準了,所以之後只要朝上方做垂直瞄準的微調就可以了。


如果水平、垂直兩方都得調整,三發子彈就不夠用了吧。


「拿去。」


勇斗把從老闆手上拿到的布偶隨意扔給美月。


「哇、哇哇!等一下,別用丟的啦。」


美月趕緊接住布偶,鼓著腮幫子說道。


不過當她與布偶正面相對時,立刻露出傻笑。


「妳那麼想要這隻布偶啊?」


「是很想要沒錯,不過那個,呃——不只是那樣而已。」


「?什麼意思?」


看著莫名變得口齒不清的美月,勇斗訝異地問道。


美月像是猶豫著該不該說出口似地,眼神到處游移了一陣子後——


「因、因為是小勇幫我拿到的。」


她將布偶緊抱在胸口,下定決心般仰頭看著勇斗如此說道。


「是、是這樣嗎?」


「就、就是這樣啦。」


兩人說完,火紅著臉看著彼此,接著低下頭。


總之就是非常難為情。


覺得麻癢難當。


可是感覺不壞。


「兩位大哥大姊,你們要打得火熱我是沒意見啦,不過站在這裡我沒辦法做生意耶。如果不想再打靶,可以讓開一點嗎——」


「「對、對不起——!」」


兩人突然想起自己身處大庭廣眾之下,羞得如脫兔般飛也似地逃走了。






「櫻花真美,雖然每年都看得到,卻完全看不膩呢。」


走在微暗的歸途上,美月感嘆地說著。


人們說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在那之後兩人繼續逛路邊攤、在公園散步、和瑠璃閒聊鬼扯、打羽毛球......不知不覺,已到了這個時間。


「是啊。」


勇斗覺得對自己而言,開心笑著的美月比櫻花更美、更可愛。不過他還是點頭同意美月的話,很節制地沒把心聲說出來。


說出來就太矯情又顯得陳腔濫調,而且很令人羞恥。雖然那是他毫無虛假的真心話。


「反正機會難得,真想連夜櫻也一起欣賞呢。」


美月閉上眼睛陶醉地說著,也許正在腦中回想從前見過的美景吧。


與白目的景致不同,八尾公園的櫻花在夜裡被打上燈光後,似乎又是另一種風情。


似乎。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勇斗完全沒看過八尾公園的夜櫻。當地人反而很少去逛當地的名勝風景。


既然美月表現出那麼可惜的模樣,勇斗也跟著興起了想看的念頭,然而——


「沒辦法啊——妳有門禁嘛。」


「嗚嗚嗚~~雖然是這樣沒錯~~雖然是這樣沒錯~~」


「而且,雖然是不可抗力的緣故,但前天我可是半夜出現在妳房間裡哦。如果今天又超過門禁時間才回家,妳爸媽對我的印象會低落到谷底吧。」


沒有哪個家長會對半夜闖進青春期女兒房間裡的男人有什麼好印象。光是沒報警處理,就已經很值得慶幸了。


「我想應該不會變低哦!」


「......因為已經低到不能再低了嗎!?」


「不是啦。是因為媽媽常說『她想要有個兒子,要是勇斗能當我們家的小孩就好了』之類的話。」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現在也一樣哦。應該說她對你評價還上升了呢。媽媽一直稱讚你,說你變成超級好男人了哦。」


「......我不覺得自己長得多好看啊,難道說美代阿姨剛好喜歡我這種長相嗎?」


「呵呵,也許吧。因為她是我媽......啊!」


美月說完才發現自己說溜嘴似地,連忙摀住嘴巴。


應該是因為慢了一拍發現自己的言下之意是「我也喜歡這種長相」吧?


勇斗以為美月一定會顧左右而言他地蒙混過去,可是美月卻緊咬著下唇,以做出什麼決心似的眼神仰頭看向勇斗說:


「小勇。白天時,瑠璃問的問題,現在可以告訴我答案嗎?」


「咦?」


勇斗一開始還不知道美月在說什麼,不過馬上就想起來了。


『你到底是怎麼看待美月的?』


「吶,回答我吧。」


美月以略帶沙啞的聲音說著,靜靜闔上眼廉。


勇斗沒有笨到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是怎麼看待美月的?


連想都不用想。在穿越到攸格多拉西爾之前,勇斗就一直喜歡著美月了。


只是他堅持,除非回到現代,否則就不把感情說出來。


勇斗輕輕將雙手放在美月肩上。美月身體微微一顫,可以知道她現在很緊張。


那是像這樣直接碰觸,才能明白的感覺。


分隔兩人的時空障壁已經不在了。


沒有必要再壓抑自己。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心.還.是.如.此.迷.惘.呢?


他用力搖了搖頭,把軟弱的自己趕到一旁。


「美月.......」


勇斗下定決心,激勵自己似地喚著心上人的名字,緩緩將臉湊近她的唇——

登、登登、登登登——♪


就在雙唇只差一點就碰在一起時,美月的智慧型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兩人一驚,各自羞赧地退開。


「呃呃,那個那個......」


「......總之妳先接電話吧。」


「嗯、嗯。」


勇斗提醒不知所措的美月接電話。


勇斗以側眼看著慌張地從包包裡拿出手機的美月,「呼~」地大大吁了口氣。


心臟依然狂跳著。


情緒很高昂,無法冷靜,但是自己並不討厭那樣的感覺。


不過,那種輕飄飄的酸甜滋味,因美月的下一句話而.完.全.改.變.了。


「小勇,雖然我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可是好像是在找你哦。她一直叫著『勇斗、勇斗』。」


「!菲麗希亞!是菲麗希亞嗎!」


勇斗稍嫌粗魯地搶過美月的手機,朝話筒喚著持有他手機的那個人的名字。


『這聲音!勇斗!是勇斗嗎!?』


「茵格莉特!?」


從電話另一頭傳來的不是金髮副官的聲音,而是可靠的紅髮少女搭檔的聲音。


「為什麼是妳......」


『啊,因為雙胞胎把手機帶回來了。』


「......啊,原來如此。」


勇斗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為了盡快聯絡上勇斗,他們派遣《狼》軍中速度最快的雙胞胎,把手機送到人在雅爾菲德的茵格莉特手上。


勇斗正殷殷盼著攸格多拉西爾的消息,因此覺得這決定做得非常好。不愧是被勇斗全面信任的副官菲麗希亞做的判斷。


「對了!情況如何!?加契納呢!?」


雖然也很想知道雅爾菲德那邊的人得知自己消失後的反應,不過勇斗現在最在意的,還是佈陣在加契納城砦附近的《狼》軍下落。


於戰況最膠著時,得在得知總司令消失的情況下作戰,可以說沒有比那更危險的情況了。


勇斗屏息以待對方的回答,茵格莉特微嘆了一口氣說:


『輸了。聽說被敵人夜襲,連「戰車堡壘」都被破解......』


「!那、那大家呢!?露妮告菲麗希亞怎麼了!?」


『好像勉強逃進附近的城砦裡,應該沒事。』


「是、是嗎?」


勇斗鬆了口氣,然而——


『不過那已經是兩天前的消息了,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


對了。


與現代不同,攸格多拉西爾的情報不是即時傳送的。


而且敵人是擁有平衡重錘投石機的《豹》,以及由身具《粉碎者》符文的史坦索爾當家的《雷》。


想以加契納那種小城砦抵抗那兩個氏族,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愈想愈不安。如果可以,勇斗很想立刻飛奔到當地。


可是——


勇斗的眼神移向正前方。


長年以來,一直期盼著能與其重逢、能與其實際接觸的少女,正以不安的眼神看著自己。






轟!喀啦喀啦喀啦......


從天而降的巨石擊中加契納城砦,製造出轟然巨響。城牆不堪一擊地崩潰。


「唔喔喔喔喔!前進前進——!」


「把他們都殺光——!」


《豹》與《雷》的士兵們威猛地咆哮著,一口氣湧入城砦。


「進來了嗎!」


歐洛夫從城砦的前庭環視著四周,身上的盔甲互相碰撞,錚錚作響。


眼下包圍加契納城砦的《豹》、《雷》聯軍總數超過一萬五千人;相反地,固守城砦的《狼》軍只有五百人而已。


雖然在守城戰時,守方能抵禦比自己多五到十倍的敵人,可是面對總數多達三十倍以上的兵力差距,還是無可奈何的。


更別說對方還擁有平衡重錘投石機那種劃時代的攻城兵器,勝負更是不言自明。


《狼》軍的形勢不利到極點,連一縷勝利的希望之光都看不到。


「前進前進前進——!」


「我才不會讓你們越雷池一步!」


「安格爾柏妲啊!請賜給我力量!」


「讓你們仔細瞧瞧《狼》軍的實力!」


雖然如此,守在加契納城砦的《狼》族士兵們卻個個鬥志高昂。


那也是當然的,因為這些人全都是自願留下的死士。


是主動加入敢死隊,即使拚上自己性命也要保護本隊安全的勇者們。既然眾寡懸殊,仍然勇猛地不斷殺敵兵。


「呵呵,這讓我想起兩年前的『雅爾菲德守城戰』呢。」


看著奮戰不懈的士兵們,歐洛夫懷念地笑了起來。


當時也和現在一樣,都是在絕望之中戰鬥。歐洛夫當然也參與了那場戰鬥。


在所有人都放棄掙扎時,只有勇斗一人堅持不餒,利用平衡重錘投石機和日蝕得到奇蹟般的完全勝利。


回想那場戰鬥,歐洛夫現在依然會感動到渾身發抖。自從那場勝利之後,《狼》就開始邁向強盛之路。


「如果是父親殿下,就算面對這種情況應該也能挽回劣勢吧。」


雖然目前以氣勢壓制了敵人,但那是以必死鬥志激發出來的力量,和火災時的異常發揮差不多,無法撐多久。


很明顯的,他們早晚會承受不住敵人的攻勢。


自己這種凡人,沒辦法像神明派來的勝利之子.勇斗那樣引發奇蹟。


「但是,我也有我的驕傲。要我背負大敗的汙名而死,我可是會無法瞑目的。《豹》啊,就算兵力懸殊,你們也別想輕易攻下這座城砦。我們會死纏爛打到最後一刻!」






「可惡!到底在磨蹭什麼!?敵人只有幾百人而已不是嗎!」


另一方面,《豹》的大本營裡,弗貝茲倫古正因久攻不下加契納城砦而不耐煩地喝罵著。


再這樣下去,會讓先行撤退的《狼》軍本隊成功溜走的。


為了讓這場戰爭獲得完全勝利,為了日後可以輕易打敗《狼》軍,該斬草除根時就要徹底清除乾淨。


「早知如此,就該把攻城的事交給《雷》,快點去追《狼》才對。」


原以為打垮這種程度的城砦易如反掌,結果卻大出意料。


《豹》、《雷》聯軍的勝利已經無可動搖,因此只要穩重地進攻就好。沒想到這種想法卻出現了反效果。


雖然如此,現在說這些也無濟於事。


「呿!如果紅髮的兄弟願意參戰,這城砦老早就打下來了。」


弗貝茲倫古恨恨啐道。


《雷》的宗主史坦索爾把指揮權交給他的左右手——少主副手夏斐,讓夏斐指揮部隊戰鬥,自己則在高處作壁上觀。


真是任性到極點的男人。


如果史坦索爾是弗貝茲倫古的義子或義弟,就能命令他參戰了;可是兩人的誓盃是五五分,弗貝茲倫古無法強勢地命令同等地位的宗主做事。而且《雷》軍也不是沒有參與攻城戰,因此更沒理由非要史坦索爾出場不可。


結果就是:由於缺乏殺手鐧,聯軍作戰陷入了膠著狀態。


但也不能繼續這樣下去。


「工兵隊!只管把石頭砸過去!把進攻的入口轟大一點!一口氣衝進去把敵人擺平!再拖下去就沒有獎賞了哦!」


《豹》的士兵們因弗貝茲倫古的通告,比之前更猛烈地朝著加契納城砦前扑後繼地進攻。


雖然如此,加契納城砦內的《狼》兵們還是死命硬撐。


而且愈戰愈勇。


聯軍從天色剛亮就開始進攻,可是直到夕陽將西方天空染紅為止,《狼》軍依然抵死不降。


考慮到敵我雙方的人數差距為三十倍,而且己方還有優異的攻城兵器,對方的韌性可說是十分驚人。


儘管如此,城砦的大部分地區都已經被《豹》鎮壓,目前只剩下固守在城主房間的敵方主將而已。


將死守在房門前的敵兵掃蕩完畢後,弗貝茲倫古率兵闖入房中。


「喝啊———!」


霎時之間,一名頭髮花白的壯年男子發出虎吼,將劍高舉過頭向下揮砍,斬殺了一名《豹》的士兵。


壯年男子將利器揮出一片白森森的刀光,氣勢萬鈞地砍殺《豹》軍。


男人早已遍體鱗傷。


纏繞在他頭上和腹部的繃帶滲出點點殷紅,身上的盔甲也有無數新形成的缺口,看得出他不久之前經歷了何等激戰。


而且他的臉色也極為慘白。不過,雖然他已經氣息奄奄,雙眼卻依然炯炯有神,即使情勢走到如此地步,鬥志仍然絲毫不減。


《豹》的士兵們被他氣勢震懾,一個接一個地遭其打倒。其勇猛的程度讓人不禁懷疑,這種體無完膚的身體為何能發揮那麼大的力量?


然而終究寡不敵眾。


就在壯年男子又砍殺了一名《豹》的士兵時,另一名士兵撲倒他,緊接著又有一人撲上,總算以重量制伏了他。


「你還真是難纏啊。」


弗貝茲倫古低頭看著被制伏的壯年男子——歐洛夫,恨恨地碎道。


多虧了他的攪局,《狼》的本隊早已遠走高飛,就算現在追過去也趕不上,實在可恨至極。


「不過啊,區區數百名士兵能撐到現在,也算是難能可貴。雖然是敵人仍該致上敬意。如何?你願不願意為我效勞呢?」


「這聲音,你是洛普特吧?原來如此,所以《豹》才有平衡重錘投石機可以使用。」


歐洛夫眼中充滿敵意,以見到殺父仇人——事實上也真是如此——似的眼神,凌厲地向上瞪著弗貝茲倫古。


「是嗎?以前的名字我早忘了。」


弗貝茲倫古邪佞地揚起嘴角。


這裡有許多他的子弟兵,弗貝茲倫古當然不能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是犯下弒親大罪的罪人。


但原本是洛普特舊識的歐洛夫,似乎很肯定弗貝茲倫古面具下的真實身分。


「我本來就不認為以你的器量,會窮途落魄地死在荒野或路邊,可是沒想到你竟然成了《豹》的宗主。」


「呵呵呵,我可沒打算和你敘舊。再問一次,歐洛夫啊,你願意接受我的誓盃嗎?」


「什麼?」


「我從以前就很賞識你了。如果你肯加入我軍,我甚至可以讓你任職少主副手哦。這待遇很不錯吧?」


弗貝茲倫古倏地蹲在歐洛夫面前,看著他的臉問道。


《豹》是以遊牧維生的氏族,也許是基於這個原因吧,他們對如何管理城市完全沒有概念。


對於版圖迅速擴張,已經占領了不少農業地區的《豹》而言,像歐洛夫這種有卓越行政能力的人才令他們相當垂涎。


然而——


「呸!」


弗貝茲倫古的提議以被吐唾沫做結。


弗貝茲倫古狠咬著牙,仍然不放棄招降,繼續說道:


「你好好核核。拒絕這種好事的話,下場只有死路一條哦。」


「正合我意。要殺就快殺!我的父親只有天下無雙的大英雄周防勇斗大人!能得到他的直系誓盃已經是我三生有幸,為何我非得再接受你這種奸邪小人的誓盃不可?別痴人說夢了!」


「哼,你廢話真多!」


弗貝茲倫古拔出腰間的佩刀,手起刀落斬下了歐洛夫的首級。


不是因為想殺而殺。


在子弟兵的面前被吐口水、又被說得如此難聽,不殺他無法保住宗主的威嚴,因此不得不殺。


低頭看著被砍下的首級,弗貝茲倫古啐道:


「那麼你就在瓦爾哈拉好好看著吧,看我如何將雅爾菲德燒成灰燼!」

「啊!」


一恢復意識,吉可露妮立刻起身確認周圍情況。


看來自己似乎躺在馬車上睡著了。


成隊的士兵在馬車的前後左右緩緩行走著,每個人臉上滿是濃濃的倦色,而且全都無力地低著頭。


吉可露妮將視線稍微放遠。四面八方全是原野,連綿的山脈模模糊糊地浮現在遙遠的前方。


「這裡是......?」


「唉呀,妳終於醒了。」


吉可露妮因熟悉的聲音回頭,菲麗希亞正裹著毛毯靠在載貨臺的邊緣,手上拿著紙卷,似乎正在寫什麼。


菲麗希亞輕輕將紙筆放在一旁,繼續說道:


「妳就像死了一樣睡了整整一天哦。應該是連續戰鬥,讓妳累積了太多疲勞吧。不可以太亂來哦!」


「整整一天!?那《豹》呢!?歐洛夫大哥呢!?」


「歐洛夫閣下自願負起戰敗的責任,為了讓我們順利逃走,和少數敢死隊員一起留在加契納城砦裡斷後。」


菲麗希亞說到這裡暫停了一下,看向一旁。


吉可露妮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大量的鳥兒正聚集在被夕陽染紅的天空一角盤旋。


雖然距離太遠無法看得很清楚,但那些鳥應該是烏鴉吧。被戰場上的血腥味所吸引,為了啄食死屍而聚集過來。


「直到不久前都還聽得到平衡重錘投石機破壞城牆的聲音以及戰鬥的吶喊聲,可是現在全部安靜下來了。看來大勢已定,歐洛夫閣下恐怕已經......」 【喂喂!還能聽到聲啊?你們跑了一天是又多遠啊?】
「~~!」


砰!吉可露妮以左手狠狠打在載貨臺上。


震撼了整個載貨臺的力道,顯示她無處發洩的憤怒有多強烈。


吉可露妮和歐洛夫交情不是特別好。雖然如此,他仍然和吉可露妮有同一位父親,是吉可露妮的義兄,也是家人。


雖然人們將吉可露妮稱為『冰之華』,但她並不是沒血沒淚的人。


「歐洛夫閣下有話要我轉達給妳。」


「......什麼?」


「『之後就交給妳了。』就這樣。」


「......我知道了。」


吉可露妮簡短地說完,抽出腰間的刀。


她豎起刀身,讓護手與眼睛同高,刀尖筆直朝天。


戰士不需要言語。她安靜地向偉大的先烈表達敬意,並祈求他能永享安寧。


如此這般地,《狼》與《豹》、《雷》聯軍之間的『加契納之役』,便以《狼》的大敗落幕。






《狼》大敗的消息震撼了旗下各氏族。


《角》的族都弗爾克范格——


「這消息是真的嗎!?」


黎芮兒難以置信地回問著。


乍看之下,黎芮兒是名嬌美可愛的少女,但其實她是統治凱爾姆河與愛爾姆特河之間肥沃土地的強國.《角》的宗主。


「是!《狼》軍於加契納城砦附近與《豹》、《雷》聯軍交戰,並且戰敗了!」


「《豹》居然千里迢迢地加入戰鬥......」


黎芮兒皺眉,苦澀地說道。


基於經驗,《角》非常明白《豹》的騎兵團是多可怕的威脅。其機動性與突襲都具有壓倒性的威力。


而關於《雷》,黎芮兒對那名能一次把七名美靈戰士打退的宗主史坦索爾的強悍,仍然記憶猶新。


假如這兩個氏族攜手合作,就算被稱為「軍神」的勇斗難以招架也不奇怪。


「對、對了,兄長大人有沒有事!?」


這麼問不單純只因為勇斗是與她交換過誓盃的義兄。對黎芮兒來說,勇斗是好幾次將《角》從危機之中拯救出來的恩人,也是她打從心底尊敬的師長,以及身為女人,傾心愛慕的對象。


因勇斗的安全與否,在黎芮兒心中是最重要的事。


「這、這個......勇斗大人在戰鬥中陣亡了......」


「什麼!?」


黎芮兒的臉唰地血色盡退。她牙齒咯咯作響,腳步不穩地向後退了一、兩步。


「騙、騙人!兄、兄長大人可是天上之國的居民哦!怎麼可能會死!」


「可、可是,也只能這麼想。」


「騙人!騙人騙人騙人!」


黎芮兒只能不斷重覆這兩個字。


她的腦子拒絕接受這個消息。


「公主殿下!請您振作!身為宗主的您就算慌亂又能如何呢!」


忍不住大喝的是站在她身旁的白髮壯年男子。


男子名叫拉斯穆司,是《角》的前任宗主,也是《角》的重臣。他在之前與《雷》的戰鬥中負傷,決定辭退少主之位,現在改任黎芮兒的資政,對黎芮兒來說是宛如父親的長輩。


「可、可是,兄長大人怎麼可能會陣亡呢.......」


「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是請您振作!這樣是無法保護《角》的!」


「嗚!」


拉斯穆司的話讓黎芮兒的眼神稍微恢復了一點理性。


對她而言,保護從父親那兒繼承的《角》、使其興盛繁榮,是比任何事物更優先的使命。


她記起了這件事。


「對、對啊,如、如果兄長大人真的亡故了.......」


「是的,肯定會出現混亂。我們必須盡快想出對策出度過這場危機。」


「......嗯。」


黎芮兒眉心微皺地點頭。


以《角》為首,《狼》的旗下有好幾個氏族。不過那些氏族之所以願意跟隨《狼》,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位於短短數年內,使原本弱小的《狼》一躍為做格多拉西爾屈指可數大國的英雄——周防勇斗的緣故。


被視為勇斗繼承人的《狼》族少主約爾根雖然器量不差,絕非無能之人,可是如果問說,約爾根的器量是否有辦法統領這麼多見多識廣的宗主們,恐怕還是得打上問號。


「話說回來,公主殿下,這對我們《角》來說也許是大好機會呢。」


「什麼意思?」


「雖然您滿足於《狼》的義妹之位,不過我們《角》的國力並不遜於《狼》,再加上公主殿下與約爾根閣下的誓盃是五五分,沒必要屈居其下。我們可以趁此機會奪回主導權,甚至取代《狼》......」


「你是要我恩將仇報嗎!?這樣太沒有義氣了!」


黎芮兒火了起來,但拉斯穆司仍以嚴肅的表情繼續說道:


「公主殿下,光說漂亮話是無法治理國家的。


而且我也不是要您滅了《狼》。再說,弱者服從強者是自然的真理。事關《角》的未來,請您三思。」


黎芮兒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唔,勇斗大哥回到天上之國了,是嗎?」


與黎芮兒接獲消息差不多同一時間,《爪》的宗主伯特韋德,也接到女兒克莉絲緹娜捎來的信,並推測出事情的前因後果。


就算以老謀深算知名的他,這次也沒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


失去勇斗的《狼》是否抵擋得住《雷》、《豹》聯軍,老實說很值得懷疑。雖然基於誓盃的約束,道義上該做的事還是得做,不過伯特韋德並不想和《狼》同歸於盡。


該評估一下投靠《雷》、《豹》聯軍的利弊了。不擇手段才是弱國《爪》在這個亂世生存下去的不二法門。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伯特韋德放下信,以食指咚咚敲著桌子沉吟起來。


勇斗的消失,很快地便使《狼》的根柢開始隱隱動搖。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09: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所以說!你來當宗主不就好了!你比我有威嚴,更適合當宗主啊!」


『會說那種話的也只有父親殿下您而已!』


話才剛說完,對方的大吼聲立刻直衝腦髓,讓勇斗不由得皺眉。


與做格多拉西爾取得聯繫,已經是第三天了。


電話另一頭的人是《狼》的少主約爾根。


在攸格多拉西爾的氏族制度裡,整個氏族是一個大家庭,而少主是義子中的長男,也是氏族的.繼.承.人;假如身為宗主的父親有什麼萬一,少主就必須負起責任,成為新的宗主。


對勇斗而言,這正是個讓位給約爾根的好機會,並且在昨晚提出這個建議。可是就像一開始的對話那樣,被約爾根強烈反對。


「沒、沒有吧,怎麼會只有我呢。長老們不也都贊成由你來繼承嗎?」


勇斗試著從想得到的地方開始反駁,不過——


『不管是布盧諾叔父、哈坎叔父還是黑爾格叔父!他們全都殷切盼望著您回來!』


「.......那些人不是因為反對我當宗主,甚至拒絕了我的誓盃嗎?」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啦!?我已經說過不知多少次了,不管是有排名的幹部,還是長老會,所有會議都一致要求您回來繼續執掌宗主的職位!』


「就說你們全都太看得起我了。沒問題的啦,比起我這種人,你來當宗主一定能做得更好。」


說起來,由自己這種年輕的小毛頭當宗主,本來就是很異常的情況。勇斗一直如此認為。


既然有像約爾根或斯卡維茲這種實力與經驗兼具的老將在,就該讓他們擔任宗主。勇斗人還在攸格多拉西爾時就一直那麼想了。


『父親殿下......雖然不驕傲自大、虛懷若谷是您的優點與魅力,可是......』


「什麼?」


『您也未免太看不起自己的器量了吧!』


「嗚喔!」


比剛才更加響亮、雷嗚一般的怒吼,讓勇斗反射性地將耳朵從聽筒上挪開。


勇斗本能地想反駁,卻又從聽筒中聽到『呼——呼——』如狂牛喘氣般的粗魯鼻息,於是打消了主意。


約爾根『唉~~~~』地長嘆了一口氣後——


『像我這種小角色,是無法讓《狼》旗下的那些氏族盡忠的。


黎芮兒叔母也許會基於義氣與我們並肩作戰,但是像《爪》的伯特韋德,或《麥》、《豺》、《灰》等氏族,肯定會叛離我們的。』


「......怎麼會呢?我就是為了不讓那種事發生,才安排你和他們交換誓盃的啊。」


『是的。所以他們表面上不會與我們為敵。但也不會真的乖乖照辦我們交代的事。在這種情況下,是無法與《豹》、《雷》聯軍戰鬥的。』


「唔~......」


勇斗困擾地搔著後腦勺。


《豹》、《雷》同盟。


那也是勇斗的煩惱根源。


在勇斗的想法中,約爾根有本事於自己不在雅爾菲德時,將所有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以器量而言呎以作為宗主,所以才會選擇他擔任少主的要職。


然而,同時面對《豹》、《雷》兩大氏族時又是如何?——假如被人如此問起,勇斗確實也會很不安。


與其說是因為約爾根的器量太小,不足以對抗他們,還不如說問題在於《豹》、《雷》的宗主們全都有超乎 人類規格(作弊) 的能力。


史坦索爾的壓倒性戰鬥力就不用說了,弗貝茲倫古的戰術眼光也是個大威脅。


聽到『戰車堡壘』被破解時,勇斗真的感到心膽俱寒。沒想到三千年後的戰術會被如此簡單地攻破。


對方的戰術可說是一種『特洛伊木馬』的運用。雖然不能每次都通用,不過弗貝茲倫古想出的破解方法可能不只一種。看來今後迎擊《豹》時,已經不能光靠『戰車堡壘』來抵禦了。


(要使用那個嗎?不,可是那個......)


勇斗想起因為擔心.使.用.結.果而猶豫著該不該讓它問世,最後決定無視的某種事物。他為了把那念頭消除而用力搖頭。


『......親殿下!......父親殿下!』


「啊,哦哦,對不起,我在想事情。」


『哦哦!您終於願意考慮回到這兒的事了嗎!』


「呃,不是......」


『求您了!我也知道父親殿下一直想回天上之國,所以不會要求您一直留在《狼》裡。但是至少再三年!請再留三年吧!』


「......就算你那麼說,我也......」


勇斗眉頭深鎖,以相當為難的表情嘆氣。


對他來說,《狼》有如第二故鄉;而《狼》的人民也早已是與自己交換過誓盃的家人。


因此若是可以,勇斗也很想為《狼》做點什麼。


然而現狀是,只有《豹》的西格恩能讓勇斗回到現代日本。雖然約爾根說只要三年就好,可是假如勇斗再次前往攸格多拉西爾,沒人敢保證他能再次回到現代。


『(嗶——啵嗶——啵)哦?時間已經到了?總之菲麗希亞叔母明天就會回來了。請您一定!一定要回......』


嘟!嘟——嘟——嘟——


話聲到此中斷,只剩無機質的電子音在耳畔作響。


身處攸格多拉西爾時,勇斗總是對這無情的電子音感到憤怒;不過只有今天他覺得因此得救了。這是他的真心話。


「辛苦了。情況好像很麻煩?小勇,你還好嗎?」


以擔心的眼神看著勇斗講電話的青梅竹馬少女問道。


不是透過電話聽到的,略帶模糊的聲音;而是直接聽到.清楚分明的聲音。


「咦?怎麼了?」


被勇斗筆直凝視著,美月疑惑地歪頭問道。


這神情、這動作。現在已經不需透過照片,能以肉眼直接見到。


再次前往攸格多拉西爾,等於拋棄這些.理.所.當.然.之.物。


等於把堅強地等了自己三年的這名少女,再次棄之不顧。


那種事,勇斗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可是,他也不想就此撤手不管《狼》的同伴們。


該怎麼做才好?勇斗不知道。


無論怎麼思考,還是得不到答案。






「唉~~~~這麼聽來,穿越到異世界的事似乎不全是謊言呢。」


喝了口茶後,美月的母親——美代感慨良多地嘆道。


雖然不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但勇斗是她好友的遺子,而且還離家長達三年之久,讓她感到很心痛。


再加上那是自己寶貝女兒從小學起,就一直喜歡著的男孩。


有太多在意的事想問清楚,所以美代才會邀勇斗來自己家吃晚餐,沒想到居然碰上讓人興味盎然的場面。


只要關掉電視,走廊上的說話聲就能傳到客廳裡。會想偷聽他說什麼也是人之常情。


「哼!連妳都在說傻話?」


美代老公——茂把啤酒罐用力捏到變形,煩躁地罵道。


看樣子他看飛在可愛女兒身邊的蒼蠅非常不順眼。我從勇斗還小時就認識他了,他是個好孩子哦——就算美代如此解釋,他也完全聽不進去。


「可是他說的話明顯不是日語呢,也不是英語。」


「哼,反正是很冷門的語言吧。」


「唉呀?就算是那樣,能講得這麼流利還是很不簡單呀。」


「嗚!」


茂不甘心地咬牙。


他自己也知道,勇斗說的不是小學生玩鬧時用的假外國語,是確實有溝通功能的.語.言。


「還有那個護額,我今天拿去百貨公司請二手精品店的人看過了,他們說的確是純金做的。」


「真、真的嗎!?」


「騙你幹嘛?」


「嗚!」


「你也該承認了吧?你女兒很有挑男人的眼光。」


「哼!再一瓶!」


「好啦好啦,只有今天是特別服務哦。」


對於把頭撇向一旁,只把杯子朝自己遞過來的老公,美代一臉「真拿你沒辦法」地聳肩,起身走向冰箱,拿出第二瓶酒。

「謝謝阿姨今天的招待。」


「沒什麼啦。要再來吃哦,我們家隨時歡迎你來。」


回家時,勇斗在大門口鞠躬道謝,美代笑咪咪地回道。從表情可知她不是在說客套話,而是真心那麼想。


「......好的,謝謝阿姨。」


勇斗在心裡反芻著感謝之情,再次低頭行禮。


「再見,小勇。」


「嗯,再見。」


他回應著向自己揮手的美月,離開美月家。


外頭天色已然全黑,只有疏疏落落的路燈照亮他的歸途。


或許因為是鄉下,路邊一個人影也沒有。


莫名的寂寥閃過勇斗心頭。應該是看到美月一家和樂融融的溫馨場面之故吧。


「想想自己現在的立場,這待遇有點承受不起呢。」


仰望著被雲層覆蓋、連一顆星星也看不見的夜空,勇斗嘆道。


現在的勇斗是連國中都沒畢業,也沒唸過高中的問題少年,當然也無法工作賺錢。


可是對於這樣的自己,美月的家人雖然沒有寬大到承認他是美月的男朋友,但至少還是把他看成美月的男性朋友,並接納了他。光是這樣就足以讓勇斗感激不盡了。


而且料理也好吃得難以形容。


吃到剛煮好的白米飯、喝到溫暖的味噌湯時,勇斗不由自主地眼眶泛淚。


如果就這麼住在現代日本,應該能夠一直過著這種平凡又和平的幸福生活吧。


當然,人生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勇斗早就學習到這點了。


總有一天,沒有高中學歷的事一定會化為苦難,降臨在自己頭上。


但至少,不需要打打殺殺過日子。


不必讓這雙手、讓自己的心沾上血汙。


勇斗一直期盼著能回到這樣的世界。


可是心中又有道聲音在竊竊私語。


——你要為了自己的幸福,拋棄同伴嗎?


——那不就和你最痛恨的爸爸一樣嗎?


這就是勇斗回到現代後產生的煩惱——每當體會到和平時,就會產生.罪.惡.感的真正原因。


就算自己不在,同伴們應該也能想辦法活得很好。勇斗一直以這種樂觀心態故意不去面對現實,可是,已經不能繼續假裝沒看到。


「可惡!」


咚!勇斗用力打向附近的電線杆。


很痛。痛得不得了。


雖然如此,他還是繼續揮出第二拳、第三拳。他無法不去攻擊盤踞在心中的那些無處發洩的.鬱.悶。






『哥哥大人!』


隔天晚上。


一接通電話,熟悉的聲音立刻傳進耳中。


不需要問那人是誰,會稱呼勇斗為「哥哥大人」的少女只有一人。


勇斗滿心歡喜。


他早已知道菲麗希亞平安無事。不過曉得她沒事和親耳聽到聲音,兩者的真實感是不同的。


「太好了,妳沒事吧!」


『是的!哥哥大人您也沒事吧!雖然我一直堅信您是回到天上之國,但不像這樣親耳聽到您的聲音,就沒辦法真正放心呢。』


菲麗希亞在電話的另一頭發出安心嘆息聲。


的確。從她的角度看來,勇斗是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的。就算想相信勇斗沒事,一定也還是會擔心有什麼萬一吧。


「我很好哦。倒是你們那邊沒問題嗎?我聽說露妮受傷了。」


『嗯,那就換露妮和您說話吧。她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我身後嚷嚷著「快點讓我說話!」,實在很吵呢。』


『父、父親大人!』


「哦,露妮啊?妳手還好嗎?」


『是的,沒有什麼大礙。比起我的傷,真是對不起,我不但眼睜睜地看著加契納城砦被敵軍奪走,而且還讓許多將領與士兵......』


吉可露妮的話中帶著悔恨的音色。


『最強銀狼』的身份,似乎讓她認為自己該為敗北負責。


「不是妳的錯。全都是因為我突然消失的關係。再說,在那種情況下,妳也已經很努力了。」


『不,我根本......要褒揚的話,請稱讚歐洛夫大哥吧。如果不是他留在加契納圬砦裡拖住敵軍......我和菲麗希亞也許就無法在這裡聆聽父親大人的聲音了。』


「......這樣啊。」


勇斗也用力緊咬嘴唇。


歐洛夫的事,他已經在之前的報告中聽說了。


歐洛夫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都是多虧了他,我才能像這樣和妳們說話,真的得感謝他才行呢。」


『是......』


吉可露妮哽咽地點頭同意勇斗的低語。


對勇斗而言,歐洛夫的死也是很大的打擊。


把可說是《狼》的新糧倉——津利市交給歐洛夫管理的人就是勇斗。


由此可見對勇斗而言,歐洛夫是多麼可靠的男人。1


剛成為宗主時勇斗被不少人藐視為乳臭未乾的小毛頭,長老派在檯面下偷偷摸摸地想把勇斗拉下宗主之位。但是歐洛夫從那時候起就一直站在勇斗這邊、為他奉獻忠誠。


雖然他不像吉可露妮或斯卡維茲般出風頭,但總是踏實、穩妥地完成勇斗交代的任務,可說是氏族中的無名英雄。把工作交給他很放心,是讓人很有安全感的男人。


近年來由於他任職於遠方,兩人見面的機會不多,然而歐洛夫依然是勇斗打從心底信任、自己也受到對方敬慕的,重要的家人。


只要一想到從今以後,別說見面了,甚至連他的聲音都再也聽不到,胸口就像被挖出一個大洞似地,無法不感到失落。


「......露妮,可以讓菲麗希亞接電話嗎?」


勇斗仰頭忍住湧上眼眶的液體說道。


『是。吶,菲麗希亞,父親大人找妳。』


『好的。哥哥大人,是我。』


「菲麗希亞,我有件事要問妳。」


就算問了.這.種.事又能如何呢?——理性在腦中一角大叫著。


不該說出來的。


不該問的。


雖然知道不可以,但勇斗還是無法不發問:




「如果按照同樣的順序進行儀式,妳能重新把我召喚回攸格多拉西爾嗎?」


『!』


聽筒另一頭傳來菲麗希亞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她咕嘟嚥下一口口水,慎重地說道:


『老實說,我也不確定,當初將您召喚過來就已經是奇蹟了。可是......』


「可是?」


『就算我能將您召喚過來,但我卻.無.法.將.您.送.回.去。』


「是嗎?說得也是、呢。」


勇斗勉強從喉嚨裡擠出這些話。


的確。如果菲麗希亞能把自己送回現代,她早在三年前就那麼做了。


事實上,能夠讓勇斗從攸格多拉西爾回到現代的人,只有《豹》的西格恩。


但她是《豹》的現在宗主弗貝茲倫古的妻子。不用說也知道,把她抓來、要她聽自己的命令做事有多困難。


也就是說,只要再次踏上攸格多拉西爾的土地,八成就再也無法回到現代了。


『雖然如此,假如哥哥大人您還是希望能回來,不論要做多少次,我都會進行儀式的。您意下如何呢?』


「............」


勇斗無法回答。


沒辦法輕易點頭。


明明還沒做好任何覺悟,為什麼要問那種事?勇斗胸口猛地升起一股自我厭惡的情緒。


這麼問只會讓對方產生期待而已不是嗎?


『哥哥大人。』


無言了半晌後,電話另一頭菲麗希亞,忽然以包覆他煩亂心思般的柔和聲音喚道。


「什麼?」


『不論您的決定是什麼,我一定都會服從。即使您的結論是不回來這邊的世界也一樣。』


「......妳真的覺得那樣好嗎?」


『以《狼》的義弟妹之首的身分,其實我是不該說這種話的。但不論如何,我都是勇斗哥哥大人您的義妹,妹妹希望哥哥能過得幸福,是天經地義的事呀。』


『喂!菲麗希亞!妳在胡說些什麼!?』


『唉呀,約爾根閣下發怒了呢。』


隨著半開玩笑似的口氣,從聽筒傳來躂躂躂到處跑的腳步聲,與東西翻倒的聲音。


看來她正忙著逃離要從她手上搶回手機的約爾根。


菲麗希亞一面喘著氣,一面繼續說道:『幸好離下次的滿月還有一點時間,請哥哥大人仔細考慮吧。千萬......別做出會讓您後悔的決定。再見!』


「呵,嗯,謝謝妳,菲麗希亞。」


勇斗苦笑著,以感慨萬千的心情道謝。


真是......一點也沒變,是一切完全以我為重的副官呢——勇斗心想。


不論何時何地,菲麗希亞總是把勇斗的事擺在第一順位,以勇斗為中心思考。從勇斗剛到攸格多拉西爾,還是個沒有能力、什麼都做不到的小鬼時,這一點就從來沒變過。她總是為勇斗獻出無私的忠誠。


正因為她是這樣的人,勇斗才無法棄她於不顧。


因此,更加深了勇斗的煩惱。






「通話結束了哦,約爾根閣下。」


被逼到牆角的菲麗希亞,一臉若無其事地把智慧型手機交給約爾根。


約爾根粗魯地伸手想搶過手機,可是在快拿到手機前,動作又輕柔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接過手機。


要是不小心把這東西弄壞就糟了。理智似乎在最後那一瞬間拉住他。


不過他的怒氣依然沒有平息。


「叔母!您別開玩笑了!請別擅自以個人身份說那種話!別忘了這件事關整個《狼》的命運!」


「真是抱歉,不過就像我剛才對哥哥大人說的,我在成為義弟妹之首前,就已經以.個.人.身.份仰慕著勇斗哥哥大人,並且和他交換過誓盃了哦。」


「~~!既然如此,您不是更該努力陪在父親大人身旁,為他盡忠嗎!」


約爾根氣呼呼地說完,粗魯地用力邁步離開神殿。


他應該是要回去辦公吧。


現在的《狼》由他全權負責所有政務。此時面對加契納之役的大敗,再加上《豹》、《雷》的威脅日益逼近,要處理的事堆積如山。


「妳也別太亂來,一個不小心可是會被打入大牢的。」


在一旁看著兩人互動的吉可露妮苦笑道。


在氏族面臨生死存亡危機時,對有能力拯救國家的人說「不回來也沒關係」那種話,就算因此被其他人懷疑菲麗希亞有二心也不奇怪。


再加上菲麗希亞的親哥哥是那個人,就更不用說了。


「咦?妳沒生氣嗎?」


「尊重、聽從父親大人的想法,這樣很正確。我沒有生氣的理由。


「是嗎?沒想到有人願意和我站在同一邊,真讓我感到高興。」


「哼,因為父親大人一直期盼能夠回到故鄉啊。要求他從和平的天上之國,再次回到這個戰亂的世界裡廝殺,那種事我也看不下去......雖然這樣一來我會覺得寂寞就是了。」


「是啊......會覺得、寂寞呢。」


眼頭有點發熱,菲麗希亞驀然地仰頭看向天花板。不那麼做的話,淚水很有可能從眼眶滾落下來。


雖然菲麗希亞在電話裡說希望勇斗能夠幸福快樂,可是只要想到從此再也見不到勇斗的臉,還是會忍不住悲從中來。


就算能透過電話聽到勇斗的聲音,但總有一種模糊、不夠清晰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無法碰觸、無法感受勇斗的體溫。


勇斗遲早會回去的——菲麗希亞早已做好這種覺悟。


可是真的面臨那種情況時,心裡還是空蕩蕩的,只要一想起勇斗的事,淚水就會忍不住湧出。


「嘖!」


吉可露妮咂舌,粗魯抓住菲麗希亞的頭朝自己胸口按去。


「妳在幹嘛!?」


「因為妳在父親大人面前故作開朗,所以我的胸口借妳。」


「......謝謝。」


菲麗希亞知道自己一點也不堅強。她老實地道謝,坦率地把臉埋進好友的胸口。

叮咚——......叮咚——......


勇斗似乎聽到門鈴的聲音。


他坐在自己房間的桌前,手拄著臉頰看著窗外發呆。


眼前有一群麻雀在電線上蹦蹦跳跳,勇斗卻對牠們視而不見。


「真是的!小勇你果然在家!」


「嗚喔!」


視野突然被美月的臉占滿,勇斗嚇得邊叫邊向後仰。


差點就連椅子一起摔在地。他好不容易取得平衡,坐了回去。


「幹、幹嘛連門都沒敲就闖進我房間啊!而且進別人家前要按門鈴啊,哪有這麼自動的......」


「我有敲門呀!也按了門鈴哦!還有,是叔叔開門讓我進屋子的!」


「......真的?」


美月跨大步站著,雙手交叉在胸口點頭說道。


看來是真的。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


「又在想攸格多拉西爾的事嗎?


「嗯。」


勇斗帶苦澀地點頭。


昨晚他左思右想了一整個晚上,等到回過神時,天已經亮了。


就算如此煩憂,還是想不出答案。


「把自己逼得太緊的話,連身體也會出問題哦!小勇,你還是先睡一下吧?」


「......說得也是。腦袋要是累過頭,根本沒辦法好好思考。話說,妳為什麼一早就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嗯~......你沒發現嗎?」


「發現什麼?」


「真是的!」


美月鼓起腮幫子,接著優雅地在原地轉了一圈,裙襬飛揚。


勇斗愈來愈不懂她在做什麼了。


「?」


「制、服、啦!我從今天起就是高中生了!因為想讓小勇早點看到我穿制服的樣子,所以才過來的。」


「哦~......」


仔細一看,美月身上的西裝式制服外套,是以前沒見她穿過的款式。那是住在附近的青少年,主要就讀的高中的制服,看起來非常清純,很適合美月。


「!」


突然,一股無可奈何的寂寞緊緊揪住勇斗的胸口。


自己不在的那段期間,美月努力唸書,考上高中。


料理技巧也有飛躍性的進步。像她這種器量的女孩,為她著迷的男人應該超過雙手指頭的數量吧。


如此優秀的女孩,配給自己實在太浪費了。


聽說遠距離戀愛是無法持久的。


如果勇斗又不在了,這次她就算被磨到沒感情、被其他男人追走也不奇怪。


「怎麼了?啊!該不會是看我看到著迷了吧?」


「是啊,妳穿這樣真的很好看、很可愛哦。」


「嗚哇!嗚哇!居然說得這麼直接!我好像是第一次聽小勇說這種話呢!啊!你是不是打算等我相信了之後再撥我冷水!?」


「才沒有。我只是把感想老實說出來而已。」


「~~!」


美月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她的這種反應也非常可愛。非常惹人憐愛。


讓別的男人站在她身邊,那種事,勇斗完全無法忍受。


他想以自己的手,好好保護她。


不願意思考又要再次和她離別的事。






『~~所以~~要~~因此~~而且......』


體育館舞臺上,中廣身材,據說是校長的中年男性正在致詞。


雖然他說的是以數十年教師生涯的經驗為依據,對新生而言非常寶貴的意見,可是幾乎進不了美月的耳中。


現在占滿她腦子的,全是勇斗的事。


自從他與攸格多拉西爾取得聯繫之後,明顯變得十分怪異。


雖然他剛回來時就是那樣,只要一想到留在那邊的人們,勇斗就會開始心不在焉;可是如今給人的感覺是一下子嚴重了好幾倍。


(今天早上還出現黑眼圈,好像整晚都沒睡覺似地。真是令人擔心。)


雖然美月叮囑過要他好好睡上一覺,但她無法肯定勇斗會不會真的乖乖照做。


說真的,美月很想翹掉入學典禮,衝去勇斗家確認。


(《狼》的人們,非常、非常需要小勇......呢。)


美月並沒有仔細問過攸格多拉西爾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畢竟是從懵懂之年就認識勇斗的青梅竹馬,從勇斗的模樣,她大概可以察覺是怎麼一回事。


勇斗突然離開《狼》回到現代,應該因此產生了不少麻煩。


而且美月也大致猜得到,那些麻煩都不是勇斗在電話裡,說說建議就能解決的小問題。


如果能在電話裡解決,勇斗就不會煩惱成那樣了。


勇斗是溫柔的人,不可能拋棄一起生活、一起戰鬥的同伴們單獨享樂。所以他才會那麼痛苦。


『高中並非義務教育。在古代,像各位這個年紀的人早已舉行過成年禮,被視為成人的一份子了。沒錯!各位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必須開始對自己的言行負責。不能再依靠他人,要自己站穩腳步、獨立思考,認真面對自己的將來!』


也許是興致上來了,校長說得愈來愈起勁。


雖然內容依舊入不了美月腦袋,可是「將來」這兩個字卻奇妙地讚進了她耳裡。


將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呢?——若被那麼問,最具體的回答是「成為勇斗的太太」。


將來,想成就什麼樣的事呢?——若被那麼問,第一個回答是「做對勇斗有幫助的事」。


即使被批評「那樣根本沒有自我」,美月也無話可說。但那是美月毫不虛假、最真實的想法。


「為了小勇,我能做什麼呢......什麼是對小勇最有幫助的事呢......」


在入學典禮上,美月不停地思索這個問題。






「咦?這裡是......?」


勇斗突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以日曬磚鋪成的熟悉地面上。


小型體育館般寬敞的室內隱隱有股肅穆的氣氛,周圍沒有人類的氣息。房間深處有個祭壇,供奉於祭壇最上方的神鏡,鏡面在火把光芒照射下反映著妖異的光芒。


「神殿?我又回到攸格多拉西爾了嗎?」


勇斗不明就裡地離開神殿,從聖塔的階梯向下跑——


接著他倒抽了一口氣。


聖塔周圍躺著數量可觀的屍體,原本威嚴的宮殿被破壞得只剩斷垣殘壁,處處血跡斑斑,已經連一丁點原形都看不出來了。


而在城門附近——


「露妮!?」


渾身是血的吉可露妮,被長槍穿透胸口釘在地上,站著死去了。


「怎、怎麼會這樣......!」


勇斗無法遏止地顫抖起來,他一步、二步,搖搖晃晃地後退。


「對了!菲麗希亞呢?菲麗希亞!」


勇斗邊叫邊朝著執務室的方向拔腿狂奔。


執務室內同樣一片狼藉。


「嗚!」


菲麗希亞靠躺在她愛用的椅子上,周圍是大片的血泊。她臉色死白,已經完全失去生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勇斗發出不成調的呻吟,衝出封務室。


他盲目地在宮殿內到處亂走,尋找倖存的人。


可是——


「嗚......啊......!」


愈是尋找,只是見到愈多熟人們的屍體。


茵格莉特、黎芮兒、艾爾貝緹娜、克莉絲緹娜、約爾根、斯卡維茲......所有人都滿身鮮血地斷氣了。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在!」


「主人!」


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彷彿要呼應勇斗的叫喚般。


「愛菲!?妳沒事吧!?」


勇斗回過頭,小侍女愛菲利亞正哭著朝自己跑來。


正當勇斗也想朝愛菲利亞跑去時,一名騎兵忽然出現在愛菲利亞身後,勇斗全身泛起一陣顫慄。


那名騎兵高高舉起手上的長槍,朝愛菲利亞刺下——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勇斗猛地從.書.桌上挺起身體。


映入眼中的是讓眼睛感到舒服的米黃色牆壁,上面沒有任何血跡。非常乾淨。


低頭將視線下移,亮色的木紋書桌上也沒有任何血痕。


而且聞不到血腥味。不對,仔細想想,明明是那麼怵目驚心、血淋淋的場面,卻完全感受不到血腥味。


也就是說,剛才看到的光景是——


「是夢......嗎?」


勇斗呼~~~~地喘了口氣,再次重重坐回椅子上。


看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而且因為一直想著攸格多拉西爾的事,所以才會做那種夢。


「去喝點水吧。」


做了糟到極點的惡夢,害得他喉嚨現在異常乾澀。


勇斗起身下樓,朝廚房走去。喝完一整杯的冷水後正想回房時,勇斗突然停下腳步。


假如亮著燈的是客廳或父親的房間,他應該會不以為意地直接走回二樓臥室呃。


可是,亮著燈的卻是佛堂——供奉勇斗亡母遺照的房間。


彷彿被衝動驅使,勇斗緩緩打開紙拉門。


「真是意外,你居然會在佛壇前拜拜。」


低頭看著閉著眼睛、雙手合十跪坐在觀音像前方的父親,勇斗冷哼道。


面對父親時,勇斗總是忍不住語帶挑釁。現在他的精神狀態不佳,更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父親慢慢張開眼睛,轉頭看向勇斗說:


「因為今天是你媽的忌日。」


「啊......!」


被父親一說,勇斗才終於發現到這件事,這更加深了他的自我厭惡感。


沒錯,母親的忌日,是三年前的今天。


連完全不把母親當一回事的男人都記得這個忌日,思念著母親的自己卻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雖然那是因為有許多事情需要煩惱的緣故,可是忘記的事實不會有任何改變。


勇斗朝佛壇的方向看去。


仔細檢視的話,可以發現佛壇的所有角落全都一塵不染,觀音菩薩像與三年前沒有兩樣地泛著光澤,看得出經常有人擦拭。


.一.旦.察.覺.到.這.點,就沒辦法了。封閉在心中的情緒如岩漿般湧出,再也無法遏止。


「.......喂,那時候,為什麼你不過來?」


問題過於模糊,令人無法明白勇斗問的是何時何地何事。


但父親似乎聽懂了。


「我應該告訴過你,我在打造刀子。」


「打造刀子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連媽媽病危了也要去做!?在你眼中媽媽只是那種程度的人嗎!?」


勇斗一直執著於那樣的想法,從來沒問過父親究竟為什麼那麼做。


拒絕父親、厭惡父親,將內心封閉起來。


如今,勇斗打開了封印,把從三年前一直悶在心中的情緒,一股腦兒地發洩了出來。


那行為同時也是,透過名為父親之鏡的.自.問.自.答。


父親無言地承受著勇斗憤怒的視線,緩緩起身,從觀音像後方拿出一把短刀。


「那是......?」


「我在你媽媽病危時打造的刀。」


他說著,把刀子交給勇斗。


勇斗接過,從刀鞘裡拔出短刀。


刀身雖然不長,但上面有著精妙的刀紋,一眼就能看出這是父親眾多作品中,特別優異的一把。


可是,那美麗的刀身被毫不惋惜地刻上了『病魔退散』幾個字。


「除了打造刀子,我是什麼事都不會的男人。我能為你媽做的,只有這種事而已。不過完全沒效果就是了。」


父親自嘲般地笑著,仰望天花板。


把神刀供奉在神社裡,或者在小孩出生時為其打造避邪用的懷劍——自古以來,人們一直認為刀劍具有破魔的力量。


勇斗的父親,就是以此為賭注。


在刀裡灌注所有的意念,藉此驅除纏在妻子身邊的病魔。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說出來!?說出來的話我也不會......」


「結果才是一切。我沒能在最後一刻陪在她身邊的事實不會改變,你會恨我也是當然的。」


父親看似平靜地說著,然而,他的聲音微微發顫。


勇斗突然發現。


父親一直在責怪他自己,責怪著無法救回妻子的自己,責怪著無法在妻子臨終前陪在她身邊的自己。


所以他故意承受勇斗的指責,藉此懲罰自己。


「哈!......哈哈哈!......你實在是、太傻了吧......」


勇斗無力地乾笑起來。


老實說,父親做的事除了愚蠢之外什麼都稱不上。如果能靠那種迷信似的方法治好疾病,世界上就不需要醫生了。


可是,雖然如此,父親依然是以他自己的方式為母親出力。其意念之強,只要看那把短刀,就能感受到它發出的.驚.人.氣.魄。


「這樣一來,我不就是在沒事找事嗎......」


自己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勇斗早在兩年前就徹底明白這點。但現在,他再次對自己當年的愚蠢感到深惡痛絕。


父親其實沒有棄母親於不顧,而是以自己的方式愛著母親、想要拯救她的生命。直到最後的最後,他依舊相信會有奇蹟,並努力試著讓奇蹟發生。


反觀自己,在醫生搖頭時就直接放棄母親的生命了。


故意不去面對自己的軟弱無力。


創造出名為父親的代罪羔羊,把一切錯誤歸咎在父親頭上。


真是既任性又愛撒嬌的臭小鬼。


「哈!而且,我竟然還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這實在太難看了。」


不論發生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拋棄親愛的家人。


母親死的時候,勇斗如此發誓過。


但是,現實又是如何呢?


一邊是等同家人的《狼》面臨了巨大危機,另一邊是對美月的感情,勇斗夾在兩者之間,全然動彈不得。


倘若以誓言為優先,就不該迷惘,應該要立刻想辦法回攸格多拉西爾才對。


「你是不是在迷惘什麼?」


父親筆直注視著勇斗問道。


「......嗯。老實說,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如果有兩件事對自己都非常重要,可是必須拋棄其中一件時,你會怎麼選擇?」


「唔......這個嘛......」


父親雙手交叉在胸前,閉眼思索起來。


最後,他睜開眼,凝視著勇斗說道:


「把自己逼到極限不就好了嗎?」


「逼到、極限?」


出人意表的答案。


要好好想清楚、要做出不會後悔的選擇——勇斗還以為父親會說那類老生常談。


看著重覆自己話語的勇斗,父親淺淺地笑了起來說:


「平時愛說大話、狠話,或者漂亮話的人,在真的有事時反而溜得最快。這種情況在社會上很常見。比如年輕時覺得只要活到五十歲就好,可是真的快到五十歲時,又想活到六十歲、七十歲。人類的真心話經常令人意外呢。被自尊心或面子干擾,連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心意到底是什麼,總是要被逼到走投無路的時候才能完全明白。」


聽父親這麼一說,勇斗也在心裡感到贊同。


身為宗主,勇斗見過太多平時好勇鬥狠,但真的要打仗時就腿軟怯戰的膽小鬼。


「其實我也一樣......」


父親略為移開視線,彷彿懷念什麼似地將目光放遠。


視線的終點是母親的照片。


「只要能鍛造刀劍,我就沒有任何遺憾。我本來一直、是那麼想的......」


也就是說,事實上並不是那樣。


那遺憾是什麼,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多問了。


仔細一瞧,眼前的人比回憶中的父親瘦削許多,白髮也增加不少,好像一口氣老了好幾歲。


三年前,雖然對其心懷反感,但看起來高大又強壯的父親,如今在勇斗眼中變得瘦小又脆弱。


妻子的死,對他的打擊就是那麼大吧。


一旦開始反省,就會發現父親其實也同樣重視勇斗。


在美月家,以及被帶到警察署時,父親馬上就趕來了。


為勇斗的將來感到擔心,所以才會有車中那段對話。


現在也是,如此真誠地為勇斗的煩惱做建議。


誤會使勇斗看不清真相,但父親仍然是深愛著家人、想保護家人,值得尊敬的男人。


只不過,太笨拙了。無法在言語或態度上把心中的感情好好表現出來。


「多虧你的建議,我總算找出答案了。謝啦.......老.爸。」 【終於嬌了】


這個稱謂自然而然地,從勇斗口中鑽出。


長年以來盤踞在心中的憤懣,終於消失了。

「一切,全都是從這裡開始的呢......」


勇斗從正面看著眼前古老破舊、彷彿快崩塌似的神社,感慨萬千地低語著。


月宮神社——


那個左右命運的日子。這裡是試膽大會的折返點,同時也是供奉著把勇斗拉到攸格多拉西爾的那面神鏡的場所。


如果那時候,沒有興起和神鏡自拍的念頭......


好幾次好幾次,勇斗不停不停地如此責怪自己。


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對了,是剛當上宗主不久之後。


自己幾乎不再有那種想法。


事實上,他也沒空去理會那種小事。因為保護《狼》族人民生命的重責大任,全都落在勇斗肩上。


拚命再拚命地努力,顧不了其他事情地活了這三年。


一直認為非回到現代不可。


一直想與美月重逢。


當然也一直反省當年過於輕率的自己。


可是驀然回首,心中卻也出現了「不後悔來到攸格多拉西爾」的想法。


在攸格多拉西爾的生活,不方便到了極點。


沒有空調,所以夏熱冬冷。


剛過來時吃壞了好幾次肚子,碰上一堆爛事。


每天都只能吃麵包,害他經常懷念米飯的滋味。


當然,也不能看電視或漫畫,享受現代式的娛樂。


幸好智慧型手機有帶在身邊,所以即使在攸格多拉西爾也能上網,不過一天只能使用三十分鐘。


雖然如此——


回想起來,在攸格多拉西爾經歷的那些日子,有著生活在現代日本時無法感受到的.充.實.感。 【裝現充喔?】


為了大家而努力地調查資料、思考、創造出新東西。雖然很累,可是很有趣。


和大家一起完成某些事、一起擁有成功的喜悅。遠比電玩全破更有成就感。


見到大家歡喜的表情、聽到眾人的感謝之言時,會覺得很自豪。


被他人需要的感覺很不錯。


還認識了許多夥伴。


不是現代生活中的那種泛泛之交,而是苦樂與共、同赴生死,一起努力在戰場求生存的患難之交。既是戰友也是家人,寶貴的同伴們。


也許就是這個緣故吧。


三年來,雖然勇斗一直期盼著回到現代。


如今也總算回到了現代。


而心中感到眷戀的其實是......「久等了,小勇。」


身後傳來青梅竹馬少女的聲音。


若是平時,勇斗肯定會因為這聲音而歡喜雀悅,可是現在,只覺得心臟抽緊到發疼。他大大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後下定決心,回過頭說道:


「沒有,我也剛到而已。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把妳找來這種地方。」


他盡可能地裝得若無其事。


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似乎仍然看出了端兒。她露出溫柔的笑容說道:


「你決定要回攸格多拉西爾了,對吧?」


「......什麼事都逃不過妳的眼睛呢。」


「因為是小勇的事呀。」


「是這樣啊。」


胸口一陣刺痛。


明明知道她是如此理解自己——


明明知道她對自己如此情深義重——


他卻這麼沒用,無法回應她的深情。勇斗不由得對自己感到氣憤。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你是基於義務感才決定回去的嗎?因為小勇是宗主,才要對大家負責嗎?」


被美月如此一問,勇斗思考起來。


認為自己該負責的義務感,不能說全然沒有。


可是,那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現在滿溢於勇斗胸口的,是更純粹的感情。


勇斗緩緩地搖頭說:


「不是。因為我喜歡他們,他們對我很重要,所以我想保護他們。」


那個同伴被屠殺殆盡的惡夢,使勇斗無法不產生自覺。


對現在的勇斗而言,《狼》的眾人在他心中的份量已經與美月不相上下了。


他一直掩飾自己的心意,不願正視這件事。


但現在,勇斗已經無法繼續自我欺瞞下去了。


不是「我不保護他們不行」——


而是「.我.想.要.保.護.他.們」。


他絕對、絕對不願意失去那些人。


因為那些人是,重要的家人。


「......是嗎?不過我不會等你回來哦。我不要再等下去了。」


「!」


勇斗知道自己的臉部肌肉因美月的話,沒出息地僵住了。


把美月約出來時,明明已經做好覺悟。他甚至打算主動說「忘了我吧」這種話。


當然,美月仍然是很重要的人。勇斗一點也不想把美月讓給其他男人。


可是,如果美月能幸福,他會努力忍耐。


雖然只要想到美月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畫面就會痛苦欲狂,不過和《狼》被滅族的未來比起來,還是好太多了。


就算美月不屬於自己,只要她能活著、笑著......


儘管事前已經做過心理準備,打算好好面對現實,然而真的被她拒絕時,還是無法遏止地產生動搖。


「哈哈!說得、也是。都已經讓妳等了三年,要是我還想讓妳繼續等下去,也未免太自私了。」


我未免太優柔寡斷了吧——勇斗也只能如此嘲笑自己。


他心中某處仍然覺得,就算再次前往攸格多拉西爾,美月應該還是會繼續等著自己。


太天真了。


太自以為是了。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好事呢?別做白日夢了。


好不容易回到現代,居然又想從如此和平又富裕的世界,回到那種朝不保夕的危險世界。究竟有誰願意等這種蠢貨呢?


「我被甩了耶。」


不,也許美月是故意甩了他的。


為了斬斷勇斗對這個世界的羈絆。


為了推勇斗一把,好讓勇斗對現代日本沒有任何留戀。


這樣一來,就能毫無牽掛地前往攸格多拉西爾了......


「啊?你在說什麼?」


美月原本嚴肅的表情一下子消失,驚訝地瞪大雙眼。


「咦?沒有,因為......妳不是說不等我了......」


「是啊,我說我不要再等下去了。.因.為.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攸.格.多.拉.西.爾。」


「......嗄?」

有那麼一瞬,勇斗無法理解美月說了什麼,只能愣腦地發出疑惑的聲音。


看著那樣的勇斗,美月露出慈母般的溫柔笑容說:


「雖然不是自我感覺良好,不過小勇之所以想從攸格多拉西爾回到這裡,還有對回攸格多拉西爾的事感到猶豫,都是因為我在這邊對吧?」


不是自我感覺良好。


勇斗並非什麼聖人君子。


他不可能不懷念有水、有電、有瓦斯的文明生活。


在攸格多拉西爾時,勇斗一直想念著日本食物,尤其是白米飯。回來後久違地吃到米飯時、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哭了。


而且這裡到處都是娛樂媒介,網路也可以用到高興為止。


但是對勇斗而言,那些都不是他想留在現代日本的主要原因。那些都是堅持一下就能勉強忍耐過去的東西。讓勇斗依然眷戀著現代日本的要素,只有美月。


「所以呀,只要我和你一起去攸格多拉西爾,你就沒必要煩惱了不是嗎?再也不用左右為難,可以直接去救《狼》的大家了不是嗎?」


「笨蛋!那種事怎麼可能做得到!」


「為什麼做不到?你都已經去過那邊一次了不是嗎?而且還打算再去一次。如果小勇能再過去一次,那麼我跟著小勇一起應該也沒問題。」


「我不是那個意思。美月,妳真的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去了之後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哦!?說不定再也回不來了哦!?」


「嗯,我很清楚呀。所以我才要和你一起去,因為我不想再等了。」


「笨蛋!妳還有家人吧!還有瑠璃或其他朋友吧!去的話會再也看不到他們哦!?」


看昨晚美月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樣子就能明白。


她和勇斗不同,家庭關係相當好。


而且她和瑠璃似乎也很要好,在學校裡應該還有其他的好朋友吧。


為了勇斗一個人拋棄家人和朋友,這實在是太瘋狂了。


「反正還能打電話呀,而且可以用社群網站來聯絡。」


雖然如此,當事者本人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當然,只要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大家,就會覺得很寂寞。去了那邊之後,我應該會患思鄉病吧。」


「既然是那樣......!」


「可是啊,不能見到小勇,我覺得更寂寞、更空虛。我再也不想和小勇分開了。因為我......因為我,喜歡小勇。」


美月說完,筆直注視著勇斗。


她的眼神極為認真,似乎連熱切的情感溫度都直接傳達了過來。


勇斗還沒做好接受那真摰眼神的.覺.悟,他不由自主地撇開頭說:


「......都三年沒見面了,妳到底在說什麼啊?」


「嗯,是啊。明明三年沒見面了,但我還是很喜歡,應該說變得更喜歡你了。」


「笨蛋,這三年裡我有為妳做過什麼嗎?只有讓妳做了一堆辛苦的事、害妳擔心而已,不是嗎?」


「可是我仍然喜歡小勇,喜歡到無法自拔,所以沒辦法嘛。」


「妳再多考慮一下吧,這可是左右人生的選擇哦。」


「已經考慮過了,仔仔細細地考慮過了。不過,不管再怎麼考慮,生活在沒有小勇的世界裡、交小勇之外的男朋友、和不是小勇的人結婚、和小勇之外的人生小孩,那種未來我完全想像不出來。不對,應該說,我不想要那種未來。」


「..............」


勇斗也非常不想見到那種未來。


然而,他不得已地準備接受那種未來。


「嗯,我果然很討厭那種未來。我希望陪在身邊的人永遠是小勇。不是小勇的話,我不要。」


「......那邊沒有人、沒有電、沒有瓦斯哦?」


「可是有你呀。」


「在那邊生活的話,得做很多在現代根本不必做的辛苦工作哦?」


「只要能和喜歡的人一起,就算吃苦我也很高興。」


「妳是笨強嗎.......」


「不要一直說我是笨蛋啦。雖然我也知道自己很笨就是了。比、起、那、個!小勇,你也應該說說你的回答了吧?」


勇斗的雙頰突然被手掌夾住,臉被強制轉向面對美月。


和剛才一樣,勇斗依然被美月眼中的強烈意志震懾,可是這次他的頭被固定住,沒辦法逃避,只能承受視線。


直到現在,勇斗才終於知道自己喜歡上多麼不得了的女孩。


勇斗認輸似地,但又彷彿帶著笑意地嘆了口氣說:


「......好啦,我知道了。我帶妳去就是了。不對,請和我一起去,求求妳和我一起去。」


「......不對,不是那種回答。」


美月有些不高興地臉頰微微鼓起。


「什麼?」


勇斗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都已經說要帶美月過去了,還有什麼好不高興的呢?


「在你要帶我過去,或者我跟你過去之前,有個問題不是嗎?」


「呃?」


「我已經說我喜歡小勇了哦?你又是怎麼看待我的呢?」


「我、我剛才也說過了吧?」


「我完全不記得有聽過。」


美月無情地搖頭。


「既、既然都說了『求求妳和我一起去』,不就是那個意思了嗎!?」


「完全聽不懂。要說得更清楚一點」


美月說著,眼中帶著點淘氣。


完全被玩弄了。


不過就連她的這部分勇斗也覺得很可愛。世人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是真的。


雖然如此,勇斗還是不想就這麼稱了美月的心意,把那句話說出來。最重要的是,他覺得說出那句話很丟臉。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似乎也不能不做出覺悟。


(不對,等一下?既然要做出覺悟......)


某個念頭在勇斗腦中閃過。


「美月」


「嗯。什麼事?」


應該是看到勇斗臉上的決心了吧,美月心滿意足地篌著回問。


從剛才的對話來看,勇斗要說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所以,勇斗故意把答案的層級.提.高。


「請妳嫁給我吧。」


「咦!?嫁......咦咦咦咦咦咦!?」


美月吃驚地叫了起來。


看來她似乎沒料到勇斗的回答居然會跳躍那麼多習級。


可是對勇斗而言,把美月帶到可能無法再回到現代的世界,算是毀了美月的人生,因此這也是當然的選擇。


「如果只是女朋友,沒道理要求妳拋棄一切、把妳帶到那種荒涼的世界裡。但是,如果是自己的妻子,那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說『跟我來』。」


勇斗說完,朝美月伸出手。


「啊嗚啊嗚......」


美月的臉紅到今天最誇張的程度。她慌亂地回來看著勇斗的臉和手,最後羞怯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勇斗的手掌上。


「......好的。我願意嫁給小勇......哇啊!?」


還來不及以細若蚊嗚的聲音把話說完,勇斗便強硬地一把將美月拉進懷中、緊緊抱住她。


太多情感盈滿心頭,讓勇斗無法悠然以待。


「妳已經這麼說了哦?我再也不要和妳分開了。」


「嗯,再也不要分開了。」


美月仰頭看著勇斗,兩人的視線交纏在一起,接著,她輕輕閉上眼睛。


勇斗不是個連這代表什麼意思都不知道的呆頭鵝。


因此他也閉上眼,緩緩朝美月的臉靠近。月光,灑在合而為一的兩道人影上。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09:47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嗯,愈是調查,合理性就愈高。果然只能那麼想了。」


旅館的某個房間裡,沙耶瞪著筆電螢幕,面帶難色地將手放在嘴邊自語。


.攸.格.多.拉.西.爾.的.謎.團.已.經.解.開。


雖然因為極度缺乏證據,所以無法在學會之類的地方發表,可是她幾乎能夠斷定事實就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樣。


不過,這對他——對勇斗來說大概不能算是好消息吧。


應該說是完完全全的壞消息。


「這樣的話,也許別告訴他真相比較好呢。」


唧一聲,沙耶將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仰望著天花板低語道。


不知道真相一定比較幸福。


而且就算知道了也無可奈何。那件事已經明顯超出人類能控制的範圍了。就算想避免也不可能做到。


.即.使.勇.斗.動.用.所.有.現.代.知.識.與.智.慧.也.一.樣。


倘若這個假說正確——


「攸格多拉西爾,必定會走向滅亡的命運......」




全卷完~
发表于 2016-8-25 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沙發!
這兩天才跟小祈聊到沒有第七卷,沒想到現在就看到了,真的很感謝樓主的轉載
发表于 2016-8-25 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恩普7了  總算可以看到8  現在只剩缺9  看到10  
发表于 2016-8-27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集的3p劇情,男主過太爽
发表于 2016-8-27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楼主转载,勇斗终于回到现代,拜见了岳父岳母大人,也发现了当年的真相,借此与父亲和解,最重要的是,决定带着美月回到攸格多拉西爾,找另外的后宫,简直人生赢家啊
发表于 2016-8-29 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男主終於回來現代,也總算有了第一個妻子啦
发表于 2016-8-30 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无论怎么样 家人还是最好的依靠 两个世界都是啊 感谢楼主录入!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10 13:04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