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8042|回复: 8
收起左侧

[讲谈社] [西尾维新]终物语 中[简]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4-11-30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终物语 中
————————————————
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西尾维新
插图:VOFAN
图源:肥王出资
录入:zbszsr
修图:
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14-11-30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001
  要是没有忍野扇在的话——在我对自己高中三年级的这一年里的后半段生活进行总结的时候,我就不由得产生这样的想法,我实在是不得不这样想。多亏了在直江津高中第一学年的第二学期转校进来的她的所作所为,我的青春究竟被搅乱到了什么地步,被捣乱到了什么地步,恐怕已经不需要我再多花笔墨去叙述了吧。关于这件事就只需要一句话来概括——要是没有忍野扇在的话。
  但是我也非常明白这是一种很任性的、很丢人的、很差劲的逃避责任的说法——我是在明知道这一点的前提下说的。说什么“要是没有忍野扇在的话”啊,这完全是在想起来的瞬间就让我想去自杀的、根本不需要讨论的彻头彻尾的愚论和暴论,这个就算别人不说我也很明白。而且就算真的没有她在,我的高中三年级生活的后半段,虽说不可能跟现在的情况完全一样,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异。本来就已经不行了啊,像我这样的处事方式——很明显是早晚会到达极限的。这不是早就不止一次地被各方面的专家们指出过的问题吗?总是不清不楚地得过且过,事情做到一半就放手不管,不敢下定决心踏出关键一步,自始至终都摆出一副模棱两可优柔寡断的态度——这样的我,无论如何也是早晚要自食其果的——因果报应发生在我身上是必然的,这并不是超自然现象,而是带有完全决定性的事情。
  并不是忍野扇的错。
  而是阿良良木历的错。
  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假如没有我的话,假如我不存在的话,所有的事情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呢?这大概也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吧。而且所谓好的方向、正确的方向,指的究竟是什么啊?那是什么东西?只要阿良良木历不存在的话——就算有人提出这样的愿望,问我这样会带来什么变化,我恐怕也只能做出使劲摇头的反应。就算没有我的存在,战场原黑仪也一定会得到其他人的帮助吧——八九寺真宵一定会得到其他人的引导吧——还有神原骏河、千石抚子、羽川翼,所有的人也都一定会得到其他人的帮助。搞不好别人做起事来比我还更加灵巧精明呢。我的确是影响了她们的命运,但其中并不存在“这个人一定要是我”的必要性——她们是那么的顽强、那么的坚韧、那么的聪明,她们的人生实际上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存在。
  只不过碰巧遇上的人——是我而已。
  那大概就像在夜路上遇到妖怪一样的状况吧——比如说,就像我春假期间在路上走的时候遇到被砍断了四肢的金发金眼的吸血鬼那样。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变成吸血鬼之前开始一我就已经是个近似于妖怪的存在了。
  在这个意义上,与其说是我影响了她们的侖运,倒不如说是我无可奈何的命运把她们卷了进来更恰当。
  要是没有阿良良木历在的话。
  说不定她们实际上是这样想的——毕竟众多的命运都因为我而发生了扭曲,别人这样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被扭曲的并不是命运——而是故事吧。
  然后,我现在正遭受着这种扭曲命运所带来的反作用——可以这么说,我现在就相当于被掰弯的尺子恢复成笔直状态时的反弹力一下子弹飞的橡皮一样。是一块连要飞到哪里去也不知道的橡皮——从教室的窗户飞出去,往下掉,最后落到花坛里,就这样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而逐渐腐烂变质的橡皮。
  所以忍野扇应该就是尺子吧。
  笔直的,正确的。
  就是像死板规条一样的尺子。
  我本来一直对她究竟怀着什么目的、想要做什么而出现在我面前感到疑惑不解——不过现在看来,她大概就是为了用尺子给我划线而来的。
  为了划出一条界线。
  为了给我划出“从这里开始是不行的,到这里为止就OK”这样没有分毫误差的明确基准而来——八九寺真宵和千石抚子站在界线的对面那边,而羽川翼和老苍育就站在界线的这一边。仅此而已。
  界线?
  不对,应该是终点线。
  因此并不存在难以明确作出判定的踏线情况——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战场了。
  “与其说是战场,就我的情况来说应该是扇状才对啦——正因为是扇。”
  就这样。
  连这回作为我唯一表演机会的前序也硬是要从旁插嘴的忍野扇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我已经做了一定程度的说明。而我为了结局的结局的结局而准备在这里公开的故事,很遗憾却不是在我和八九寺真宵重逢的北白蛇神社的境内开始。在开始迎来结局之前——在到达结局之前,还有另一个不得不叙述的故事,这一点各位读者大人也应该没有忘记吧。
  说实话,我其实是希望大家忘记的,同时更希望自己能够忘记这件事——我本来真的很想永远不去提这件事,当作根本没有发生过,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为我的故事拉下帷幕。
  “你的如意算盘可不能这么打哦,阿良良木学长——在我面前竟然还想隐瞒享实什么的,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算了吧。我是谎言和掩饰的天敌,是拖延和推迟的捕食者。卓越的欺诈师贝木泥舟的经历你也应该很清楚吧?如果你不想变成像他那样,就要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就是你一直坚持隐瞒至今的——那时候的事情。”
  忍野扇边说边向我逼近——在精神上。从她的样子看来,她似乎已经对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了,但就算我这么问她,她也肯定只会故意装糊涂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只是你自己知道而已,阿良良木学长。”
  的确如此。
  我是知道的——而且知道得非常清楚。——
  也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想要把它隐瞒起来。
  但既然我知道的话,就只能说出来了。
  说来话长啊——我说道。
  “我当然不介意啦。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在上卷和下卷中间特意塞进了一本中卷——不,准备了一本中卷嘛。
  尽管忍野扇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还是决定不对这些事加以追问——因为那样的问题搞不好会马上反过来招呼在自己的身上。
  因为接下来我将要说一个有点莫名其妙的故事——那是在忍野扇转学来的两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暑假结束、第二学期刚开始的时候。
  被切断了和吸血鬼的配对连接、时隔半年重新体验到几乎完全肉身的“人类”感觉的阿良良木历,既没有上学也没有回家,而是像时间多得用不完似的躲藏在忍野咩咩以前居住的补习学校废墟的一个教室里。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
  还有“他”的人生。
  不断地延续再延续的“他”的人生——也终于要结束了。
  002
  “阿良良木学长,久违啦~!”
  为了慎重起见,我先在这里说明一下,神原骏河是一个非常有礼貌的后辈——至少对像我这样的人、对像我这种程度的人也依然心怀敬意,是极少数能做到这一点的后辈之一。或者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一个了——也许是因为她这种爽直的性格,或者是因为她出生于相对富裕的家庭的缘故,她基本上不会以刻意彰显谦恭态度的敬语来说话,也很少把正式场合用的庄重语挂在嘴边。但是即使如此,她在面对我的时候也还是会遵从一定的礼节以示尊重。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她虽然在面对前辈的时候也不会改用敬语,但也不是那种会以“久违啦~!”这样不三不四的问候语登场的角色。
  大家要明白,今天对她来说完全是一个例外的情况——当然,她心情变得这么兴奋也是可以理解的。今天……说得更严密一点应该是今晚——八月二十三日的晚上,来到这座对我们来说已经非常熟悉的、就算不能算是象征也可以称之为地标的补习学校废墟的二楼教室的神原,她的心情之所以变得如此兴奋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那个,但我最近都很少碰到要把神原叫出来的情况。所以向来都宣称“为阿良良木学长效劳就是我的生存意义”、“我是阿良良木学长的零件”、“我是阿良良木学长用完就扔的道具”的神原,因为兴奋过头而以破门而入之势冲进教室这个举动,当然也是很容易理解的现象——不,要说理解的话,神原这样的宣称在我看来完全是一种极难理解的说法。
  被恋人的后辈尊敬到这种程度,在我人生的计划表上可没有这样的项目啊……
  不过话虽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她一开口就神气十足地说出“久违啦~!”这样一种有点俗气的问候语,其实也并不是完全脱离现状的说法——从结果上来说。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我一定会这样回答——因为对双腿速度有着绝对自信的神原的膝盖,跟并不是坐在椅子上、只是很普通地站着的……也就是说位于约1.5米高度的我的脸颊发生了接触的缘故。
  接触。
  不过这个翻译成英文并不是“touch”,而是“ramming”——如果是踢足球肯定会马上被罚红牌的、承载着她全身体重和全速度的真空飞毛腿膝撞攻击。对身为篮球选手的神原来说,这或许应该说是由于违反体育道德的犯规动作而被勒令立即退场的情况——不过一般来说,在篮球赛中也应该不可能做到真空飞毛腿膝撞攻击吧。
  总而言之,也就是说如果“久违啦~!”其实是“蹴违啦~!”的话,恐怕也没有比这更贴切的问候语了。
  “咕啊!”
  刚才说的脸颊,只不过是指表层的接触部位而已,其伤害却会进而渗透到颊骨、内颊、口腔内部、头盖骨、还有我灰色的脑细胞里面去——从感觉上来说,就好像贯穿我头部的冲击波几乎能把教室后方的墙壁也破坏掉的感党。
  不过从事实上来说,在教室后方墙壁制造出裂缝的——其实是像纸片似的被真空飞毛腿膝撞攻击的强大威力整个轰飞的我的身体。
  “咕啊啊啊啊!”
  脊背猛地撞到墙上,我发出了第二次的悲鸣。就算要发出悲鸣我也想发出更有气势的悲鸣啊——这种像被车辗扁的青蛙似的悲鸣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过,光从一见面就中了后辈的膝撞攻击这一点来看,就算想不丢人也是不可能的事吧……”
  “噢,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没想到一见面就向我使出了膝头攻击,真有你的。”
  命中后在空中依然不失平衡、以流畅的动作稳稳落地的神原,就好像打从心底里感到佩服似的看着我点了点头——那是充满尊敬的眼神。我真想问她究竟把我这个被辗扁的青蛙模样都看成什么了——而且我根本没有刚见面就使出什么膝头攻击。膝头攻击这个说法我根本就不可能想出来啊。
  “不过阿良良木学长,如果让我斗胆提个意见的话,比起膝头这个叫法,我更喜欢膝小子的称呼。一想到自己的膝盖里还住着两个美少年,我就会产生一种幸福的感觉。”
  “拜托别把幸福用在那个方面,而且为什么非要限定为美少年啊”
  “与其说是美少年,从印象上来说应该是幼儿啦。如果想着所有人的膝盖里都住着幼儿的话,你难道不觉得世间看起来会更丰饶一点吗?”
  “别把丰饶这个词用在这种事情上,我的膝盖里可没有什么幼儿啊。”
  我站起了身子。
  捂着被踢中的脸颊——可恶,脑就先不说,因为口腔里确实是被踢伤了,想要吐槽也觉得很难受。口腔内都全是血味,就像吃了铁似的感觉。但是想到神原那槽点满载的说法,要我不吐槽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话说,最应该吐槽的地方,应该是你明明踢了我这个学长,却直到现在还没有道歉这一点吧。”
  “道歉?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你忠实的后辈神原骏河,现在不是已经算是阿良良木学长的肉体的一部分了吗?”
  神原拍着胸口说道。
  “就算自己的膝盖碰到了自己的脸,人也是不会向自己道歉的吧?”
  “你辩解起来倒是口若悬河啊!”
  “你怎么又装出那么激动的样子了?阿良良木学长的心情我当然是最清楚的啦。你虽然装出对自己脸颊受伤很在意的样子,但是你实际上担心的,却是身为运动选手的我的膝盖有没有在刚才那一击中被撞坏吧?”
  “虽然是很好的前辈,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吧!”
  这家伙还真的不道歉啊……
  有这样的后辈真的没问题吗?
  “你这样抬举我真的很抱歉,神原。我所担心的单纯只是我自己的肉体而已。”
  “自己的肉体,也就是我的肉体吧?”
  “怎么感觉你好像越说越像是你才是本体了啊?”
  “老实说吧,因为阿良良木学长的回复能力很高,所以那种程度的空中碰撞就算不道歉也无所谓——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啦。”
  “你别以为说老实话就什么都能得到原谅!”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跟这样一个可怕的家伙在半夜的废墟里两人独处,说不定还真是一种相当危险的环境。
  话虽如此,我这么突然地把她叫来,她也还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的要求——并且还满怀喜悦地来到这里,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应该向她道谢的。
  再考虑到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还有要拜托她帮忙的事情——
  “……我说,好像连牙齿也碎掉了一点啊。”
  因为口腔内传来一种小石粒般的触感,我吐出来一看,发现那原来是自己牙齿的一部分。
  “虽然只是仿造品,但你竟然用膝撞就折断了吸血鬼的牙齿,你究竟是什么来头的家伙啊。”
  “那只是因为阿良良木学长平时没有怎么吸收钙质的缘故啦。”
  神原还是坚持不肯道歉。
  现在不是为了牙齿,光是为了压住怒火,我开始觉得自己也要吸收一点钙质了。
  “我连一颗蛀牙也没有,大部分的瓶子都可以用牙齿来咬开哦”
  “别用牙齿来开瓶子。”
  “不过上次的那瓶洗发水倒是有点棘手呢。”
  “我实在想象不出你用嘴巴来咬开洗发水瓶的情形啊。”
  在浴室里光着身子的家伙用嘴巴叼着洗发水瓶,那不就成了像原始人一样的后辈吗?
  当然,我这被打断的牙齿过一会儿就会恢复成原状,所以也没什么问题——但就算说有吸血鬼的回复力,仿造品毕竟是仿造品啊……
  而且——
  现在的我所处的状况——是连这种仿造品的回复力也丧失了的状态。不过毕竟也不能突然说出这种话让她担心,而且事情经过也有点复杂,所以现在还是暂时不要告诉神原比较好……
  我重新看向神原。
  把长头发梳成两束分别垂搭在两肩上的运动服打扮。看起来似乎是外出跑步的姿态,但是完全没有冒汗的迹象,气息也没有丝毫的紊乱——她大概是一路跑到这里来的吧(而且还因为刹不住势而向我使出膝撞攻击),真不愧是前篮球社的王牌选手,即使全力疾奔也似乎没有丝毫疲累的样子(话说全力疾奔也不会累的家伙到底要做什么才会累啊)。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开始留长发,外表的那种近似于男生的印象已经有所收敛,但是从她左臂上卷着的绷带里散发出的异质感却还是跟当时一模一样。表面上宣称是练习时意外受伤而藏在那条绷带下的手臂的真面目,也依然如故——
  “嗯?怎么了,阿良良木学长。你怎么突然仔细地观察起我的身材来了?”
  “我可不是再看什么身材。
  “咦?不看身材你还看着我做什么呢?我除了身材之外就没有其他值得看的地方了啊。
  “别在这里发挥你那莫名奇妙的自卑感啊,直江津高中的运动明显。”
  “现在我已经引退了。
  “作为一个整天受到你那粉丝俱乐部性命威胁的人,我实在难以赞同你这个说法。”
  而且在威胁我性命的那些人里面,还包含着我的妹妹(大的那个)——被自己的家人威胁着性命这种事,说起来真是让我倍感心酸。
  “呵呵,你也不用那么仔细地盯着我看嘛。不用担心的,阿良良木学长。”
  “嗯?担心?嗯?你说我到底在担心你的什么啊?”
  “你又在这里装糊涂了。阿良良木学长还真懂得关照别人呢。不过你还是应该对自己的后辈给予更多的信任啊。”
  神原说道。
  “没问题,我在来之前已经把胸罩摘掉了。”
  “我现在可真的开始担心你了啊!”
  因为在刚才的攻击中被打碎的缘故,明明暂时解除了和忍的配对连接,我的牙齿还是呈现出锐利的形状。明知道尖牙会弄伤内颊,我还是怀着吐血的觉悟发出了悲痛的吐槽。
  既然她穿运动服来这里,也就是说应该没有误以为我想跟她幽会,所以我也暗自放下心来,但是…
  “毕竟运动服的布料有点厚,所以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我神原骏河是从来不会对阿良良木学长说慌的。如果只限定上半身的话,现在的我是以裸体穿着运动服。”
  “那下半身怎么样啊,太让人担心了。”
  “要不我现在就拉开链子让你确认也没问题啊。我神原骏河是绝对不会有任何隐瞒的。’
  “从刚才开始你就好像很自豪似的老在说什么‘我神原骏河’、‘我神原骏河’的,但我看你在学会分辨是非之前还是保持匿名状态比较好啊。”
  “我当然懂得分辨是非。”
  “现在我就连你懂事没有也很怀疑啊。”
  “怎么了,你好像很不满嘛,阿良良木学长。啊,难道阿良良木学长你是喜欢亲自摘掉胸罩的那一派吗。”
  “这根本不是有必要组成派别的争论吧。”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吗。真是太讽刺了,就因为我摘下了胸罩,结果就超出阿良良木学长的喜好范围了吗。”
  “我说你现在是已经超出正常人的范围了啊。”
  如果只把台词截取出来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感觉。
  但事实上只是在责备一个没戴胸罩的后辈罢了。
  “咦?但是但是,你在这样的时间,把我叫来这样的地方,应该就是那回事了吧?”
  “那回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也就是说阿良良木学长你终于愿意接受我的纯洁了对吧?”
  “对吧你个头!”
  因为缺钙的关系,连说话也有点不正常了。
  这家伙,难道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才变得兴奋不已,一下子就用膝盖撞到我脸上的吗?
  “神原后辈,就算这是你久违的出场机会,你也有点太放纵自己了吧?”
  “也许的确有这样的因素。真没想到这么久都没有我登场的机会,我甚至还担心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呢。”
  “嗯,要说做错了什么,就你的情况看来也很难说是什么都没有做啦……”
  毕竟连发言也充满危险性啊。
  在某种意义上说,她甚至是比忍还要危险的角色。
  “在等待出场机会的期间,篮球规则也在不断发生变优。别说是规则,就连球场也有了变化,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大受打击呢。
  “那么说来,我搞不好可能会连高中会考也没有了啊……”
  噢噢,这话题也扯太远了。
  闲话休题。
  “总而言之,我并没有想过要接受你的纯洁。”
  “呜哇,真让人失望。”
  “为什么我非要听你说这样的话啊,我真的非要听你说这样的话吗。”
  “可是,阿良良木学长。就算你这么说,通过一条别有深意的短信,把一个女孩子,也就是女生,在夜里,单独的,叫到一个毫无人气的地方……就算被理解成那种意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
  “呜……”
  她这么说我就无言以对了。
  听她这样子一点点的切分开来描述的话——
  先不说我发的短信是不是真的别有深意,我身为一个有恋人的男生,本来也应该尽量避免做出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行动。即使是我每月两次去帮忙收拾名为神原房间的杂货仓这件事,实际上也是很容易引起争议的问题。
  不过,这次是因为“约定”的缘故,我才不得不这样做——
  “而且阿良良木学长,刚才我还兴奋得一下子跑到三楼的教室去了,我发现那里已经用桌子砌好床铺了哦?那难道不是阿良良木学长准备的吗?”
  “咦?那个我可真的完全没有印象……床铺?”
  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期间,有谁跑到这个废墟来住了吗?
  “你又在装糊涂了呀。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是那种装糊涂型的角色啊……”
  “就当作是既成事实婚好了,现在阿良良木学长就这样接受我的纯洁也没问题对吧?”
  “对吧你个头。”
  什么叫既成事实婚啊。
  要说的话这完全是毫无事实根据。
  “话说神原啊,说认真的,我想我和你之间已经超出了前辈后辈的壁垒,更超越了男女之别的壁垒,是以真挚的友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
  说起男女间的友情,也许会有人会付之一笑,但这的确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唔,实在不胜惶恐,这对我来说真是荣幸之至的评价。而且阿良良木学长,我对这句话的前半句还是完全同意的哦。”
  “前半句?”
  “就我来说,我认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是情欲才对。”
  “那么,你说的和我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吧!”
  “超越了男女壁垒的情欲。就算我是男孩子,我大概也会对阿良良木学长怀抱着同样的情欲,这应该就是我的命运——我几乎没有一天不是这样想的。”
  “就算只是一年一天也好,你还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吧。”
  这么说来,你是女生可真是太好了。
  我打从心底里这么想。
  “那么,好久没有跟阿良良木学长谈得这么高兴,我都觉得有点热了。阿良良木学长,我可以脱掉上衣吗?”
  “啊啊,你就随便把衣服搭在那边吧——啊,不行,你不能脱衣服!你运动服下面什么都没穿吧!”
  “啧,被识穿了吗。”
  “刚才你对学长咂舌了?”
  “我才没有。我只是在舔舌而已。”
  “那反而更可怕吧。”
  “说不定还流口水了。”
  “我说,你难道想要吃了我吗……?总之你千万别脱上衣。嗯嗯……然后,关于我把你叫来的目的——”
  我终于切入正题了。
  虽然现在才说好像也有点迟——而且头脑中还闪现过“干脆今晚就跟神原开开心心的玩一个晚上”的念头,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不行的。
  “唔,你说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对吧?”
  “啊啊,没错。”
  “我本来还以为你要问的是关于我的纯洁的问题,现在看来那是我想得太快想错了。”
  “这不是快慢的问题,你从头到尾都想错了啊。我永远都不可能有向尔提出那种问题的机会。”
  顺便一提,今天上午我给神原发的短信内容是这样的:
  “今晚九点二楼一个人来教室我有事要问你”——虽然文面有点乱,但也没有办法。
  毕竟发送时的状况实在是太紧迫了。
  “我想问的事情……其实,也就是有事想让你帮忙,所以问你愿不愿意啦。”
  我把意识切换成认真的模式这么说道。
  “不过说老实话,这件事,我其实是希望你拒绝的……”
  “我不可能拒绝的!”
  神原斩钉截铁地答道。
  我就知道是这样,得到这种回答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神原骏河不答应阿良良木学长的要求什么的,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就算把天地翻转过来也一样!”
  非但如此,她那种仿佛真的要翻转天地的气势反而让我感到恐惧。
  “唔……这个,其实也不一定是来自我的要求啦。我只不过是个介绍人一而且对于想让你帮忙的内容也不怎么清楚……“
  “你不知道?”
  “嗯,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大概是对方有意不向我透露的吧——要是我知道的话,我就可以直接一口拒绝了。但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也不能擅自代表神原的意志而加以拒绝。
  现在就只有委任于神原的意志了。
  而且也存在着必须这样做的具体理由。
  所以,我说道:
  “如果你在这里拒绝的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那样反而会更好——当然,如果你坚持要帮忙的话,我也会竭尽全力避免让你遇到危险的。”
  “哈哈哈,我的人身安全什么的,阿良良木学长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但是如果你无论如何也觉得很在意,那你就只考虑我身体体积的一部分—一也就是只想着胸部的事情就好了。
  “那怎么行啊。”
  只考虑着后辈的胸部的前辈,那究竟有什么好啊?难道就整天想着“嗯~这家伙今天没戴胸罩噢~”之类的事情?……说起来,她说自己没戴胸罩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我刚才还没有确认就切人正题了。
  虽然我觉得她十有八九是开玩笑的,但这家伙却存在着搞不好真的会这样做的危险性——正因为这样才让我担心,也正因为这样才让我不得不一直都关注着她。
  当然,我说的关注并不是指胸部。
  “反而是如果这样被阿良良木学长担心的话,我神原骏河就会觉得很悲伤了。具体来说,就像是在喜欢的歌手的精选专辑里没有包含自己喜欢的曲子那么悲伤。”
  “那还真够具体的啊。
  “啊~对这位歌手来说,原来那首歌并不是精选之作吗……我会有这样的想法。”
  神原丧气地垂下了肩膀。
  从她这种反应看来,大概是最近确实发生过的事情吧。
  但是,神原骏河向来都是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性格,所以她马上就振作精神说“不过,只要认为是自己察觉到了连本人也没有察觉到的魅力就没问题了”,同时抬起了头。
  这样的思维也真够积极的。
  不过与其说是思维积极,倒不如说是只看眼前吧。
  “所以说,我是很高兴的。一直对我抱有某种顾虑的阿良良木学长,现在这样寻求我的协助。因为我很想被阿良良木学长弄得乱七八糟……不,我想阿良良木学长向我提出一些强人所难的要求呀。”
  “就算你换了一种说法,结果也不是什么好的印象啊……”
  不过从她用上“强人所难”这个说法来看,神原说不定也在某种程度上领悟到什么了吧。
  因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抛开羽川和战场原而特意把神原叫出来的。她当然也应该很明白这一点。
  是的。
  就像来访那座破旧神社的时候一样。
  “如果阿良良木学长想问的就是这个的话,我排除万难赶到补习学校废墟这个行动本身不就已经是答案了吗?”
  “嗯——这个,说的也是。”
  “我实在是太想为阿良良木学长效劳了。今晚我明明有一本书很想看的,但我还是为了阿良良木学长特意赶到这里来了哦?”
  “…………”
  突然间变成一个以恩人自居的家伙了。
  真是的,明明很有礼貌,却是个失礼的家伙。
  还说什么很想看的书。
  学长的优先次序都被拿来跟书本相提并论了啊。
  “不过就算你这么说,书本也是人类的睿智体现啊。就算是阿良良木学长,单凭自己一个人就想跟人类历史比高下,这也未免有点太自大了吧?”
  “虽然阿良良木学长并没有自大到那个地步,但是神原啊,书的话就算今晚不看,也可以随便找其它的时间来看吧。”
  “但是到阿良良木学长这边来也没必要在今天晚上,什么时候都可以赶来啊。”
  条件是平等的——她说道。
  哪里会有这么放纵的效劳方式啊。
  “你说想看的那本书,反正就是那个吧,就是平时整天看的那些BL小说之类的东西吧?”
  “哎呀呀,这还真是少见哦。阿良良木学长竟然会看走眼。正因为话题是看书,所以就看走眼了吗。”
  “别勉强说一些自以为说得很巧妙的话。怎么?你难道还会看BL以外的书吗?”
  “当然了,我的读书范围可是很广的哦。”
  是这样的吗。老实说我真的感到很意外。在帮她收拾房间的时候,我见到的都几乎全是BL小说——不过,这家伙毕竟是战场原的直系后辈啊。
  她模仿滥读派的战场原去看各种各样不同的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因为我已经从篮球社引退了,为了扩展自己的知识领域,我其实一直都在日夜努力的啊,阿良良木学长。”
  “哎呀呀,这个我还真的没有察觉到呢,神原后辈。”
  “我在引退后这样留长发,也完全是为了能扩大变态玩法的幅度而付出催人泪下的努力的结果。
  “这的确是催人泪下呢。”
  作为她的前辈,我真的忍不住想掉眼泪了。
  不过这么说来,我反而开始对神原究竟在读些什么书感到有点在意了。所以,我就决定向她询问读书的详细情况。
  “那么神原,今晚你到底打算看什么书啊?“
  “当然是山本周五郎老师的书了。”
  先不说当然不刍然,这个答案的确是很出乎意料。说起山本周五郎,那不是连平时很少读书的我也认识的作家吗?老实说,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太小看神原了。凭我这种程度的人,的确是无法跟山本周五郎老师的作品相提并论。
  但是我并没有因为而产生不甘心或者自愧自卑的想法,反而是因为知道神原还会读这类正常书籍感到由衷的高兴。看来我这学长当起来也蛮像模像样的呢。
  “顺便问句,你到底在读山本周五郎的什么书啊?你读的书我也很想读一下。
  “咦?既然这样,我也有不少值得推荐的BL小说啊。”
  “你首先说说山本周五郎的书吧。”
  “是吗。那么——”
  于是,神原就把现在正在读的那本书的标题告诉了我。
  “书名就叫做《美少女一马当先》。”
  “少骗人了!”
  我大叫道。
  “山本周五郎老师怎么可能会写那种标题的书!”
  “不,但实际上真的出了,我也没有办法啊……不过现在是处于售罄缺货再版时间未定的状态。”
  “…………”
  看来她并没有骗我。
  我刚才还反射性地吐槽了……
  不过,说起来山本周五郎辞退了直木赏的那部小说的标题也是叫《日本妇道记》什么的,就是类似那种感觉的名字——难道是那一类题材的延伸吗?
  “那是把《少女俱乐部》上的连载作品集中起来的短篇集,是《少女俱乐部》哦。”
  “不,虽然你说得像是什么色情杂志上的色情小说似的,不过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吧?那只不过是单纯面向十几岁的年轻人写的小说吧?就是现在说的轻小说之类的……”
  “不过现在所谓的轻小说,也存在着若干接近于宫能小说的部分啦。”
  “别说什么宫能小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还读了山本周五郎其他的什么小说,但就你来说,那本《美少女一马当先》你也一定是光看标题而选中的吧。
  那就是说她不小心买错了书吗。
  “顺便说一句,因为现在已经完全固定下来我才这么说的,我对人们把轻小说省略成轻小有点抗拒感。就好像金属粉丝们对人们把重金属省略成重金感到不满一样。”
  “你别等完全固定下来之后再说好不好,为什么要完全固定之后再说啊。”
  “因为我不想争论。”
  “你不想争论吗……这跟讨厌重金的叫法,也的确有点相近啦……那么是不是略写成小说就好了呢?不过这样一来就变成小说的统称了……”
  说起小说,据闻也有一些粉丝对别人把纯文学省略成纯文颇有微词——不过,本来轻小说这个叫法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是不怎么满意的吧。
  “即使是那部国民动画片,要是标题改成《重金!》的话,我想大概也不会赢得那么高的人气。”
  “樱高校轻音部可不是重金啊。而且那所谓的一马当先,应该也是指首先驱马闯入敌阵之类的意思吧?”
  “嗯,大概是吧。不过马这种东西,按照弗洛伊德老师的说法也是带有性含义的象征物哦。”(注: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是一位知名医师和精神分析学家,生于奥地利弗莱堡,后因躲避纳粹而迁居英国伦敦,是精神分析学的创始人。)
  “要是按照弗洛伊德老师的说法,基本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带有性含义的象征物了吧。”
  前言撤回。
  真想叫她把刚才的喜悦之情还给我。
  “快道歉,竟然怀着那种不纯洁的心情去看书,你快向山本周五郎道歉。”
  “就算是阿良良木学长提出的要求,我也不想被人干涉读书的方式啊。所谓作品,在发表之后就已经是属于读者的东西了,那么我怀着什么心情去读那本书,也是应该受尊重的个人自由吧。”
  “你还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似的……”
  “反而是因为我这样怀着轻松快乐和平易近人的视点来介绍作品,说不定会让那些——阿良良木学长这样的、一直认为山本周五郎老师是写那些艰涩难懂的小说的作家而感到难以亲近的年轻读者人群,也产生拿起来读一读的想法吧?比如那本《美少女一马当先》。”
  “你这么说也的确没错啦……”
  至于从《美少女一马当先》开始读究竟是否合适这个问题,对一本也没有读过的我来说当然是没有资格发表意见的。不过那也是读者个人的自由吧。就算是系列作品,也存在着从最后一册开始读的欣赏方式——不过要是从解决篇开始读推理小说的话,这种自由度恐怕也有点过分了。
  “这样一来说不定会让销量暴涨啊。也许:美少女一马当先,会得到读者们的重新评价。”
  “那些很少人知道的作品,我想也应该有它们不为人知的理由吧……?正因为这样才会售罄缺货再版时间未定吧?”
  “嘿,但是在电子书籍化越来越流行、绝版在事实上已经不存在的这个时代,售罄缺货再版时间未定的书籍才应该受到更多人的珍惜和爱护。直江津高中的文现里亚古书堂,那就是我了。”(注:《文现里亚古书堂事件手帖》是三上延的推理小说作品,作品中描写文现里亚古书堂的店主筱川栞子拥有深厚的旧书知识和缜密的推理能力,单凭旧书主人所留下的蛛丝马迹,便能窥见陌生人们不为人知的过去和秘密。)
  “直江津高中的文现里亚古书堂,那不是未满十八岁禁止入店的吗?”
  神原,由你担当主角的书,书腰上我已经决定要采用“栞子小姐,未曾阅读!——没有被文现里亚古书堂介绍过——”这句宣传标语了。
  “唔,可是阿良良木学长,如果这么说的话,这种宣传标语要弄出多少花样也可以啊。比如说‘书店大赏、置之不理!连书店店员也不推荐的一本书’之类的。
  “那的确是有点想读一下啊……”
  “或者是‘不让任何人感到颤栗的温柔恐怖小说,现在发行!’、‘在网上完全没有引起话题的怪作!’、‘没有让任何读者落泪的感人问题作品,备受期待的文库化!’什么的。”
  “虽然负面情报根据说法的不同也会产生吸引力……但也不是只要宣称‘问题作品’就什么都可以的吧。没有让任何读者落泪的感人问题作品,为什么会被文库化啊。世间根本就没有需求吧。”
  “但是你想想,阿良良木学长。文库要是不定期出版的话,就很难在书店里确保书架的占有权了……”
  “别说这些出版社的内情。”
  “但是话虽如此,神原文现里亚古书堂——简称神现里亚古书堂的作品种类可是非常丰富的哦,阿良良木学长。将来还会搜罗到大量的搞不好会触犯法律的书籍哦。”
  “那果然是未满十八岁禁止人店吧。你这家神现里亚古书堂,会被焚书官烧掉的啊。”
  “但是说不定真的有可能实现哦,栞子小姐、读子小姐和我的三方会谈。”
  “那不是只有你的名字跟书藉没关系吗!”
  “也不能说没关系啊。虽然汉字不同……那个,就用重版刷河这个名字好了。”
  “虽然是变成有关系了,但感觉不太好啊……而且是非常不好。”
  就因为汉字不同。
  “如果那么说的话,阿良良木学长你也开个店子不就好了?比如说私立历学园文现里亚古书堂。”
  “不,我也是直江津高中的学生好不好!我干嘛为了开个古书店就要去转学啊!难道为了避免竞争就非要做到那个地步吗!”
  呃——
  但是,那所谓的私立历学园到底是什么啊。
  虽然曾经听说过。
  “啊,就是那个《HAPPY☆LESSON》里的学校对吧。”
  “完全正确,还亏你这么快就想到了,真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
  “别在这里考验阿良良木学长。为什么我要突然答这种动漫类的考题啊。学校不就变成问答魔法学院了吗。还有神原,关于《HAP☆LESSON》的话题,以前好像已经提起过一次了吧。”
  “就算提起多少次也没关系吧。你也知道,我母亲已经去世了,所以一直很向往那个学校的五个老师作为妈妈住进家里的故事。”
  “神原……”
  面对平时总是摆出坚强态度的后辈偶尔表现出来的苦涩表情,我的眼角也不由得感到一阵火热,但仔细想想也不对啊。用母亲的死来给趣味性话题增添感动成分也太卑郧了。
  “顺便说句,我在那五个妈妈当中最喜欢的就是四天王卯月老师,阿良良木学长又如何呢?”
  “别继续扩大话题范围好不好。四天王老师什么的,看起来可是最感觉不到母性的人啊。”
  “从哪个角度感觉到母性是我的自由吧。”
  “你那种自由应该叫做任性啊。”
  “唔?怎么了怎么了?难道阿良良木学长是七转文月老师派吗?”
  “七转文月根本不是妈妈老师吧。”
  别混入这样的圈套啊。
  “总之我们只要继续这样子做一些基层性的扩散活动,将来说不定就会迎来蓝光合集BOX发售的那一天了。嘿嘿嘿,神原文现里亚古书堂同时也经营着新作影像产品哦。”
  “我先跟你说明了,我们可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啊。”
  话说我们刚才在谈什么话题来着?关于美少年和美少女的话题,我想也应该适可而止了……
  啊啊,对了。
  我刚才说的是神原正如我事前预料的那样没有拒绝我的请求——那就没有办法了,这样一来我也只有做好觉悟。
  而且——
  仔细想来,这件事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加以阻止——与其说是没有资格,倒不如说是没有能力。因为就算我这次设法阻止神原接触这件事,那个人……
  “那个人”也还是会通过另外的途径去跟神原接触的——既然如此,当然还是把这次接触控制在我的可视范围内会更安心一点吧。
  但就算在我的可视范围内,也不意味着在我可触及的范围内,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些什么……
  “那么,神原,关于我要拜托你的事情——很抱歉,现在可以稍微跟我来一下吗?”
  “唔?怎么了,不是在这里吗?”
  “啊啊,这里只是跟你约定见面的地方啦。”
  “噢……那其实约定在家里见面也行啊。”
  虽然这对神原来说是无意中想到的疑问,不过仔细一想也确实没错——咦,为什么我会把这个补习学校废墟指定为约见地点呢?
  好像是因为……
  “算了,也没关系。我不会过问详细内容——去哪里都行。没事的,我已经写好遗书了。”
  “别做那么可怕的事好不好!”
  这要怎么办啊,万一你的祖父祖母偶然间发现了那封遗书的话!
  “而且你写的是什么遗书啊,你还是未成年人吧。”
  “就是以‘在你们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已经不再世上了’这样的句子开头的遗书。”
  “虽然这也是令人向往的文面……”
  但是如果还活着的话,那种无地自容的羞耻感可是无与伦比的啊。
  “没关系,你也没有必要警惕到那个地步啦。接下来我和你去的地方,也只是一个约见地点罢了。或者说是碰头地点吧——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哎呀呀,真是让我头疼啊。究竟是要向谁装威风啊?是成绩还是人际关系?还是说受欢迎度?”
  “不,我不是想让你迎合些什么,而是想让你见一个人啊。因为对方想拜托我介绍你跟她认识……”
  “是吗,也无所谓了。既然是阿良良木学长说的,那就一定没错。”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把对我的信赖度减少一半……不过,这应该没问题的。”
  我向神原作出了毫无把握的安慰之言。
  我的确是毫无把握。
  “至少不是要当‘有哪个男生或者女生想向你表白’之类的介绍人和中介啦。”
  “就算你做那样的介绍人我也不介意啊,我只是会拒绝而已。”
  “…………”
  在这方面的平淡态度,她还真是继承了战场原学姐的传统啊。
  她并不是对任何人部会采取对待我这样的态度——这个事实却反过来让我感到不太好受。
  因为比起把“那个人”介绍给神原认识,反而是介绍哪个男生或者女生给她认识更让我感到轻松——甚至反而是我想得到别人的安慰。
  “当然,如果是‘想介绍给你认识的人……就是我了!’这样的谜底,就另当别论了。”
  “别总是找机会要跟我交往好不好,你是什么肉食系角色啊。”
  “不,我并不是要跟你交往,只是肉体关系就够了。因为是肉食系角色,所以想单方面地捕食。”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啊。”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精神上的联系。”
  “你的人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话说,你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啊。”
  “如果能看到我在想些什么的话,你还是先去医院比较好。”
  神原诡谲地笑着说道。
  虽然是一句听起来很潇洒的台词,但也就只是这样了。还是应该由其他更合适的人来说才会有感觉……
  “闲话休题。
  神原主动这么说道。
  看来她也有“闲话”这个自觉,这真是最好不过了。
  “好啦好啦,阿良良木学长,事情我都明白了。那么我们走吧,去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见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我说,你这个人果然很厉害啊……”
  真是太有安全感了。
  如果是她的话,即使在一直压倒着我的“那个人”面前,说不定也能站在对等的立场上交锋吧——
  “出发!”
  说完,神原就以包着绷带的左手摆出了振臂姿势。就在这时候——
  003
  咚。
  咚、咚。
  咚、咚、咚——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那是我们约定见面的教室门被敲响的声音——也就是那道左右对开的、跟废墟很相配的、在开关门时都会发出嘎吱声响的门扉。
  看来。神原在进来的时候还规规矩矩地把门关好了——从这一方面就能看出她有着良好的家教,但是反过来说,她却是在这样子把门关上之后,向我的脸面施展了足以撞碎牙齿的强烈真空飞毛腿膝撞攻击,这个就等事后再好好审问她、或者说是好好教训她好了。
  咚。
  咚、咚。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听起来没有粗暴的感觉。反而是非常有礼貌——非常平静而有规则的敲门声。但是对于这种规则性的敲门声,我却不由得产生了违和感。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管是看起来多么端庄得体的绅士,要是遇到的地方是森林深处的话,也只会反过来衬托出那个人的诡异色彩——而现在则是深夜废墟中听到的规则性的敲门声。
  这绝对是一种足以造成异常紧张气氛的现象。
  “晤?怎么了,有来客吗?可以进来啊。”
  ……神原以毫无紧张感的声音说道。
  不愧是经历过全国大赛的王牌选手,明明只是高二学生却练就了如此钢胆。
  “咦?不是阿良良木学长认识的人来了吗?应该是除了我之外还叫了其他人来吧?”
  “不,我只把你叫来了这里——”
  来客?
  怎么回事,难道在我和神原畅谈一些无聊话题的期间,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结果等得不耐烦的“那个人”就派人来接我们了……是这么回事吗?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总觉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我跟神原也没有谈多久——虽然都是无聊的废话,但也不是什么长谈啊——就算真的是谈了很长时间,“那个人”等得不耐烦这种情况也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
  因为“那个人”跟我相比,在思维的跨度上是截然不同的——那么,究竟是谁?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访这个教室?
  愚蠢的我,在这时候竟然怀抱着“说不定是忍”的期待——会不会是现在跟我断开了配对连接的、被迫跟我切断了配对连接的忍,通过某种手段找到了我的所在地呢?
  当然实际上根本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这个想法本身,在两重意义上都相当接近于正确的答案。这一点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总而言之——
  得到神原的入室许可后,教室的门随着嘎吱的响声被打开,走进来的——向教室里面走进来的,是一具甲胄。
  “…………!”
  甲胄?
  不,那的确是甲胄——毫无疑问是甲胄。
  要形容的话,称之为甲胄是绝对没有错的。
  但是,甲胄的出现究竟是否正确呢?
  究竟根据什么样的脉络——依照什么样的发展经过,才会有一个铠甲武士出现在这里啊?刚才为止我不是一直在跟神原很开心地谈着话吗——可现在为什么会……?
  面对突然间出现在眼前的甲胄武士,我的思维按照这种情况下的正常规则冒出了“难道是什么跨越时代的COSPLAY?”的念头,还慢吞吞地像乌龟似的一步步地走了起来——但是以迅捷骏敏著称的神原骏河,思维却像兔子一般敏捷无比。
  不。
  正确来说,神原骏河大概连思考都没有思考过吧——在门被打开、铠甲武士喀锵地踏进教室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她一边挥动着包住绷带的左臂,一边朝着甲胄奔了出去。
  “神——神原!”
  “阿良良木学长,快趴下!”
  在说着这种关照我安危的话语的同时——神原骏河已经把自己的左拳朝着甲胄的胴体、也就是躯体的中心部分猛击了出去。
  严格来说那个左拳并不是她的拳头。
  应该是怪异之拳才对。
  因此,一般来说如果以肉身之拳击向铠甲的话,拳头肯定会反被撞得粉碎,但是在这时候被粉碎的却是铠甲——遭到神原的直拳攻击,铠甲顿时分崩离析了。
  当机立断。
  在不知道对方是何人的状况下不由分说地发动攻击——这样的行动表面上似乎有点过于鲁莽,但作为对出现在眼前的可疑存在做出的反应来说,神原这样的举动却是相当值得赞赏的。
  当然,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状况下,我也没有挥拳击向铠甲武士的胆量——但是遵从神原的请求(或者应该说是命令?)反射性地趴下了身子的我(还不由自主的吧双手贴在后脑勺上,简直就像是被军队羁押的平民一样),却目睹了更甚于她的剡断力的惊人一幕。
  甲胄已经被打得分崩离析。
  这样一来,我当然会觉得穿着甲胄的人会暴露出真面目——不管那是什么样的人,其真身也一定会暴露出来。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铠甲里面——是空的。
  “…………”
  即使是神原也对此无话可说了——她当场愣住,以倒退的脚步退了回来。与其说是倒退的脚步,倒不如说是倒跑。简直快得吓人。实际上,神原的身体能力最值得强调的并不是怪异左拳的破坏力,而是她以自身意志锻炼出来的强韧双脚和腰身。
  “喂喂,阿良良木学长。你别这样死死地盯着我的腰嘛,也该看看现在的状况啊。”
  “我说你别在这里读我的心思好不好,我明明说的是双脚和腰身吧,根本就没有特别强调腰部。”
  我一边说一边重新站起身子——当然,我的视线并没有离开那堆散落在地上的铠甲。
  那是一整套的铠甲。
  虽然因为遭到神原的一击而散落一地——但是仔细一看,其中的每个部位都没有出现损伤和破坏。那就好像打散了一堆积木似的。我本来就在想,就算神原的拳头再怎么厉害,瞬间被击碎的铠甲也未免太不堪一击了,但如果是空铠甲的话,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现象。
  “不,阿良良木学长。与其说是空铠甲,倒不如说是个壳子吧——我完全没有手感,简直就像没打中的感觉——那到底是什么啊?是阿良良木学长的朋友吗?”
  “我可没有铠甲的朋友。
  “那么你究竟有什么朋友呢?”
  “…………”
  我无法马上作答。
  仔细一想,我的朋友几乎没有一个是神原不认识的。
  不管怎么说,我也没见过这种明明没有人穿却会自己行动的铠甲——更没有这样的朋友。
  就算作为怪异来说——
  我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至少这个铠甲武士并不是阿良良木学长打算介绍给我认识的人吧。”
  “啊啊……不,难道你是在考虑到这个可能性的情况下不由分说地使出刚才那一击的吗?”
  如果那真的只是别人的COSPLAY道具、只是那个人想给我一个惊喜的话,她到底打算怎么办呢?
  “打算怎么办?那时候我当然会好好向对方道歉了。为了保护阿良良木学长的尊身,这是当时最妥善的做法。”
  “…………”
  还真是个可怕的后辈啊——
  而且还没有半点歉疚的样子。
  不过这个后辈的判断力和战斗力的确很值得信赖——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对神原抱有什么期望,但她毫无疑问是远比丧失了跟忍的配对连接的我更能派上用场的年轻人。
  总之不管这是什么怪异,也不管是什么可怕的妖怪变化,神原也已经在事前把它收拾了——不过与其说是收拾,倒不如说是弄散了更恰当。
  果然是个不懂得收拾东西的女人。
  虽然不知道这跟我接受“那个人”的委托有没有关系……但也还是应该报告一下这件事吧?
  “唔?”
  这时候,神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咦……怎么怎么?”
  “嗯?怎么了啊,神原。”
  “不,我本来以为这是一整套的铠甲,但是仔细看看好像有点不完整啊。”
  “不完整?”
  “嗯,你也知道我家里也有五六套甲胄——跟那些铠甲相比,这个铠甲武士却没有最关键的部分。”
  “…………”
  家里有五六套甲胄……那究竟是什么家庭啊。
  不过神原家的确是一座充满日本古风的华丽建筑物……就算五六套有点夸张,神原了解甲胄套装的构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在我看来,似乎也没有缺少什么部分啊——唔唔。啊啊,对了,神原。既然你有关于甲胄的知识,要不你就重新把这套甲胄组合起来吧?“
  “呃?我吗?”
  神原指着自己的脸,露出一脸呆愣的表情。
  尽管刚才说了一大堆就像要发誓向我效忠似的台词,她实际上却并不怎么习惯被人使唤——在这种意义上说,她完全是一个派不上用场的明星大人。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甲胄的组合方法啊。”
  “那么就由我来下达指示,阿良良木学长你亲自组合起来怎么样?”
  “在使唤前辈这方面你还真是毫不犹豫啊——不过也无所谓。我现在就向你证明我可不是一个只会照吩咐趴在地上的男人。我不但能趴在地上,也能仰躺在地上。”
  “我可不想看到自己尊敬的学长仰躺在地上啊……不过,为什么非要把铠甲重新组合起来呢?”
  “没有,要是重新组合起来的话,说不定它又会自己动起来了啊——”
  既然已经平安无事地跟神原会合,我本来是应该尽快带她去下一个会面地点的,但是这样的状况也很难说是“平安无事”。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再惹上更多的麻烦,所以我本来是可以当作没见过这具甲胄,把它扔下不管的——然而像这样当作没看到而放着不管的问题根源在后来演变成了什么样的恶果,我却是刚刚才亲身经历过。
  虽然我既没有知识也没有智慧——但至少还是应该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惰。如果神原知道甲胄的构造,那么要组合起采也应该不用花太多的时间。
  “不,我想是很费时间的啊……难道你不知道甲胄有多重吗?那跟砌塑料模型可不是同一回事哦。
  “是这样的吗……?唔,不过我本来就没有砌塑料模型的经验啦。”
  “嗯?是吗?对兴趣广泛的阿良良木学长来说还真少见呢。”
  “别为了打圆场就把我捧成兴趣广泛的人。不,虽然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就是没有完成过一次。
  “嗯,这个我也明白。虽然我也经常买塑料模型,可就是没有打开过盒子。”
  “不管怎么说那也不能相提并论吧。”
  为这种对话耗费的时间才真的是浪费吧——虽然是浪费了,但从结果来说,我也因此而免去了把散架的甲胄(在后辈的指示下)重新组合起来的沉重劳动。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神原亲自动手——明星大人是不会亲自动手的。
  是自己动了起来。
  明明没有碰过——一甚至根本就没有走近,那散落一地的铠甲各部件就自己动起来了。
  就好像倒播录像似的。
  铠甲各个部件都自己动起来——自己重新组合成原状了。
  里面空空如也的铠甲,就像本身就是一个生命似的——喀锵喀锵地重组成原来的样子。
  就像复活一般——逐步完成构筑。
  头盔、胴甲、武士服、护臂甲、护胫甲、护面甲、衣袖、袜子、草鞋、皮靴都在互相组合——依复成本来的铠甲武土的姿态。
  在连电也不通的废墟大楼里,在只能依靠月光来照明的昏暗室内,当然也不能说是很清晰地看到了刚才铠甲武士登场的样子——不过。
  现在重新仔细观察起来,那却是一套相当华丽的铠甲。
  鲜红色的甲胄。
  应该是叫做赤备吧——像这样的铠甲。
  但是那套甲胄的颜色,仿佛已经超出了红色的范畴,几乎到了血色的地步——面对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我尽管感到极度的惊愕,但同时也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与其说是新的发现,倒不如说是理解了神原所说的话吧——在看到其全身像之后,我终于明确地理解到这个铠甲武士所缺少的、不足的部分究竟是什么了。
  这具甲胄所缺少的东西。
  “内部是空的”这一点先暂且不提,其作为一套装备所缺少的东西,那就是一
  “……■■■■”
  咦?
  说话了?
  里面空荡荡的——只是个空壳的——没有实体的铠甲说话了?
  不不,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吧,应该只是有风吹过铠甲里的空洞发出了声音而已——作为声音来说,那实在有点过于含糊……
  “快退下,阿良良木学长!”
  嘶一比我脑内突触的连接还要快,神原又再次动了起来,敏捷无比。跟刚才一样,她举起左手一毫不犹豫地踏入铠甲的攻击范围内,向其中心狠揍了一拳。
  对于这具没有实体却会自己动起来、甚至会自动组合起来的甲胄,我当然是惊讶得无言以对,但是神原这种面对异常事态的反应速度也实在让我不得不为之战栗,结果还是照他的吩咐“退下”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信奉着我这样的学长就是一个大大的谜团了(请容许我解释一下,我并不是因为害怕那具铠甲才往后退的,而是身体反射性的遵从了神原的指挥——这样是不是反而更丢脸呢?)。总而言之,神原就是那种在危机状况下也会毫不犹豫地向前走的性格。
  但是。
  这一次——铠甲并没有被打散。
  铠甲没有散落到地上——尽管因为无法完全抵消冲击而向后仰,但却依然稳站在原地。
  不。
  并不仅仅是稳站在原地——铠甲武士猛然恢复了体势,以本来应该空洞无物的左手向神原抓去。
  以相当缓慢的动作。
  从上方抓住了神原的头部——神原作为女生决不是身材矮小的类型,但铠甲武士却比她足足高出了五十公分那么多。在这种身高差下也依然毫无惧色的神原,当然也不会因为铠甲武士伸出来的左手而有所退缩。
  她以毫厘之差闪开——绕过攻击,接着并不是向胴体、而是向对方的下颚附近出拳反击。那不是勾拳,而是来自下方的直拳。
  当然,对空洞般的铠甲武士来说,瞄准要害位置使出攻击有没有意义也很难说-——但是神原骏河这种远比我擅长拳脚功夫的动作,已经足以让我产生“糟糕,以后可绝对不能惹怒神原,作为学长必须对她绝对服从”这种感想了。
  虽然我对“为什么身为运动员的她会这么擅长打架”也感到有点疑问,不过也许是没有一定程度的打架本领是不能登上体育会系的顶点的吧……
  过去我正好在这个教室里跟受怪异毒害的神原展开了一场战斗——说起来那时候她的动作也相当的熟练。
  虽然还不至于能跟烈火姐妹的实战扭当员相匹敌的程度——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光是能随意活动身体这一点,就已经让至今依然惊魂未定的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但是,现在可不是佩服的时候。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甲胄的动作很钝重,而神原的动作自然比甲胄迅捷得多,就算无法以一击将铠甲打散,只要重复两三遍的攻击,或许就能再次把它打得散落一地了——我在心中不经意的这么想道。
  作为一整套甲胄存在缺少的部分这个事实,也进一步增强了我这个想法——但是,结果却并非如我所料的那样。
  尽管神原躲开甲胄向前抓的手臂向下颚发起攻击,但铠甲武士也只是晃动了一下头盔。正当神原准备使出第三击的时候——却突然间跪下了膝盖。
  就像突然脱力似的。
  蜷缩在那里。
  “嗯!?神原!?”
  “别——刷过来!”
  从声调来判断,神原自己似乎也对这种状况感到困惑——但是即使如此,她还是这么向我喊道。
  说完,在我整个人顿时僵住的同时,她就像蹲踞式起跑似的从那单膝跪地的姿势向铠甲武士的下半身发起特攻。
  并不是身体攻击,而是撞击。
  面对无法用拳头打倒的甲胄,她采用了强行冲撞的方法——的确,这样就算不能把它打散,只要倒在地上,铠甲也会因为本身的重量而自行散开吧。神原的目的大概就是这样——但是,以神原的脚力使出的基于爆发型起跑姿势的双足猛撞攻击也还是以徒劳告终。
  “…………!”
  这一次——对方竟然纹丝不动。
  非但没有失去平衡,甚至连晃也不晃一下。
  根本不需要把双脚分开——就好像扎根在地上似的,铠甲武士保持着直立不动的姿势抵受住了神原的撞击。
  咦……这家伙怎么……
  好像变得越来越结实了啊?
  最初的一击被打散——接着就变成只是站不稳的程度——再接着是轻微摇晃的程度——最后就变成纹丝不动了?就算说是在战斗过程中习惯了神原的攻击,这种成长速度也未免过于急速了。那完全跟它本来的钝重动作毫不相称。
  但是作为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从登场到现在还不足十分钟——这个铠甲武士明显变“强”了。
  尽管我这个理解在一方面来说是正确的,但也只不过是事物的一方面而已。而且在这样的状况下,另一方面才是我最应该注意的。
  “啊——”
  是神原……
  神原骏河——保持着双脚猛撞的姿势,一边抱住甲胄——
  “阿良良木学长——”
  一边这么叫唤道。
  不对。
  她抱着铠甲武士的双手也无力地松开——明明没有发生什么事,神原……神原却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快逃”
  只有这个命令我是不能听从的。
  004
  铠甲武士变得越来越结实,而神原则与此相反变得越来越弱——我刚才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从最初向胴体使出一击。
  然后再来一拳——揍在下巴上的时候,她就已经跪下了一边膝盖。那时候我还对神原为什么会蹲下来感到奇怪——然后再看到使出猛撞攻击后倒下的她,我终于理解了过来。
  到这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过来——然而,那本来应该是更早察觉的事实。或者应该说,察觉不到这一点才是不正常的。因为我早就不止一次目击过这样的现象,也不止一次的体验过这样的情况。
  能量吸收。
  光是接近对象和接触对象,就能把对方的体力、精力和精神力吸收过来——对我们来说这是非常熟悉的一种怪异现象。
  说白了就是两个方面。
  铠甲武士变得越来越结实,和神原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弱——这都是由于神原的行动和判断力过快而造成的反效果。
  在察觉到能量吸收这个怪异现象之前,神原已经和铠甲武士发生了过多的接近和接触——假如换作是我的话,就算被吸收也最多只是一击的分量吧。
  不,无论如何这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结果——能量吸收和铠甲武士,这两者不管怎么想也很难牵扯到一起。不管面对铠甲武士的人是我还是神原,在其中一方倒下之前,也绝对无法抱有绝对的确信吧。
  为什么?
  为什么这种古老风格的、时代错误的铠甲武士——会使用如同吸血鬼一般的能量吸收呢?
  现在这里究竟正在发生什么事?
  那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我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的余力——就算是察觉到了铠甲武士的能量吸收,我要采取的行动也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马上跑到那具铠甲的脚下把倒地的神原拉回来——仅此而已。
  至于那具甲胄的能量吸收是属于什么种类,还有详细的发动条件是什么,我现在都完全没有头绪,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跟左手寄宿着怪异的神原不同,现在切断了和忍之间的配对连接的我就连伪吸血鬼也算不上——要是遭遇到强力的能量吸收的话,说不定就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内倒下。
  说不定能量会被吸光吸尽——但找还是要为了挤出最后的力气、挤出最后的声音催促我尽快逃跑的神原骏河充分利用这一瞬间的时间。
  关于那个铠甲武士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其真正缘由我还是莫名其妙——但是神原之所以来到这里,则纯粹是因为我把她叫来的缘故。
  完全把她连累进来了。
  要是神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这一辈子就没有脸回去见战场原——于是,我朝着铠甲武士奔了出去。
  虽然也不是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但如果说有的话,大概就是我在三秒钟后飒爽地跑过铠甲武士的脚边把神原扶起来的身姿——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我所想象的形象都不可能得到实现。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
  但是,我的动作决不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一直面向着神原的铠甲武士,开始对我的动作产生了反应。当然,其实也没有什么面向不面向的,因为铠甲武士的面具里面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洞——但我还是感觉到被盯了一眼。
  而且对方也动起来了——吸收了神原能量的甲胄所做出的动作,恰好就是她刚才所做的猛撞攻击姿势。
  希望大家想象一下,从体感上来说几乎比自己大一倍的铠甲武士从正面向自己撞过来——虽然动作本身是以双足发动的撞击,但彼此之间却存在着如此巨大的身高差距。
  就像是肩撞攻击似的,铠甲武士击中了我的腹都一我顿时感觉到全部内脏都像破裂了似的强烈冲击。即使实际上真的全部破裂也毫不奇怪——对现在并没有吸血鬼的回复力的我来说,就算在这时候死掉,作为故事的结局也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不过幸运的也许反而是我现在并不具备那种半吊子的力量——即使是毫不留情地击碎十块瓦片的拳头,也还是难以贯穿漂浮在空中的纤薄绢布。因为我完全无法稳住身体,一下子就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我尽管撞倒了无数桌椅弄得浑身伤痕,但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陷入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家的状况。
  本来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毫不奇怪——可恶,大概是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吸血鬼的不死性,肉体各处传采的钝痛和多处擦伤引起的出血,都让我恍如隔世似的再次感受到自己是人类的事实。
  我也真是太任性了——在春假期间变成吸血鬼的时候,我明明是那么切实地渴望着恢复成人类,但是现在我却反而想得到那种力量。
  为了保护神原——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我还是连站起来也做不到,只能拼命爬向神原的那边。然而从结论上来说,这样做根本就没有必要。我这种多余的垂死挣扎,果然只是白费力气。
  因为铠甲武士已经离开倒在地上的神原,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地。
  而且铠甲武士的步幅和速度明明跟刚才没有任何区别,但却没有了先前那种钝重的印象一明明是有着巨大重量的甲胄,那脚步看起来反而显得相当轻盈。
  难道是在触碰的时候吸收了我的能量吗?不,就算吸收了现在只是普通人类的我的能量,应该也没有多大作用才对——怎么会这样。虽然我是门外汉,但最近这段时间我也不止一次地跟众多怪异交手过,然而这种越战斗就变得越强大的怪异我还是第一次遇上。
  越战斗就变得越强。
  那不就等于是我的天敌了吗。
  “■■■——”
  甲胄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话——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去解读,甲胄已经走到离我只有一步半的位置上了。
  我差点以为它会直接把我踩扁。
  只要像踩死一只蚂蚁似的踩下来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花太大的力气——但是铠甲武士却并没有这样做,只是仿佛要帮我忙似的稍微弯下身子,一把抓住我的胸口,就像在收拾桌布似的提起了我的身体。
  提起我的身体一对上了视线。
  刚才都说了,铠甲武士根本就没有眼睛——
  “什么——”
  我说道,断断续续的。
  在教室里打滚,全身所受的磕碰伤——还有对腹部的直接伤害,尽管不是致命伤似乎也还是相当的严重,我已经连挣扎也做不到了。面对抓住自己胸口的甲胄,我就连反过来抓住对方也无法做到。
  “怎——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到底对我们有什么怨恨——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啊。
  我之所以变得如此多话,是因为现在的我除了说话之外就什么都做不了的缘故——而且,就算只是空气在甲胄内部回响发出笛子般的声音,看起来也的确像是铠甲武士在说话。
  假如他真的会说话——
  假如彼此间可以进行交流的话——一就应该存在着交涉的余地。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能像过去在这座建筑物里起居生活的忍野咩咩那样跟怪异对话,但如果是他的话,我想一定会这么说吧——突然问舞手弄脚的还真有精神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呢?
  本来先动手的是我们这一方。
  虽然神原毫无疑问是为了保护我而采取的行动,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面对很有礼貌地敲门再进来的铠甲武士,突然发动袭击的确实是我们这一方。
  至于铠甲武士针对我们采取的攻击行功,就只是把我撞飞的肩撞攻击,而他现在的行动,就算看成是想要把我扶起来说不定也可以成立——
  “咕啊!!”
  一看来还是不成立的。
  铠甲武士一下子放开了抓住我胸口的手,然后又重新把我抓住——因为我身体的下落,他抓住的部位就变成了我的脖子。
  以单手——
  掐住了我的脖子。
  虽然我感觉到对方的力度有所保留,但却是毫不留情——这说不定并不是打算封住我的呼吸,而是想把我的颈骨扭断的抓握手法。
  “呜……嘎……咕!”
  不,不对。
  因为他已经留有余地了。
  铠甲武士之所以抓住我的脖子——完全是为了阻止我继续说话。铠甲武士通过掐住我的脖子,把现在的我唯一能做到的说话——把我喋喋不休的追问和搭话彻底封住了。非常明显,那是对交流的彻底拒绝。
  但是我却感觉到不仅仅是这样的体力消耗。
  能量吸收。
  从我被抓住的脖子——逐渐丧失能量。
  逐渐被夺走。
  视野开始越来越模糊——意识也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
  这时候——
  在铠甲武士的身后——我看到倒地的神原似乎正在站起来。她站起身子,尽管摇摇晃晃,但还是以关注着意志的眼神向我发送信号。真不愧是习惯团队合作的神原骏河——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现在可不是打眼色的时候吧。
  别过来这边。
  既然能走动就快逃吧。
  我本来想这么说,但是脖子被掐住的我根本无法出声——虽然完全没有做过运动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我还是尝试以眼神向她回应。
  “快逃吧。”
  “我不逃。”
  她马上就回以这样的眼神。
  虽然我对自己和神原的心有灵犀已经达到能通过眼神对话的程度这一点感到震惊——但是我发出的信号被拒绝的话,这种心有灵犀根本就毫无意义。当然,起初没有逃跑的是我,所以关于这件事我也没有资格责怪她……
  “我会从后面对准他的膝盖攻击,阿良良木学长就趁这个机会逃走吧。”
  ……为什么连眼神交流也是个笨蛋啊。
  什么膝盖不膝盖的,铠甲里面根本就没有膝盖吧——就在这几乎成为我脑海里的最后念头的愚蠢而决定性的刹那——
  教室的地板突然喷出了火焰。
  几乎让人怀疑地板是不是被埋下了对人地雷,那简直是火柱——火柱烧到了抓住我的铠甲武士的护手甲。
  如此猛烈的火力,简直让人觉得没有被烧着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用更贴近身边的例子来打比方,那就好像把中华料理店的火炉开到最大一样。
  只要想这么做就随时能在瞬间把我脖子和喉咙捏碎的铠甲武士的手,也因为这些火柱而反射性地松开了——恢复自由的我顿时一屁股摔倒了地板上。
  但是,我根本没有时间为这种解放感而放松心情——尽管我一时间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从地板喷出的火柱是瞄准铠甲武士的手肘喷出来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只不过是最初的火柱碰巧烧到了铠甲武士的护手甲罢了。
  接连不断的——
  就像决堤的水坝一样。
  就像连锁反应似的——火柱从楼下、从地板的各个位置如同喷水一般喷涌而出。贯穿地板喷出来的火柱,继续维持着猛烈的火势,甚至连天花板也贯穿了——这样的火势,一定会从三楼贯穿四楼的天花板,一直到达屋顶的吧。
  虽然是火焰,但这就像是伴随着物理破坏力的撞钟槌不断从下面撞上来一样——说白了就是一种攻击性的打地鼠游戏。
  摔在地上的我,为了躲避不断冒出来的火柱,与其说是爬不如说是自己滚了起来,朝着神原的方向移动——不过现在像薄绢布一样的我就算跟神原会合也做不了什么,要是铠甲武士在这时候追上来的话,反而会让神原暴露在危险中。
  神原也在以自己的跳步躲避着火柱——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能发挥出这样的回避力,在这种时候身体也能自己动起来,她果然是一流的运动员。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不断冒出来的大量火柱,我当然认为是由铠甲武士制造的第二种怪异现象——但是想到我本来就是多亏了这些火柱才从那家伙的手里逃脱出来,实际上可能并不是这样。
  现在也一样,以火柱构成的牢笼——极其惊险地被我躲开的火焰栅栏,正好把铠甲武士和我们两人分断开来。这样看来,火柱就好像变成了守护我们的防壁——然而,我还是不觉得会有这样的好事。因为即使在火柱这边的我们,也几乎被火团团围住了。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火柱。
  “……羽川学姐。”
  这时候。
  也不知道为什么,神原发出这样的呻吟声——羽川?为什么在这时候会突然蹦出羽川的名字来?
  火焰和火柱,应该也没有什么可以联想到羽川的要素——在这时候可以联想到的,反而应该是我的两个妹妹——阿良良木火怜和阿良良木月火这对烈火姐妹才对啊?
  但是我根本没有余力去追究这个问题——因为现在火焰也依然在猛烈地喷上来。
  已经几乎被烧得完全没有立足之地了——那有如尖枪般的火柱并不是一直升到顶部就停下来,而是通过贯穿地板的空洞一直烧上去。
  废墟这种地方,基本上都是很容易被烧着的——我们的教室被熊熊的火焰所染红,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刚才的昏暗氛围已经完全消失,但是即使在这样的火焰中——那具甲胄的红色也依然是那么夺目耀眼。
  这根本不是消防活动可以扑灭的火灾。
  到了这个时候,我必须尽快逃出去避难才行——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状况,我从小学开始才会每年接受防灾训练的吧。
  即使是我,现在也无法开玩笑地把“O·KA·SHI”解释成“年幼·可爱·少女”的略称——而是防灾手册上写的“不推·不跑·不说”。
  但是——
  在这种根本无法推动的火焰之中。
  就连跑出去也无法做到的、隔着火柱栅栏对视的状况下——他说话了。
  “或许现在是应该撤退的时候了。”
  这一次他说得非常清晰。
  铠甲武士——以能让人听到的声音说话了。
  “看来遭到了相当大的妨碍——难道是踩到老虎尾巴了么?现在的在下实在无法应对这种状况!似乎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且我的主人也不在——那就只有暂时撤退了!你也不要走远路,直接回家里去吧!”
  突然变成了流畅的声音。
  既流畅,又快浯,甚至可以说是爽快。
  刚才那种含含糊糊、如同乐器般的声音就像错觉似的——在震惊的同时,我准备对他的声音作出反应。
  现在的在下?
  时机?我的主人?
  究竟在说什么啊?
  尽管我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是却因为喉咙的疼痛而无法做到。
  ……不,不对。
  喉咙的疼痛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那个铠甲武士,刚才用手抓住我的脖子——就这样把我的声音吸收了。
  能量吸收。
  就像刚才再现了神原的猛撞攻击那样。
  现在就把我的声音——再现了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种流畅的声音也完全可以理解了——还有毫不逊色于甲胄打扮这种古风或者说是时代错误的外表的说话口吻。
  但是——
  不管铠甲武士用什么样的口吻来说话,那也是他的自由——但是下一句台词,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当作没听到的。
  明明散发出那么强烈的日本风的气息——却偏偏说出了西方文字,我只能说他根本没有做过时代考证。
  “跟Kissshot会合之后,你就转告她吧!再稍微恢复一段时间后,在下就去找她要回最重要的妖刀‘心渡’!果然没有刀在手的话铠甲武士也不成样子!另外已经借给她四百年了,你告诉她滞纳金是肯定跑不掉的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虽然在笑——但是甲胄面具的下颚部分却完全没有变化,依然呈现为愤怒的形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005
  伴随着不容忽略的临走台词和响彻四周的哄笑声,铠甲武士就像跟火夾中产生的黑烟混合在一起似的,正如宣言那样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尽管开始了新的章节,但我和神原所面临的危机却还没有完全消失。
  因为几乎只是普通肉身的我和神原,根本不可能像铠甲武士那样如烟雾般从火柱地狱中逃脱出去。
  教室现在几乎变成了在里面游泳的一片火海,通往门扉、窗户以及所有出口的路线都被彻底封住了——这时候竟然还残留着能让我们坐在这里发呆的空间,这件事本身就是今世纪最大的奇迹。
  不过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搞不好就不是坐着发呆,而是坐着升天了——
  “阿良良木学长,到底怎么回事?那个铠甲武士——我本来就觉得他没有佩刀这一点很奇怪,但是妖刀‘心渡’,好像是——而且他说的Kissshot……”
  “现在……还是……先别说那个了。”
  我断断续续地说道。
  因为被夺走的喉咙没有恢复,声音已经变得相当沙哑——而且现在是身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在这个湿度几乎为零的空间里也很难说话。但是即使不是这样,关于那方面的事情,现在也必须暂时放下不谈了。
  老实说,那是我现在根本不想去考虑的问题。
  光是想那个问题,我的脑容量就会被瞬间撑爆——现在必须最优先考虑的问题,是如何让神原平安无事地逃出这座熊熊燃烧中的建筑物。
  被烈火焚烧的补习学校。
  假如现在我还残留着某种程度的吸血鬼性的话,说不定还可以保护着神原勇敢地冲破火网逃出这座建筑物——就算我是一个多么不懂得瞻前顾后的人,这种程度的计算也还是能做到的。我大概是没有办法跑到教室门口的吧——如果不介意双脚被烧伤的话,也许还能跑到这个教师的窗户那里,但是在双脚被烧伤的状态下从二楼窗户跳下去,不管怎么说风险也太大了。
  当然,那或许也比继续逗留在这个死亡率极高的教室里要好得多——据说在火灾中死亡的人,其死因几乎都是窒息。
  但是这次也许会成为超出那个“几乎”范围的例外情况——现在也依然没有减弱势头,火焰的尖枪还在继续不断地冒出来,似乎完全没有平息的迹象一只是因为整个建筑物都被火焰所包裹,看起来才没有那么显眼罢了。
  虽然在里面是看不出来。
  从外面看的话,这座补习学校废墟本身恐怕已经变成一把巨大的火焰尖枪了吧——贯穿天际的火焰之枪。
  说不定从楼下涌上来的火焰柱所烧穿的洞子会成为逃生的出口——我本来还期待着这种戏剧性的展开,但现实可没有那么天真。虽然火焰之枪确实是烧穿了足以让一个人通过的洞子,但从那里看到的楼下景色却是令人产生“早知道就不看了”这种后悔感想的火焰地狱。
  钢筋水泥都在沸腾翻滚。
  如果这么说的话,天花板上的洞子或许可以成为我门逃生的出口——但是肉体处于通常模式的我根本不可能触及天花板的高度。就算要堆砌桌椅来做踏台,那些桌椅也被烧成了火红色,已经变成拷问用的器具了。
  “不……等一下。神原,你的话……就算不助跑也应该能以一两步跳跃……用手——上天花板吧?应该可以爬上去吧?然后,就从三楼通过电梯轴到达一楼——”
  “那不管怎么说也太抬举后辈了,阿良良木学长。我的脚力还没有强到那种程度。
  听了我以沙哑的声音说出的提议,神原马上否定道。听她的语气,似乎觉得这个建议完全不值一提。
  “就算是我,也没有能抱着一个年长的男生跳到天花板上的跳跃力。”
  “……是吗。
  也对啦。
  就算叫她自己一个人逃出去,她也是不会答应的啊——明明忠诚度很高,这个后辈却完全不听我命令。只能让她一个人得救的方法,她肯定是不会接受的吧。
  她是一个跟忍野咩咩的“人只能自己救自己”这句话背道而驰的女高中生……考虑到她的出身,这也许是一种很合理的思维,但是仔细一想,“三楼的情况比一楼和二楼好”也只是个一厢情愿的推测罢了……
  有个说法叫做走投无路,那么这种周围全被火焰封住的状况,究竟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阿良良木学长。”
  “怎么了,神原。”
  “你能不能接受我的第一次。
  “别在这里做觉悟啊!”
  而且这种觉悟方式也太可怕了吧!
  不要啊,在这种状况下表白什么的。
  别宣示你的女孩子身份。
  “我不想还是处女就死掉啊。
  “别在这时候揭穿自己,就因为你老是说这种话,你当主角的故事才会被取消的啊。”
  她的果断性格跟我相比简直高出了好几个次元,我实在无法跟上她的节奏——这样下去的话,搞不好甚至会被她拉着一起死。
  我说,在这种火灾的场合下,你也应该严肃点吧。
  要是在这时候严肃不起来的话……继续这样下去,她恐怕是一辈子也严肃不起来了。
  “嘿,也好啦。这样也不算是太糟糕的死法——如果能跟阿良良木学长一起死的话,我正是求之不得呢。”
  “不,抱歉了,神原。我对你实在没有那样的想法。”
  “咦?那还真让人受伤啊。”
  就算要伤害她,这也是我必须明确说出口的真心话——而且,即使是作为恋人的战场原,我也没有要跟她死在一起的打算。在五月的黄金周,我虽然曾经钻牛角尖地冒出了“想为了羽川而死”的念头,但那也不是想要跟对方一起死啊。
  我想跟对方一起死的对象——一就只有一个。
  就只有那个金发的怪异而已。
  然而她现在却不在这里。
  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从这座被火焰包围的建筑物里活着逃出去。
  “没有办法……只有做好觉悟了吧。”
  “嗯?就是接受我的第一次的觉悟吗?”
  “那种了不得的觉悟我可做不到。比起在这里被活活烧死,干脆就拼命赌一回从窗户跳下去算了。”
  “也对啦……我也觉得只能这样做了。”
  少骗人了。
  你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说不定跳下去的位置刚好停着一辆车,然后我们就可以落在车顶上了嘛。”
  “那么幸运的事情,我至今都没有碰到过……”
  要勉强举例的话,那应该是月火那一类的角色吧。从火海里逃出去这种事,的确是很符合她的风格——就好像不死鸟一样。
  但即使是我,也是她的哥哥——就算在一辈子之中碰上那么一次的幸运,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虽然在这样的火海中能不能到达窗边也是个疑问——但这样犹豫不决反而会更加浪费宝贵的时间。
  而跟神原在这里说废话献更没有意义了。
  我们在那里站起来,就好像玩二人三足似的互相搭着对方的肩膀——因为火焰和热浪的关系,前面的景色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这既是避免在跑向窗户的时候走散的预防措施,同时也是防止脚踩到地板被烧穿的小洞的对策手段。要是其中一方踩空脚差点掉下去,那么另一方就可以马上把对方拉起来。
  “好。就以1、1、2、3、5、8、13这样的节奏来走吧。”
  “为什么要按照斐波那契数列的节奏来走啊。”
  “你就配合我的速度吧。”
  “别胡说了,还是应该迎合慢的一方吧。”
  “千万别弄错哦,阿良良木学长。要先从右脚开始。”
  “不,就算说是二人三足,脚也没有被绑在一起,从哪只脚开始走都没有问题吧……?”
  “从我看来就是右脚了。”
  “我门不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吗?”
  “但是因为我是左撇子,所以偶尔也会弄错左右的。”
  “我要怎么迎合你那种感觉上的细节啊。”
  在这样的状况下也还在互相开玩笑的我们,现在就好像在上演好莱坞大片似的感觉,但是想到接下来的脱离火海的场面,这么说似乎也挺合适的。
  总而言之,我们首先踏出了最初的一步。
  已经做好重度烧伤觉悟的拼死一搏。
  事前明明说得那么响亮,神原却还是从左脚开始踏出,而我则反过来先踏出右脚——但是……
  但足我们能踏出的就只有那一步而已。
  我们认定逃脱出口的那个窗户——本来既没有窗框也没有玻璃、只是一个四角长方形的空洞,此时却在一瞬间向全方位扩展了开来。
  那个窗户——
  扩展到了整个墙壁的宽度。
  回燃现象——指的是在发生火灾的建筑物内部,因为打开门或者窗玻璃破裂导致大量氧气一下子从外部大量流入的时候,作为一种正常的化学现象而出现的火焰规模瞬间倍增的情况。
  那指的正好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之前我一直把从楼下垂直冒上来的火焰尖枪形容为“地雷”,那么如果遵循这个方向来打比方的话——回燃现象就相当于塑料炸弹。
  那样的爆炸,就在我们打算一口气冲过去的那个地点、也就是正前方发生了——这时候的爆炸热浪,对我们造成的伤害也非同小可。
  原来如此。
  “不推、不跑、不说”之中的第二项,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这简直就是正面冲突。
  但是,由于火焰爆炸引起的爆浪而受到伤害的并不只是我和神原——连火焰本身也因为那阵爆浪而被抹消了。
  “好像是叫做爆炸式灭火呢一这样的现象。”
  这时候——
  一边这么说一—一边从碎掉的墙壁另一侧出现的人,正是暴力阴阳师的人偶式神、被使用了百年的人类尸体的凭丧神——斧乃木余接。
  我在重申一遍,这里是二楼。
  按照坐标来说完全是位于半空中。
  但是这样的地理状况对她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凭借在我认识的非人存在中首屈一指的握力,以单手抓着平面的墙壁支撑着自身重量,斧乃木——以无表情无感情的声音向我说道:
  “——别以为能在这种地方死掉,杀鬼哥的人必须是我。
  “…………”
  这次她到底又变成什么角色了啊。
  006
  我当然没有被斧乃木憎恨到要被杀掉的地步,而她也以极其普通的手法把我和神原从熊熊燃烧的建筑物中拯救了出来——因为回燃现象和爆炸式灭火的冲击,神原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于是我就只能以背着她再紧紧抓住斧乃木的方式逃出来了。不过先别说什么回燃现象和爆炸式灭火,神原的体力恐怕已经因为刚才的能量吸收而达到极限了吧——她表面上是在开玩笑,实际上已经在极限状态下拼命坚持着。想到这里,我作为学长把她背起来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为什么真的没有戴胸罩啊!
  不过我也差点就这么大喊出来了。
  从那火灾的规模来说,我们奇迹般的没有被烧伤,就这样成功地脱离了现场——然而对于这样的幸运,我却无法率直地为这件事感到松一口气。
  如果要说幸运的话——幸好这场火灾并没有波及到周围。本来这个废墟就是一座孤立的建筑物,所以或许应该说幸好没有与其相邻接的建筑物吧。
  另外也没有必要通知消防车赶来,对我来说自春假以来既发生过好事也发生过坏事的这座充满回忆的补习学校废墟,已经被彻底烧毁了——或许也可以说是像蜡烛的火苗般在转眼问消失了。
  现场只剩下一堆看不出原形的炭灰残渣——而我则只能蹲在横躺着的神原的旁边,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幕情景。
  丧失感。
  不,我决不是对这座有着众多回忆的建筑物怀抱着什么留恋之情——但是,原本理所当然地存在着的东西毫无前兆地消失了,我实在无法掩饰这个事实对我造成的打击。
  怎么说呢,对了——
  与其说是建筑物本身,倒不如说是我跟过去以这里作为老巢的那个身为专家的男人——忍野咩咩的接触点,就这样完全消失了的感觉。
  就好像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归所一般一这也太可笑了,那个流浪汉本来就没有什么归所吧。他来到这个小镇也只是碰巧路过——漂流了过来而已,这座废墟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遮风挡雨的临时居所。
  但是——
  即使事实真的如此,那也应该不是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消失不见也毫不在乎的地方。
  应该不是就这么轻易地被烧掉也无所谓的地方。
  “在你正沉浸于伤感中的时候打扰你真的很抱歉,鬼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
  这时候——
  斧乃木在我背后以无表情无感情的态度说道——就好像对我现在所怀抱的复杂而细腻的感情漠不关心似的,催促着我下结论。
  “你因为那个蜗牛孩子而想不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要跟随便在大街上找来的女人一起殉情啊。”
  “你这误会也太离谱了吧。”
  别说什么随便在大街上找来的女人。
  神原可是我的可爱后辈啊。
  “她是神原骏河啊。”
  “啊啊,是这样的吗。这孩子就是——”
  卧烟小姐的外甥女吗。
  斧乃木像是毫无兴趣似的说道——大概她真的是毫无兴趣吧。
  “旧姓是卧烟骏河,自从入籍到卧烟小姐的姐姐家后就变成神原骏河——”
  “……斧乃木你才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记得你应该不是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立即出现、随时随地挽救我性命的那种角色吧。”
  “我总觉得最近己经有我一手挑起了这个任务,真是受不了呢。而且还经常被叫去当辅音。”
  “那可不是我的错啊。
  “就算不是鬼哥的错,我也希望你能负起责任。鬼哥你就是为了负责任而存在的吧?”
  “你别说得好像是‘责任人是为了负责任而存在的’那样好不好。不要把我当成世上所有事情的责任人。”
  “没什么,只是碰巧而已。我可没有要救鬼哥的打算。”
  斧乃木说出了一句从某个角度看来似乎非常冷漠的台词——不过,不管是冷还是暖,都跟她没有关系。
  斧乃木余接并没有意志。
  她只不过是在叙述事实而已。
  “我只是在做我自己的工作罢了——因为在工作的地方看到鬼哥想要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殉情,我就想‘呵呵,这样的话我就只有从中作梗了’。”
  “这不是有着很明确的意志吗!”
  我都说不是要殉情了啊。
  而且还说什么只有从中作梗。
  “不管是普通殉情还是萝莉殉情,反正只要看到鬼哥在做些什么,我都会产生‘只有从中作梗’的想法。”
  “你到底有多讨厌我啊。”
  “我没有讨厌你,只是玩具你而已。”
  “玩具你是什么意思啊,别自己创造新词汇。”
  话说我还忽略了一点,什么叫萝莉殉情啊。
  她该不会是指八九寺吧……
  “我反而是很喜欢鬼哥的啦。咦,现在你是不是有点心动了?”
  “稍微不见一会儿,你就变成这么让人不爽的角色了……”
  在短短的半天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理由是什么,像这样被斧乃木救下性命也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所以我也很想向她表达感激之情,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也有自己的情绪,面对她的这种态度也真的很难说出口。不过即使如此,这次她毕竟不光救了我,还救了神原的性命——不道谢的话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总而言之,谢谢你,斧乃木。虽然我欠了你不少人情,不过以后我绝对会报答你这份恩德的。
  “什么啊,难道你在盘算着只要以谦恭的态度说这种话,就可以再次得到我的亲吻吗?”
  斧乃木的反应就是这样——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道了谢也没有好报。不过,也的确发生过那样的事呢——
  “不能满足你的期待实在很抱歉,因为那只是故意惹你不爽的行为,在你期待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那么说你根本就一点也不抱歉吧。”
  果然是故意挖苦我的吗……
  仔细一想,那件事也完全没有得到解决。
  “那么,鬼哥。如果你想报恩的话,本来我是打算让你拿出巨额财富作为报酬的,不过这次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如果不介意告诉我的话,我还是可以听听的哦?”
  “你别说得好像在找你咨询人生难题一样啊。
  因为她不管说什么都没有声调起伏,就算我再怎么吐槽再怎么作出反应,也好像只是我一个人在发飙似的,实在让我感到可悲。
  但是,这种悲伤感同时也会强制性地让我恢复冷静——刚才由于遭遇猛烈的火灾而加速跳动的心脏也似乎开始平静下来了。
  本来的话我是很想说“我很介意告诉你”的,但她明明正在工作途中还愿意听我遇到的麻烦事,所以我逐是决定接受她的厚意——唔?
  不、不对啊?
  刚才不是说了吗,斧乃木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救我,只是因为在工作目的地发现火灾——因为看到我们正困于火灾才稍微动了动她的食指罢了。
  所以,她现在从我口中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是她工作的一个步骤,并不是出于什么厚意。更不可能是什么好意了。
  “呼……好险好险。我差点就误以为斧乃木喜欢上我了啊。我差点冒出了‘这家伙该不会是喜欢我的吧?’这样的念头。
  “我刚才明明都说喜欢了嘛。别逃避别人的好意啊,胆小鬼。”
  “…………”
  明明是喜欢,说话却丝毫不留余地。
  也不知道她认真到什么程度,太难判断了。
  “如果你说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应我的好意的话,就算只用行动表示也没问题哦。不过因为我是尸体,如果真的做出行动的话,就会变成无法在电视上播出了。也没关系吧,反正动画也基本上结束了。”
  “在这半天里,你究竟跟哪里的什么人进行了什么样的对话,才变成现在这样的角色啊……”
  与其说是变成了什么角色,倒不如说是好象变得有点自暴自弃的角色形象了。竟然在这里毫无分寸地搅动青少年的感情。
  虽然我没有办法回应她的好意,至少还是回答一下她的问题吧——我这么想着,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她做了说明——不过,在莫名其妙这一点上,我刚才所经历的一连串事情也真的毫不逊色。
  这种事要是向正常人说出来,也只会被认为是脑子有问题——在废墟里跟别人约定见面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全身甲胄打扮的铠甲武士,在粗暴地把我和神原打倒之后,楼下突然冒出了无数火柱,把我们关在火焰的牢狱中——然后铠甲武士就轻松自在地离开了。
  正因为是专家的式神、而且自身也同样是怪异现象的斧乃木,我才能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这样的内容。
  “唔唔,真是莫名其妙耶。你该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鬼哥。”
  “喂喂……”
  “你放心吧,我是开玩笑的。你可以笑出来哦……不过,我说莫名其妙也不是完全骗人的……唔,铠甲武士?”
  斧乃木以慎重的口吻再次确认道。
  “即使散落一地也能自动重新组合——拥有能量吸收能力的铠甲武士?”
  “……嗯。”
  像这样把特征逐条列举出来的话,就连亲眼所见并且遭到攻击的我,也不禁觉得其中有许多几乎令人怀疑其存在的诡异要素。但是在这种场合,诡异并不会成为否定其存在的材料。
  正因为诡异,才能成为怪异。
  ……不过我并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斧乃木。我并不是要对救命恩人隐瞒些什么——我也知道现在是应该把所有情报都向她公开的时候。
  面对在怪异方面比我拥有更丰富知识的这个式神,我本来应该对她寄以全面信赖才对——毫无意义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只会对我造成不必要的障碍。
  但是我却无法向她完全公开——在自己心中还没有整理清楚的事情,我还是不愿意就这样直接转交给斧乃木,而是想暂时保留。虽说是没有整理清楚,但却不是因为“莫名其妙”而没有告诉她——这反而是因为“我知道”而没有说出来。
  铠甲武士在离开前说的台词。
  令人难以置信的英文名字——Kissshot。
  就连我自己也不会再叫的那个名字——他却说了出口。
  还有妖刀“心渡”……
  “…………”
  斧乃木无言地俯视着我。
  她的身高绝对不算高,反而应该说是相对矮小的女童形象,但不管怎么说,视点也总比蹲在地上的我要高——怎么说呢,被无表情无感情的她这样无言地俯视着,我就感到精神上有一种很强的压力。
  明明什么坏事也没有做,我却有一种想道歉的冲动。
  “面对救世主还保留着秘密难道不是坏事吗?”
  “不……那个……”
  为什么自己明明毫无感情,却对我感情的波动那么敏感啊。
  而且还说什么救世主。
  虽然也有点犹豫是不是该说出来比较好,但是我无论如何也还是开不了口——说不定我反而是觉得说出来就好像在对斧乃木说谎一样,所以不愿意这样做吧。
  因为——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说那个铠甲武士的真正身份,就是我心目中所想的、我所理解的那个存在的话——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啊。
  “他”——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在的这个世界里。
  那样的想法、那样的推理都应该是错的——所以我当然不能随便乱说。那肯定是我想错了。
  假如要把这件事说出来,那至少也要先向忍确认过之后再说一于是,我就以掩饰般的口吻改变话题。
  不,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说是改变话题,倒不如说是推进话题吧。
  “斧乃木,你有没有什么头绪?那个铠甲武士——跟你现在担当的工作有没有什么关联性?”
  这个问题也问得有点多余了——当然不可能没有关系。正因为这样,我们在困境中才得到了斧乃木的救助。
  但是听她的说法,我真的不觉得斧乃木会单独追踪着那么危险的怪异现象……
  “的确是的。”
  斧乃木点头道。
  面无表情。
  “嗯,没错——事实确实正如你说的那样。虽然是我的职责范围内,但是听你这么说,那跟我视为调查对象的现象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嗯?”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说莫名其妙并不是在说谎。不知为什么,跟我上次调查的时候相比,那凶暴化的程度似乎又提升了好几个级别。在这短短几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而且在我开始追踪的时候,那根本就不是铠甲武士——这次轮到斧乃木搞不明白了。不过因为她面无表情,我还是看不出她感到疑惑的反应。
  不过,斧乃木自己也是在短短的半天内完全改变了角色,所以她追踪的怪异现象出现了变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即使如此……
  不,不是这样。
  这完全是因为那个铠甲武士的特殊性——何止是特例,简直就是例外中的例外。即使在跟我们战斗的短短几分钟内,也获得了那么明显的强化。刚开始明明只是一具沉重迟钝的甲胄,最后却带着哄笑声离开了。
  能量吸收……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问是谁导致那个怪异现象强化到了连斧乃木也感到惊讶的地步,那恐怕就是我和神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负起责任来了——单就这件事来说,我的确是责任人。但是……
  “……我说,斧乃木。”
  “怎么了,鬼哥。”
  听了这个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固定下来的“鬼哥”的称呼,我说道:
  “可以退出吗,这一次。”
  “…………”
  “啊啊,不,不对——我是没关系的。我当然是无所谓……但是神原——”
  我指着躺在地上的神原说道。
  果然一流的运动员在休息的时候也会睡得很沉,她反而好像很舒服似的熟睡了起来(那睡相看起来还真幸福)。现在我说出这种担心她的话,也难免会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让神原回去也应该没问题吧?”
  “……那算什么呀?”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斧乃木问道。
  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听起来也好像在生气,但她并不具备愤怒的感情——只是在问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罢了。
  “那也就是说——鬼哥,你打算违背自己跟卧烟小姐之间的约定吗?”
  “违背约定……”
  “你明明说好了会把那孩子介绍给卧烟小姐认识,然后借助了卧烟小姐的智慧吧?虽然那是挽救八九寺真宵的绝对必要条件,事实上你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但约定终究是约定——你还蛮有胆量的嘛,鬼哥。真是让人佩服不已哦,竟然说要违背跟卧烟小姐之间的约定什么的。
  “我……并没有打算违背约定啊。
  当然,从结果上来说的确是这样——但是老实说,在现在这个时候,不就已经相当于履行约定了吗?我是这么想的。
  “你还蛮有胸肌的嘛。”
  “你别再提我的胸肌了。”
  “我好想摸摸哦。
  “别对胸肌产生那么大的兴趣。”
  “因为我是尸体呀,对肉感兴趣就是近似于本能的欲望——理由是什么?”
  “嗯?”
  “就是你想要违背跟卧烟小姐的约定的理由。”
  “……我对介绍神原给她认识这件事是完全不介意的,现在也一样。但是,约定并不仅仅是这样吧?她是想让神原帮忙做那方面的工作。”
  我对身为专家的领头人、同时也是忍野咩咩、贝木泥舟和影缝余弦的前辈的卧烟伊豆湖所约定的全部,就是这样的内容。
  作为借助号称什么都知道的她的智慧和知识的交换条件,我必须和神原一起协助之前被我妨碍(姑且不论具体缘由是什么)的斧乃木的工作……
  卧烟小姐说过。
  她需要神原的“左手”——“左臂”。
  她决不是怀着想跟自出生以来都没有见过面的外甥女重逢的心情,才拜托我介绍神原给她认识的。
  当然,借助卧烟小姐的智慧和知识的人是我,这跟神原是没有关系的,所以约定的前提条件是“如果神原同意的话”——然而这本来就是错误的。
  神原她根本不可能拒绝来自我的请求,这一点我明明是早就知道的啊——结果,我却导致神原陷入了无法想象到的危险之中。
  已经完全把她牵连进来了。
  作为学长,我必须代替她拒绝这个要求。
  “嗯,在这方面鬼哥的确有点像是被卧烟小姐骗了的感觉呢。因为她说这是谁都能做到的简单工作嘛。”
  “她可没有用这种像是短期兼职一样的说法啊。”
  “这是连你也可以做到的简单工作。”
  “少说废话。”
  “不过,虽然我没有义务替她说话,但是她当时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整栋大楼被烧毁的意外哦。”
  没有替她说话的义务吗……
  那么这孩子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理由才在卧烟小姐的指挥下行动的呢——不过,那毕竟是自称“什么都知道”的卧烟伊豆湖。
  她是不是真的没有预料到也是很难说的吧——不,这是不是我的被害妄想太严重了呢?
  “而且,如果让从这项工作的初期阶段开始插手的我发表意见的话一听你刚才的叙述,鬼哥你就好像是因为这场火灾才得救的啊。”
  “…………”
  那么说也对啦,的确。
  当然,虽然在最后关头差点被烧死,但是被铠甲武士掐住脖子的时候,要不是有火柱从地板上喷出来的话——我搞不好就会直接被他掐死了吧?
  我被夺走的东西——
  或许就不仅仅是声音了。
  老虎尾巴——他好像这么说过吧?
  “不过,这样也还是解释不通的呢。因为事实上鬼哥的后辈也因此而死去了。”
  “没有死好不好。”
  “不,刚才状态突然恶化,好像已经死了哦?”
  “咦!?”
  我慌忙确认了一下神原的呼吸和脉搏。
  甚至还拨开眼睑确认了一下瞳孔。
  ……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骗你的哦~!哎哟~哎哟~上当啦上当啦!”
  “我杀了你啊,混蛋!”
  我从两侧抓住了女童兼救命恩人的脑袋。
  虽然看起来有点像要接吻的样子,但实际上我差点就想用头狠狠地撞过去了。
  “不过,每次我这样跟鬼哥谈话的时候,部总是会有人死在旁边呢。”
  “哪里会有这么诡异的法则,虽然是无限接近于这样的情况。”
  “我也很明白鬼哥的心情啦。但是,那个你还是放弃吧,真的很不推荐。”
  斧乃木突然切回正题了。
  对于被我抓住脑袋这一点,她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是作为朋友的忠告。”
  “我好像没有跟你交过朋友吧……”
  “我已经早就把鬼哥当成朋友看待了哦?”
  “…………”
  如果换成不同的时间、场合和对象的话,这的确是一句让人听了很高兴的台词……但在这种状况下还是有点怪怪的……
  不,即使是这样的状况下,听到这句话也同样很高兴的我——在交友关系方面的狭窄性似乎已经变得相当严重了。
  “我当然很感激卧烟小姐,也很希望尽量报答她的大恩。但是斧乃木,正如你说的那样,现在前提条件已经发生变化了——这已经不再是什么安全的工作。那样的状况,要不是神原的话,恐怕早就得死上五六遍了吧。”
  “然后现在又要多死一次。”
  “你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就别再掺进来添乱了。”
  “不过考虑到这是身为尸体的我说的话——”
  “那就更不好笑了。”
  “现在,早就已经到了不能回头的局面了啊。”
  斧乃木说道。
  以缓慢的语调说道。
  当然,要求她说话有脉络也是不可能的事——否则的话,她刚才也不会像英雄一样毫无脉络地现身把我们救出来吧。
  “已经来不及了啊。不,其实不管是要违背跟卧烟小姐的约定还是怎么样,那都是鬼哥的自由啦。鬼哥你也有因此而毀掉自己一生的自由。
  “咦……?违背跟卧烟小姐之间的约定,就等于毁掉自己的一生吗……?”
  老实说,我并不是怀着这种程度的觉悟才那么说的——我只不过是想让神原平安回家而已。
  “我、我只是想把神原的那一份工作也揽起来做,这样难道不行吗?”
  “你自以为是也该有个限度吧。这种自以为是,实在让人火大。鬼哥难道以为自己能代替卧烟小姐的外甥女的地位吗?”
  “我的血统就差那么远吗……”
  “就算能够代替——你的目的也还是无法达到。”
  “我的目的?”
  “你是想保护被自己牵连进来的后辈吧?我很明白,我曾经也是这样的。”
  “别老说这种听起来很威风的台词。”
  你根本就没有后辈。
  别把严肃和搞笑的界线画在同一个括号内啊。
  “根据鬼哥的叙述,现在的状况的确是比卧烟小姐所说明的情况有了更进一步的恶化——但就算是这样,就算现在让那孩子回到家里,也不意味着保护了那个孩子,你为什么不能这样想呢?”
  “嗯……咦?这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怪异,是光看到就会惹上身的东西——光是遇到就会被诅咒。明明如此,那孩子不是还碰到了那个铠甲武士吗?”
  “…………”
  ——非但碰到了,而且还揍了对方。
  虽说最终没有实现,但她还是毫不畏怯地想要以双腳使出猛撞攻击——如果基于怪异全都拥有神格这个观点来考虑,这种行为就已经超出遭受惩罚的程度了。
  是吗。
  神原骏河——已经跟这件事发生了关联。
  这并不是跟卧烟小姐的约定,更准确地说,这就像是跟世界的约定一样——是即使想违背也不可能做到的、无法用手撕破的契约书。
  “鬼哥,快正坐吧。”
  “嗯?”
  “正坐,快点。”
  “…………?”
  “趁早,尽快。”
  搞什么呢?
  要不是面临着被女童要求正坐这种极其罕见的状况,我就没有理由听从突然问说出的这句话。但现在正好就是这样的状况,所以我就放开抓住斧乃木脑袋的双手,照她的吩咐正坐了起来。
  双手平放在大腿上面。
  “稍微等一下哦,很快就好了。”
  斧乃木边说边抬起一只脚,把穿着的长靴和紧身长袜都脱了下来。虽然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在这个地方脱下脚上穿的衣物,但理由很快就知道了。
  斧乃木用脱下了长靴的脚——应该说是脚掌,踩到了我的脸上。
  以垂直的角度。
  在我的脸上使劲地踩来踩去。
  “……那个,斧乃木。’
  “你可别以为现在还能走回头路啊。”
  那并不是粗暴的口吻。
  依然是毫无起伏的平淡声音。
  “八九寺真宵那件事也是这样——鬼哥你实在太缺乏觉悟了。我说,你肯定是觉得人生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可以从头再来的吧?”
  “…………”
  “你一定是觉得只要有心,不管做什么也不怕迟吧?就算失败了,就算粗心犯了错,你也觉得是可以想办法挽回的吧?就算闯下大祸,你也觉得一定能设法弥补是吧?”
  “…………”
  斧乃木以优雅的姿势掂着裙边,以绝妙的角度抬起膝盖,使劲用脚掌踩着正座姿势的我的脸上。
  也就是说,刚才遭到了神原的膝撞攻击的部分,现在正被斧乃木的脚掌踩着……难道我的脸是女生的脚的休息所吗?
  怎么说呢,被光脚丫踩着脸面的感觉,和被踩着后脑是完全不同的滋味……在睁开反射性地想要闭上的眼睑时,透过斧乃木的脚趾缝就可以朦胧地看到裙子里面若隐若现的风景。
  在这段时间里,斧乃木一直都以单足站在地上,看来身为战士的她果然是有着无比强韧的躯体。
  “人生到最后总是正负相抵归结为零——是这样吗?哈,在死了之后当然是一切都归零了。”
  依然是毫无起伏的平淡声音。
  然而尽管是平淡的声音,却也并不是没有经过思考的发言——看来是我的发言触碰到她心中的柔软部分了。
  当然,前提是假如人偶也有心的话。
  “那个,我们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谁知道……”
  “是说鬼哥对我在夏季时节熏得热乎乎的脚产生兴奋感吗?”
  “什么熏得热乎乎的,你别描写得那么具体好不好,要保留一点梦想的余地。”
  “没事的,因为我是尸体,所以不会被熏热。”
  “是这样的吗……”
  “你没必要那么失望,不要啦,你露出这种表情我会很难受的。那么,我要说的是鬼哥今后的行动方针……”
  “给我等一下!你别说碍好像我真的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就马上转入下一个话题啊!”
  “时间总是会向前推移的。。”
  “不管是时间还是话题,也不会推移的那么快吧!
  “你要好好跟上我的步伐啊,我可没有办法迎合慢吞吞的家伙。”
  说完,斧乃木就像是已经满足了似的从我脸上把脚掌挪开了……在这段时间里一直保持着无抵抗状态的我,想必一定是向世间充分展现出了我胸襟广阔的一面吧。
  实际上,要是斧乃木在那个时候通过脚掌发动“多数例外规则(Unlimited RuleBook)”的话,我的头部恐怕早就彻底消失了。从这一点来考虑,就更进一步衬托出我的胸襟了。
  “我看你展现的不是什么广阔的胸襟,应该是深重的罪孽才对。所以鬼哥,你如果真的是为那孩子着想的话,就不能不负责任地在这时候让她回家去,而是更应该把她带到卧烟小姐那里,让她接受卧烟小姐的保护啊。”
  “……让卧烟小姐保护——”
  “对,你应该守护约定,同时让卧烟小姐守护她。”
  斧乃木随口说了一句拙劣的俏皮话,但是跟这句话的生硬感和艰涩感相反,内容却是相当的丰富。
  的确没错。
  如果说不负责任的话,在这时候把神原送回家里也许才是不负责任的做法——明明是因为我自己的私事而把她牵连进来,现在却因为结果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就拉下闸门把她赶回去,这种做法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神原已经遭遇上了。
  虽说完全是因为受到了我的牵连——-但她毕竟遭遇了那个铠甲武士,而且在某神意义上还比我更深入地被卷入了这个现象之中。
  这么说来,也许就正如斧乃木所说的那样,把神原送回家去让她一个人独处反而会更加危险——如果说要负起责任的话,跟神原一起行动到最后才是最负责任的做法吗……
  虽然在这种状况下,立刻抛开还不知道详细内容的委托、跟神原一起回家去似乎是目前最妥善的做法,但是身为应考生的我,却绝对不想要“违背和卧烟小姐的约定而毁掉自己一生”的自由。
  就算撇开这个因素,我也希望遵守约定。
  这是应该遵守的。
  ……不,还是坦白一点吧。
  我当然并不希望让神原跟那个危险的铠甲武士扯上关系——但是要问是不是我自己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的话,答案却是否定的。
  我反而是不得不跟他扯上关系。
  那家伙——向我交托了一句信息。
  那是要传达给“我的主人”的信息。
  既然如此,在传达这句话之前——我也不能丢开这个责任。假如那个铠甲武士的确是如我想象中的存在——尽管我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只要还存在着一丁点万一的可能性……
  我就不能完全否定。
  在确认到这一点之前——我是不能回家的。
  “…………”
  “看来你已经得出结论了呢。”
  真没办法,朋友这东西还真是让人费神——斧乃木一边这么说一边重新穿好了紧身袜和长靴——唔,就算不会被熏热,复天穿长靴光是看这也觉得热,不过我也不会对她的个人生活习惯指指点点啦。
  不过就斧乃木来说,与其说是个人,倒不如说是故人更合适
  ……她生前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呢?
  我之前听说过,她的性格和气质都是在作为怪异诞生后才养成的……
  但就算她是式神、就算她是凭丧神,既然采用的是这种完全自律驱动的方式,为什么身为主人的影缝余弦小姐不增加一个让斧乃木能做出表情的选项呢?我对这一点感到很不可思议。
  我其实只不过是单纯想看看斧乃木露出笑脸的样子而已……
  “我接下来将要追踪鬼哥曾经目击到的那个铠甲武士的怪异——虽然从他的消失方式来考虑我多半是找不到他的,但白费脚力也是我的工作。”
  “…………”
  “在鬼哥的脸上踩来踩去浪费脚力也是我的工作。
  “别重新说一遍,别为了工作踩我的脸。”
  “所以鬼哥就用公主抱把那个外甥女带到卧烟小姐那里跟她会合就好了,然后再说明事情的经过。”
  “听你这么说,就好像把神原说成了我的外甥女一样啊……”
  而且像神原这种和公主抱格格不入的人也实在是世间少有啊……让我像刚才那样背着算了吧。
  “话说在《龙猫》里的梅……”
  “那是妹妹。
  “你别抢先一步吐槽好不好。嗯,只要你诚心诚意有条有理地详细说明的话,卧烟小姐也应该不会勉强让你们帮忙做那些危险的工作吧。就我个人看来,光是把那个铠甲武士的情报告诉她,鬼哥你们就已经基本完成了卧烟小姐期待着你们做的事情了。”
  “…………”
  “不管怎么说,我和鬼哥你们最好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虽然你有权利面对烧毁的残迹沉浸在感伤中,但是消防员和警察也应该差不多要赶过来了。如果不想被他们问长问短的话,现在就应该撤退。”
  懂得判断撤退的时机,也是专家必须具备的能力哦——斧乃木一边说一边把长靴穿好了。看来她是故意多花时间穿长靴来拖延跟我说话的时间。
  一如既往的无表情。
  ……究竟能不能想办法让她露出笑容呢。我这么想着,又再次向斧乃木的脸伸出了双手一这次并不是怀着怒气,当然也不是要报复她刚才用脚践踏我脸面的行为。
  我只是想如果强行扭动面部肌肉的话,就算是面无表情的斧乃木也应该能呈现出近似于笑容的样子吧。
  面对这个挽救了我和神原的性命、还在内心变得脆弱的时候给了我宝贵建议的朋友,我打算以此来作为最低限度的谢礼。
  “汉哈啊,嘿呵(干嘛呀,鬼哥)。”
  “…………”
  太诡异了。
  007
  说到爆炸式灭火我就想起来了,遵照那个发明了炸药的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的遗言而设立的诺贝尔奖,据说被分为物理学奖、化学奖、生理学及医学奖、文学奖、和平奖、经济学奖这六个项目,但不知为什么却偏偏没有数学奖。从其他并列的项目来考虑也应该设有数学奖才对,但是听说因为诺贝尔过去的情敌是个数学家,所以才没有设立诺贝尔数学奖什么的——虽然是真伪不明的都市传说,但是如果连拥有世界公认价值的诺贝尔奖也受到这些情爱问题的影响,也实在不得不让人为之深思。虽然只拥有十几岁的恋爱经验的我根本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是这样的感情是不是会这样子一直延伸到死后的呢?喜欢一个人的那份心意——是不是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消失的呢?是不是不会变成回忆,不会忘记,不会被美化,不会演变成笑话——而是永远永远地停留在人的心中,残留在世界的历史中呢?
  仔细一想,在伟人的故事中就经常会牵涉到男女关系的话题,而且人们也常说英雄好色——能脱离男女情爱来讲述的英雄故事,说不定就连一个也找不到。
  闲话休题,话说被我这样摆弄着脸颊好一段时间的斧乃木,终于一本正经地(无表情)说了一句“喝呵呃和哈海哈很(适可而止吧外行人)”,以发脾气似动作甩开了我的手,然后转身就快步离开——回去工作了。
  大概是去追赶铠甲武士吧。
  铠甲武士朝着哪个方向走和去了什么地方,根据我的情报应该是没有办法推断出来的。但也许还是可以凭专家的知识和经验来作出某种程度的判断吧。
  虽然我不太明白“适可而止吧外行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摆弄脸颊的手法不够专业?还是说我在怪异方面是外行人呢?),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应该遵从她的忠告——尽管补习学校废墟大楼的起火原因并不在我身上,但要是作为知情者被询问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今晚就无法自由行动了,而且这件事还会被联络到家里去。
  不管是被父母知道还是被妹妹知道也很麻烦。
  我一定会被烧死的,会被处以火刑。
  虽然也存在着这些利己的私心,但如果对斧乃木的忠告加以扩大解释的话,假如我被带到相应机关(消防署?还是警察署?)去的话,也有可能会给那里的人们带来麻烦——因为遭遇到神秘铠甲武士的并不只是神原,我自己也是一样的。
  虽然不是有什么明确的想法,但我还是背起神原,首先朝着跟斧乃木离去的方向相反的那边走去——因为如果斧乃木是去追赶铠甲武士的话,只要沿着相反方向走,我们就应该不会再碰上他了……虽然这只是一种非常浅薄而不可靠的推测。
  现在我已经完全丧失了作为吸血鬼的力量,要一边背着神原这样一个虽比我年幼却长着结实肌肉的运动员一边往前走,那自然是非常缓慢的。所以我就要尽可能选择一条安全的路线来移动——目的地是跟卧烟小姐约定会面的地点。
  话说我原本的计划,就是先在补习学校废墟里和神原会合,在说明清楚事情原委之后,再两人一起前往和卧烟小姐约定的会面地点。与其说是迂回曲折倒不如说是转过了重重的发夹弯,不过现在总算是回归到原定计划的路线上了——然而,背着一个同世代的人,果然跟背着妹妹和幼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总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看她过了好一阵子都没有醒来,我不禁产生了一丝不安。但是在往前走了一会儿——来到完全看不见补习学校废墟的那段路的附近,我的后辈神原骏河终于恢复了意识。
  “唔~~~……”
  “噢,你醒了吗。”
  “嗯~~~不行呀,阿良良木学长……那样的性游戏……”
  “快醒来!那梦话是什么意思!在你的梦中,我究竟是有着什么过激个性的人啊!”
  竟然连你也感到害怕,那究竟是什么性游戏啊。
  听了我的吐槽,神原顿时“啊!”地抬起脸来,在周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一看来她一时间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当然,在回燃现象发生的时侯失去意识的话,无论如何也是很难跟被我背着在路上移动这个现状联系起来的吧——不,乏听说人在晕过去的时候会丧失当时的记忆,说不定神原的意识还停留在跟铠甲武士交战的情景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种跟她紧贴着身体的状况恐怕就有点不妙了……搞不好可能会被她以裸绞的招数干掉的。
  裸绞。
  这是跟神原多么相配的技能名称啊。
  “啊——阿良良木学长!你没事吗!”
  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担心,神原(除了刚才那不像话的梦话之外)开口第一句就是对我人身安全的关心——这家伙简直就是后辈的楷模啊。
  “那……那家伙呢!?那家伙怎么样了!?那个——在头盔的前额部分写着‘爱’字的家伙!”
  “不,我们并没有跟直江兼续战斗过。’
  看来她的记忆还是有点混乱。
  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吧——我暂时停下脚步,打算把恢复意识的神原放下来。
  她没有下来。
  反而是紧紧抓住了我。
  我明明已经放开了她的双脚,但是她却用那双脚紧紧扣住我的胴体,真的就像裸绞的动作一样紧紧扣住我的身体不肯下来。如果说我是桉树的话,那么神原就是树熊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不太清楚状况,但我的本能正在告诉我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还真厉害啊,你的本能……”
  到底在告诉些什么啊。
  告状也告得太离谱了吧。
  “我感觉还是走不了路,还是就这样继续背我一会儿吧。”
  我接到了决定事项的通告。
  你的本能难道连我也通告了吗。
  你这个感觉还是走不了路的家伙,现在却正用双脚仅仅夹着我的胴体不放……凭神原的脚力,我的胴体搞不好随时都会被夹断成两截的啊。
  而且其中一边手臂还是怪异。
  别说任性的话,快下来,用自己的双脚走路——我当然说不出这样的话,只有以“真是拿你没办法,就姑且多背你一会儿吧,不过下次可别指望我会这样迁就你啊”这样的回答来摆了摆学长的架子。就连我自己也知道声音有点变调了……看来我这学长的架子就只是个空架子而已。
  “呜哇,阿良良木学长的后脑勺离我真近耶……原来活着还会遇到这样的好事吗。”
  “你可不可以别对我的后脑勺兴奋成这样子啊?”
  “发旋真好看。”
  “别看着连我自己也不了解的部位那么激动好不好?”
  “阿良良木学长和我一样,跟初次见面的时候相比,我们的头发都长了不少呢。”
  “嗯?啊啊,说的也是。”
  虽然这样子在夜路上背着她往前走,两人之间完全是毫无隔阂的轻松气氛,不过回想起来,我刚开始和神原打交道也只是短短几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神原还是一头短发,而我的发际也没有现在这么长。
  “真想把头发和头发缠在一起呢。等我们的头发再长一点,我就想把阿良良木学长的头发和我的头发系在一起。会不会出现类似杂志互相粘连的现象呢?”
  那只是纸和纸缠在一起时的物理现象吧,不是理科的实验吗?”
  总觉得这里面所包含的变态性太强了,我现在根本就分辨不出你话里的猥琐成分是什么。
  头发和头发缠在一起不就只会觉得痛吗。
  “是吗?但是痛觉这种东西也是个很重要的因素哦。”
  “我说啊,如果你只是想感受疼痛的话,我现在也可以直接让身子往后倒来让你尝尝滋味的哦?”
  “不,阿良良木学长,现在还是免了。肉体的状况先不说,现在我的精神毫无疑问是非常疲惫的——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
  你这家伙,感觉不舒服也还能保持着这么亢奋的情绪吗?我不禁为之感到战栗。但是她既然说感觉不舒服,我当然不能当作没听到,马上向她询问了一下具体情况。
  “不知为什么,这让我想起北白蛇神社的事情……”
  ——结果她是这么说的。
  北白蛇神社——那就是座落在我们这个小镇的一座小山山顶上的废弃神社。那荒废的模样,已经严重到了与其说是神社倒不如说是遗迹更准确的地步。我和神原大概在六月份的时候一起去过那座神社。
  没错。
  那时候神原的身体状况很差——就好像被神社的空气熏到而失去了力量。她说现在就跟那时候一样……?
  喂喂。
  那时候的神原,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而弄垮身体的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记忆发生了混乱,一时间实在无法回想起来。
  比起那个,现在我希望尽量远离补习学校废墟、并且尽快跟卧烟小姐会合的心情要——得更强烈。这种心情已经——近于焦躁的感觉,所以这本来是应该加以抑制的冲动。
  “真让人怀念呢……在那座神社的树下,我和阿良良木学长第一次接吻了。
  “看来记忆发生混乱的果然是你啊。”
  “咦?是第二次吗?还是第三次?”
  “你别说得好像确实经历过第一次的样子啊。还有,我和你一起去北白蛇神社的时候,那附近的树木都被钉着许多切成一段段的蛇吧?”
  我开始想起来了。
  对啊,我和神原当时接受了专家·忍野咩咩的工作委托,为了净化当时聚集在境内形成怪异之前的怪异现象——“不净之物”,来到了北白蛇神社。
  那时候,神原因为受到那些“不净之物”的影响而弄垮了身体——而我则在忍的庇护下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最终顺利完成了忍野委托的工作。
  ……那时候是受忍野的委托而行动,这次就是受忍野的前辈卧烟伊豆湖小姐的委托而行动——虽说状况本身非常相似,但是我和神原这对组合就好像总是逃不过这样的宿命似的。
  不过这样一来,既然神原说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跟那时候一样,我就觉得这件事决不能掉以轻心——他总不会因为想让我继续背着她走而故意编造这样的谎话吧。
  “对了对了,我第一次跟千石见面也就在那个时候——对啊,在被钉着许多蛇的那棵树下第一次跟我接吻的对象,就是千石。”
  “说到这份上的话,你的记忆现在发生的现象并不是混浊,而是改变了啊?”
  “我的确是被某些人称呼为记忆的指挥者。”
  “什么叫记忆的指挥者啊,难道你能随意地指挥记忆吗?”
  神原光是为了让我继续背着她走而故意说谎的可能性,在这时候一下子升高了不少。
  “但是如果预先埋下这种伏笔的话,到动画化的时候应该就会插入我和千石接吻的想象图了。”
  “不会插入的,在最后一季里。与其说是在最后一季,倒不如说是关于你的故事,或者你登场的故事吧……作为参考我想了解一下,神原。虽然这是我不怎么明白的感觉,但是被别人背着走是很高兴的事情吗?”
  “没有啦,因为过去作为篮球社的王牌队员,我也有自己的立场啦。能这样子光明正大地向前辈撒娇当然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上一次是在初中的时候让战场原学姐背过。”
  “…………”
  我总算体会到战场原的辛酸了。
  初中时代的瓦尔哈拉组合到底还有着什么样的番外篇故事呢……不管怎么说,虽然摆出一副凛然的态度,神原还是一个很擅长撒娇的家伙。
  跟她相反,我就不怎么擅长了。
  “嗯,作为记忆的指挥者,我已经基本上想起来了,阿良良木学长——你现在是要到之前说想介绍给我认识的人那里去吧?”
  “啊啊……嗯,的确是这样。关于这件事,神原,我是必须向你道歉的。”
  没错啊。
  因为神原说的话太愚蠢,我就连道歉都忘记了。
  无论是铠甲武士的事情还是火灾的事情,因为我轻率地把神原叫出来而差点害她丢掉性命这一点毕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嘿,道歉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我反而希望你不要向我道歉。被阿良良木学长低头道歉什么的,简直就是有损我神原骏河的名声。”
  “那么说的话,你让我这么背着不是更有损神原骏河的名声吗。不过说认真的,虽然你现在可能很想回家去,但是很抱歉,现在让你回去可能反而更加危险。至少在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你都要跟我一起行动。”
  “唔唔,如果你说要跟你一起睡觉的话,我当然也是很乐意的。”
  “我只是希望你跟我一起行动。”
  “如果是一起睡觉的话,也可以说是一种共同行动的方式吧。”
  “这有什么可以说不可以说的啊。你难道是二十多年前的轻小说中经常出现的那种发情女主角吗。”
  “发情女主角……真是让人心动的新词呢。”
  “别因为这个心动。
  “不过真正经常出现发情女主角的应该是纯文学吧。”
  “别在这里说讽刺的话。”
  我开始思考起来。
  在听了她的讽刺发言后思考了起来。
  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我必须把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全部说出来——就像先前告诉斧乃木的时候一样,我应该把所有能告诉她的事情都说出来。
  但是,现在我却希望能尽快跟卧烟小姐会合——这是原因之一,而且实际上连我自己也不怎么了解现状,要怀着确信说服神原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我现在就等于是什么都不知道。
  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应该事先主动向卧烟小姐问清楚具体工作的内容——虽说状况不允许我这样做,但我就好像是被蒙着眼睛在迷宫里走着的感觉。
  “这个我以后一定会补偿给你的,只是今晚,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你不要说只是今晚这种让人感到寂寞的话。我每天晚上都在等待着阿良良木的传唤。”
  “那样的话我希望你在夜间以外的时间也等着我啊……”
  “对于阿良良木学长的请求,我随时都会作出这样的回答。”
  神原先是沉下声音——
  “请慢慢享用哦!”
  “吵死了!而且也太可爱了!”
  我到底提出了什么请求啊!
  如果要说请求的话,那么我求求你别总是说一些让我想把你直接扔下在这里的话吧。我现在背着你可不是打算把你扔到弃老山去啊。(注:弃老山是日本的一个寓言,讲的是年轻人把老得不中用的年长者扔到弃老山去的故事。)
  “不过,现在正在朝哪个方向去我还是可以问问的吧,阿良良木学长。如果是为了逃离火灾现场,这是不是也走得太远了呢?不报警也没问题吗?”
  身为一个很可能会被通报警察的女生,她这个提议还真够正派的。
  “那场火灾已经平息了,而且也没有受害人,所以没关系的……现在我们正在前往会面地点。唔唔,你也应该知道吧。”
  现在补习学校废墟附近可能有点骚动——不,位于远离民居的。不起眼位置的那座建筑物一瞬间被烧毁,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为这件事报火警呢……
  “就是那个叫浪白公园的地方。”
  “ROUHAKU?”
  “或计是读作‘NAMISHIRO’吧。”
  正确的读音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总而言之,那是这个小镇上的一个比较大的公园。是我跟八九寺真宵第一次见面的地点。现在回想起来,那同时也是战场原黑仪向我表白心意的地点。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地方并不适合用作工作的约定会面地点……不过这毕竟是卧烟小姐指定的,我也没有办法。
  说起来,如果是“什么都知道”的卧烟小姐,是不是也知道那个公园的正式名称呢?
  “ROUHAKU公园……NAMISHIRO公园……嗯嗯,那公园里有没有篮球场?”
  “不,我记得是没有的。”
  “男么我就不认识了。”
  “那是什么基准啊……啊啊,不过你可能只是忘记了啊?因为那公园附近应该是战场原初中时代的地盘。”
  虽然我觉得地盘这个说法有点怪怪的,但这毕竟是她本人用的字眼,所以我也没有办法——总之,在瓦尔哈拉组合的时代,战场原和神原在那个公园里游玩的插曲说不定也是存在的。
  至于初中女生会不会在公园里玩耍,对于不太了解这类事情的我来说实在是难以断定,不过至少我的妹妹阿良良木火怜是经常去公园玩的。还在荡秋千的时候看能把鞋子甩到多远的地方。
  ……我忽然开始为自己妹妹的将来感到担忧了。
  “嗯——那么到了那里我可能会想起来吧。战场原学姐以前的家吗——呵呵。”
  神原在我背上轻笑道。
  从某个角度来看,她现在也许是回想起自己跟战场原比现在还要亲密的那个时代的事情,然后感到内心一阵温暖吧。因为我不知道战场原以前的家是怎么样的,于是就想了解一下——
  “果然还是被拉到她家里去了吗?”
  “唔,她叫我去了。那可是一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豪邸啊。”
  “…………”
  真的是个失礼的后辈。
  不过,毕竟神原所居住的日本式大屋早就超越豪邸的规模了——幼年期的成长经历,难道对人的性格形成有着如此大的决定作用的吗。
  “不,阿良良木学长,我幼年期可是过着相当贫苦的生活啊。因为父母都是私奔跑出来的,那真的是非常贫困的生活。”
  “你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我也……”
  还真是一个起伏跌宕的人生。
  这应该也是形成神原骏河的个人特性的根干因素吧——父母的私奔。
  神原家的独生子跟卧烟家的长女在没有获得承认的情况下结婚一是这样的故事吗。那个卧烟家的长女就是卧烟小姐的姐姐……
  然后自从神原的父母因为交通事故身亡之后,剩下的孤零零的女儿就被神原家收养了。
  “总之我已经明白了,阿良良木学长。现在我们就是要去那个公园吧?你说想介绍给我认识的那个人就在那里对吧?”
  “嗯,没错。”
  要说“想介绍”的话,实际上我真的很不想介绍给她认识一考虑到神原家和卧烟家的绝缘关系,就更是如此了——而且还有我们现在所处的状况。
  ……虽然我也想跟卧烟小姐会合,但就我个人来说,我更想尽快跟忍会合——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跟她在一起,一旦这样子被分开,我就会觉得心里没底。刚才在补习学校废墟也是这样,要是有忍在的话——不,在那个场合,忍也许还是不在比较好吧……但不管怎么说,为了跟忍恢复配对连接,我也必须尽快跟卧烟小姐会合。
  “但是,既然这样——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说道。
  “方向好像完全相反啊?”
  008
  相反。
  听她这么说,我马上停住了脚步——神原虽然不知道浪白公园这个名字,但正如刚才所说,她对这附近的地形还是比较熟悉的。毕竟跟战场原就读同一所中学的神原所居住的地方,在地图上的位置也应该不会离那一带太远。
  正因为这样,她才判断出我们现在的移动方向是否正确吧一要是在补习学校废墟(现在已经是被烧毁的废墟了)和神原分开的话,我可能要过好久——说不定一直走到天亮也没有发现这个事实吧。
  那就是——我现在已经迷路的事实。
  “呃……怎么?但是……”
  我感到疑惑不已。
  的确,在最初的时候我只是把全副精力都集中在远离火灾现场这个目的上,并没有太刻意地朝着浪白公园的方向移动——我本来是打算先跟现场拉开足够远的距离后再修正轨道的。
  所以,某种程度的绕远路也可以说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是,从我修正轨道算起已经走了相当一段时间了。
  如果要模仿地盘这个说法的话,浪白公园周围一带完全不是我的地盘,也不是经常会去的地方,但毕竟也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场,所——并不只是回忆,其中还包含着因缘。
  明明朝着那个方向走却迷路了,这种事情发生在阿良良木历身上真的没有问题吗?
  “是不是因为你平时总是骑自行车,偶尔想要徒步走过去就不怎么习惯了?老实说,我还以为要被你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是这样的吗……”
  “我刚才就心想‘不对不对,阿良良木学长,那边可没有适合约会的场所耶’。”
  “我根本没有理由要带你去适合约会的场所好不好。”
  当然,如果说这是因为我平时总是骑自行车的缘故,我也没有办法反驳——我本来有两辆自行车,但是其中一辆在五月份被神原破坏了,而另一辆也在前段时间弄丢了。对于接下来短期内都要过着徒步生活的我来说,这样下去可是万万不行的。
  “那就稍微往回走修正一下路线吧……抱歉了,神原,因为这种事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一切都交给你了。就按照阿良良木学长的意思去做吧。”
  “…………”
  虽然我很感激她对我这么宽容,但是她那种明明立场在下面却显得居高临下的态度,难道就真的不能收敛一下吗?这家伙跟老师说话的时候究竟用的是怎样的语气啊?
  这是把别人为自己做事看成是理所当然的那种人的言行举止——现在或许应该说是被人背着的举止吧。
  总之,作为被托付重任的学长,我当然要为了后辈竭尽全力,以挽回名誉洗脱污名为目标,转身改变丁前进的路线。
  因为我的手机并没有地图功能和导航功能(虽然说不定是有的,但是我根本就不懂用),所以就只能借助沿路的路牌标志和地图指示牌来判断方向了。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迷路了吧。虽然刚才疏忽了确认而浪费了不少时间,但是现在应该能补救回来——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是——
  “……咦?”
  我想起了斧乃木说过的话一那一番辛辣无比的忠告。
  就算闯下大祸,你也觉得一定能设法弥补是吧?
  一个小时后——那当然是一边跟神原聊着乱七八糟的话题一边走的一个小时后,但是我却面临着不得不完全中断这种闲聊的局面。
  我们已经置身于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了——当然,我们并不是误闯进了丛林或者荒野之类的地方,这里也毫无疑问是我们所生活的小镇,但是让我觉得奇妙的是……
  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竟然迷路了。
  “阿良良木学长,你是方向痴吗?还是说因为想尽量延长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才故意绕远路的?”
  “我是不会采用这种给人添麻烦的追求方法的……”
  而且我的体力根本撑不住。
  像这样背着一个人走路也快到极限了——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已经过了深夜零时。
  日期已经发生了变化。
  八月二十四日。
  这已经是暑假结束后的第四天,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学校呢?不过想到一回到学校就会被战场原和羽川追问我无故缺席的缘由,就算我真的能回去学校,说不定也会有点进退两难吧……
  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能把自己现在的处境直接告诉她们。现在已经把神原牵连进来了,要我再扯上战场原和羽川的话,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因为跟神原谈话很开心,我一时都快忘记了现在所面临的是极其异常的事态——但是,迷路了?
  在这样的异常事态中,我怎么还傻乎乎地迷起路来了啊?
  对于这种完全不像自己风格的、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有点牧歌式的失误,我不禁感到一阵焦躁——但是让我重新恢复冷静的却并非别人,正是神原骏河。
  “说起来,阿良良木学长,你不是曾经说过,你以前也好像有过也好像没有迷路的经历吗?你想想,就是在跟八九寺一起的时候……”
  “嗯……?啊。”
  虽然我没说过什么“好像有过也好像没有迷路的经历”,但是听她这么说,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本来在她提醒之前我就应该想起来了。
  对啊,的确是这样。
  这种现象对我来说已经是第二次的体验了。
  三个月前。
  在五月的母亲节那天,我和八九寺真宵还有战场原黑仪一起——一在街上迷路了。
  迷路蜗牛。
  就是叫这个名字的——怪异。
  “迷惑人的怪异——呃?但是,为什么迷路蜗牛会在这个时候……”
  不,等一下等一下。
  不能那么轻易就给事情下定论——对于自己碰巧就在这个极其不妙的时机陷入了迷路的状况,我的确是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但这也很有可能是因为我内心的动摇导致自己丧失了方向感吧。
  迷路蜗牛不是已经不存在了吗。
  那一天,忍野咩咩——已经帮我们解决了问题。
  在这个小镇上持续让人迷路了十一年之久的那个怪异,已经不会再让任何人迷路了——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的人,明明就是我啊。
  对于这件事,我有着比任何人都更痛切的感受。
  所以应该不会的——神原的指摘,应该只是有失偏颇的回想。
  ……但是,我无论如何也还是会重新回想起来。
  在刚才的火灾中,带着哄笑声离开的铠甲武士给我留下的信息——
  “你也不要走远路,直接回家里去吧!”
  他是这么说的。
  不,严格来说,那个铠甲武士向我传达的“信息”应该是接下来的后一句话——所以在那之前说的这句话,我就只当成了开场白而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仔细一想,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为什么铠甲武士会在那种状况下提醒我注意回家路上的问题呢——就算那些火焰是并非由铠甲武士引起的突发性现象,那也不是刚才还一直掐着我脖子的人应该说的台词。
  他又不是学校里的校长,自然不可能有“回到家之前战斗都不算结束”这样的主张——如果在那句发言中,在那句被我当成了耳边风的发言中蕴含着更深一层意思的话……
  如果其中还包含着相反的含义的话——
  “…………”
  咦?
  不,但是但是……如果这样的话,那个铠甲武士做的事情也未免太寒酸了吧?
  虽然这样的说法有点那个,不过还是跟他刚才那种充满威势的——强烈无比的印象截然相反。在散落一地后也能重新复活,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我们的攻击并加以吸收,夺走我的声音——最后化作一团雾消失不见。
  伴随着哄笑声消失了影踪。
  那样的家伙,真的会对我采用这种与其说是恶作剧倒不如说是纯粹的坏心眼的手段吗?要是那个铠甲武士确实是正如我想象中的存在的话——那就更不舍理了。
  这跟武道中人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而且,就算这个“迷路”现象真的是那家伙做的手脚,我也搞不明白他的目的。让我和神原在街上迷路——变成迷童,那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还是说这里面包含着我完全无法推测到的深谋远虑的计策呢?当然前提是如果那具甲胄真的有独立思维的话——
  “……神原,暂时先放下来吧。”
  “是萝卜吗?”
  “是把你放下来。”
  如果非要说的话也不是萝卜,应该是羚羊才对——我边说边把背上的神原放了下来——这一次神原也总算是没有向我提出抗议。
  不过与其说是因为理解了状况的严重性,倒不如说是对“暂时”这个仿佛保证还有下次的字眼起了作用——总而言之,以双足立地的神原伸了伸懒腰,又原地蹦跳了几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进行了简单的确认。看来被人背着走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擅长撒娇的人也不好过啊。
  趁着这段时间,我拿出了手机。
  之所以在这里拿出没有地图导航功能的手机,说得懦弱一点就是我已经提早放弃了。
  或者说是早早就放弃了。
  但是,就算要被人指责我懦弱或者是自我努力不足,到了这个局面,我也只能向卧烟小姐打电话了。
  上次在临别的时候,她已经把电话号码告诉了我。
  在五月份因为蜗牛而迷路的时候,我也曾经寻求过帮助。不过那时候因为对方足没有通信机器的忍野,所以绕了很大的圈子才终于联络上他——不过,这次对方却是随身携带着五台手机的卧烟小姐,所以要联络上她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但是,我曾经得到了她的帮助,现在正是要报答她的时候,结果却在行动的途中陷入了这种麻烦的状况——我实在不想因为容易联络上她而轻易向她求助,所以到现在也没有给她打电话。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尽快设法应对了。
  不过按照斧乃木的说法,这样恐怕已经算是“迟到的阿良良木历”了……
  “怎么了,阿良良木学长。嘿嘿,是给战场原学姐发晚安的短信吗?真是的,亲热成这样子,真让人受不了。”
  “你的想法才让人受不了啊……我说,神原……”
  我刚开了个头,就马上停住了。
  虽然是很微小的细节,但是那个铠甲武士在说“直接回家去吧”的时候,用的主语并不是“你们”,而是“你”——那么假设这种迷路的状况是他做的手脚,其对象可能也是仅限于我一个人的啊。
  换句话说,如果我在这时候跟神原分头行动,只是神原一个人的话,说不定就有可能脱离这种仿佛被封锁在密闭空间里的奇妙迷路现象了——我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准备向她提议的。但是不管怎么想,这个后辈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提议。
  即使在熊熊燃烧的火灾现场,她也不肯扔下我一个人离开。拥有如此惊人的高度忠诚心的后辈,是决不可能因为在路上迷路这点小事就答应跟我分头行动的。
  唔唔——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那个,但是过高的忠诚心也跟依存没什么区别吧……我以前也听战场原对自己和神原之间的关系发过牢骚,现在我自己也终于亲身体会到了。
  在这种情况下最让人头疼的问题,就是神原骏河作为人类的力量水准远比我和战场原要高。
  “嗯?怎么了?阿良良木学长。”
  “不,没什么啦……我稍微打个电话,你可以安静点吗?”
  “好吧。你这个强人所难的要求也很舍理。”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也不算是太强人所难的要求吧……”
  不过,对头脑清醒的时候总是喜欢说个不停的神原来说,这或许的确是个过分的要求。
  “呼——”
  我就像重新把螺丝上好似的调整了一下呼吸,鼓起勇气,从手机的联络人列表中选中了卧烟伊豆湖的名字。
  结果。
  还没等铃声响完第一声——
  “哟,小历——我正等你呢,我已经等你好久了。刚在想你差不多该打电话过来了。”
  就这样。
  从电话的另一侧——传来了回答。
  那是完全让人感觉不到现在是深夜时分的、非常明快而开朗的声音。
  在她的声音中完全没有丝毫严肃的感觉——的确,果然不愧是神原的阿姨。
  009
  卧烟伊豆湖。
  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
  相当于忍野咩咩、影缝余弦和贝木泥舟的前辈,是怪异专家的首领般的存在——虽然我已经从各方面听说过有关她本人的传闻,但是我跟她的第一次见面却只是不久前的事情。
  她是一个让人完全想象不出是忍野的前辈的、光看打扮根本无法判断出真实年龄的大姐姐。她那种格外友好的亲切态度,或许也可以说是来自于擅长交流的神原血脉的特点吧。
  但是另一方面,她也是一个跟神原骏河那种容易亲近人的特性有着显著差异的氛围的大姐姐。如果斗胆让我评价一句,她是那种我不怎么想亲近的类型,同时也是我不應意深入了解的那类人。在这个意义上说,她也算是无愧于忍野、影缝小姐和贝木的前辈这个身份了……
  虽然对正置身于新的怪异现象中的我来说,也许还是应该对能跟外部取得联络这件事感到幸运——但我同时也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或许因为信号干扰而一直接收不到手机信号会更好一点”的想法。
  我本来是跟卧烟小姐约定在浪白公园见面的,但却没有指定明确的碰面时间——因为我并不知道和神原的对话(闲聊)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所以卧烟小姐应该不可能知道我什么时候出现在浪白公园,更不可能预料到我是否会给她打电话——然而,卧烟小姐却对我的来电没有任何的动摇。
  正如她所说。
  仿佛一直都在等着我似的。
  “没有没有,你别把我说得像是超能力者一样嘛,小历——我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因为余接刚才已经向我做了经过报告,所以我就想你应该会打电话来的。”
  “…………”
  “看来你遇到了不少麻烦呢一不过,你平安无事就太好了,小、历。”
  “平安无事……这个,现在恐怕也很难说呢。”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想要出言抱怨的冲动——因为我也明白,就算在这时候向卧烟小姐发泄不满也是无济于事的。
  正如斧乃木所说,那对她来说应该也是出乎意料的事态……而且现在自己明明是要向她寻求建议,当然不可以向她乱发脾气了。
  在礼仪方面是这样,在利益得失的层面也同样如此。
  “当然是平安无事了。”
  卧烟小姐说道。
  一如既往的断定式口吻。
  “只要人还活着,就应该算是平安无事了——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没有没有,我可是说认真的啊——要是你在这时候死掉的话。即使是我也没有笑脸去见咩咩啊。
  “…………”
  总觉得这个人很轻浮。
  她的每句发言都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说什么没有笑脸去见……难道是陪笑吗?当然,她这种轻浮也在某种程度上帮了我很大的忙……
  “那么,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你快告诉卧烟姐姐吧。”
  “那个,其实……”
  “是螃蟹?是蜗牛?是猿猴?是蛇?还是猫呢?”
  “咦……?”
  对于这仿佛要抢在我前面似的提问,我不由得感到万分困惑——明明是为了找她商量才打电话的,结果却像是反而被她从背后刺了一刀似的感觉。
  蜗牛——迷路蜗牛。
  “你……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呢?”
  “我什么都知道哦。”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卧烟小姐说道。
  我沉默了——如果不沉默的话,我实在无法抑制把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抱怨和疑问全部爆发出来的冲动。
  因为我已经对斧乃木所说的“现状对卧烟小姐来说也是出乎意料的情况”这句话产生了怀疑。不管斧乃木对她做了什么样的报告,我们现在正在迷路——我们就像受到迷路蜗牛的迷惑似的在街上迷路这件事,对此刻应该身在远处的公园里的卧烟小姐来说,应该都是不可能知道的吧?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我的沉默中理解了所有可以理解的信息——
  “啊哈哈。”
  卧烟小姐笑丁起来。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你干嘛那么认真呢?小历。这只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本领高强的小把戏罢了。只要一下子列举出五个,就应该会有一个是对的。这都是大人用的肮脏手段啦。”
  “…………”
  “那么,究竟是哪一个呢?姐姐真的完全不知道,你快告诉我吧——但是按照我个人的预测,应该就是蜗牛了。”
  这不是也说中了吗。
  虽然列举出五个就能碰对一个的解释有一定的说服力,但是她却自己把这个解释推翻了——这个人究竟是想洗脱别人对自己的疑惑还是想进一步加深疑惑呢?我实在搞不明白。
  单纯来考虑的话,她应该只是在耍弄我而已——但是被耍弄的一方当然会觉得很不好受。
  “没有啦,因为既然你还有时间打电话来求助,那就只有蜗牛这个可能性了——只是类推罢了。那么,究竟如何呢?”
  “你说的没错……嗯。我现在和神原一起——打算到约定见面的公园那里去,但是我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
  “哈哈哈。
  卧烟小姐又笑了起来。
  我这边的事态的严重性好像完全没有传达到她那里,这种感觉就跟上次一模一样。
  “我还在想象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没想到竟然就是那个最小的呢。”
  “…………?”
  听了卧烟小姐这句不明真意的发言,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是在她心中似乎已经解决了某个悬念事项,原本就很明朗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明朗——
  “小历。”
  她向我呼唤道。
  “那对我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恐怕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真的很值得庆贺,我甚至还想给你准备一个插满蜡烛的蛋糕呢。”
  “蛋糕……?”
  “开玩笑的,别在意。所以你就快点跟我回合吧。我真的很想跟你面对面地了解详细情况。在接到余接的报告时,我还想着这次可能会有点棘手,不过听了小历的情报我总算看到一线光明了。”
  “不、不是的,我现在就是说,我没有办法跟你会合啊——这样下去的话,也不知道要在街上迷路到什么时候,所以就我才打电话想请教你的意见——”
  “这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给意见啊。那只不过是多余的插手罢了——如果连这点程度的困难也无法克服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虽然那既不是冷淡的口吻也不是严厉的口吻,但却蕴含着明确的拒绝意味——以明朗的声音宣告的明确拒绝。
  就算说你很困扰,现在感到困扰的可是我啊——而且导致我们陷入这种状况的本来就是卧烟小姐吧。
  “不对不对,正因为如此我才这么说呀,小历——向我征求建议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就因为你得到过我的帮助,现在你才会处于这样的困境中——我想小历你也不会有那么奇特的爱好,想跟我永远继续这种无休止的互助游戏吧。你必须找到和我之间最适当的距离。幸好这并不是你第一次在街上迷路,小历,现在你就遵从咩咩的信条,尝试自己救自己吧。”
  不——卧烟小姐稍微停顿了一下。
  然后以别有深意的口吻说道:
  “你也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呢。现在.你身边还有一个可靠的后辈。既然这样,你就依靠那孩子解决问题吧。”
  “依——依靠那孩子……”
  依靠神原?
  依靠那个已经被我害得惹上许多麻烦的神原吗?
  不光是铠甲武士的事情,即使把暑假最后一天到现在的一连串事件考虑在内,她都没有任何的关联性,也没有任何非要陪我在这里迷路不可的理由——难道你还要我继续依靠这个纯粹是被我连累的神原吗?
  “你……你到底把神原看成什么了。神原她——”
  “神原骏河,是我姐姐的女儿呀。”
  卧烟小姐以明朗的声音答道。
  “她的才能一直被埋没的话也实在太可惜了。”
  010
  好不容易才打通的电话,就这样被单方面地挂断了——我本来.还想重新打过去的,但又觉得就算再打过去也没什么意义。虽然应该不至于被无视,但最多也只能得到同样的答复吧——而且说什么看到一线光明的这次工作的详细内容,卧烟小姐也肯定是不会告诉我的。
  不过关于那件事,我也希望在跟她面对面的时候再进行详细的讨论……于是我就收起手机,转而看向神原。
  神原的柔软体操——或者说是热身运动,在我没看一段时间后已经变化成近似瑜伽的动作了。人类的身体原来还可以扭曲到那样的角度吗?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噢,打完电话了吗?阿良良木学长。”
  作为一种礼貌,神原似乎没有听到我和卧烟小姐之间的对话——至于这究竟是出于礼貌还是本来就毫无兴趣,我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这家伙对自己没有兴趣的事情还真的是漠不关心的啊。
  “看你这样的表情,我想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你的奴隶帮忙了。”
  “我根本就没有奴隶……”
  “那就是说不需要我的意见吗,真是太可靠了。”
  “不,需要——”
  卧烟小姐并没有给我建议。
  不过即使如此,如果尽量从善意的角度来解释她的发言的话,摆脱这个困境(虽然可能还没到那个程度,但也是一种莫名奇妙的困扰状况)的关键,大概都掌握在神原的手中。就算我无法做到,如果是神原的话,说不定就能脱离这个兜兜转转的迷路状况——卧烟小姐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确实也对啦。
  我再重复一遍,卧烟小姐并不是因为想跟自己素未谋面的外甥女相认,才提出要我介绍给她认识的——而是因为她完成工作需要借助神原的“手腕?,才以帮助我们作为交换条件来搭通神原这条路。
  她所说的“手腕”,我本来一直是照字面意思理解成她“左手”的“怪异之手”,但是——假如她指的是象征才能的“手腕”,那么在处理怪异现象的时候借助神原的力量这个想法,也决不是没有任何根据的。
  刚才也一样,面对铠甲武士这个怪异现象,神原也还是果敢地发起了挑战——这究竟应该理解成不顾一切还是胆色过人呢。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继续维持自己的前辈形象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应该把神原看成绩不是后辈也不是奴隶的搭档,跟她互相协助脱离现在的困境。
  “——我需要啊。神原,你有什么意见就尽管拿出来吧。”
  “噢噢,但是要拿出来的只是意见就够了吗?”
  神原诡谲地笑了起来。
  “如果你希望,我的胸部也是可以拿出来的。”
  “我一点也不希望,你在那偷笑着说些什么啊。别因为现在是深夜就产生深夜的兴奋。”
  “不,在接到阿良良木学长约我见面的短信后,我就预测到今晚一定会延续到深夜,所以早就在学校睡了个够。”
  “那么说这就不是深夜的兴奋,而是一大早的兴奋吗……”
  那也一样让人受不了啊……先切入正题吧。
  于是,我就问神原要脱离这种状况应该怎么做,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她回答道:
  “我听说在迷路的时候,最好还是停留在原地不要乱动呢。
  她一边说,一边解除了瑜伽的姿势,并且绕到我的背后——我本来以为她是打算模仿名侦探的动作,一边围绕我做圆周运动一边讲述自己的见解,但是在我背后停下脚步的神原,却直接向我的脊背飞扑了过来。
  我闪开了。
  “咦?为什么要闪开?”
  “我说你干嘛好像理所当然似的要爬到我背上来啊?”
  “因为你好像已经打完电话了。”
  “一个能活蹦乱跳地爬到我背上的人,为什么还要我继续背着走啊。就算真的要继续背着你走,至少也该在决定下一步行动方针之后再说吧。我的背后可不是你的指定座位。
  “说的也是,应该是自由座位呢。”
  尽管嘴里说着从某个角度来理解很吓人的话,神原还是放弃了爬到我背上的想法——然后,她接着又补充了“不过在有目的地的情况下就另当别论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这是不能弄错的问题,为了慎重起见我再确认一下。阿良良木学长,现——这种状况是跟阿良良木学长过去所经历的迷路状态很相近的状况对吧?并不是阿良良木学长真的迷路了,而是某种怪异现象造成的结果是吗?”
  “嗯……我想应该是的。”
  虽然暂时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从卧烟小姐的反应来判断,就算这样认定也应该没有问题吧。
  “不过即使如此,现在的状况也不能说是跟我经历过的那次完全相同啦……Lk如细节的差异什么的……”
  “唔~顺便问一下。在五月份的时候,阿良良木学长你是怎样应对的?”
  “这个……”
  尽管身为应考生,但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却没有太大的自信。尽管突然问被人提到我也很难马上作出反应,最后也总算是想起来了。不过就算能想起来,这次也不可能采用那时候用的方法。
  不能采用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最低限度也必须具备相当于战场原那种水平的熟悉手机操作(地图应用)的能力”。我和神原都对这类数码机器一窍不通——虽然神原和我不同,她现在拿的手机是智能手机(她很喜欢追新产品),但如果不熟悉的话也是毫无意义的。
  尽管如此,考虑到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参考价值,我就向神原说明了当时采用的应付迷路蜗牛的方法。
  神原皱着眉头听我说完——
  “唔~”
  就把脸转向一旁。
  难道是想到了什么主意吗?不,在现在这个阶段抱有太高的期待也是没有意义的。虽然卧烟小姐是那么说,但神原毕竟还是一个篮球选手,而不是怪异的专家。
  不管她的母亲和亲戚怎么厉害……
  也不管她的“左手”怎么强大。
  现在还是应该由对怪异现象更有经验的我来掌握主导权更合适——我刚想这么说的时候。
  “我说,阿良良木学长,你知道有这样的事吗?”
  神原忽然说道。
  脸依然朝着别的方向。
  “不是有那种巡警专用的自行车吗?我说的就是关于那种自行车的事情。”
  “唔……不,我想多半是不知道了。巡警的自行车的故事什么的……”
  “那种自行车,其实是没有锁的。”
  “呃?是这样的吗?前轮和后轮都没有?”
  “前后轮都没有。也就是说,那是为了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能马上行动,才故意没有上锁的——当然,那是因为没有人会去偷巡警用的自行车才能实现的做法啦。
  “噢……”
  我真的不知道。
  但是听她这么说,我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么说还挺有道理的。但是就在我点头感叹“原来如此”的下一瞬间——
  “不过,这是骗人的。”
  神原接着却这么说道。
  “骗人的吗!真的是编造出来的故事吗!”
  “那当然是骗人的啦。巡警用的自行车这种东西,要是被人偷走拿来做坏事的话不就糟糕了吗?那是无论如何也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的自行车啊。”
  “…………”
  为什么会变成被骗了的我应该受指责的气氛啊……不过这还真是个完美的骗局。如果这不是自行车而是警车或者警用摩托车的话,我肯定马上就知道是骗人的鬼话了。
  “那么,你现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该不会是叫我到派出所问路吧?”
  “不,因为我忽然间想起了完全没关系的事情,我想只要先告诉你的话,以后就不怕忘记了。”
  “别把我当成备忘录来用好不好!”
  而且你也别在这种时候去想那些毫无关系的事情啊。
  虽然只是迷路了,但也是紧急事态啊!
  “抱歉抱歉。”
  神原以毫无罪恶感的笑容轻松地道歉道。
  “因为想到了弥缝之策,所以闲着没事干啦。”
  “就算你真的闲着没事干……咦?你想到了弥缝之策?”
  “嗯。
  她点了点头。
  神原动了起来——是电线杆。
  她向自己身旁的——在镇上随处可见的那根电线杆伸出手来。不,她伸出来的不仅仅是手——而是四肢。
  就像猴子似的,神原灵活地运用四肢的力量爬上了那根电线杆。
  “不,阿良良木学长,这不是电线杆,而是电信柱啊?”
  “哪个都无所谓了!”
  “如果是电线杆的话搞不好就会触电,这可不是无所谓的哦。”
  神原一边说(也就是游刃有余了)一边像爬杆似的爬上了电线杆——不,是电信柱的顶端。在那里环视了一下四周之后,就马上下来了。
  那只是转眼间的事情。
  等她下来之后,我已经完全明白这个行动的目的了——那就是从电信柱顶端这么高的位置来亲眼确认这一带的道路俯瞰图吧。或许在爬到电信柱的顶端后,就连作为目的地的浪白公园的位置也确认到了——不过即使如此,一个高中生爬到电信柱上面,这完全是随时会被人通报警察的超级奇行。就算没有触电的危险,这毕竟也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要说爬到高处睥睨四周风景的姿态很帅气,那也只是动画片里的世界观罢了。
  “好,知道了,走这边吧。”
  回到地面的神原用手指了指刚才确认到的方向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公园所在的位置,但既然那边是战场原学姐以前的家的所在地,只要凭嗅觉就能知道大致上的方位了——走吧。”
  “不是视觉而是嗅觉吗……走、要怎么走啊?”
  虽然我没有想过要爬到电信柱上面,但是在确认去往目的地的方向这个意义上,我也通过道路标志和住宅地图做了同样的事情——但结果还是迷路了。
  就算地图和导航信息再怎么准确,如果我们的方向感本身就是错误的话,那结果还是没有办法到达目的地的吧。
  正当我想把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告诉神原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不过这次并不需要攀爬。
  光是一次稍加助跑的跳跃,她就跳上了电信柱后面的围墙上——在跳上去之后,她马上转身向我伸出手来。
  “来吧,阿良良木学长。”
  “你……你是忍者么。
  这也太身轻如燕了吧。
  不,神原身轻如燕这个事实,我其实也早就知道了——问题就在于为什么神原要在这时候跳到围墙上面。
  还有就是为什么要向我伸出手来。
  这个动作,就像在催促我也跟着她登上去似的……
  “咦?可是,阿良良木学长。那个叫做迷路蜗牛的怪异,就是让人在路上迷路的怪异吧?”
  神原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就像在宣布一个众所周知的简单答案似的说道:
  “既然这样,我们只要不走路就行了嘛。”
  011
  因为在路上走才会迷路。
  所以只要走不是路的路就好了——神原这个用古典风格的文字来描述似乎也像模像样的解决方法,实际上却并不是像她说的那么顺利。
  不过要是凭那种解答坏心眼的智力题的方法就顺利解决了这个困境的话我反而会觉得不安,所以这种不顺利的状况会更让我有安心的感觉——从结果上来说,我和神原后来还是成功到达了跟卧烟小姐约定会面的浪白公园。
  只不过是比预计花了更多的时间而已——不,还是应该考实说是我拖了神原的后腿吧。我根本没有在围墙上行走的平衡感。虽然我敬爱的妹妹阿良良木火怜小姐拥有能在任意地形的立足点上倒立行走的特技,但是很不巧(或者说很幸运)的是,我并不是这样——更何况现在我正处于丧失了吸血鬼技能的通常状态下。不光是在攀上围墙的时候,就连在围墙上行走的期间我也一直被神原拉着手,以在平衡木上行走的摇摆不定的脚步缓慢地向前移动。
  被年纪小的女生拉着手走路……
  我作为前辈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了。
  威严已经彻底扫地。
  即使不是这样,普通民居的围墙也不是一直连续相接的——我当然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沿着围墙走到浪白公园那里去。
  身为斧乃木主人的暴力阴阳师·影缝余弦小姐,向来都坚持着绝对不走地面的奇怪原则,所以在移动的时候都经常在围墙上方、信箱、栅栏顶部、甚至是电线杆上面到处跳来跳去。而我和神原在这时候也不得不模仿她的这种做法。不,因为我好几次都掉到了地面上,要是说模仿她的做法,大概也会被影缝小姐取笑吧。
  也不知道该说是硬来还是强行手段,跟上次由忍野提出并且由战场原执行的那个解决手法的高明程度相比,也同样相去甚远——但是作为脱离迷宫的方法来说,“不在路上走”这个办法还是相当奏效的。怎么说呢.在解决画在纸上的迷宫的时候,也存在着从头到尾都一直紧贴边线从而到达终点的狡猾做法,但是令我感到羞愧的是,无论是五月份还是现在我都没有想到这个方法。所以对于神原想到的这个点子,我就只有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只要把这想象成在神社境内不走参道的那种感觉——嗯,确实也是一个颇具实效的方案。
  当然,这也是因为现在是深夜才能做到的事情,这种100%会被当成可疑人物的解决方法,在五月份的时候肯定是无法执行的……八九寺就先不说,战场原在围墙上走路什么的,不管再怎么动员想象力也想象不出来。
  作为具体的说明,就像围墙上并不是“道路”那样,类似“沟渠”和“空地”这些地方也同样不算是道路,而且即使是“马路”,如果是横穿马路的话也似乎不会被计算在内——于是,我们今晚就这样学习着对以后没多大用处的知识,在凌晨三点左右才终于到达了浪白公园。
  至于神原是否真的发挥出了卧烟小姐所宣称的才能,我实在是无从判断——就算不苛求要达到影缝小姐那种水平,这种方案如果不具备神原这种程度的身体能力是根本不可能实行的——而且我也摔倒了不止一次——但我们还是在没有求助于约定会面的对象的前提下到达了目的地。
  当然。
  我也无法因为这件事而由衷地高兴起来。
  不,并不是因为我从围墙上摔下来的时候擦伤了手臂而无法高兴起来(只是普通的擦伤而已),而是来自其他方面的两个理由。
  第一个理由,虽然多亏了神原而摆脱了莫名其妙的迷路状态,但是到头来我还是搞不清楚在路上迷路的原因是什么——只不过是熬过了难关罢了。而且关于那个铠甲武士的事情也一样,我完全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到那样的袭击。不,如果这么说的话,铠甲武士的真面目和目的到现在也依然是个谜……总而言之,我们刚才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躲开了对方扔过来的球,而不是——住那个球来做进一步的分析。就算作为单个问题得到了解决,在多个问题之间的关联性上也还是毫无头绪——以我实在无法由衷地——兴起来。
  不过说到这份上,我高兴不起来的第二个理由才是最关键的。要是没有这第二个理由的话,我就没有必要说出像第一个理由那样的“明明是外行人还那么贪心地想做具体详细的分析”的话了。
  换句话说一如果能向内行人请教有关这些事情的详细说明的话……
  “…………”
  根本就不在这里啊。
  在约定见面的浪白公园里,根本看不到最关键的那个内行人——卧烟伊豆湖的踪影。
  “咦……?”
  是不是因为我们在赶来这里的途中花了太多的时间,所以卧烟小姐已经走了呢?难道她就这样回去了吗?但是要说回去,她究竟要回到哪里去啊?不过她毕竟是充满城市气息的人,而且还是女性,想必也不会像忍野那样在外面露宿过夜的吧……但是这附近可没有酒店旅馆啊?难道是邻镇?
  不过考虑到她的友善气质,在附近找个民居借宿一夜的可能性也是相当高的……
  “喂喂,这怎么行啊……在这种时候被截断后路什么的……”
  我回头看向神原,只见她的双眼正充满灿烂的光辉。这下可糟糕了,在神原脑海中的“阿良良木学长在深夜时分把我骗出来,还把我带到这样一个毫无人气的公园里”这个假说已经开始带有现实感了。
  即使是为了我的名誊,我无论如何也必须在这个公园里把卧烟小姐找出来……但是放眼望去,这附近根本就看不到半个人影。
  不对不对,我必须冷静下来。
  虽说来这里花了不少时间,但是从刚才打电话到现在才只过了三个小时——她应该不会因为等的不耐烦就离开的。卧烟小姐决不是那种急性子的人——就算不能期待她不分昼夜地一直在那里等着我,她也应该是信奉熟柿主义的人吧(注:熟柿主义,指的是像等待柿子成熟后自己掉下来那样,以不慌不忙的平静心态等待最佳时机到来的思维方式)。
  我想她一定是躲藏在什么地方,打算吓我们一跳吧。她就是这种喜欢和别人开玩笑的大姐姐(如果是就好了)。
  “不过阿良良木学长,一般来说,要是在深夜里等了三个小时的话都应该会回去吧。”
  “虽然这么说的确没错,但我们可不是为了玩耍才约定在这里见面的啊……”
  对上街玩耍的人来说,这么晚的时间的确是有点离谱——但是对钓鱼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可以唤做早晨的时间段了。
  “唔……究竟是跟什么样的人约定在这里见面呢,阿良良木学长。啊,你不用说你不用说你不用说。现在我的忠诚心正在接受着考验。”
  “你的忠诚心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考验了吧……我反而很想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稍微对我产生一点怀疑啊。”
  稍微走错一步你就变成跟踪狂了啊——我刚打算这么说,就忽然想起在最初登场的时候,这个后辈的设定就是针对我的跟踪狂。
  真是的,这家伙还真的是一纸之隔啊……
  不管怎样,我本来是想让卧烟小姐亲口对她说明一切的,但既然她不在这里,我就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把约定见面的对象是她的阿姨这个事实说出来了——而且,如果不能让神原接受卧烟小姐的保护,那就应该按照我最初的想法把神原送回家里去。
  真是的,不愧是忍野的前辈,果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一刚想到这里,我的头脑就萌生了另一个的可能性。
  对啊。
  被卷入怪异现象的权利,也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吧——正如我在街上迷路那样,在这里等我的卧烟小姐也遭到了某种怪异现象的袭击,所以才离开了这里——难道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吗?
  如果“被卷入”这个说法的詖害妄想太强烈的话,嗯……和作为协助者被叫来这里的我和神原不同,卧烟小姐这次是为了完成她老本行的工作,以专家的身份来访这个小镇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卧烟小姐遭遇怪异的可能性反而比我们要高得多。
  而且就算说是专家,也不能保证不会受到任何怪异的伤害、面对任何事态都能处之泰然的吧——就连那个忍野,在面对黑羽川的时候不也被弄得体无完肤吗。
  当然,身为领头人的卧烟小姐和忍野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但是——或许在我们跳到围墙上玩着平衡木游戏的期间,卧烟小姐在这个公园里却遭到那个铠甲武士的袭击,并且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现在正在什么地方等待着我们的救助。
  ……虽然光是“现在正在什么地方等待着我们的救助”这个部分就已经完全丧失了现实性,但即使不是这样,她也是一个让人担心不起来的人。像“卧烟小姐说不定遇到了什么意外”这样的担心,简直就跟担心“什么时候会有陨石掉下来砸中自己的脑袋”这种超低概率的事情没什么区别。
  但是即使如此,既然想到了这样的可能性,我就不能只是因为见不到她的踪影就直接回家了。
  “神原,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请慢慢享用哦!”
  “不对,虽然可能是白费工夫,但我还是想和你分头在公园里仔细搜索一下。”
  “怎么了,你说约定见面的人可能躲在什么地方想吓你一跳的说法原来是认真的吗。”
  “不对。”
  “那么,就是捉迷藏的假说了?”
  “别在这里提出新的假说。说不定有谁会倒在阴暗处或者草木从中,我只是叫你帮忙找一下——有什么发现就大声喊我吧。”
  “只要发出悲鸣就行了吗?”
  “不要发出悲鸣,我会被捕的。”
  “我明白了!”
  丢下一句作为瞬间想到的台词也算有点巧妙的话,神原马上奔了出去——刚才她说有点不舒服,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我当然不能只让后辈当跑腿,所以就马上朝着跟神原相反的方向——
  “阿良良木学长!找到了!”
  “…………”
  难道她是打算不让前辈干活吗。
  从刚才开始,我就连一次风头也没有出过啊。
  而且在我踏出第一步之前,神原就好像已经绕过了四分之三周的公园,所以她的喊叫声是从我正前方传来的。
  我怀着无处宣泄的心情抬头一看,只见那里正是秋千的所在地——而神原就站在秋千的旁边。
  嗯?
  不——她明明那么大声喊我,附近却非但见不到卧烟小姐,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啊……
  “不对不对,阿良良木学长。来,你仔细看看嘛。”
  说完,神原就用手指了指地面。
  更准确地说,她所指的应该是秋千的正下方——让我感到震惊的是,在那样的位置竟然有一个人正仰面朝天地躺睡在地上。
  躺在秋千的正下方睡觉。
  在神原指出来之前,我之所以没有发现那个以世界上最危险的玩法来玩秋千的人物,是因为其人影比我正在寻找的要娇小得多的缘故——只有卧烟小姐的一半……不,甚至比一半还要小。
  关于这个人影,与其说是“娇小”,倒不如说是“袖珍”更贴近事实——但是,那样的大小根本不能作为我的借口。
  没能马上发现这个人影,对我来说是一件极其羞愧的事情——我本来是应该比任何人都更快地发现和赶到那个金发金眼的幼女身边的啊。
  “啊——忍!”
  “唔唔……”
  竟然在睡觉。
  总而言之,在本来作为我和卧姻小姐约定见面的浪白公园,我终于和现在因为意外事故而断开了配对连接的、跟我一心同体的好搭档的前吸血鬼——忍野忍,实现了热望已久的重逢。
  012
  “噢噢——是汝么,也太迟了吧。竟然让吾夜不合眼地等到现在,还真够了不起的嘛。”
  “你刚才不是睡得正香吗。夜行性的设定都扔到哪儿去了?”
  “现在吾已经颠倒了昼夜。”
  “吸血鬼颠倒了昼夜,那不就变成健康的生活习惯了?”
  “唔唔……”
  忍擦着眼睛站起身来——刚准备站起身,就被上面的秋千撞到了额头。她“咕啊”的大喊了一声,又重新躺回到地上。
  这不是很可爱吗……
  神原以温暖的目光守望着幼女这一连串的举动(说起来,这应该是神原第一次跟会说话的忍见面),但是我当然不能就这样就算了。
  当然,因为我们分开之后都不知道对方的生死,所以也算是——次感动的重逢——但是在时间上却很不凑巧。就好像在等着快速球的时候却被扔出一个慢曲球似的感觉。
  搞不好就这么忽略掉了。
  不管如何,就算抛开其他的一切,我都必须问清楚为什么忍会在这样的地方——当然,我也要对忍说明自己在和她分开之后所经历的事情——我把秋千拨开,伸手把忍扶了起来。
  “喂,忍……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知道啦知道啦——别那么慌张,晉的主人。吾会好好说明的……呜呜。”
  “你这不是完全没有说明的打算吗,你现在就只有睡意吧……嗯?”
  这时候我才发现——在拉起她的手、在近处观察后才终于发现——在忍那晶莹通透的白皙肌肤上,到处都可以看到像是被爪子抓伤的痕迹。
  抓伤的痕迹?
  伤痕?
  难道就是以这个姿势仰卧在那里玩秋千的后果吗(如果是的话就真的要好好教育一番了)——我起初是这么想的,但又觉得玩秋千也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抓伤痕迹。
  那么这些伤痕究竟是……简直就像在公园这一带展开了一场小规模战斗似的痕迹啊?那么说,忍在深夜时分躺在这里睡觉,难道是为了恢复战斗带来的疲劳吗……?
  “咔咔。”
  忍笑了起来——然后转眼向神原看去。
  明明全身都被抓伤了,却露出一副无畏的笑容。
  仔细一想,我其实也是全身布满了磕碰和擦伤的痕迹,说不定即使在配对连接断开之后,我们的身上也依然残留着一心同体的连锁反应。
  “猿猴——吗。哼,还真够棘手的嘛。”
  “…………?”
  她带着笑意说出的这句话,一时间真的让我感到莫名其妙——在神原的左手出了问题的那个时候,我的确是借助了并非寄居在我影子中、而是和忍野一起住在补习学校废墟里的忍的力量。但是忍本人直接对神原感到“棘手”的情况,应该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嘿,这只小猫的确是费了我不少工夫。”
  神原基于自己莫名其妙的妄想作出了回答——我说,你这样会把事情越弄越糊涂的,拜托你还是暂时别说话了吧。
  要是被唤作小猫的忍突然发脾气的话怎么办啊,你应该很清楚这个劝女是吸血鬼吧?
  但是……
  “是猫么——”
  忍却没有怎么生气,只是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只是,对于除我之外的“人类”,忍基本上都是不感兴趣的——从本质上来说,现在的她就跟在补习学校废墟一言不发地抱着两膝蹲在教室角落里的那个时候毫无区别。
  刚才的对话,虽然听起来好像是跟神原交谈,实际上却只是她的自言自语——忍若无其事地把神原排除在视野之外,转而看向我这边。
  虽然有一半是自作自受,但是遭到无视的神原,身体却好像一下子兴奋起来似的颤动了起来——这个变态还是暂时别管她了。
  “不,汝啊——吾说的猿猴,并不是指这个丫头。那猿猴身上穿着雨衣和长靴,跟这丫头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或者应该说是另一个异吧。总而言之,就是刚才和吾在某个地方战斗过的怪异。还有猫也在一起呢。”
  “咦?你……你说什么啊?”
  难道在我被怪异现象迷惑的时候,忍也同样遭遇了某种怪异现象吗?虽然我刚才也的确说过并不只是我一个人拥有被怪异袭击的权利啦——一而且还是猫?
  究竟是什么猫啊?
  这个小镇现在究竟发生着什么事情?
  “啊,那么说,你全身各处的抓伤痕迹……就是被你说的那个猿猴弄伤的吗?”
  虽然这里说的“猿猴”跟神原的左手没有关系——但说到孤伤的话,果然还是“猿猴”造成的吗。
  所谓“为敌者不可小觑”的说法确实没有说错。
  正如我的迷路严格来说也跟五月份所遭遇的蜗牛有所不同那样——但是,这就像是把过去的东西重新拿出来翻炒似的,遇到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怪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似是而非——或者应该说,那明显就是劣质品嘛。不过说得细致一点,吾身上的抓伤有一半都是被猫的攻击连累的。”
  “被猫的攻击连累……?从刚才开始我就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啊,忍。你说的猫,也是在那某个地方跟你战斗过的对手吗?”
  “不对不对……和猫在一起的是吾——那真是梦幻般的共同演出啊。不过,这只是普通程度的擦伤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汝那边没问题吧?”
  “啊——啊啊,跟你分开之后……嗯唔,关于那团‘漆黑物体’的问题……”
  在神原面前,我想还是应该暂时不说得那么详细——于是正打算挑选一些模糊的字眼来说明,但是我的这个担心似乎也是多余的。
  “不。”
  忍这么说道。
  “那些事情吾已经大致上听说了——看来吾也是糊里糊涂地误会了四百多年呢。真是太丢人了。”
  “…………”
  四百年。
  这样的时间跨度,让我的记忆联想起了完全不同的东西——也就是那个铠甲武士托付给我并要我向忍转告的信息。
  已经借给她四百多年的妖刀……
  但是,现在我应该关注的是“大致上听说了”这个部分一听说,究竟是从谁口中听说的?是卧烟小姐吗?
  不,卧烟小姐和忍目前并没有任何的接触点——我和卧烟小姐见面的时候,是被切断了和忍之间的配对连接之后的事情。
  而且卧烟小姐也答应了会重新帮我和忍建立配对连接——对了,为什么出现在浪白公园里的不是卧烟小姐而是忍呢?这个理由我还是必须问清楚的。
  “哼,那还用说嘛。”
  忍自下而上地以睥睨的目光仰望着我——以俯视般的眼神仰望着我,脸上还挂着充满嗜虐感的微笑。
  “吾是从用脚踩汝的女童口中听说的。”
  “用脚踩我的女童????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用光脚丫踩过我的,就只有忍你一个啊?”
  “吾可没有说是光脚丫哦。”
  “啊!糟糕了!人家说‘被盘问的时候不露馅,自己说的时候就露馅’,原来指的就是这个吗!”
  “汝简直是露得连底牌都露出来了……”
  忍一脸无奈地说道。
  “而且,汝的脸上还明显地残留着可爱的脚印啊。
  “什么!”
  我马上以确认的眼神看向神原。
  神原“啊,嗯”的应了一声,似乎有点尴尬地点头道:
  “在我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刚才一直都把这个疑问藏在心底里。”
  “你怎么不说啊!既然你已经察觉到的话!难道你被学长背着已经兴奋得什么都不管了吗!”
  “虽然你是我最尊敬的阿良良木学长,但我也不能对你私人的性嗜好说三道四啦……”
  “为什么偏偏在这方面那么客气!你应该摩拳擦掌才对啊,这明明是你的主舞台吧!我无比欢迎!在这个方面你就应该穿着鞋子踩进来啊!”
  “但是实际上你是喜欢光脚丫的吧?”
  “都说不是了!”
  骗人的吧……原来刚才在镇上游荡的时候,找的脸上一直都挂着这样的脚印吗……那不就是说,严肃的气氛根本就不存在吗。
  你干嘛要踩得那么使劲啊,斧乃木。
  “唔,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只能以活字来描述的盖章效果吧。”
  “别说什么只能以活字来描述。”
  “哼……本来看到这种标记吾就恼火得想要连皮一起剥掉了,但是这次吾却无可奈何地被人偶丫头救了性命——一所以就姑且以吾的广阔胸襟放她一马吧。”
  虽然忍说出了让我感到不寒而栗的极端暴力言论,但是更让我难以忽视的却是“被救了性命”这个部分。
  被斧乃木救了性命?并不只是听她说明情况?
  “喂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忍?”
  “都说了嘛,真正想问这个问题的应该是吾才对……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汝的脸面才会在分开行动的短暂时间里被按上女童的脚印啊。”
  “噢,我也差不多该回去房间用真空管的功放听听纸袋装的CD了。”
  “别在这里用莫名其妙的方法装酷,什么真空管功放纸袋装嘛。真空的明明就是汝的脑袋,就像纸片一样浅薄啊。吾问的是被踩上脚印的原因。
  “这个老实说,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尽管我的掩饰反而惹来了更强硬的追问,但不光是这个脚印的问题,对于现在正在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都是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所以我就想最低限度也要了解一下忍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吾和猫被猿猴袭击的时候……陷入苦战的时候,突然现身的那个人偶丫头竟然精神可嘉地出手相助了。那叫什么来着,那丫头就用所谓‘多数例外规则’的必杀技,一下子把猿猴的半边身体轰飞了。”
  “…………”
  还真是大显身手啊,斧乃木。
  从西边跑到东边。
  也就是在补习学校——烧毁后的废墟听了我们的说明之后,追踪着铠甲武士的斧乃木,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在途中恰好碰上了遭到怪异现象袭击的忍。
  这么想来,忍和斧乃木似乎还真的蛮有缘分的——最初碰面的时候明明是动真格的战斗对手的关系啊。
  虽然那时候是忍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不过那毕竟是被强化到最高水准的忍——现在的忍已经跟我切断了配对连接,在战斗方面恐怕就跟普通的幼女没什么两样。即使对手是被她唾弃为劣质品的“猿猴”,她也甘心承认自己陷入了苦战。这对向来死要面子不肯服输的忍来说也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那么,在被救了性命之后,你就从斧乃木的口中——听说了我在那之后的遭遇吗。既然如此……”
  假设她是在那时候听说了有关那团“漆黑物体”的事情,那么她是不是还听说了后来的铠甲武士的事情呢?不——看来并不是这样的。如果她听说了那件事,就应该不会反复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斧乃木没有义务对基本上跟她不太合得来的忍作那么详细的说明——所以就只把我和卧烟小姐约定见面的地点……也就是浪白公园的位置告诉她,然后就为了继续追踪铠甲武士而匆匆离开了。
  真是的,那勤劳的家伙。
  在对斧乃木那种积极行动的态度感到佩服的同时,我又发现自己对忍还不知道那个铠甲武士的事情这一点应该怀抱怎样的心情产生了迷惘。
  尽管觉得如果斧乃木已经告诉了她我就会轻松很多——但就算对方没有给我留下那句信息,我心里也有一种“向忍转告这件事应该是我的职责”这样的莫名其妙的自负感。
  “唔,大家都平安无事就最好了。不,也不能说是平安无事么——”
  “…………”
  也对啦,只要人还活着就算是平安无事——这只不过是卧烟小姐的个人看法罢了。
  “听说那夏威夷衬衫小鬼的师父会帮吾和汝重新建立配对连接对吧?于是人偶丫头就说只要和汝们会合就行了……结果吾来到一看,发现汝和那个师父都不在。所以——”
  “唔?所以你就躺在秋千下面睡觉了?那到底是什么思维啊?这是什么思维转换啊?就算因为意料之外的战斗而感到疲惫,要睡觉也应该找个更合适的地方吧。为什么明明被斧乃木救了性命,明明战斗已经结束了,你还故意做这种高风险的事情——”
  “汝啊。”
  这时候——
  忍突然制止了我。她抹去了脸上的嗜虐笑容,忽然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那些事就待会儿再说吧。非常遗憾,战斗看来还没有结束一战斗看来还没有结束啊。”
  “嗯?”
  “我们的战斗,看来才刚刚开始呢。”
  转眼一看。
  我向扬起下巴的忍所指示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个”就站在公园广场的正中央。
  神原的视线也已经在注视着那边了。
  目光非常锐利。
  原来如此,的确正如忍说的那样——穿着雨衣和长靴的猿猴。那是一只似曾相识的大猿猴。
  不过就只有左半边是这样。
  被斧乃木的“多数例外规则”轰飞了的右半身——却变成了巨大的甲壳类生物。
  以“螃蟹”——作为其右半边身体的补充。
  013
  左半边是猿猴,右半边是螃蟹。
  这不是猴蟹合战,而是猴蟹合体。
  这才是真正的只能以活字来形容的怪物——身体相接的部分究竟是什么样的构造,真的是搞不明白。
  即使实物就近在眼前,我也只觉得那是个虚像。
  我真的无法接受自己亲眼目睹的这个东西。
  我只能感受到——
  从那猴蟹身上散发出来的、针对我们的敌意和杀意——有着极高纯度的近似于攻击冲动的气息。
  向我们传递了过来。
  但是,在这种场合说的我们,好像就只限定于我和忍两人——名为神原骏河的女高中生,似乎并不在对象的范围内。
  虽然也可以说是不把她放在眼内,也可以说是把她彻底无视了——如果是金发金眼的幼女就另当别论,我这个后辈的变态程度,还没有发展到被这种看起来就充满危险气息的怪物无视而感到兴奋的地步。
  当然——
  她也不是抱有类似“幸好不是冲着我来,真走运!”这种想法的人——反而是因此而感到愤慨的类型。证据就是她已经抢在我和忍的前面,举起左手进入了临战状态。
  回想起这时候的情景,比起在浪白公园出现的——恐怕追踪着忍而来的那个怪异现象,我好像反而觉得神原的这种即时进入战斗状态的行动更加可怕。
  她完全没有这个时代的孩子很常见的厌战感。
  不,对于勇敢向铠甲武士发起抵抗的神原骏河,我并不是期待着看到她吓得发出悲鸣转身就逃这种普通女生的反应——但是她在面临危机状况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半点恐惧的念头吗?
  那当然是有的吧——就算是全国水平的明星选手,她毕竟也只是个高中生,也不是什么怪异的寺家。
  但是,这个后辈却是怀着超越了那种紧张感的觉悟而生存——活到了今天。
  “我从右边开始进攻,阿良良木学长就从左边开始吧。”
  “啊,嗯……”
  而且指示还非常准确。
  不知为什么,到了这个局面,感觉就好像我变成了后辈似的——她把我也算在战力之内,我是不是该为此感到高兴呢?
  “上吧!”
  “好、好的!”
  我的回答已经变成了敬语——这个暂且不提,但是打算像对付铠甲武士的时候一样先发制人的神原,这一回却被挫伤了锐气。
  伏线是有的。
  从火灾现场逃出来的时候,神原的确说过因为自己是左撇子,所以常常会弄错左右方向——实际上,她当时也确实错误地先踏出了左脚。
  当时因为只是左右脚的先后顺序而没有太大的差异,但是现在却是方向——在她的号令下同时开始行动的我和神原,却在第一步就撞上了。打算从左边发起攻击的我,和同样准备攻向左边的神原,就这样发生了交通事故。
  正因为她从第一步开始就爆发出最高的速度,说得好听一点,就是神原引发了刀切现象——一于是,就像和她纠结在一起似的,我也摔倒了。神原凭着她天生的运动神经,只是打了个前滚翻就重新站了起来。但是我却摔得全身发痛。我无奈地用右手拍打地面假装使出柔道上的安全跌倒法,但结果只是把手击打在小石头上疼痛不堪而已。
  说什么假装使出安全跌倒法——
  我这到底是在对谁虚张声势啊。
  虽然关于这件事完全是神原的失误,但是总的来说,我们还是暴露出了不习惯并肩作战这个普通人的弱点——毕竟双人组合赛(Tag Match)据说是需要相当高的技术才能做到的啊。
  也就是说,即使是在篮球场上发挥出优秀领导才能的神原骏河也不例外吗……由此我就更进一步意识到——我和忍的共同作战,实际上完全是以配对连接作为基础的。
  那么,话说那个忍现在怎样了呢?我回头一看,却发现她不知为什么坐到了秋千上。在危机状况下瞬间进入临战状态的神原固然是非同寻常,但是忍为什么一看到追赶自己而来的怪异出现就开始玩起秋千来了?这何止是非同寻常,简直就是缺乏常识吧。
  难道她是想假装成幼女趁机逃跑吗——我先说明了,虽然还没有猴蟹那么夸张,但是一个金发金眼的幼女在深夜的公园里荡秋千也是很吓人的啊。
  正当我把注意力转移到玩秋千的忍身上的时候,神原已经再次展开行动了——还没等我站起身来。虽然我有一种被扔下的感觉,但神原实际上是以单身向怪物发起挑战,所以从事实上来说她正是在保护倒在地上还没起来的我。
  当然,在我们摔倒的这段时间里,猴蟹合体的怪异也并非乖乖地停在原地等我们起来。
  对方也同样在向我们这边接近——但是,因为螃蟹的半身是横着走的。所以速度并不怎么快。不过那古怪的动作光是看着也会让人忍不住挪开视线,尽管速度很慢,那也是一种完全超乎想象的扰乱别人精神的行动。
  尽管如此,面对神原骏河那钢铁般的精神,猴蟹的古怪姿态就连一点涟漪也无法掀起——面对那个连我也不敢鲁莽接近的怪异,她却轻而易举地闯进了对方的怀内。紧接着,神原以包着绷带的左手击出一拳——那是曾经一口气把铠甲武士打散的拳头。
  虽说是体育会系,但是并没有像火怜那样学过空手道的神原,在出拳的时候并没有喊出声音——然而光是站在远处看也能看出,那是灌注了全身力量的奋力一击。
  但是——
  她的拳头却被挡住了。
  挡住她拳头的,是猴蟹右半身的螃蟹部分——一具体来说就是蟹钳。
  “…………!”
  如果是玩剪子石头布的猜拳,这看起来就像是石头输给剪子的状况——仔细一想,用拳头击打外壳坚硬的螃蟹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效果,这一点本来应该是可以预测到的。
  在这方面,神原实在太欠缺考虑了——如果是单身攻击的话,她就应该只把目标锁定在猴子的左半身上。
  但是即使如此,蟹钳的动作和移动速度相比却是异常的敏捷——简直就像没有重量似的,作为盾牌挡住了神原的拳头。
  然后,神原本来应该瞄准的左半身——猿猴部分开始反击了。
  猿猴的手一向神原猛抓了过来。
  面对把忍抓得遍身爪痕的那只手——神原迅速扭动身体,以一纸之隔的距离躲开了爪子的攻击。
  一纸之隔——不,是一衣之隔。
  运动服被抓破了。
  不好,现在的神原是没戴胸罩的!
  我勉强撑起疼痛的身体站起来——全身都传来隐隐的痛楚。不仅仅是刚才撞到神原摔倒时的痛楚,铠甲武士的猛撞攻击造成的伤害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现在,我终于意识到最近自己在战斗中对吸血鬼的不死身性的依赖已经发展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但是,这些事情也只能留到以后再反省了。
  现在无论如何——就算没有不死身,我也必须助神原一臂之力!
  “等一下啊,汝。”
  这时候,身后的秋千传来了一个声音。
  原来是不知为什么进人了观众模式的忍。
  还登什么啊,那只猴蟹至少左半边是追赶你而来的家伙吧,为什么你还悠哉游哉地坐在那里看戏啊——我本来是想一下子这么向她吐槽的。
  “用这个。”
  说完——忍就把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我一时间不知道她扔出了什么东西,只是反射性地想伸手去
  接——却在千钧一发的瞬间看清楚了那个东西。
  “唔!?呜噢噢噢噢噢噢噢!”
  最后总算是勉强闪开了——我当然不懂得像神原那样的灵巧身法,明明好不容易才站起身,现在又不得不重新趴下来了。如果说神原以一衣之隔避开了猴蟹的爪子,那么我就是以一皮之隔躲开了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
  也就是一把日本刀——大太刀。
  倒插在地上的脱鞘之刀。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难道真的想剥掉我的皮吗!”
  “既然是鬼的话,那就变成生剥鬼了。”
  保持着扔刀的姿势坐在秋千上的忍毫无愧疚地说道。
  然后——
  “用这个。”
  她又重新说了一遍。
  于是——我终于领悟到了那把刀的真面目。
  忍野忍平时收藏在她那娇小身躯里的妖刀“心渡”o
  退治妖怪的道具。
  ——别名为“怪异杀手”。
  “…………”
  “不必犹豫,‘那’既是怪异也并非怪异——是形成怪异之前的‘不净之物’。就算砍死了也不会遭天谴。”
  的确——她不说我也知道。
  现在可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我握住倒插在公园地面上的大太刀的刀柄,就像圣剑Excalibur似的拔了出来。
  当然,这并不是太强力的东西。
  归根究底,这把大太刀并不是完全的原创兵器,而是某个人物通过切割自己的血肉制作而成的东西——
  ——果然没有刀在手的话——
  ——铠甲武士也不成样子——
  ——毕竟已经借给她四百年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我挥散了脑海中的所有迷惘,以大声吼叫让自己振奋起来,拿着那把刀向前奔了出去——这当然也无法跑得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快了。
  因为真的很重啊。
  而且又长又难以操纵。
  忍完全放弃了战线,把精神转移到玩秋千上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么长的兵器,凭幼女的身高和体格根本就不可能拿得起来。
  “…………”
  不,这怎么能说情有可原啊。
  你也应该干点活啊,稍微学学斧乃木的干劲吧。
  从跟神原不同的意义上习惯使唤别人的忍身旁跑到猴蟹那里,足足花了十秒钟左右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神原当然还在继续战斗。
  她的运动服已经被弄得破破烂烂了。
  虽然那种破烂的状态就好像是故意以一衣之隔躲避着攻击似的,但即使是变态也不可能做得那么巧妙吧——她背对着我,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拿着大太刀跑过来的我。
  因为这把妖刀是用来斩怪异的刀而不是斩人类的刀,所以就算直接把猴蟹连同神原一起砍下去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但即使头脑中明白这令道理,能否付诸实行却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如果打比方的话,这或许就像是知道巧克力对狗来说是毒药,所以自己也不吃巧克力的爱狗之人一样吧。
  这跟过去对付猫的时候不一样——咦,说起来刚才忍所叙述的经过,好像在关于“猫”的说明上有着明显的不足啊?
  “神原,快躲开!”
  我一边大叫一边挥起了刀——虽然完全是门外汉的动作,不过日本刀这种东西,却有着即使是门外汉也能砍中目标的特性。因为它可以借助本身的重量砍出去。
  虽然对正在酣斗中的神原是否能听到我的喊叫抱有一丝不安,但那似乎也是多余的担心。听说篮球中有一种叫做“盲传”的手法,也就是不看对象直接把球传出的技巧。而神原就在这时候施展出了没有向手持太刀从后面冲上来的我看一眼就直接躲开的超人技艺。
  不,因为没有回头看,所以她应该是不知道我手里拿着大太刀的。不过即使她看到了,我也认为她会做出跟现在分毫不差的动作——她这个回避动作的恰到好处正是巧妙到了这样的地步。
  于是,我挥出的刀身——
  正好划过了猴蟹的中心线——沿着纵轴砍断了它的身体。
  就好像那里有一条代表剪开的虚线似的,猴蟹毫无抵抗地被我砍成了两半——分成左右两边。
  左半边是猿猴。
  右半边是螃蟹。
  这正是名副其实的一刀两斷——虽然至今为止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挥动过这把大太刀,但是可以说这一次是砍得特别干净利落的。这已经超出了两断的境界,几乎可以说是决断了。
  不过就因为这种仿佛砍在豆腐上似的微弱手感,害得我在公园的泥地上打了三个滚,所以实际上干得一点也不利落——竟然在一次战斗中摔倒了三次,我现在也对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感到不可思议。
  刀又一次深深地刺进了地里——就好像要连地球也砍断似的。大概是持刀的肌肉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僵硬吧,我双手一直都没有放开刀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就像是砍西瓜失败的姿势一样。
  “呼……呼……呼……”
  当然,毕竟是被赋予了这种作弊般的道具来参加战斗,迎来这种忽然结束的结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对小心眼的我来说,也还是不能就这样放下心来。
  在一夜之间连续碰上这么多的怪异现象也是极其罕见的情况——而且那也许还没有完全结束。
  没有完全结束——
  “……阿良良木学长,危险!”
  ——真的还没有结束。
  尽管被砍成两半,猴蟹也还没有完蛋——不,猴蟹已经完蛋了。但是,它的尾巴却还没有完蛋。
  到刚才为止我都没有看到它的尾巴。
  是蛇。
  那条双头蛇——根本不需要砍成两半,本来就分成两个头的蛇,向我和神原张开了尖牙。
  传说中名为“鵺”的妖怪有着猴子的头和蛇的尾巴——而我眼前的这个怪异,难道并不仅仅是猿猴和螃蟹的合体,连蛇也牵连进来了?
  蛇。
  蛇切绳。
  袭击了我的妹妹·阿良良木月火的好朋友千石抚子的毒蛇——拥有连吸血鬼的回复力也能无效化的毒的、带有诅咒的朽绳——
  明明自己也有蛇在接近、却向我提起注意的神原,在这时候也无法采取回避行动了。
  不用多说,我也一样。
  我的话或许应该说是一如既往吧。
  而赖以救命的妖刀“心渡”,其刀身却深深地埋在她里——要像刚才那样一下子拔出来是不可能的。-——毫无感情的蛇眼盯着我们两人。
  然后那两只尖尖的牙齿。
  就要咬在——
  “咔咔,嗯,也算干得不错啦。”
  ——结束了。
  这次猴蟹——不,猴蟹蛇的存在终于结束了。
  不知什么时候,忍野忍站在我的影子上,以红叶般的手分别抓住了瞄准我脖子的蛇头和瞄准神原左手的蛇头,就这样毫不留情地一下子捏碎了。
  然后,她说了一句话。
  “六十二分。”
  014
  六十二分。
  作为应考生来说,这实在是严厉得让我的心隐隐作痛的分数。不过从事实看来,作为对在公园的广场上连续摔了两三次跤的我的评价,这应该是非常合理的吧——总的来说,忍之所以坐在秋千上摆出观众的姿态,其实就是想看看我一个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与其说是想看看,倒不如说是想仔细观察吧。
  以前我连续跪了好几天才肯借给我的妖刀,现在却这么轻易就拿给我用了,其中当然是有原因的。
  “作为一次试手,这应该是最合适不过了吧。”
  这就是她的见解。
  现在可不是提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吧,你自己不也是被斧乃木救了性命吗!——我本来是想这么尽情向她吐槽的,但是按照忍的说法,这似乎只是个人看法的问题。
  对身为门外汉也没有任何知识的我来说,那猿猴和螃蟹的半身嵌合体光看外表就很可怕,先看外表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但是对忍来说,那却只是随机拼凑起来的怪异现象的乌合之众。
  虽然她在面对猿猴单体的时候陷入苦战,而且全身各处都被抓伤了,但是被斧乃木轰掉了半边身体后,以其他怪异现象来补充缺失部分的“不净之物”,却根本不值一提。
  那就像是为了修理劣质品的故障而强行把其他劣质品拼凑过来,以此勉强维持运作的参差不齐的大杂烩一样。
  “实际上,在能力方面也下降了不少哦。因为在猿猴单体向吾发起袭击的时候,那家伙还有着操纵‘雨’的能力,那真的是很难应付的技能。”
  “雨”?
  说起来,“螃蟹”的部分也呈现出了仿佛脱离了重力束缚般的举动——“重量”。
  这真的是值得让我深思的能力特征——也就是说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虽然知道,但跟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有点不同”的东西。
  蜗牛那件事也是这样——总而言之,那半身的“猿猴”已经丧失了使用“雨”的能力。
  也就是在斧乃木的“多数例外规则”的作用下被弱化了。
  换句话说,忍是把追踪自己而来的麻烦现象的善后工作都交给我们来处理了——不,善后工作反而现在才开始。
  而且这项工作是由忍来担当的。
  因为被砍断的猿猴和螃蟹,还有头部被捏碎的蛇,忍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了——尽管这对身为吸血鬼和怪异之王的忍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营养摄驭手段,但是那血腥的场面却令人惨不忍睹……
  即使是首屈一指的变态神原骏河,也因为不敢正视忍的姿态而转眼看向别处——如果要打比方的话,是不是就像看到小猫把老鼠折磨死了之后再吃掉的场面一样的感受呢?
  不过,盯着吸血鬼用餐的样子据说是有违礼节的,为了让神原转移注意力——
  “你没事吧?没有受伤是吗?”
  我这么问道。
  看样子她好像是全部躲开了猿猴的爪子攻击,但是却完全无法掩饰运动服的损伤。就算露出率比刚才更高也不可思议地完全没有色情味道,这正是运动型的健康少女的特色。
  话虽如此,也不能让后辈一直穿着这种衣服。所以我就脱下外衣借给她穿了。不过这归根究底也是忍给我做的连帽风衣。
  “唔,没有受伤——嘿嘿,好温暖,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味道。”
  “那个,可不可以别说这种像是爱情喜剧的台词?”
  “具体来说,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汗水渗进衣服的味道。
  “也别具体地说出来。”
  自从忍给我做出来之后,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换过了……这也只能让她勉强忍耐一下。
  “但是,真的好吗?要是我穿上这个的话,阿良良木学长不就裸着上半身了?”
  “我没有裸着上半身,别因为是我你就口无遮拦啊。
  我还穿着T恤。
  不过话虽如此,即使现在是夏天,在深夜时分作这种打扮也还是有点冷。
  “唔,那么,你稍微等我一下。”
  这时候,神原把连帽风衣前面的拉链拉上,开始在里面动来动去——把手缩进衣袖里,就像在做什么魔术表演的准备似的。
  不一会儿,她就从胸口那里递出了穿在里面的运动服——看来她是以灵巧的动作在连帽风衣里面脱掉了运动服。
  “这可是体育会系的女生必备的技能哦。”
  穿上吧——神原一边这么说一边把那件脱下来的运动服递给我。原来如此,这样我们就算是互相交换外套了。
  “因为阿良良木学长不是没戴胸罩,所以就算穿着衣衫褴楼的运动服也没有问题吧。”
  “我不是没戴胸罩这个说法倒是有一点点问题。”
  虽然衣衫褴楼的运动服这个说法也有点问题,不过这是国语方面的问题,所以我也不想太较真了。
  虽然我没有穿过女生用的运动服,不过毕竟是我半强制地让她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所以也不能推却她的这份好意。
  老实说,我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不过对身为运动员的神原来说,对于交换制服这种事说不定早就习以为常了。
  作为一个小心眼的前辈,我实在不想被后辈看到诸如间接接吻和直接用筷子夹菜这些未经事故的一面,所以就装出毫无抗拒感的样子穿上了女生用的运动服。
  “噢噢,就好像摇滚歌星一样哦,阿良良木学长。”
  “摇滚歌星是不会穿运动服的吧。”
  “咦一不过是很贵的啊,那件运动服。”
  既然是神原这么说,那就一定是很贵的吧。
  那件高价的运动服,现在却被弄得衣衫褴楼——不,被弄得破破烂烂的,我不禁为此深深反省起来。
  “真的对不起啦,神原,把你卷进了这样的麻烦事。本来篮球运动员是要极力避免打架的啊。”
  “别那么啰嗦了,阿良良木学长。要是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道歉,我反而会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感到歉疚呢。”
  听起来似乎显得落落大方,但却是出乎意料地严肃的一句话。
  “我不需要那样的顾虑。因为我虽然是篮球运动员,伹更重要的是我还是阿良良木学长的亲卫队队长啊。”
  “等一下,你什么时候结成了那么神秘的部队啊?据我所知,除了你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了啊,愿意亲卫我的人——”
  从战场原开始就已经不是了啊。
  要勉强说的话就是最近的斧乃木。
  “不,没问题。我的粉丝俱乐部的会员,都会自动被转入阿良良木历亲卫队里面。”
  “还真是个可怕的组织。既然这样,那就已经是你的亲卫队了吧。难道你还要担当你自己的亲卫队的队长么。”
  看到你今晚表现出来的男子汉气概,我反而有点想加入你的粉丝俱乐部了。就连我的妹妹·阿良良木火怜也加入了的那个组织……不过那好像是非公认的吧?
  “唔,动用暴力确实是不行的,但那也跟打架有点不同啦——”
  这时候,神原把视线转向忍的那边——看样子,她似乎正好用餐完毕了。比忍的体格要大三到四倍的猴蟹蛇已经被她吃得千干净净了。
  “希望不会因为生食而弄坏肚子吧。”
  神原光是担心着一些多余的事情。
  “啊,我说的生食,可不是生理食盐水的略称哦。”
  “你的这个注释才是最多余的啊……喂喂,忍。”
  “唔。”
  转过身来的忍,身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些抓伤痕迹——看来她是通过啃食怪异以能量吸收恢复了过来。这种“以食疗伤”的方式,的确是一种健康的运作机制……能量吸收吗。
  就像是当作最后的饭后甜品似的,忍以拔萝卜般的姿势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妖刀“心渡”,将其收纳到自己的身体里。
  那把明显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大太刀,就这样毫无阻滞地吞进了她的嘴里——虽然这也像是在变魔术一样,但却绝对不是幼女必备的技能。
  不——
  本来这也不是吸血鬼必备的技能啊——因为妖刀“心渡”,本来就不是既铁血又热血且冷血的吸血鬼所使用的武器。
  而是退治怪异的专家所使用的武器。
  忍野忍,原本应该是被那把大太刀退治的存在——
  “久等啦,吾总算吃饱了。”
  “唔,的确是吃了不少。”
  “那么,汝啊,继续说下去吧。”
  “继续……那个,我们在说什么来着?”
  “不是在说为什么小忍要在秋千下睡觉的事吗?”
  神原从旁插嘴道。
  说起来好像的确是在谈这个。
  “顺便一提,秋千在古时候是写作鞦韆的。”
  “这个你不用告诉我。”
  “另外秋千用日语读音进行易位构词可以组合成恋兄情结。所以每当看到兄妹俩在玩秋千的时候我就会感到心跳加速。”
  “这个就更不用你告诉我了。”
  “咦?那两个孩子难道是……?”
  “没什么难道不难道的。”
  “心跳加速心潮汹涌!”
  “我反而对你的发言心跳加速啊,简直是饱含欲望的脂肪。”
  “不过说是汹涌,也只是指疑惑不断涌出来啦。”
  “我现在是杀意不断涌出来啊。”
  关于火怜现在还喜欢玩秋千的事情,我真希望她别说这种会涌出奇怪疑惑的话。
  忍一直在等着我们对话的结束。
  完全不把身为人类的神原视为对话的对象——这个态度还是跟刚才毫无区别,但她似乎还是会等我们说完这些雅致的对话。
  不过,在经历了那么危险(不管忍怎么看待,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战斗之后,老实说我已经对忍为什么要在秋千下睡觉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兴趣了……不过刚才既然已经提起过这个话题,现在也很难将“那个我已经没兴趣了”这句话说出口。
  “都说是配对连接嘛,汝啊。现在就是要尽快恢复吾和汝的配对连接对吧?否则的话,就会在面对那些怪异劣质品的时候陷入苦战的局面。”
  “嗯……?但是,那为什么会跟在秋千下面睡觉扯上关系?配对连接的恢复——那个,是必须借助专家的力量才能办到的啊。”
  “汝啊,这种事还是熟能生巧哦——只要汝自己试着在那个位置躺下来就知道了。”
  “……咦?”
  “那样的话你肯定就会看到某些东西的。快点,过来吧。”
  忍边说边朝着秋千那边走了过去——因为现在的忍没有受到我影子的束缚,所以移动是很自由的。
  但是就算她这样带头走过去……不,我不会干的啊?我可不做那种事哦?在秋千下面睡觉什么的,就只有小学二年级以下的孩子会干吧?
  实在很抱歉,我现在已经十八岁了。
  我边想边跟着忍走了过去,结果忍又再次乘上了秋千——虽说是“再次”,但是跟刚才观看我和神原的战斗时不同的是——刚才她是坐着荡秋千,而这次却是站着荡秋千。
  站着荡秋千。
  虽然也许是没什么太大关系的事情,作为参考我先作个说明,现在忍身上穿的是一套连衣裙。
  是裙子。
  她是在这种状态下站着荡秋千——嘎吱嘎吱的,还荡得相当高。
  “阿良良木学长,这个就让我来吧。”
  “不,我可不能让重要的后辈去做这种事情O这个任务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交给我吧。”
  我们开始在秋千下面争了起来。
  刚才明明是没有人投标的土地,现在竞争率却突然问急剧上升了——不过因为这是两人之间的争夺,所以倍率或许最多也只能达到两倍。但是,考虑到原来的数值是零的话,恐怕就没有比这更激烈的争斗了。
  本来不管乘以什么都得零的那个零,现在竟然要把它变成1或者2,这个活过中世纪的吸血鬼的炼金术果然是深不见底的啊。
  “不对不对,阿良良木学长。你要是对因为你强人所难的传唤而被卷入莫名其妙的战斗的我还抱有那么一点点歉疚心的话,现在不是很应该让我一步吗?”
  “为什么到了这时候你突然强调自己的主张啊,你那无私无欲的态度都到哪儿去了?”
  “我要求交换角色,我想好好爽一爽。”
  “你这简直是欲望的集合体啊。不过我毕竟比你年长一岁,神原君,难道你不是应该尊重一下长幼之序吗?”
  “我不想尊重长幼之序,我想尊重超幼女。”
  “什么叫超幼女啊,别给忍编造这种奇怪的宣传标语。知道了,那就用猜拳来决定吧。”
  “猜拳,是可以揍人的那种猜拳吗?”
  “哪里会有可以揍人的猜拳啊。”
  “就是在龙珠初期的时候,孙悟空用过的猜拳。
  “那还真令人怀念。”
  还真想看到他在超级赛亚人的状态下用一次看看啊,那个招数。
  “明白了,那就用猜拳。”
  “啊啊,输了可不能怨恨对方啊。”
  “那就难了。”
  “你还要怨恨吗。”
  “剪子、石头、布——”
  嘿!
  神原出的是剪子,我出的是石头——神原的剪子当然跟蟹钳不同,所以这是我赢了。趁着还没有遭到怨恨,我就像在盗垒时跑向三垒的二垒跑手似的,以滑步的姿势溜进了秋千的下面。
  ——呜哇,超级可怕!
  比怪异还要可怕!这是什么啊!
  她明明不是荡得很快,但是看到眼前几厘米处有一个坚硬物体在摆来摆去,那种压迫感原来是这么强的吗!
  据说振子的速度与其质量无关,是由其长度确定的。而秋千则可以通过手抓在锁链上的高低位置实现某种程度的控制——忍似乎是故意让秋千的速度时快时慢地变化着,不让我的视野安定下来。
  虽然方向有所不同,但我总觉得这跟斩首镰刀像振子一样摆动的处刑道具有点相似——这样的话,不管是幼女还是什么我都没办法看到吧!
  忍让我躺在这块土地上到底想做什么啊,到底想让我知道些什么啊——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不过刚才忍所说的惯用句,我想不应该用“熟能生巧”,而是用“百闻不如一见”才对吧——嗯?
  这时候——
  我终于发现了——在距离脸面几厘米处有坚硬物体在前后摆动的恐怖感作斗争的同时,充分发挥出自己的动体视力,我顿时恍然大悟。考虑到此时的我只具备普通人类的视力,这也应该算是很了不起的成就——虽然我试手只得了六十二分,但视力也应该能拿个2.0吧。
  在秋千的下面。
  那里贴着一张大头贴。在那张大头贴上摆出可爱姿势的,正是原本跟我约定见面的专家·卧烟伊豆湖——真年轻啊。然后,在那张贴纸上用手写体写着几个字。
  “变更→北白蛇神社”。
  015
  北白蛇神社——那是我已经不止一次接触过的、座落在我们小镇的一座小山上的废弃神社。残破不堪的圣祠和腐朽的鸟居,至今也依然保留在那里没有被撤掉。从这一点就可以反过来说明,这个地方还处在某个单位的管理下。但是据我的观查,这是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参拜者的、已经被彻底忘记的地方。
  即使是我,如果不是要当忍野的跑腿的话,恐怕也永远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吧——她竟然指定这样一个地方作为会面地点,果然不愧是“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
  不过说实话,我在最近——也就是暑假的最后一天才和忍一起去过那座神社,所以这次访问跟上次之间并没有相隔太长的时间。
  夜幕下的小山,夜幕下的神社。
  就好像在玩试胆游戏似的,那并不是我愿意积极前往的地方,但是到了这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没什么,在移动的期间恐怕就已经天亮了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阿良良木历、幼女忍野忍以及变态神原骏河,就从浪白公园朝着下一个舞台进发了。
  我本来还在烦恼着要是神原叫我背她的话怎么办,但是也不知道她是对忍有所顾虑,还是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常态,又或是已经彻底忘记了这件事,她并没有向我提出来——而忍也没有像平时那样要求我让她骑脖子,也没有躲进我的影子里。
  虽然她没有躲进影子里是因为配对连接还没有恢复,但是她没有要求我让她骑脖子,却并不是为了顾虑——原的感受——明明一起同行却几乎完全没有理会神原的忍,当然不会对神原的感受有任何的顾虑。
  大概是在走出浪白公园的吋候我跟她说的那番话,让她一直沉思到现在吧——不,虽然她自己多半会否定这一点,但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跟她说的那番话一也就是传令了。
  老实说,在那之前我都一直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告诉她——但是考虑到这件事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和忍的关系,所以我是非说不可的。
  虽然这样做就好像正中那个铠甲武士的下怀,我也觉得很不爽,但是在经历了补习学校废墟被烧毁,在街上迷路,被猿猴、螃蟹和猴子袭击等事件后——我实在无法继续向忍隐瞒那家伙的存在,还有他所留下的信息。
  “‘再稍微恢复一段时间后,在下就去找她要回最重要的妖刀<心渡>’——‘已经借给她四百年了,你告诉她滞纳金是肯定跑不掉的吧’。”
  忍听了这番话,就露出沉思的表情反复念叨起来。
  “真的是这么说的吗?那个武士。
  “嗯……在说完之后,他就带着高声大笑离开了。”
  “是怎样的?
  “咦?”
  “吾是说,他究竟是怎样笑的?汝再现一次看看。”
  “…………”
  叫我再现一次吗。
  那还真的有点强人所难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的感觉。”
  “唔。”
  我觉得自己演绎得己经相当完美了,但是忍却连笑也不笑一声,反而是皱起了眉头。她只是在默默地思索着。这明明是你提出的。要求,你总得负起责任吧——我在心中抱怨道。
  我实在难以承受这样的沉默——
  “忍,我想那说不定就是——”
  正打算把首先想到的可能性、但同时也是不可能发生的可能性提出来,但是忍却制止了我。
  “别放在心上。”
  她这么说道。
  “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虚言而已。”
  “虚……虚言?但是——”
  “那个男人已经在四百年前死了——吾是以这双眼睛亲眼看到的。就算天地要翻转,就算昼夜要颠倒,这一点也是绝对不会错的。实在是荒唐愚蠢至极,没有任何讨论的价值。”
  “不,但是,忍……”
  “甚至可以用荒谬绝伦来形容。”
  “不,虽然那的确是最近比较少用的表达方式……但我却搞不明白为什么可以用那个词来形容。”
  “假如那个武士是在假扮‘那个’的话,就应该是带有某种意图的吧。”
  “…………”
  “说不定是想制造吾和汝的动摇——所以汝就别放在心上了,不管是非如何也是这样。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那把妖刀——”
  那把怪异杀手。
  忍说道——忍笑了起来。
  她终于笑出来了。
  “我都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假如他就是刚才猿猴那些东西的幕后黑手的话,这次就由我亲自来把他一刀两断一已经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对话就到此结束。
  我本来还打算对这件事做更深一层的分析,但忍却以弦外之音拒绝了我的要求。
  具体来说就是通过以自己的肋骨为中心展开话题来转移我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问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议论,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刻意把话锋转回到铠甲武士的问题上。
  不过,我无论如何也不认为忍对这件事的态度会轻松到叫我“不要放在心上”的地步——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叫我让她骑脖子,而是一种直觉。
  虽然她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少说话或者改变态度,但是从春假期间到现在这半年里一直和忍过着一心同体生活的我,还是毫无根据地这么认为。
  ……但是,如果这么说的话。
  搞不好那个铠甲武士也有这样认为的权利吧?毫无根据地这么认为的权利——而且说不定还是比我更高等的权利——
  幸好从浪白公园移动过来的路上,还有登山前往北白蛇神社的途中,我们都没有再遭到其他怪异现象的袭击。
  蜗牛,猿猴,螃蟹,蛇。
  因为之前依次出现了这些怪异,所以我还一直防备着会不会有蜜蜂和不死鸟突然冒出来挡住我们的去路,但结果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不存在那一类的障碍。
  这么看来,我就越来越搞不明白其中的规律性了——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卧烟小姐到底想让我们做些什么呢。
  归根究底——
  本来完全被托付给斧乃木一个人解决的工作,其全貌究竟是怎样的呢一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事态的进展,随着登场人物的增加,谜团也在接连不断地冒出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莫名其妙。
  但是——关于这一点我已经不需要再细想了。
  只要到达山顶,这一次我们就应该终于可以跟卧烟小姐会合,然后从她口中获得有关这一切事情的说明了——而我和忍的配对连接,在事隔数日之后也应该能够重新得以恢复。
  解开谜题的时刻——早晨,终于要到来了。
  ……像这样只考虑着对自己有利的局面的话,说不定又遇到卧烟小姐不在那里的可悲下场——今晚的我似乎总是难以摆脱这样的命运。但是,在北白蛇神社那荒凉寂寥的境内,她还是出现了。
  卧烟伊豆湖。
  业界的泰斗。
  身为专家的领头人,是忍野咩咩、贝木泥舟和影缝余弦的前辈,同时也是神原骏河的阿姨,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
  卧烟伊豆湖——就在那里。
  虽然身上穿的衣服跟前几天在某个村子里遇到她的时候有所不同,但是那松垮垮的上下身衣服和深深盖过视线的帽子,正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是她的特征明显的装扮。
  在崩塌的钱箱前面,卧烟小姐正坐在那里的阶梯上,一边拿着智能手机摆弄着什么东西一边迎接了我们三人——不,从尺寸上来判断那应该不是智能手机,而是平板电脑吧。她一见到我们就露出开朗的笑容,举起一只手——
  “哟,小历,我一直在等你哦。”
  向我打招呼道。
  “晚上好——不,现在已经是说早上好的黎明时分了吧?欢迎你,终于能跟你碰面了,我真的很高兴。你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可以中断的地方了。”
  我走近一看,却发现卧烟小姐用平板电脑进行的作业,竟然是,跟工作毫无关系的社交游戏。
  ——别在人家刚刚遇到危机的时候玩耍啊。
  可是她玩起来的手势非常灵巧利落,对于那手指拨动的速度感,我甚至不由自主地看得出神了。所以我心中所想的一大堆怨言都完全无法说出口。
  “呼——好,结束了。”
  还没等我理解什么好什么结束了,卧烟小姐就这样关闭了游戏应用——她刚把那台平板电脑放在一旁,就马上从裤子里拿出了另一台手机。
  然后她就开始发短信了。
  “这是给余接的业务联络——要告诉她我已经顺利跟小历会合了。所以我才特意让她带上了小孩子用的手机。哈哈哈,因为那个人偶好像很罕见地关注着你的安危呢——与其说是好像,光看你的那张脸就一清二楚了。”
  “脸?”
  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先是觉得很讶异,但很快就醒悟过来了——刚才差点忘了,我的脸上现在还被盖着斧乃木的脚掌印章啊。
  难道卧烟小姐看到这个脚印,就误以为我和斧乃木一起玩得很开心吗……事实上我只不过是一边被斧乃木凌辱一边听她说教罢了。
  “‘小历他很好哦’……嗯,发送~!好啦好啦,让你们就等了。忍野忍小姐,神原骏河小姐。”
  发完短信把手机收起来后,卧烟小姐才终于把身体转向我们这边,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深深地低头行了一礼。
  事到如今你还对我们这么有礼貌地行礼做什么呢……我不禁对此感到无语。但是在那之后,卧烟小姐却说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宣言:
  “我的名字叫忍野伊豆湖,是你们都很熟悉的忍野咩咩的妹妹哦。”
  016
  听了这句惊人的弥天大谎,我顿时无话可说了——不,尽管我也决不是一个拥有纯洁心灵的老实人,但我还是对人类竟然能如此大胆地说谎感到无比的震惊。
  咦?
  不,虽然这件事她好像也向我暗示过要保守这个秘密,但如果我在把神原叫出来的时候已经把卧烟小姐的身份告诉她的话——难道她完全不担心有这样的可能性吗?
  即使不是有意的行为,我说不定也会一时大意说漏嘴把卧烟小姐的名字泄露出来的啊——啊啊,对了。虽然作为情报我已经早就知道,这个人可是那个不祥的欺诈师·贝木泥舟的前辈。
  在这个小镇上展开了超乎想象的大规模诈骗活动的那个大骗子、过去连战场原也深受其害的男人——而卧烟小姐则是相当于那个男人的上司的存在——要求她为人诚实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不过,这种强制性地把我也变成说谎的从犯的狡猾手段,其性质从某种角度来说甚至比贝木还要恶劣——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迎合她的口风说话了。
  在这时候,我当然没有敢说出“不,不对吧,你的姓氏难道不是卧烟吗?”这句话的胆量。
  当然,卧烟小姐也正是看穿了我这一点才这么说的——尽管她向我露出爽朗的笑容,实际上却是在暗中向我发出“你懂得怎么做了吧?”的威胁。
  “噢……没想到那个夏威夷衬衫的小鬼还有个妹妹,说起来还真的长得有点像嘛。”
  “…………”
  ……连忍也被骗到了。
  尽管嘴里说着“说起来还真的长得有点像”,但忍本来就属于异种族,并不怎么擅长对人类进行个别地区分,搞不好甚至连雌雄也可能分不出来。
  无论是名字还是相貌,都完全记不住——也不想去记住。
  “哈哈哈,经常有人这么说哦。嗯,愚兄似乎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呢——”
  毫无歉疚感的卧烟小姐。
  在知道真相的我看来,这个人简直达到了令人怀疑是不是脑子不正常的级别。她的语调非常自然——几乎让找觉得她真的深信着自己就是忍野的妹妹。
  ——不过仔细一想,卧烟小姐毕竟是忍野的前辈,就算退一百步来说,要骗人也应该自称是忍野的姐姐才对吧?
  为什么非要是妹妹。
  为什么非要做这种毫无必要的掩饰啊。
  “我是神原骏河。”
  总而言之,暂且不论是真是假——
  听了卧烟小姐的自我介绍后,神原回答道:
  “职业是阿良良木学长的性奴隶。”
  “这样的自我介绍,你真的是对谁都说的吗!”
  不知道应该说是意料之外的幸运,还是由于关系亲密的缘故,我马上就对这句发言吐槽了。当然,在问题的严重性上也是这个更胜一筹。
  “哈哈哈,是吗是吗,性奴隶吗。年轻人就是这么奔放,很不错嘛。”
  卧烟小姐表示理解。
  现在是你自己的外甥女出大问题了啊——我本来很想这么说,但她毕竟没有向神原自称为阿姨,所以大概也不能表现出那样的一面吧……
  如果说像还是不像的话,血缘关系在三亲等以内的神原和卧烟小姐的外貌,老实说真的一点也不像。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跟神原太熟悉了,所以对这两人有着比较明确的区分而已——不过至少神原和卧烟小姐的所有组成部分,在我看来都是截然不同的。虽然我不知道神原的母亲是什么样子,不过她的外貌特征是不是更偏向于父亲呢?
  等一下等一下,现在还是以善意来考虑吧。
  尽量以善意来考虑吧。
  有关我和忍、还有神原本人的现状,接下来还必须让她好好做一个详细的说明——如果那全都是胡吹乱说的一派胡言的话,我们可是会非常困扰的。
  她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理由的(希望有吧)。
  必须隐瞒身份的理由——照常理来考虑,大概是因为神原的母亲·卧烟远江由于各种原因和神原家处于绝缘的状态,所以无法在神原面前报出卧烟这个姓氏。……
  也对啊,现在卧烟小姐并不是为了想跟素未谋面的外甥女见面,而是因为工作上需要神原的“手”才把她叫来的……如果以忍野的血缘亲属自称,至少也能增强她在我们心目中的专家性质。
  这样的话,现在我还是不应该戳破卧烟小姐的谎言……看来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但是既然如此,至少我还是应该对卧烟小姐——对这位朗朗大方的大姐姐保持着充分的警戒心吧。毕竟没有人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谎话啊。
  看起来似乎很豪爽,实际上却很喜欢乱来。
  对于未经世事的高中生来说,这种刺激实在太强了。
  “那么马上就转入正题吧,各位。是关于生意上的事情。”
  卧烟伊豆湖——忍野伊豆湖摊开双手说了起来。虽然这种动作可能是在暗示敞开胸襟的印象,但是我却反而有一种必须马上认真应对的危机感。
  “首先就让我听一听你们至今所经历的冒险故事吧——把你们的故事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大姐姐最喜欢的就是别人讲述了。”
  “……啊啊,那个,虽然可能跟斧乃木给你的报告有不少重复的部分——一”
  “我不介意啦。因为即使是同一件事,只要视点不同,那就是一个不同的故事——而且就算撇开这一点不说,在余接的叙述中也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感情因素。就算把事实列举出来,那也不能称为之——嘛。”
  她似乎相岁拘泥于故事这个称呼——在这方面,她确实无愧于忍野妹妹这个自称,作为前辈和后辈的关系,她和忍野之间确实有着相当程度的共通性。
  都市传说。
  街谈巷说。
  道听途说。
  不过,我今晚所经历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那种程度的价值——但是不管怎么说,目前已经是处于难以收拾的进退两难的局面了。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再多加掩饰也没有意义——我就如实地把今晚遇到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当然,因为背后还有神原在听着,所以要保密的部分我还是必须尽量保密的——在这样的前提下,我尽可能按照事实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出现在补习学校废墟的铠甲武士。
  被烧起来的废墟,铠甲武士托付于我的信息。
  兜兜转转无法到达目的地的迷路状态。
  猴螃蛇的怪异嵌合体。
  不管是专家也好是忍野的前辈(虽然在认识上是妹妹)也好,忍对终究是人类的卧烟小姐不加理会这一点也跟面对神原的态度一样。因为忍不愿意主动跟她说话,所以关于忍和会操纵雨的猿猴展开战斗的那件事,也还是由我根据听说的内容进行了说明。
  虽然我也没有从忍的口中了解到那场战斗的详细经过,不过如果直接参与这件事的斧乃木已经作了报告的话,我只要大致上说个皮毛就可以了吧。
  忍这种不愿意直接跟我以外的人类对话的性格,看起来就好像傲馒的王族式态度,但是卧烟小姐却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只是很开心似的听我讲述了足足三十分钟的事情经过——听完了。
  “果然是对说故事驾轻就熟呢,小历。真的很有趣,就像讲谈师一样。可以说是帅哥讲谈师了。”
  卧烟小姐微笑着点头说道。
  因为我的人格也很简单,听到这样的赞许我当然也很高兴。不过转念一想,我叙述事情经过也不是为了得到称赞,更不是为了高兴。我不可能在说完自己的冒险谈摇一摇铃铛就走下讲台。
  在叙述的过程中,我想起了第一学期——每当遭遇到什么怪异谈,我就骑着自行车到那座补习学校废墟找身为专家的忍野咩咩商量的情景,心情也不知不觉地变得有点伤感了。但是话说回来,我可不是为了向卧烟小姐讲述今晚的经历才来到这里的。
  不,我当然要请她帮忙恢复我和忍的配对连接,也要为了让她保护神原进行交涉。但是归根究底,我们都是为了协助卧烟小姐的工作才来到这里的。
  受她的委托来到这里的。
  明明如此却被卷入了各种麻烦事,又被突然改变了约定见面的地点,真是吃尽了苦头——我希望她能负起这个责任。
  “哈哈哈,别那么小气嘛,小历——真是个当朋友也没意思的孩子。你会失去朋友的哦,继续这样的话。”
  “我并没有可以失去的朋友哦。”
  我本来是想说一句帅气点的台词,但却好像变成了非常可悲的台词——在我们对话的期间,天色也开始逐渐变得明亮起来了。
  看样子我今天也没办法回去学校了——我的事先不说,对于连累了神原也不能去上学这一点,作为前辈我还是觉得心中有愧。
  另一方面,忍看起来似乎很困倦。
  看来夜行性的设定并没有完全消失——虽然在秋千下面睡过一阵子,但是通过进食填饱了肚子后,说不定又开始想睡觉了。
  然而。
  卧烟小姐——却说出了让忍顿时睡意全无的话语。
  “先从结论开始说吧。”
  她以丝毫不让人感觉到重要度的语凋说道。
  “那个铠甲武士,就是在四百年前,小忍的前身——传说中的吸血鬼,贵重种,既是铁血,也是热血,更是冷血的吸血鬼,身为怪异杀手的怪异之王.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通过吸血创造的第一个眷属。也就是说,在春假期间被小忍吸血而成为第二个眷属的阿良良木历君,他就相当于你的前辈。作为初代怪异杀手来说,或许也算是小忍的前辈吧。”
  “…………”
  “…………”
  “…………”
  当然。
  当然,就算她以故意卖关子、做足演技、渲染气氛的方式说出这句话一我们大概也不会对这个结论感到惊讶吧。即使是对这件事不怎么了解的、身为局外人的神原,可能也预测到了这样的答案。
  果然如此——
  就只能这么说了。
  反正肯定就是这么回事吧——我只能这么说。但是与此同时,我却难以完全抑制住内心不断涌起的想要否定这个结论的冲动。
  虽然只能说果然如此,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但我却很想说“不对,绝对不是这样,那是不可能的”。
  我并不是想听到这样的说明。
  我并不是为了听这种门外汉也能做到的解说才摸黑登山来到这里的——我想要的是来自专家的令人耳目一新的敏锐视点的解释。
  不——
  她现在说的话——的确是讧我耳目一新、睡意全消吧。
  “……喂,汝啊。”
  结果,首先作出反应的是忍——但那也不是直接对卧烟小姐说的话,而是面向我的发言。
  “这家伙,简直是个超级外行人啊。这家伙真的是那个夏威夷衬衫小鬼的妹妹么?”
  那是骗人的。
  当然不是真的。
  但即使是忍,实际上也应该知道卧烟小姐会说出这句话吧一她应该也准备了在听到这句话时作出反击的台词。
  明明如此,她却没有直接对卧烟小姐出言反驳——那与其说是不愿意搭理人类的高贵吸血鬼的姿态,倒不如说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反驳被对方彻底驳回而做出的举动吧。
  “快点告诉她吧,汝啊。斩钉截铁地、残暴地把这个外行人的误会纠正过来。”
  “啊……嗯。”
  虽然“残暴地纠正”这个要求我无法做到,但如果忍不说的话,的确就只能由我来说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拜托神原吧。我重新,面向卧烟小姐——
  “但——但是,卧——”
  就在我差点就要叫出卧烟小姐的时候。
  “叫伊豆湖就行了。”
  卧烟小姐却先发制人似的这么说道。
  用后面的名字来称呼吗……嗯,也没办法了。
  “——豆湖小姐。”
  “明明说叫伊豆湖就行了嘛。”
  我怎么可能直呼名字啊。
  这跟忍野是完全不同的好不好。
  “伊豆湖小姐。但是忍最初的眷属,应该是已经死了的——在四百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且还是忍本人亲眼目睹的那一幕。”
  “嗯嗯。”
  “在吸血鬼化的状态下,让自己暴露在太阳光中的投身自杀——”
  悲叹于自己身为退治怪异的专家却变成了吸血鬼的命运——尽管成了眷属却跟自己的主人相对立——让全身暴露在对吸血鬼来说相当于天敌的太阳光之中。
  燃烧起来一
  化作了灰——所以。
  “所以,他已经不在了啊——他是不可能存在的。你说那个铠甲武士是忍的第一个眷属,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咦……不,我都说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
  “…………”
  被她这样提出单纯的疑问,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就好像被问到“为什么1加1非要等于2呢?”这种问题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我只能吞吞吐吐地说“因为,他已经死了啊……”这样的话,那就相当于“就是这样的规定,是运算规则”这样的答案——这时候,从我的身后……
  神原提出了同样单纯的疑问:
  “阿良良木学长——但是如果这么说的话,不是因为不会死才被称为不死身的吸血鬼吗?”
  “咦?”
  因为不会死——正因为不会死。
  才被称为不死身?
  不对不对,不是的吧……应该不是这样的。因为太阳光对吸血鬼来说是绝对的弱点……就跟大蒜、十字、银制子弹之类的东西一样啊……
  烧着了……化成了灰烬……
  ……嗯?
  不过,要说特性的话,对了。
  那一天,斧乃木在吃雪糕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吸血鬼的不死身特性,是跟幽灵和凭丧神有着本质区别的。
  那并不是不会死。
  而是因为根本不存在死的概念,才被称为不死身。
  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会复活而称为不死身。
  而是因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继续生存下去——才叫做不死身。
  吸血鬼。
  “啊……难道说……”
  “的确没错,神原骏河小姐——不愧是能操纵‘猿猴之手’的人,果然有着超凡的才能哦。
  卧烟小姐说道。
  也就是说——
  “在那次投身自杀后花了四百年时间——被彻底燃烧化成灰烬变得一无所有的那个吸血鬼,现在已经成功复活了。”
  变成灰烬变成尸骨也能复活过来。
  的确不愧是传说中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所选中的眷属——或许应该这么说吧。
  卧烟小姐直言不讳地说道。
  017
  “那么各位听众。
  “刚才已经对结论作了说明,接下来我就按照顺序,以平板电脑的艳丽画面作为图示辅助,顺着年表为你们逐一进行解说吧——当然,太阳是吸血鬼的弱点。
  “就连小学生也知道——即使是既铁血又热血且冷血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也不例外。
  “而其眷属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可以毫不夸张地这么说,全世界闻名的怪异之王,就算不是例外也是范围外的存在——就连弱点也无法作为真正的弱点而存在。
  “实际上,小历你春假的时候也因为被阳光照射到而烧起来了吧?但是在那之后,你也恢复过来了吧?
  “我是知道的。
  “同样的事情也在初代的身上友生了。
  “就是这么回事啦一当然,小历你只是因为一时不小心,但他却是故意要寻死而让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所以这不是自杀未遂,而是自杀失误。
  “……当然,要复活还是需要花费一点时间的。
  “就是四百年那么多。
  “说得更准确一点,从自杀失误后花了四百年时间直到现代为止,初代的他也还没有实现完全的复活。
  “曾经跟铠甲武士直接对峙的小历应该很清楚吧?那个铠甲武士不是逐渐变得越来越强吗——但是正确来说,他并不是变得越来越强。
  “而是正在恢复。
  “他正在顺利恢复的过程中。
  “他正在逐渐恢复成完全体的状态——他对你和神原骏河小姐使用的能量吸收,对,就是所谓的‘以食疗伤’了。就像小忍通过吃掉怪异疑似物来修复被怪异疑似物的爪子抓伤的部分一样。
  “或许应该说是尊敬长辈的第二代吧,小历,就是说你对初代的快速恢复做出了贡献——一不对不对。
  “我说的并不仅仅是今晚发生的事情啊——我指的是你这个个体在最近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行动。
  “你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吗?没问题,你很快就明白了。
  “反过来说,我本来其实是想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之前做个了断的。
  “我本来是打算让余接一个人解决问题。
  “但是因为有许多估计错误啦——就算说什么都知道,也不是仟么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的。
  “尤其是小历。
  “在像你这样的不按常理行动、无法预测行动轨道的年轻人面前——所以我就对自己的估计错误负起责任而主动来到前线,同时也请求你提供协助。
  “你说不定是以为我这个性格恶劣的大姐姐把你卷入了这项麻烦多多的工作中——但是姐姐其实是在给你机会哦。
  “给你为自己闯下的大祸负起责任的最好机会——虽然这么说你大概也不能马上接受吧。
  “甚至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接受。
  “但是小历,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过吗?为什么你这半年来每月都会遭遇到各种棘手的怪异现象?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为什么——传说中的吸血鬼。
  “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在春假期间并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偏偏来访了你所居住的这个小镇呢?
  “只是一种偶然吗?
  “被螃蟹怪异附身的女孩子,被蜗牛附身的女孩子,被猿猴附身的女孩子,被蛇附身的女孩子……它们出现在这个小镇的理由。
  “就连我也难以驾驭的后辈……影缝所盯上的目标——
  “不死鸟的怪异在这个小镇生活,你也觉得只是一个偶然吗?
  “猫——或许只有这个是情况比较特殊的。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铠甲武士才会不小心‘踩到了老虎尾巴’吧——不,在这个意义上说,你实在是受尽了偶然的眷顾呢。
  “老虎吗……呵呵。
  “因为对过去经历过全身被烧成灰烬的他来说,火焰应该也成了一种心理阴影啦——所以他当然会选择暂时撤退了。
  “如果你还能活着跟羽川翼重逢的话,就好好向她道个谢吧——嗯?这个你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既然这样你就暂时不要放在心上了——我只是说你的好朋友,是一个即使在无意中也会保护着你的可悲女孩子罢了。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即使发生在别人身上也毫不奇怪——这似乎是小历你的想法,但是这种否定奇迹的想法虽然令人感觉到相当程度的谦恭意味,但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瑕疵。
  “也就是以‘你是错的’对将你视为特别存在的某个人进行断罪的巨大瑕疵——很抱歉我说得这么暧昧。
  “在像你这样活跃的年轻人面前,大姐姐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说一些人生大道理——咩咩哥哥或许会以‘真有精神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来敷衍过去,但很遗憾的是,我可不像那个未成熟的家伙那么宽容哦。
  “说起来,我刚才说好了是要按照年表顺序来进行解说的吧?那。么我就遵守约定好了。说到底,遵守约定才是得到结果的最佳捷径。
  “首先是四百年前一现在的忍野忍,也就是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在那之前从来没有创造过眷属的吸血鬼,创造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奴隶。
  “她吸了人类的血。
  “至于为什么会演变成那样的局面——之前的故事应该可以略过不说了吧?那己经在别的地方叙述过,而且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无论对你来说,还是对他来说。
  “从退治怪异的专家变成了被退治存在的初代怪异杀手,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境遇——他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怪物的现实,所以他主动选择了死亡。
  “他主动投身到了太阳光之中。
  “他变成了灰烬,随风飘舞消失了——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最后给Heartunder Blade留下所有的怨恨,还有怪异杀手的妖刀‘心渡’的复制品——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正如我刚才说的,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
  “即使他变成了灰、变成了一无所有的无形存在,也还是没有死一就算是消失了也没有消灭,就算死了也没能彻底死去。
  “他——
  “一直都活着。
  “化作无形,化作虚无,但还是一直活着。
  “花费了四百年的时光——-花费了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他一点一点地恢复着自己的肉体。
  “尽管每恢复一次都会被阳光烧成灰烬,每次重新构造都会被粉碎于无形,他还是一直没有放弃,没有气馁——慢慢地进行着恢复。
  “因为我没有变成不死身的经验,所以也无法说得太准确,但是完全可以想象到,那一定是地狱般的四百年吧——就像赛之河原那样的感觉(注:传说赛之河原存在于冥界,那些比双亲早亡的子女为了供养双亲会在赛之河原堆积石塔,在塔完成前,鬼会不断地破坏塔,因此“赛之河原”有着“得不到回报的努力”和“徒劳”的意思。)
  “被鬼欺负的吸血鬼,那真是连笑话也算不上。
  “坚持不懈地堆积着小石块。
  “但是不管他堆到多高,也会被恶鬼金棒一挥而化为乌有。光是一缕阳光就浪费他所有的努力。
  “一旦在晴天的时候被阳光照射到,本来艰难地恢复活动也只能从头再来——在难以想象的漫长期间里,这种毫无意义的恢复试行错误都在反复进行着。
  “当然,化作了灰的初代不可能有自己的明确意志,所以这种恢复可以说是吸血鬼的生体反应,或者说只是一种反射动作而已……
  “这样一来,与其说是毫无意义,倒不如说是可怜吧。
  “永远无法迎来成功之日的可悲无限循环。
  “正因为继承了传说中的吸血鬼的不死身性质,他就连死也无法做到。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长生不老——假如余弦当时在场的话,就应该可以让他早早超生了。不过那毕竟是四百年前发生的事。
  “总而言之——
  “在重复着这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轮回转生的过程中——本来很可能会一辈子这样持续下去的他。
  “初代的怪异杀手——
  “他的执着意念却实在是非同寻常——的确不愧是被传说中的吸血鬼选择为第一个眷属的存在。凭着本来应该不存在的意志……
  “凭着仅有的一点点意志的他。
  “保持着灰的存在形态——以风作为载体。
  “在各自分散的同时也依然聚集在一起。
  “那一粒一粒的灰非常的顽强。
  “凭着毅力——回到了这个小镇。
  “那就是距今十五年前的事情。”
  018
  “回……回到了?回到了这个小镇?”
  为了不妨碍卧烟小姐那像是点着了油纸般口若悬河的叙述,我一直都保持着沉默。但是听了这句话我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反射性地插嘴说道。
  回到了这个小镇?她是这么说的吗?
  并不是来到了这个国家?
  “啊啊,十五年前这个年表上记载的数字只是一个大致的推算,并不一定绝对准确,但其实这里面有着很深的意义哦——当时还是大学生的我,产生了以反魂法从被用了一百年的人类尸体创造出余接这个不死身的式神怪异的念头,那就正好是十五年前的事。然后——”
  这时候,卧烟小姐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我说道:
  “不死鸟停在下一棵寄生树上,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所以他……构成初代的他的灰集合到这个小镇上,大概也就是这个时期了——我是这么推测的。”
  “…………”
  十五年前。
  我产生反应的决不是这个数字本身——但是说起十五年前,我就会自然地联想到另一件事情。
  羽川翼,变成羽川翼这个名字——是在她三岁的时候,那不刚好就是十五年前吗?不对不对,那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吧——是不是我想太多了呢?
  凭丧神,不死鸟,猫——不,要这么说的话,也没有必要只把焦点锁定在十五年前。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应该考虑为从十五年前到现在的整个期间,而不只是十五年前的那个瞬间。
  从十一年前就在街上迷路的——蜗牛。
  在七年前实现了愿望的——猿猴。
  在三年前夺走了重量的——螃蟹。
  就连在短短两个月前的蛇,也同样在范畴之内。
  “难道……在这个小镇上流传的无数怪异谈,全都是因为那些灰乘风而来造成的吗?”
  “那当然不可能啦。而且余弦她们创造余接也不是在这个小镇嘛。”
  对于我这种钻牛角尖的问题,卧烟小姐直截了当地做出了否定——但是,她这句话的否定意味相当轻,使我感觉到那并不是完全的否定。
  就好像为了接下来可以轻松推翻这个答案似的,故意在其中隐含着某些信号。
  “只是一种远因吧。或者说是容易令人产生联想的符号。怪异的存在都有与其自身相应的理由——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理由罢了。基本上你们所遭遇的怪异都起因于自己的问题——这是不容推卸的责任。不过——”
  卧烟小姐向忍瞥了一眼——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视线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温暖的感觉o
  “春假期间,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来访这个小镇——却毫无疑问是被那些灰吸引而来的。”
  “……说什么蠢话。”
  这时候——
  忍——终于直接向卧烟小姐发话了。
  究竟是觉得不能再让我来代替她说话,还是再也耐不住性子了呢——她以充满杀意的目光瞄准卧烟小姐说道:
  “这样也算是那个夏威夷衬衫小鬼的妹妹吗。”
  我说她根本就不是嘛。
  “吾那时候之所以要访问这个国家,只是因为吾想看看富士山罢了。”
  “哈哈哈,灵峰富士吗——的确富士的树海是有名的自杀圣地。但是这座山可不是富士山哦。这里既不是静冈县也不是山梨县——你难道是迷路了吗?因为被三个吸血鬼猎人追赶?不是的,你并不是迷路了,而是受到了某种引导——才来到这个小镇的。”
  “受到了引导……”
  “嗯,说得更浅显易懂一些的话,就跟今晚你在补习学校废墟和神原骏河小姐会面的时候,恰好碰到铠甲武士来访的场面差不多——在按照礼仪敲响教室门扉的时候,初代的他恐怕根本就没有任何意识和无意识的啊。
  “…………”
  被说得无言以对的忍,就只能把锐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既然露出这样的愤怒表情,就意味着她对卧烟小姐所说的话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吧。
  但是我产生的感情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恶心更恰当。
  怎么说呢——听着卧烟小姐地叙述,就好像把我折腾至今的所有事情都逐渐收束到一个男人身上似的,那种感觉真得很恶心。
  不。
  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愉快吗。
  但是仔细一想,其中好像也没有什么让我感到不愉快的因素——反而是“为什么老是我遇到这样的麻烦”这个长期沉积在心底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我本来是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这种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算我现在和忍在一起行动是因为初代的他穿针引线的结果——我也没有任何感到不快的理由吧。我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而感到浑身不自在呢。
  这简直就像是——我在嫉妒他一样。
  明明说过不会这样的啊。
  “不可能。”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忍这么说道。
  那是毫不犹豫、旗帜鲜明、坚定有力的口吻。
  “不可能——那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那家伙已经死了——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丝毫不听从吾的劝说,自己扔掉了自己的性命的大蠢货——汝说的只不过是强词夺理的推论。别把吾的方向痴当笑话。”
  “我觉得你的方向痴被当笑话也是应该的吧——哈哈哈,看来你的主张很强硬嘛,小忍。这样说就好像觉得初代的他还活着你就会很困扰的样子啰?”
  卧烟小姐面对忍的迫力也依然毫无惧色地作出了回应——就算她是专家,作为忍的前身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也决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对手,可是她却完全没有任何惧意。非但没有惧意,看起来就好像连警戒心也没有。
  她还接着说出挑衅般的话语:
  “如果你那心爱的奴隶还活着,马上就要重新复活的话,这本来是很值得庆祝的事情啊。要不就由我来帮你安排庆祝宴会怎么样?”
  “……别介入得太深了,寺家。”
  忍的怒火已经达到全身颤抖的地步,完全中了对方的挑衅——虽然我也对卧烟小姐的口吻有点火大,但是看到她动摇到这个地步,我反而变得冷静起来。
  “别介入吾的敏感部分。汝究竟知道四百年前发生的什么啊。”
  “我什么都知道哦——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她如此断言道。
  “我把约定见面的地点从公园改成神社,其实是有重要理由的——”
  接着,卧烟小姐又说出了似乎跟刚才的话题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但是,这说起来也的确奇怪——为什么卧烟小姐要特意改变约定见面的地点呢?
  “……不知为什么,从刚才开始我就像被挡在蚊帐之外似的。”
  这时候——
  说起冷静,一直很冷静的、或者说是愣愣地听着卧烟小姐说话的神原,现在却举手发言了。
  “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伊豆湖小姐。”
  “可以啊,神原骏河小姐。”
  “那个——”
  她毕竟是神原,我作为前辈还真担心她会不会又说出什么蠢话来搞活气氛,但是她在这时候向卧烟小姐提出的问题却非常合理,而且也出乎意料地尖锐和准确。
  “那家伙在四百年里都不断重复着每次恢复都受到阳光照射而再次变成灰烬的循环吧?也就是说,事实上他在十五年前被风送到这个小镇的时候也几乎是灰的状态吧?既然如此,这个循环究竟是在什么契机下迎来终结,然后交成那样的铠甲武士出现在阿良良木学长面前的呢?”
  ……难道这家伙真的一点也不紧张吗?
  明明是初次见面,说话却这么流畅,社交性也太强了吧。
  或者可能是在无意识中感觉到了血缘关系——而让人完全无法抱有这个希望的,是卧烟小姐面对外甥女的态度跟面对我和忍完全没有区别的缘故。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神原骏河小姐。令循环结束——让初代的他从毫无意义的轮回中获得解放的理由,你能推测出来吗?”
  “虽然我无法推测出来……但这个理由,是不是跟你改变了约定见面地点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这样把两件事牵扯起来也有点奇怪吧——尽管我心里这么想,但卧烟小姐却说道:
  “真敏锐呢。”
  接着还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真的,这种才能放着不用实在太可惜了——不过这方面,我还是要尊重那个古怪家伙的意向啦。”
  “那个古怪家伙?”
  面对莫名其妙的神原,卧烟小姐说道:
  “放心吧,你并不是被挡在蚊帐之外。非但如此,你实际上说不定还是这件事的中心人物——虽然我可能是自己经常被称呼为前辈才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神原骏河小姐,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好好支持身边的这个前辈哦。”
  因为我的后辈都没有哪个是正常人呢——就像只有这句话并不带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而是真的在叹息似的,卧烟小姐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嗯?那还用说吗。我一向都认为支持阿良良木学长的下半身是我的工作啊……”
  “可以的话上半身你也支持一下吧。”
  听我这么说,神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不,你应该不会不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十五年前—一”
  话题切换。
  卧烟小姐再次打开了年表。
  “初代的他回到了这个小镇——结束了飘泊生涯,回到了作为故乡的这个小镇。曾经以为永久无法脱离的地狱生涯,总算是迎来了终结。”
  故乡?
  卧烟小姐突然吐出这样的关键字,却没有把重点放在那里,而是继续往下说遒:
  “然后那漂流回来的一粒一粒的灰,就聚集在小镇中起能量场作用的地点……也就是当时被建在这座小山顶上的北白蛇神社了。”
  019
  “正如你所看到的,这座神社简直就是一片荒芜——就像没有任何人管理似的,到处都是一片乱糟糟的模样。但是,这座神社当然不是从以前开始就这样的——不过因为这不是讲述神社历史的会议,关于这一点就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好了。
  “旦愿真的有那样的机会吧。
  “总而言之,在十五年前的时候,这座神社据说还是被整备得有条不紊的——小而精的好神社。在这种情况下,我说的‘小而精’并不是一种讽刺,而是称赞的话语——它必须做到小而精。因为这里可是相当于气洞的存在。
  “怪异的气洞。
  “容易出现怪异的场所——容易聚集怪异的场所。
  “形成怪异之前的‘不净之物’所聚集的场所。
  “还有就是怪异——终结的地方。
  “这方面受地理条件的影响比较大——跟俗称‘魔之拐角’和‘自杀圣地’的地方也有着相通之处,总结起来就是‘容易发生那种事的地点’了。只要逐一对这些关键要点做好预防措施,就可以防止意外发生——可以主动回避。咩咩哥哥的工作是搜集发生过的怪异谈,而我的工作本来就是这方面。也就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将其解决的预防工作——反过来说,散布于各地的要点……如果不能逐一加以控制的话,就无法防止事故发生了。
  “嗯?不对不对,我没有说什么把幼女幼女塞进去什么的——什么叫幼女塞进去嘛。这句话本身就是个大事故吧。你们这对前辈和后辈别偏偏在这种事情上配合默契好不好。这种合作精神你们还是找别的机会再发挥吧。神原骏河小姐,我说的支持前辈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就算用一些专业性强的说法也只会越说越复杂,我就大胆地简略来说吧。正因为这里是起那种作用的地方,过去比我有名得多的某位阴阳师就在这里建起神社祭神,以此来抑制怪异的发生。
  “这项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
  “防范机能也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聚集到这里来的、成为怪异材料的‘不净之物’也得到了适度的分散。
  “真的是有一个很好的神呢。
  “但是不管什么事都是有限度的——对了,小历。听说你现在是应考生,那么有没有带着护身符呢?
  “护身符。
  “那个其实是有着消费期限的,你知道吗?放在袋子里的护符被弄破的时候就代表期限已到——就算是灵验无比的道具,也不可能拥有无限的效能。不管是这个神社,还是被祭祀的神。
  “十五年前——这个神社到达了极限。
  “不过,要就这件事责怪神社的管理者和神的话也实在太冤枉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意料之外的状况。
  “他们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吸血鬼第一眷属,其化作的灰竟然会从四面八方集中到这里——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容纳的极限。
  “已经到极限了。
  “这明明不是什么衣锦还乡的好事情啊——结果,在十五年前,这座北白蛇神社就崩溃了。
  “无论从神秘学的角度来说.还是从物理的角度来说都是如此。
  “竟然光凭灰的状态就把一座神社摧垮,小忍,你的眷属真的很了不起——不过或许他本来是专家也是原因之一啦。
  “嗯?怎么了呀,小历?看你的表情好像理解了什么似的——啊啊,是不是前几天通过时空跳跃回到过去的时候,你看到的十一年前的北白蛇神社比现在还要凌乱,现在就找到原因了是吗?
  “没错啦,那个——的确是初代的他干的好事。
  “本来抑制住要点的神社——却没能抑制住吸血鬼的眷属。
  “作为参考我可以告诉你,在那之后这座神社还被重新修葺了三次之多——但是没有神在的空荡荡的神社,就算怎么修补也没有任何积极的意义。
  “每次修葺都会马上崩塌——继而坏掉,荒废弃置。
  “最糟糕的是,小忍——或者应该说是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以及身为其眷属的初代的他,拥有者光是存在就会诱发怪异集中而来的诱蛾灯般的强大效力。
  “那正是在十一年前。
  “你们在来访这座神社的时候,荒废的境内都充满着无数‘不净之物’对吧?我想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会聚集到这样的浓度,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那些都是初代的他——他的灰烬所搜集到的怪异材料啊。
  “那既是材料——也是食料。
  “说明到这里的话,就算不具备专门知识的小历也应该能大致上推测到了吧?——为什么集中在这里的初代的他的灰尘,能从轮回的循环中脱离出来。
  “没错。
  “如果说这座神社是‘容易聚集的地点’,而初代的他是‘容易聚集怪异的存在’——那也就是意味着发生事故的条件已经完全得到了满足。
  “事故——重合在一起了。
  “初代的他,在这座神社的境内。
  “在没有神的神社境内……他一直都在为了恢复体力而不断进食。
  “当然那只是非常微不足道的能量——就算不能比喻成云雾,那也只是像在吃浮游生物一样。身为眷属的他,而且还是灰的状态,当然不能像小忍搜集能量时那样把大量的‘不净之物’集中到一起。足以在这个小镇上爆发妖怪大战争的那种规模的食材搜集是无法做到的——最多就是让这个小镇的怪异现象变得更容易发生而已。
  “也就是说把原本百分之五的概率提升为百分之六或者百分之七的程度。
  “当然从专家的角度来看,这已经是很大的差异了——超过百分之五的界线真的有点难办,不过现在就先不提了,总之就是他所处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虽说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但他毕竟是能进食了啊——反复化作灰烬的循环生活,就到此结束了。
  “接着开始的,就是从那时候到现在这十五年的——悲剧的他的复活剧。
  “复活剧。
  “但是那个一说不定应该叫做复仇剧才对呢。”
  020
  复仇剧。
  对于这个加重了含义的词语,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卧烟小姐所说的话,的确有不少让我恍然大悟的要点。至少我不能单方面地对这些说法作出完全的否定。
  那么,刚才卧烟小姐说,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在春假期间来访这个小镇的理由并不是因为迷路,也不是因为被三个专家追杀,而是因为被搜集怪异的初代眷属引导而来的这句话,难道就是那个意思吗?
  呼唤怪异的他——结果唤来了吸血鬼。
  唤来了自己的主人。
  把渴望自杀的吸血鬼,召唤到了自己作为立足之地的小镇一不,那个铠甲武士形成明确意志的时刻,根据刚才的说法,应该是在被烧毁的补习学校废墟里的那个时候,所以他当时应该不是怀着明确的意志把忍召唤过去的……
  然而,这样一假设的话,某个事实就马上呈现在眼前了。
  以区区灰尘的形态漂流到这个小镇的存在,历经了十五年的时光——在持续了十五年的喝晨露维持生命般的生活后。
  终于恢复到了足以呼唤传说中的吸血鬼的程度——当然,这是因为彼此间存在主人和眷属的主仆关系才能实现的“召唤”。
  刚才说到这个小镇发生怪异现象的概率比十五年前提升了几个百分点,但是从今年开始,简直就是每个月——按照切分方式的不同,甚至可以说我每天都遭遇到怪异。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变化,会不会也跟这一点有关系呢……?
  想到这里,我就沉不住气了。真的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但是,在怀着这种心情的同时——在这里。
  在这个寂寥荒废的神社里,连神和参拜者都没有的神社里,初代却竟然生活了十五年那么久——不对不对,要这么说的话,那就是四百年了。
  四个世纪。
  简直是超乎想象的期间——这个期间实在是太漫了,以至于几乎什么跟什么都完全搞不明白。根本无法单以“生存下去”来描述这样的过程。
  那就像是“一直死下去”的感觉。
  根本就是拷问吧——那样的状况。
  光是以吸血鬼的状态暴露在太阳底下五秒钟,我就体验到了那种壮烈的痛楚——而他却体验了四百年?四百年究竟相当于五秒的多少倍?
  “你没有必要在这里东张西望啦,小历——初代的他已经离开了这座神社,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卧烟小姐在这时候拿出了手机。
  那跟她刚才和斧乃木联络的手机并不一样——哉还以为她又要给谁发短信,但这次似乎只是确认时间而已。
  不知不觉间,现在已经是清晨了。
  “嗯……时间刚刚好。我想大致上的说明已经结束了,小历,小忍,神原骏河小姐,你们还有其他不懂的问题吗?”
  “不、那个,我现在还是什么都搞不明白啊……”
  看到卧烟小姐打算结尾的口吻,我慌忙拉住她说道。
  “咦?其他的事情你应该基本上可以推断出来了吧?”
  “而、而且,我们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啊?你究竟是为了让我们做什么,才叫我们协助你的工作——”
  “所以啦,就是要你们负起责任嘛。我是要让你们负起责任,是特意给机会你承担起责任哦。不管是小历——还是小忍都一样。”
  在这时候,卧烟小姐并没有提到神原——而神原也没有开口问。
  “……刚开始,你说过本来是打算让斧乃木一个人解决这项工作的吧。但现在却是超出预料的状况——那么你可以把最初是怎样的计划告诉我吗?”
  “那当然可以。但是那不管怎么想也已经是不可能实行的计划了,就算说也没有意义哦——咩咩哥哥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小镇,你还记得吗?”
  “……因为忍来到了这里,对吧?贝木记得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还有影缝小姐……好像是因为以贝木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
  “没错——性格各异的专家们都各自因为类似的理由来访了这个小镇——然后,他们调查所得结果的报告就传到了我这里来。”
  毕竟我的地位还是蛮高的。
  卧烟小姐这么说道。
  “结果——在对各人交上来的情报进行仔细分析后,我就知道了这个小镇从十五年前开始发生的奇妙连锁和变迁倾向。我就这样知道了——我这个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知道了刚才给你们说明的横跨四百年时光的初代怪异杀手的故事。”
  “…………”
  “所以,我就再次把余接派遣到了这个小镇上。就是为了降低最近上升了几个百分点的怪异发生率。工作内容是打扫灰尘——简单来说就是神社的清扫啦。”
  以退治不死身怪异为专长的二人组其中一人——斧乃木余接。暑假的最后一天,在街上遇到我的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任务一原来在那之后,她还被赋予了这种像灰姑娘一样的任务吗。
  因为吸血鬼就像是不死身怪异的代表选手一样,要对其眷属进行善后处理,也确实是很适合斧乃木做的工作。
  原来如此,这种程度的事情就算不问也应该可以推察到——但是,到头来那个行动还是失败了吧?
  那个斧乃木执行任务竟然会失败吗?
  她可是在短短一个晚上就挽救了我和忍双方的性命,就像勤劳模范一样的家伙啊?
  “不过,斧乃木毕竟也有点天然呆的感觉啦……在工作中失败也是有可能的吗……”
  “别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啊,小历。因为余接的失败完全就是因为你们。”
  “是、是因为我们?”
  那到底是包含多少人的“我们”啊?
  我刚这么想,但看到卧烟小姐的视线后就再明白不过了——她只是看着我和忍两人。
  “难道——这个气洞所积存的‘不净之物’……本来只要以忍野的符咒把它们封存起来,只要等时间经过就会自动散去的那些东西,结果却被我和忍用掉了。难道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我毫无根据地这么说道。
  老实说,我完全无法想象我们究竟做了什么事,但是在跟斧乃木见面的暑假最后一天,我和忍做过的事就只有这个了。
  为了实行那与其说是恐怖类倒不如说是SF的时间移动,我们使用了积存在这个神社里的还没形成怪异的“不净之物”。
  难道是那个行动造成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后果?不,那种轻率的行为本来就已经是出乎意料的事情了——但难道还有更严重的后果?
  “那时候反而是把积存在这个神社里的、说不定会令初代的灰复活的能量用掉了,应该只会延迟初代复活的时间,不可能令他出现加速恢复的情况啊——”
  我边说边回头看向忍——只见她正在咬着指甲。
  我说你啊,那不是在焦躁不安的时候做的动作吗。
  难道她想到了什么头绪?
  说起积存在神社里的能量,在从十一年前回到现代的时候也同样使用过……如果说正是这个行为存在问题的话,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小忍她什么都没有做啦。
  卧烟小姐说道。
  “她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做些什么。光是来到了这个神社,就已经足够了。”
  “…………?
  “你可能产生了一个误会,我必须给你订正一下——初代的他。把小忍引导到这个小镇来,完全是基于四百年前结成的主仆关系产生的效果,并不是通过短信或者电话把对方叫出来。也就是说,初代的他在那之前是不知道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原来就近在眼前这个事实。他不知道把自己变成怪物的怪物来到了这个小镇。”
  “…………”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咩咩哥哥对这件事了解到了什么程度——那家伙是个不喜欢说太多的男人,给我的报告也只是最低限度的内容。可以确定的就只有他以自己携带的符咒对这座神社做了应急处置——多亏了这个应急处置,初代的他陷入了近似于兵粮不继的困境。就在这种饥饿的状态下,他——”
  在再次被逼迫到极限的状态下。
  在那样的精神状态下的他。
  “他知道了,他看到了——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在时隔四百年之后——亲眼目击了。”
  忍停止了咬指甲的动作——抬起头来。
  她瞪大了双眼,表情上明显呈现出惊讶的色彩。
  “虽然那只是单方面的目击啦。小忍来到这个北白蛇神社,那时候应该是第一次吧?”
  的确没错。
  确实如此——在受忍野的委托和神原两人来访这座神社的时候,还有后来因为千石的事情再次来访的时候,忍野忍还没有住进我的影子中。
  所以,忍第一次踏足于这个气洞,就是在那个时候——
  “换句话说——”
  神原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从出现时空跳跃的话题开始,本来就算她的思维无法跟上、说出“那是什么啊,难道是昨天做的梦吗?”这种话也毫不奇怪。但是她至今依然没有停步,而是一直紧跟着我们的话题,确实很不简单。
  “因为时隔四百年目击到小忍而产生力量、受到鼓舞的初代,尽管依然是灰的状态也努力振奋起来——明明处于饥饿状态也还是重新恢复了过来,是这样吗?”
  “嗯?那种充满浪漫色彩的故事,是谁说的?”
  卧烟小姐一一至今为止都一直对神原打出高分的她,现在却似乎对这个意见不太赞同。
  “初代的灰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种十几岁的爱情喜剧般的理由振奋起来嘛——只不过是跟自己存在相近的存在出现在物理距离极其接近的位置,初代的他的怪异性就发生了急剧的活性化而已。这么说吧,把磁石和铁互相紧贴一会儿之后,在短暂的时间里,那块铁也会发挥出近似于磁石的效果吧?简单来说就是这样的道理。”
  “……是吗。”
  神原点了点头。
  她似乎对这件事还有什么话想说,但结果还是吞了回去——对从来不藏心里话的她来说,这实在是有点罕见。
  “但是,因为小忍来到了这里,使得初代活性化……从而实现起动,这应该是没错的吧?”
  “没错。所以余接带着任务来到这里的时候,北白蛇神社已经只剩一个空壳了——原本只需要用鸡毛掸子随便扫扫就结束的工作,在难度上就有所提高了。毕竟她首先必须去找离开这里的初代的行踪。在你们从那个鸟居实行时空跳跃开开心心地玩耍的时候,我这边可是遇到了大难题啊。”
  “…………”
  我们可不是去玩的——但是,就算被人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反驳……吧。
  “说到这里,这次我要委托小历做的工作是什么,就应该很明白了吧?就是搜索初代的行踪——当然,我并不只是单纯想多找点人手帮忙哦?要是展开地毯式搜索的话,搞不好还会造成牺牲者——因为你是第二人,所以去找第一人是最适合的。因为第一人和第二人是同为奴隶的关系,应该会互相吸引。“
  你不用担心的。
  我并不是打算叫你帮忙清扫灰尘——卧烟小姐说道。
  “不过在我说出工作内容之前,小历却竟然已经跟初代遇上了,这不管怎么说也太巧合了吧——而且没想到你还让他获得了成长。”
  “成长……”
  的确——我是让他成长了。
  通过对我和神原使用能量吸收,那个原本举动笨重迟缓的铠甲武士,最后变得可以轻松流畅地说话了。
  如果说我有责任的话,大概这就是我的责任——吧?不过就算在事前听了她的说明,我也不认为自己能躲过他的攻击……
  “啊,抱歉抱歉,我是不是用了责备的口吻呢?虽然你们的举动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事到如今,我反而是很感谢你们。因为多亏了这样,我的工作也变得更容易展开了——尤其是能进行意志沟通这一点很关键。毕竟只要语言相通就可以交涉了——可以软硬兼施。”
  “软硬……”
  虽然卧烟小姐最近总是说谎、展现出身为贝木的前辈的一面,但是在这方面却不愧为忍野的前辈。因为那家伙基本上都很讨厌退治这个想法的啊,但是——
  但是——我开始在头脑中把必须明确理解的铠甲武士的个人资料一一列举出来。
  在这个小镇上,近十五年来持续发生的怪异现象,能够对其中所有的碎片进行操纵的、吸血鬼的眷属。
  传说中的吸血鬼的奴隶一号。
  第一人——时我来说相当于前辈。
  然后——如果以怪异杀手这个称号为中心考虑的话,对忍来说也是相当于前辈的、妖刀“心渡”的原始使用者。
  更重要的是——
  不死身。
  “……就算撇开所有人都应该叫来的,难道不是影缝小姐才对吗?身为斧乃木主人的、以退治不死身怪异为专长的那位暴力阴阳师……”
  如果说忍野是非战主义,那么影缝小姐就是血战主义。
  虽然我没有跟她发生直接的对决,但她毕竟拥有和忍势均力敌的战斗技术——然而,卧烟小姐却摇了摇头——
  “那家伙是无法控制的。”
  她这么说道。
  “我希望她一辈子都保持着髀里肉生的状态。”
  ……竟然能让卧烟小姐说到这份上,还真够厉害的。
  在所有认识的专家之中,我本来就觉得只有她是别具一格的,现在看来影缝小姐果然是一个特殊的人。
  “嗯,不过,战斗员只要有斧乃木一个就足够了吧……”
  “不,在昨天接到余接的经过报告的时候——也就是说,在听到小历跟初代的他发生了接触的报告后,我就已经预先多找了一个帮手来。现在差不多也该去迎接他了。”
  所以她之前才那么在意时间吗。
  因为我们理解得太慢,结果花费了超出预计的时间——原来如此。的确,即使是卧烟小姐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让所有的事情按照自己的意向发展呢。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
  “但、但是你说帮手……光是斧乃木一个就不行吗?”
  “不行。因为大姐姐我打算在今天之内解决问题。”
  卧烟小姐说道。
  尽管依然是一如既往的缓慢语调——但是唯独在这时候却让我感觉到某种作为专家的坚决意志。
  “拥有意志、拥有意识、已经可以恣意使用能量吸收的他,要是放着不管就会不断发生强化——这简直是不断翻倍的游戏。要是再慢吞吞地按兵不动,他就会实现完全复活。那样的话,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只能把余弦叫来。”
  “…………”
  她几乎把影缝小姐说得像是什么非人道兵器一样……
  虽然隔了几个小时我终于觉得有点好笑,但是接着从卧烟小姐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有着足以让我把这点笑意彻底打消的威力。
  不管如何——
  “必须在他吃人之前——把他杀掉。”
  021
  卧烟小姐说了一句“那么大姐姐要出去一下,要是肚子饿就拿这些钱去买早餐吃吧,小历”,然后交给我五千日元,就为了迎接那个所谓的“帮手”而下山去了。神社的境内就只剩下我、忍和神原三人——直到最后,卧烟小姐都没有明确地说出把约定地点从浪白公园变更为北白蛇神社的理由。不过这大概是因为铠甲武士进入了正式起动阶段,她也不得不把原本没有打算告诉我的事情都全部说出来,所以为了说明上的方便,她就把我们叫到现场——叫到现在这个地方了吧。
  至于我和忍之间的配对连接,现在还没有得到恢复。当初卧烟小姐本来是打算在会合之后马上帮我们恢复连接——从而把忍塞进我的影子里,但是现在铠甲武士已经恢复到了拥有明确自我意识的程度,所以必须等状况再往前推移一段时间——或者说等事情解决后再重建连接会更好一点。
  尽管我们从神社实行时空跳跃的时候还没有具体的意识,但是在燃烧的补习学校里,他向我托付了传达给忍的留言,那也就足说他已经知道忍就在这个小镇里——但是,如果在这时候提高忍的吸血鬼性、在不适当的时机暴露出我们的所在地,那是绝对不行的。
  如果用刚才的磁石理论来打比方的话——在配对连接恢复后,由于忍增强了吸血鬼性,有可能会导致铠甲武士的吸血鬼性也随之得到相应的提升——没错,正如我以前对我肉体的吸血鬼性进行控制那样。
  “没事的,我一定会遵守约定——我不会做拖延了时间结果又不给你们恢复配对连接这种坏心眼的事。而且话说回来,站在专家的立场上,要是你们不恢复配对连接,我反而会很困扰——因为正是由于被封印在你的影子里这个事实,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才获得了无害认定啊。”
  这是卧烟小姐的原话——当然我也不是怀疑她骗我,不过包括那件事在内,我总觉得卧烟小姐在各方面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的时候就下山去了。
  当然,她要去迎接“帮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我本来以为只要跟卧烟小姐会合就能得到保护她的下山对我来说还是有点期待落空的感觉。
  我和忍就先不说,我本来应该是打算请求她对被我卷入这件事的神原提供保护的——但是,卧烟小姐却满怀自信地向我保证说“那个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因为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嘛。到夜晚之前都是安全的——虽然因为小忍性格奔放,在那方面的感觉可能有点偏差,不过吸血鬼终究是夜行性的存在。所以白天是安全的,反而你应该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因为到了晚上你就要开始工作了。所以你也没有必要逗留在这座北白蛇神社里,要不你先回家一趟,换了衣服再回来也行哦?”
  尽管她这么跟我说,但在这样的状况下我还是不能先回家一趟——虽然让神原不回学校这件事还是让我感到很歉疚,但即使如此,今天在白天这段时间里,还是应该以这个神社境内作为据点比较保险吧。
  过去曾经是气洞的这座神社,已经被我和神原受忍野委托贴上的灵验符咒所净化,所以按照我这个外行人的看法,也似乎是比较安全的……
  而在那时候弄垮了身体、还有这次神原体会到类似的疲劳感,现在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在那时候,这神社的境内应该还残留着铠甲武士的灰。
  如果说那些灰已经没有任何残留的话——不过我作为前辈,作为旷课不回校的前辈,还是对神原的出席日数是否足够有点担心。
  “没什么,阿良良木学长。你放心吧,那种事你不需要在意的。”
  “啊啊……嗯,如果平时都有认真上课的话,就算缺席一两天,也应该能马上补回吧。”
  “嗯。而且,只要是为了阿良良木学长,就算要我留级也无所谓。”
  “别把那么沉重的心情压在我身上啊!?”
  那样一来罪恶感就越来越重了。
  言行坦率也该有个限度吧。
  光是因为我的介绍而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我就已经觉得不知该怎么补偿她了啊。
  “没有没有,都说没关系了,我真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而且,在‘介绍’这个单词里也能找到‘萝莉(ロリ)’嘛。”
  “能找到萝莉又怎么样嘛,为什么你连这样的东西也能找到啊?”
  “嗯?关于这方面的诀窍,就让我萝莉整然地给你说明吧?”
  “是理路整然吧。不要啊,别把萝莉整齐地排列起来。难道‘萝莉’永远无法逃脱你的视线吗。那是什么视力啊。”
  “幼体视力。
  “那是透视幼小身俸的力量吗……”
  然后,说起萝莉和幼体,那就是忍野忍。
  她在听完卧烟小姐说话之后——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下山的背影,却没有发表任何感想。
  她的态度显得相当冷淡。
  不过在听到那样的说明后,她似乎也无法再执拗地坚持“那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这个主张了……
  看到她的这副模样,我就觉得有点不安,于是就不由自主地向她提出了“该怎么办啊,忍”这个卑劣的问题。
  “没有怎么办不怎么办的——”
  忍似乎觉得很没趣似的说道。
  “——尽管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接下来就按照那个专家的计划行事吧。那家伙无论如何也会在今晚被解决掉。如果是完全体当然很难说,但是在半吊子的状态下是不可能同时应付多个专家的。这一点吾已经在春假期间体验过了——虽然那个专家刚才是那么说,但吾认为光是人偶丫头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
  “被退治后就结束了,完了。仅此而已——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了。因为吾的接近有可能导致他的力量提升,所以先不说汝怎么样,吾应该是不会跟他见面的吧。他将会在吾不知道的地方被解决掉……吾先说明了,汝可别想什么多余的事啊,吾的主人。”
  忍以认真的眼神向我如此叮嘱道。
  “尽管那个女人嘴里说着煽动感情的话——但对吾来说,眷属并没有第一人和第二人之分。从五百年前活到现在的吾,还会在乎什么顺序的关系么。前几天在说起往事的时候,吾应该也明确提出过这个前提吧?”
  “前、前提……”
  “别拘泥于毫无意义的嫉妒,就停留在可爱的吃醋这种程度上吧,别烦恼。”
  现在的吾就只有汝一个——
  她是这么说的。
  对生存了五百年(实际上是接近六百年)的忍来说,那大概确实是她的真心话,但听起来还是有种照顾我的感受的口吻——而神原只是默默地听着她的话。
  总而言之——
  从昨晚九点钟开始延绵不绝地持续发生的针对我的危机状况,在经过约十二小时之后,才终于迎来了小休止的时刻。
  “迎来小臼齿?是在说深吻的事情吗?”
  教会了我刷牙秘技的神原,到了早上也在说一些蠢话(因为她说再跟我会合之前已经睡过觉了,说不定现在才是她深夜的感情波动),这样一来,我的紧张也得到了松弛——在松弛下来之后,肚子也觉得饿了。
  所以我就打算用卧烟小姐给的五千日元零花钱(我不想把这看成是工作的报酬),听从她的建议去买早餐吃了。
  虽然还不能回家,但也不可能一直绝食到晚上吧——现在我和忍的配对连接已经断开,所以我对空腹也没有太强的忍耐力,同时也不能让后辈饿着肚子吧。
  “我想要甜麦圈。”
  光从这方面来看,忍还是一如往常的忍。
  而能干的后辈神原虽然向我提出“要不让我去跑一趟买回来吧?”的提议,但至今为止我都没做过些什么,所以觉得至少也应该由我去买东西。
  “是吗?你明明没有回复力,我却对你使出膝撞攻击——我还想为这件事道歉啊。”
  “啊啊,那件事吗……那个已经无所谓了,别在意。现在说也没意义嘛。
  “唔,那我就不在意了。”
  “…………”
  还真够干脆的啊。
  虽然这样也好。
  “知道了,那么我就好好看着小忍。”
  “嗯?”
  “我会好好照看着小忍的。
  “…………”
  真的不要紧吗……把几乎是初次见面的忍和神原扔在这里。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也不能带着忍去买东西吧。就算说白天是安全的,现在也还是应该让忍老实呆在这里比较好。
  比起失去了能力的我,或许还是让能迅速应对紧急情况的神原留在身边更能保障忍的安全……
  不管如何,神原在这时候干脆地答应下来真的太好了。
  “那么阿良良木学长,虽然这么说有点厚脸皮,但是去买早餐的时候可以拜托你顺便买点东西吗?”
  “嗯?什么啊,尽管说吧。”
  “我想让你帮忙买书回来,是今天发售的新刊。”
  “今天发售的?嗯,好啊,我就帮你买回来吧。毕竟多出了等待的时间,在到晚上之前你就看看书吧。”
  “那是轻小说的作品,没问题吗?”
  “喂喂,真让我困扰啊,神原君。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把轻小说当成颓废艺术看待的家伙吗?我可是把流行的少女漫画放在最上面拿去结账的高中男生哦。我是绝对不会因为买书而感到羞耻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那么,标题是什么?”
  “《鬼畜迦尔逊、混血少年哈呼哈呼!》。”
  “那是轻小说中一点也不轻的类型吧!”
  你这家伙究竟要前辈买些什么书啊!
  说到底不还是BL吗……而且那标题是怎么回事。
  “小说的标题也不代表一切吧。虽然最近的文艺世界开始逐渐对标题寄予重视,但过去的名作也真的有很多标题是随便起的啊。”
  “嗯,的确小说是应该看内容的。但是,那本书的内容真的值得期待吗?”
  “值得值得,尤其是这次发售的系列第二十一弹,许多有识之士也抱有热切的期待呢。”
  “这系列也持续得太久了吧!那些有识之士究竟是谁啊!”
  “最新刊将要揭晓从第一卷开贻提起的系列中最大的谜团——鬼畜迦尔逊究竟是不是辣妹的孙子哦。”
  “那多半是辣妹的孙子啦!那个作者,难道就靠着这样的谜团拖了二十卷那么长吗!?”
  “其实昨天我跟阿良良木学长说的‘请慢慢享用哦!’那句台词,也是从那个系列作品中的主要角色那里借用的。”
  “没想到竟然是BL作品的台词!”
  我当时还觉得很可爱呢!
  哪里有这样子玩弄诡辩的!?
  “咦~你不愿意帮我买吗~?那么我干脆回家算了~”
  “我买好了,我买来就行了吧!”
  别威胁我啊。
  那算是什么压力。
  为什么在人家那么详细地说明了现在的危机状况后都没有说要回家的你,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闹着要回家啊。
  卧烟小姐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给的零花钱会被用在那种东西上吧……
  “啊啊,对了,阿良良木学长,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去帮我买一下胸罩吧。”
  “因为不可以,所以我不会帮你去买一下。”
  “没事的,阿良良木学长一定能行。”
  “神原君你不管是什么事都对阿良良木学长抱有太高的期待了。”
  “款式是无所谓的,就凭阿良良木学长的审美观来挑选吧。”
  “别考我的审美观啊,尤其是挑选胸罩的审美观。”
  “没什么,虽然胸罩的花纹也是千差万别,但最重要的还是内在的东西。”
  “你别说得像是什么帅气的台词一样。
  “不带胸罩已经到极限了,我真的很想爱惜里面的东西。怎么说呢,我现在真的很想戴胸罩。”
  “你还是明确作个区分吧。”
  总之,我就这样肩负着惩罚游戏般的任务自己一个人下山去了。之所以这样做,首先当然是考虑到忍和神原的安全问题——但是,如果由神原去买东西,只剩下我和忍两人在境内的话也会有点尴尬,这样的想法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
  我实在对自己的小心眼感到厌恶。
  也觉得自己只是在烦恼着一些完全不重要的事情——还是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吧。
  我想起了战场原黑仪不知什么时候说过的一流格言。
  “强者鄙视弱者这种想法是错的——因为他们在大多数情况下,根本就没有在看着弱者。”
  ……从她舌锋的锐利程度来判断,这句话说的应该是她改过自新之前的事情,不过我想也的确是这样。
  从卧烟小姐她们眼里看来,现在的我在想些什么、烦恼些什么,大概都是莫名其妙的吧——还是说“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就连我这种人的烦恼也牢牢掌握在手里呢?
  不要嫉妒。
  别因为无聊的事情烦恼。
  虽然忍说的的确没错——但是如果这么说,忍难道就没有烦恼吗?
  难道她就一点烦恼也没有吗?
  四百年前,本来以为已经死了的第一个眷属,在四百年后重新复活,而且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对于这件事,她真的能一直保持无感情的状态吗?
  ……么说来,那铠甲武士也同样如此。
  我不知道他究竟对忍怀抱着什么样的感情——虽说被变成吸血鬼、并且对她怀抱着怨恨,但是在那之前,即使彼此隔着人类和怪异的壁垒,他们两人当时也还是很亲密无间地在一起并肩作战。而在重新获得意志后,他究竟对忍怀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呢?
  要让她把“心渡”还给我。
  他是这么说的。
  而且我听说那把刀本来就是为了杀死忍而造出来的复制品——
  “…………”
  这一定也是多余的烦恼吧。
  正如忍所说,卧烟小姐应该也不打算让她跟初代怪异杀手见面——不管铠甲武士要谋划的是一场复活剧还是复仇剧。
  就算是重逢剧,那也是无法实现的。
  他将要迎来非常平淡无味的落幕。
  只要铠甲武士受到专家的处理,这个小镇发生怪异谈的概率也会降低好几个百分点——那真的可喜可贺、万万岁了。我所怀抱的违和感,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就跟烦恼一样不值一提。
  在烦恼的期间,烦恼的对象就会自然消失。
  就是这样的感觉。
  虽然从我暑假作业没做完开始发展到现在,事情的涉及面也扩大了许多——但是我高中生活的最后回忆,看来就要这样子迎来终结了。
  在思考着这些多——问题的期间,我已经下山回到了小镇——写在头脑中的购物清单里的是“早餐”、“书”、“甜麦圈”、“胸罩”。
  如果要以最有效率的顺序来购物的话,应该是“书店”→“超市”→‘Mister Donut”→“内衣店”这样的顺序比较好吧。按照这个顺序来购物的话,手里拿着胸罩的时间就可以缩到最短。即使对照这一带的巡警巡逻路线和巡逻时间表,也应该可以在不被警察辅导的情况下回到神社吧。
  幸好现在足平日的上午,战场原和羽川都应该回去学校上课了,所以我也不会受到她们的责备。
  ……尽管已经把报平安的短信发给了她们,但为了不让她们担心,是不是应该再联络一次比较好呢?在状况已经开始变得明朗的现在,我还要小心注意不要牵连到她们……
  在这么想的同时,我首先走进了书店——是什么来着,神原叫我买的那本书的标题?脑袋就好像在拒绝记忆似的想不起来……好像是叫什么迦尔逊的。
  说起来,在非主流文化的世界里,人们经常会用管家来作为女仆的对义语。但是从语义上来说,我觉得还是侍应更合适——我一边想一边找,结果找到了。《鬼畜迦尔逊、混血少年哈呼哈呼!》。封面的强悍气势丝毫不输给标题……与其说是表达的自由,我甚至感觉到了某种人性的自由。
  而且还是上下卷同时发售。
  还是彼此连接的封面。
  而且连上下卷书腰上的宣传文字都是连起来的——就算其中有最近流行做法的原因,这也太重视彼此间的连接了吧。
  竟然要前辈帮自己买这种东西,那究竟是什么后辈啊。在感受到一阵莫名冲击的同时,又觉得正因为这样神原才是一个让人恨不起来的家伙。
  有着全国水准的运动能力,有着率直豪爽的性格,有着坚韧不拔的意志——要是再这样的前提下她不是一个变态的话……那样的存在,光是陪在她身边就会感受到几乎让人想去自杀的劣等感了——这样想来,这本小说似乎也是值得深爱的东西。
  不过,如果只买下这两本书的话,还是会觉得有点难为情啊……当然,要是在书店里对店员怎么看自己太在意的话也会没完没了啦。
  我一向认为,在买书的时候故意买些掩饰用的书是一种很没有男子汉气概的做法。但是我却觉得在这时候还是不要发挥出男子汉气概比较好。我开始觉得买掩饰用的书可以说是对书店店员的一种礼貌——就像在信封里放入一张白纸便签那样。但是话虽如此,就算要买掩饰用的书,现在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书啊。这家书店是千石以前为了调查蛇的诅咒利用过的地方,我也在这里挑选过学习参考书,在经营门类的丰富程度上确实是一家无可挑剔的书店。
  总之先把刚才的书拿在手里,心里又开始思索起来。
  我和忍的配对连接,现在想起来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而这次因为那团“漆黑物体”被切断连接后,我终于久违地在真正的意义上一个人自由行动了。
  自由行动。
  自由。
  虽然现在只是在外出购物的途中——不过,想到不久之后卧烟小姐就会帮我们恢复配对连接,这也仅仅是转瞬即逝的自由罢了。就算说是贝木的前辈,明明已经许下那样的诺言,卧烟小姐应该是不会反悔说不帮我恢复配对连接的吧……
  既然如此,这转瞬即逝的自由,这段既不用在意人的视线也不用在意怪异的视线的短暂补时时间,我不是应该尽情享受一下吗?——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好主意,为了寻找用做掩饰的书本而久违地来到了色情刊物的专区。
  “唔……”
  不愧是镇上唯一的大型书店。
  这齐全的门类覆盖面实在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不过,要出找一本能中和神原小说那种从封面洋溢而出的破坏力,则需要相当程度的慧眼了。
  当然,即使是在忍的面前我也照样会买,但是我毕竟有一种想在她面前逞威风的倾向——难得有这样的自由活动时间,我当然是希望随心所欲地仔细挑选了。
  虽然因为好久没来而有点不习惯,但是在区分书架的过程中,我却找到了一个基准——那就是作为轴心的思想。
  什么在介绍中包含萝莉、什么萝莉整然的……我想起了刚才神原说过的那番话一最近因为我经常跟忍和斧乃木还有八九寺她们玩得很开心,落在我身上的萝莉控嫌疑似乎也日益深化了。
  虽然我并不认为那时候的神原只是在迎合我的口风,但时势毕竟是时势,时节毕竟是时节,为了洗脱我的嫌疑,这时候还是应该反过来打一枪才行。
  那就是熟女了。
  在把上下卷从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以不经意的动作让神原看到我的熟女书,从而向她宣示阿良良木学长决不是只喜欢看萝莉的事实——让她明白不装酷不虚荣的阿良良木历真正想要的是熟女吧。虽然这样子好像变得有点扭曲了,但我还是毅然抛开这样的疑问,开始基于自己制定的轴心进行仔细的搜寻。
  结果,在那之后又烦恼了一个小时,我拿起了两本以服装氛围似乎有点像卧烟小姐的女性作为封面的写真集。这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深思熟虑,比对了一个又一个的熟女才挑出的战利品。然后我就将其交错地插进神原的上下卷之间,把BL和熟女砌成法式千层酥的状态,然后怀着完成伟业般的成就感走向结账柜台。
  三千八百五十日元。
  ……还真是相当昂贵的东西。
  包括甜麦圈在内的三人份的早餐和神原的胸罩,就只能靠剩下的这一千一百五十日元来买了——而且从时间上来说,等回到神社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午了。
  真是没办法。
  我难道连买东西也做不好吗……真让人沮丧。
  要是我有像神原那样大的器量和胆量、或者就算只有一半也好啊。那样的话,我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苦恼不已了——我边想边准备离开柜台。
  这时候。
  在我背后跟着一个小男孩,差点就跟他撞上了——好危险好危险。难道是为了结账而排在我后面吗?不,这样的距离也未免太接近了吧——
  而且,他手里什么都没有拿。
  ……或者说,在这样的大白天,一个小学生年纪的外男孩没有回学校而出现在书店里面,光是这一点就让人产生极大的违和感了。
  因为他留着长发,身上是竖纹毛衣加七分裤的打扮,乍看起来也有点像女生的样子。嘿嘿,想要在我面前伪装性别,你还嫩得很啊。
  “…………?”
  怎么回事呢。
  难道是他是出于男孩子特有的好奇心,对我结账时的魅力四射的姿态产生兴趣而观察着我吗?虽然就算是那样我也觉得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早五年吧——我边想边打算从男孩子身边走过去,但是——
  但是,就在那时候。
  “哟,第二人。”
  那个少年却向我这么呼唤道。
  “汝有没有帮在下向Kissshot转告那句传言?”
  那是跟我有点相像的声音。
  002
  一瞬间,状况就戏剧性地变得紧迫了起来。
  大白天——太阳高高挂起,而且还是晴空万里的上午,就算是在建筑物里面,这也是本来不可能发生的遭遇。我差点就连手里拿着的书都弄丢在地上。
  尽管我还是勉强承受住了——但这怎么可能啊。
  怎么会这样。
  到晚上为止都是安全的,卧烟小姐明明是这么向我保证的啊——而且,如果这个少年真的是“他”的话……
  假如这孩子——真的就是“他”。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的少年姿态?
  虽然我没有明确问过他的具体年龄,但从忍说起那段往事的口气来推断,我一直部认为初代怪异杀手是一个壮年男子。
  难道那副空洞洞的铠甲,这个脸红红的少年能穿上身吗?
  不过,我很快就想到了能同时解答这两个疑问的假说——这并不是因为我的直觉敏锐或者拥有卓越的推理能力才想到的答案。
  我既不是卧烟小姐,也不是羽川。
  我只是单纯知道而已。
  我知道存在着这样一个案例。
  明明在白天也几乎完全不在意,以幼女的姿态活动的传说中的吸血鬼的残渣——虽然不可能跟她的情况完全相同,暂且不论身体大小,这就是说那个铠甲武士已经恢复到能构成人形的程度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从他上次离开那座熊熊燃烧的补习学校废墟之后到现在——他究竟进行了多少次能量吸收呢。
  那个铠甲武士。
  这个少年。
  “…………”
  “哈哈哈哈哈。”
  怪异杀手少年背对着我,大步大步地往前走了起来。
  虽然这也许是遵从了不能在柜台前妨碍其他人结帐的常识而采取的行动,但如果是这样,他究竟是从哪里学会这些常识的呢?难道这也是他能量吸收的成果吗?不光是体力和声音,就连知识也能吸收过来吗?
  “出去吧,作为第一人和第二人——作为同样被吸血鬼吸过血的人,我们两人来单独推心置腹地好好谈一谈怎么样——我想汝也应该有话要跟在下说的吧?”
  在昨晚以铠甲武士姿态现身的时候,不管是笑还是掐脖子,都完全没有让我感觉到任何感情的他,现在却化作了少年的外形,既会带着感情说话,样子也完全不同。
  不过,从他毫不客气地邀我出去店外的举止看来,要是将其理解成天真无邪的态度和小孩子的奔放性格,那一定是错误的吧——正如忍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存在,从本质上来说也是一个六百岁的吸血鬼那样。
  这个初代怪异杀手也是壮年的——不。
  是已经超过了四百岁的吸血鬼啊。
  ……只要他有那个意愿,就可以在一瞬间内吸光这个书店里的客人和店员的能量——我必须这样来考虑。
  我一言不发,但同时也没有违抗他的意思,也没有发挥出反抗精神,只是默默地跟着怪异杀手少年走出了书店。
  如果说少年是大步大步走的话,那我就是以慢吞吞的碎步来移动。
  虽然有点丢脸,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不管接下来的局面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希望牵连到其他的人。
  ……冷静下来。
  不要动摇——也不要变得过度悲观。
  我整理了一下呼吸。
  在卧烟小姐说是安全的大白天,初代却这样在我面前出现。这对我来说的确是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展开,但也应该决不是什么绝望的状况。
  对吸血鬼来说,太阳就是弱点。
  这是绝对无法违背的规则——既然能在太阳光下这样自由自在地行动,在公路上行走,那么这个以少年姿态出现的初代怪异杀手,应该是已经把作为吸血鬼的技能都全部封印起来了。
  就像忍一样。
  他应该只能发挥出与其外表相符合的少年的臂力——真的是这样吗?
  假设真的是这样,初代怪异杀手即使作为人类也并不是寻常人等——那应该是乘着驾笼登场的贵族名士(注:驾笼是古代日本一种近似于人力轿子的东西,把让人乘坐的部分挂在一条棒子上,由多人在前后将其抬起)。
  那是跟怪异战斗的专家。
  身披甲胄、挥舞着大太刀战斗的战士——像我这样连运动也没怎么做过的、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高中生,根本就无法跟他相抗衡吧?要是他穿上甲胄的话,我肯定是无法动弹的。
  第一人和第二人。
  虽然忍说过这样的比较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的吾就只有汝一个一这句话我究竟能相信到什么程度?究竟她认真到哪种程度了啊?
  “也没有必要露出那么不安的表情吧,第二人。”
  这时候。
  走在前头的第一人,一边寻找着适合“两人单独谈话”的地点,一边说着仿佛已经看透了我内心不安似的台词。
  “在下并不是要把你抓起来吃掉。”
  “…………”
  “在下毕竟是专家。就算时代不同,在下作为一名战士也不会无视同业者的落款印啊。”
  边这么说边把双手插进裤子的后袋往前走的少年,的确没有散发出类似昨晚在浪白公园遇到的嵌合体怪异猴蟹蛇那样的敌意。
  他说想跟我推心置腹地谈一谈,说不定的确是真的——但是,落款印?落款印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在书法写字时按在名字上的类似印章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我的疑问表露在脸上了吧,初代怪异杀手回过头来,就像要做怪脸似的用从口袋里抽出来的手指着自己的脸。
  指着脸的右侧。
  这时我马上理解过来了——或者说是想起来了。
  现在我的脸上还印着斧乃木的脚印——不,毕竟已经过了一个晚上,我本来还以为应该差木多消除了,难道那个脚印到现在还残留着吗?
  印章。
  标记。
  忍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是代表‘这是我的猎物,旁人切勿插手’这个意思的、可以说是专家之间通用的印记。在这个还没有消失的情况下,汝对在下来说就是不可侵犯的存在。”
  是作为专家的在下啦——说完,怪异杀手少年又把脸转回前方——抽出来的手也马上插回到了口袋里。
  “如果没有这个印记的话……哈哈,在下怎么可能会让吸血鬼再多活哪怕只是一瞬间啊。”
  “…………”
  斧乃木当时一边骂我一边使劲踩着我的脸……但是在这个举动的背后原来还有这样的意图吗。通过在我脸上留下落款印,以保护我不受其他专家的袭击——虽然身为式神的斧乃木也许既没有任何意图也没有任何意志,但至少现在她的脚印保护了我的性命,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当初那句“杀鬼哥的人必须是我”的发言,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候起作用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让女童踩一踩还真的是很有必要的啊。
  原来如此,那时候的说教,原来还隐含着在脸上盖下印章的深意吗——被女童踩着……不,照这样考虑的话,卧烟小姐所说的“白天是安全的”,难道是以这个印记的存在为前提的吗……?因为她估计到白天作为“专家”的存在性更离的初代怪异杀手,应该不会对带有印记的我发动袭击……
  “看你的脸就知道了”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既然是这样她就应该直接跟我说嘛。
  不过,比这个更让我感到在意的是——本来这是把神原的小说和我的写真集恰到好处地中和在一起的结账,但是身为购物者的我脸上却带有女童的脚印,我这个行动的主旨就出现了大幅的偏差了……在付钱的时候,店员小姐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仔细一想,我身上穿的运动服也像搞前卫艺术似的被弄得破破烂烂,而且这样的家伙还跟一名神秘小男孩一起走出店门——我是不是已经不能再去那家书店了?那可是镇上唯一的大型书店啊。
  总而言之,刚才他说的“在下怎么可能会让吸血鬼再多活哪怕只是一瞬间啊”这句话,就算只是随口说的,也还是一句有着强力效果的话。
  当初遇到的吸血鬼猎人们也是这样……看来跟卧烟小姐那样的以“防范”为主的专家以及像忍野那样的以“调查”为主的专家不同,初代怪异杀手应该就是像那三人一样是以怪异退治为主的专家吗。
  但是,他自己本身。
  现在也是应该被退治的怪异——吸血鬼。
  然而他刚才却说哪怕只是一瞬间也不想留住吸血鬼的活命——不过,就算在这时候说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话,也不能算是指出了什么矛盾。
  因为实际上。
  现在以少年姿态出现的这个铠甲武士——早就杀死了自己。
  他早就自杀了——在那之后的四百年里。
  他都一直在不停地反复死去。
  “就在这里吧,这里应该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
  走了一会儿之后,怪异杀手少年就在一片用途不明的奇怪空地上停下了脚步——虽然现在已经被烧掉,但是像补习学校的废墟,还有北白蛇神社之类的,专家看来真的很擅长找到这种人迹罕至的空间。
  说不定是因为着眼点跟普通人不一样吧——卧烟小姐也说过地理条件是个关键的要素。
  我就这样跟着他走进了空地——到后来我才意识到,我这样的做法戏许是太缺乏警戒心了。虽然在这里谈话的确是不会牵连到无关的人们,但是反过来说,这同时也意味着在危急关头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救助啊。
  也许是因为“自己正受到斧乃木的保护”的感觉让我胆子大了起来——在没有放置任何东西、但是要称之为广场也未免过于狭窄的空地上,怪异杀手少年就直接一屁股在地面坐了下来。
  虽然这样看来就只是一个举止粗鲁的男孩,但或许是先人观的影响吧,我总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的破绽,还真有点格斗家有风范。
  “汝是叫阿良良木历——没错吧。”
  被叫出了名字——被毫不客气地叫出了名字。
  当然,他毕竟是直接把忍称呼为Kissshot的初代男人,就算直接用名字来称呼我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但是,关键并不在于称呼不称呼的问题。
  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名字?
  难道是在补习学校废墟听到了神原叫我的名字吗……不,那家伙只会称呼我为“阿良良木学长”。
  就算他知道我的姓氏,也不可能知道我后面的名字。
  他调查到了我的情报……就在一夜之间?不……
  “那么在下就称呼你为阿良良木大人吧。”
  “啊……嗯,我倒是不介意。”
  “那么阿良良木大人。”
  脸上露出稚气的笑容,怪异杀手少年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瓶塑料瓶装茶递给了找——另一只手则拿着他自己的瓶子。
  “放心吧,这不是偷来的东西,而是付钱从那边的自动贩售机买来的。就当作是在下请汝喝的吧。在下作为战斗者虽然没有茶道的心得,总之,就让我们以一辈子一次的精神来谈谈吧。毕竟在下和汝能以和平的方式进行对话,这恐怕就是最后一次了。”
  “…………”
  竟然用塑料瓶装茶……
  不,先不说什么茶道不茶道的(那样的心得就连我那个加入了茶道社的妹妹也没有),从四百年前就在反复死去,到昨天才终于恢复了意识的这个初代怪异杀手,为什么能理所当然地使用最近才开始广泛使用的聚对苯二甲酸乙二酯塑料瓶啊?
  能量吸收可以吸收知识这个假说,这下子马上就变得带有真实性了……而且他的衣服又怎么样呢?如果茶不是偷来的东西,那么衣服也应该不是偷来的……钱也应该能想办法弄到,但即使如此,他穿的却是竖纹毛衣啊。
  而且他穿的鞋子也是最近的橡胶凉鞋……为什么四百年前的人会拥有现代的审美感觉?
  难道不会把车子当成钢铁做的野猪而心生疑惑吗?
  这简直……就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啊。
  尽管心怀不安,我还是接过了瓶装茶,跟她面对面地坐了下来……以和平的方式对话,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换句话说,那也许是来自他的最后一次交涉——而且还是作为专家的交涉吗。
  我是这么想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虽然的确是谈话,但那并不仅仅是交涉那么简单——说得柔和一点,那就是请求。
  说得严厉一点就是命令。
  而实际上,这就是对我的宣战布告。
  “单刀直入地说吧,阿良良木大人。”
  他说道。
  的确就像一把刀似的。
  “我希望你跟Kissshot分开。
  023
  “…………”
  “汝应该不介意吧?或者说,汝应该一直渴望着吧?汝在这个春假期间,就因为偶然间遭遇了Kissshot——一遭遇了那个可怕的吸血鬼,结果不得不跟地结成搭档的关系。所以,在下既然已经复活,汝就没有必要背负那么沉重的负担了——难道不是吗?”
  怪异杀手少年注视着我说道。
  向对他来说相当于后辈的我说道。
  “Kissshot并不需要两个眷属——没错吧?”
  “……就连一个都不需要吧,本来的话。
  我回答道——这虽然像是在岔开话题,但也的确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情。
  “无论是我还是你——也都是因为事故才变成了她的眷属吧。她本来就没有创造眷属的打算。”
  “那个就难说了。”
  怪异杀手少年露出了浅笑。
  “唔,不过也的确是一个孤高的家伙啦。
  看到他以很了解忍似的口吻这么说,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极其不快的感觉,但是仔细一想,他比我更了解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和忍之间的关系,只是维持了从春假开始到现在的半年多时间。而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和初代怪异杀手的四百年前的交往,则长达数年之久。从初代怪异杀手看来,我根本就是个新来的家伙吧。
  “事情经过在下当然是知道的——汝和Kissshot有着无法分割、互相束缚着对方的关系,在下都是知道的。”
  “你知道……”
  我和忍的关系。
  一心同体的、扭曲的主仆关系。
  没错,在这个意义上,我和初代怪异杀乎相对于忍的立场并不相同——初代怪异杀手和忍的关系虽然也相当扭曲,但也应该还没发展到我和忍这样的关系。
  在反常的程度上是我更高一点——正因为如此,他才说我应该退下来。
  “但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在这个小镇发生的所有怪异谈中,并没有在下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关于怪异的方面,在下对这一带几乎可以说是全能了。”
  从十五年前开始——他说道。
  十五年前——投身于太阳光下化作灰烬的初代怪异杀手,一点一点地随风随海漂流,花了四百年时光终于逐渐收束,集中到了这个小镇上。
  自那以来,这个小镇的怪异现象就变得稍微容易发生了一点——而作为所有怪异谈的远因的存在,就是他了。
  无论是螃蟹、蜗牛、猿猴、蛇、猫、还是不死鸟都一样。
  因此,既然恢复意识后的他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的话——原来如此,知识的来源就是那里吗。
  他是凭自己的灰完成了对现代的调查吗——那么不仅限于Kissshot这个单词,其他西洋文字他也应该能运用自如吧。
  他一直不断地得到强化,知识也毫无限制地持续增长——这样的话,第一人和第二人之间的明显差距就摆到了我的面前。
  虽然忍说过比较第一人和第二人是毫无意义的,但事实却不仅仅是这样,比较真的没有意义。
  正确来说应该是根本就没法比。
  既铁血又热血且冷血的吸血鬼的眷属——作为奴隶哪一方更合适什么的,那根本就毫无疑问,简直是正确率百分百的简单题目吧。
  但是……
  “真搞不明白……你是为了跟忍缔结搭档关系才复活的呜?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啊?究竟带着什么目的,要我跟忍分开啊?”
  “忍——忍野忍。汝是这么称呼Kissshot的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为什么你不用名字来称呼她?那难道不是对吸血鬼的一种侮辱么?”
  “……你应该知道吧。既然你说自己对怪异方面的事是全能的话,既然你说自己就相当于这个小镇本身的话。
  “说在下相当于这个小镇本身就有点言过其实了——个性还真是完全不同啊,在下和汝。第一人和第二人,差异真的相当大。”
  虽然他说话应该不可能会顾虑我的感受,但是他真正想说的恐怕不是“差异”,而是“差距”才对吧——毕竟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应该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继任者竟然会是像我这样的毛孩子。
  不过要说毛孩子的话,现在他的姿态反而比我这个毛孩子还要年幼……不过,在那很容易被错认成少女的纤细外貌中,我却无法否定能感觉到某种凌厉的气势。
  “在下的目的——是Kissshot。”
  这时候,有着凌厉气势的他说道。
  “也就是要跟汝口中的忍野忍言归于好。”
  “言——言归?”
  “言归于好。成功修复肉体的在下,接下来更希望修复好关系。看汝的样子应该是知道的吧?在下和Kissshot是不欢而散的,因为一时的迷惘.在下向Kissshot说出了违心的气话。所以很想对这件事道歉,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
  “然后还希望像过于那样——共同和怪异战斗。希望守护着她那如女神般美丽的、几乎令人为之窒息的美丽背影,化作刀来战斗。”
  虽然汝应该是不会明白的——她说了这样一句划清界限般的话。但是,我实际上的确不明白。不,对于忍——过去的忍是一个几乎令人为之窒息的美丽吸血鬼这一点,我是完全没有异议的。
  他说要化作刀来战斗?
  那——是作为专家说的台词吗?
  还是说作为吸血鬼的眷属说的台词?
  他要求返还怪异杀手的妖刀“心渡”——难道是因为他想让自己变成刀,变成自己主人的左膀右臂?
  ……在向我托付传言的时候,他并没有说清楚,还没有把他真正的用意传达给我?不……那样的真正用意我怎么可能相信啊。
  那不就好像在说神原的看法是正确的吗?
  本来只不过是聚集在北白蛇神社里的灰尘的他。
  因为感应到来访境内的忍的存在,于是为了跟她见面而变得活跃起来——不过,尽管卧烟小姐对此抱持着否定的态度,这样想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如果说因为磁石理论而活性化,那么即使在我们前几天时空跳跃回十一年前的那个世界观,也必须发生同样的事情才合情理。因为如果把时间轴写到年表上,忍“第一次”访问那个地方就变成那个时候了。
  在十一年前的世界观里之所以没有发生那个现象,是因为那时候的“灰”在到达气洞后只过了四年,即使是无意识中也无法认识到忍的存在……是不是应该这样认为呢?然后在这种状况下,因为忍还在那里使用了怪异的素材,所以在那个时间轴里,初代后来并没有成功复活……就是这样的道理。
  但是这么说来,卧烟小姐也应该不会对这种连我也懂的道理判断错误吧……
  “很意外吗?阿良良木大人。在下说想跟Kissshot道歉这件事。”
  “……与其说是意外,倒不如说听起来就像在骗入。实际上,你不是向忍派出了刺客吗——就是那类猿猴的怪异。”
  “那可是向汝派出的刺客啊——就跟类蜗牛的怪异一样。当然,那是对后辈的恶作剧啦……汝尽管可以放心,既然看到汝的脸上有落款印,在下也不会再向汝派出那些的劣等怪异。汝自不用说,Kissshot也一样。”
  “……我只觉得你是想找机会接近忍,然后向她报仇。”
  “报仇?要报的究竟是什么仇?难道说在下有什么必须怨恨她的理由吗?——把她称呼为忍的汝。”
  “怨恨的理由……是有的。你别用一时的迷惘来掩饰啊。你向忍说出了很残酷的话。’”
  “从在下看来,把她称呼为忍反而是更残酷的事情吧——这种平行线的对话就暂且不说,嗯,这件事本身在下并不否认。所以才想要道歉啊。想跟她直接见面,向她道歉。”
  “直接见面……你是说要我带你去见她吗?”
  “当然不会。在下并没有想过要让汝帮在下修复和Kissshot之间的关系——汝只要跟Kissshot分开就行了。”
  她的眷属就只需要一个。
  怪异杀手少年以好胜的态度向我说道。
  “在下可以成为Kissshot的左膀右臂——但是汝就只能成为Kissshot的枷锁。难道不是吗?汝敢说自己有成功保护过Kissshot吗?哪怕只足一次。”
  “……那么想要杀死忍的你又怎么样?你说叫她还给你的那把妖刀,归根究底还不是你为了杀死忍而做出来的东西吗?”
  “啊啊,没错。那把仿造刀是专门为了杀死她而做成的大太刀——是以在下的血肉和骨身做成的。这个在下也不否定——但是‘汝不也是曾经想要杀死她吗?在这一点上,在下本来觉得是跟汝有共通之处的,那难道只是在下的错觉吗?”
  “……没想到你还蛮多话的。,
  我说道。
  “我还以为你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啊,在甲胄打扮的时候就是那样。”
  “是因为已经不能再沉默了。不过就现在来说,也可以说是因为受到这个渺小外表的牵连……阿良良木大人。汝以前也曾经想要杀死Kissshot-一不过现在已经达成和解,跟她相处得很融洽对吧?难道在下抱有跟你同样的想法是一种厚脸皮的行为吗?”
  “…………”
  “她让陷入濒死状态的在下重新活过来了。虽然当时是很怒怒,但现在却很感激她——在下说的话难道就那么奇怪吗?”
  虽然他说什么怒怒是有点奇怪,但我却无法否定他的这句发言——毕竟我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更做了同样的事情。
  但是,尽管无法否定他的发言,但能否肯定他这句发言的真意,在得到明确答案之前也还是另一回事。
  的确正如他所说,我和他在这一点上也许是有着共通性——但除此以外的部分却完全是水火不容。
  虽然可能有人说我就是这样才显得小心眼,但即使是有所自觉的短处,受到别人的指摘也还是会觉得不愉快。像怪异杀手少年说的很怒怒的情况,也应该不仅限于我一个人吧。
  我可没有那种被人当面叫自己跟忍分开也会边说“好的好的”边点头答应的高尚人格。
  即使觉得那从道理上说是正确的也同样如此。
  “不想分开么——但是,虽然任何人都可以代替汝,却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在下啊。因为在下是特别的,是被选中的人。”
  “……真让人向往呢,这样的台词。我真的很想有机会说说看,就算一次也好——虽然那么说就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也说不出口。”
  “哈哈哈,也没有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啦,第二人。”
  他以清爽的口吻说道。
  我一时间没搞懂他回答的意思,但是这家伙多半是把“不知天高地厚”当成了“怒怒”的变化形式了。
  ……就算说是全能也是有限度的吗。
  既然如此,我就觉得自己也能跟他站在对等立场上交锋了——就算说是初代怪异杀手,也决不是像羽川那样完美无缺的存在。
  反而从他因为刻意使用当今的流行语而犯错误的这一点上,我感觉到了他想跟身为四百年后的未来人的我相抗衡的对抗意识。
  没错。
  即使是他——也是很认真的。
  就像锋利尖锐的大太刀那样认真。
  “汝救了Kissshot的性命——因为偶然碰上了她遇到危机的状况,所以救了她。但就算是汝以外的其他人,看到一个濒死的美女倒在那里,也同样是会出手相救的吧?。”
  “…………”
  “那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也是任何人都可能发生的事一那是在日本全国各地都可能发生的平凡事件。既然如此,让在下来代替也没有问题吧。不……”
  这时候,他摇了摇头。
  “像这样互相数落对方的缺点和弱点也没有意义吧。就算争辩得火花四溅,也没有任何的益处——完全是不堪入目的内战。因为这实质上就等于是两个男人在争夺一个女人啊——在下认为汝的一切都是缺点,而汝也认为在下的一切都是缺点,仅此而已。人们常说夫妻吵架连狗都不理,那么奴隶吵架恐怕就连怪异也不理了。”
  就算互相发挥奴隶精神,对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吧——说完,怪异杀手少年就一柏手掌,然后扭开了塑料瓶的盖子。
  刚才他虽然说自己因为身体是少年而变得多话,但是在适当的时机暂停对话的这种做法,就显示出他本来至少也不是一个不擅长说话的人。
  “……那么,要怎么办啊。难道要在这里互相称赞吗?”
  等他的嘴巴离开瓶口后,我这么问道。
  “那才真的是不堪入目吧。”
  初代怪异杀手做出了理所当然的回答。
  “所以在下可以向你提示有利之处。阿良良木大人,就让在下讲述一下汝和Kissshot分开会有什么样的好处吧——在这段时间里,汝只要想一想汝不和Kissshot分开对在下会有什么好处就行了。”
  “好——好处?好事吗?”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跟状况相反的、完全不合时宜的单词——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较量啊?
  “这并不是较量。在下只是想真切诚恳地向汝说明汝自己也似乎没有意识到的事情罢了。如果汝和Kissshot分开的话,汝就可以从Kissshot身边解放出来——也就是从Kissshot这个枷锁中解放出来。从彼此束缚着对方、复杂地纠缠在一起的关系中获得解放而得到自由。”
  怪异杀手少年说道。
  “也就是说,汝现在对Kissshot所承担的责任,在下都会全部接过来——当然,汝对Kissshot所作的妥协的确很高明,作为专家的在下也深感佩服——虽然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但真的很了不起。但是,汝应该也对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吧?汝的人生也一定因此而出现了某种程度的扭曲——而在下现在就是说要替汝挑起这个重担啊。”
  “……在所有的方面。”
  我慎重地回答道——不管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我也觉得自己不能随便乱说话。第一人和第二人的对话,确实已经进入了那样的阶段。
  “你都打算代替我的存在——是这样吗。”
  “从在下看来,代替在下位置的反而是汝。汝取代了在下的地位。对在下来说,只是希望汝把这一切还回来而已——把刀、还有立场还回来。虽然在下可以成为汝,但是汝却无法成为在下。”
  “…………”
  “还是说汝觉得自己比在下更有能力侍奉Kissshot?身为门外汉的汝——和身为专家的在下相比……即使如此,对于在我不在的期间伴在Kissshot身边的汝,在下其实也已经很给面子了。老实说,在下并不想伤害对Kissshot也算是有点重要的汝。
  “……你让我转告的信息,我已经转告了啊。”
  我压低声音说道。
  我总觉得现在唯一能跟怪异杀手少年对抗的根据,就是忍对那个信息的回答了。
  “她好像——并不打算见你啊。”
  “是吗。嗯,那也很难怪。”
  但是,他却没有受到打击的迹象一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的答案似的。就好像觉得忍会说什么他全都了如指掌一般——
  “不过,不管Kissshot自己有什么样的打算,我借给她的东西也还是要她还回来才行——对吧。”
  把刀、还有立场还回来。
  听起来就像是追债人的口气。
  “在下是想重获新生。经历了四百年时光,在下想让自己重新绽放出光辉。在下并不认为这样很丢人——反而是汝难道不会对自己死命抓住第二人这个立场感到丢人吗?”
  “……你想要重获新生的,应该不是忍的眷属,而是人类才对吧?就算你想见忍不是以报仇为目的,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想恢复成人类——”
  “在下已经不可能恢复成人类了。”
  他很干脆地说道。
  “毕竟是四百年啊——经过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即使从这个视点来看,在下也跟汝不一样。当然……在下也已经不会对此感到悲伤了。正因为已经来不及,在下今后才能半永久性地跟Kissshot在一起。”
  “……虽然你可能觉得这是一种纯爱,但是像你这样的情况……在现代社会中可是叫做跟踪狂的啊。”
  嗯?
  明明是自己说的话,但我却对这句台词产生了违和感——怎么回事?我现在感觉到的,是怎样的不自然?不,与其说是不自然,倒不如说是在其中发现了某种奇妙的符合现象
  “刚才不是说不要再互相说对方的坏话了吗。比起那个,汝有没有想到什么?汝不和Kissshot分开究竟会给在下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因为我留在Kissshot的身边,
  因为我和Kissshot同在——
  “…………”
  当然,我连一个好处也没想到——我也不可能想到任何的好处。结果,我只是为了熬过这段沉默而扭开了刚才他递给我的瓶装茶的瓶盖。因为那是让所有人都陷入不幸的、让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我和忍之间的关系。瓶装茶一就算我喝下这些茶,思维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的启发,但我还是很想从被怪异杀手少年逼进绝路的境况中逃脱出来,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就像是为了回避解答似的,我把嘴巴凑向瓶口。
  把嘴巴……
  把嘴巴贴近——
  “!?”
  ——我还是没能喝下去。
  破碎了。
  我顿时让身体后仰。
  在我的眼前,某个银色物体以高速飞过——把我手里拿着的塑料瓶,连同里面的东西都击得粉碎。
  但是,我却没有沾到任何一滴从塑料瓶里飞洒出来的液体。因为我已经先一步摔到了地上,很不像样地倒在那里。
  与其说是为了躲开而反射性地向后倒仰,倒不如说单纯是高速物体在眼前通过的那种暴力风压把我正个人轰开了更准确。
  当然,怪异杀手少年则是有意识地马上站起身往后跳开,躲开了那个东西。
  躲开了——那个银色的巨大十字架。
  看来是这样的。
  就像是墓标似的深深插进了空地里的那个十字架——巨大得难以想象的银制道具,对我来说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而是以前曾经见过的东西。
  那是印象强烈的吸血鬼的弱点——
  也是退治吸血鬼的武器。
  “别毫不犹豫地去喝敌人给你的饮料啊。看到你蠢成这样,我也忍不住出手相助了——你究竟过的是什么平稳的人生啊。要是喝下圣水的话,就算是配对连接断开状态下的你也会瞬间完蛋吧——”
  出现在眼前的是——金发金眼。
  身穿白色校服的年轻人。
  “——笑死人了。”
  024
  艾皮索德。
  在春假期间,为了杀死传说中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而一直追踪她来到日本的三名吸血鬼猎人的其中一人。
  身为吸血鬼混血儿的少年。
  拥有吸血鬼和人类双方的特征。
  与吸血鬼和人类都处于敌对立场。
  憎恨吸血鬼,也憎恨人类。
  既不为吸血鬼也不为人类。
  既不为使命也不为工作。
  而是凭私情而行动的专家。
  拥有好战和攻击性战斗风格的这位吸血鬼退治的专家,在那时候也曾经跟成了传说中的吸血鬼眷属的我战斗过——或者应该说只是我单方面地被他翻弄在股掌之间,但最后由于忍野咩咩的策略和羽川翼的随机应变,他最终没能实现目的,后来应该是回到了自己的故国才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为了教我,
  才扔出十字架的吗?
  塑料瓶装着的——是圣水?
  “……看来有人来打扰了呢,阿良良木大人。”
  这时候。
  怪异杀手少年一边退后一边说道——然而就算他往后退,那里也只有墙壁,空地的入口已经被艾皮索德占据,这里就只是一条死胡同罢了。
  “要是汝在这时候喝下圣水的话,事情就容易办了啊——因为如果是汝自己主动净化自己的话,也不算是无视了落款印的存在嘛。”
  我一时间没能理解他在说些什么……但是,看来他最初递给我的那瓶茶里面是做了什么手脚的。那么说来,他说是在自动贩售机买来的东西也是骗人的吗。
  如果我因为难以承受跟他对话的重压而喝下了里面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具体会怎样,但一定会给我的身体造成不良反应吧。
  或者说会发生什么对怪异杀手少年有好处的事情——比如说跟忍的别离?
  这个少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敌对心而一直藏在心底,就像理所当然似的图谋暗杀我吗。
  面对这样的恶意,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明明是那样子跟我谈话——怪异杀手少年却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我掉入陷阱吗——在心里期待着我主动喝下那瓶圣水吗?
  不——那不是恶意,而是热情吧。
  他对忍的渴望——已经热切到了那样的地步。
  在我迟疑不决地烦恼着的期间,他已经毫不犹豫地为达到目的而展开了行动——
  “嘿嘿嘿——笑死人了。别生气啊,Heratunder Blade的眷属——怪异退治的方法,可是五花八门的。不管是欺骗还是偷袭,都是很正常的战术啊。”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似乎把我从绝境中挽救了出来的艾皮索德——不,我不应该用“似乎”这种模糊的说法,不管在谁看来都很明显,我的确是被他救了一命。
  要不是他把这个让自身得以净化的巨大的——比持有者还要大上几倍的超大尺寸的十字架扔出来的话。
  我就会正中怪异杀手少年的圈套吸收那些水分了吧——但是,对于自己被他救了一命的事实,我却以时间没能接受下来。因为忍和我都在春假期间被这个专家折磨得死去活来啊——这个十字架,本来不应该是救我、而是为了杀死我而存在的武器。
  尽管被告知了瓶子里的液体的危险性,对我来说却反而是插在地面的十字架唤醒了远为强烈的恐惧感。
  包括十字架的主人在内……
  虽然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我被救了性命,但我的心却好像觉得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敌人似的。
  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不得不产生这样的疑问。
  也许是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汝就是现代的专家么?那么,就是来退治在下的吧。”
  面对以悠然的态度提出疑问的少年——
  “谁知道。虽然现在的你与其说是吸血鬼倒不如说是专家,但是到晚上情况就会完全不同了吧。”
  艾皮索德回答道。
  或者为了不让你留下后遗症,我可以现在就把你杀掉——哦。”
  跟我这样的人相比,艾皮索德当然能够更娴熟地跟怪异杀手少年相对峙——但是,我总觉得他的目光同时也在向我发出警告。
  当然——
  从艾皮索德看来,无论是我还是怪异杀手少年,说不定都只是一丘之貉吧。
  “先说明一下,在下本来是没有打算要欺骗或者偷袭的——这其实也像是类似于问候的恶作剧。只要有一点点专门知识,无论是谁都会知道那是圣水吧。没想到陪伴在Kissshot身边的竟然是连这种程度的知识也没有的门外汉,在下也真的大吃一惊。”
  “想要用四百年前那种土气十足的方法来退治怪异的家伙,在我看来也是个十足的门外汉——笑死人了。”
  “…………”
  因为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非但说不出第二句话,就连第一句也说不出口。就在这时候——
  “看来已经赶上了呢,太好了太好了——初次见面,初代君。”
  这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明快声音介入到我、艾皮索德和怪异杀手少年之间——是卧烟小姐的声音。
  她踩着轻松的脚步,一边在艾皮索德后面摆弄着手机,一边走到我的面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看到卧烟小姐的身影会感到如此的安心,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恍然大悟了。
  是吗——卧烟小姐所说的“帮手”,为了迎接对方而特意下山去的对象,原来就是吸血鬼猎人·艾皮索德吗。
  仔细一想,他确实是专门对付吸血鬼的专家。
  把专门退治吸血鬼的专家叫来,可以说是最常规不过的办法了——但是即使如此,为什么偏偏要找艾皮索德呢。
  难道没有其他的人选吗?我不禁严生了这样的疑问……但是反过来说,原来影缝小姐是比艾皮索德更让人敬而远之的存在吗……
  “太迟了啊,卧烟小姐。”
  艾皮索德说道。
  “抱歉抱歉。”
  卧烟小姐以爽朗的声音道歉道。
  “不过索德,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哦,可不能老是责怪我。就是因为你在搭讪玩耍,才差点迟到的嘛。”
  “我都说没有搭讪了……你以为我是几岁的人啊。”
  从这样的对话看来,这两人似乎从以前开始就认识了。当然,卧烟小姐毕竟是专家的领头人物,即使和海外保持着联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对怪异杀手少年的外貌毫不吃惊的卧烟小姐——
  “我是卧烟伊豆湖,是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
  向他报出了自己的真正名字——不,搞不好卧烟伊豆湖这个名字也不一定是她的本名。
  “我是来跟你交涉的。”
  “……这样的话形势也实在太不利了。”
  ——在白天的时候。
  怪异杀手少年笑着说道。
  虽然那并不是从容自若的笑容,但他的表情却仿佛对这种状况产生了对抗的意欲——或许跟刚才面对一个笨头笨脑的高中生相比,这种状况会让他产生更大的干劲。
  “阿良良木大人,看来我们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在下就此告辞。汝和在下之间完全找不到任何的妥协点。这样一来,在下和汝的关系就不得不进入下一阶段了。”
  “你说对话……“
  明明打算骗我上当的家伙竟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但是,下一阶段?下一阶段就是说——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决斗了。”
  他说道。就像在说明步骤似的。
  “两个男人为了争夺一个女人而战斗——这是从四百年前开始就没有变过的传统啊。”
  “…………”
  “今晚,就好好厮杀一场吧。”
  怪异杀手少年向我宣言道。
  “详细的安排就交给汝那边的专家们处置了——伊豆湖大人……没错吧?就按照汝的意思安排好了。在下做好各种准备后就会去那边拜访。在那之前,在下必须尽可能让自己的状态达到顶峰——达到能使出全力的状态。阿良良木大人就先把脸上的落款印去掉吧。在下既不会逃也不会躲——不过如果有必要的话,汝既可以逃也可以躲。”
  但是如果汝决定要接受这场决斗的话。
  就务必不要忘记先跟Kissshot作今生的道别——说完,他就这样转过身去。
  入口已经被艾皮索德和卧烟小姐占领,他本来应该已经被困在了这片空地上。但是,那只不过是以二次元的角度观察的结果罢了。
  他跳了起来——纵身跳起。
  看起来就像斧乃木的“多数例外规则”似的——过去传说中的吸血鬼据说曾经单凭这“单足跳跃”就从日本跳到了南极大陆。
  他当然远远没能达到那个级别——但是在这样的大白天、而且还是在没有完全恢复的状态下施展的怪异杀手少年的跳跃,还是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阻挡人类用的墙壁。
  “你——”
  你要逃跑吗,卑鄙的家伙——我本来想这么喊,但还是放弃了。他刚才已经说过自己既不会逃也不会躲。反而是对他现在即将从我面前消失这一点感到安心的我才是个卑鄙的家伙,是个胆小鬼。
  对于不用再跟他继续说下去感到安心。
  对自己不用再继续面对他感到安心。
  甚至觉得正视这样渺小的自己反而会更轻松一点——我拍着胸口尽量冷静下来。
  但是,等一下啊。先不说我怎样,出现在这里的两名专家——艾皮索德和卧烟小姐,为什么他们不追上去呢?
  他们两人跟我不同,明明不应该就这样看着他在刚才那种状况下逃出去的啊——对卧烟小姐来说,能在白天捉到初代怪异杀手的这个机会,本来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好时机啊。
  为什么不追上去——而且凭他们的力量,想办法不让怪异杀手少年跳起来不也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就算是对上空的动作,想要封住也肯定是可以做到的——那简直就像是故意把他放走一样啊?
  “……啊”
  但是,看到他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之后,我才回头看向卧烟小姐和艾皮索德——疑问也马上得到了解决。两人并不是不想追上去,而是无法追上去——他们是不得不停下脚步啊。
  在艾皮索德扔出来的巨大银制十字架击破塑料瓶的时候一在身体不由自主地被那股风压推向后方的时候,虽然总算是勉强以毫厘之差躲开了那道破坏力,但我却把另一只手上提着的尼龙袋抛了出去。
  大概是透明胶贴得不太牢固吧,落到地面上的那个袋子,把里面装的东西都甩了出来——而且还周到地连同附带的收据一起。必须追上以跳跃逃走的初代怪异杀手——在做出这种专业判断后正要采取符动的卧烟小姐和艾皮索德,看到散落在自己正要向前踏出的位置上的那些东西,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完全僵住了。
  在看到从尼龙袋里甩出来的四本书后完全僵住了——他们两人各自捡起了两本书,就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似的僵着不动。
  身为吸血鬼混血儿的专家·艾皮索德拿的是《鬼畜迦尔逊、混血少年哈呼哈呼!》的上下卷,卧烟伊豆湖小姐拿的是两本外表明显跟自己很相像的熟女写真集,两人都呆着不动。
  “不——不是这样的!”
  但实际上就是这样。
  于是,我们又一次错过了把怪异杀手——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第一名眷属捕获的机会。
  025
  在跟两位脸色苍白的专家进行了某种意义上说比跟怪异杀手少年的对话更高难度的交流后(“阿良良木君(称呼已经变得很疏远了),这种东西姐姐可是比你想象中还要接受不了的,你真的不能这样”,“这东西一点也笑不出来”),我就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北白蛇神社——因为卧烟小姐和艾皮索德说“要去办手续”,所以就和我分头行动(但愿不是在故意避开我吧)。
  连续从多个角度体验到了意料之外的修罗场,我的精神和肉体都变得疲惫不堪。但是在百般慎重地抱着尼龙袋回到神社的时候,在那里等待着我的却是下一个更糟糕的修罗场。
  “咦……?”
  幼女把运动员推倒了。
  而且竟然还是在神社的境内。
  在仰面朝天的神原骏河的胴体上,忍野忍正骑在上面——咦咦咦咦咦!?
  发生什么事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在鸟居后面展开的揪扯场面是怎么回事啊!?
  如果是神原骑在忍上面还情有可原,但现在却是忍骑在神原上面——那根本不是骑在上面,而是弄错了什么吧!?
  昨晚说的《美少女一马当先》的话题,难道是伏线吗!?
  我刚想要加入战团——不,我刚想要上前质问,手臂却猛地被抓住,就这样被拖进了草丛里——那是一股完全无法抵抗的强大力量。
  “鬼哥,嘘~”
  拉着我手的人,原来是斧乃术——她正蹲在草丛里面。我首先对她在这样的近距离内隐藏起自身气息感到吃惊,不过本来身材娇小的她这样子抱着膝盖蹲在草丛里的话,那当然是很难发现的……
  而且她也是一个跟生命的跃动感完全无缘的孩子。
  “噢,斧乃木。”
  “叫我野火止就好了。”
  “是谁啊,那真的是谁啊。是斧乃木吧?”
  你别每隔半天不见就改变角色好不好。
  不过还真是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跟她重逢——而且还是跟在火灾中救了我的性命、在分开的期间也用脸上的印章间接性地保护着我的安全的斧乃木的重逢。
  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得跳起来呢。
  我真的跳起来了。
  “拥抱!”
  “闪避!”
  被躲开了——看来她也没打算由得我乱来。
  以坐着的姿势躲开我的锹形虫手扣的她,并没有就此停手,而是从背后做出横扫的我双足的动作,一下子就把我绊倒了——然后就像折叠我的身体似的让我坐了下来。
  在这个月中旬的时候,我曾经被影缝小姐以近乎于收纳术的手法折叠起整个身体。看来身为她式神的斧乃木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不,这真的让我感到很惊讶。
  那拥有超级力量的、能使用名副其实的一击必杀技的斧乃木,要是连这些合气道或者柔道之类的古流武术也懂得使用的话,那不就天下无敌了吗。
  那我就不能抱住她了啊!
  “别把抱住我当成前提。否则的语我就剪定你了。”
  “剪定!?好可怕!”
  “我都说‘嘘~’了嘛,快闭上嘴巴,笨蛋!”
  这是命令语——果然是一个难以读懂角色的孩子。
  这孩子在那之后也应该在到处跑来跑去吧——根据怪异杀手少年的口风来判断,非常遗憾的是,斧乃木的探索活动似乎并没有收到直接的成果……然后,她就为了跟卧烟小姐会合而来到这座北白蛇神社吗?
  如果试着把斧乃木的行动写在时间表上的话,“救出我和神原(补习学校废墟)”→“对阿良良木历印上落款印(脚印)”→“向卧烟小姐作报告(电话)”→“和忍一起跟猿猴战斗(告诉她去浪白公园)”→“自己接着也前往浪白公园(获知约定地点的变更)”→“北白蛇神社(现在)”,大概就是这样吧。
  还真的是个勤劳的式神啊……
  想起以前曾经单凭请吃雪糕的恩惠就把这么忙碌的孩子束缚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不由得感到有点内疚了。
  “鬼哥你好像也经历了相当激烈的战斗呢——衣服也弄得破破烂烂的。
  “啊,不,这是神原的……”
  算了,运动服的事情就先不说,我也的确可以说是撑过了一场激战,而且刚才也确实经历了一场古今罕见的战斗……
  “斧乃木你才是,衣服也没有弄得破破烂烂啊。”
  “当然没有破破烂烂了。你到底有多渴望看到我的暴露呀……鬼哥虽然好像也遇到了很多事情,不过那个就待会儿再听你说吧。比起这个,现在要看的是那边。”
  说完,斧乃木就伸手指了一指。
  那就是在境内揪扯在一起的忍和神原——刚才我说是骑在上面,但那个姿势应该说更接近于格斗技中的骑乘位置(Mount Position)。
  忍正稳稳地压住了神原的身体……或者说,不是锹形虫手扣,而是锹形虫腿压?我说,为什么是忍压住神原?如果是角色对调的话,这才是一幅能让我产生拼图最后一块被嵌上的完美构图啊。
  “到那边偷看吧。”
  “你说偷看……”
  说起来,这孩子前几天在我和忍谈话的时候——在说起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往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在旁边竖起耳朵偷听的啊。
  因为初次见面时是那样的状况,所以我总是觉得她是战斗型的存在,但说不定这孩子是很擅长这种调查行动、或者说站在旁边偷听的活动——虽然现在是坐着。
  “没错,因为我是专家行业的涉外要员嘛。”
  “就算懂得调查,你当涉外要员肯定是不行的吧。”
  “为什么,我明明这样跟鬼哥建立了很好的关系耶。”
  “不不,这种好的关系都是因为我是女童的专家而已,你的交流能力还真是相当的糟糕啊。”
  “什么叫女童的专家嘛,你看。”
  怪异的专家再次用手指向忍和神原的方向。
  对这孩子来说,“用手指”这个行为几乎就跟导弹的瞄准差不多,所以她所指的前方是我的两名知己这个事实,总让我内心不由自主地捏一把汗……
  “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那副模样了。”
  “那副模样……”
  既然如此,斧乃木似乎也是现在才刚来到北白蛇神杜的。那也就是说,她也不知道那两人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模样吗……所以才在这里观察情况?
  “不对不对,我说斧乃木,这可不是值得鼓励的行为啊。光是看着别人的交配行为可是永远都无法进步的哦。必须积极主动地向下一阶段迈进才行。”
  “别拿我跟鬼哥相提并论,我可不是怀着不轨目的在这里偷看的。应该是有什么复杂的内情。”
  “内情……?”
  不是偷情吗?
  听她这么说,我就重新以这个视点去观察两人的姿态——的确,那两人散发出来的是一种非同小可的紧张氛围。
  就好像在争论着什么事情似的……?
  争论?
  忍吗?
  那也太奇怪了——忍本来就对大多数人毫不理会,既不会跟他们说话,更不可能跟别人揪扯在一起。
  据我所知,除了在春假期间和身为专家的忍野咩咩进行过对话(即使在那个时候,她也几乎没怎么跟羽川翼说过话)、还有上次跟我一起和影缝小姐交谈过——还有就是这次因为受到挑拨而跟卧烟小姐说了几句之外,我就真的没见过她跟其他人说话的场面了。
  那样的忍——尽管已经成为渣滓,但毕竟是身为贵族的吸血鬼,拥有高洁精神的怪异,为什么会以那样的方式跟神原说话呢?
  而且——还争论起来了?
  与其说是争论,倒不如说是争执更贴切,看起来几乎是在吵架的感觉——但是,以骑乘位置进行的吵架,那不已经是口头争执的最终阶段了吗?
  接下来就只会发展成互相斗殴。
  不过先等一下,我不能这么匆忙下判断。这毕竟是神原干的事,难道不应该把这看成是那种类型的性游戏吗……不,可是——
  “……不行,这里根本就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太远了啊。她们就不能吵得大声一点吗。”
  “我说,要是再大声一点争吵的话,那就变成斗殴了吧。”
  “斧乃木你能够听到吗?”
  “当然,因为我是涉外要员。”
  “…………”
  难道她喜欢上这个称号了吗。
  虽然乍听起来就像干涉外似的……
  或许身为式神怪异的斧乃木,无论是视力还是听力都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类的平均值吧……不过,现在已经跟忍断开了配对连接的我,就连读唇也无法做到。
  可恶。
  竟然无法读懂忍的嘴唇,那可是会损害阿良良木历的自尊的啊!
  “斧乃木,不能移动到更近一点的地方吗?移动到能让我也听到她们俩对话的地方……”
  “什么嘛,鬼哥你不也是干劲十足吗。真有你的真有你的一还真是——欢看别人吵架呢。”
  “不……什么真有你的啊……”
  如果说我干劲十足的话,那斧乃木就是坏劲十足了。
  而且这样子她还是面无表情,真让人受不了。
  “不,如果气氛不对头的话我当然想出手阻止了……但是……”
  但是——
  就算想要介入调解,面对这种过于不可思议和离奇古怪的组合揪扯在一起的情景,老实说我还是有点想退缩的感觉——就算她们真的在吵架,在介入调解之前,至少也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当然,如果眼看就要发展成斗殴的话,也不能顾虑那么多了。
  如果是神原骑在忍上面的话,这肯定是无论如何也要加以阻止的,但如果位置倒转的话……
  和我的配对连接淡化后进一步减弱了吸血鬼性的忍,就算那样子跟对方揪扯起来,基本上也应该跟陪劝女玩耍没什么两样——不过话虽如此,神原本来也知道她是吸血鬼渣滓的事实。
  明明如此也还是敢于和她发生这样的争执,更让我对她的豪胆佩服不已——不过,她们究竟在争些什么呢?
  有什么能让她激动到那个地步?
  虽然我完全无法想象,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因为角色的情侣搭配之类的事情发生了分歧……如果是一些愚蠢荒唐的理由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总而言之,为了确认这一点,现在我无论如何也必须先移动到能听见她们对话的位置。
  “想移动么,唔。”
  斧乃木点点头说道。
  “用‘多数例外规则’吗?”
  “当然不能用那么显眼的移动方法了啊,要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
  “你还没求我吧。”
  “……求求你了。”
  “唔,怎么办好呢。”
  斧乃木环抱双手摆出一副思考的姿态——在和你对话的期间,搞不好神原和忍的对话就结束了啊。
  “你这种求法不行啊,好像就只是用嘴巴说说的样子。”
  “什么不行啊……”
  “如果你做点有趣的事情让我看,我就帮你移动吧。”
  “那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还有,关于我给鬼哥做标记保护你安全的这件事,你也差不多该报答我了吧。”
  “…………”
  被要求谢礼了。
  虽然我的确很感激她,但我本来以为这是不需要用语言表达的事情……原来她并不是打算一直保持沉默的吗。我总觉得她是那种被突然道谢的话就会说“你在说什么呀?我可不知道哦”那种话的孩子,没想到自我主张还是相当强烈的。
  “唔,就算不是现在也没问题。所以如果鬼哥答应我下次做一些有趣事情的话,我就带你去最佳的偷听地点。”
  “最佳偷听地点……”
  “是蒙沙座哦。”(注:蒙沙座是观看相扑比赛时距离土表最近的座位,因为是随时会被力士展开交锋时扬起的沙子溅到的座位,所以称为蒙沙座。)
  “要是蒙沙座的话不就被发现了吗。”
  不管是为了什么深刻的问题发生争执,要是有人在那种距离看着的话,她们也一定会暂时停下来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答应你就是。下次我一定会做很有趣的事情给你看。”
  前提是如果我还有下次的话……我这么答应后,斧乃木叨念着“这个就难说了,鬼哥所说的有趣,都是那些不正经的下流题材,让人受不了耶一”这样的话,表现出古怪的角色定位(这十二小时里究竟发生什么了),脸却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
  “来这边。”
  拉着我的衣袖说道。
  虽然我一直都把她说成是无感情无表情,但现在我开始怀疑这孩子只是无表情而已,实际上或许有着超丰富的感情——总而言之,我就这样被她拉着走,但还是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即使不是涉外要员也应该对这座白蛇神社进行过一番调查的斧乃木,就好像走在自家庭院里似的,毫不犹豫就把我带到了偷听的最佳位置。
  这是一个勉强能听到两人的声音、勉强能看到两人的表情、并且能躲藏在植物丛中不被对方发现的位置——对于拥有敏锐感觉的斧乃木来说,刚才那个位置大概也具有同样的效果。但是在人类模式的我看来,这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
  从传入我耳中的声调——还有眼睛看到的表情来判断,两人为了无关重要的蠢事发生争执的可能性为零——一我可以很明确地作幽肯定。
  她们俩,真的是——非常认真的……
  在争论着什么事情。
  “……鬼哥,话说刚才我就一直很在意了。你那么小心——地抱着的那个尼龙袋里装的色情刊物是什么呢?”
  “你不是已经把色情刊物这个内容说出来了吗?你已经无意中猜出来了啊。”
  “唔,因为袋子也有点透明啦。只要有我的视力,自然可以看到一点。但是我可不知道鬼哥你在BL方面的造诣也这么深厚。你的胸怀也太广阔了吧。”
  “不,不是的,我绝对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展现自己胸怀的广阔。这只是神原托我买的东西……”
  我一边回想起刚才因此而发生的麻烦事一边说-——却忽然察觉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在我正准备去买东西的时候,神原拜托我买东西的情景——说起来,最初神原本来是说要自己去买东西的,但为什么突然会变成拜托前辈帮忙买东西了呢?虽然说那也是神原厚脸皮的表现,我直到现在也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不自然……
  究竟怎么样呢?
  她故意让我多买东西而推迟我回来的时间,目的就在于跟忍两人单独谈话——我是不是该这样看呢?
  当然,我和怪异杀手少年在书店里碰面什么的,神原当然是不可能想象到的……正如我和怪异少年推心置腹地谈话那样——神原骏河也是为了跟忍野忍推心置腹的谈话才这样做的吗?
  但是,与其说是谈话倒不如说是争论的她们,似乎已经陷入了无休止的争论,即使在这个能听到声音的近距离内,也很难精确分辨出各自的台词——双方似乎都变得相当激动。
  斧乃木正默默地注视着她们,难道这样她也能听出来吗?
  “我说,斧乃木……我有事要拜托你。”
  “都说叫你闭嘴了嘛,杂音。要是再不听话我就用接吻来塞住你嘴巴了啊。”
  什么——
  就算是角色定位经常发生偏差的斧乃木,这种行为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本想让斧乃木帮忙翻译那两人的对话,但这样看来恐怕是很难了——就算说调查是她的工作,我也觉得她只不过是喜欢看热闹而已。
  这时候——
  两人的激烈争论终于告一段落——在一瞬间内,神原和忍的对话停顿了下来。
  那就像是在吵闹的教室里突然产生的刹那间的沉默一般——一如果这里是教室的话,接下来肯定会爆发出一阵大哄笑,但是在这里当然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神原把嘴巴紧紧抿成一字,从下面仰望着忍——而忍则像是咬牙切齿似的自上而下俯视着神原。
  争论结束——变成互相瞪视了吗。
  那么接下来可能就是斗殴了,我不由得做好了随时飞扑出去的准备——但就在这时……
  “喂。”
  忍发出了比平时远为低沉的——极其冷静的声音。
  “吾承认汝很有胆量——面对吾也毫不退缩的那种蛮勇,的确不愧是吾主人的后辈。所以,吾在这时候就暂且不感情用事,作为生存了五百年的大人,原谅你这个小孩子——如果汝愿意收回刚才说的话,吾可以把刚才的对话全部忘记。”
  只要道歉。
  吾就原谅汝——忍这么说道。
  对于最近已经很少听到的、来自忍的这种锋芒毕露的声音,本来已羟准备好随时扑出去的我马上就胆怯了。
  也许是把我这种只是被吓到的反应过剩评价为想要介入的前兆吧——
  “冷静点,鬼哥。”
  斧乃木拉住了我的手。
  真是一个喜欢跟我亲密接触的孩子,说不定已经恋上我了——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女生之间的吵架,根本就没有男生出场的余地吧。”
  她却这么说道。
  女生之间的吵架……?
  不,应该不是那个级别吧。面对忍的那种压迫感,如果是脆弱一点的人,光是这样恐怕就会晕死过去了啊?所谓用眼光杀人恐怕就是指这样的情况了——但是,现在被这种眼光注视着的人物。
  神原骏河。
  却有着决不会被这种眼光杀掉的强大精神——尤其在精神力方面,她有着远胜于怪异的强韧程度。
  “我不收回,也不会道歉。无论说多少遍我还是要说。”
  神原说道。
  那是一个相当冷静的声音——是不是歇斯底里地互相喊叫怒骂了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恢复了冷静呢?如果说这是女生之间吵架的固定形式,这的确是没有身为男生的我介入的余地。
  “小忍,你还是——应该去见他。”
  这大概是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台词了——这时候,她又再次向忍强调了一回。
  “你应该去见初代怪异杀手。”
  026
  啪——
  忍的手动了起来,抓住了神原的脸面。
  就像是格斗技的铁爪(Iron Claw)攻击般的姿势——骑在仰躺着的神原身上的忍,似乎已经从骑乘位置发展成进一步攻击的形态。
  不过那似乎单纯只是威吓用的铁爪,她的手并没有使上劲——与其说是抓住对方的脸,倒不如说只是轻碰脸颊的强度。
  但是,被拥有能随手捏碎怪异之蛇的类吸血鬼的手碰到脸面,无论如何也是很难保持冷静的吧。当然,怪异之蛇的头和人类的头是无法同日而语的——不过从心理上来说,那就跟被一头大熊摸着脸颊差不多。
  我仿佛听到了神原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退让。
  没有让步。
  “耗费了四百年时光才重新复活的过去的搭档,你却打算不去见他——那是很不好的,是非常不好的做法。”
  那是很不好的——神原这么说道。
  “…………”
  我也同样倒吸了一口凉气——神原那家伙,原来趁我不在的时候和忍说起了这样的话题吗。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切入这个话题的,不过从她这样被压在地上的结果看来,她肯定是没能用上巧妙的切入方式吧。
  不。
  她肯定是没有使用巧妙的切人方式。
  就算还存在着其他的说法,她也是那种口不择言的直率性情,所以肯定是说得非常明确吧。
  你是错的。
  你的做法不正确。
  她一定是这么说的——即使明知道这种率直说法有多么容易激怒对方,她也不会选择其他的说法吧。
  神原骏河。
  她依然口不择言地继续说道:
  “什么生存了五百年的大人啊——你只不过是一个不愿意直面过去而拼命逃避的胆小鬼吧。”
  在被按着脸的状态下,她明确地说道。
  “你说要我向你道歉——我觉得你才是,难道你不是有一个应该道歉的对象吗?”
  “……汝在说些什么,吾完全听不明白——莫名其妙的。吾从以前开始就经常从吾主人的影子里观察到,汝真的是一个头脑不正常的丫头。看来现在已经超出限度了啊。”
  原来忍也把神原看成是脑子不正常的女孩子吗……虽然那真的很糟糕,但是在搞不明白神原在说些什么这一点上,我也是一样的。
  应该去见初代怪异杀手。
  而且——还应该道歉?
  她是这么说的吗——我想起在那片空地上和怪异杀手少年进行的对话。他曾经说过——他很想向忍道歉。
  要为了道歉去跟她见面。
  虽然我无法揣摩这句话究竟有多真,而且就算是真心话,老实说我也觉得现在才说这个如意算盘也未免太打得太响了——然而,神原却反过来向忍说出了这样的话。
  向他当面道歉一神原究竟是怀着什么想法说的这句话呢?
  “我的脑子不正常这一点,我当然很清楚。”
  神原说道。
  ……原来你也有自觉啊。
  “不过那跟这件事是没有关系的——就算脑子不正常,我也知道你是错的。”
  “所以现在就是在问吾到底哪里错了啊——吾真的完全不明白。既然汝一个区区人类想对吾说教,那至少也该有理有据地说出来。”
  “我才不管什么有理有据!”
  神原再次怒吼道。
  在被按着脸的状态下大叫的话,看起来几乎像是在吃忍的手掌似的——而忍也还是没有放开手。
  从某个角度看,这样的构图还是相当独特的。
  如果有表情的话,斧乃木说不定会笑起来吧——但是,两人的态度却是无比的从真。
  “你别说这说那的,只要去见他不就好了吗!那可是花了四百年时间、只是为了跟你见面而复活的男人啊——为什么你就是不去见他!”
  “刚才都说了这根本就是汝的误解啊——那家伙可不是为了这种无聊的感情原因复活的。那只是生命力作用的结果——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就跟冬去夏来、下雨涨潮、日出日落之类的现象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因为散落的灰随风集中起来,像磁石一样活性化而产生的自然现象罢了。”
  “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这种感情,那也是很自然的吧!”
  神原大叫道。
  “你不要否定人家喜欢你的感情!”
  “都说了……汝真是个说不明白的家伙啊!”
  忍也再次放开了压抑着的声音。
  “汝究竟是个什么性格的家伙啊——别把所有的事情都用汝的标准来衡量好不好!吸血鬼的眷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吸血鬼的主仆关系!并不是用喜欢不喜欢来决定的,汝这个——恋爱脑!”
  恋爱脑。
  虽然这是一句足以结束这场议论的强力话语,但是神原依然没有退缩——她还是以同样的语调说道:
  “主仆关系并不是喜欢不喜欢的关系——这句话你在阿良良木学长面前也能说出口吗。”
  “…………”
  忍沉默了。
  刚才一直都激昂不已的她沉默了下来。
  不过虽然不是在她面前,但我现在确实就在离她裉近的位置。,而忍当然不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沉默的吧。
  如果现在配对连接还有效的话,就算躲藏得再怎么巧妙,也不可能在瞒着忍的情况下潜伏在这里……
  还真够讽刺的。
  偏偏就在配对连接断开的现在,我才能这样直面忍的真正感情——
  “……哼,所以汝才故意安排这样和吾单独相处的机会么?啊啊,说起来,当吾对吾的主人说‘不打算跟他见面’的时候,汝的样子就有点古怪了……所以汝才故意叫他去买什么书和胸罩之类的东西吗。”
  “不,那是没有关系的。”
  ……原来是没有关系的啊。
  “我是真的想让他帮忙买回来。老实说,现在我还很后悔没有向他强调买胸罩的事情——我真的很担心他把我的话当成开玩笑而没有帮我买回来。做了刚才的剧烈运动后,我就觉得胸口痛得受不了。胸部完全无法追上我的速度,我差点以为要从根部裂开来了。”
  “虽然的确是很有分量……”
  “顺便告诉你,在篮球里面把非弹地传球(No Bound Pass)简称为‘No Boun’,这个读音和没戴胸罩的‘No Bra’很相近,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多用这个词。”
  “这么说的话,汝的‘No Bra’是‘No Plan’的吧。”
  “没错。要是我戴着胸罩的话,现在就应该是换我来把你压在地上了……但是现在这么仰面躺着还真得轻松不少。就像从重力中获得了解放似的。”
  “哼,这是现在的吾没有的烦恼啊。
  忍一脸厌恶地说道。
  从这番对话的端倪看来,她们对话中的互相斗殴阶段似乎已经结束了——我还以为事态会按照“对话”→“争论”→“斗殴”这样的顺序逐步升级,看来女生之间的吵架过程是完全相反的。也就是“斗殴”→“争论”——最后才终于发展到“对话”。
  不,如果把忍野忍和神原骏河说成代表范例的话,这对全国的女生们也太失礼了。
  在跟铠甲武士和猴蟹蛇对峙的时候我就觉得,神原果然是一个手疾眼快的家伙——所以,在我为了买东西下山之后,神原就马上直截了当地切人正题,然后以此为契机展开战斗,结果忍就占据了骑乘位置压在神原上面。
  也就是说,当她们正处于争论阶段的时候,我和斧乃木就来到了吗。
  如果没有最初的战斗,我和斧乃木恐怕也没有机会躲在这里偷看……但是不管神原是否有赶开旁人的意向,结果出现这样的失误也的确很符合她的作风。
  而且这种做事粗心大意的感觉也是神原的特色。
  面对吸血鬼毫不退缩也同样是神原的特色一不管对方是金发的可爱幼女还是值得尊敬的前辈,想说的话她总是会直言不讳。
  不能让步的事情她就决不让步。
  这种顽固的性格——或者应该说是来自母亲的遗传吧。
  即使是右手的事情……
  ……话说回来,作为判明事情经过的一个副产物,神原直接光着身子穿上我的连帽风衣,并且以自己天生的最高速度做了一场剧烈运动这个事实也露出了水面。我的心也不由碍为此而泛起了涟漪。虽然是忍特意做给我的很喜欢的衣服,但是以后我究竟该怀着什么心情去穿那件连帽风衣呢……
  话说,为什么突然聊起了胸部的话题啊。
  “话说,为什么突然聊起了胸部的话题啊!”
  “明明是小忍你提出来的嘛。”
  “这个……”
  一脸厌恶的忍重新端正起态度——尽管被神原打乱了步调,那看来也有着让精神冷静下来的效果。但是,事实正如神原所说,即使本人自称是五百岁(实际上是五百九十八岁)的大人,现在也还是会受到幼女外表的影响。
  也就是说她跟大人气概是无缘的。
  就算对话表面上看是成立的,要是再被戳中痛处的话,她肯定又会马上激昂起来吧——即使是现在,她也一直把手按在神原的脸上。
  “汝想要说的意思,吾大致上也明白了——但是,这完全是汝的误解,也太多管闲事了。正如那时候对吾的主人所说的那样——对现在的吾来说,能称为眷属的就只有汝的学长一人。现在的吾——”
  “……小忍你说不明白我说的话,但是我不明白的就是这方面了——我最看不过眼的就是这个方面。”
  “唔唔?”
  “你怎么说得好像眷属必须只能有一个人啊——难道就不能想象一下小忍和阿良良木学长还有那个初代怪异杀手三人一起和睦相处的情况吗?”
  “汝说三人一起……”
  对于神原的这个意见,忍似乎感到有点困惑——而我也困惑起来了。
  的确。
  真的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大概——初代怪异杀手也没想过这个方案吧。
  他说过眷属不需要两个人——但是仔细一想,不需要两个人的理由也是不存在的吧?
  明明如此,为什么我们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呢?就好像从相遇之前开始——就预计到我和初代怪异杀手将会为了争夺忍而互相对立似的。
  争夺?
  难道这是什么三角关系吗?
  的确,那简直就是——恋爱脑。
  “……那个男人是对吾怀着怨恨而死的。他向吾说出了怨恨的话——一汝说要原谅他?不——汝是叫吾向他道歉吧。道歉?是对吾因为耐不住寂寞而把那家伙变成了吸血鬼这件事道歉吗?然后——汝还叫吾初他言归于好吗?”
  “要不要言归于好是无关重要的。”
  神原的语调没有任何的让步。
  面对由于刚才的指摘而稍微软化了态度的忍,她依然毫不留情地加以指责——对在一旁听着的我来说,这也同时像是在责备着我一样。
  “就算不言归于好也没问题。毕竟这需要看对方的意向,或许也不一定能做到——假如小忍你说比起初代怪异杀手你更愿意选择阿良良木学长的话,那也是可以的。不过,向对方传达这个意向的人,必须是小忍你自己。”
  而不应该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伊豆湖小姐和阿良良木学长——她这么说道。
  听她这么说,忍忿忿不平地回了一句“汝都知道些什么啊”。
  “说到底都是别人的事情,所以汝当然是可以随便畅所欲言了——就算汝对吾和那家伙的关系和经历抱有天马行空的幻想,对吾来说也是很困扰的。不,不仅限于四百年前的事——即使是现在吾和吾的主人之间的关系,汝大概也是不知道的吧?”
  “的确,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理解。”
  神原以最合理的言词否定了忍的说法。
  她以认真的——切实的口吻说道:
  “无论是第一人的感受,还是第二人的感受。”
  “…………”
  忍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而斧乃木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不过斧乃木的沉默,或许只是因为不明白神原这句发言的真正含义而已。
  伹是,我却明白了。
  先不说性格如何,跟忍并没有太深入交流的神原,为什么会发展到和忍展开对抗的局面呢——刚才我一直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我之前还以为……那个为前辈着想的后辈,也许是因为体谅我的心情,于是替我把自己难以开口的事情向忍说出来——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对神原来说,她比我——当然也比忍更明白初代怪异杀手的心情。
  近乎于纯爱的——偏执的感情。
  “……别在这里融入多余的感情啊。”
  即使是对人类的微妙感情不怎么敏感的忍,也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她露除了复杂的表情,向神原说道:
  “对汝来说,时隔四百年重新复活的那个男人,看起来或许是有点可怜——或许汝也对他产生了同情,但是——”
  “我并没有同情他,也不觉得他可怜。我也很清楚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这样下去他也太可悲了。那个人从四百年前重新复活,这是任何人都没预想到的奇迹吧?无论是你、还是阿良良木学长、伊豆湖小姐,甚至连忍野先生也是一那样的奇迹,我觉得是应该得到相应的回报的。要是对奇迹视若无睹、把它当作概率上的问题、当作完全没发生过的话——我觉得那个人就真的太可悲了。”
  “所以说,这不就是怜悯心吗……那么,到底要怎么做汝才心满意足啊?为什么汝非要这样子兴风作浪?难道汝不觉得吾不跟那家伙见面,说不定也是为了他好么?”
  忍的反驳开始弱化了。
  我隐约有了这样的感觉。
  她与其说是在发表自己的主张,倒不如说是为了说服神原而在竭力组织语言——是不是开始动摇了呢?
  生存了五百年的怪异——
  几乎快要被十七岁的少女驳倒了吗?
  “事到如今就算去见那家伙,吾也没有可以跟他说的话啊——对吾来说固然如此,即使对那家伙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看清现实吧,猴丫头。那家伙已经只能接受退治了——他是给这个小镇带来不安要素的存在,也可以说是象征着蔓延于这个小镇的怪异谈的存在,就只能成为专家们的饵食了。根本不可能像吾和吾的主人那样获得无害认定——讽刺的是,过去曾经打倒过无数怪异的那个男人,竟然要被未来的同业者打倒——这是无法得到救赎的不归路。”
  “我知道,所以——”
  “所以?所以汝就说更应该去见他?吾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个男人一直是对吾深怀怨恨的啊——如果跟他见面,吾说不定会被杀死,吾的主人说不定也会被杀死。听说他还叫吾把妖刀还给他一但是被那把刀砍断的或许并不仅仅是吾一个人。在这样的前提下——”
  “即使在这样的前提下,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去见他——所以说道理什么的都没关系啊!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抗拒跟别人见面呢——真是太不像样了!如果没有人与人之间的邂逅,就根本无话可说了啊!”
  就根本成不了故事了啊!
  神原大声喊道——然后,她在被按着脸的状态下准备坐起上半身。忍也差点要失去平衡了——大概她完全没有料到神原竟然从被骑乘的状态下单凭腹肌的力量坐超身来吧。因为先不说精神力如何,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在肉体上是完全压制着对方的——神原想要坐起身子。
  而且还没有借助左手的怪异力量。
  “你只要明确地说出来就好了啊,小忍。”
  神原以强烈的口吻说道。
  “你很害怕,你很害怕跟他见面。”
  “…………”
  “你害怕跟他当面对话会打乱你的感情——什么怪异之王嘛,什么传说中的吸血鬼嘛。你只是跟外表一样的——害怕怪谈的寻常幼女罢了。
  “…………”
  “或许你是因为觉得跟他见面就好像背叛了阿良良木学长,所以就像要坚守贞节似的,就像在主张自己守身如玉似的,坚持不肯跟他见面——但这样想是错的啊。你并不是背叛了他——你所背叛的、你所欺骗的、你所伪装的——都仅仅是自己而已。你正在虚饰着懦弱的自己。”
  “…………”
  “你说就好了嘛,说出来啊,说出来。时隔四百年重新复活过来的爱情实在太沉重了,真的受不了。你说在和阿良良木学长相处得这么融洽的时候重新复活过来也很困扰。把早已变成回忆的东西重新拿出来说事也很烦人。那种不断涌出来的感觉很恶心。你的感情只会平添麻烦——你就那么死了就最好不过了。你说啊,如果你说不出口的话——”
  就别把什么主人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那样既不孤高,也不高洁。
  你只不过是个怕生人的家伙罢了——
  说完,神原已经完全坐起了上半身。
  “说什么主仆关系嘛——你既没有权利收奴隶,也没有权利获得主人。”
  “……咔。”
  “你根本就没有建立关系的权利。”
  “……咔咔。”
  忍——笑了起来。
  以凄美的表情笑了起来——可以看得出她的手开始加大了力度。
  如果要出手制止的话,就只有这个时候了——这样一来,的确已经不能用道理来说明,也不需要继续议论。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正确和错误之分了。
  被人说出这种充满敌对意味的台词,忍当然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斧乃木也稍微抬起了身体。虽然不太明白她们说的话,但是作为战士,她大概也察觉到那种不安稳的空气了吧。
  但是——
  正如刚才斧乃木把我拉住一样,现在我却反过来拉住了斧乃木。我用手拉住正准备介入两人争执的斧乃木的手,阻止了她的行动。
  “……为什么是恋人牵手的方式?”
  “噢,弄错了啊,我把你当成战场原了。”
  “真差劲。”
  我换了个姿势重新拉住她的手说道:
  “再稍微等一会儿吧,斧乃木。”
  “为什么,已经很危险了耶。”
  “就算是那样也要再等等。”
  我知道——这搞不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对忍来说,人类基本上都是没什么区别的——就算神原是我的后辈,她也不会特别区分对待。
  被侮辱到这个地步。
  她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对方的。
  即使如此——
  “咔咔咔——咔咔咔。你的遗言就是这么多吗?汝才是——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心满意足了么?”
  “我很不满。我还有很多想说的话。”
  “吾的心可没有那么大的宽容度能让你把话说完。就算要浪费一切的努力,吾都想马上把汝的脑袋直接捏碎。”
  “……那就动手啊,既然这样的话。”
  我是不会道歉的。
  神原说道——同时从抓住自己脸面的指缝间笔直地注视着忍。
  “你只管动手,然后接着就跟阿良良木学长变得尴尬起来吧。就像你现在千方百计地避开初代怪异杀手那样,这次你也会开始避开阿良良木学长的吧。就像你现在说起他的往事那样——以后你也把阿良良木学长的事情当作往事说出来好了。”
  “汝真是太走运了——因为吾想到太多杀死汝的方法,结果反射性地对杀死汝产生了犹豫呢。”
  忍一边这么说,一边继续加大了手的力度——见血了。
  神原的头部已经受到了划破皮肤挤出血来的强大劲力——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有行动。
  不能介入——也不应该介入。我是这么想的。
  由于我的介入而让这场闹剧就此结束——我觉得绝对不能让她们的对话以这种荒唐的方式迎来落幕。
  即使——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即使浪费一切。
  “所以吾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不需要。你就像舍弃第一人那样,早晚也会舍弃掉第二人。无法坦诚面对第一人的你,同样也不可能坦诚面对第二人。无论是第三人、第四人还是第五人——你就永远不停地跟人分手吧。”
  “永远……”
  “你是不老不死的吧?阿良良木学长曾经这样说过——如果小忍明天死的话,那么我不介意自己的性命也到明天为止。但是你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就算你说了——你也会对第三人说同样的话,第四人也是,第五人也是——你一直不停地这么说着,然后一直翅样活下去。”
  “…………”
  这句话……
  对不老不死感到厌倦、曾经想过要断绝自己性命的忍来说,实在有着非同小可的震撼力。
  “……别以为所有人都像汝那么擅长社交啊?刚才汝把吾断兑为怕生的人——但是不想见某个人的心情,不乜是很自然的吗。”
  “那是不自然的感情。人和人之间就算存在着合不来的情形,也不应该不见面。”
  “吾并不是人。”
  “也许吧,看你这副模样。”
  完全是平行线。
  我和怪异杀手少年之间的对话完全是平行线的状态——而忍和神原的对话也几乎是同样的平行线。
  不,就好像越说偏离得就越远的感觉,但是——
  在根源的部分却是互相交错的。
  根源是一致的。
  “……就算见面了,吾也不能对他说些什么啊?彼此是因为互相憎恨而分开,互相憎恨而死别的关系——既不可能重修旧好,也不打算三人和睦相处。吾不打算把第一人和第二人摆在一起比较。吾觉得比较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吾的主人最大的失礼。”
  她说的话让我有点出乎意料。
  不,并不是说在忍心目中存在着对我失礼的概念感到意外一而是“因为互相憎恨而分开”这句话。
  我虽然听说了初代怪异杀手因为憎恨忍而自杀这件事——但是忍对初代怪异杀手心存憎恨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当然。
  忍并不是把一切都告诉了我,而且受到讲述时情绪的影响,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
  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神原骏河。
  她成功地从忍的身上挖掘出了我无法挖掘出来的感情。
  ……就是这个吗?
  卧烟小姐让神原参与这一次的工作,其真正的理由——虽然她说过“需要骏河的‘左手’”,而且从她描述的内容来看,也是把重点放在神原的卧烟家血统上的——所以我之前都是这么理解。也就是说关于这次的事情,神原是属于局外人,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存在——对于她纯粹是被牵连进来的人这一点,我本来一直都是那么认为的。不过卧烟小姐之所以把神原“牵扯进来”,实际上会不会是打算让她这样子跟忍硬碰硬地大闹一场呢?
  拜托我另外帮忙买其它东西的神原,不管她是有意这么做还是她心血来潮的想法,归根究底也是因为我要去买早餐的缘故——而以隐含的手法催促我离开现场的人,正是卧烟小姐。
  她在那时候把五千日元交给我,我下山去买东西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在卧烟小姐看来,说不定连我一个人下山就有可能遇上初代怪异杀手这一点也预测到了吧。
  ……是不是想得太深了?
  在卧烟小姐打算让神原参与这次工作的时候,应该也不可能预测到初代怪异杀手会恢复到拥有意志的程度一
  “…………”
  ——说不定还真的可以预测到啊。
  我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
  搞不好她连我去买熟女写真集的事情也早就预测到了——
  “那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吧。”
  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的斧乃木也马上向我吐槽道。
  没想到明明不了解情况也被她吐槽了……
  “鬼哥,你别到了这时候还夹杂着玩笑话好不好。已经差不多到Climax了嘛。”
  “你还说Climax……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但是我会大哭一场哦。”
  “不会吧。还有Climax并不是哭(cry)达到了Max的意思。”
  总而言之,什么想跟素未谋面的外甥女见面的心情——什么想跟姐姐的女儿见面的心情,卧烟小姐她都从来没有想过,这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对卧烟小姐来说,的确存在着即使知道也无法埋解的事情。
  想见面。
  想跟别人见面的心情——她是无法理解的。
  原来是这样吗。
  关于这一点,我在这时候——尽管活了十八年,也有过各种各样的经历,但还是在这时候才第一次明白了过来。
  爱对方和想见对方——是两种不同的感情。
  “吾根本没有办法为他做任何事,就算跟初代见面,也还是无能为力——即使是妖刀‘心渡’,事到如今也无法还给他,已经和吾一体化了。”
  忍静静地说道。
  “汝知道么,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吾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没有好处才不去见他——而是对那家伙来说,就算见面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把吾和吾的主人相处融洽的场面展现给他看,那又有什么意思?就算现在把吾已经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的事实展现给那个男人看——那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汝就是叫我去做这种残酷的事情吗?”
  “啊啊,我就是叫你做残酷的事情,伤害过去的男人就是你的工作。”
  神原激动地说道。
  “你被人喜欢上,难道还要装出好人的样子吗?你是想在被爱的状态下让事情结束吗?”
  “汝说的话……就好像说与其让事情因为风化和磨耗自然消灭,倒不如亲手将其破坏掉更好啊。”
  “所以我是就这么说嘛。”
  “……如果那家伙怨恨着吾,打算把吾杀死的话,吾也不得不反过来把他杀死——吾就连让他杀死也无法做到。虽然的确有应该道歉的事情,但吾并没有想过能得到原谅。那样也没问题吗?”
  “那样也没问题。到时候,你就只要对憎恨这种感情做出回应就行了——只要亲手斩断这份感情就好了。但是,如果道歉得到对方原谅的话,那时候——”
  “那时候也是一样的。在他原谅吾之后,他也会受到专家们的退治——那样也没问题么?”
  “那样也没问题。
  那样也没问题啊——神原重复道。
  忍就像有点不耐烦似的——大概是以为贝当傻瓜耍了吧,她很不耐烦地加大了手的力度……几乎已经到极限了。
  我甚至好像听到了神原的头盖骨发出的倾轧声。
  “就算正如汝的愚蠢妄想那样,那个男人是因为思念我而复活的——吾也不可能回报他的感情啊。吾跟他见面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狠狠地把他甩开而已。那样也没问题吗。”
  “那样也没问题。”
  “我跟那家伙见面——”
  忍再次露出了凄美的笑容。
  就连我也没有见过。
  那种凄美的感觉已经达到了极致。
  “如果吾开始变得想要回报他的思念,那要怎么办?如果吾宁肯放下汝的学长——也要选择初代怪异杀手的话,那要怎么办?那样也没问题吗?”
  “那样也没问题。”
  到那个时候——
  神原骏河——流着血道破了关键的一点。
  “到那个时候你就和阿良良木学长干脆利落地分手——永远跟他相伴在一起就好了。”
  忍的手……抓着神原脑袋的手一下子就垂了下来——无力地垂在那里轻轻晃动着。不光是手臂,她就像耷拉着脑袋似的,无论是脸还是肩膀都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并没有开口说话。
  从姿势上来说,尽管几乎丧失平衡,但她还是依然跨在神原的身上,占据着最大的优势——而且流着血的一方也是神原。
  但是我可以非常清晰地肴出来。
  啊啊——
  忍野忍现在终于认输了。
  生存了半千年以上的传说中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败北——而且还是向一个年仅十七岁的高中女生认输。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忍野忍在一对一的对抗中落败。
  “……斧乃木。”
  我说道——刚才抓住斧乃木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
  “我有一个请求。
  “又来了吗。别把我当成便利道具一样使唤啊。你适可而止吧,混蛋。”
  “你说混蛋……你放心吧,这一次,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说完,我就指了指自己的脸。
  “这个印记,可以帮我解除掉吗?”
  “…………?”
  斧乃木仿佛觉得莫名其妙似的歪起了脑袋。
  “解除这个的话,以后你的安全就没有保障了哦?虽然我知道脚印让你觉得很难堪,但也只需要熬过今晚就没事了嘛。”
  难道她明知道我难堪还故意在脸上踩上脚印的吗……从印记的作用来考虑,只要对方能看到,我想也没必要特意盖在脸上,也不一定要用脚印做标记的吧……
  我重新端正了态度。
  眼睛注视着前方一注视着流血的神原骏河和败北的忍野忍,我说道:
  “我想尝试一下名叫决斗的东西。”
  027
  如果由后世的人来判断,一定会认为神原说的话是正确的吧——但足,作为生存在同一时代同一地点的人来说,她的意见实在太激烈了。
  不管怎么想也太过了。
  特别是从像我这样有着不怎么外向的人格的人看来,几乎可以称为社交代名词的她的生存方式,是完全超出理解范围之外的。
  就好像在本来已经风平浪静的地方掀起风浪、甚至是掀起暴风雨的感觉——人家明明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就是不让我继续维持平稳状态啊……就是这样,让人不禁抱着脑袋烦恼不已。
  对于她提出来的正论,人很容易会产生想把一切都抛开的冲动。
  她毕竟是拥有在当初入学到直江津高中的时候,在第一学期的四个月内去遍了班上所有女生的家里玩这种惊人战历的神原骏河。
  跟连参加社团活动也做不到的我相比,她对人际关系的看法简直是完全不同的——现在想起来,忍直到四百年前为止都没有创造过眷属而过着孤身一人的生活,而且虽然生存了五百年(实际上是六百年)却仅仅是创造了两名眷属。这与其说是坚守贞节,倒不如说是交流能力极度欠缺的体现吧。
  当然,忍的孤高和我的孤立是决不能拿来相提并论的——以此为前提来考虑,对我和忍来说,要在真正意义上理解神原所说的话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同时从神原的角度来看,她也应该无法理解我和忍的心情吧。
  无法互相理解。
  从根本上无法互相理解。
  但是,照这么说来——也正因为如此,在我们当中,神原或许才是能唯一理解初代怪异杀手的心情的存在。
  初中时代。
  神原骏河和战场原黑仪结成了虚拟式的姐妹关系——被称为瓦尔哈拉组合的这种关系,根据羽川的说法,似乎是在整个学校内都非常有名的关系。
  对神原来说,那大概是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关系吧——但是,比她高一个年级的战场原,却先一步踏入了高中的校门。
  然后在高中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明明学力有所不足、也还是凭着与生俱来的努力拼搏精神考进了直江津高中的神原,结果却遭到了已经发生了突变的战场原的严词拒绝。
  据说当时还被她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冷漠之言。
  “我既没有把你当成朋友,也没有把你看成后辈——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因为跟你这样优秀的低年级生培养良好关系会提升我的评价,我才跟你那么亲密的”——“我只是在饰演一个懂得关心人的前辈而已”……自那以后,战场原和神原起码断绝了一年多的交流。
  交流的重新开始,对神原来说也绝不是一个好的开头——因为在那时候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生存方式也迷迷糊糊的、做事缺乏考虑的、像个笨蛋一样的男生。
  那就是我了。
  那就是阿良良木历。
  作为发生突变后的战场原黑仪的新搭档登场的,就是像我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仿佛到街上随便找个人也能代替的男生。
  那时侯,神原的心情实在是难以想象。
  虽然“没有任何优点的平凡高中生”这样的个人信息,其本身就已经可以作为一种强烈的个性呈现出来,但我却连这样的人也算不上。
  那样的家伙,突然从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硬是抢走了自己所憧憬的“战场原学姐”——神原骏河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
  因为无法承受——
  她就向猿猴许愿了。
  那对生性直率坦荡的她来说或许是一种不相配的行为——不过,这也许同时也是她坚持那种生存方式所必要的、完全符合她风格的行为。
  正因为是这样的她,才会明白初代怪异杀手的心情。
  我既明白第一人的心情——也明白第二人的心情。
  规模当然是不同的——要是拿来相提并论的话,初代怪异杀手说不定会觉得不满。那就跟把忍的孤高和我的孤立相提并论一样。神原和战场原的关系断绝,只是神原升上高中之前的一年时间,就算把后来的期间也算上,也最多是两年——根本不是四百年那样的规模。
  忍和初代怪异杀手的关系,跟战场原和神原的关系,也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吧——如果这么说的话,初代怪异杀手和第二代怪异杀手的正确关系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因为知道当时事情的人,已经连一个都没有了。
  因为他们都已经一个不剩地被“漆黑物体”吞没了。
  但是,神原骏河还是产生了共鸣。
  既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而是产生共鸣——发生同步。
  所以她才向忍逼问起来——面对不想见面、打算以不见面的方式解决问题的忍,她无论如何也必须提出一句异议,而且说的也不止一句话。
  ……那是我无法做到的事情。
  因为我和忍之间的距离过于接近,已经到了无法对她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作出否定的地步了。我既不能像神原那样跟她吵架——也无法和她争论起来。
  无法互相提出针对对方的意见,也无法展开议论性的战斗——因为那就是一心同体的意义,所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神原向忍说的话。本来应该是由我说出来才对的。
  虽然本来毫无社交性的我根本就想不出这样的东西——真是的,我究竟要让那个后辈替我挑起多少担子才满意啊。
  过去在这座北白蛇神社里,因为千石抚子的问题跟蛇切绳对峙的时候,我也把肮脏角色推到了她的头上。
  本来这一回的缓和紧张气氛的任务就几乎完全是由她一个人挑起来的——为了报答单身跟忍正面对峙的她所付出的努力,我至少也应该跟初代怪异杀手正面相对吧。
  我是这么想的。
  我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其实就算你不战斗也没问题嘛。”
  笑死人了——他这么说道。
  傍晚时分,来访了北白蛇神社的半吸血鬼专家·艾皮索德,背靠着竖在境内的巨大十字架,面露微笑。
  ——看来,他平时也不会把这个十字架像妖刀或者其他东西那样收纳在异空间里面。当然,那毕竟是十字架,或许并不是能够发挥吸血鬼能力的对象吧。
  “因为在进入决斗状态的那一瞬间,卧烟小姐的目的就已经完全达到了啊——到了把初代怪异杀手叫到设定舞台的地方那个阶段,身为Heartunder Blade的眷属的你就已经基本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根据卧烟小姐的预计,跟那家伙战斗的人本来应该是我啊?她应该就是为了这个才把我叫来的啊?”
  “……也许是吧。但是——”
  “啊啊,不,达也没关系啦——我其实并不打算讨论这个问题。我毕竟是佣兵嘛。我反而觉得不管是谁打倒那家伙也无所谓——我很乐意让给你啊,只要世界上能再少一个吸血鬼的话。甚至如果你和Heartunder Blade还有初代怪异杀手三人一起死掉的话,我还会更高兴呢。”
  这句话大概也不是开玩笑的吧。
  因为我们已经获得了无害认定,而他在春假期间也在忍野设定的游戏中败北,所以才没有对我和忍下手,但如果说真心话——从他的私情角度来说,所有的吸血鬼都是他的敌人。
  半吸血鬼。
  对人类和吸血鬼都抱有同等程度的憎恨。
  “……你说的手续,是不是已经完成了?”
  我提心吊胆地问道。
  “啊啊——当然了。”
  他点了点头。
  “她在这方面当然是万无一失了。在那之后,我们已经成功追上初代怪异杀手,也跟他好好交涉过了——就像忍野咩咩针对我们进行交涉那样……当然,卧烟小姐并没有忍野咩咩那么诚实啦。”
  “…………”
  我实在没想到那个忍野竟然会得到诚实这种评价,不过跟卧烟小姐相比较的话,大概也只能这么认为了——说到底,无论什么都是以比较为前提的吗。
  就算是没法比的东西,也应该拿来比一比吗。
  “是吗——但是,在那片空地里放走了初代怪异杀手的时候我还担心会变成怎样,原来你们还是追上了吗。真不愧是专家啊。”
  “与其说不愧是专家,倒不如说你的行动的惊异性完全不是门外汉级别的吧。”
  至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卧烟小姐让敌人逃掉的场面啊,艾皮索德这么说道——听他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有点高兴。虽然他实际上根本不是在称赞我。
  “关于接下来的安排,就是等到晚上,由你和初代怪异杀手进行一对一的决斗——为了减轻你的心理负担我就告诉你吧,这场较量就算输掉也没问题。”
  “…………?”
  “你输掉的话,到时候就只是由我来收拾局面而已——到了关键时刻卧烟小姐也会采取行动。就是这么简单。虽然冠上了决斗舞台的铭脾,但那里其实只是相当于除灵仪式的场地。这次可是绝对不可能让他溜走的死胡同——你觉得这样做很卑鄙吗?”
  艾皮索德就像抢先一步似的这么说道。
  “我不是说过吗?驱除怪异根本没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而且就这次的情况来说,对方也同样是专家。他是在明知道这种状况的前提下答应赴会的——他肯定会绞尽脑汁想办法逃脱我们的结界。说白了就是智慧的较量——其中并没有决斗这个词所反映的那种靠硬实力取胜的感觉。所以你就算输了也没问题一只要你不死就行了。”
  “只要我不死……?”
  “要是你死了的话,Heartunder Blade就会被完全解放了吧,你可别忘记啊。”
  “…………”
  我并不是忘记了这一点。
  只是,就算我在决斗后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也根本不用担心这件事——如果初代怪异杀手能负起我所负的职责的话。
  “不对不对,所以如果说有什么令卧烟小姐担心的可能性,那就是这个了吧——Heartunder Blade和她最初的眷属重新恢复配对连接,才是最令人担忧的事态。不管怎么想那也很危险吧——要是像Heartunder Blade这样的家伙变成两个的话。”
  你要有自觉啊,你必须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正抑制着一个足以毁灭世界十次的怪物——虽然艾皮索德这么说,但我却觉得这就好像在说“因为我是一个无力得什么都做不了的家伙,所以才能起到作为忍的安全阀的作用”似的,完全没有刚才那样的喜悦感。
  这不简直就是一个唯一的特技是到处散布色情刊物的家伙吗。散布色情刊物,那到底是什么仪式啊。
  “……既然这么不受期待的话,或许问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义了,不过——假如这场决斗是我赢了的话,那家伙会怎么样?”
  “会被退治。他将被我、或者是卧烟小姐,以不留下后遗症的手法彻底退治掉——因为本来是被当成不存在的怪异,所以很遗憾的是拿不到奖金,不过报酬还是可以从卧烟小姐那里拿到的。所以你不需要在意——不管是赢还是输,结果也不会有所变化。就是那个啦,你和初代怪异杀手的决斗,可以说是一场开场戏,或者说是表演节目……类似开球式的东西。”
  开球式。
  虽然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尽量放松心情才这么说的,但是听他这么说,我反而觉得自己的干劲被削弱了不少。
  不过就算是开球式,也没法确定哪一方是投手哪一方是击球手。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允许出现击球手把扔过来的球打出去这种违背常规的行动。所以最多也只能说是我和怪异杀手的大显身手的表演节目罢了……
  “……我啊~”
  说明完毕之后,艾皮索德就把之前一直靠着的十字架拔了出来,轻松地搭到了肩膀上——那个搞不好可能有一吨那么重的十字架,他却轻而易举地拿了起来。
  半吸血鬼。
  尽管作为吸血鬼的技能威力减半,但是吸血鬼的弱点也同样减半——即使在白天也能发挥出这种威力的、身穿白校服的专家。
  “我的爸爸和妈妈啊一唔,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分别是人类和吸血鬼。”
  “…………?”
  “我可不想你因为看到这样的前例,就觉得人类和怪异能培养出感情,能很好的和睦相处什么的。我反而希望你把我的存在当成一个失败的例子来看待呢。”
  失败的例子?
  作为形容自己的说法,这听起来也不像是自谦,也跟他的一贯风格不相符。
  “因为我的爸爸和妈妈,在那之后就被杀掉了啊——到头来,他们结合之后没过多久,就被人类退治,被吸血鬼吃掉了。”
  我要是没有受到保护的话也很危险啊——他以跟刚才毫无区别的语调说道。然而,那却是足以让我在一瞬间内、在短短的一瞬间内忘记这个男人是曾经跟自己厮杀过的对手这一点的、极具冲击性的事实。
  “笑死人了吧?就是这样子的啦——所以你可别抱有奇怪的希望啊,对自己跟Heartunder Blade的关系。”
  “……但是,那样的事情——”
  我一时间实在难以相信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甚至觉得那才是一个特殊的例子。但是,艾皮索德作为一个以私情行动的专家的理由,这样的话我就完全明白过来了。
  如果有着父亲被吸血鬼杀死,母亲被人类杀害这样的过去,那当然是——
  “嗯?啊啊错了错了,反了反了。是身为人类的爸爸被人类‘退治’,身为吸血鬼的妈妈被吸血鬼‘吃掉’了啊。因为他们分别被各自的同类当成了背叛者啊——当然我也不打算责备他们的行为。因为即使是我也觉得他们是背叛者啊。”
  “…………”
  他竟然说出了比极具冲击性的事实更惊人的话。
  在和平世界中长大的我当然无法对此作任何的评价——只是觉得过去一直认为是个可憎可恨的敌人的——白校服的少年,突然间变得很接近自己,但同时也是身在遥远彼方的存在。
  “……当时保护你的人是谁啊?在人类和吸血鬼都戍了敌人的那种状况下,守护了你的人究竟是——”
  “虽然也不能说是守护了我啦——毕竟也存在着各方面的意图和目的嘛。”
  他先说了这样的前提,在稍微犹豫了一下是否应该说出来之后,他开口道:
  “是吉罗秦卡塔(G训lotine Cutter)那里的教会。”
  吉罗秦卡塔……
  春假期间为了退治忍而来访了这个小镇的三名专家之一……还有。
  “那么……你就是……”
  “不,不是那样的。那个神变态是我的代父亲什么的,没有那样的事情——不过,对以私情行动作为至高命题的我来说,这次的事情我也不可能站在Heartunder Blade的一边。看到那家伙陷入了两头不到岸、进退两难的样子,我只觉得她是活该的,真是笑死人了。”
  艾皮索德一边这么说,一边转身准备离开北白蛇神社——为了今晚的行动,他大概也有自己要做的准备工作吧。
  我差点就这样默默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但是在最后关头,我才忽然回过神来,向他背着十字架的背影喊道:
  “稍微等一下,最关键的事情我还没有问啊。”
  因为对艾皮索德来说,我是否参加决斗都是无关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大概是忘记说了吧……然而我却是无论如何也必须问清楚这一点的。
  “你说设置好的决斗地点,究竟是在哪里啊?我今晚究竟该到哪里去?”
  “啊~那个吗。”
  他回过头来向我说道。
  连父母被杀死的经历也能轻松地说出口的他,在这时候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很讨厌的事情似的皱起了眉头。
  “那方面就是沿袭前例,对你来说是很熟悉的地方啦——虽然对我来说感觉就是恩怨之地。
  “恩怨——?”
  “是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操场。”
  028
  虽然在时间顺序上有点颠倒了——神原骏河和忍野忍女生间的吵架是在中午时分结束的,但是要问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那却是一神跟斧乃木所说的Climax感有点不同的展开。
  首先,受到了神原的一番喝斥和激励的忍,下一步采取的行动就是“赌气睡觉”—一她从神原身上站起来,踩着沮丧无力的脚步躲到圣祠里面去了。而神原也没有再跟在她后面——当然,对夜行性的忍来说,睡意已经到了极限也应该是原因之一,但是被一个高中女生驳倒这个事实,恐怕也让她大受打击吧。
  “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就睡觉”这个做法,想来也是她从四百年前开始沿用至今的处世手段——看到她的这种举动,在我身旁从头到尾看着神原和忍的吵架经过的斧乃木——
  “哼,真没意思。”
  丢出这么一句话(我说这究竟是什么角色啊),耸了耸肩膀就站起身来。
  “真是一场无聊的吵架呢。鬼哥,我要走了。因为必须把这件事报告给卧烟小姐知道。报告完之后,我就马上把这场无聊吵架的无聊记忆直接删除掉。”
  “在这十二小时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种性格回来啊。那个,斧乃木,你有再听吗?我的落款印……”
  “你别用落款印这种古时候的叫法来称呼我的脚印嘛,最好用时髦的so~le来称呼。”
  “别用像灵魂一样的发音来说鞋底这个词好不好,而且你是光着脚踩的啊。
  “知道了知道了,到了晚上我会给你解除的,包括这件事我也会帮你报告给臥烟小姐知道。”
  “啊啊,拜托了。对了,如果你要跟卧烟小姐见面的话—一”
  “是配对连接吧。毕竟如果不恢复那个的话,鬼哥也没有办法战斗呢。”
  说完,斧乃木就徒步离开了北白蛇神社——她没有使用阶梯,而是直接跳下山去了。
  剩下一个人的我,老实说还真的有一种不知该怎么办的感觉——在近处亲眼目睹了神原和忍的那种场面,我到底该以什么表情回到境内去呢。虽然也想过下了山再重新上来,但也不可能那样做。
  虽说是少量,但我还是要照看一下神原那出血的头部——虽然现在的我没有办法为她治疗,但也还是要看看的。
  我沿着来路往回走,重新穿过鸟居,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踩着没有不自然感的脚步,但是却以稍微比平时快的步速——绕了很长的远路才终于走到了神原的面前。
  “咦?神原,你怎么了?躺在那种地方。嗯?你的头流血了啊,不要紧吧?”
  “呃?阿良良木学长,你刚才明明一直都在那里看着,应该知道吧?”
  “原来已经露馅了吗!”
  那么说你就是明知道我在旁边的情况下跟忍说出那种话的吗!你的心脏强度已经到了有病的级别了吧!
  虽然好像没有发现擅长隐藏气息(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气息)的斧乃木的存在,但是尽管我躲在草丛里看不见身影,她似乎也还是隐约感觉到了。
  运动员的第六感,真不是盖的……
  “没事的,小忍她没有发现。那么,阿良良木学长,我拜托你买的书买来了吗?”
  “不,稍微等一下,那并不是可以这么轻松地一句带过的事情吧!你不是应该把刚才那件事摆到话题的砧板上吗!”
  “嗯?但是你既然已经听到就不用说了吧。比起那个,我拜托你买的书……”
  “你对叫我买的书也太执着了吧。你叫我买的书,到底有多重要啊,至少也让我看看你头上的伤嘛。”
  虽然我捏心的是你头里面的脑子……
  “嗯。”
  于是,神原就把头部向我伸了出来。
  这还真是几乎让人萌翻的动作……如果不考虑她正用双手紧紧地拥抱着我帮她买回来的上下卷这一点的话。
  我轻轻地拨开神原那自从退出社团活动以来已经长得相当长的头发,检查了一下被忍的铁爪弄伤的皮肤裂痕。
  嗯……
  也算没什么大碍吧……
  因为头部很容易出血,所以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严重,但把那些血擦掉后就可以看到只是相当浅的伤痕。这样的话,就算不用吸血鬼的技能来治疗,放着不管也会很快愈合的吧……
  “在被阿良良木拨弄着头发的时候读小说还真是有趣呢……”
  “能不能请你别在人家担心你受伤的时候欣赏小说啊,神原小姐。”
  “这点程度的伤在运动中也经常会遇到,没必要那么在意的。比起这个,你再继续这样子摸一会儿我的头发吧。”
  “那到底有什么意义啊。嗯嗯……”
  是什么来着。
  我记得自己好像有什么话必须要跟她说的啊……
  “……不过算了。”
  “嗯?什么啊?”
  “没有。”
  毕竟要道谢也有点奇怪,既然神原的伤没有大碍;那么暂时就没问题了……没有更深一层的含义。我开始用手沙沙地拨弄着神原的头发。
  “没有什么啦。好,我们来吃午饭吧,神原。”
  “嗯,我肚子也饿得很厉害。那么,我就这样继续读书,阿良良木学长你喂我吃吧。啊一嗯。”
  “啊~嗯什么嘛,哪里会有这么娇纵后辈的前辈啊。”
  “咦?怎么分量有点少呢?”
  “因为预算的问题……虽然甜麦圈我也买了,不过忍……”
  该怎么办呢——我向圣祠的方向看去。
  这简直就像是天岩户的状态……(注:天岩户是日本神话中的一个以岩石构成的洞窟。传说身为太阳神的天照大神曾经躲进里面,结果导致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漆黑,这就是“岩户隐”的传说。)
  “……那家伙到底打算干什么啊。”
  “不过既然在睡觉就由得她吧。小忍毕竟是夜行性,到了晚上她就自然会起来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呃?神原,你难道不在意吗?明明刚才说了那么多话,还狠狠地喝斥了一顿,难道你对忍接下来的动向毫不在意吗?”
  “也没有什么在意不在意的,那毕竟是小忍自己决定的事情。我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所以就心满意足啦。”
  现在我反而更在意鬼畜迦尔逊怎么把混血少年哈呼哈呼呢——说完,神原就沉浸在读书的世界里了。
  就因为你那鬼畜迦尔逊,害得我吃了不少苦头啊……我本来很想这么说,但这也是神原的特色吧。像她这种社交型的人,心目中反而是有着相当明确的区分自己和他人的界线。
  倒是像我这种交友范围极端狭窄的人,则习惯把自己和对方以过于同一的方式来考虑,而这正是最容易导致问题发生的原因。
  忍在这一点上或许也跟我一样。
  “那么,阿良良木学长,胸罩呢?”
  “别说得好像是正题一样,我给你买来了啊,拿着。”
  “胸罩?”
  “拿着吧!”
  因为预算的原因,那并不是在内衣店、而是在百元店里买来的便宜货……不过最重要的是内在美。
  无论是头部还是胸部。
  “那么,我就这样继续读书了,阿良良木学长你就帮我戴吧。啊~嗯。”
  “你这啊~嗯的意思已经完全变了吧……神原。对了,难道对我就没有吗?”
  “嗯?”
  “就是类似豁出身体也要提出来的那种建议。”
  “什么啊,原来是想让我豁出身体吗。”
  “不,不用豁出身体也可以,光用嘴巴就行了。”
  “那个也有点怪怪的吧……没什么啦。”
  “没有吗。”
  “凭一个区区的小丫头要向年长的前辈提意见什么的,那实在是太厚脸皮了,我当然做不出来呀。”
  面对生存了五百多年的吸血鬼毫不退让地畅所欲言的小丫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说一边这么说道。如果她真的读得这么入迷的话,那个作者也应该感到无比的幸福了……就算顺便也好,我真希望她能让我这个前辈也感受一下幸福。
  “你只要继续当平时的阿良良木学长就可以了。不需要刻意发奋,就像平时一样。在练习时就怀着比赛的心情,在比赛时就怀着练习的心情。这是运动员的基本格律哦。
  神原就像球队队长在大赛前日鼓励队友士气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勉强要说的话就是DIY了。”
  “DIY?"
  “Do Your Best,尽量做到最好吧。”
  “…………”
  要省略的话那应该是DIB,DIY是周末木匠的意思吧。不过转念一想,我还是没有反驳她的这个说法。
  因为Do It Yourself——“自己干自己的事”,对现在的我来说确实是一个很恰当的建议。
  在那之后,我就为了准备夜间的决斗而小睡了一会儿——因为忍独占了圣祠里面的空间,所以实际上就跟野外露宿差不多了。在肉体没有得到强化的现在,睡眠本来是很必要的,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很难睡着。不过这应该不仅仅是野外露宿造成的吧。而神原在这段时间里都一直在读小说-——运动员的体力难道是无限的吗。
  然后到了傍晚,我就从来到神社的艾皮索德口中听说了由卧烟小姐安排的决斗的详细情况。
  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操场。
  我和神原就读的学校。
  那里对艾皮索德来说的确是个恩怨之地——因为那是他曾经跟自己追踪的传说中的吸血鬼及其眷属展开过战斗的地方。
  而且与此同时,那个地方。
  还是我和忍——阿良良木历和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互相厮杀过的地方。
  这的确是沿袭了前例,也是非常合适的地点。
  第一人和第二人的决斗。
  奴隶之间的决裂。
  作为决一胜负的地方——这里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029
  “喂喂,战场原吗。”
  “哎呀,可君。”
  “我从来没有被人用这种昵称叫唤过啊。”
  “怎么了?既然你这样打电话来,就是上次遇到的麻烦事已经解决了吗?”
  “不……”
  “是不是已经做好被我和羽川同学狠狠修理一番的心理准备了?”
  “……真可怕啊。”
  “你是自作自受吧,到底要自由奔放地旷课到什么时候呀……啊,虽然现在的我也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啦。
  “嗯?总之……虽然还没有结束,在结束之前我本来也木打算跟你联络的,但是对不起,我忍不住了,因为总觉得心里没底。”
  “是吗……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哦。我还以为你跟神原在那里亲亲热热,都快把我的事情全部抛诸脑外了呢。”
  “哪有这种事嘛,我会生气的啊。不过——今晚所有的事情都会得到解决。总之,这些事情我回去之后会好好跟你说明的。”
  “是吗。嗯,那么羽川同学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嗯?羽川发生什么事了?”
  “……神原她没有告诉你吗?”
  “咦?什么啊?”
  “不……看来我们都有一个很可怕的后辈呢。不过既然你没听她说起——那就等你回来之后再问她本人吧。这样想的话,你也会有‘必须平安回来’的干劲吧。反正你就是整天都在于一些强出头的事情嘛,可君真是的。”
  “可不可以别用可君来叫我啊?”
  “那就用COCOON来叫你啰?”
  “为什么是茧子啊!”
  “说老实话,我其实很想叫你把现在做的事情全部抛开,马上回来我们这里……不过这应该是不行的吧。”
  “啊啊,那样的确是不行的……回去之后,我有很多话跟你说啊。想向你道歉的事情,还有想告诉你的事情。到时候再好好谈一谈吧。”
  “你可不可以别说得好像要跟我分手似的呀?太可怕了耶。”
  “啊,抱歉,我说得好像有点怪——我说,战场原。”
  “什么嘛,COCOON。
  “别统一成COCOON好不好……我说,战场原,其实我有一件事想——你告诉我。”
  “是香奈儿的五号哦。
  “不是说这个,而且你别说谎啊……一年前,神原入学到直江津高中来见你的那个时候——老实说,你是怎么想的?整整一年没有交流过的后辈,对你来说已经是被割舍掉的过去的朋友,在一年之后又重新来见你的时候——你有什么感想?”
  “…………”
  “啊啊,抱歉,我问得有点奇怪吧。对不起,你忘记好了——”
  “不,就凭刚才的提问,我就大致上理解了CONCOURS你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了。”
  “太厉害了吧!……CONCOURS,是说我吗?”
  “CONSOLE也可以哦。”
  “我实在不敢相信那是从历的读音引申出来的派生叫法啊。”
  “这个嘛,老实说,我觉得真的很沉重呢——那孩子对我的感情。”
  “…………”
  “而且那孩子对我抱有太大的幻想了呀——不过我要订正一点。要问那时候我是不是单方面地对缠住我不放的神原作出拒绝的话,实际上也决不是那么一回事。关于我当时的生存方式和现状,她也说了很多让我受不了的话呀。”
  “……啊啊,现在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了。”
  “虽然当时的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啦。因为那孩子是特别的、被选中的人——所以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我当时是这么想的。跟我这样的半吊子相比,我觉得她是不同的天才啦。”
  “…………”
  “‘虽然努力过的人不一定会成功,但是成功的人必定是努力过的’——成功者经常都会这么说吧?他们都会强调自己不是偶尔碰运气获得成功,而是宣扬这种成功完全是自己的功劳吧?当时的我就是最讨厌这种成功者吹嘘自己努力的年纪啦。”
  “我想那绝对不是年纪的问题吧……现在你搞不好也会这么说啊。”
  “但是,在你的帮助下终于能跟神原和解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天才也不是没有烦恼的。”
  “…………”
  “无论是什么人都会有烦恼——那是理所当然的吧。我本来一直想把特别之人的那种‘我是特别的存在’那种感觉掌握下来——但后来终于明白那样做根本是毫无意义的。”
  “…………”
  “是不是稍微偏离了话题呢?刚才我虽然说很沉重——但那同时也是我的轻浮无法承受她的重量的体现吧。但是,如果我想跟神原在一起的话,那么我当然就必须成为足以承受她的重量的存在——即使是现在,我也还是一边想一边钻研啊。虽然这同时也是面对阿良良木君的我要做的事情。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在努力的哦。为了成为阿良良木君的妻子。”
  “…………”
  “很沉重吗?”
  “不,我决不是那个意思。”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和普通的分别啦。那只不过是在跟别人比较而已——一没错吧?如果出生在大富豪的家庭里,那当然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不过这么说的话,光是在这个时代能出生在这样一个和平的国家,我认识的所有人就全都是特别的人了。”
  “……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可以问一个你可能会生气的问题吗?”
  “如果你肯删除掉这个充满不祥味道的前半句,我就回答你。”
  “如果有一个比我条件更好的人向你表白,那时候你会怎么做?”
  “呜哇,真没出息!那是什么问题嘛,真可怕!”
  “不,嗯,那个,虽然我也这么觉得啦。”
  “你想让我说一些讨厌的话!你正在测试说到哪个程度我才会生气!真恶心!——我决定了,明天就分手吧!”
  “那个,如果不想回答的话……我觉得光是这个反应就算是答案了……‘明天分手’还是免了吧。”
  “因为我知道你是忍着羞耻来提问的,所以我就认真回答吧。到时候我想自己是百分之百会换对象的。”
  “真厉害啊,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太厉害了。”
  “我知道感情和关系是没有绝对的,看到父母的情况,我就学会了这一点。”
  “战场原——不,那个是——”
  “绝对的关系什么的,光是想想也觉得很可怕嘛——{斤以自己就要为了不被对方换掉而不断努力啦。就算不能成为特别的人,也应该可以成为某个人的特别存在吧。”
  “……某个人的——特别存在。”
  “我正在不断努力成为神原和阿良良木君的特别存在——你放心吧,阿良良木君。你已经是非常特别的人了。不管对我来说,还是对神原来说——对小忍来说也一样。是我们选择了你。”
  “你原来真的理解了吗……真厉害啊。”
  “因为我是女朋友。你给我打电话,我真的很高兴哦,我爱你。”
  “我也爱你。回去之后,再多一点……我们再多谈一点这些话题吧。”
  “嗯,我会脱光衣服等着你的。”
  “……神原的变态,我看很大程度是来自你的影响吧?”
  030
  然后,八月二十四日夜晚,在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操场上,演员都到齐了——且然我很想这么说,但现在还是缺了那么几个人。
  关于那方面的事情就留到后面说吧,现在是暑假结束后的第四天,到这时候我才终于回到了自己就读的高中。现在想起来,因为我们学校没有回校日这个规定(虽然可能有,但至少我是不知道的),自从第一学期的散学礼之后,这是我时隔三十七天重新回到学校的日子——而这个时间却是学生和教师以及学校相关人员都全部离开了学校的半夜时分,这的确也很像我的风格。
  话说,结果暑假的作业我还是一直没有做啊——到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本来那就是从暑假最后一天延续到现在的一连串麻烦事的导火线,不过照现状来看,等我下次回到学校的时候,大概暑假的作业什么的都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了吧。
  我似乎也是一个相当有胆量的家伙。
  总而言之,跟春假时一样,学校范围内都铺设好结界了,所以不需要担心有外部人员和入侵的第三者的介入。
  “那么,我们就趁早开始趁早结束吧——”
  卧烟小姐说道。
  我总觉得她好像故意跟我保持着距离似的,不过卧烟小姐当然是一个有理解力的大人,所以肯定是我的错觉吧。
  站在卧烟小姐身边的人是艾皮索德。
  他并没有像在北白蛇神社时那样把巨大的十字架插在操场上(要是那样做的话,事后的痕迹处理就很麻烦了),而是直接扛在肩胯上——那大概是意味着他正处于临战状态吧。
  无论是卧烟小姐还是艾皮索德,大概从根源部分就是这样的性格吧,在这种状况下看起来也显得相当的轻松——或者也可以说面对这种状况显得没什么干劲的样子,不过在对工作的严谨态度上,这两人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共通性。
  像贝木和影缝小姐那样,在途中也会随意地把工作抛开的散漫态度,和这两人大概是无缘的存在吧——身为欺诈师的贝木自不用说,从这个角度来考虑,影缝小姐的反常规性也是相当明显的。
  明明是跟不死身的吸血鬼相关的事件,卧烟小姐也没有让影缝小姐插手,其理由大概就在于这方面吧……作为曾经跟她直接战斗过的人,也作为曾经被她放过的人,我也只能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决定了。
  即使是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决斗,跟以前有勇无谋地向影缝小姐发起挑战的那时候相比,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当然,那时候和现在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差异条件。
  然后,关于作为影缝小姐的式神的人偶女童·凭丧神斧乃木余接的事情——她现在并不在这里。
  不可能!斧乃木竟然不在这里!
  女童竟然不在场!
  那么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的啊!
  虽然我很想这么大叫(开玩笑),不过她在向卧烟小姐报告了和我之间的对话之后,又被吩咐了别的差事,已经动身到其他地方去了。
  别的差事……?
  她那过于勤快的劳动态度就暂且不提,但是今晚,不管怎么想这次的工作都肯定会得到解决,事到如今她还要去别的地方做什么呢?我想到这里就向卧烟小姐确认了一下。
  “是关于工作结束后的善后处理问题啦——所谓的工作,并不是收拾好东西就算是结束的,尤其是按照我的做事方式来说。为了不让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剔除再现性就是我的手法——彻底做好防范预防措施,事情一旦发生就要作为以后的参考,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
  虽然我不太明白,总而言之卧烟小姐已经把焦点放在今晚的事情结束后的事态发展上了。不过从她的立场来考虑,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但是我真的希望她别这样假裝抱着手臂以故意挡住胸部的姿态来跟我说话。
  而且我也不希望她把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当成是消化比赛——不是消化比赛,而是开球式吗?
  “也对啦。没关系没关系,余接的印记我会帮你解除掉的——不过,关于配对连接的恢复,本人不在我就没有办法了……”
  卧烟小姐以略带讽刺的口吻说道。
  没错。
  就是这个问题啊。
  从不在场这个意义上说,跟斧乃木一样,忍现在也不在场——一忍野忍到最后还是没有从圣祠中走出来。
  到了离开神社的时间,不管我怎么叫她,再怎么敲门,她也没有出来——我当时真的像是天岩户那样在圣祠前面跳起舞来,但还是毫无效果。
  到最后,忍还是选择了不跟初代怪异杀手见面吗——那么这也是应该得到尊重的选择。我的决心和忍的决心,即使各不相同也是很正常的。
  那么为了让忍不必跟初代怪异杀手见面,我无论如何也必须在决斗中取得胜利——当然,就算这样子刻意让自己重新下定决心,即使我按照一般性的估计在决斗中输掉,卧烟小姐和艾皮索德也是不可能会让初代怪异杀手去见忍的。
  然而即使如此,我做的事情也还是有意义的。
  神原正如她所宣言的那样,并没有把躲在圣祠里的忍从里面硬拉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单纯觉得有趣,她甚至还陪我一起在那里跳了一会儿舞。
  “那么,差不多该走了吧。”
  这样主动催促我出发的反而是神原。
  真的是一个毫不拖泥带水的家伙——她还这么说过:
  “没事的,要是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阿良良木学长。”
  ……真是个可靠的后辈。
  不过她已经为我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要是继续让她费心的话我也实在过意不去——即使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无论如何也必须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我决不能在这个后辈的面前展现出丢人的一面。
  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相对于包括我在内的这四个人一最后登场的正是作为这一连串事态的中心人物的男人。
  初代怪异杀手。
  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最初的眷属——时隔四百年重新复活的吸血鬼。
  古老时代的专家。
  他忽然间——以身披甲胄的姿态出现了。
  “…………”
  铠甲武士——跟上午看到的少年姿态截然不同、身上披着与现代格格不入的异质防具,他登场了。
  大概是因为曾经见过他的少年外表的缘故吧,我总觉得甲胄好像比上次大了一圈似的——不,实际上应该是变大了吧。
  他说过要让自己的状态达到顶峰——达到能使出全力的状态。
  在那之后,他应该是经过进一步的能量吸收和力量提升,才出现在这个操场上的——少年时代那种多话的性格已经完全收敛起来了。
  他准时地在这里登场,却至今一言不发。
  只是作为一副厚重的甲胄默默地站在那里。
  ——沉静下来的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在他登场的那一瞬间,神原也稍微变得有点安静了——在那之前,她在这种氛围下也明明还是像平时那样开朗明快地畅谈欢笑的。
  那大概是被初代怪异杀手所背负的“不净之物”的量压得透不过气来了吧——正如过去在北白蛇神社里,这次又在补习学校废墟里感到身体不舒服那祥。
  不,应该说比那时候还要严重。
  当然,拥有作为吸血鬼的相同发祥的我,还有身为专家的卧烟小姐和艾皮索德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已经隐约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怪异杀手为了晚上的这一战做了何等精心的准备。
  虽然我作为学长很担心神原的身心状况,但就算在这时候叫她回去,她也是不会乖乖听话的吧……正当我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卧烟小姐一
  “那么,我们就趁早开始趁早结束吧——”
  就这样切入了正题。
  在她的语调中,并没有特别关注外甥女身体状况的意味——“趁早结束”这句话并没有蕴含着对神原状况的顾虑,这一点就算不是我也可以感觉出来吧。
  “阿良良木君,还有初代君——主持你们这场决斗的,就是我这个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就让我在这里给你们做个见证吧——同时,我也会担当你们的审判。”
  “……关于约定。
  初代怪异杀手说道。
  他的声音已经不是从我身上夺走时的那个声音了。
  那是一个厚重的、听起来仿佛带有磁性的帅气声音。
  “请务必要遵守说好的约定啊——伊豆湖大人。汝作为专家是一个不会违背约定的人,在下作为专家对汝寄予全面的信赖。”
  面对本来就打算违背约定的卧烟小姐,这实在是一句可悲的台词——但是他恐怕也不是发自真心地说出这句可悲台词的吧。
  他也是久经沙场的专家。
  是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盛有圣水的瓶子递给对方的老骗子——
  “啊啊,当然了。大姐姐我从来没有违背过约定,也从来没有说过谎。是以诚实为招牌的伊豆湖小姐。
  ……从她一直没有报出姓氏这点看来,对神原隐瞒身份的工作的确做得非常彻底。但是,难道她就那么不想被知道吗?虽然“你是出生以来就没有跟我见过面的外甥女”这件事也不是可以轻易表露的关系,但是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由得开始对她隐匿身份的意图产生怀疑了……
  与其说是和神原之间的关系,我反而觉得在卧烟小姐和神原的母亲——也就是她的亲姐姐之间的关系中存在着某种扭曲的感觉。
  ……虽然这也不是现在该想的问题。
  初代怪异杀手一
  “阿良良木大人。”
  也向我发话了。
  “Kissshot好像不在这里——只要在跟汝的决斗中取胜,在下就能和她见面,可以这么认为么?”
  “……随你喜欢吧。”
  我回答道。
  虽然在近处看到如此具有压迫感的身姿,我的心已经几乎快被压倒了——但我还是不忘作最低限度的虚饰。
  “在跟你的决斗中输掉之后,我也不认为自己还能继续活着——你想见的话就尽管去见吧。”
  如果你能见到的话——我把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因为卧烟小姐并不希望我说出这句话,而且对初代怪异杀手来说,这也是没必要挑明的事实。
  如果你能见到的话。
  ……即使这样直接面对着他,我也还是不觉得他会老实向忍道歉——神原所说的话,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是错的。
  既不是爱情。
  也不是感激。
  更不是忠诚。
  但是反过来说,也并不是毫无杂质的纯粹的憎恶、怨恨和反叛——虽然我不想承认,不过这可能是跟我对忍所怀抱的感情非常相近的东西。
  甚至几乎达到了同一的地步。
  那种感情的名字是——爱憎。
  既爱,又憎。
  ……所以实际上,初代怪异杀手大概直到这个时候也还没有理解过来吧——直到跟忍见面之前.他恐怕都不会理解过来吧。
  到时候,自己将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是去爱对方,还是要杀死对方呢。
  是诚实——还是欺骗呢。
  到那个时候应该就会定下来了吧。
  ……虽然“那个时候”,根本就不会到来。
  但是,要因此而同情他或者体谅他,那也是错误的——当然,其中的原因之一是我同样是参与这个欺骗计划的一分子。不过即使如
  此,只要我在决斗中取胜,那就会变成诚实和坦诚了。
  要可怜他的话——
  是错误的。
  面对一个耗费了四百年光阴重新复活的存在,无论如何也是值得致敬的存在——我想忍野咩咩一定会这么说吧。
  “不认为自己还能继续活着什么的——笑死人了。你可别说那么吓人的话啊,Heartunder Blade的眷属……但这么叫的话,两人是一样的吗。”
  在这时候对称呼问题苦恼了起来的艾皮索德——大概他根本没有记住我的本名吧。虽然卧烟小姐现在把我称呼为(并不是“小历”)“阿良良木君”,但是那样的名字对没有兴趣的人当然是记不住的吧……不过我也只知道他叫做“艾皮索德”而已,所以也算是彼此彼此了。
  即使是初代怪异杀手的名字——
  大概直到结束我都不会知道吧。
  “的确是呢,阿良良木君。”
  卧烟小姐接着艾皮索德的话头说道。
  “真是太吓人了,那样可不好哦——你难道没听我说吗?接下来要进行的是近似于仪式的东西。说白了就是奉献给神的决斗啊——不会出现哪一方死亡的情况。”
  过来吧——她向我招手道。
  在经过那片空地的意外事故之后,我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才得到了接近卧烟小姐的许可——卧烟小姐摸着我的脸一
  “好,这样就行了。”
  她这么说道。
  虽然并不是从感觉上察觉到的——但她大概是把斧乃木的脚印从我的左半边脸去除了吧。
  解除保护装置。
  一直守护着我的脚印,现在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准备完毕。这样阿良良木君也进入临战态势了呢。”
  “准备完毕?那样就算是准备完毕?喂喂,稍微等一下啊——配对连接怎么样了?阿良良木大人。
  初代怪异杀手提出了疑问。
  “汝该不会是打算以这种脆弱的状态——跟在下展开决斗吧?”
  “…………”
  “真没办法,看来汝和Kissshot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强固到值得在下担心的地步啊——竟然把如此脆弱状态的仆从送上战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虽然看不到铠甲里的容貌,但我似乎是被他嘲笑了——不过他这么想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如果要真正做好万全准备的话,我就应该为了迎接决斗而跟忍恢复配对连接,同时让忍吸血使肉体强化到最大限度,然后再踏上这个决战场地。
  和影缝小姐战斗时的区别就在于这里——虽然这里不一样就等于完全不一样,但是总而言之,我就只能在这种几乎纯人类的状态下向怪异发起挑战。
  ……以这种程度的战力差距来发起挑战,也许是我的头一次经历。
  但是无论什么事都有第一次。
  虽然忍确实是一直躲在圣祠里不出来,但这并不是我没有恢复配对连接的唯一理由——这其实也是符合我自身意愿的状况。
  因为我不希望依靠忍的力量来取胜。
  我希望在这场决斗中取胜,让自己帮上忍的忙。
  当然,我也并不是毫无胜算也毫无计划地走上战场——没什么,就算对方宣称是恢复到了完全状态,那应该也跟巅峰状态有着很大的差距。
  而且——即使不是这样。
  不管结果如何——不管是取胜还是落败,也不管是真爱还是憎恨,他都绝对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既然要跟这样的对手决斗,那我至少也应该承担起这种程度的风险吧。
  人决不能在没有想过输的情况下战斗。
  不过吸血鬼是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那也好吧——但是伊豆湖大人。这样一来,在下还是希望汝能设定一个能填补不利条件的决斗方法啊。因为在下可不想听那些丢人的借口。”
  “当然了。放心吧,我打算采用的是自古流传至今的最普遍的决斗方法——为了让你们能在相对公平的条件下进行较量。”
  卧烟小姐边说边朝着校会讲台的方向走去——然后,她就从那里拿起一根预先准备好的棒状物体走了回来。
  那是一把竹刀。
  是剑道社使用的道具。
  “应该可以说是虚拟的妖刀‘心渡’吧——肖然,这是已经通过灵气的。嗯,总之你们就当这是对双方都有效的电击棒吧。
  卧烟小姐在这么说的同时——就把竹刀插进了地面。
  按照竹刀的构造,其最前端是圆圆的形状,本来就算用力插也不可能插得进地面——但是卧烟小姐却只是单手就像钉子一样把它刺进了地面。
  我起初还怀疑她那纤细的手臂实际上会不会有着超凡的臂力,但仔细一想也应该不是这么回事,那大概是她所说的通过灵气的效果吧。
  “你们首先就以这把竹刀为界线,互相背对背地站在那里。然后随着我的数数,各自向前方走出十步的距离——在走完第十步的瞬间,战斗就开始了。你们必须以最快速度抢到这把竹刀,首先在对手身上命中一太刀的一方为胜。”
  可以说就是相当于日本风的西部剧了——说完,卧烟小姐的手就放开了竹刀。
  “——或者也可以说是变种规则的沙滩抢旗游戏啦。当然,就算被对方先一步抢到竹刀,也没有必要马上放弃一只要从对方手上抢回竹刀再施展攻击就行了。输赢的基准纯粹是‘一太刀定胜负’——这样的话,应该算是相对公平了吧?跟身材矮小腿长偏短的阿良良木君相比,步幅宽阔的初代君所走的十步距离自然要远一点,更重要的是他穿着那样的甲胄啊。”
  “的确,这套铠甲一点也不轻。”
  铠甲武士回应道。
  但是即使如此,他毕竟也是吸血鬼——就算把甲胄重量考虑在内,他也毫无疑问是身手敏捷的存在……而且什么身材矮小腿长偏短的,卧烟小姐好像在不经意地贬低着我啊。
  难道我做了什么惹她讨厌的事情了?
  “先确认一下——竹刀轻轻擦过应该不算是命中‘一太刀’吧?决定胜负的就仅仅是有效打击,这么想应该没有问题吧?”
  “当然,这就是现代剑道的考虑方式了——当然,在规则上是什么都可以做的。就算命中脚部也算是‘一太刀’哦。”
  “……总的来说——”
  铠甲武士耸了耸肩膀。
  “这就是那个吧——与其说是设定相对公平的状况,倒不如说是让阿良良木大人不至于在决斗中死去的一种照顾政策——还真是想得够巧妙的。
  “……嗯,毕竟我也不想惹咩咩哥哥生气嘛。那家伙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哦。”
  卧烟小姐并没有明确否定——
  “还有其他问题吗?”
  马上切人了下一个话题。
  “没有——如此简单明快的规则,根本就没有抱怨的余地。当然,比起那些限制多多的繁文缛节,这样反而来得更轻松。不过,即使只是竹刀——由在下挥出来的话,阿良良木大人说不定光是被擦到也会死掉的啊。那种情况是不是也可以被认定为有效打击?”
  “可以认定。”
  卧烟小姐毫不犹豫地点头答道。
  “而且对你来说,那样应该会更加有利呢——阿良良木君,这样可以吧?”
  “虽然我很难开口说可以——”
  听了卧烟小姐的提问,我回答道。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必须说——可以。”
  “很好——阿良良木君有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我对规则本身并没有疑问……但是我无论剑术还是战斗都是门外汉,关于那十步的奔跑步法,我可以接受一下专家的指导吗?”
  “专家?”
  我?还是索德?
  卧烟小姐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但是这种情况下的专家,当然不是指妖怪变化的专家了。
  全力疾奔的专家。
  直线前进的运动员。
  而是在超短跑项目可以拿到日本第一的——神原骏河。
  ……也就是站在那边好像觉得很不舒服的后辈了。
  “……OK。这点程度的让步也是很合理的吧。那么现在是七点半……决斗就在八点整开始。两位就请做好热身准备吧。”
  031
  “……从身高来推测,阿良良木学长的步幅大约是七十二厘米。也就是走十步的话,距离就是七米二。正如马拉松有马拉松的战略、百米跑有百米跑的战略那样,七米跑当然也有七米跑的战略一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保留余力的方式也许是一个关键课题呢。’
  神原一边捏着我的脚一边向我说明道——她这种捏的手法与其说是热身倒不如说像按摩似的,不过这些事情还是应该交给“专家”处理吧。
  “课题?”
  “也就是说并不是跑完就结束了——你还要拿起竹刀向对方使出一击吧?”
  “啊啊,是这个吗。
  就算在赛跑中取胜抢先握住了刀柄,要是在那时候因为用尽体力而倒下,那就毫无意义了——同样的,如果太着重于速度而导致冲势过猛的话,那就有可能会冲过了竹刀的位置。那样一来就全乱套了。简直就是本末倒置,等于是完全迷失了方向。
  “也就是要在短短的七米之内灵活运用加速和减速吗……是不是做一下练习比较好呢?”
  “不,那最好还是不要了。”
  “嗯?是因为会被敌人看穿底牌吗?”
  我向初代怪异杀手那边瞥了一眼——只见他并没有在做什么,只是像即将面临决战的武将似的,稳稳地坐在刚才放竹刀的校会讲台上,环抱着双手。要是在他身后插上旗帜张开拉幕的话,那就完全是战国吋代的风格了。
  “……他好像没怎么看我们这边啊。”
  “我不是说被看穿底牌什么的。要是在练习中全力奔跑的话,到了正式决斗你就跑不起来了吧。”
  “啊,是吗。”
  “刚才我说你的步幅是七十二厘米,但这只是走路时的步幅,跑起来的时候应该会变成八十公分左右——所以如果是七米二,就刚好能以九步走完。只要在跑的时候数着数字,你就会心中有数了——虽然只是大致上的基准。”
  “嗯,数数的话——”
  “1,1,2,3,5,8,130——”
  “我说为什么非要用斐波那契数列啊。
  “6,0,8,6,5,5,5,6,7,0,2,3,8,3,7,8,9,8,9,6,7,0,3,7,1,7,3,4,2,4,3,1,6,9,6,2,2,6,5,7,8,3,0,7,7,3,3,5,1,8,8,9,7,0,5,2,8,3,2,4,8,6,0,5,1,2,7,9,1,6,9,1,2,6,4。”
  “为什么要用卓越数啊。”
  “你为什么会知道?”
  “反而应该问你为什么能说出来吧。”
  “有一半我都是随便说的,难道没错吗?”
  “没错啊,太厉害了吧。”
  真的很有才能。
  真的有着多余的才能。
  这样的你也真的太卓越了。
  总之就是九步吗——虽然是已经不记得在哪里听说的朦胧记忆了,伹是九步这个步数对剑术家来说应该是最合适的距离感。
  “所以开头的三步是加速,中间的三步是全速,最后的三步是减速——只要大致上这样考虑,就可以当作一个基准了吧。”
  “明白了……顺便问一下,对方的距离应该不是七米二十厘米吧?虽然他穿着甲胄比较难估计,那种身材大概会走到多远的距离啊?”
  我想神原大概是从身高来推算出我的步幅的——上午我看到的少年时代的初代怪异杀手虽然比我身高还要矮,但是少年时代当然是无法作为参考的。
  虽说四百年前的平均身高应该比现在矮很多,但从甲胄的高度来推算,那应该是相当高大的身材。不管怎么说,那套甲胄里面也不可能还是那个小孩子的身体——不过现在看来,那套甲胄少说也有两米的高度啊……
  那几乎就跟德拉玛茨尔基差不多吧?
  说起来,我跟那个吸血鬼猎人战斗的地方也还是这个操场……
  “唔嗯——”
  神原转眼看向校会讲台那边。
  然后进行估算。
  “虽然因为他坐着有点难推算……但是按照粗略估计,他的步幅大约是一米,而跑起来大概就是一米十厘米左右吧。”
  “步幅一米——那么十步就是十米吗。”
  优势就是三米。虽然好像是有和没有都一样的距离,但是在短跑中,这是相当大的优势——而且毕竟对方还穿着甲胄。
  “当然,如果用小的步幅一点一点走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与其说是小的步幅,那样的行为,应该说是做人太小气了吧。”
  当然,也没有必要故意用大的步幅来走啦……
  这一点就只能用尊严来担保了。
  “还有就是,在走完十步转头的时候,你必须小心注意不要扭到脚。诀窍就是不要以体轴为中心转身,而是以惯用腿的另一侧的腿为轴转身。就像这样子——”
  说完,神原就马上给我演示了实例。
  在原地骨碌碌地转了一圈。
  尽管那并不是跑步的步法而是打篮球的动作,但是在近距离看到这样的实演的确给了我很大的参考——当然,身在校会讲台上的铠甲武士也看到了她的动作,不过穿着甲胄恐怕是无法做出这种轻盈举动的吧。
  “……那么,作为能够即时传授的智慧就是这种程度的技巧了,但是阿良良木学长,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拿到竹刀后的剑术啊。就算阿良良木学长拿到竹刀,要是被对方躲开一击后抢走竹刀,然后反过来被打败的话,之前付出的努力也就全部化为乌有了。”
  “那倒也是——不过,这个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吧。我也不能连这些事也麻烦你帮我的忙。”
  “是吗?如果可以代替的话,我可是很愿意代你上阵的啊。”
  “……我说,你的忠诚心还真是太高了啊。”
  虽然凭我现在这样的状态,这场决斗由神原来代替的确会有更高的取胜机会——但是,那肯定是不行的。虽然她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我也一样……
  能改变的话我也真的很想改变啊。
  “那么最低限度,我还可以鞋子借给你穿。尺寸是一样的吧。”
  “啊啊,谢了……”
  “本来穿着不习惯的鞋子是有点危险的,不过总比阿良良木学长现在穿的谜样鞋子要好点啦。”
  “别说谜样鞋子啊。”
  “比你那双鞋带绑法超级特殊的鞋子要好点。”
  “鞋带的绑法纯粹是我自己的责任呵。”
  “拿着吧。”
  说时迟那时快,神原骏河二话没说就把鞋子脱下来递到了我的面前——唔,先不说谜样不谜样,看起来的确比我现在穿的鞋子更适合奔跑,所以我就老实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身上穿着神原的运动服,现在又穿上神原的鞋子,感觉我现在好像突然掀起了一股强劲的神原热潮啊。
  看来,我下次得找火怜打听一下神原粉丝俱乐部的加入手续了。
  “呜哇,鞋子里头——好温暖啊……”
  “我——先烘热了。”
  “你是丰臣秀吉吗。”
  “嘿嘿,阿良良木学长的谜样鞋子——”
  “别特意强调谜样啊。”
  当然,就算强调我也还是会让我受不了。
  “穿着这双鞋子,连疲累感也会逐渐消失,感觉快要升级了哦。”
  “我可不认为自己的鞋子有那种类似‘幸福之鞋’的效果……话说回来,好像你的脚尺寸比我还要大啊?”
  在完成了跑步步法的传授和鞋子的享受、又顺便玩了一会儿之后,时间已经差不多来到晚上七点五十五分——离决斗时刻还有五分钟。
  恰好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并不是通话来电,而是收到邮件的提示音。
  “喂喂,也太没礼貌了吧,决斗的时候可要关掉电源啊。”
  站在远处的艾皮索德很不愉快地这么说道——我可没听说过决斗的时候还有礼貌这种东西,不过他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
  在这个时候响当然没问题,但要是在走十步的期间响起铃声的话,那我就铁定要落败了。不管是火怜还是月火,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正当我边这么想边在关掉电源前确认邮件内容的时候。
  令我感到无比惊讶的是,发送人竟然是羽川翼。
  032
  “咦……?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来自羽川翼的邮件。
  然而正文和标题部分都是空白的,就只有附件里的一张照片,光是这样就已经充满违和感了——而那张看起来像是用手机自拍的照片的异样性,更让我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寄异感觉。
  那个羽川翼。
  竟然在我的房间里穿着我的衣服用手机玩自拍。
  就是那样的一张照片——不,虽然我也不知道用手机拍的照片是不是也可以用张来数数。
  “我、我没回去学校一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想看看班长中的班长·羽川同学的便服装扮这个宿愿,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得到实现。但是,我也无法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
  本来她穿着的就是我很熟悉的我自己的便服……虽然觉得这样也有这样的好,不过这不管怎么说也是觉得不对劲的念头来得更强烈吧。
  为什么我会在穿着神原的运动服和神原的鞋子的状态下,在穿着我的连帽风衣和我的谜样鞋子的神原身边,看着在我的房间里穿着我的上衣和裤子的羽川自拍的照片啊?这种状况也太乱七八糟了吧。
  “羽川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神原,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其实我也完全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家里闹火灾被烧得无家可归的羽川学姐,在战场原学姐的介绍下拜托火怜和月火暂时寄居在阿良良木学长的家里这件事啦。”
  “应该就是那件事了吧!——咦,火灾!?被烧得无家可归!?那到底怎么回事啊!”
  “噢,是吗。原来阿良良木学长你不知道啊。那么我简单说明一下,在第二学期开学典礼的那天,羽州学姐的家被烧起来了。”
  这还真的是简单的说明啊。
  骗人的吧……从暑假最后一天到现在,我还以为自己被卷入了一场超级大冒险之中,没想到羽川那边的情况还更加严重吗……
  但是,在明知道我的羽川信仰的情况下,却一整天都没有向我说出这件事……神原君,你可真的太厉害了……战场原所说的可怕就是指这个吗。啊啊,对了,神原和羽川之间的关联性好像也比较薄弱……但是话说回来,在补习学校废墟里被火焰包围的时候,神原也好像小声说过类似的话……
  那么当时那场火灾,难道就是……
  “哎呀呀,那边也好像渐人佳境了呢——要怎么办呢,小历?”
  这时候——
  卧烟小姐一边盯着我的手机,一边久违地把我称呼为“小历”,介入了我们的对话。
  “咦……你说佳境……卧——”
  不对。
  “伊豆湖小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啊?羽川她——不,话说你还认识羽川吗?而且你问怎么办……那究竟是指——”
  “我什么都知道——所以说就是老虎啦,小历。讽刺的是,在补习学校废墟里救了你一命的也同样是老虎——看来,小翼已经下定决心跟掌管炼狱之火的大老虎正面对峙了。哈哈……怪不得咩咩也害怕她呢。竟然会采取这样的行动,真是超出了大姐姐的预料。不过……这同时也是好机会。’
  “好、好机会……”
  老虎?
  不,说起来——忍她也不止一次地说过猫怎样怎样的——羽川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她说知道,还说明给我听,我也完全搞不懂状况。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
  羽川既然向我发这样的照片,就一定是发生了相当异常的事态。
  SOS信号——不,几乎可以说是悲鸣了。
  “没错,你最重要的小翼正面临危机——怎么办呢?小历。”
  “你说怎么办……那到底是指什么啊?”
  “就让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来简单给你解说一下吧。现在面临危机的其实并不只是小翼一个——你的女朋友战场原小姐,也同样面临着危机。”
  “什么?”
  以声音做出回应的人是神原——因为这个忠诚心极高的后辈最尊崇的人物就是战场原黑仪,所以这种反应也是很正常的。而我当然也并非没有感到吃惊。因为那家伙刚才在电话里根本就没有向我表现出……那样的……好像……还是有的吧……
  ……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这真的是太不像话了。
  就像要代言我的心声似的——
  “说不定在现在这个时候,她们那边也正烧起了熊熊烈火——如果要去救她们,那最好就是现在尽快赶过去,并且放弃这场没有太大意义的决斗。”
  卧烟小姐这么说道。
  “…………”
  “我说的好机会就是这个意思了。你不参加决斗,对我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你死了我就会很困扰的呀——正如初代的他所说的那样,我已经尽量把规则设定为不至于令你死亡的方式,但也不意味着能够确实让你回避死亡。因为我不能破坏自己定的规则,所以如果由你来亲自破坏规则的话,就等于是帮了我大忙了。
  对小历你来说不也很好吗?这样就找到一个取消决斗的最佳理由了——面对卧烟小姐这句让我无法反驳的话,我也只能一直保持沉默。
  虽然我早就知道,但这时候我还是再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要进行的这场战斗是多么的不受期待——我也被迫意识到自己其实在做一件连自我修养也算不上的自我满足的事情。
  “你必须做出选择哦,小历。”
  卧烟小姐说道——以坏心眼的口吻。
  “究竟是为了无意义的决斗继续留在这里,还是为了救小翼和战场原小姐而尽快赶过去那边——究竟是选择小忍,还是选择小翼,又或是选择战场原小姐呢?”
  选择。
  经过比较后,做出选择。
  人际关系的选择问题。
  对重要的东西和重要的东西进行比较——定义出哪一方更加重要。
  分别评出分数,进行区别。
  “在三人之中——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个呢?”
  卧烟小姐开玩笑似的说道。
  “限制时间是五分钟……不到吗。不过,我想答案只要五秒钟就能得出来了。而且小忍根本就没有来这里,对你来说小翼是救命恩人,而战场原小姐就是恋人——哦,怎么?”
  我无言地把手里的手机交给了神原——的确,即使不是瞬时的反应,这也是五秒钟就能得出的解答。
  但是简单得出的答案,却不一定是简单的事情。
  是吗。
  这就是所谓的“选择”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什么“选择的权利”——什么决定权,我可真的不想要啊。
  但是我无论如何也必须做出选择。
  也必须做出决定。
  “神原,拜托了。”
  “包在我身上。”
  神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这个解答,对把战场原当作亲姐姐一样信奉的神原来说,决不是符合她意愿的决定——即使如此,她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千万别弄错自己要帮助的对象。
  过去神原曾经跟我这么说过——但是,这种问题根本没有正确的答案,这一点她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不犯错并不意味着正确。
  “只要到阿良良木学长的家里去就行了吧?”
  “啊啊,那个电话你可以自由使用,你就叫火怜让你进去家里吧——找想羽川应该已经不在那里了,不过说不定会在房间里留下些什么。我马上会随后跟上,你就先帮我调查一下吧。”
  完全明白。
  在这么说的同时,神原已经奔了出去——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像飞一样蹬着地面,从直江津高中的操场疾驰而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她现在穿着的是我的那双谜样鞋子。
  “……你是认真的?”
  卧烟小姐一脸无奈地说道。
  与其说是无奈,倒不如说是完全无法理解我的判断。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呀——你真的就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吗?要是知道了你这个决断,小翼和战场原小姐究竟会怎么想呢?你现在难道不是应该立刻追上那孩子吗?”
  “…………”
  “确实,让机动力远比你优秀的神原骏河小姐跑过去,说不定真的可以应付两方面的状况——小翼的话,也许还会凭自己的力量努力去克服困难。能在这里战斗的就只有你,你留下来也许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那些都只是理论上的问题——只不过是‘也许’罢了。人是有感情的。她应该是因为相信你才给你发的邮件吧……你难道要背叛她的信赖吗?”
  尽管卧烟小姐只是以平淡的口吻说着,但我开始觉得她跟我说这些并不仅仅是因为我不参加决斗对她来说会更容易处理这个理由。
  这么一想,我的心也稍微恢复了平稳。
  原来这个人也有正常的部分啊——虽然我可能并不具备这样的部分。
  “因为这一次的背叛,你说不定以后再也得不到她们的信任了哦?”
  卧烟小姐以叮嘱的口吻说道。
  于是——
  “也许是吧。”
  我如此回答道。
  我恬不知耻地如此回答道。
  “但是,我一直相信着她们。无论是羽川,还是战场原,我都是打从心底里相信着她们。”
  我相信她们一定会理解我。
  对于并不特别的我,她们却给予了特别对待——所以,我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们都绝对不会背叛我的信赖。
  如果是对我最特别的那两个人。
  如果是羽川翼和战场原黑仪的话。
  “阿良良木历这个男人,是一个有时候会把幼女放在比恩人和恋人更优先位置的男人——我相信她们一定会理解这一点的。”
  033
  幼女这个叫法,或许对不太习惯的人来说刺激性太强了吧,卧烟小姐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样无言地从我身边走开了——不,严格来说是以我隐约能听到的小音量嘀咕了一句话。“就像你能把整台手机交给别人保管那样,我希望自己将来有一天也能这样相信别人呢”——然后,站在直江津高中的操场上的演员人数又少了一个,晚上八点整也即将来临了。
  决斗开始时刻——现场出现了一个变化。
  从多云的夜空中落下来的——不,说不定用“刺下来”形容会更加正确吧。
  因为那是一把刀——是大太刀。
  日本刀不应该是落下来的东西,而是刺下来的东西吧——不过那明显是从高空中有如一道雷鸣般落到了操场之上。
  其刀尖直接击中了卧烟小姐刚才插在地面上的那把竹刀——说是被通过灵气、被强化到足以刺进地里面的竹刀,现在却像透明胶一样裂开,被切分成两半向左右倒了下来。
  那是当然的。
  在那把大太刀面前,不管是什么灵气都不在话下——卧烟小姐所说的虚拟的妖刀“心渡”,根本无法匹敌。
  因为虚拟是绝对不可能战胜真品的。
  从天上落下来的,是最初被称呼为怪异杀手、用于退治怪异的日本刀——真正的妖刀“心渡”。
  就好像竹刀根本不存在。
  带着仿佛从一开始就屹立在操场中央似的存在感——作为决斗的起跑线的兵刃,从竹刀被替换成了日本刀。
  我和铠甲武士都同时仰望天空——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既看不到月光,也看不到有蝙蝠在飞。
  但是,即使如此——
  对于这把刀现在究竟归谁所有——以及究竟是谁将这把刀投掷到我和他之间这一点,我当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她自身也同样是被称为怪异杀手的吸血鬼。
  我称呼为忍野忍——他称呼为Kissshot的那个“她”。
  过去是既铁血又热血且冷血的吸血鬼——现在则变成了吸血鬼的渣滓。
  “……哈哈,笑死人了。”
  艾皮索德轻薄地笑道。
  他也许是看到了身在某处的她的身影吧。
  “面对奴隶之间的争斗,她作为主人还是要提供一下道具吗——不,这种场合应孩说是奖品吧?比如取胜的一方可以被授予妖刀什么的。”
  “也许吧。不管怎么说,我好不容易准备的竹刀也被劈成两半了——那就只能用真品了。小历,初代君。现在稍微过了点时间,我们就开始吧——按照当初说好的规则,你们先隔着那把刀背对背地站好。”
  仿佛觉得这并不是太令人意外的状况似的,卧烟小姐向我们催促道——难道忍的这种行动,对她来说也是可以预测到的事情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只能顺着她的意向行动了。
  啊啊,对了。
  我刚才就想,只是普通的竹刀好像欠缺了一点气氛和激情——而且说到底,我要做的事也依然没有变。
  跑过去,拿起刀柄,向对方击出一太刀。
  对双方来说都是这样。
  明明就只是这样的事情,我却有一种仿佛要以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规则来进行决斗般的感觉——这对初代怪异杀手来说似乎也是同样的感想,但是他的反应却跟我有点不一样。
  本来在他的心目中,妖刀“心渡”是以自己的血肉做成的属于自己的所有物。因为这个认识过于强烈,所以即使被设定为决斗的道具或者奖品,他的心大概也不会有所动摇。
  不。
  虽然因为甲胄的面具遮挡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明显对这种展开感到很不愉快。
  事实上,在隔着刀互相面对面的时候,初代怪异杀手向我说道:
  “……明明已经来到了附近,为什么我的主人——我们的主人Kissshot还是要坚持不露面?”
  “…………”
  “难道Kissshot就那么不想见到在下吗,阿良良木大人——你觉得怎么样?在下想要做的事情,难道是毫无意义的吗?在下和汝之间的争执,对Kissshot来说都只是一种讨厌的麻烦事吗?”
  对汝来说——他接着说道。
  “对汝来说,阿良良木大人,这场决斗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
  “……对我来说的意义,你是不可能明白的,说不定任何人都不会明白。”
  我回答道。
  在马上就要隔着刀展开决斗的时刻,我们之间也许本来是不应该进行这种对话的——但是不管接下来结果如何,一想到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我还是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你也许是特别的、被选中的人——而我既不特别,或许也并没有被选中。也许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你,也许任何人都可以代替我。但是——”
  我转身背对着他。
  隔着妖刀,我背对这初代怪异杀手。
  “你是不可能成为我的。虽然可以代替我的人有无数个,但是我就只有我一个。”
  “…………”
  “你既不是我,我也不是你。就是这么回事吧?”
  尽管我用的是疑问句的形式,但是对方却没有作出回答——我就只听到甲胄发出的咔锵咔锵的声音。
  大概是转身背对着我吧。
  虽然那是决斗中的规定站位——-但同时也仿佛是我和初代怪异杀手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象征。
  不管是第一人,还是第二人。
  即使是同为眷属,同为奴隶。
  我们也还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也无法互相理解。
  “一~”
  看到我们双方都背对背地站好,卧烟小姐开始数数了——我向前方踏出了一步。与此同时,背后也传来了初代怪异杀手移动的声音。
  “二~三~”
  她以稍微有点脱力的声音来数数,大概是故意而为的吧——卧烟小姐打算尽量削弱这场决斗的严肃气氛。正如忍野在春假期间把所有战斗变成游戏那样。
  “四~”
  但是,即使是什么都知道的卧烟小姐,也不可能让所有事情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一毕竟人不可能那么容易控制着另一个人,而对象是怪异的话就更不用说了。即使上演的是一场如何滑稽的决斗——最终得到的也不一定是滑稽的结果。
  “五~六~”
  但是,尽管如此一初代怪异杀手难道真的不明白吗?忍明明来到了能够把刀投掷出来的距离内,却没有现出身姿的理由——不,即使是我,直到刚才为止也还是不明白这一点的。
  她之所以躲在圣祠里不出来,我原本也以为是单纯因为不想跟怪异杀手见面、或者不想事到如今才惹上麻烦事的缘故——但是实际上,忍并不是不想见初代怪异杀手,而是不能跟他见面。
  我是这么想的。
  “七~”
  没错,就是这一点跟我不一样。
  春假期间,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忍就已经是濒死状态——在那之后,完全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姿态,对我来说就像擦身而过的影子,根本没有怎么见过。
  但是,和初代怪异杀手相处的四百年前。
  她正处于全盛时期。
  是最美丽、最辉煌、最闪耀、最庄严、最强大的——那样的她。
  所以——她才会不忍。
  她不忍心让初代怪异杀手这个过去的搭档和有过恩怨的对手,看到丧失了力量、变得脆弱无比的、年幼的自己——说白了,她是因为觉得羞耻啊。
  对被对方看到完全变了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不想被对方看到已经变成了渣滓的自己。
  作为这个小镇发生的怪异现象的一环、作为怪异现象的原因之一的初代怪异杀手,对忍发生了幼儿化这件事当然是有所了解的——但是那跟直接被看到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对于连这种理所当然的感情也无法体谅,还傻乎乎地跑来这里参加决斗的自己,我实在感到无地自容——然而我的器量,也还没有大到会特意把这一点告诉初代怪异杀手的地步。
  就算告诉了他,他大概也不会理解这种心情吧——因为对他来说,忍……不,Kissshot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是“特别”的存在。
  是完美的存在。
  那跟我所认识的忍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我好像开始明白自己和他的对话总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原因了——简单来说就是在推理小说中,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误认作同一个人来推进故事情节发展的叙述陷阱一样。而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进行的对话。
  四百年。
  因为过于理所当然,反而会让人完全无法理解——我到现在才重新认识到这段时间的漫长。
  “八~”
  但是,又有谁能取笑他落后于时代,又有谁能取笑他的不得要领呢?本来把忍束缚在现在这种状态下就已经是超出常规的做法了——在忍那超过五百年的半生中,那样的姿态、那样脆弱的存在形态完全是一种例外情况。
  初代怪异杀手一定会这么想吧。
  希望让她恢复原样。
  并不是作为眷属——而是作为专家。
  就像过去为了退治怪异而跟忍一起并肩战斗的时候一样。
  ……对忍来说,究竟什么才是幸福呢?
  春假期间,我把她束缚到了不幸之上——虽然她一直都忍受着这样的不幸,但是当想起四百年前的过去的时候,她还能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心情吗?
  “九~”
  神原曾经对她说过。
  假如跟初代怪异杀手见面后,发现自己的意识更倾向于他而不是我的时候——那就应该跟我分开,然后和他相伴在一起。
  能说出那句话的神原真的很了不起。
  而且不光是能够说出来,也应该能够做出来吧。
  既然如此,为了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必须继续努力成为忍的特别存在。刚才他问我这场决斗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就是这样了。
  希望继续成为忍野忍的特别存在。
  跟选择了和我共同生存的她在一起。
  “十!”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我马上回过头来——按照神原所教的方法,为了跑过七米的距离,以右脚为轴转过了身体。
  然后,我向前跑出了一步。
  朝着耸立在操场中央的大太刀猛然加速——就在这时候,我目睹了无比冲击的、完全没有想象过的惊人光景。
  作为这场决斗得以成立的大前提,主要是两个大的条件差距。十步的距离对我和初代怪异杀手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离妖刀“心渡”的距离,我是七米,他是十米。我有着三米的优势,他比我要多走三米的路程——这个差距是数字上的差距,是不可能缩短的。
  但是还有另一点。
  关于身穿甲胄的铠甲武士在单纯赛跑中存在不利因素这一点,实际上却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抵消差距的方法,而我却完仝没有意识到——我忘记了对方是在“怪异退治”的时候不惜豁出一切的专家这个事实。
  他——
  初代怪异杀手,在背对着我、按照卧烟小姐的数数走过十步的期间——竟然把包裹着全身的厚重铠甲都脱掉了。
  在补习学校废墟时本来是空洞无物的甲胄里面,是一位留全发的、高挑瘦削的美青年——为了将我一刀两断,他正朝着妖刀“心渡”奋足飞奔。
  那个怪异杀手少年。
  在成年之后原来会长成这样吗。
  连跑姿也帅气得无与伦比啊,可恶!
  要是这样的家伙站在传说中的吸血鬼身边,那绝对是一幅美丽的绘画吧——甲胄里的青年穿的是跟他毫不相配的西装。虽然从款式上来说接近于燕尾服,并不是适合用于奔跑的服装,但考虑到穿着甲胄时的状况,这也跟运动服没什么区别了。
  在十步的距离内,他竟然完全没有踩到散落在操场上的甲胄,已经要向大太刀伸出手来了。
  虽然我也遵从着名师的指点进入全力疾驰的阶段,可是——呜哇,根本就来不及了啊!另外,还有一个我刻意没有去考虑的事实,那就是如果步幅宽的话其跨度也会更大,所以腿长的人当然会跑得更快啊!
  如果他把原本将成为累赘的铠甲脱掉再跑的话、——凭我现在的体能状况,根本是不可能在这场赛跑中取胜的。
  当然,他的右手已经先一步抓住了妖刀。
  那是我还沒有跑完七米的一半路程时的情况——我反而怀疑是不是我自己的双脚跑得太慢了。
  怪异杀手少年——不,怪异杀手青年抓住妖刀的刀柄,但同时双脚却没有停步——而是保持着原有速度继续往前冲来。那当然不是不小心跑过了头,而是打算顺势将我一刀两断吧。
  没有打算仗着彼此的实力差距来欺侮对手,从这一点来说他的确是一位战士——但是从反面看来,这对我来说也就意味着无机可乘了。
  妖刀“心渡”。
  被称为怪异杀手的刀——只会杀死怪异的刀。
  我和忍的配对连接已经断开,作为吸血鬼的能力也几乎完全丧失——现在的我就只拥有普通人类的脚力,但是即使如此,也并不是完全丧失了吸血鬼性。
  那么妖刀的刀刃自然有足够的理由将我一刀两断——如果是卧烟小姐准备的竹刀还好说,但是用于退治怪异的那把大太刀,那真的是轻轻擦过也有着极强的效果。
  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好像是送上门来输给他了。
  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跟往常一样的展开——但是,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输、也不能被一刀两断,我绝对不能停下向前飞奔的双脚。
  以神原的鞋子继续往前踏出。
  在往前踏出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尺寸真的不合适吧,其中一只鞋被脚甩了出去,但我还是不顾一切地继续踏出另一只脚。
  向着前方——手持大太刀的铠甲武士奔去。
  不,脱下铠甲的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铠甲武士了——在奔跑的同时架起大大刀向前突进的他,简直就是野猪武士。而赤手空拳的我,是不是应该称为败军武士呢?
  距离一下子拉近。
  在我跑出一步的时候,初代怪异杀手已经跑出了三步——彼此已经到达了攻击距离内。他将大太刀高举到大上段——
  “喝!”
  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
  或者是觉得有什么可悲吗——他就这样大笑了起来。
  高高举起的大太刀朝着我的肩口猛力挥下一——完全调动起吸血鬼眷属的强大臂力,毫不留情地以全力向我砍下来。
  别说是我……
  看他这样的刀路,简直就像是要把操场也一分为二的样子——实际上,即使真的出现那样的结果也毫不奇怪。反而应该说没有出现那样的结果才令人感到诧异。
  假如说有什么原因导致没有出现那个结果的话——
  那就是他是吸血鬼,
  而我只是疑似吸血鬼的存在这个事实。
  从四百年前被吸血以来,直到现在也依然保持着吸血鬼状态的初代怪异杀手,和春假期间只当过两个礼拜的吸血鬼的我之间的差异。
  作为吸血鬼存在的期间差异,导致了最后结果的差异——散砍成碎片也能重新复活,就算化成灰烬也能重新复活,不断地反复重生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不死身中的不死身,名副其实的不老不死。
  这是作为我们两人根干的忍本人曾经说过的话。
  吸血鬼的防御力并不高——因为其不死身性就已经是一种最强的防御。
  也就是说,虽然我不知道他在作为纯粹的人类、纯粹的战士、纯粹的专家时是怎样的情况——但是现在的他——
  作为吸血鬼生存在夜幕下的他。
  在夜间战斗的他,是完全不会考虑防御的。
  他不会顾虑自己的身体状况。
  实际上,在补习学校废墟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闪避神原的拳头和猛撞攻击——这一点,在他脱下甲胄之后也依然没有改变。
  他把长长的大太刀使劲地——仿佛要把操场一刀两断似的高高举起。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这样做,只要稍微用那把妖刀在我身上轻擦一下就可以分出胜负了。
  而我——
  则朝着他因为高举大太刀而变得毫无防备的胴体——紧贴了上去。
  因为我完全没有刹住全力疾驰的势头,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使出掌打反击的样子一总而言之,我就是这样把从北白蛇神社那里撕下来的符咒……
  贴了上去。
  “哈——啊、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哄笑声在中途变成了悲鸣。
  高高举起的大太刀,
  就这样从他的手上滑落了下来。
  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那可是足以把我欠下的五百万日元的负债一笔勾销的灵验无比的一枚符咒——而且归根究底,那也是为了防止初代怪异杀手复活而存在的一枚符咒。
  被这样的东西直接贴在身上。
  那当然不可能没有效果了——更何况现在守护着初代怪异杀手的铠甲也已经被他脱掉。
  “是咩咩的……啊啊,是这么回事吗。”
  卧烟小姐的声音。
  真不愧是专家,在瞬间内就理解了眼前发生的事情。
  “真令人吃惊——这可真的是意料之外。没想到你会把我设定的‘首先在对手身上命中一太刀的一方为胜’的规则,曲解成了‘首先在对手身上命中一Touch的一方为胜’……!”(注:太刀[tachi]的日语读音和touch很相近。)
  不。
  我不是这个意思,请别这么说好不好。
  我现在可是在豁出性命努力战斗,请你别说得好像是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啊。
  不过,在北白蛇种社等待着夜间决斗时刻的期间——在为了把忍引出来而跟神原一起跳舞玩耍的时候,察觉到贴在那里的符咒也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因为把那张符咒贴到神社里的正是我和神原两人。
  不过——有一点。
  在不同的时间轴中——在和忍去时间旅行的另一段历史中,贴在那个圣祠上的符咒却是另一种东西。
  虽然结果一样,但效果却有所不同。
  那张符咒有着颇为过激的效能,是带有怪异性的我和忍连碰也不能碰的符咒——那么说,把这张符咒贴到那座神社里的应该就是神原的“右手”吧。
  对于这里面的含义,我当时是理解成在那边的时间轴里的阿良良木和忍野忍并没有建立起像这边的时间轴这样的关系。
  假如说那是另一个时间轴里的含义,
  而在这边的历史中也同样存在着某种意义的话——那就是符咒可以重复利用了。可以撕下来,贴到别的地方去。
  当然,就算是那个看似洞悉一切的男人——忍野咩咩,也应该没有估计到会出现这样的决斗状况一“把这个撕下来带去,说不定会派上什么用场吧?”这个主意也是神原提出来的。
  根据卧烟小姐所考虑的决斗方法的不同,这张符咒也可能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当然也不可能以一记掌击的Touch就决出胜负了。
  这时候。
  我把他掉在地上的大太刀——捡了起来。
  令人恐惧的怪异杀手的妖刀“心渡”——如果不用它砍上一太刀,决斗就无法结束。
  “咕、啊、啊、啊——Ki——”
  在崩溃的同时,
  在身体瘫软倒下的同时,他大声叫道:
  “——Kissshot.Kissshot.Kissshot.Kissshot.Kissshot——KiKiKiKi——”
  他一直在大叫——叫唤着那个名字。
  在四百年前跟他相遇。
  跟他战斗,跟他并肩战斗。
  把他变成了怪物的——那个怪物的名字。
  ——面对发出嘶叫的初代怪异杀手,我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直视他也无法做到。
  但是,疑念已经得到澄清,已经完全澄清了。说要重修旧好只是借口,实际上可能是要伤害忍的这个疑念——他其实是真的很想跟忍见面,在听了他的声音后,我才终于相信了这一点。
  当然,这根本就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安慰,他就这样崩溃倒下了。
  这么说并不仅仅意味着他只是倒在地上——而是他的形状构造也开始发生扭曲变形——逐渐崩溃。
  他已经无法维持人类的外形——无法维持人类的姿态。
  开始不断涌出来。
  本来有着高挑瘦削的青年身躯的初代怪异杀手,构成其存在的所有怪异零件——从各种地方搜集而来的这个和那个,一个接一个地、一点一点地、哗啦哗啦地、如同决堤一般喷涌而出了。
  就像太刀的刀刃被损坏了似的。
  怪异杀手青年的身体里不断漏出各种各样的怪异。
  螃蟹、蜗牛、猿猴、蛇、猫、蜜蜂、不死鸟、老虎——狗、熊、豹、斑马、瓢虫、狐狸、珊瑚、骆驼、海参、牛、狮子、长颈——头虾、鲨鱼、鸵鸟、狼、乌龟、鹿、山羊、鸡、兔子、马陆、粘菌、狸猫、蜥蜴、蜘蛛、鼹鼠、蚕、松鼠、鲸鱼、章鱼、儒艮、甲虫、水獭、鹤、海螺、尺蠖、蝌蚪、食蚁兽、鼯鼠、一角鲸、蝎子、蚯蚓、竹节虫、天鹅、牡蛎、大象、鲤鱼、喇嘛、海獭、香菇、绵羊、鳄鱼、蝉、犀牛、海胆、老鼠、海马、鹦鹉、仙人掌、驯鹿、扁口鱼、穿山甲、水母、孔雀、螳螂——数不胜数的怪异不停地涌出来。
  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
  互相混合、互相混交,互相浑浊。
  不知道什么跟什么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逐渐变成名副其实的“不净之物”。
  逐渐返回——回归了。
  那毕竟是光贴在神社里就有着净化整个神社效果的符咒——把它直接贴到本体上会出现这样的效果,也可以说是必然的事情。
  虽然那简直就像一幅充满狂气的地狱绘画。
  但是另一方面也让我感到安心了。
  在明知道这是一种欺瞒和伪善的观点的前提下,我还是要这么说——用刀砍向一个有着人类外形、会说人话的对象这种行为,就算明知道对方是怪异,对有着脆弱精神的我来说就只是一个沉重的精神负担……而且如果那个对象本来也是人类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他崩溃到这种程度的话,我要砍上一刀也会容易许多。
  这次决斗。
  也更容易分出胜负。
  “Kissshot——Kissshot——Kiss——”
  声音在崩溃,自我也在崩溃。
  意识和记忆也开始崩溃了。
  这样下去的话,他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全部变成细小的尘埃,什么都木会剩下——当然,就算向崩溃中的他砍上一刀,这也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也许能在决斗中取胜。
  对我来说那是有意义的。
  但是对他来说却完全没有意义——就算在这里化作灰尘,初代怪异杀手也只是重新回到那永远的轮回之中而已。
  绝对不会死。
  永远不会死。
  不死身中的不死身——那是卧烟小姐和艾皮索德也无能为力的事情。面对这个不管做什么也不会死的对手,根本就没有解决的办法。
  在这个意义上说,不管是由卧烟小姐他们出手还是由我来出手,结果都是一样的——下次他复活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又是四百年后吗。
  还是五百年后——又或者是一千年后呢。
  就算有专家把他封印起来,他也会活得比那个专家还要长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不能死,所以也无法自杀。
  就连本人也无法消化的不死身性。
  “SS、Kisssh——ot、tttt——■■■■■■■■■■■■■——■■■■——■■■——”
  已经连话语也表达不出任何意思了。
  全身已经彻底崩溃、构成部分也在不断外溢飞散的他,最后剩下的喉咙也依然在发出声音——面对这样的他,我说道:
  “不过……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岁——但如果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见面的话——”
  还能见面的话。
  就再见吧。
  然后,我举起自己毫不擅长的大太刀,朝着那莫名奇妙的复合体、趁着还残留有他的痕迹的这一瞬间,挥出以怪异杀手的血肉做成的、怪异杀手的一太刀——
  “■■■■■——■■■——■■■■■——■■■■■■■■——■■■■■■■■——■■■■■■■■——■■■■■■■■——■■■”
  “不需要道歉,吾已经原谅汝了。”
  这时候。
  在我挥出那一刀之前,有一个声音回应了他那不成声音的嘶叫声——在那不断涌出、不断飞散、已经扩散到大半个操场的大群怪异中穿行而过,没有任何的迟疑,那个声音的主入朝着他唯一剩下的喉咙——
  咬了上去。
  “应该由吾说对不起才是——生死郎。”
  幼女。
  刚才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是屋顶、还是体育仓库后面)观看着这场无价值的决斗的、金发金眼的幼女——前吸血鬼。
  忍野忍,从他的背后——已经不能算是背后的背后,在全身沾满怪异碎片也依然穿过大群怪异,然后咬上了他的喉咙——露出尖尖的牙齿,唤出他的名字。
  ——生死郎。
  本来应该对人类不做区分的她,叫出了以前说过已经完全不记得的、说自己从来没有叫过一次的过去眷属的名字——叫出了过去战友的名字。
  啃食。
  在哭泣的同时——啃食着。
  咕嘟咕嘟地下咽,大口大口地吃着。
  趁着还勉强维持着他的形态的这个瞬间,把自己第一个眷属的残骸——啃食殆尽,吸收为自己的血肉。通过将他化作血肉,化作饵食,化作骨身——让他从永远的轮回中解放出来。
  “能跟汝相见吾很高兴,因为吾以为已经不能再见到了。但是以后不会再见面一现在的吾还有着比汝更重要的人。现在,吾暂时还是想继续为那个人而存在。”
  扩散到周围的怪异疑似物——开始收束了。
  构成怪异杀手的零件,在某个时期还覆盖着整个城镇的灰尘——已经一颗不剩地被吸进了幼女的肚子里。不管是多么庞大的分量,她也能凭自己一个人啃食干净。
  现在已经沒有脸和表情的他,也不知道对忍说的话作何种理解——甚至就连有没有听到也不得而知。但是,我却不认为我的前任者感到满足,也不像是毫无遗憾的样子。
  既不觉得舒适,也没有爽快的感觉,没有因为对方的坦言而感到轻松,也没有得到任何救赎——但是,即使如此,从执行之后经历了四百年的岁月。
  他的自杀,终于获得了成功。
  034
  “好的好的,那么接下来怎么样了呢,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那个那个,阿良良木学长?比如说后话什么的、这次的结局是——”
  好想知道哦好想知道哦,接下来究竟怎么样了真让人在意呀——小扇一个劲地这么催促我说下去。
  不管你怎么催促,接下来已经没有话要说了啊——但是被这么追问的话,我也真的很想满足她的期待。。
  “接下来,就是以前跟你说的那样了——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这样一来,不就是按照你的意愿,整件事都连系起来了吗?”
  我说道。
  “跟先一步去到我家里的神原会合——为了羽川的老虎那件事会合了。然后我就开始去找羽川,而神原就到战场原那里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已经听说了呢——那么,那边也赶上了是吧。那真是太好了。关于那件事,我也像是感同身受似的高兴哦。因为我真的很喜欢羽川学姐嘛。”
  小扇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信口开河。
  她明明一直都跟羽针锋相对。
  明明是闹得僵得不能再僵的关系啊。
  “说起来,羽川学姐关于旧Heartunder Blade和初代怪异杀手可能是恋人关系的这个想法,结果还真的是一矢中的呢——果然那个学姐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呀。”
  “嗯……咦,找有说过这个吗?”
  “当然有说了。阿良良木学长怎么可能会对我有所隐瞒呢。”
  “是吗……既然你这么说,那也许真的是这样吧。”
  “不过,羽川学姐的话,对于自己被摆在次要位置这件事,应该是不会生气的吧。她的这种串通一气的感觉,就是我比较讨厌的方面了。那个呢?在阿良良木学长和初代怪异杀手先生战斗的期间,去别处执行另一个的任务的斧乃木究竟怎么样了?她究竟被卧烟小姐安排了什么任务呢?”
  “啊啊……所以我说那个就是跟千石的事情有关的……也就是为了去拿那张符咒而出远门了啦。不愧是充满意外性的女童,真的是三头六臂的大活跃啊,那孩子……”
  “的确是呢,真的太令人意外了,没想到童女会跟阿良良木学长同居——要这样凑成童女和同居的谐音呢。”
  对影缝小姐的存在感到头疼的卧烟小姐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啦一小扇说得好像跟卧烟小姐认识似的,不过,她们应该是没有见过面的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想卧烟小姐和影缝小姐也不是为了要凑成童女和同居的谐音,才让斧乃木寄居在我家里的。
  “然后,卧烟小姐打算以那张符咒做进一步的预防,结果却因为我的失误,非常遗憾地没有顺利实现……”
  “的确是呀,结果被千石滥用了呢……”
  “说是滥用的话。印象也有点不太好吧……”
  “用符咒退治不死身的怪异这种做法,就真的像是僵尸一样……而那张使用完的符咒,后来又重新贴回到了神社那里,没错吧?”
  “啊啊……不过因为这么多次的重复使用,导致符咒的效力也逐渐降低,结果后来造成了千石的那件事……”
  “那张符咒,在神社重建的时候已经丢失了对吗?”
  “啊,嗯,大概是吧……”
  “艾皮索德君在那之后怎么样了呢?”
  “嗯……?”
  艾皮索德君?为什么叫得那么亲昵啊?
  虽然也无所谓。
  “那家伙后来在做完几项善后工作后就回国了——作为结果,他最讨厌的吸血鬼又有一只从世间‘消灭’了,所以他应该是对这次的工作非常满足的吧。”
  “嗯嗯……是这样吗是这样吗。哎呀,真的非常感谢你哦,阿良良木学长。”
  小扇向我低头行了一礼。
  “这样一来,拼图的碎片就已经全部砌满了哦。不过怎么说呢,虽然跟之前听说的故事存在着若干细节部分的矛盾,不过也没关系啦。对这些矛盾进行梳理和整合,也是身为所有故事的听取者的我·忍野扇的最大乐趣哦。”
  “那就真的感激不尽了……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我已经不知道什么跟什么了。如果你愿意帮我说明那就最好不过啦。
  “没有没有,作为历主义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什么叫历主义者啊,别说得像Sherlockian(福尔摩斯迷)一样啊。”
  “哈哈一就是因为隐瞒了太多没必要隐瞒的细节,才会导致整体上出现破绽呀。信不过的说书人,光是贝木泥舟一个就已经太多了——不过虽然说不上是Sherlockian,我还是会尽我所能去做的啦。”
  “……你为什么会对我的故事那么感兴趣,我实在搞不明白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对小扇说道。
  “我也很想听一听你的故事哦——我看这才是最不应该继续卖关子的事情嘛。”
  “我并不是在卖关子哦。只是正如任何事情都有合适的时机那样,故事也同样存在着时机的概念——直到凑齐拼图碎片为止。我可是非常慎重的哦。”
  “慎重……”
  “因为我感觉自己有好几次都错过了出场机会呢——啊啊,对了,虽说作为交换有点那个,不过我还是可以给阿良良木学长的故事作出一两点补充说明的。不是还有一些放着还没解决的疑问吗?”
  “嗯……?是什么来着?”
  “就是为什么阿良良木学长要选择补习学校废墟作为最初跟神原学姐会合的地点那件事啦——为什么不是选择自己的家,而是要特意去毫无人气的废墟会合呢。关于这件事应该还没有得出答案吧?”
  “啊啊——说起来……”
  “我想,那大概是卧烟小姐的刻意安排吧?
  小扇很自然地说道。
  并没有任何解开谜团的感觉。
  “你应该是在不知不觉间受到了诱导吧——要对因为八九寺的事情导致心处于虚弱状态的阿良良木学长进行诱导,我想应该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哦。”
  “……嗯?为什么?就算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卧烟小姐要诱导我那么做啊?不就是因为把会合地点定在那里,后来才发生了一连串棘手的问题吗?”
  “所以说她应该就是想引发那些棘手的问题吧。毕竟卧烟小姐她决不是像叔父那样的和平主义着嘛——总的来说,包括最后的结果在内,包括小忍吃掉初代怪异杀手先生这件事在内,或许全都是在她的掌握之中吧。这就是我的推测啦。”
  “…………”
  “当然,我并没有任何根据——不过,对于这个所有问题都非常完美地得到解决的最后一幕产生了若干违和感的我,当然就会朝这个方向想了呀。”
  不管怎么说—一小扇说道。
  可能是不打算继续讨论这件事吧,她马上就切换到下一个话题——而我对她这种推进话题的手法也没有异议。
  有关卧烟小姐的预防策略的问题,我还是希望尽量避免提及——无论是在那个时候,还是在千石的那件事上,我想自己也决不是完全按照她的计划去进行的。但是实际上,那样做应该才是最好的选择。
  ……真是的——我心想。
  为什么我总是无法按照她说的去做呢?
  “第二学期以后,除了千石那件事之外,阿良良木学长都没有怎么遭遇到怪异谈,原来就是这个缘故吗——因为覆盖着城镇的灰尘已经消散,所以发生概率的百分比也降低了呢。”
  “唔……关于这件事也很难单纯地这么说啦——”
  卧烟小姐曾经说过。
  初代怪异杀手的消灭,决不意味着今后的和平——正因为如此,她才打算在北白蛇神社安置新的神。
  不过与其说是对状况进行控制,那对卧烟小姐来说大概应该算是必须采取的一种危机管理手段吧……
  “当然,这事实上也算是划清了一条界线吧,无论是对我来说,还是对忍来说。”
  “那么对神原学姐来说又怎么样呢?”
  “唔?”
  “哎呀哎呀,就是说神原学姐啦——虽然我并没有加盟粉丝俱乐部,但我毕竟是她的支持者呀。关于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还是对神原学姐的立场感到非常在意耶——因为虽然跟故事有着这么深层的关联性,神原学姐到头来也还是没有起到‘帮手’以外的作用——哈哈~这样想来还真是有数不清的疑问呢。直到这件事结束为止,神原学姐也还是连卧烟小姐是自己小姨也不知道吧?”
  “啊啊——直到道别的时候,神原还是相信着她是忍野的妹妹……”
  与其说是道别,倒不如说在飞奔着离开直江津高中操场之后,神原就没有再跟卧烟小姐碰面了。
  虽然我现在也依然对帮了我那么大忙的后辈隐瞒着这件事怀抱着罪恶感,但是怎么说呢,我同时也觉得把那样的人是自己的近亲这个事实说出来,对神原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到头来,关于卧烟小姐究竟看中了神原的什么才让她参与那次工作这一点,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搞明白——虽然神原的确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要问那是不是正如卧烟小姐的预计——”
  “我想应该是正如她的预计啦。不过——”
  这时候。
  小扇——露出了别有深意的微笑。
  “不过也存在着跟计划不相符的部分啦——实际上,这个部分的产物就是我啦。”
  “唔?什么……?”
  “不,这件事就留到下一卷——不,下一回再说吧。现在我真的是吃不消了呀——还是想稍微休息一下。
  不过那说不定不是休息而是求刑呢——小扇边说边站了起来。
  我忘记说了,这里是我的房间。
  是位于阿良良木家二楼的——历的房间。
  今天——是三月三十日。
  是我参加正式考试当天的早晨。
  ……至子这个后辈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在考试当天的早晨来我的房间玩耍,我却不怎么记得了。不过这毕竟是有关小扇的事情,我最近也开始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总之就先记住她是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吧。
  就算早上起来发现她睡在我的床上,我大概也不会吃惊了。
  “求刑……我究竟要坐多少年牢呢。”
  “谁知道。搞不好被判死刑也说不定哦,也许——”
  小扇开玩笑似的说道——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那么,今天我就要回去了。如果还活着的话,我们下次再见吧。”
  “嗯……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啊,小扇。”
  “这是当然的啦。”
  说完就准备走出房间的她,在握住门把的时候却忽然回过头来。
  “还有一点。”
  她说道。
  “阿良良木学长——忍小姐究竟是不是把第一个眷属完完整整地都吃掉了呢?”
  “嗯?不……那是肯定的吧?’
  “没有吃剩任何部分?”
  “啊啊,没有吃剩任何部分——一”
  “甲胄也是吗?”
  “唔!”
  “不光是用出来的那些怪异火种般的‘不净之物’——还包括在决斗期间脱下来的甲胄部件……她都没有忘记把它们全部吃下去了吗?”
  “……吃下了。”
  我想是的——大概——一可能——不知为什么,我好像越说越没有自信了。
  我完全不记得。
  从当时的情况来考虑,我想她应该是不可能没有吃下去的……不过,在仅以甲胄姿态出现在补习学校的时候暂且不说,但是在那个时候,甲胄却只不过是一堆防具……
  我向自己的影子瞥了一眼,反问道:
  “……那个,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可能会很重要,也可能不太重要。不过应该是有需求的啦。”
  小扇微笑着说道。
  那是一种并非在进行严肃的讨论、只是在跟熟悉的前辈闲聊的态度。
  她一直都没有改变这样的立场。
  “因为——那副铠甲也同样是初代怪异杀手的‘血肉,和‘骨身’吧?既然如此,只要把那套铠甲熔掉再加以锻造,说不定就可以再多造出一把什么东西来了呀——比如说妖刀‘心渡’。”
  非但如此,如果顺利的话——
  还可以造出小太刀“梦渡”——小扇说道。
  ……“梦渡”?
  那是什么来着……我好像曾经听说过啊。
  记得应该是跟“心渡”成对的刀吧?但是那也在四百年前丢失……而那把刀忍也没有收纳到自己体内……嗯嗯?
  复制品?
  “假如我是卧烟小姐的话,就一定会趁忍小姐吃掉之前对铠甲进行回收了——说不定艾皮索德君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被叫来的呢。虽然不是‘北风与太阳’,但即使是决斗的规则,也可以认为是在催促初代怪异杀手脱下铠甲吧……总之,就是还留有这样的想象余地啦。你怎么认为呢?阿良良木学长。我真的很想听听你的意见哦。”
  “……卧烟小姐也没有那样做的理由吧?我觉得甲胄应该也是被忍吃掉了啊。嗯,我感觉就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然阿良良木学长说感觉是这样,那就一定是这样的吧——毕竟世上也没有比阿良良木学长的错觉更值得信赖的东西了。哎呀呀,我问了这么多问题真的很对不起。你一定是觉得很不愉快的吧。”
  “怎么会,能跟小扇谈话真的很开心啊,看来我可以怀着不错的必情去参加考试了。”
  “是这样吗——听到这么说我的心情也轻松多了呢。那么,作为最低限度的谢礼,就让我来回答阿良良木学长的一个疑问吧。”
  “唔?我的疑问?我的疑问——是什么?”
  “死尸累生死郎。”
  小扇这么说道。
  “那就是初代怪异杀手的全名了——阿良良木学长你应该也很想记住自己情敌的名字吧?”
  然后,她就这样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作为绅士,我本来是应该很有礼貌地把她送出玄关的,但是对于她突然间抛出来的“他”的全名,我就错过了那个时机。
  “…………”
  死尸累生死郎……连名字也这么帅气吗。
  与其说是无可奈何,倒不如说是受不了吧……
  “可以怀着不错的心情去参加考试”这句话,本来也并不是那种刻意说好话的社交辞令,但她却在最后扔出了这么一个超级大炸弹。
  真糟糕……
  这样的话,在访问神社的同时我还真的想顺便参拜一下了——本来这项每天必做的功课我是打算今天暂停不去的,但是因为小扇一大早——或者说是天还没亮就来找我,结果现在还多出了不少时间,所以在去考场之前,就先到北白蛇神社去一趟吧……即使是没有神在的神社,至少也应该可以求个吉利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准备出门了。
  因为忍最近已经完全恢复常态、或者说是已经切换成夜行性的生活,所以这个时间她还在我的影子里睡觉——而小扇似乎就是看准了这个时间来访阿良良木家的。
  我换好衣服走出走廊(刚才一直都穿着睡衣,就是八月份时羽川穿过的那套),却发现斧乃木就站在眼前。
  她也还是穿著睡衣打扮。
  把月火的浴衣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不,从她湿漉漉的头发和挂着浴巾的样子看来,应该是刚刚洗完晨浴吧——因为穿的是浴衣,那就是刚洗完澡的女童了。明明是尸体,却有着光滑亮泽的肌肤。
  ——不,她本来是以妹妹的毛布玩具这个身份寄居在阿良良木家的,至少也该像个毛布玩具的样子吧。
  为什么大摇大摆地在这里生活啊。
  “我偶然听到了你们说的话哦。”
  “又来了吗。”
  “没事的,我避免了跟那孩子碰面。那孩子路过的时候,我贴在天花板上躲开了。就像蜘蛛侠一样,因为我是间谍。”
  “在民居里这么做反而更引人注目吧……呃?你难道是潜入我家里的间谍吗?”
  “鬼哥,你对那孩子还真是松垮垮的呢——嘴巴也太不严实了吧?”
  “是吗?我觉得没有这回事啊?我反而是因为尽量把应该掩饰的部分都掩盖了起来,甚至还担心她有没有理解我说的意思呢。”
  “如果鬼哥你不介意的话,那当然是无所谓了。”
  “现在我打算去北白蛇神社,你要一起来吗?”
  “嗯?那是哪里呀?”
  “你别忘记啊,你忘记的东西也太多了吧。那就是你的主人失踪的地方啊。”
  “啊啊……就是岛根的——”
  “不是,你别以为是出云大社好不好。你这究竟是什么记忆力啊。”
  “不管是出云——不,不管是哪里也好.我都没有时间跟鬼哥你一大早去约会。不过如果你这么说,我也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
  暂且不说她的记忆力怎么差(或者应该说是忘却力太高了),由于在阿良良木家生活,最近斧乃木的角色定位也开始有了稳定下来的迹象(很遗憾的是那多半是来自于火怜和月火的影响)。既然是她提出的问题,我当然也很想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但因为不知道她会问出什么样的问题,所以我也不禁有点紧张。
  但是,她提出的问题却没有太大的意外性——或者说是以前也曾经听她问过的那种问题。
  当然,那时候她提问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迷路的少女八九寺真宵。
  “鬼哥,你变成吸血鬼,觉得幸福吗?”
  “…………”
  “不不,我是说呀——初代怪异杀手不也曾经说过吗。他当时间鬼哥跟忍老师在一起,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结果,鬼哥在那时候却没能回答出对他来说有什么的好处。这一点到现在还是没有变吗?鬼哥你现在也还是觉得,鬼哥和忍老师在一起并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幸福吗?”
  “…………”
  对于她把忍称呼为忍老师这一点,我实在搞不懂她的思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她这个疑问的意图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对作为不死身的怪异被创造出来的——作为人造怪异的斧乃木来说,她首先最想问清楚的当然是对自己身为不死身、身为怪异的事实的自觉性。这是她所具备的极少数不会发生改变的特定个性。
  所以我必须以真挚的态度作出回答。
  “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
  “…………”
  “没有任何人会幸福,也没有任何人能得到幸福。我成为吸血鬼,我和忍在一起,都只会给大家添麻烦——也令忍变得比任何人都更不幸。”
  但是就算要让她变得比任何人都更不幸。
  就算自己变得比任何人都更不幸——我还是很想跟忍在一起。
  “虽然听起来也右点像找借口啦。”
  斧乃木面无表情地说道。
  “因为我得不到幸福,所以就请原谅过我吧。我不会妄想去获得幸福的,请饶了我吧,请放过我吧——你就好像在说这样的话,就像在诉说‘因为我已经这么不幸了别责备我呀太可怜了吧’这样的主张。我说鬼哥,你该不会是把甘心承受这种不幸和不走运的现状看成是自己‘正在努力’的体现吧?”
  “嗯……?”
  “这样的态度在世间就叫做‘不作为’哦——也就是持续性的怠惰。别因为不幸就想得到饶恕,别因为结束了就退出,而是应该努力朝着大团圆结局奋斗。要不就让我再踩你的脸吧?”
  “……还真够严厉的啊,斧乃木。”
  面对马上就要接受以人生为赌注的考试的我,她难道就不能鼓鼓劲吗?虽然这或许就是她所说的想要得到饶恕的想法啦。
  “持续性地安于不幸是一种怠惰的表现,不去努力追求幸福就是卑鄙的行为哦。”
  要是你继续维持现状的话,那个自杀的先驱者也不会安息的——说完,斧乃木就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回到妹妹们的房间去了。
  我朝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我会好好考虑的”。
  没有人得到幸福。
  无论是我,还是忍,都没有。
  现在我是这样想的——现在我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说不定在比现在更遥远的、在很远很远的前方的未来,比如说在四百年之后,说不定这个想法也会有一点点地改变吧。
  没问题,就算再怎么不幸福,幸运的是时间还多得是。只有时间——-无论是思考的时间还是生存的时间,我们都多得几乎令人生厌的地步,多得足以让尸体腐化变成灰烬的地步。
  但是那样的时间在顷刻间化为乌有,说不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后记
  现在想起来,不仅限于物语系列,至今为止我也曾经写过册数较多的系列书籍。最近我又拿出那些自己的作品重新读了一下,却发现了某些让我感到在意的事实。要问那究竟是什么事实的话,那就是这个作者看来是对“不会发展成恋爱关系的男女朋友的故事”有着非同寻常的执着——虽然这个可能只要读过一册就会发现,不过请各位好好听我说。男女组合这种方式,作为编写故事的方式就跟BOY MEETS GIRL一样普遍。但是总的来说异性间的组合往往都会以发展成恋爱关系作为前提。与其说是作为结果形成了恋爱关系,倒不如说在故事展开之前就被赋予了那样的命运般的感觉。这样的作品真的非常多。当然我也很喜欢这样的故事,至今也写了不少这样的故事……大概……算是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但是不管作者的喜好如何,角色的人生和人际关系归根到底也是由角色自身来决定的。那么,坦白来说我想让各位知道的就是,这次我对阿良良木历和神原骏河这对肯定不会发展成恋爱关系的朋友进行了多方面的描写,而且写得非常开心。
  所以,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中卷。不过就算说是难以置信,我想也完全没有意外性可言吧。假如这一卷能给各位带来那么一点点的惊喜,那么身为怍者的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不过话说回来,毕竟物语系列包括本书在内已经发行了十六册,对阅读了这么多本书的各位读者来说,大概无论我再做些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了吧。话虽如此,如果我说这个故事的内容本来是准备和《鬼物语》一起收录到《倾物语》里面的话,大家也应该会稍微有点吃惊吧?也就是说,这实际上不应该被归为《终物语》的中卷,而是跟前面的作品组成《真宵僵尸》《忍时间》《忍铠甲》这样的三部曲构造。在时隔三年终于写咸了本来早就放弃的“一册”,作者不由得自顾自地感慨了起来。就是这样,这次为大家送上的是《终物语(中)第四话忍铠甲》。
  这次承蒙VOFAN老师为我绘画了首登封面的卧烟小姐的插画,实在是感激不尽。话说阿良良木历和忍野扇也同样是不会发展成恋爱关系的朋友,所以接下来要写的就是《扇黑暗》、《终物语(下)》了。描写这两人的搭档也是相当愉快的事情!另外,虽然到下一卷物语系列就要完结,不过在那之后还会按照原定计划推出《续·终物语》,所以请大家千万不要吃惊。小扇是没有错的。
  西尾维新
发表于 2014-12-1 00:3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决绝的一话呢,过去的战友与现任的爱人的比较,想必很难受吧
发表于 2014-12-1 08:1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次两本啊,录入大大辛苦了。
发表于 2014-12-1 08:2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想吐槽终物语上在哪〒_〒

来自:Android客户端
发表于 2014-12-1 08:2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想吐槽终物语上在哪〒_〒

来自:Android客户端
发表于 2014-12-1 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次发2本,可以看一天了
话说,西尾有啥新坑么
发表于 2014-12-1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物语系列的我一直都看不懂,觉得很深奥,但看动漫就觉得很有趣
发表于 2014-12-1 10:33 | 显示全部楼层
12月的第一天就迎来了终物语最后的两本,虽然已经落下了很多需要补,但看到更新还是很激动!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18 11:18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