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一只普通的包,但是不管是包边还是带子上嵌着的可爱的粉红色线条,应该是属于女孩子的东西。看上去不像是男孩子用的。
为了不被发现在怪笑,我把视线移到了休息厅深处。三个中年妇女正站着闲聊。其中一个是我母亲。另一个是里香的母亲。还有一个是医院的护士长。三人都一副高兴的样子。
揭晓了答案才恍然大悟。是“姦しい”。边点着头,我边寻声望去。那儿当然就是里香了。坐在长椅上的她,没有和我一样穿西式睡衣。身着一件如花儿一般,淡紫色的连衣裙。我望着里香,心头泛起种种思绪。里香竟穿着便服,觉得有一点怪怪的。
然后很担心地看着自己的衣服。这一举一动,虽说是理所当然的,但感觉到她的确是个女孩子。果然里香还是很注重衣着之类的。而且,里香一直住在医院里,也许并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
其实本来还要加上一句“很可爱”,但是觉得害羞而没有说出口。在心里悄悄地说了一下。里香真的是很可爱。真的很适合你所以不用担心。
实在搞不明白。抬头确认了一下母亲她们。好像闲谈还在继续。样子都高兴得很。一副欢腾的模样。
“那个,里香。说些什么吧。因为我会认真听你讲的。也许不能很好的回答,但是作为一名听众我还是合格的。”
说完,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里香把我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叠在她的手上。然后握了下去。不知为何手很自然地包住里香的手回握着。母亲们的长谈还在继续着。一直一直说下去,我这样期望着。那样的话,就可以一直与里香的手贴在一起。
十分意外。害怕这样的词藻是最不适合里香的。但是看到的里香的确是一副紧张的神情。
我在拼命地寻找该说的话。净是在紧张,完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啊啊,糟糕。母亲她们的交谈结束了。正朝这边走过来。焦急。困惑。再过一会母亲她们就要走到了。就会看到我们牵着的手。我俩赶紧松开握着的手。就在那一瞬间,我终于开口说了。
里香握住了我的手。我俩的手紧握在一起。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这样的话,母亲她们应该也不会发现的吧。我拎起了嵌有粉红色条纹的小包。非常的重。因为里香把一直摆在房间的书放了进去。虽然重,但是心情很好。
“我让你们的出院日安排在了同一天。因为我关照了幸田先生。喂,戎崎。知道什么叫恩惠吗。还有感谢的词汇。感激也是可以的。还有感动得泪流满面之类的。我说,戎崎,你应该有什么要对我说吧,别客气尽管说出来吧。”
那个混蛋医生,直到我出院的前一天,一直重复着那样的话。每次,我都是咬牙切齿地说“十分感谢,承蒙先生关照”之类的违心话。毕竟如果让夏目不开心了,那家伙是很容易让我俩的出院日岔开不在同一天的。
如约定一样,我决定带里香去赏花。因为在出院的时候花儿已经开满了枝头,所以赶紧制定了赏花计划。樱花凋谢得真是快啊。
里香搬的新住处和我家的一样,是街上的房子。虽然还想住更漂亮一点的,但是对于别的地方来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十分稀奇的了。
低着头,把我让进了屋内。果然是很古老的房子。这可比我家的还要陈旧啊。台阶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圆滑了。因为门是开着的,登上台阶立刻就知道是右侧的房间。
站在房间一角的里香,正望着书架。其他家具都还没添置,为什么就放有书架。在想着首先会买书架果然是里香的风格的同时,我开了口。
理所当然的回答。虽然是很大的书架,但是已经摆满了书籍。都是些很古旧的书,其中甚至有褪色的连书名都看不清的。
“这里大概只有一半吧。尽管买了最大的书架,可还是一下就塞满了”
我又仔细地看了一下书架。芥川龙之介的《杜子香》映入了眼帘。上面数下来第二排架子。左边数过去第七本。十分古老的文库书。啊啊,对了。一切都是从它开始的。第一次去见里香的时候就是拿着这本书。
“如果真的是做好的事的话,是最幸福的。我想母亲会原谅我的”
我和里香都不说话,就这样站在那里。我不知道里香在想些什么。但是,大概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吧。为什么呢,因为她也正在看着《杜子香》,和旁边放着的《齐博家的人们》。那是我送给里香的黄颜色的书——
我载着里香,骑了开去。朝腿上注入力气,飞快地踩着脚踏板。光和风迎面扑来,又流到了身后去。拐弯的时候,车子有点晃。
里香的手扶在我的皮带附近。虽然很害羞,但是十分开心,以至于有点轻浮了。原本应该很重的脚踏板,完全感觉不到吃力。自行车犹如在冰上滑行一般前行。
一如往常的青空。春天悠然的云朵。暖暖的空气。在道路上驰骋的自行车。路边迎着风沙沙作响的树。耀眼的阳光。所有这一切,对于里香来说都是稀奇的吧。与从病房的窗户看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里香一、二、三地开始数起石灯笼来。石灯笼大概每隔十米左右布置一个,每次经过一个的时候,里香就会数一下。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别插话。好不容易在数,别让我数错了。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拼命地骑着车子。一条很长的斜坡。虽然不是很陡,但是总之一直在骑。气都快接不上了。踩脚踏板的腿快抽筋了一样。
为我加油的里香,好像很高兴。虽然很想确认一下她此刻的表情,但是很可惜,我可没工夫去顾及那个了。
坐着我和里香的自行车在斜坡上慢慢地攀爬着。影子映射在步行道上。我和里香的身影。轮廓。看着那个,我又充满了动力。看,就差一点了。已经能够看到斜坡的最高点了。
把车子停在停车场的一角后,我们并排着朝神宫走去。不错不错——里香像抚摸小狗一样摸着我的头。很努力啊,裕一。不错不错。那个声音,那个手的触感很开心,很害羞,很难为情,我赌气地挥了挥手说到。
“里香!你,干吗一直不停地给我浇水啊!衬衫都被你浇湿了!”
衬衫的袖子湿了。真是坏坏的女孩啊。郁闷地走在参拜道路上的我的旁边,里香欢快地走着。长长的头发飘动着。不久就到了神宫的最里面。登上台阶就是本殿了。
我一边双手合十,一边偷偷地窥视里香的样子,里香一副极其神妙的表情,双手合作十字。
内宫的参拜道路被叫做お払い町和顔影横町。重现了伊势的古老街道,连邮电局的板壁也是那种很古老的感觉。所有这一切都是面向来伊势神宫的观光客的,像我们这些本地人连靠近都不会靠近一下的。
欢快地眺望着古旧街道说到。面对这样的里香,我只好苦笑着跟在她后头。
“把鲣混在醋饭里,蘸着酱油的东西。是渔师料理,因为是手捏出来的,所以叫手捏寿司”
虽然认为根本不值得这么认真地去苦恼的事,里香却烦前脑后,最后选择了伊势乌冬面。
“因为既没有酱汁,也没有配料。乌冬面不光是蘸着酱油就好了”
吸了几口。虽然不是很糟糕,但还是车站前面店里的好吃些。
吃完乌冬面,我们来到参拜道路后面五十铃川的边上。我格外喜欢这里。
“啊啊。但其实来的都是小孩子。小学低年级的时候,爸爸带我来的”
里香变得有点认真起来,但是不是那种思考问题时招人微笑的样子。父亲又放任八岁还是九岁的我,自顾自地在河边喝着啤酒。脸通红,喝得醉醺醺的。那个时侯,我假装溺水。是想让父亲着急一下的。但是不管我在水里怎么窜上窜下,呼天喊地,父亲都没有任何反应。一看,原来父亲在河边睡着了。放弃假装溺水的我,也没了游泳的兴致,于是上岸了。自顾自地抱着膝盖,坐在呼呼大睡的父亲旁边。父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那个时候我的身子已经凉透了。回家后发烧了。在家躺了三天。父亲被生气的母亲痛骂了一顿。
我们在河边坐了一会,发现了附近盛开的樱花。开了一段时间的樱花,开始大片大片的飘落。粉色的,小小的花瓣,从我俩的头顶上缓缓落下。
水波四溅,我淌进了河里面。挽到膝盖的裤子差一点就要湿了。把手伸到河里,捡起石头来。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闲的无聊,拾起来又立马扔了回去。
“不不不,为了以后的学习也应该看一下的。快看,虫子,虫”
“喂,喂!别扔石头!危险啊!被扔中了怎么办啊!我说!别扔啦!”
在裤子完全湿掉的我的前面,里香欢快地走着。好不容易袖子干了,这下轮到裤子了。里香果然是个性格恶劣的女孩。被石头砸中的话我就挂彩了。
好像很期待着赤福饼。从后面看过去,那姿势和声音宛如孩子一般,让我笑了起来。
不是在本店,在内宫前面的店里,我们吃了赤福饼。里香一直笑嘻嘻的。
自行车的钢圈转动着,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我推着车走。里香就走在我边上。太阳下山了,边缘闪着茜色的光芒。不一会儿,就落下了半个。
我突然觉得有点难为情。在お払い町和顔影横町,虽然是对于本地人来说很少可能去的地方,但是只要里香开心就好。虽然有点自鸣得意。我真是个势利鬼啊。
“在抹茶味的刨冰里加入赤福。这个抹茶,不是抹茶风味而已,而是经过仔细浸泡而成,十分好吃”
笑了出来。用不着这样一本正经地强调吧。我边笑着,边骑上了自行车,用力踩了踏板半圈后,右脚也踩了上去。
我用力地踩着踏板。思考着能去哪里呢。即使这样破旧的车子,即使锈迹斑斑的链条,只要载着里香,哪里都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