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2299|回复: 9
收起左侧

[NEET & TSDM][电击文库][甲田学人][Missing 06 对镜物语·上]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6-2-1 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6-2-1 07:39 编辑

[NEET & TSDM][电击文库][甲田学人][Missing 06 对镜物语·上]
-----------------------------------------------
作品:Missing
作者:甲田学人
插画:翠川しん
设计:荻漥裕司
修图:阿力爱萝莉
翻译:恵飛須沢胡桃
本文仅供学习交流用,不得用以任何商业途径
转载时保留译组、人员等以上信息,珍惜他人的劳动成果
动漫东东-NEET轻文事务所:http://bbs.comicdd.com/forum-1950-1.html
TSDM论坛轻小说区:http://www.tsdm.net/forum.php?mod=forumdisplay&fid=30
-----------------------------------------------



Missing 06 对镜物语·上

·正半夜两点盯着镜子,镜子里就会照出死去的人。
·深夜两点把镜子对起来,恶魔就会从镜子里跑出来,附在你身上。
·半夜把镜子对起来,幽灵就会把你拉进镜子里。

圣创学院的文化祭即将到来。文艺社的大伙每天都被制作社刊的工作撵着跑。就在这个时候,空目恭一等人发现美术社的特别展《系列·镜中的七大不可思议》所描绘的作品主题,显然与他们过去遭遇的事件有所联系。了解此事的空目等人,去找画的作者——八纯启,却了解到意想不到的事情……!?
超人气现代奇幻剧第六集,揭幕!!



辉石
2002年度 文艺社社刊

圣创学院大学 附属高级中学




《生贽的幻影》——空目恭一

若,对超常存在供奉活物即为生贽的定义,那么超常事件中的遇害者(譬如神隐等)也可以归类于生贽的范畴。即,他们虽是回应超常存在之需求所默认被供奉之物,然而消失于山内即可解释为献给山神之贡品,消失于海洋即可解释为献给海神之贡品。



《被放逐者》——木户野亚纪

费了一番功夫登上小山,从上面望见的小城简直就是一团把小零件东拼西凑起来的集合体。平原之上都是致密而不规则地拼凑起来的破烂。在这片破烂紧密拼接起来的景色中,没有哪里是为我留出的空间。脚下,就是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闭锁之景。



《妖精的尾巴》——日下部稜子

「呐,你觉得妖精真的存在么?」
我向他问道。
「不存在吧」
他抬起头,向天上的云望去,对我说
「不然的话,我就没法想通了……我会觉得,我们的心如此悸动,一定是妖精惹的祸」



《无题》——近藤武巳

没有错。那画中的人儿,只应存在于他脑海之中。但我高高地仰起头,喊了出来
「啊啊……」
那么……站在眼前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此吗……



《源太夫的青莲——摘自『发心集』》——村神俊也

前进,前进,一路向西。
阿弥陀佛在西天。
踏破多少艰难险阻,草履已褴褛,赤足地上磨,鲜血染敝履。即便如此,此痛仍为杀生之痛,是吾所灭之人的痛。吾当跨越这份痛,一心直指极乐。




有关镜子的怪谈例子。

·正半夜两点盯着镜子,镜子里就会照出死去的人。
·深夜两点把镜子对起来,恶魔就会从镜子里跑出来,附在你身上。
·半夜把镜子对起来,幽灵就会把你拉进镜子里。
·恰好凌晨十二点时把两面镜子对起来照自己的脸,会照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
·凌晨两点将镜子前后对起来照自己的脸。映现出的那些脸中,顺数第四张就是自己死时的脸。
·恰好四时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照镜子,就会被拉进四次元。

  ——大迫荣一郎《现代都市传说考》


以「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为代表,有关对镜、金属镜等镜子的迷信,让镜子从远古到现在一直都充满神秘色彩。那些迷信成立的背景无法考究,但镜子光是拥有“将对象正确地照出来”这一特性,便足以作为神秘对象得到发掘。不论是谁,想必儿时都幻想过镜子“对面”的世界,用相对而设的镜子制造出数学上的无限回廊,也相当富有神秘感。我深信,关于镜子的许多迷信都非常单纯,来源于最为纯粹的感动。
镜子会剥离映照者的灵魂。有人去世的人家在家里收起镜子,是为了避免不加防备的生者在照镜子时被死者夺去灵魂。按照迷信的说法,镜子里照出的自己的身影本来就不属于物质层面的东西,而是灵魂层面的东西。在那不可思议的平面中映出的“镜像”,是没有肉体类似影子的东西……这类观点便是一切有关“镜子”的迷信的开端,同时也是“镜子”作为伟大神秘学印像获得生命的瞬间。

  ——大迫荣一郎《神秘学》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500 收起 理由
wdr550 + 500 非常感謝!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16-2-1 07:31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习作」

「————我说学长,你怎么光画那种毛骨悚然的画?」

有个男生,他一个人对着美术室的角落搭起画架画着油画。一个一年级的少女向他问道。
这是文化祭将近的一天,日薄西山之时的事情。
对少女来说,那个男生是学长。当然,他们以前说过不少话,关系还算不错。
「那个……八纯学长?」
但是,男生却没有回应少女的呼喊。
被少女叫做八纯的学长,脸离画布非常近,鼻子都快贴上去连,正专心致志地动着笔,似乎没有在听少女说话。
「……呃」
少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了自己制服的胸前。
她看到了学长制服胸前沾着颜料。
学长制服夹克之上披着一件外衣,本是白色的上衣之上,被颜料染上了无数无法祛除的污渍。
他虽然披上了不怕脏的上衣,但丝毫没有起到效果。再加上学长用起画笔和颜料来非常随意,最后导致露出外衣的袖子和领口遭受颜料的洗礼。
这件上衣在这所学校的美术社员里算一般款式。
但是,那污渍的量绝不一般,暗示了其他社员所没有的修行与热情。
他深呼吸的声音,以及蘸颜料时富有粘性的微弱声音,通过教室内安静的空气,传到少女耳边。
「……」
整个美术室空空旷旷。
这间沾染油画颜料味道的教室,对于少女来说非常熟悉。
但是时间已经很晚了,窗外也完全暗了下来。房间里被人工光源照得发白,沾着颜料的桌子和柜子,用于素描的石膏像,挂在墙上的油画,全都撒上了毫无生机的黑影。
宿舍的门限已经逼近。
这么晚还留下来创作,即便他身为美术社员,也未免显得热衷过头了。
少女硬算的话也属于热心的那类,但她也早就回宿舍了,只是碰巧落下了东西要回来拿,就发现那位学长还留在美术室里。
「……学长?」
少女第三次呼喊学长。
但学长只顾一个劲地在画布上涂上颜料,就像如饥似渴地在上面舔舐一般,依旧没有回应。
看来他完全没有在听。
「……」
没有反应。
到了这个时候,少女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困惑。
然后,她无意识地梳了下那披背的长卷发。可即便如此,学长还是没有注意到少女,只是话也不说,一门心思不停画画。

别看这位学长这样埋头搞社团活动,其实他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
本来到了三年级应该隐退的,可他仍旧每天在活动室露脸,并且每次都最后一个离开画室。
据说,这也是备考复习的一环。学长在社员本就很少的美术社之中,是少之又少的“以美大为目标”的人。
在手女的注目下,那位学长一脸认真地坐在那里。
那锐利无比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画布。
锐利眯起的眼睛。
细微深沉地呼吸着的嘴。
这些为他那看起来神经质的细腻面庞之上,缀上了剑士一般的锋锐野性。
他的脸上露出的,是如假包换的艺术家的表情,但转变一下视角,却又感觉他像是正被什么追赶一般,非常拼命的表情。
在那表情的前方,精细的画作一点一点逐渐成型。
他的身影,让少女不由自主地看入了迷。
超群的技术。
不受外界干扰的集中力。
学长的这些技艺————尤其是集中力,在社团内部非常出名,可这样看上去与其说是精神集中,倒更像是忘我。虽然感觉那是为了备考而拼命,但学长作画时的身影彰显着某种崇高的扭曲,看上去仿佛是在用生命去作画。
学长额头上冒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也在助长那犹如妄想的印象。
在黑暗的房间里独自疯狂地作画,那身影所散发的威慑力非比寻常。
而且学长逐渐描绘出来的那幅画也绝非寻常,那幅画散发着某种可怕的阴森之气,怪异之极,称之为恶趣味也不为过。

在画布之上,学校的景致在学长卓越技术之下淋漓尽致地绘制出来。
那画同样是写实,但就写实而论却又太过诡异————

「………………」
少女看着那幅画,突然忍受不下去了。
然后——
「学长……」
她喊了一声,触碰了下学长的肩膀。
但就在那一刻……

「————唔哇啊!」

「呀!」
她的手刚一碰到学长,学长便大叫一声,整个人就像弹起来似的,重重地踢倒了椅子,摆着可怕的表情跳出原地。
「…………!」
少女吓得张大双眼,注视着学长,但学长也跟她一样……不,眼睛睁得比她更大,摆着不像惊愕也不像恐惧的抽搐表情回望少女的脸。
屋内的空气一时冻结,充斥着惊愕与紧张的氛围。
两人屏气慑息,用那种就像看到怪物一样的恐惧表情相互注视。
「…………」
不久,学长紧紧地眯起眼睛。
「————别吓我啊……」
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放松了下来。
「……对不起,水内同学。我完全没注意到你,被吓了一跳」
学长这么说着,真就像之前都没发觉一样,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
「呃……啊…………对不起,是我吓到学长了……」
这时候少女回过神来,连忙向学长低头道歉。
「啊……」
少女蹲在地上,准备把倒下的椅子扶起来。
「没关系,我来」
虽然学长这么说了,但少女没有听从,把手伸了出去。
手是伸了出去,可是动摇令她颤个不停,没有抓住椅子。最后还是学长先抓住脚下的椅子,拉了起来。
「…………哎……」
被抢先的少女久久地坐在地上,做了次深呼吸想尽可能地冷静下来。
学长一边去捡掉在地上的画笔,一边向少女问道
「……你没事吧?」
「没事……」
少女吸了口气,不久站了起来。
「抱歉,真的完全没注意到你」
学长微微笑着这么说道,但他面色苍白,之前造成的惊吓确确实实地留下了痕迹。
「我一集中精神就会看不到周围,所以……」
听到学长这么说,少女惭愧地缩起肩膀。
「啊,是……对不起,打扰学长了」
学长轻轻摇摇头。
「不,谈不上打扰。毕竟都这么晚了」
学长这样说道,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少女一时间就这么望着从柜子里取出清洗液,开始洗画笔的学长。
然后,她总算是晃过神来,四处张望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事情。
画架旁边的桌上有个画具满得快要掉出来的盒子,颜料跟调色板都散乱着。
「……」
但是,少女的目光停在了那里。
那里面有件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片镜子碎片。一片很大的镜子碎片放在里面,就像是当装饰插在木制画具盒里一样。
可能是从很大的镜子上碎下来的,足有人脸大小。
有块质地厚实柔软的红布垫在它的下面,似乎是专门用来包它的。
这块碎镜子是学长用的作画素材。
架在画架上的那幅画上,满满地画着那个巨大的镜子碎片。
画中那片细致入微的镜子,甚至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冰冷质感。
可不知为何,有个阴森可怖的人影,轮廓漫漶地站在镜子里。
不,要说是人的话,那东西扭曲过头了,是个不像人形的东西。可是那东西有着人的肤色,能够感觉到明确的意志和生命,拥有着异常生动的存在感。
那东西很容易让人想到……“怪物”这个词。
然而那异形,又无法用这样的描述完全概括。
这个时候,少女感觉画中的异形正看着自己,于是从画上移开了目光。听说这位学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莫名其妙地光喜欢画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画了。
少女将目光从画上移开之后,又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犹豫起来。不过,放着那面镜子的桌子也让人很不舒服,于是她的目光不禁四处游移。
看到这个样子,收拾好画笔的学长向她问道
「……你怎么了?」
「啊,什么也没有」
少女连忙摇摇头,强颜欢笑。
「是么……」
学长不解地点点头,继续收拾东西。见学长将颜料扔进画具盒,正要小心翼翼地把镜子抱起来,少女下定决心问了出来
「……学长,那镜子是…………」
「嗯?」
学长停下了包镜子的动作,向少女转过身去。
「…………啊,你说这个?很不错的东西吧」
然后学长这样说着,露出小小的笑容。
「你也听说过吧。我拿到了那时候碎掉的镜子」
学长用布包着把那片镜子举了起来,展示给少女看。那片基本碎成菱形的镜子照出了天花板,碎玻璃特有的断面在荧光灯下闪闪发亮。
这样一看,少女感觉把那东西当做作画素材确实会很有意思。
但是她记得,学长应该在那起事故中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才对。
「可是学长那时候……」
少女说到这里有所顾忌,就没有说下去。
学长笑了笑,说了句「没关系」,盯着手中的镜子,有力地眯起眼睛。
「这东西,就像是那次经历的纪念吧……所以,我要画它」
说着这番话的学长,不知为什么,脸上竟然透着说不出的爱怜之色。
少女不理解这番话的含义,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她将最开始被忽视的问题再次问了出来。
「学长你————为什么要画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画?」
可是这次问出来,没再像最开始那么随意。
「…………镜中映出男孩幽灵的事情,你听说过么?」
学长用这样的提问代替回答,问少女。
「啊,听过……」
「是么……」
少女莫名其妙地作出了回答,然后学长应了一声,静静地点点头,说
「镜子里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东西呢?」
少女愣了一下。
「咦……?」
「我看得到。只是因为看得到,所以画下来了」
「咦……这……请不要吓唬我…………!」
面对一脸认真地学长,少女不禁感到背脊发寒。
「你……看不到么?」
学长看向少女的脸,然后眯起应该已经几乎看不见的左眼,朝着少女……不,是朝着身后更后面更后面的那边,锐利地,深邃地盯着。
「…………!」
少女向后退开。
学长注视着少女,默默地将碎镜子朝少女递过去。
少女下意识地看了眼那面镜子。
她眼睛就向被吸过去一样,看到里头照出来的自己,看到自己身后美术室的窗户,看到窗户上照出的学长。
然后————

「——————开玩笑的啦」

学长的脸……笑了。
「刚才被你吓到了,所以这是回敬」
他边说边用布把镜子包好,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包里。
然后他看到面色铁青的少女,这一回又露出担心的表情。
「……抱歉,是不是闹火过了?」
「还好……」
少女勉勉强强回答了他,可她显然面色苍白。
学长说道
「抱歉,没想到你会吓成那样…………走吧,已经很晚了呢」
「是……」
在学长的催促下,少女勉强点了下头,迈出脚步。
但是,少女看到了。

————在镜子里映出的窗户中,一只小小的白手正紧紧地抓着学长的腰

那是在文化祭将近的一天里发生的事。
就这样,怪异从无人知晓的暗处,一点点地侵蚀现实。


 楼主| 发表于 2016-2-1 07: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章 「前夜祭」

 1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也终于迎来了文化祭。
十月,文化祭开始的前一天,放学后的整个学校都在为节日做准备,洋溢着无穷活力。
所谓的活动,光这样就像一股潮流。满怀热情的人,兴致索然的人,全都会被卷入这个洪流之中,冲向终点。
这所学校自然也不例外。
在校园内,许许多多的学生正忙碌地四处奔走,不管校庭还是校舍都摇身一变,充满了“文化祭”的色彩。
各种各样的团体为了开办他们的小摊和展览,各种各样的地方被逐渐占领。室外搭起了帐篷,教室的窗户上分别挂上了装饰品或暗幕。
学校现在已经不是平时的样子。
这所贴着砖纹花砖的西式学校经过一番装点之后,外观上别有一番感觉。
对于普通高中的文化祭而言,这样的情景显然非比寻常。
但话虽如此,这确是异常再普通不过的高中文化祭。
硬要说的话,这里给人的就像是电影里的那种印象。整个学校所营造出的感觉,让人仿佛置身于电影里出现的欧洲寄宿学校里举办的庆祝活动。
现在这夕暮降临的情景,更加突显出那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放学时间早就过了。日已西斜,校园内点亮着无数璀璨灯光。帐篷的支柱和树上,牵着无数根保障工作用的电线,校舍外壁之类的地方也装上了不少电灯,将校园照得灯火通明。
之所以这个样子,是因为这天是星期五,准备工作显然会进行到很晚。由于这所圣学附属的文化祭在周六举办,设备几天前就搬进了教室,这天一大早就趁休息时间开始做准备了。
用作展览的教室从一大早就在布置,课也是在里面上。这样所营造出的非同寻常的感觉愈发强烈,那天不伦学生还是老师都一副身心不宁的感觉。
对于学生们来说,等到文化祭当天准备就来不及了,所以准备工作在几天前就已经开始了。每年都会重复同样的情景,而今年也不例外。
但是,今年文化祭的气氛与往年有所不同。
所有人都能切身地感受到,但由于那个变化又过于细微,又都没办法清清楚楚地感觉出来。
隐隐约约……
大家都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些沉重。
所有人心里都有这种感觉,但谁也都没有说出口。谁都知道其中的理由,但谁都没有去在意,或装作忘记。
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那是所有人都知道,但又都不会提及的事。

在这几个岳莉,学校里有人遇害,有人自杀,凄惨的事件接连发生。
那些事件给文化祭的热闹气氛,蒙上了薄薄一层暗影。

学生们在欢声笑语之际,心中都怀着微微的雾霭。
今年的文化祭在那样的气氛之下,戴上了名为「一成未变」的面具,在快乐与欢腾中开始了。

  *

一号楼二楼的那间教室里,已经堆起了大量的纸箱。

「……嘿、咻」

近藤武巳来到活动室,将抱在怀里的纸箱放到地上之后,夸张地向后伸了个腰,总算是喘上了一口气。
武巳所在的文艺社分到的,就是这间教室。
女生们负责搬桌子将屋子弄成了服务台,男生负责从代替仓库使用的一楼会议室里把箱子搬上来。
说到文艺社的活动,那就是分发册子了。
分发的册子便是文艺社的社刊,是汇集文艺社员们的心血制成的书。
因此比其他社团在文化祭上的工作,文艺社要来得轻松。
即便明白这一点,但还是不得不对搬运工作感到棘手。
箱子不算太大,差不多就一搂大,然而重量却十分惊人。这也难怪,毕竟里塞满了用来配发的册子。
纸分外有分量。考虑到那个重量,所以箱子专程选用了小号的。
因此,箱子的数量必然就会变多。男生社员全体出动,一次一箱地往上运,最后印刷厂的箱子在教室角落创造出了一幕堪称壮观的景象。
「这么一看还真厉害啊……」
武巳自言自语地呢喃起来。
数量粗算超过了二十箱。刚才在会议室看到相同的小山,应该也会觉得那么厉害才对,可是现在能够感到微妙的不同。
他心中感慨,这么多的箱子还真是搬上来了。
虽然只制作了两百册,但每一次的厚度都跟往年一样,不可小觑。数量先不论,那重量还真是令人不禁想笑。
女生们打开一个箱子,欢呼起来。
从箱子里取出来的,是厚度高达六百页的册子,外观上俨然就是B5版电话簿。
这是二十名社员一年社团活动的成果。一年级的社员看着册子连连叫着厉害厉害,欢呼声经久不息。
武巳虽然是第二次看到这册子,但还是觉得很厉害。
或许是因为这是他们自己制作的,出于偏心才觉得厉害。
即便如此,看着自己的社团活动以这种行程成型,还是会乐得笑起来。
偏心肯定是存在的,但有这种感想的不止武巳一个。
「………………」
不知不觉间,大伙都聚到了这边。
高年级的,低年级的,大伙都围着那座小山,望着册子。
「……真厉害啊」
这个时候,日下部稜子来到了武巳身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嗯……是啊」
听到稜子这句话,武巳姑且这样应了一声。

……事件过后,如同风平浪静一般,武巳等人又回到了日常的生活中。
以“魔女的弟子”雪村月子为开端的事件中,一人自杀,一人失踪,然后还有一人——恐怕再也不会出来了——住进了医院,这才最终结束。
事件由钱仙的变种“宗次大人”引发,在发生过程中,还出现了全宿舍的所有窗户被涂红异常情况,闹得满城风雨。
而事件完结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度的平静反倒令人感觉不适应。
尽管事情闹得那么大,但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就好像事件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一样,大伙都回到了日常的生活中。
没错,如同以往那样。
以前发生的事件就像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一般被人遗忘,就跟这次一样。
武巳直到现在才终于开始感到有些不对劲。想想就会发觉,这所学校里死者和失踪者出现的频率堪称异常,然而谁都没有过多地去谈论那些事。老师也好,学生也好,就连报纸上电视上都没把那些当成什么大事。就好像没人能够正确认识这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就好像……周围的人都没掌握事情的全貌。
武巳对这样的情况感到非常不对劲……

然后,平安无事的日子大概过了一个月。
武巳在九月的事件中所怀的不安,也被月底开始的册子的编辑工作所分散。武巳被繁杂的高中生活撵着撵着,那份不安便渐渐变得淡漠。
现在,武巳也总算开始习惯原本的普通生活。就在这时文化祭将近,武巳借着这股浪潮,算是将眼前的不安和疑念成功驱赶到了头脑的角落里。
在文化家前一天的教室里。
桌子被摆成柜台状,上面铺上了桌布。
现在,制成的册子终于到场了。
围绕着这些事情,武巳和大家共同欢笑,共同兴奋,开始产生总算可以把一切全部抛诸脑后的感觉。
一年级社员从箱子里拿出册子。
武巳望着这个情景,回想自己一年级的时候。
「————我过去拿」
稜子说完之后跑了过去,然后怀里抱着两本册子,笑容满面地回到了武巳身边。
「给」
「啊……嗯,谢了……」
武巳提心吊胆地接过稜子递过来的册子。
虽说这样的情况早已非常习惯,但面对那毫无防备的笑容,武巳还是难免有些犹豫。
「……?」
稜子似乎注意到了武巳那微妙的表情,稍稍歪起了脑袋。
武巳连忙去看册子,毫无意义地快速翻阅起来。
「…………」
这是取名为《辉石》的,文艺社制作的册子。
在这厚厚的册子里,当然也收录了武巳的作品。
武巳目光扫过书页,刊登自己作品的部分不久进入视线。武巳刚开始准备扫眼文章,但没一会儿就读不下去了,条件反射地合上了书。
「唔……」
他脸微微颦蹙,摇摇头。
见状,稜子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
「…………读自己写的东西……太难为情了啊」
虽然制成书是很开心,写的时候也很开心,可是武巳怎么都没办法欣然回顾自己创作的东西。
「哎,这是常有的事呢」
稜子点点头。
武巳也点点头,但武巳觉得自己这种感觉不能算那个『常有』。
听说写小说的时候需要客观地去读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但武巳不相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那种事。武巳坚信,人是不可能一视同仁地去读自己写的文章和买其他人写的书。
基本上像这样弄出来之后,才会发现自己当初的不足和错误。
不,这些先撇开不谈,武巳怎么也摆脱不了读自己作品时的那种羞耻感。
就像人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一样,写作中途是不可能保持客观视角的。武巳甚至总是在想,这世上有没有一面镜子,能像客观反映动作那样,也将文章客观地反映出来。
「……唔,但我觉得很有意思呢……」
稜子对消极的武巳小声说道。
「什么?」
「武巳君写的文章」
听到这话,武巳皱起眉头,弯起脑袋。
「……有么?」
武巳对此十分怀疑。
实际上,武巳无法判断自己写的文章有没有趣。
武巳这次写的作品大概属于文学类。别看武巳这样,其实他爱好纯文学。他读那种泛泛而读无法明白含义的晦涩小说,感慨作品的深奥,拥有稍显怪异的文学品味。
当然,这篇命名为《无题》的作品,也是武巳品味的写照。
更准确的说,那是由于临近截稿日才开始写,做好大纲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故事有何含义,莫名其妙就创作出来的怪作。
大纲概括来说,就是这种感觉。
由于是半年多前写的大纲,所以就连编写大纲的本人都已经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某画家画不存在的东西,而东西被画出来之后,便不再不存在』
大概是因为某件事情有感而发吧,但他想不起是什么事情了。
稜子说那故事很有意思。武巳不知道稜子有几分认真,觉得十分诧异,但在他与直直注视着自己的稜子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就没心思问了。
看到武巳这样,稜子再次歪了下脑袋。
「……怎么了?」
「…………没什么」
武巳说完把眼睛背了过去,毫无意义地环望几乎已经准备完毕的教室。
社员们差不多开始离开教室了。
武巳在教室里发现了空目他们…………但总觉得不敢硬是找他们搭腔,举到一半的手又放了下来。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但是,在之前的事件发生后,武巳就经常对空目他们突然产生可以称之为“隔绝感”的奇妙感觉。
不,武巳其实注意到原因了。
尽管平时会忘记或者假装忘记,但这种“畏惧”会因微不足道的小事突然冒出头来,让武巳疏离大伙。
「…………」
武巳一声不吭地埋着头。
稜子一脸不解地看着武巳,不久向武巳搭腔
「武巳君……?」
「抱歉。我接下来还有点事」
武巳沉默了一会儿,但最后这么说道,微微举单手示意。
「咦?」
「抱歉」
稜子朝着突然走出去的武巳困惑地叫了一声,但武巳没有去管,离开了教室,在走廊上向前走。
武巳想要远离大伙,漫无目的地走向学生们来往穿梭的走廊上。

 2

校内广播在呼叫美术社员。
抱着纸箱的同学快步从身旁穿过。
聚成一团的男生们正搬运着桌椅。
女生正在墙壁和公告板上张贴手绘的海报。
有人搬运展览用具……
有人游手好闲……
有人在走廊上挂招牌……
有人站在椅子上往门口挂暗幕…………

武巳独自走在洒满夕阳的走廊上,与忙忙碌碌或慢条斯理地进行着工作的同学们擦肩而过。
形形色色的学生在周围来来往往,武巳毫无意义地上楼,下楼,漫无目的地在廊上走走瞧瞧。
他没有目的。
只想一个人静静。
漫无目的的武巳脚步不同于周围任何人,但大伙忙于工作都不会留意到那种事情。武巳慢慢地到处走,沉浸在无为的思绪中。
最近,太阳完全落山的时间变早了。
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走廊上亮起的等就像在抵抗黑暗一般,而走廊上的景色模模糊糊地倒映在窗户上。
窗户上映出的校舍内部也好,外头的校庭的也好,都有许许多多的学生正来来往往。武巳看着那犹如剪影一般虚无遥远的东西,内心被毫无意义模模糊糊的疏离感所侵扰。
这样的状况,明显是因为武巳的心理状况造成的。
武巳在“害怕”。
武巳注意到了,在这所学校里身处的这份日常,其实非常的虚无缥缈。异常事件在背后接连发生,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他眼中,这个危险的世界突然变得非常可怕。
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异常“事实”,全都被黑衣“机关”消除了。那件可怕的事实,谁都————甚至是武巳现在周围的人,连一个都————没有注意到。
武巳知道这一点。所以,武巳无法对这个世界感到恶心,而且在人群之中十分孤独。
但是,知道那件“事实”的不止武巳一个。
即便如此,武巳还是孤独的。
因为空目、俊也、亚纪、稜子,知道这个“事实”的人,没有一个对这个世界的危险感到害怕。至少谁都没有亲口说出那份“害怕”。
难道大伙根本无动于衷么?
武巳心里这么想过,但害怕问出口。
他最害怕的是因为提问而自找麻烦。
武巳害怕自己可能已经“感染”的事情被大伙,乃至“黑衣”发觉。
他害怕自己也会像之前的事件中那样,“被处理成一切都不存在过”。
所以,武巳选择了沉默。
其实武巳很多次想跟大伙说,但总是错过时机,然后机会在犹豫中一次次溜走,结果一直拖到最后,弄成现在这种根本开不了口的状态。
武巳将那份“害怕”埋在心底,尽可能地不去想它。
久而久之,武巳成功地渐渐将它遗忘了。
可是,那份“害怕”有时会像现在这样冒出头来。就因为微不足道的事情,武巳就会突然害怕这个世界,害怕大伙。
「…………」
武巳站在走廊上,茫然地望着窗户。
日常生活就如同窗中映出的景色那样不稳定。
玻璃碎掉就会崩溃,“那边”的东西就会涌过来。
而且,谁都不会注意到,自己不过只是在那脆弱的玻璃之上映出的虚像……

「————喔,你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有人向站在窗前的武巳喊了一声。
武巳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走出教室的男生站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啊,冲本……」
他是冲本范幸,是武巳宿舍里的室友。
因为每天都会打照面,见到他也不觉得吸气。冲本对此也是一样,不过武巳一个人站在这种地方,倒似乎是吸引了冲本的注意。
冲本问道
「你呆在这种地方在做什么?」
「没什么……你是美术社的?」
「噢」
冲本用大拇指指向身后的教室。
冲本留海分开,头发染成了茶色,给人的感觉乍一看就像搞运动或者搞音乐的。他似乎也会弹吉他,所以那种印象本来也没错,但冲本实际上是美术社的。
他看上去这个样子,会画硬派油画。他画的画在武巳看来已经相当不错了,但冲本本人却坚持说自己画得绝不算好。
冲本好像也正在为自己社团的展览做准备。
他指的那间教室门口竖着作画用的画架,在上面竖着『美术社展』的招牌。
那招牌是一副画在画布上的油画。
在旁边有张椅子,椅子上放着调色板和笔。是以招牌本身来充当『作品』的设计理念。
「有意思吧?」
冲本察觉到武巳的视线,笑逐颜开。
「是我想出来的」
「喔?」
可能是多心了,冲本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骄傲。
武巳觉得那画很棒,很佩服。而且就在和过来的冲本说的话的时候,心中的那份“害怕”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武巳慢慢开始找到平时的节奏。
说真的,武巳对此十分感激。
「喂……」
武巳向冲本搭腔。
他觉得跟冲本说说话可以忘掉那种令人难受的思考。
「……嗯?」
武巳对歪着头的冲本说
「准备已经结束了么?」
教室里看上去还在进行准备。
「……没有,还差一点」
冲本坦坦荡荡的样子,让武巳不禁苦笑起来
「那你偷什么懒啊」
说完,冲本立刻笑了起来。冲本被戳到痛处的时候,总会笑着掩饰。
「有什么关系,基本上已经搞定了」
说着,冲本好像有些挂心一样,目光在教室里扫过。
他果然多少有些犯懒病了。
「……你呢?你的社团呢?」
「嗯,已经完成了」
「总在一起的那群人呢?」
「不知道,可能已经回去了吧……」
武巳将冲本问候性的提问随口应付过去。
随后,冲本沉吟了一声,把手放在下巴上——
「……是这样啊,那你过来这里就是想帮我们准备的意思啊」
然后对武巳投去有些坏心眼的笑容。
「……糟了」
武巳半笑着作出愁态。
不过,武巳现在其实觉得帮下忙也没关系。
「那就对不住咯」
冲本开开心心地把武巳招进教室。
「美术社人很少,你来真是帮大忙了」
明明刚才还想着偷懒,现在却煞有介事地说出这种话,带着开玩笑的感觉轻轻拍了下武巳的肩膀。
尽管冲本刚才是在逗笑,不过美术社的人数确实很少。
武巳不懂什么兴衰,不过本期的美术社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六个人。
作为圣学附属这个颇具规模的高中来说,这个数字确实让人没办法觉得正常。如果只是非主流的小规模同好会倒好说,可美术社是无人不知的最基本的社团。
冲本他们二年级的人数最多,有三个。
然后说到三年级,就只有一个。
话虽如此,这种社团的兴衰似乎存在着类似“循环”的规律。据说冲本上高一的时候三年级有二十人,从长远来看,现在这种低谷一般的人数下降或许也没不值得稀奇。
而且按冲本的说法,漫画和动画的同好会对此也有一定的冲击。
不是来画正统的画,而是去画插画的人突然暴增,于是有生力量都向那边流失了。
再说说实际情况,据武巳所知,“漫研”和“动画研”都一片繁荣。
虽然现在美术社碰巧遭受了显而易见的冲击,说不定对文艺社也会造成相当大的影响。
「————来吧,请看请看」
武巳被不知怎的似乎有些开心的冲本带进了美术社用作展厅的教室。
里面确实如冲本所说,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
教室里展开了挂画用的白屏风,就像一个小型画廊。以社员的比例来说作品很少,所以没有勉强去用教室的墙壁,这样反而显得十分清爽美观。
还没挂上去的画,现在摆在地上。
配置似乎已经定好了,现在就等着往上挂了。
只要这个工作完成,准备工作应该就结束了吧。但总觉得那少量的工作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完成。
光看这里就有那种感觉。
但要花时间的理由一目了然。
「什么啊……这些是……」
武巳禁不住呢喃起来。
这间教室三分之一被屏风隔开,而且屏风还被暗幕完全盖住了。
屏风从教室靠走廊的一侧开始,在那里隔出了一片形似通道的空间。
暗幕沿着屏风挂在上面,延续到教室的后面,在那里转弯之后向窗户那侧眼神,摆成一道L字形的墙壁。
冲本对瞪圆眼睛的武巳说道
「啊,那些么?是特别展」
「特别展?」
「嗯,这便是常规展,那边是特别展」
冲本指向他们所在的展览场地,然后按顺序指向挂上暗幕的屏风。
「那边是……」
「暗幕那边也是展品。是今年就要毕业的学长————尽管只有一个人,但用一个主题完成了一个系列。于是为了展示那个系列,将展区单独分割出来了」
冲本说玩,走向隔开房间的屏风,停在一个画架前面,将翻过去的画布拉了回来。
画布招牌上写着这样一行字

特别展『八纯启·噩梦的世界』

招牌上只用了黑色文字,就像美术馆的招牌一样简约精炼。
文字仅有小小的一行,就像印刷体一样,以横版漂漂亮亮地写在画布中央。
画板旁边是屏风的开口,看来那里是入口。整体上是从那里进去,然后从靠窗户一侧离开教室的格局。
「噩梦的世界啊……」
武巳念出了招牌上的文字。
作为美术社展览的名称来说,感觉有些新奇,不太合适。
但是冲本好像不在意那种事,甚至还非常开心地一边向武巳展示招牌,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把蒙上布的迷藏展品放在一边,在客人面前摆出收藏家式的笑容,这种做法让人不敢恭维。
冲本那笑容,未免有些炫耀之嫌。然后,他开口说道
「这些啊……画得非常好」
「是么?」
「是啊。跟是不是三年级没关系,他确确实实是美术社画得最好的」
冲本深深点头,然后准备为自己的话作结,以此强调他对那位的技艺是多么佩服
「假把式可是不能以美大为目标的。总之,那绝对不是我那种外行人的水平。学长很用心地学习画画,扎扎实实地打下了基础。说了这么多,其实学长的厉害之处更在于意境」
「喔?」
平时吊儿郎当的冲本很少见地宣讲起了艺术论,武巳完全一副看稀奇的表情,兴致勃勃地对他洗耳恭听。
「八纯学长拥有一个独特的世界……不,学长其实是最近才开始画那些话的,应该说发现了独特的世界会更准确吧」
「…………」
「我一看到这幅画,我便成为了学长的粉丝。那真是太厉害了」
「……有那么厉害?」
「是啊,你也可以看一次喔。正好现在就给你看看吧」
说完,冲本触碰覆盖背后的暗幕。让冲本感动的画,似乎现在就在这面黑布的后面展示着。
「注意咯,里面很黑,用这个……」
冲本拿出一支手电笔,准备交给武巳。
但就在这一刻,一个严厉的声音喊住了冲本,冲本大吃一惊,停了下来。
「喂,冲本君!」
声音是个编着一头中等长发的女生发出来的。
她大步流星地逼近冲本,随手将手里卷成筒状的画纸向冲本的脑袋挥了下来。
「……痛啊!」
「白痴,哪儿有那么痛啊……」
少女一副吃惊的样子对夸张地捂住脑袋的冲本说道。
「你在干什么啊」
「不……没干什么……」
冲本被问到,想要搪塞过去,眼睛转向不相干的方向。
「真是的,一不管你你就偷懒……」
少女像门神一样站在冲本面前,瞪着冲本。但是她小嘴噘着,那表情完全没有魄力。
「抱歉抱歉」
冲本笑着向少女道歉
「奈奈美同学所言极是」
然后逗趣地举双手向少女投降。
少女是二年级,武巳也认识她。她名叫大木奈奈美,是冲本的女朋友。
美术社的活动实际是由奈奈美管理的。武巳这个局外人觉得,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武巳不了解三个二年级中的另外一个,不过奈奈美的性格就跟刚才表现得那样,对社团活动似乎也很热心。
「现在又没时间又没人手,好歹这时候要认真点干啊……」
奈奈美抱怨起来。
「可是,特别展这边我也帮过忙喔」
「这不是废话!」
听到这话,奈奈美用搓圆的画纸朝冲本头上又来了一下。
「大家都有做,你神气个鬼啊!再说,现在只有四个人啊」
奈奈美说着向教室示意,只见两个应该是一年级的女生一边不时往这边看,一边露出苦笑挂着画。
「……真是的,阿裕上哪儿去了啊…………」
奈奈美把手插在腰上,叹了口气。
看来二年级的第三个人不知上哪儿去了。
话说回来,好像听到广播里放过那样的名字。武巳津津有味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然后从旁稍微插嘴说道
「……那个,我也来帮忙吧?」
随后,奈奈美突然露出笑容,摆了摆手。
「不用啦,近藤君。这多不好」
「我没关系的」
「我们也没关系啦。我这就让这个笨蛋好好干活」
奈奈美笑眯眯地说着,抓住冲本的胳膊。
「可是……」
「想看八纯学长的画对吧?」
奈奈美似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武巳他们的对话,露出微笑。
「啊……是这样没错……」
「武巳,去吧,不要管我」
冲本也笑着说着漫画里面的台词。
武巳苦笑起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用刚才给的手电笔轻轻朝冲本晃了晃示意。
武巳把手放在暗幕上的时候转身一看,冲本竟非常老实地听从奈奈美的吩咐准备开始干活了。
武巳再一次苦笑起来,推开『特别展』的暗幕,走了进去。

 3

里头比想象中还要黑。
武巳进来,暗幕封上入口之后,里面一下子暗了下来,形成一片光照不到的空间。
应该是经过了严密的遮蔽处理,厚厚的暗幕成功阻绝了绝大部分的光。暗幕将声音和空气都隔绝开来,里面的空气出乎意料的宁静,有些凝重、淤塞。
存在于那边的墙壁化作压迫感,从四面八方都能感觉到。
即便这样,顺着往前走肯定总能碰到墙壁。
里面黑的得用手来探路。
这一片空间,就像是用黑暗填充起来的一样。

「…………」

武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打开手电笔。
细微的光线在小小的器具中点亮,照亮逼仄的空间,让墙壁与通道的轮廓略微显现出来。
小小的光斑悬浮在墙面上,微弱的光让那周围浮现出来。
那光亮在无与伦比的黑暗中看上去十分无力,但勉强为武巳提供了行走所需充足亮度。
武巳把光晃了晃,确认自己周围的情况。
『特别展』的内部壁面一片黑色。
眼前应该是教室的墙壁,但那里也被暗幕盖住了。那毫无光泽的黑色让黑暗更加黑暗,在通道深处致密地淤积起来,深深地、深深地创造出一条不见尽头的黑暗长廊。
手电发出的昏黄光亮,让眼前的墙壁上的亮色标牌浮现出来。
它是展示开始的标识,白纸上印着这场展览的作者姓名与作品标题。
将光线放上去之后,细微的光勉强照出纸上的文字。
上面这样写着

八纯启 《系列·镜中的七大不可思议》

在这条闭塞的通道中,应该就挂着那些画。话又说回话,七大不可思议还真是有意思的题材,这样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搞成这种在漆黑的通道里挂画的离奇设计了。
这种做法真有意思。
武巳有些开心,向通道前面看去。
可是这条通道一片漆黑,黑得连脚下都看不清楚……气氛是充分地营造出来了,但黑得实在让人不好迈脚。
冲本给的手电笔也不是常开式的,而是点开式的。只有按着按钮才会有光,一旦松开光就会消失,完全靠不住。
可就算这样,没这手电笔就寸步难行了。武巳将光对向前方,用细微的光亮扫过地面,扫过墙壁,然后对着通道前头进行确认。
墙壁上零星点点地挂着像画框一样的东西。
可是手电的光太弱了,无法看清画中的内容,就连究竟是不是画都无法确认。光勉强能找到通道顶头,但那也仅仅只是一个昏黑的点,只能判别墙壁的位置,看不见拐角的情况。
通道那头充满高密度的黑暗,恍如无尽深渊。
武巳对那黑暗萌生一抹不安,但这时候没理由返回。武巳朝着那片黑暗,一步一步,一边确认着看不见的脚下,一边前进。
「………………」
没走多久便达到了第一幅画。
将手电笔指向挂在黑暗中的画,只见画的中央鲜明地呈现出来,周围也在模糊的光亮中朦胧浮现。
武巳下意识向那里注视过去。
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那是照片。
那从没见过那么写实的油画。至少武巳凭自己对画的知识,不相信油画是那么写实的东西。
打个比方来说,那幅画的写实性就如同欧洲名画一般。
武巳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确认到画中的东西是在画布上用颜料构成的之后,这才意识到它出自同龄的高中生之手,不禁发出感叹。
这也难怪冲本会大加赞赏。
但是,武巳看不出里面的独特氛围。
武巳一眼便认出画上画的是这所学校的某个地方。
因为,画上的是这幢校舍所特有的砖纹花砖墙壁,那对与武巳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不论砖的质感还是风景都无比正确,难以想象出自人类之手。可是,武巳分辨不出这画的是校舍的什么地方。
上面画的毫无疑问是学校校舍的墙壁。但是那幅画不是在画建筑物,就像是蹲在校舍一侧,如同窥探墙壁与地面的分歧点一般,画出来的基本都是墙壁,是种耐人寻味的构图。
然而在校舍的墙壁上竖着一个不匀称的菱形板状物,那东西里面也平滑地存在着“景色”。
那是一面镜子。
那幅画是将碎镜子靠在校舍的墙壁上,并对那样的情景进行写生来完成的。
镜中淋漓尽致地画着室外的景色。景色中有绿树和白樱,是院地内的某处,让人联想到东侧校庭一带。
背景是单调的红砖墙。
镜中的景色与之形成鲜明的对照,十分细致。
武巳想看得更仔细,将手电笔的光凑近镜子的部分。然后,他看着里面的景色————忽然发觉里面混着奇怪的东西。
校庭中的茂绿树木。
绽放的白色樱花。
那个就站在此情此景中。
那个穿着胭脂色衣服的少女仿佛融入背景中一般,稀薄地、透明地站在樱花树干前面。
「……!」
武巳倒抽一口凉气。
镜中少女的及腰长发随风飘逸,背景从她身上透过,恰似幽灵一般。
而且,武巳知道那个身影。
那的的确确就是武巳所熟知的一位少女。
「为什么……」
武巳万分惊愕,寒毛直竖。他根本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据武巳所指,从没有一无所知的人“看到过”她。可武巳面前的画,以不容分毫看错的描绘力,将那个画了出来。
作者的卓越技术,不容一切模棱两可的结论。
武巳对此难以置信。
可是,结论非常明确。
不管武巳多么想要否定,那个除了菖蒲之外根本不可能是其他人
「…………!」
武巳退了一步。
此时,手电笔的光从画上移开,照亮了画框下面贴着的标题。
标题上写着这幅系列作品其中之一的标题。但与其说那是表情,不如说是解说短文更加贴切。
标题上这样写道
————东楼的樱花森林有幽灵出没————
那短短的一句话更胜雄辩地给武巳带来了冰冷刺骨的恐惧。
武巳现在才明确地意识到最开始看到的“七大不可思议”这个标题是何意思。
「…………」
武巳一时间噤若寒蝉。
情况超出了他的理解,他一时间呆呆地定在了那幅画前。
什么也想不到,思考在空转,一阵仿佛时间定格的沉默过后,武巳动作僵硬地朝通道走去。漆黑的通道中充斥着浓度仿佛增加的黑暗,形同深渊。
然后在里头,手电笔的光孤零零地,孤零零地,让挂在墙上的画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
这是一条黑暗回廊。
淤塞的空气与死寂令武巳突然感觉喘不过气。
在这片快将人压垮的凝重黑暗之中,武巳听着自己孤零零的心跳和呼吸声。
……咕噜。
一口空气哽着喉咙咽了下去。
呆呆杵在寂静中的武巳最后暗自下定决心,迈出脚步。
他朝下一幅画走了过去。
事已至此,留给武巳的就只有将剩下的画全部看完这一途。
「……」
武巳停在了第二幅画前面。
在昏暗的灯光下照亮的第二幅画画的是一号教学楼的走廊,使用远近法将深深的走廊充分地描绘出来。
那题材本身并无独特之处,奇怪的是视角非常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作者蹲在走廊中央,并以那个视角描绘出的景色。
这跟第一幅画的视角高度相当。
武巳觉得那种印象不会有错。因为那走廊中央也摆着那块菱镜。画的视角显然是凝视镜子的高度,镜子里映出的景色同样画得非常精细。
镜中映出的还是走廊,是画上走廊的相反一侧,画得也特别深。
那镜像就像套盒一样,跟周围的构图相同。以镜子为分歧点,前后走廊分别是一个画面。
一大一小,几乎相同的风景。
不,不一样。镜中的风景中央,画着外面所没有的东西。
那是小型“黑犬”。
那黑犬从走廊上依比例来看明显很小,但那明显是成犬的形态,就像是在威吓着这一边一样,在镜子里面紧盯观者。
武巳有股不祥的预感。
对于这幅画暗示的东西,他只能想到一个。
画框旁边有标题。上面这样写道
————在校内奔跑的看不见的狗————
「…………」
一注汗水从武巳额头上滑下。
不管怎么看,这画的肯定是武巳他们牵涉过的事件。
武巳就像被什么驱赶着,走向通道深处。他忍不住去确认下一幅画,确认后面的情况。
第三幅画画的是树下。
是在长着草的树下摆上镜子碎片的构图。
镜子里照出一棵树。仔细看看那颗枝繁叶茂的树,枝头挂着一根结成环状的绳子。
标题是
————校园某处有颗上吊树————
武巳加快脚步走向下一幅画。
第四幅是图书馆。镜子随便被立在暑假上,在里头照出了某个书架的表面。
那个书架乍看之下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武巳用手电笔对镜像中的书架仔细调查。
他觉得不应该什么也没有,而不久之后,他确信自己所想的没有错。
与此同时,他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因为那个书架上书的封底上成排地贴着『禁带出』的标签,从那缝隙中地朝这边伸出手指。
————不能读禁止出借的书————
看过这个标题之后,又走向了下一个。
武巳心中的不安已经转为确信。
第五章似乎是某个教室。
可是在那幅画里,用手制成的镜子碎片几乎画满了画布,不太好分辨是哪间教室。
而且镜子之中照出一面镜子。
在镜子中照出的镜子就像落地镜一样大,用手支撑的镜子碎片又在那面镜子中照了出来。
然后在镜中镜照出的镜子之中又有那面落地镜。相对摆放的两面镜子在相互所呈的像中越来越小,数量无限增值,此景以人手极限的精密程度细致地描绘了出来。
这画细致地令人感到眩晕。
但是,在发现里面某个异常之后,武巳感到如假包换的血气丧失。
镜中落地镜最初的景象之中,有一个本来不可能存在的人影。那个人影没有在其他镜子里照出来,仅仅站在最初的落地镜之中。
那是一个小男孩。
一个大约五岁的男孩站在镜子里。
而且那个男孩,没有双眼。可是除开那异样的残缺之外,武巳的确见过那名少年的身影。
「………………!」
一股寒气沿着背脊蹿了上来。
标题上这样写着
————本不存在的少年会在镜子里照出来————
够了。
受不了了。
已经没办法再继续确认下去了。
武巳拖着不听使唤的脚从画前离开,用颤抖的手拼命地握紧手电笔,快步朝出口走去。
他已经不想再看任何东西了。
但是他的脚在颤抖,脚跟脚就像缠在一起似的,拒绝身体前进。
只有意识干着急地催着身体往前走,但身体却违抗决定前行的意识,身体动作慢得令人心急如焚。
那感觉,就像在粘稠的黑暗中泅泳。
拥有质量的黑暗缠绕着身体,令人喘不上气。
到达通道顶头……到达拐角的路感觉都异样的长。那不过只有几步的距离身体却像被充满通道的黑暗往回推一般,无法前进。
身体抗拒前进。
心中是难以言喻的不安。
武巳用手够到通道的拐角,拐了过去。前面的黑暗看上去还要更加浓重。
但是,前面与出口之间的距离应该所剩无几。
他仅仅依靠着这个事实,如同挣扎一般将手电笔的光转向了拐角前面的通道。
他手扶着墙,一心往前走,只看着照到顶头的灯光,拼了命地让动不起来的脚动起来。
不久,武巳到达终点。面对近在眼前的出口,焦急与安心同时涌上心头。
此时,摸着墙的手碰到了坚东西。
「……?」
武巳下意识向那便转过头去——————就在他大觉糟糕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那里挂着一个画框。
而且眼睛以不可避免的形式移了过去,与框中的眼睛四目相交
画框中镶嵌的是一面镜子。
之前画中所绘的菱形碎镜就如同淹没在颜料中一般,嵌入在内。
镜子反射着手电笔暗淡的光,散发着异样的存在感,闪闪发光。然后,武巳僵硬的表情在镜子的表面映照出,双眼正从镜中凝视着现实中的武巳。
但是,照出的来东西不止这些。

在里面,照出了一个小孩

镜中自己的身后,是一片广袤而模糊的黑暗。
“那东西”站在镜像中的黑暗之中。
那个双眼蒙起来的孩子就站在背后的黑暗中。那东西静立在黑暗那头,静立在以通道宽度而论绝不可能存在的那一头,孤零零地对着这边。
“宗次大人”
就在那名字在脑中浮现的那一刻,随即,孩子『笑了』。
「!」
武巳背上窜过一阵寒气,全身寒毛瞬间倒竖起来。
他猛地转过身去,但他看错了与背后墙壁的距离,右手一下子撞在墙上。手电笔从手中飞了出去,随着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无人再按电笔的按钮,光说消失就消失了。
唯一的光源没有了。
周围被黑暗所笼罩。
武巳惊恐万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连近在咫尺的墙壁都看不见……异常的黑暗与寂静将武巳紧紧包裹。
——电笔呢,得找到电笔……!
武巳想到这里,连忙蹲了下去。
就在他开始用手在地上摸索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件事。黑暗之中,自己身边,存在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
眼前一片黑暗。
那个气息,存在于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就存在于瘫坐在地的武巳面前。那个气息就像跟武巳一样蹲在地上,就像在凑近观察武巳一般近在咫尺,确确实实地正在呼吸。
武巳无法从原地离开了。
他屏住呼吸,全身冒出冷汗。
——又来了
自那时之后,武巳在噩梦中多次梦见“宗次大人”,后来在现实中也几次在眼角中看到那东西的影子。
全身寒毛都悬了起来。
那过敏的感觉,感知到眼前的孩子气息,为其塑形。
黑暗中,武巳正与“那东西”面对着面。孩子在笑的气息在黑暗中传过来,武巳全身上下都能感知到。
然后——————

呵呵呵呵呵呵……

黑暗中飘荡起微弱的笑声。
那细微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笑声,以黑暗为介质响起来,扩散至空虚的半空中。
一切都分辨不了的黑暗之中,只有那诡秘的笑声明确却又空虚地扩散开来。那究竟是现实还是源自黑暗的幻听,武巳已经无法分辨。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只有气息和声音在黑暗中发笑。黑暗的气息将感觉逐渐剥夺,声音将理智逐渐剥夺。
武巳大脑停摆,身体发僵。但是,这极限的紧张在,就在下一刻被打破了。

冰冷的手指,触碰到脸颊

「————唔哇啊!」
武巳就像炸裂了一样大声惨叫,摔在了地上。
随即,武巳的身体钻出了暗幕,滚到了黑暗之外。顷刻之间,黑暗消失,刺眼的荧光灯光彻底吞没武巳的视野。
「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处之地已是现实。
武巳从“出口”滚到外面,摔在地板上,仰望着天花板。
冲本,另外还有美术社的女生们都睁圆了眼睛注视着倒下的武巳。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一副吃惊的表情。
「…………」
「————你在干什么?武巳」
不久,冲本俯视着武巳,这样说道。
武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于连自己的情况都不甚明白,就呆呆地望着冲本的脸。
「…………」
「……摔倒了?」
武巳姑且对冲本着句话点点头。
虽然什么都搞不明白,但这一点总之是没错的。
「没事吧?」
「…………嗯……」
通过这样对话,教室里的大伙似乎想通了这件事。
「里面会不会太黑了?」
女生们开始议论。
在旁边,武巳借助冲本的帮助站了起来。
之前的异样感觉已荡然无存,但脚还在发抖。武巳抓着冲本的手,担心发抖的事被冲本发现,想要掩饰。
「……啊」
等完全站起来之后,武巳察觉到了。
「怎么了?」
「手电笔……」
武巳的手里现在什么也没有。掉落的电笔还在『特别展』之中。
「掉了?」
冲本循着武巳眼睛的方向,用手撩起暗幕。见状,武巳想起之前的事情大吃一惊,准备阻止冲本。
「啊……!」
「嗯?」
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暗幕便被大大掀开。可是里头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只有一支手电笔掉在地上。
「……怎么了?」
冲本对武巳的行为觉得很怪,转过身去。
「啊…………没……」
武巳支支吾吾,看着暗幕里头和冲本的脸,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武巳回想『特别展』中发生的事情。
可是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所感觉到的,所听到的,都在教室的光线下全部丧失了。
武巳已经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不是显示了。
「…………什么也没有」
武巳对冲本这样回答,偷偷在心里劝自己,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楼主| 发表于 2016-2-1 07:3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章 「活祭女孩」

 1

少女走在黑暗之中。
她依靠着手电笔弱弱的光亮,走在暗幕包围之下,空气淤滞的黑暗之中。
她的动作稳重得可以用提心吊胆来形容。随便束起的长发,在脖子下面沉重地摇摆着。
黄色的灯光照在抖动的暗幕之壁。
身处此情此景,少女自己“吱咻、吱咻”的脚步声跟尾随着自己。
少女一路往前走,在安静的通道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吱咻、吱咻。声音被黑暗所吸收,消失无踪。
「……」
少女停在画框前。
在她驻足的同时,一切声音都消失于黑暗之中。
少女静静地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标题。然后,她向画伸出手,扶正到更便于观看的位置。
标题的位置也要做改变。胶带撕了下来,写着标题的厚纸发出微笑的声音。这项工作结束后,周围再次充满漆黑的沉默。通道内鸦雀无声,一切淹没于寂静之中。
「…………真讨厌」
少女呢喃了一声。
这地方太黑,安静经过透了。
这个通道内,充满了令人片刻也呆不下去的黑暗。她心里其实很想唱着歌往前走,只是觉得怪难为情就没那么做。
「……真讨厌」
少女又呢喃了一声。
她在这个叫做『特别展』的同道,一个人往前走。
这是最后的收尾工作。少女按照正式展出时的路线走在同道中,调查画和标题的视觉效果并进行整理。
她独自走在寂静之中。
在外面,其他同伴应该正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准备。
然而,声音完全传不到里面。暗幕超乎想象的隔音效果让她很吃惊,不过比起这个,还有令她更加后悔的事情。
少女心想,既然这样就让其他人来做好了。她其实最害怕这种恐怖的东西了。
其实只要随便看看,出去之后跟大伙说没问题就行了。
尽管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她与生俱来的认真性格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一板一眼地确认每个画框的位置,然后将其扶正。
所有画框扶正之后效果都会好上一些。既然注意到了这件事,以少女的性格就只能全部重新摆好了。
「……」
少女再度迈出脚步,来到了另一个画框前面。
然后她将位置、倾斜度扶正。
可是少女绝对不会去看“画”的内容。她从很早以前起,就一直觉得学长画的画毛骨悚然。
「不过水平我倒是认同」
这是少女最真实的感想。她觉得用不着什么都选用“鬼怪”题材。
而且要只是普通的“鬼怪”倒也算了。少女一直觉得学长的“画”特别生动,这没办法不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那跟单纯的题材、概念是不同的。
学长的画所散发出的气息,让少女不由觉得毛骨悚然。
开始画那种话的学长,也让少女觉得毛骨悚然。坦白说,少女其实觉得学长的脑子出问题了。
自从那起事件之后,学长就不正常了。
而且那时候的镜子,不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镜子么……
少女因为觉得这事学长的最后一次文化祭,所以才忍耐着去扶正那些画。她其实恨不得立刻就从这里跑出去,再也不要看到这些画。
可是,那种话她不可能说得出口。
她当然也不会相信那个『传闻』。
少女默默地继续扶正画的位置,但她感觉到通道的黑暗就像渗透身体一般,令人难受的不安开始在心头扩散。
地上发出吱咻、吱咻的声音,少女向前走。
蹑脚的坏毛病踏出的脚步声,渐渐在黑暗中消融。
她的脚步自然加快。她其实没有急事,这项工作也快要完成了。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就结束了。
少女最讨厌的那张画着对镜的画也早已抛在后面,剩下只要将最后的画框检查摆正,这项烦人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吱咻、吱咻、
最后的画框不远了。
将手电笔的光照到画框上,镶在画里的镜子反射光线,闪闪发光。
「……」
一看到这个光,少女变响起了不愿回想的事情。那是一个广为人知的『传闻』,就是关于画这幅画时所使用的镜子。
关于这片碎成菱形的镜子。
准确的说,是关于那碎片前身的大镜子。
那碎片本来是学校里一面大镜子的一部分。在传闻中听说,那面镜子在某起事故当中碎掉了。

————这面镜子,与死亡国度相连————

相传,深夜两点照镜子就会照出死者,照出自己死时的脸什么的。
还听说过正好午夜十二点时之类的,被拉进镜子里之类的。在有常识的人听来,那都是些荒诞无稽的怪谈。
少女根本就不相信。
但是,她不愿意在这个地方想起那种事。
即便如此,少女还是本着责任心走近画框。镜子在黑暗中,反射着昏黄的光。
吱咻……
少女头停在画跟前。
她看着画的正体,但尽可能唯独避免去看中央的镜子,将目光双目的焦点移向外面。确认高度和倾斜度之后,然后看看平衡性,检查画框是不是歪了,标题是不是在醒目的位置。
镜子映入少女的视野,令少女心情焦虑,但少女仍旧对其认认真真地进行检查。
观察了一段时间,但没有发现画框没有歪。标题也正正地摆在显眼的位置。
这没有必要摆正吧。
「呼……」
少女叹了口气。
这一来,终于全部弄完了。虽说是理所当然,但没有发生任何怪事。
赶快离开这种地方吧。
少女这么想到,从画前转向背后。
少女转身的动作令视野从画上移开————而这个动作,中途停了下来
在少女转向背后的瞬间,“那东西”进入了眼角。
那东西,是“镜”中照出的白色东西

「………………!」

少女的心脏猛烈一跳。
在这个遮天蔽日的空间里,那是不可能存在的色彩。墙壁就不用提了,不管是画里还是光里,都不存在那么白的颜色。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什么呢。
正当她想到这里,她忽然感觉到一个气息……就像有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的侧脸。那个位置,仿佛被什么东西从镜子里盯着一样。
「………………」
视线。
然后是镜中映出的……白色东西。
少女的身体,定格在了侧对画框的不自然姿势。她凭着意志力,抑制着动辄就要转向那边的眼球。

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心忐忑不安。牙齿不停地颤抖。
白色的东西看起来是只“手”。她很想认为那是错觉,但完全没办法再转过去去看那东西。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脑子里就像惨叫一样这么去想,但恐惧顽强地拒绝她去确认。
本能害怕看到“那东西”,理性惧怕看不到“那东西”。

不要
不要!

心中的嘶吼越来越强烈,但口中漏出的只有细微的气息。周围的黑暗渐渐转变为寒气,然而身体却汗涌如注。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在眼角,那白色的东西,咻地伸了过来——————

抓住了……少女的肩膀。

「噫——————」

 2

■请大家寻找赤名裕子同学!■

**日放学后,二年级的赤名裕子同学去向不明。最后目击到赤名裕子同学的时间为**日傍晚六时左右,地点在一三零二教室,之后便去向不明。如有人发现,或于**日放学后见过赤名同学,请向老师、办公室或学生宿舍管理处报告————

今年的文化祭,在这样一则公告下拉开帷幕。
在学生们到校的时候,那篇写着昨天日期的公告已经张贴在了校内的各个地方。
那份公告贴在学校的联系公告板上,或跟贴得到处都是的文化祭海报混在一起。尽管它在学生们的心里撒下了一层微微的阴影,但还是被周围许许多多的光鲜海报所埋没。
不管有没有发生这种事,文化祭都将开始。
大部分学生对有学生失踪的事根本不知情,但大部分学生都有着对失踪事件公告无缘无故感到不安的感性。那小小的公告让今年文化的气氛开始变怪了,这的确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不论是谁碰巧看到那公告,都会露出像是突然被泼了盆冷水的表情。
所有人都被淹没在了文化祭的忙碌之中,忘记了那公告的事。
星期六,附近过来的客人很多。庆典在微微的扭曲之下,呈现出热闹非凡的盛况。

  *

对于木户野亚纪来说,文化祭不是特别有意思的活动。
亚纪原本就不擅长和别人统一行动,在这种“庆典”上会有大量的人会聚集在一起,而这是她最不愿意靠近的。
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性格不合。
极端的讲,亚纪讨厌人会集中起来的活动。
因此,在文化祭的漩涡中,她也完全好受不起来。但就实际问题来说,文化祭的的确确存在于此。
即已存在,也就无可奈何。
陪着同伴们一起,对于亚纪来说也没那么痛苦。
亚纪不介意给大伙帮忙,但待在非特定的很多人中间,心情不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这主要还是因为,亚纪基本上喜欢一个人呆着。
往好听的说,这叫独狼。文艺社的活动只需要配发册子,这对于亚纪这匹独狼而言算比较轻松的了。
配发的册子是不收钱的。
所以,配发地点虽然姑且有人照看着,但基本就跟呆在社员休息室一样,工作很清闲。
因此,教室里完全没人的情况很少,总有社员会留下来。
既然是这样,俊也也没有理由刻意跑去露面。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亚纪从一开始就不想过多地参与文化祭。

「————话又说回来,还真是这样的一群人聚在了一起啊……」

文化祭第一天,亚纪十分感慨地,或者说十分吃惊地这样说道。这件事发生在早晨的活动室里。
当时,亚纪、俊也还有空目占领了活动室,正各自看着书。
听到亚纪说的话,俊也和空目都从手中书本中抬起脸,然后『这样一群人』彼此看了看。
「……」
跟平时一样穿着西装夹克的俊也嘴角一弯,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苦笑地呼出一口气。而空目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微微歪起脑袋。
三个人在活动室里,各自抽出一把折叠椅坐了下来。然后菖蒲也跟他们一样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周围。
活动室里只有他们四个,他们漫不经心地打发着时间。要说这幅情景稀松平常倒也没错,但这一天并非平常的通勤日。
文化祭才刚刚开始。
然而,庆典的喧嚣丝毫没有传进这间屋子。唯独这里仿佛被时光落下一般,呈现一派日常的景致,只要从这里离开一步,一切都将截然不同。外面正在热热闹闹地举办着名为文化祭的庆典。
从远离此处的校舍那边,喧嚣的残渣飘了过来。
这栋活动楼里,现在几乎没有人。
由于教室和院地十分充足,不算特别大的活动楼就完全没有用上的必要了。展览和表演由靠近正门的那些教学楼提供场地,远离入口的东楼搁在那里几乎没被动过。
活动室现在被用作休息室。
但在这个时间,没有太多人使用。
文化祭现在正热闹,在这种时候窝在这里,不是准备工作弄得太晚,就是对文化祭没什么兴趣。
到最后,因为各种理由没来得及畅享文化祭的人,就这样堆在了活动楼里。
那些人可能出于自愿,也可能不是,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活动楼是一个与庆典隔绝的空间。
要么是为了“需要”,要么是为了“避难”,这些便是在这里闭门不出的主要理由。亚纪她们三个,就属于后者。
武巳和稜子现在都不在这里。
亚纪今天还没跟他们两个见过面,但知道她们现在多半就在文艺社配发册子的地方,不然肯定就是去看展览了。
亚纪觉得他们那样挺正常,但自己却准备一整天都窝在这里不出去,也好落个轻松。
虽然去年上一年级的时候这么做不被允许,但今年亚纪已经是二年级了。
去年有几个二年级也是这样在活动室里度过文化祭的。那么多的学生,里面肯定不会没有这样的人。这里的三个人,从去年就盯准了这个位置。
而到了今年,毫无协调性的三个人聚在了这里。
总之,亚纪说出那句话就是这样的意思,一方面是自嘲,一方面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有什么问题么?」
空目对这样的亚纪开口问道。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身黑,翘着腿,腿上放着一本书,那本书上写着俊也无法理解的标题。那张扑克脸上些微地露出不解之色,眼睛看着亚纪。
空目明明连《卡巴拉(※注1)》那种莫名其妙的书都能理解,却不能理解亚纪的感慨。
那样的感慨是有问题么?有才怪了。
「没有问题喔」
亚纪很明白,所以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只是觉得好怪」
说完,她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
亚纪现在要读书,戴上了眼镜。可是她把食指代替书签插在文库本里,关上书,形成空目要说的话时候可以应对的状态。
空目虽然没有理解,但似乎丧失了兴趣,目光再次放回到书本上。
亚纪轻轻地叹了口气。
「…………」
好太平啊。
上个月事情闹得那么大,结果学校非常轻易地便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叫人发憷的日常生活一直持续着。
那起无人知晓的事件,已经过去大约一个月。
可是那种事对学校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着,就好像再让大伙掉以轻心一样,一切都又被拉回到平静的流势中。
活动,课程,一切都顺风顺水。
可是在了解个中隐情的亚纪看来,连着平稳都像是故意捏造的。
亚纪根本不信一切全都恢复原状。
亚纪身处这片太平世界,警戒着包括自身在内的周围一切。
几乎不跟周围交际的亚纪,可以说完全掌握不了学校的气氛。校园生活对亚纪来讲,就像是大道具上的背景已经。
对于亚纪来说,在学校里存在现实感的地方,就只有和文艺社的大伙在一起的时候。
其他的一切,全都不过是背景。
但是亚纪知道,危害空目还有大伙的名为“异常”的东西,就是从那样的“背景”中出现的。而且亚纪已经明白,他们既无法逃避它,也无法预测它。
这份平静弥足珍贵。
但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獠牙。
在某种意义上,这跟亚纪以前的生活完全没有差别。但是,现在的亚纪的的确确已经跟原来那种毁灭性的强大相去甚远————
就在亚纪漫不经心地回想着那种事时,忽然有个人站在了门外。

「…………咦?」

几秒过去,见稜子打开门把脸伸了进来。她在活动室张望了片刻,然后不解地小声叫了一下。
「早上好,稜子」
「啊,早上好……」
稜子对亚纪的问候回得漫不经心。她就像是在找什么,又在活动室里张望一番,然后露出有些沮丧的表情。
亚纪问道
「怎么了?」
「啊…………那个……有没有见到武巳君?」
看来她之前一直都在找。她大概是跑上楼的,呼吸有些急促。
「没有,今天都没见到……」
听到亚纪的回答,她又朝俊也和空目看去,但他们也都摇了摇头。
「这样啊……」
稜子叹了口气,仍旧站在门口一旁。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已经不知该去哪儿找了。
「……怎么了?走散了么?」
「不是,我们今天还没见过面」
听稜子的回答,她一大早开始就没见过武巳。
她认为呆在发册子的地方应该会见到他,但等了好久他都没出现,于是就找到这里了。
虽然武巳不在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他完全不露面就让亚纪都觉得有些奇怪的。以武巳那种性格,至少会到文艺社露个面的。
「嗯?是不是没来学校?」
亚纪深思。
「感冒之类的了?那好歹也会打个电话来吧」
「是啊……」
听到稜子的话,亚纪继续设想。
俊也和空目完全没有插嘴。他们不说话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没什么好说的。
「…………」
活动室就像先前一样,一片沉默。
这次的沉默,是沉浸于思考中的沉默。
大伙都在开动脑筋,思考武巳不在的原因。过了一会儿,稜子就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开口说道

「…………话说……武巳君最近是不是……有点怪……?」

「!」
听到稜子这话,在场的大伙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个……昨天也是…………」
这话虽然从稜子的嘴里吐露出来,这句但缺乏自信的发言立刻就消弭在众人的沉默之中。
「…………」
大伙彻底沉默下来,稜子对自己的发言感到后悔。
她用央求的目光看看亚纪,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钳口不语。
面对她惭愧的样子,大伙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才好。
一阵截然不同的沉默,让活动室第三次沉寂下来。
但是,这阵沉默并非是在否定稜子所说之事。
觉得不出所料,却又无法下定决心的动摇,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亚纪也——恐怕其他人也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但是,空目打破这阵极端尴尬的沉默。
「…………为什么这么想?说来听听」
「咦……?可是魔王大人……」
「没事,尽管说吧」
空目合上手中的书,静静地交抱双臂,目光转向抬起脸的稜子。
「……」
亚纪默默地向空目看去。这是因为她怀疑这究竟要不要紧。
亚纪他们当然也早就发觉武巳的态度存在微妙的变化,谈论武巳的状况固然不打紧,但就怕这个话题又涉及到其他非常危险的事情。
————譬如说,被那些“黑衣”处理过的,稜子的记忆。
而且武巳态度开始变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武巳不擅长掩饰感情,这已经是没办法的事情了,但必须避免触及稜子丧失的记忆。亚纪……然后还有跟亚纪一样正看着空目的俊也也是,都只担心涉及那件事,不敢谈论这个话题。
就在这个时候,空目注意到了两人的视线。
「……」
空目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头。
心里确实没底,但如今已经无法阻止了。
稜子垂着头,没有察觉到大伙无言的交流,如同仔细品味一样归纳好自己的想法,最后再次开口
「那、那个……」
但是——
「————慢着」
就在这一刻,俊也尖锐地打断了稜子。
「…………?」
大伙全都一副不解的表情,俊也默默地指向门那边。
大伙皱紧眉头,同时走廊外面床来脚步声,最后停在了活动室外面。
「……」
大伙朝门注视过去。
在沉默之中,门柄转动了。
几秒钟后打开门走进来的,正是现在即将成为话题的近藤武巳本人。
「…………」
武巳看了遍大伙,确认过之后,就像稜子刚才那样犹豫起来,最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注1:卡巴拉(Kabbalah)是与犹太哲学观点有关的思想,用来解释永恒的造物主与有限的宇宙之间的关系。

 3

武巳说完话,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话说完了,从俊也开始,大伙都摆着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围着武巳面面相觑。
大伙表现的态度不尽相同。
亚纪靠在椅背上,双臂交抱,静静地望着屋里的的其他人。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大伙正以不同的表情看着武巳。
武巳以非常不安的表情,环望着盯着自己的大伙。
时间白白过去。
所有人都难以开口。

「………………然后呢?」

亚纪对武巳这么问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一段时间。这是疑问,是混入了疑惑的,极具攻击性的疑问。
「…………」
面对根本不掩饰怀疑态度的亚纪,武巳低着头。
武巳突然出现,确认大伙都在活动室之后,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大伙拜托了,帮忙把赤名同学照出来…………』

然后,武巳向大伙说明了状况。
他说的是一起失踪事件的来龙去脉,失踪者是他朋友所在的美术社的一名社员。
武巳的说明还是那么不捡重点,不得要领。
把他说的概括起来,总之就是这样————
「……你想说的就是,那个赤名同学消失,说不定是“怪物”造成的,是吧?」
「…………嗯」
武巳对亚纪说的点点头。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完全不像跟失踪的赤名裕子没有直接关系的样子。
但那种事对于亚纪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总之那就是朋友的朋友,等于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这事可不好答复呢」
亚纪这样说道,禁不住扶住额头……这是因为武巳对他所说这的那番话没有拿出任何根据,而且他还非常断定,毫不退让。
「拜托了啊……」
「哎……再说了,就算让我们找,我们也不好找啊」
亚纪一脸困惑地呢喃道。对此,俊也似乎也持相同意见,只是默默地在房间的角落皱紧眉头,交抱双臂。
不管怎样,仅凭武巳刚才的那番话,根本没办法相信那种结论。听武巳的说明,根本搞不懂到底哪里跟“怪物”沾上边。
赤名裕子在进行美术社展览的准备工作途中去向不明。
然后这个情况中,存在一个疑点。
武巳说,他有个叫冲本的朋友在美术社,武巳从一大早就跟他们在一起。这是因为,从昨天傍晚开始,武巳等人就一直就赤名裕子未归一事在向教职员和警察说明情况。
然后,武巳他们注意到事件发生前后有件怪事。
对此,武巳进行的说明是这样的:

「……昨天,在弄清赤名同学消失的事实之后,我们被老师他们问了很多问题……之后大伙一起谈论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
「怪事?」
「嗯…………冲本他们最后发现赤名同学的时候,是在赤名同学进入搭建在教室里类似暗室的东西里时」
「……然后呢?」
「大家都看到她进去了。肯定没错。但是…………谁都没有看到她从里面出来」
「…………确定没错?」
「应该是的。当时美术社的所有人都在进行准备,大家说的都一样……」
………………

亚纪也无意怀疑武巳的那番说明。
他是跟美术社的大伙进行过那样的对话,这一点应该不错。
但是,凭这些依据难以判断那是否真的能算可疑之处。光看那些,也可以是大伙全都离开了没有察觉到的情况,认为那就是一场普通的失踪事件。
不对,这样才是正常的思维。
这件事看上去还属于现实的范畴。
「可是那个“暗室”毕竟在教室最里头,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根本没有出口啊……」
武巳继续说道。
但他这番话算不上什么根据,无法采信。
失踪事件确有发生。
亚纪也看过张贴在公告板上的公告,而且早上播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那起事件。
但是,仅凭这些无法断言那是异常事件。不,就算真有异常生,也跟真正意义上的『异常』不同,还算属于『正常』的领域。
然而,武巳完全不改自己的主张。
他那样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确信那是异常事件一样。
「近藤…………你……」
面对少见地表现出强硬态度的武巳,亚纪呢喃起来。
「抱歉,可是……」
「我知道了。这个就别再说了,你就说说,是什么让你觉得事情跟“怪物”有关?」
但是亚纪这么说之后,武巳又不知为何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
「……这个……」
「听你的口气是有根据吧?莫非在那“暗室”里看到了什么?」
这是非常正常的问题。
可是,被这样问到的武巳,表情微微绷紧了。
「怎么说呢…………」
怎么看都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
但过了几秒钟之后,武巳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非常突兀地这样说道
「……啊……画!看了那个“画”肯定就会明白了……」
武巳这样说道,环望大伙。
「画?」
「对,画。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看了就明白了!肯定有印象的!」
「印象?」
「肯定会有印象,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搞不懂的是我才对。
亚纪虽然这么想,但看武巳那样子,怕是指望不了更系统的说明了。
「唔……」
亚纪呻吟。
「……怎么回事呢…………恭仔,你怎么看?」
然后亚纪略微向后转去。
空目坐在那里,交抱双臂,之前正静静地闭着眼睛,聆听大伙的对话。他现在静静地抬起视线,答道
「————现阶段我什么可说的」
「陛下……」
「没有情报,甚至没有被认识到。现阶段只能当做普通的失踪」
空目用缺乏起伏的语调淡然地作出结论,但又接着说道
「但是……」
「什么?」
「…………」
被反问之后,武巳陷入沉默,看样子是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接着往下说。
空目对沉默的武巳观察了一会儿,但又忽然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少女。
「……菖蒲,“看得到”什么么?」
在他提问的同时,大家的视线集中在了菖蒲身上。
在大伙的注视下,菖蒲一副有些困扰的表情歪起脑袋,然后静静地摇了摇头。
「……没有……」
菖蒲十分拘谨,只简短地答道。
武巳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又说了一遍
「所以说……看了那“画”就会明白了」
武巳拼命诉求。空目眉宇微颦,向武巳反问。
「你说的那个“画”是什么?」
「啊,呃……是一个学长画的画……」
「……」
「特别展————就是那个“暗室”,在里面进行的展览。标题是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七大不可思议?」
空目说完,忽然垂下眼睛,陷入沉默。
看到这个样子,俊也的脸微微阴沉下来,而这样的变化没有逃过亚纪的眼睛。看到俊也那样,亚纪心中好似确信的直觉也运作了起来。
「总而言之,看了那个就明白了……!」
「别强人所难啊……」
亚纪用冷冷冰冰的回答放空了武巳的满满气势。空目没有加入这场交流,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空目把脸抬了起来。
他后面说出的话,应验了亚纪之前的“直觉”。

「…………明白了,那去看吧」

「恭仔!」
她用责备的语调对空目喊了一声,可是空目根本不在意,向武巳打听出了美术社展览所在的教室。
俊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亚纪克制住烦躁的心情,低声说道
「……我不会不识好歹地说什么『反正不熟别去管它』,不过我实在不同意娇纵近藤」
「会么?」
「近藤说的话支离破碎不是么?让我去,好歹需要个能让我信服的解释,这又不会少他一块肉」
亚纪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向武巳瞪过去。
换做平时,稜子差不多要出来袒护武巳了,但唯独今天她什么也没说。武巳只是垂着脸,直直地盯着地板。
状况对武巳完全不利。
但是这个时候,唯独空目毫不介意现场的气氛,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我对那种解释不感兴趣」
「恭仔……」
「恐怕听了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直接去看看」
随后,空目向菖蒲送了个眼神。
「啊……」
菖蒲领会了那个眼神,连忙站了起来,跟着空目出了门。俊也也无言地从墙上直起身子,大步跟在后头。
「哎,真是的,大伙都这么喜欢娇纵近藤……」
亚纪不开心地朝身后扔出这样的话来。
「好啦,近藤,稜子!出发咯!」
然后她催促身后慌慌张张的两人,转身跟上了空目。

 楼主| 发表于 2016-2-1 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章 「孤独的骑士」

 1

村神俊也本不相信美术社的画会有什么问题。
他本以为这次的事情完全是武巳搞错了,想多了。
因为整个事件完全没有足以令他那样相信的要素。根据武巳那段支离破碎的说明,完全想象不到人的失踪跟画有什么关联。
可是——————

「这…………!」

站在那“画”的跟前,俊也不禁沉吟,然后彻底无言以对。
因为在『特别展』的黑暗中用手电笔照出来的那一系列画作,对于俊也他们来说每一幅都有印象,都画着潜藏于离奇『异界』的东西。
完全就是直接对着菖蒲画出来的,樱花林中的幽灵少女。
静立在走廊上的,看不见的狗。
相传存在于图书馆中的,被诅咒的禁带出书籍…………
这些全都是俊也等人之前参与过的,货真价实的“怪异”。那不可能只是随意将七个怪谈凑在一起,那些场景与俊也他们的经历太过相符了。
那堪比照片的绘画技术极度写实。
不用管多么怀疑的目光去看都不容任何反驳。
所有人都一句话也不说,出神地看着那些令人感觉“怪异”就近在眼前的画。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画呢,大家都十分惊愕,哑口无言。
已经没有人在怀疑武巳说的话。
在黑暗之中,这个系列正静静地呼吸。
在黑暗的通道深处,那些画正等候着俊也他们。俊也他们一边对七幅一组的画一幅一幅地进行确认,一边向前走。
第五幅画的是对镜之中的无眼少年。
「……是暗示蒙眼么?」
对亚纪这句呢喃,没有人回答,但也没有人否定。
一行人接着拐过拐角,到达了没多远的第六幅。
那幅画跟前面那些不一样,俊也对它没有印象。里面的风景像一间个人房间,是靠在墙上的镜子中照出来的。
那个房间里有桌子有床,充满生活气息。可是装潢看起来跟那个宿舍风格的感觉分毫不差,显然散发着跟学校相同的味道。
「这房间是……?」
空目诧异地呢喃起来。
「咦…………陛下没见过么?我想那是男生宿舍的房间……」
回答空目的,是勉为其难进来这间暗室,现在仍在怕个不停似,很少说话的武巳。
「男生宿舍……?」
从未见过。
俊也仔细观察画上所绘的镜中风景,从中寻找异样。
「……」
异样立刻就找到了。
在房间床底下的影子里,有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这边。
那两颗湿润光亮的眼珠,几乎要掉出来似的。
俊也一发现“那东西”便感觉跟它四目相交,感觉有些恶心。
床底下的影子浓重地,富有粘性地蠕动着,支撑着裸露出来的眼珠。
这幅画就像在向观者诉诸「影子仿佛自身正用眼珠盯着这边」的印象,总感觉有些恶心。
标题上这样写道
————守候在床下的那群东西————
俊也分不清那“怪异”是否经历过,十分诧异。
但他立刻想起武巳他们经历过“怪异”就是这个样子……就是在空目家发生的那起事件。
「………………」
俊也无言地从那幅“画”前离开。
由于手电笔在俊也手里,所以大伙也默默地跟在后头。
然后就是最后的第七幅画了。
第七幅画在走廊几乎顶头的位置,就挂在出口附近,在那里一转身打开暗幕就能出去。
俊也将电笔的光打向画框。
随后,光立刻被画中的镜子反射回来。
它跟前面几幅画都不一样,不是一幅普通的画。那幅“画”的画布上贴着真正的镜子,镜子就像将那周围掩埋下去一般,颜料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挤压,由此构成了这幅画。
不,说不定正好相反,是镜子被埋在了颜料中。
但不管怎样,画中的镜子是真货,而那便是这幅画的立意。
上面的画应该是学校,而且还是教室的墙壁。以真正的镜子为中心,那块镜子画得看起来就像竖在教室的墙壁上一样,设计成能够映出鉴赏者身影的构造。
在镜子里,俊也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浮现出来。
大伙凝视镜子的表情也模模糊糊地映了出来。
标题上这样写道
————知道第七个不可思议的人会被诅咒————
这是老掉牙的玩法,不过是在示意七大不可思议最后的空缺。
「…………怎么回事?这是……」
俊也转向空目,低声说道。
「无法置评」
空目以与此处的黑暗极为合拍的平坦音调这么答道。
「……但是,不能坐视不理」
「是么……」
「总之先出去吧。呆在里面太久会惹人生疑」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也能看到后面的入场者拿着手电笔纷纷从狭窄的通道中走过来。
「…………也对」
亚纪喃喃地念了一声。
众人就像被这句话催促着一般,维持着凝重迟缓的动作一个个离开暗幕。
拿着手电笔的俊也最后钻出暗幕的时候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出去之后,被外面的光晃着眼,同时到大伙身边汇合,这时俊也注意到大伙的样子都很奇怪。
「…………?」
俊也狐疑地皱紧眉头。
他出到教室里来的时候,大伙正被一个穿着制服的陌生男生拉住说话。
但是,光这样自然没什么好觉得奇怪的。
然而,大伙回答时给人的感觉却有些不对劲。
「……」
那幕情境之中,存在着某种不协调感。
俊也最开始不知道那份异样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当他发觉那琐碎而极其细微的真相之时,彻底惊呆了。
那个男生一边跟大伙说话,眼睛一边注意的不是亚纪、空目这些普通人,显然正看着菖蒲
然后那个男生说出的话,也令俊也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你果然就是那位“幽灵少女”呢」
「……!」
那个男生发觉到惊讶的俊也,也向俊也看去。
「空目,这家伙是……」
「那些“画”的作者本人」
「什……」
「我叫八纯启,上三年级」
男生细腻的脸上露出稳重的笑容,平静地这么说道,眯起了眼睛。

 2

八纯启说想稍微谈谈。
双方意见一致,于是一行人在八纯启的推荐下移步美术室。
美术室充满了有话的气味,摆放着上课用的大桌,是个十分宽敞的房间。
这里是间文化祭期间基本不用的房间。里面东西很多,但总给人一种空旷的感觉。
俊也他们各自带拿着饮料,聚集在一张大桌周围。
大家进行过简单的自我解释之后,开始交谈。
根据来这里的一路上所听到的得知,八纯在之前发现了来到美术社的展览教室的菖蒲,然后一直等到大家从『特别展』出来。
依经验而论,没有预备知识就能发现菖蒲的人,除了“魔女”之外完全没有。因此在俊也他们看来,光这一点足以算得上值得吃惊的事情。
就连俊也他们,若是不去意识都会遗忘菖蒲的存在。能够主动发现菖蒲的人,除了俊也他们几乎就没有别人了。
然而听八纯说,他很早以前就看到过菖蒲。
所以在美术社展览上看到菖蒲的时候,八纯十分吃惊,于是就上去搭话……找把他以前见过的“幽灵”带过来的这伙奇怪团体搭话了。
「————你们难道“看得到”么?」
「不,只能看到菖蒲」
「这样……」
空目和八纯之间的奇妙对话,以这样的对答为开端,开始了。
八纯有着一张温柔的,感觉有些神经质的纤细面庞,但他的双眸之中蕴藏着强烈的意志。他垂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那可真遗憾。我还以为,你们说不定跟我一样呢」
空目向有些失望的八纯问道
「学长,那些画是你画的?」
「嗯,是我画的」
「这么说,学长不止看得见这家伙么?」
「嗯,没错。我不止“能看到”她,还“能看到”其他东西」
八纯这么说着,指向自己的左眼。
空目皱紧眉头。
「左眼?」
「没错,是这只左眼将『他们』为我呈现出来」
八纯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十分平静地眯起眼睛。
「……不,是让我得以看见,这么说应该更准确吧。其实这只左眼在一场意外中几乎失明。在那之后,这只左眼就能呈现出现实中不存在的异常之物了」
八纯一边说一边用手将下眼皮拉下来展现给空目他们看。
「我还以为你们会跟我一样呢」
大伙一边听着八纯的说明,一边注视那只左眼。
但是,那只眼睛虽然微妙地不聚焦,存在着不协调感,但看不到什么异常之处。虽然视力可能消失了,但看不出八纯口中那场意外所留下的痕迹。
「这么看看不出什么是吧?」
「……」
「但里面的确扎进了无数肉眼看不见的细小玻璃碎片」
「……」
听到他淡然的解说,武巳和稜子就像眼睛进了什么东西一样,眨了眨眼。
空目问道
「从很早以前就这样了么?」
「不,也没那么久远」
「是从什么时候?」
「应该是二年级的……第三学期吧?那时候落地镜突然就碎了」
在八纯手指的方向上,贴墙盖着一张帘布,正好有人那么大。
「镜子还在那里,虽然只剩镜框就是了」
八纯说着微笑起来。
「这么说来,还不满一年么」
「应该是吧」
八纯一边回答,一边微微歪起脑袋。
「不过,学长看去来很平静呢」
空目这话的语气中,虽然微弱,但透着钦佩之情。
经这么一说,发现这位学长沉着的个性确实非常出色。
尽管因为飞来横祸而变得能够看到异常的世界,却毫不畏惧毫不动摇,甚至还画出了那些画。
「了不起的理性」
空目用了很少用的方式夸赞学长。
但对此,八纯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
「……哪里哪里,别看我现在这样,最开始的时候也非常辛苦啊」
八重接着说道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成为一名画家。堪称画家生命的眼睛失明了,而且还突然开始看到那样的“异常之物”,这当然会惊慌失措」
八纯说着,就像望向远方一般眯起眼睛。
「然而我即便如此也能保持理智,是因为我是一名绘者」
「……?」
「这话我还没跟人说过,不过讲给你们听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八纯对略微露出诧异表情的众人说道。
然后,八纯决定开始画“画”的经历。那就像一段平淡的鬼故事,然而却又异样疯狂,极尽诡异。

  *

对于八纯启而言,一切都始于那场事故。
八纯还在高二时的一天,他参加社团活动在美术室里,墙壁上的落地镜忽然毫无征兆地破碎了。
事情来得非常突然。镜子就像从内侧被敲碎了一样四散飞洒,正在对着镜子作画的八纯,无助地正面经受了碎片的洗礼。
这场事故非常严重。
为了写生凝视着镜子的八纯,根本来不及护住眼睛。
眼中的风景瞬息之间分崩离析,然后视野在下一刻变得一片纯白……那段经历如今仍历历在目。想来,那是左眼看到的最后一幕现实。在那之后,足以令思维涣散的剧痛刺激着他的眼睛,之后的记忆就零零碎碎地断掉了。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最先感受到的是医院的气味。
那时,她的双眼严严实实地缠着绷带。
后来做过检查之后,医生对他说
「……右眼没事。可是左眼……进到里面的碎片很小,而且数量太多,没办法处理」
「…………」
一听到这话,八纯就真真正正感觉眼前黑了下来。
要画画,最首要的是能够正确地看到事物。考试上进行的静物写生尤其如此,必须正确看清对象的形状、阴影以及远近关系。
八纯想报考的学校所需要的,是正确的写生能力。但八纯知道,只用一只独眼终归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
如果不是用双眼去看,世界也会微妙地丧失距离感。
在那种状态下,肯定无法像原来那样画画。
然后如医生所说,左眼几乎失明,而且视力每况愈下。相比绝望更接近空虚感的强烈负面感情,将八纯的心吞噬殆尽。
尽管画勉强还是能画,但对于以美大为目标的八纯来说,画已经画不出来了。
作为绘者的八纯,在那时已经死了。
八纯眼前的景色是独眼的景色,在绘者看来是扁平的景色。他茫然地躺在病床上,漫不经心地消磨了一个星期的住院期间。
「太好了呢,没出什么大事」
那就怪了。
「运气真好呢」
好个屁!
「又能画画了呢」
…………!
「右眼无碍,这不挺好么」
………………是啊,或许没错……
尽管父母和医生对八纯这么说,但八纯已经彻底死心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这一个礼拜里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最后出了院。
虽然丧失了生存的意义,但打击的剧烈程度还不足以令他产生轻生的念头。八纯的人虽然活着,但心已经死了,他在自宅疗养的期间里依旧过得浑浑噩噩,虽然在父母面前会露出笑容,但内心已是空洞。
他的心情虽然很平静,却是万念俱灰的平静,跟扁平的景色是那么相称。
感觉这样苟活下去,能如同消失一般死去。八纯没多久就回到了宿舍。
只不过,他一门心思地投入到忙碌的校园生活中,好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左眼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渐渐无法看到。八纯以空洞的平静,接纳了那样的现实。
日常生活是淡漠的,就像左眼的景色一样,模模糊糊。
但是,他没有离开美术社,画也在继续画。虽然这么做并非出于眷恋,也没有了以往那样的热情,但要埋头于以往常一样的生活,最有效的办法也就只有画画了。
八纯那些天就是这么过来的。漫无目的地上学,继续画着没有血肉的画。他一直维持着那份空虚而平静,直到第二学年即将结束的一天,以一件事为契机,打破了。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
那天八纯值日,事情就发生在他到垃圾场丢垃圾的时候。
正当他放下垃圾袋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在垃圾场的角落发现了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块脏兮兮的,闪耀着暗淡光辉的,基本接近菱形的大镜子碎片。
「……」
八纯看到那东西不禁停下脚步,走了过去。碎镜子被丢弃,这本身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面镜子中存在着吸引他的东西。没有理由,硬要说的话就是对那块镜子产生了发自本能的……不,是类似即视感的怀念之情。
他蹲了下去,用手指擦了下脏兮兮的镜面。
然后,就在光辉从附着其上的灰尘之下展现出来的,映入眼睛的那一刻,八纯按住了左眼。
「!」
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睛里有石头在滚动一般。左眼开始发烫,泪水从眼窝中溢出,就像有东西从里头向外戳一般,眼珠剧烈地痉挛起来。
「……!」
他当时觉得,左眼终于坏掉了。
可就在他准备去医务室连忙起身的时候,状况平息了。
只有透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八纯一时间愣愣地盯着镜子————不知为什么把那个碎片捡了起来才离开垃圾场。
他为什么那么做,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只是,当时就想那么去做。
可答案立刻便清楚了。
「————讨厌,学长,这东西是从哪里捡来的?」
八纯把镜子拿回美术室,学妹赤名裕子突然对他这样说道。
八纯回答
「这个么?是在垃圾场捡到的」
「真讨厌,竟然还有剩下……」
裕子远远看着八纯捡来的碎片,觉得很恶心。
「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捡过来了么?」
裕子吃惊地说道
「这东西是这面镜子的碎片。是我们清理出来扔掉的」
说完,裕子指向了墙面上盖住空落地镜的帘布。
八纯明白过来。然后他直直地凝视着曾扎进自己左眼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他感觉,他之前被镜子呼唤了。这样看着镜子里呃扁平镜像,感觉与失去一只眼睛的自己十分相称。
「为什么把那种东西捡回来?」
裕子一脸厌恶。裕子有洁癖,确实不会喜欢捡垃圾这种事。
八纯答道
「没什么,就是情不自禁」
然而于此对此表现出的厌恶反应,并非是因为她有洁癖。
「学长,麻烦把它丢掉,很恶心啊」
「……咦?恶心?为什么?」
「学长不知道么?传闻中说,那边镜子会照出死人喔」
接着,裕子讲述了关于那面镜子的怪谈。

这面镜子,是某位自杀的人用过的东西,然后被转赠给了学校。
盯着镜子里面看,就会照出死人的脸,或者自己死时的脸。
正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前面,将手伸出去,就会被拉进镜子里面。
另外,还有学生在镜前留了一双鞋,后来就下落不明了…………

裕子所说的传闻,八纯也知道一些。这个故事就是这么出名。可是,八纯还是头一次听说传闻中说的就是这面镜子。他对那种鬼故事从来没有认真听过,而且以前对那种东西也没什么兴趣。
「你信么?」
「不,并没有那种事,可是……」
「嗯,反正就是有那种感觉是吧,我懂的」
八纯一边说,一边把镜子拿起来,仔细观察。
怪谈中『会照出自己死时的脸』这部分勾起了他空泛的兴趣。
当时的八纯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自己的死。
虽然他的表现让任何人都没有发觉,但此时此地的八纯已经与死人无异,就是一具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
——要是干干脆脆的死法就好了。
八纯一边想着那种事,一边挂着空洞的笑容凝视着镜中映出的景色。
「学长……」
裕子望着那样的八纯,一副很恶心的样子。八纯注意到这件事,眼睛从镜子上移开,说
「果然什么都看不见呢」
裕子不耐烦地说道。
「那还用说」
八纯对她笑了笑,把镜子放在了桌上。
「我记得,是不是有个迷信说,镜子朝上放着会招致不幸?」
「有么?」
八纯对变得特别神经兮兮的裕子投了一抹苦笑,然后拿起镜子想翻个面。
「……!」
这一刻,八纯连自己都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绷紧了。在镜子对向自己的短暂瞬间,里面没有映出的本应存在的自己。
而且里面不是什么都没映出来。在移动镜子的一刹那所看到的,是身上穿着自己这身衣服,但头部彻底缺损的样子。
「……怎么了?」
对裕子的提问,八纯连忙回答
「什么也,没有」
对于八纯来说,那便是恐惧的开端。
……头一次“看到”是在那天夜里。
八纯当时在宿舍的卧室里睡觉,突然在异样的寂静中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房间内被深沉的寂静所笼罩,连室友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感到十分茫然,但头脑异常清醒。
他仰望着黑暗的天花板,此时有什么东西在视野左端闪过。
那动作,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跑,然后钻进了床底下。举个例子吧,猫就是那样的东西,然后看到那是某种白色的东西。
八纯觉得不可思议,迟疑了几秒钟后,从床缘探出身子,弯向下面向床底下窥视。

随后——————他跟一张倒过来的孩子的脸,四目相对

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八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像从床上滑下去的一样。
他似乎是在那一刻晕过去了。八纯自然觉得那是场梦。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实在床的左侧看到影子的,然而他的左眼几乎没有视力。
他觉得那是场梦,也想要相信那是场梦。
但是,他错了。
后来又发生几次那样的事,让他明白那不是梦。学校,然后还有学生宿舍,无处不是『他们』的巢穴。
回过神来,就发现窗外有什么东西闪过。
在学生们来来往往的走廊上,有没人能够看到的黑狗跑来跑去。
在校庭内,看到了显然不是活人的身影站在那里。
在树上,上吊的绳子无力地垂下来,摇摆着。
七大不可思议对八纯来说成为了现实。左眼之中的模糊风景明确地捕捉到了『他们』,就像是将两张不一样的画重叠起来看,投影在单一的视觉上。
就像左眼聚焦的不是现实,而是不同的世界。
就像怪谈中所说的那样,左眼就好像拥有了镜子的“照出死者的力量”。
不,没准这是事实。
这只左眼之中,扎进了那面镜子的无数细微碎片。
一定是那样的。可就算知道原因,能否承受那份恐惧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他好几天宿舍的卧室里,一味地躲在被窝里发抖。
不久,他在朋友的劝说小能够上学了,但那里仿佛就是将噩梦具现之后的世界。
八纯根本不害怕死亡,但这种情况就不痛了。那并不是会被杀才产生的恐惧,而是存在既恐惧
那骇人的景象,让他精神失常。
门的另一头,教室的角落里……『他们』的身影无处不在。走廊顶头,床底下,天花板上头,然后还有人的身旁————『他们』呆在一切地方,直直注视着活人。
这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起。
他无法闭上眼睛。
『他们』有时就在眼皮下边,根本无所遁形。
一天天过去,被春的精神被逼得越来越紧。
他抓扯自己的头发,每晚在不眠中度过。
八纯被逼得,真的还差一步就疯掉了。可是一次尝试,让他戏剧性地克服了那种危急的状况。
————那就是“画”。
有一次,八纯从别人口中听闻某个古怪画家的轶事。
那是一位海外有名的古怪画家。他从小便做噩梦,害怕自己的噩梦,最后他通过将恶梦描绘出来客服了恐惧。
将『他们』画出来。
那种事情,八纯想都没有想过。
实际去做,才真需要非常强大的勇气。不管怎么说,要画『他们』首先就必须直视『他们』。
但是,八纯抱着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情,对此实际进行了尝试。
他首先依靠着记忆反复写生,反复进行直视之前的预先演练。
意想不到的是,效果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显现了。当作为画画出来之后,那些东西对于绘者来说也就成了单纯的画,并且把『他们』当做了付诸自身技术和感性的对象,对完成“画”产生了欲望。
那对与绘者来说,属于一种类似本能的东西。
一旦开始着手就会渐渐钻研『作品』,这对于绘者来说是极为正常的欲求。
在那一刻,八纯心中的恐惧便云消雾散。
对于八纯来说,『他们』已经不过是一种作画用的素材。
………………

 3

「……在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害怕“看得到”了」

八纯说到这里,才总算用手里的罐装果汁润了润喉咙。
「恐惧的话,现在依旧存在。不过就连那份“恐惧”也不过是我记录在画布上的对象罢了」
「……」
在俊也的注视之下,八纯的离奇故事迎来了一个收尾。
「那样去看的话,那些“异形”就是非常有趣的题材。我将那份异常、恐惧、正常的风景中存在“那种东西”所给人造成的厌恶,全都无比正确地在画布上表现出来,向里面注入心血」
八纯平静地说着,向大伙扫了一眼。
然后——
「你们知道一个叫做『九相图』的东西么?」
问道。
对这个提问,空目当即作出回答
「我记得是佛教的一种画卷,分阶段描绘人死,尸体腐烂,化为白骨样子的九张图」
「嗯,大致是的」
听到回答,八纯露出微笑。
光以知识而论的话,俊也也知道那个画。那是描绘女性的尸体渐渐变色发黑,腐烂膨胀,被狗吃掉变成白骨的画卷,在社会课上还是哪里看过。
「『九相图』是描绘尸体腐烂阶段的一种连作」
八纯说道
「它似乎是用来在弘扬佛法时展示给人看,告诉人们现实其实有多么虚无缥缈。我敢肯定,那些被要求面对真正的尸体,将它们绘制成画的画师们,在精神境界上已经超越那种宗教使命感」
八纯说着说着,口吻渐渐地越来越热烈。
他就像要驳倒俊也他们一般,以绘者的语言,源源不断强而有力地诉说着。那平静的迫力,让大伙都不禁听入了神。
「我在画『他们』的时候才头一次知道,“画”这一行为是“支配”」
「……」
「绘者,就应该在描绘上投入心血和灵魂」
八纯热情激昂地讲述
「一个样品摆在面前,哪怕那是非常恶心的东西,对于绘者来说其本身都是描绘对象。在那个时候,我所感觉到的恐惧早已荡然无存了。写生可以分解为『将事物一度收入自己心中,然后更加强烈地宣泄在画布上』的过程,而这对恐惧也同样适用」
「…………」
「在西方,以前曾有题为『Transi(过程)』的腐烂尸体画。虽然它的主题令人毛骨悚然,但我认为,绘制它的画手在绘制过程中,一定跨越了对死亡的畏惧。真正的绘者,不论怎样的东西都要直视,并描绘出来。对象是幽灵也好,异次元生物也好,神明也好,这一点一定都是不变的。在绘者面前,一切东西不过一件“物品”,是作画的题材」
八纯一边这样说,一边环视大伙。
「然后呢……」
八纯隔了片刻——
「……确确实实曾是一名绘者
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是明确的克服宣言,是充满艺术家骄傲的台词。八纯通过克服恐惧,也取回了对自己的画的骄傲。
「………………」
八纯讲完之后,大伙依旧沉默不语。
不久,亚纪摆着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呢喃起来
「……这话让人想起《地狱变》呢……」
八纯听到了亚纪说的话,微笑起来
「芥川龙之介么?是啊。现在的我,说不定能够理解将自己女儿烧死的样子描绘出来的那个画师怀着怎样的心情」
说着这话的八纯,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
「我对于创作出那个系列,感到非常满足」
他脸上挂着笑容,说道
「我以前的画已经死了,所以我觉得,死人也没什么不好」
从那个表情看来,那种感情没有掺假。
「…………」
看着那表情,俊也脑子里忽然闪过这样的想法。
——说不定八纯已经疯了
这是俊也的个人意见,但八纯所见的东西是真正的『异界』之物。既然如此,自称克服它们的八纯,就无法保证自己精神正常了。
但是,这对俊也而言不存在任何问题。
因为,空目也一样早就不正常了。
「……」
空目看准话讲完的时机,站了起来。
然后他来到镜子所在的地方,掀起帘布观察里面的情况。
本是落地镜的大框从帘布一头露出来。然后空目慢慢地转过身去,眯起了读不出任何感情的眼睛,向八纯喊了一声
「……学长」
「什么事?」
「非常抱歉,能不能撤掉那个系列?」
空目突然这样说道,听到这话的八纯,在今天表情上头一次暗淡下来。
「怎么回事?」
「那些画————不,准确的说是那面“镜子”,可能是真货」
听到空目的话,大伙全都紧张起来。
稜子呢喃了一声
「……真货?」
「嗯,虽然还不能肯定,但我觉得很有可能是那样。就是用帘布盖住,藏在这里的东西」
空目答道
「至少不应该放在那种地方当摆设」
空目拉着帘布,盯着八纯。
俊也靠近空目,然后学着空目那样窥视帘布里面,然后发觉到了
「……」
八纯微微蹙眉,思考起来。
然后——
「…………画不拿出来给人看,那还有什么意义?」
空目的回答,不是在回答她的提问。
「在你心中的意义,应该已经结束了」
对此,空目答道
「此后你对画所存有的,无非是伤感」
空目断定的言语,毫不留情。
「…………」
八纯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可空目还在继续往下说
「赤名裕子同学的失踪,也可能是那面镜子造成的」
「!」
听到这句话,八纯没办法不动摇。
「你有什么根据……」
空目淡然地说道
「那终归只是种可能性」
那说话方式,俨然就跟“黑衣”一样。这么想的俊也,不禁面露愁容。
但是,八纯的面色还要更加愁苦。他沉思了片刻,最终屈服了。
「……今天之内,能让我考虑考虑么?」
他灰心地垂下肩帮。这样说道。
「我知道了」
空目点点头。
「只撤下镜子就行了吧?」
「……」
空目默默点头,然后让墙上的帘布恢复原状,关了起来,准备离开美术室。
大伙都很困惑,但还是跟了上去。这个时候,低着头的八纯开口了
「你们…………正在找赤名同学么?」
「……」
这个问题,谁也答不上来。没有人料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状况。
空目答道
「目前还没定」
「是么,既然这样……」
八纯抬起脸——————

「……我拜托你们。如果她的消失是我害得,请你们找到她」

这样说道,然后无力地微笑起来。
他就像自己的孩子犯了罪的家长一样,那是无可奈何之中混杂着寂寞的笑容。

  *

包括俊也在内的六个人离开美术室,返回活动室。
在走过连廊的这一路上,大伙一边听着身后文化祭的喧嚣,一边默默往前走。
她们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困惑之色。眼下究竟正在发生什么……不,或者说是不是什么也没发生,没人掌握得了。
就连最前起头,还证明了自己说法的武巳,看上去都不明白。他没有因为为自己正名而自豪,毋宁对状况出乎意料的发展方向感到困惑。
大伙默默地走在路上,他们周围满是不安与尴尬。
「————喂,陛下。到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没有任何人开口的沉默中,最先开口的是武巳。
亚纪一听到武巳这么问,立刻不加掩饰地叹了声气。
「近藤……我真羡慕你的性格啊……」
「……诶?」
「这状况是你搞出来的,你倒第一个问了个像是在说“我什么也不知道”的问题。搞得苦恼半天不知该从何问起的我就像白痴一样」
「……唔」
亚纪皱紧眉头,而武巳一下子摆出丢脸的表情。空目仍旧面朝前方,没有去看他们两个,就这么道出了回答
「不知道」
「不知道?……恭仔你……」
「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完全弄不清楚。学长与『异界』之间的牵连,光看那些“画”就知道肯定没错了,但没有任何确凿证据。光看上去是那样,但并没有散发什么“气味”,不然就是微薄到我无法认知的程度。现在看来,什么也弄不清楚」
「这样啊……」
亚纪期待落空,叹了口气。其他人也跟亚纪一样,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
虽然没什么好说的,但俊也也很扫兴。他直觉上认为八纯说的是真的,而且关键是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和空目相同的心性,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八纯和空目不论在外表上还是处世态度上都截然不同,但俊也能感觉到他们在根本上存在着共通点。尽管他们的前进方向不同,但人格都是以『异界』和『死亡』形成的,而且因此乖离了现实。
相对的,他们发挥出非常超乎现实的才能,在那个方面十分出众。
俊也在直觉上感觉到,八纯在某方面很令人讨厌,但在另一方面却发挥着卓越才华。俊也跟空目打了很久交道,空目的那种特性俊也一直看在眼里,即便在俊也看来,八纯也跟空目极为相似。
所以俊也十分在意。
但是,要问俊也究竟在意什么,俊也一下子也答不上了。
确实地说,俊也在八纯身上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性。
虽然那种危险性与空目身上散发出的空虚的危险性完全相同,但八纯那柔和的气场,越发地突出了他那难以捕捉的危险性。
「…………喂,不清楚那“镜子”究竟是不是真货么?」
在由空目的否定再次重现的沉默中,武巳再度开口了。
空目对此的回答,跟刚才完全没有差别。
「嗯,不知道」
「但是你很清楚说过赤名同学的事吧。在那个“镜子”里会看到幽灵之类的事,不存在么?」
武巳很少见地追问下去。
但是——
「现阶段不清楚。我只能说不清楚那东西跟赤名裕子失踪是否有联系」
空目的回答非常干脆。
「是么……」
「所以我只是警告了一下,给以喘息」
空目接着说到
「要是有确凿证据,我就不会用警告,而思考其他手段。当然,虽然没有确切证据,警告却是有根据的。要是没有看到那东西,我会选择不管那面“镜子”。要是没有那东西,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空目说出不容忽视的话,这让亚纪朝他看了过去。
「……根据?」
「嗯」
「什么根据?」
空目向亚纪开口答道
「这件事,不应该现在说」
可是俊也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他转向方才离开的美术室方向,表情严肃地望了过去。
那个“根据”,俊也刚才也在美术室里看到了。
在调查藏在那个帘布后面的坏落地镜时,俊也看到边框下部钉着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铭牌,上面刻着那面落地镜的赠送者姓名。
看到那暗淡的黄铜色刻印的瞬间,俊也便想起了令人冒鸡皮疙瘩的事。
这件事确实不宜在这里说。
准确的说,不宜在稜子面前说。
上面是这么写的

————大迫荣一郎 赠

 楼主| 发表于 2016-2-1 07:35 | 显示全部楼层
四章 「目盲小丑」

 1

「喂,究竟是什么情况?」
武巳问道。
「赤名裕子失踪,肯定与学长的画有着某种关联」
交抱双臂的俊也说道。
「从现状看,其中关联完全不清楚。但是,肯定正在发生什么」
空目答道。
「总感觉,发生怪事的间隔周期越来越短了……」
亚纪叹了口气。
「…………」
然后,菖蒲只是低着头,静静地坐着。
之后回到活动室的大伙,面带愁容地开始交谈。
所有人身上都散发着困惑,同时伴随烦躁的空气。那是因为弄不清眼前,也看不到后面而产生的烦躁情绪。
确确实实地抓住了尾巴,却看不到那前面连着什么。
不,不仅如此,那前面的东西是不是只有一个,那前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就连这些都完全看不见,一片黑暗。
「………………」
然后日下部稜子在这里,是最不明白,在黑暗中陷得最深的人。
从一大早就状况不断,稜子完全跟不上节奏。
大伙谈论的那些事情,她连嘴都插不进去。她本来有一些问题想问,但当时的气氛让她不敢开口,再者,那些问题都非常的基本,而且难以启齿。
其实她想问的,就是今天最开始要问却没能问出来的问题……关于武巳最近的状况,以及今天武巳所说的话。这些问题,她都非常不好当着武巳的面去问。
另外,一谈及今天的事件,她就把提问的事抛在脑后了。武巳突然说出画和失踪的事,然后那个叫八纯的学长又说了些奇怪的话。对独个的问题勉强还能理解,可串联起来就彻底跟不上了。
稜子最近一直都魂不守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武巳的样子慢慢变了。这对稜子来说,毫无疑问是最大的悬案。
武巳突然说出那样的事情,这也让稜子很不好受。
稜子至少能感觉到武巳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然,若是发生了更为不同的变化,那就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问题了。这种事可以说非常明显。
稜子也想过,干脆当面问个清楚。
但是,稜子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因为她无法忍受那样的情况。
稜子直觉上明白,武巳不希望自己触及“那件事”。可是,稜子感觉有什么正一直错失下去,但她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
稜子陷入沉思。
这源源不断段地唤起了不好的想象,沉重的不安在胸口开始结晶。
稜子回过神来,连忙摇摇头,解除思考。大家都一脸怀疑地看着稜子那个样子,稜子连忙露出掩饰的笑容。
「……怎么了?」
「没……没有,什么也没有」
稜子在胸前摆手示意没事,然后抱着岔开话题的目的,向大伙问道
「呐…………镜子导致失踪这种事,会有么?」
稜子一说完,空目便微微露出思忖之色,答道
「说不上来」
然后,空目微微皱紧眉头
「若用正常的思维来回答,答案是“否”。但我只能说,单论这件事,不能以那种概念来解释」
「嗯,哎……这么说也对」
稜子垂下眼睛,点点头。
「可是魔王大人,不是存在那样的事例么?不仅只有失踪,而且镜子碎片扎进眼睛的故事」
「……事例?」
「嗯,有的。我听那位学长说了之后,感觉在哪儿听过那样的故事……」
稜子拼命地组织语言,说了出来。
她以此为机会,思考想要挑明的话。而且她还觉得,说出这种事情就不用去想不必要的痛苦事情了。
「啊……我也这么觉得」
听到稜子说的话,武巳轻轻举起手来。
「……武巳君也觉得?」
「啊……嗯,是的。魔法镜子的碎片掉进眼睛里之后怎样怎样的故事」
武巳缺乏自信地歪起脑袋。
「……是不是有那样的传说?」
武巳向空目问道。但问题当即被亚纪抢了过去。
「笨死了,那不就是安徒生童话么?」
「咦?」
「安徒生童话的《冰雪女王》,不是传说哦」
「咦?啊……对,就是这个」
听到亚纪所说,武巳十分丧气地说道。
稜子也明白过来了。经这么一说,魔法镜子的碎片飞进眼睛和心脏……这确实是《冰雪女王》的故事背景。
「是这样啊……」
芥蒂虽然消失了,但稜子有些失望。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掌握情况,就得设法寻找某种线索。
可是在这个时候,空目开口了
「————但是不知道那是不是“魔法镜子”呢」
「咦?」
稜子感觉空目话里有话,但空目并没有更深入地却涉及那些,继续展开话题
「至少那位学长是因为镜子碎片进到眼睛里变得能够看到『异界』的」
「嗯……」
「那位学长也是那种情况,但自古以来“灵媒”就多有视力障碍。以前可能也说过,过去侍奉神明的司祭会把自己的一只眼睛弄瞎」
空目一边说,一边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
「用瞎掉的眼睛窥视『异界』,用完好的独眼看现实。说不定是由于能够看到有别于现实的世界,所以才对现实的视力造成影像。这方面真伪不明,但至少在古代人们相信,“看不到的眼睛”才能看到幽世。在这层意义上,确实可以说学长拥有“灵媒”的资质」
空目边说边闭上眼睛,就像是自己就是灵媒,从闭上眼的黑暗中抽出话语一般,淡然地接着说了下去
「还有说法称,以前谁家要是生下了有视力障碍的女儿,就会送出去进行朝来(※注2)的修行」
稜子点点头。
「是这样啊……」
「这是传闻,事实并不清楚」
空目面无表情地说道
「但是这次含以上,那个八纯学长可以说是遵循传统的灵媒。我觉得,至少看到的『异界』是货真价实的,有灵能是肯定的。
可不明白的时候,那跟失踪事件事件的关联。问题在于,他有可能“感染”了诱发那起事件的“怪谈”。只要无法举证,就只能说他们之间的关联性不明」
空目这么说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那,魔王大人……」
稜子问道
「……那么,存在那样的“怪谈”么?」
听到这话,空目当即作答
「要说正确的事例,当然完全没有,不过————单纯的“怪谈”的话,的确有相似的事例」
「……咦?」
「那位学长也举过例子,不记得了么?」
空目这么说着,没什么性质地眯起眼睛
「而且那时众所周知,随处都能找到的一类故事。学校厕所的第几面镜子……楼梯间的镜子……那种类型的“镜子怪谈”一个都没听过么?」
「啊……」
稜子彻彻底底地忘记了。学长确实在话中提及过关于那面镜子的怪谈。
「在那类怪谈中,确实有“失踪”类的故事,学长说过的“正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前面照学校的镜子就会被拉进镜子里面”这种变形,确确实实存在于学校的怪谈之中」
这么说来,那种故事确实非常出名,几乎哪里都有。
亚纪说道
「镜子作为怪谈的道具的确出镜率很高呢」
「是啊。对镜什么的,经常听到呢……」
稜子感觉那确实是忌讳,也点点头。
「也有“紫镜”那种的东西呢。到了二十岁如果脑中浮现这个词就会死,之类的」
「是啊。而且镜子里会照出幽灵的故事,在整个日本都多到烂了,大概」
稜子和亚纪一起一边屈指去数,一边列举镜子的怪谈。
「……说起来,我们那里据说放置镜子的时候不能把镜面朝外……」
这个时候,武巳嘀咕了一句。
「……」
听到这话的一刻,稜子也做了很多联想。
稜子在家里确实听过必须把梳妆镜倒扣着放。记得说是一直照着天花板,家运就会下降。
亚纪也说道
「常说镜子碎掉是不幸的预兆」
这么看来,跟镜子有关的迷信非常之多,让人觉得镜子是很诡秘很麻烦,还让人很不舒服的物品。
空目说道
「……镜子在古代被视为神圣的象征」
「啊,是的呢。比方说,邪马台国(※注3)……」
稜子想起了日本史的课程,将这个词说了出来。
「是啊。三神器(※注4)之一也是镜子,有种说法,那是太阳的象征」
空目点点头,接着说道
「比方说镜子非常珍贵,比方说因此是权力的象征,虽然有这多种多样的理由,但最首要的,并且最关键的在于,“镜”这个东西本身被视为不可思议之物」
但是,稜子不明白这些话什么意思,歪起了脑袋。
「……不可思议?」
「没错。能照出跟自己完全相同的东西的物体,你就一次都没觉得不可思议么?」
「!」
「小时候一次都没觉得镜子不可思议么?如果有,那么古人所感受到的就跟那一样……不,就算古时候的人对此觉得更加不解,也没什么奇怪的」
「…………」
空目的这番话,对稜子造成了些许冲击。
她小时候确实那么觉得过,但那种感觉完全忘记了。可是经这么一说,感觉镜子确实是不可思议的物体。
「镜子自古代便已存在,伴随着它那跨越永恒的神秘性一同走到了现在」
空目用这么一句话起头,然后开始说明
「结果,全世界都存在着跟镜子有关的迷信和信仰。那是出乎意料的普遍感情,跟镜子有关的日常忌讳,从欧洲到日本都没有多大变化」
「喔……」
「在西欧,也会在举办葬礼时会把镜子藏起来,镜子碎掉也是不祥的预兆。然后“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的迷信,也并没有涉及到魔法层面,也并非珍奇的概念,是一种非常单纯的迷信。过去在照相机刚刚登场的时候,以对镜子的一种迷信印象为基础诞生了“被拍照灵魂就会被抽出”的迷信。这跟镜子的迷信产生于完全相同的意识」
稜子问道
「照相机?」
空目答道
「对,照相机的迷信是镜子迷信的延伸」
稜子又反问
「照相机?为什么?」
这种故事权当历史的笑话听过,但不知道跟镜子之间的连系。
「两者都能正确地表现人的姿态」
「啊……是这样啊」
「以前的人不认为那是物理原理,认为那是神秘现象。跟自己完全相同的东西出现在了眼前,自然就会将其跟鬼鬼神神的联系在一起思考。
也就是说,他们会认为眼前的镜像是自己的一部分,或者认为是出窍的灵魂。而吸血鬼在镜子里照不出来,是因为吸血鬼是“复活的尸体”,没有灵魂。举行葬礼时要藏起镜子,是为了避免镜子剥离活人的灵魂,被死者的灵魂带走。镜子碎了不吉利,是因为镜子是自己的分身。而且,自己的镜像有时还能用于『咒术』」
突然冒出咒术这个词,稜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对镜中照出的人么?」
「没错」
「怎么做?」
「举个例子吧,就是代替稻草人偶使用」
空目若无其事地说道
「神秘学的观点认为,对镜子中的对象施加诅咒,就等同于对本人施咒。『感染咒术』的对象即是如此。不仅是这样,欧洲似乎存在过一个叫做“窥镜(Speculum)”的镜子占卜。说的是在半夜望着镜子持续集中精力进行修行,镜中便能映出未来,之后就可以操控自己或别人的未来,或者实施咒杀了。不过实际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空目又补充一句,轻轻地哼了一下。
「啊,我听过在照片上扎针什么的」
稜子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呢喃道
「那个也是一样的么……」
随后,亚纪开口了
「……可是恭仔,撇开那些迷信不谈,而谈“信仰”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吧」
「是啊」
空目回答这个提问
「镜子多被视为反面、光或真实的象征。由于镜子能够正确地映照出事物,被视为真实的象征,另外在神话中美杜莎的逸闻的里面,也被用作反射邪眼的护身符……」
「嗯,是啊」
「有关镜子的含义数之不尽,确实不能一概而论呢。镜子这种物品在神秘性上的历史考证,就是如此之多」
说完,空目皱紧眉头。
「但问题就在那里。镜子不管是作为象征来说还是神秘学道具来说,拥有的意义都实在太多了」
说到这里,空目的音调突然降了下来。
「……?」
「如果以“镜子”为原因发生了什么离奇现象,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值得吃惊,但同时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稜子不明白空目声音变化的意义,歪起脑袋。
「…………」
「问题是,如果这次的事件是“真正的”奇怪现象,等我们展开行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无法进行预料也无法出手干预」
「啊……」
经这么一说,稜子也明白空目的担忧了。
「如果学长是被某种“镜子的怪异”缠上了————既然我跟菖蒲都无法感知,也就只好等下去了」
空目做完总结后,总觉得他的表情看上很不愉快。
空目面无表情,但确实十分烦躁的样子,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注2:是日本东北地区恐山的一种巫女。
 注3:邪马台国是《三国志》中《魏书·东夷传》倭人条(通称魏书倭人传)记载的倭女王国名,被认为是日本国家的起源,疑似日文大和(yamato)的音译。
 注4:三神器指日本创世神话故事中源自天照大神,并在其后代日本天皇手中代代流传的三件传世之宝。分别为八咫镜、天丛云剑(草薙剑)、八尺琼勾玉。

 2

「————呐,武巳君……要不要去分发处看看情况?」

话说完之后,活动室里的所有人都彻底沉默下来。这时,稜子开口了。
「咦?啊……好……」
武巳困惑了片刻,但还是点点头。稜子见武巳答应,松了口气,站了起来。
「……那我们走咯」
「嗯,一路走好」
稜子跟亚纪进行了简短的对话之后,便离开活动室。
今天一早便把发放处彻底交给了一年级照看,稜子觉得还是去看两眼比较好。
但是在这种时机上提这个,看起来怕像是想要逃离气氛昏沉的活动室吧。
大伙都在严肃地苦思冥想,那种状况在找不到话题的稜子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但是,稜子当然并不是只因为那些理由离开活动室。稜子从大伙言语的细微之处,敏锐地感觉到大伙都很默契地对稜子隐瞒着一些事情。因此稜子心想,现在还是不要留在活动室比较好。
她不会因为这种事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
她觉得自己能够理解的事情,不像空目或亚纪那样那么多,主动离开的话,他们也会比较方便说话。之所以即便这样还把武巳叫上一起,是因为她受不了独自一人时的寂寞。
她希望,至少武巳跟自己是一样。
尽管武巳最近的态度变化令她在意,但那样的感受要更占上风。
稜子怀着这样的心情,走在通向主校舍的走廊上。像这样走在一切时候,武巳跟平时没有差别,稜子对此感到安心,但有一抹不安一直挥之不去。
鲜少交谈的两人跟一群有说有笑气氛热烈的人擦身而过。
去活动室的人也基本多了起来,连廊上的行人也在增加。
「……这边也渐渐热闹起来了呢」
稜子首先开口,而武巳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
「啊……是啊」
「但愿册子多发出去一些呢……」
「是啊……」
武巳明显缺乏精神。
最近武巳出现这种状态的情况越来越多。跟他指出来之后,他就会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立刻打起精神,但没过一会儿又恢复到原来那种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说…………武巳君,你果真身体不舒服么?」
稜子看着身旁的武巳,问出了这几个星期里已经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诶?……呃,没有吧?没那种事喔」
然后武巳也用回答过不少次的答案回答稜子。
「那么,是有烦心事?」
「你搞错啦,我什么事也没有」
「……没骗人?总觉得武巳君最近一直魂不守舍的」
武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但一看稜子的脸就摆出了非常困扰的表情。
「真的没事啦」
「真的?」
稜子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武巳。
武巳的表情越来越困扰,眼睛飘向了别的地方。
「…………果然不能相信。武巳君,你状态一直很差喔」
稜子一口咬定。
可是武巳对凑近的稜子投去近似苦笑的搪塞人的笑容。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么?最近睡眠不足啦」
武巳强行挤出笑容,给出平时一样的答案。然后稜子看着武巳的脸,跟平时一样放弃深究。
「…………」
「…………」
两人不再对话,继续开始走。
稜子偷瞄了武巳一眼,只见武巳很过意不去的样子,一脸阴沉。
稜子也是心里有事基本会写在脸上的那种人,但武巳也不遑多让。武巳似乎觉得自己搪塞过去了,但事实上没那种事。
虽说稜子今天早上没跟大家商量成,但很明显武巳有事瞒着大伙。
说不定大伙也都早就察觉到了。
『……你在隐瞒什么?』
在稜子的脑子里,想要直接质问武巳的念头再次冒出头来。可是每当冒出那种念头,稜子心中的某种东西就会叫停。
————那种事已经受够了。
伴随着一阵非常尴尬的感觉,稜子心中的东西如此说道。
可不管是对那么强烈的尴尬,还是对那种事本身,稜子都不记得了。
她心中的东西执着地规劝着自己,不要乱说话。可是让问出那种话变得非常尴尬的事情————尤其是会伴随警句回想起来的事情————稜子别说是对武巳了,就算对家人跟朋友都完全不记得做过。
即便如此,稜子还是说不出口。她怎么样也无法将决定性的话,而且非常肯定的话,对武巳讲出来。
他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但那东西是什么,稜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
两人一声不吭地向前走。
音乐、欢声、话语声,包围着无言的两人。
这个样子,就像一直感觉到的龃龉越来越大一般,这种心情让稜子备受煎熬。
就像是犯了什么致命性的错误,可是究竟是什么错误又不知道,不知从何时起,这种类似于不协调感的感觉就在稜子心中不断膨胀。
有什么,偏差。
有什么,错误。
忽而反思,就发现自己心里的一切都带有不协调感,但怎么都搞不清楚那种不协调感究竟是什么。
「…………」
稜子默默向前走。
不久,两人穿过了连廊,走进校舍,没多久便到达了划给文艺社的教室。但是,想来看看情况的进去之后,等待着他们的确实后辈这样一句话
「……啊,近藤学长。那女孩好像有事找你们」
学弟看到稜子和武巳走进教室,一副「来得正好」的表情向两人走去,这样说道。
「咦?找我们?」
「是的……」
「谁?」
「那个女孩」
学弟说完一指,在那边站在一个身穿西装夹克的女孩。
「是什么事?」
「……我不清楚……」
见学弟一无所知,稜子和武巳相互看了看。
少女向他们两人看去。
稜子一眼看去,对少女没有印象。少女来到两人身边,带着有几分紧张的表情向两人鞠了一躬,然后这样说道
「那个…………两位是刚才跟八纯学长说过话的人吧……」
「咦?」
「……啊!」
听到这话,武巳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砸了下手。
「记得你是美术社的……」
「是,我是一年级的水内」
武巳一说,这位长发披背的少女便报上了姓名,点点头。
「咦?美术社的人?」
「是,请多指教」
在吃惊地稜子面前,少女干脆利索地说道。

「……拜托了,请救救八纯学长!」

少女这样说道,向两人深深地低下了头。
「…………」
稜子和武巳十分吃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面面相觑。

 3

事情超出了两人的能力范围。
那个自称水内范子的少女被稜子和武巳带到了文艺社的活动室。
亚纪跟俊也面对接踵而至的突发状况,都露出严肃的表情。
在气氛紧张的活动室里,范子毫不畏惧地坐在椅子上,直直地注视着大伙。
「…………于是,你说要救八纯学长是吧」
「是」
范子挺直后背,摆着就像在钻牛角尖,或者下定某种决心的认真表情,以坚定的态度坐在椅子上。
范子身上穿着制服的西装夹克。这所学校存在一种倾向,一年级学生绝大部分穿制服,越到高年级穿便服的情况就越多。因此,稜子看到那样的范子,觉得范子十分天真。入学之初,稜子也是这个样子坐在这间活动室里,申请入社的。
稜子感到十分怀念。
可是范子自然不是为了那种令人欣慰的事到这里来的。
范子对大伙这样说道

「八纯学长多半被恶灵之类的东西给附身了!」

这种话从这样一名乍看之下十分普通的少女口中听到,感觉很不靠谱,但同时她又非常肯定,充满确信。
「…………」
大家不知道作何反应。
尴尬……又或者说困惑的气氛在活动室里飘荡起来。
在这里,范子摆着一副就像正直面那种气氛一样的表情,独自坐在椅子上。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没有说谎也没有开玩笑,充满了自信和信念。
「……这个我们是知道的」
在这样的气氛下,亚纪开口说道
「水内同学是吧?你为什么来找我们?」
「……」
稜子心中确实也有同样的疑惑。
暂且不提范子所言是真是假,光看范子找上文艺社这点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恶灵”之类的咨询,应该属于寺庙之类的地方负责,让人不明白怎么就找到文艺社来了。
稜子她们的确多次参与过令人不可思议的事件,可是外人应该不知道那种事。
文艺社不可能为解决恶灵的组织。说不定,文艺社参与诡异事件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稜子忽然担心起来,但范子的回答没有应验稜子的设想。
「……对不起。我之前偷听了大伙在美术室跟学长的对话」
「啊……」
这确实是个能让人接受的回答。
「对不起……」
范子低头认错。
不过亚纪并不介意,继续往下说
「那没什么,那种事无所谓。问题是她说的是怎么回事」
亚纪交抱双臂,又叹了口气。这可能是她今天第几十次叹气了。
范子刚才所说的,源自范子自身亲眼所见的经历。范子大概在一个星期之前,在放学后的美术室里目击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范子当时碰巧去美术室取落下的东西,而是情就发生在那时候。
当时已经相当晚了,但八纯还留在美术室里。范子跟正在画画的八纯搭话,然后就那样聊了一段时间。
但不久之后由于某种契机,八纯谈到了「镜子里能看到异样的东西」。虽然八纯立刻辩解那是开玩笑,否定了前面所说的话,但范子当时确确实实看到了。
镜中照出的八纯腰上,被一只匪夷所思的手抓着
看到那一幕的范子惊讶不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有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这么过了很久。
而且,范子不知道八纯所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开玩笑。她毕竟不能直接去问本人,心里却又总放心不下八纯,可她终归无能为力,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文化祭已经开始了。
而且还发生了赤名裕子失踪事件。
范子担心事件与自己看到的东西有关,内心被强烈的不安所占据。
她彻底搞不明白了,一直处于头脑混乱的状况,闷闷不乐地进行展览的工作,直到今天。
这个时候,范子看到学长去跟从『特别展』出来的一群陌生学生对话。
她起初觉得那群人跟学长认识,但总觉得不太对,而且样子很奇怪。
然后范子尾随学长和那群人来到,在美术室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学长能看到幽灵的事,稜子他们非常正常地接受那个说法的事,然后还有他们之间的谈话,范子都听到了。
范子迷茫了,但最后去寻找文艺社的那群人。
范子终归无法相信八纯所说的话,但她就算否定,也无法解释自己看到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而且关键在于,文艺社的那群人说不定可以拯救八纯,所以想要抓住那缕曙光。
于是,范子现在来到了这里。
范子以紧张的表情注视着稜子他们。
她一定是对正在思量的大伙感到不安。她想说些什么,但找不到此时合适的话来。
「……话又说回来,真亏你能凭着那种不清不楚的依据就决定来找我们呢」
亚纪说道
「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如果是你搞错的话,你会沦为笑柄喔?」
「…………」
范子攥紧放在膝上的两手,身体微微缩起来。
「再说了,我们不一定就帮得上忙。我认为你应该多考虑考虑再行动」
亚纪的言辞十分辛辣。但是,她是心情不好才这么说的,还是想让范子死心才故意这么说的,稜子无法判断。
「可是……」
范子开口了。
「什么?」
「那个……可是……」
面对亚纪冰冷的反问,范子顿时钳口。
即便如此,范子还是说了出来
「……可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显而易见,这话明显缺乏理论,但对于这位少女来说是真真切切的。
「哎……」
听到这话,亚纪深深地叹了口气,动作非常大地耸耸肩,然后问道
「……然后呢?」
「咦……」
「咦什么啊,接着说。你想说的难道就这些?」
「啊…………是!」
听到亚纪的催促,范子连忙开始组织接下来要说的话。
「……」
稜子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些开心。这话要是说出口恐怕要被骂的,可不管怎么说,亚纪不会对这种孩子置之不理。
说不定,是大伙或者稜子让她有了这样的改变。
最开始见到亚纪的时候,亚纪要比现在更加难以相处。
「…………那个……」
就在稜子想着那种事情的时候,范子已经想好后面该怎么说了。
「……那个……我觉得,学长会变成那样,是因为那块镜子」
「…………」
范子的表情极度认真,可以明显看出她对此深信不疑。
「镜子啊……」
「因为,能想到了只有那个了。赤名学姐也一直在说那块镜子“恶心”」
范子应该是在讲述的时候回想起了“镜子”的事,身体微微发颤。
「我还听过,那是被诅咒的镜子的传闻」
范子现在不是在讲述阴森“怪谈”时的表情,而是在讲述阴冷“事实”时的表情。
在范子看来,那个“镜子”的诅咒根本不是传闻,而是的的确确的现实。
并且,她坚信八纯身上发生的事情是镜子造成的。
「————我知道了」
之前一直闭着眼睛默默听着她们对话的空目,此时开口了。
「咦,那么……」
「事情我知道了,可八纯学长本人可不想要人救呢」
范子本来喜上眉梢,可听到空目的话后又阴沉下来。
「学长对我说的是,如果赤名裕子是因为镜子而失踪的,就希望我们找到她」
空目淡然地说道。
「学长本人不希望要人救,而且能看到那些“异常之物”这件事现在对他并未造成痛苦」
「………………」
范子低下头。
「若你执意要对学长现在的状况进行,恕我难以苟同」
「……魔王大人!」
听到这话,稜子大吃一惊。
稜子以为空目肯定会答应范子的请求,对此深信不疑。
「……怎么了,日下部?」
「可是————」
稜子虽然提出反对,但没法继续往下说。
「怪可怜的」「就帮帮她嘛」这类话要多少多有,但都是不负责任的话。
「亚……亚纪……」
稜子目光转向亚纪求助,但亚纪只是耸了耸肩。看亚纪的表情也有几分意外,但没怎么吃惊。
稜子又朝俊也看去,但被俊也默然置之。
武巳则一脸困扰地环望大伙。
「……」
稜子发愁了。
「可是……」
她觉得就算这样还是得说些什么,摸索着语言。
但是,范子开始自己说服自己。她比稜子要可靠得多。
「……有人给我看过学长以前的画」
范子说道
「在我加入美术社的时候,学长已经开始创作怪画了」
「……」
「学长为人非常温柔,所以让人觉得画风和性格的差距非常大,于是我最开始觉得他是个怪人。可是有次,二年级的前辈给我看了八纯学长以前画的画」
范子就像一边说一边回忆那幅画似的,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那画,非常棒」
她的言语中,蕴含着深深的憧憬。
「我觉得学长描绘的景致和色彩,就是样品最美丽的样子。学长正确地,偶尔又夸张地将其描绘下来,那画就像是照片一样,可以说比照片还要漂亮。就也是那时候,听前辈们说八纯学长遭遇过“事故”的事情的」
范子说着,叹了口气。
「于是就我下定决心去跟学长说话了」
「…………」
「然后,学长非常开心地跟我说了画的事。画画让他感到开心,有人看他的画的画让他很开心。不只这些,学长还跟我说,以绘者的眼睛去看待事物,也是十分开心的事情。自己能够拥有绘者的身份,也让他非常开心。我是第一次遇见那样的人,所以非常感动。
所以想让学长画以前那样的画。现在的学长也好,学长现在的画也好,都太令人难过了。这样下去的话,学长就太可怜了!我想设法拯救学长!」
范子热泪盈眶,真挚讲述。
她拼命的样子,给稜子的心带来了强烈的震撼。
稜子情不自禁地有这样的感觉……说不定,范子喜欢八纯。
「…………」
范子情绪太过激动,话哽住说不出来。
她拼命地忍住泪水,深深地把头埋在下面。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充满屋内的感情最终平息下来。然后,空目就像等待着这个时机一般,开口说道
「…………本人说过想要人来救么?」
「………………!」
「不行。只要八纯学长本人不希望“那样”,我就不认可解除他的“灵能”」
空目斩钉截铁说道,静静地眯起眼睛。
「为什么……」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认为学长本人正因为“灵能”而遭受痛苦,反倒感觉“灵能”对于现在的学长是不可或缺的」
「咦……?」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失明了。在这种状态下将“后来能够看见的东西”祛除,难道就能让他像以前一样画画了?你还不明白?」
「!」
「“拯救”他确实能让他不再去创作奇怪的画,但不觉得之后他就能画出以前那样的画来」
「……」
「这就是我拒绝的理由」
「…………」
范子再次低下了头。
稜子禁不住插嘴了
「可、可是,魔王大人……」
「怎么?」
「我觉得就算只是让学长不再画那些阴森的画,应该就算很好的改善了……」
稜子是这样的意见,但话音刚落,空目便立刻做出否定
「他就是因为画不出原来的画,所以现在只能一个劲地去画“那东西”,你却让他罢手不画么?」
「啊……」
稜子光顾着范子的感受,忘记了八纯的遭遇。
「如果他真的是名“绘者”,并且真心喜欢作画,那我觉得让他不画可能才是剥落他的生存意义」
「…………」
对此,稜子完全无法反驳。
「不管旁人看来怎样,人生存的意义本质上只存在于个人自己心里」
稜子垂下头。
「所以我觉得,八纯学长只要是与“灵能”相互共存,就不应该干涉」
「……」
「只要在学长自己决定与之诀别,或者已经肯定以学长为中心的“东西”会对他人造成危害的时候,才需要执行某些对策」
「咦……」
稜子察觉到空目话中的含义,抬起脸来。
「这是说……」
「没错。如果赤名裕子的失踪是“镜子”所为,就要思考对策」
空目向稜子点头示意。
「届时,即便使用菖蒲也要进行处理」
「!」
空目说完,示意菖蒲之后,范子就像之前都没发觉菖蒲一般,露出吃惊的表情。
「不然,学长自己想要“解决”的时候————如果发展成那样的话,到时候你就再来一次吧」
然后,空目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2-1 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章 「镜前女」

 1

做梦梦见裕子,然后醒了过来。

「…………」

大木奈奈美深夜突然醒来,眼睛特别特别的亮,一个劲地盯着宿舍的天花板。
此时夜深人静。
奈奈美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黑暗。
她的后背被汗水湿透,心脏在激烈鼓动,精神还浸泡在噩梦的残渣里。但在张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梦淡了去,只记得梦见了裕子,具体的内容被彻底遗忘。
记忆朦朦胧胧,想不起来。
即便这样,做了噩梦的感觉还是鲜明地残留在了胸口。
那一定是因为老在想裕子的事情。
奈奈美就像才想起来似的,人躺在被窝里,深深地,深深地将胸口下面沉积着淤滞的空气呼了出来。
「…………」
和往常一样,这是一个静悄悄的夜晚。
能听到室友的呼吸声从隔壁的床铺上传过来。
屋子十分安静,全身五感都能感觉到整个宿舍都在沉睡。奈奈美睁开眼睛,只是仰望着黑暗,漫不经心地想着事情,等待眼皮变重。
她静静地等待着。
奈奈美知道,如果这样也无法自然合上眼睛,那就是完全清醒的时候了。
在那种时候就算强行去睡,也只会在强行去动的身体里积蓄难受的感觉。而那种难受的感觉会让奈奈美更加睡不着。
「唔……」
睡不着觉的奈奈美,已不知辗转反侧多少个来回。
苏醒的身体就像在发热,盖在身上的被子让她感到更加潮热。
她多次改变姿势,把外面的呢空气放进被子里。但是睡不着所带来的不适,随着时间愈演愈烈。
没什么比不眠的宿舍之夜,更难熬的了。
奈奈美心想,这种时候本来可以给冲本打个电话的。
虽然大半夜打电话会吵到他,不过当做情侣之间的一桩趣事,肯定笑笑就过去了。但是,他们两个都是寄宿生,不能够那么做。
虽然寄宿生里或许有那种大胆的情侣,但奈奈美却办不到。她没有信心不让其他人发现。
她试着拟定了不少计划,但都最终受挫。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睡不着觉。
「………………」
无事可做。
只是虚度时间。
思考在奈奈美脑子里不停打转。
在灰色的无聊之中,脑子一个劲地不停地做着没有意义的思考,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裕子的事情上。
「………………」
奈奈美叹了口气。
她至今为止反复思考过好多次,裕子的事情让她操尽了心。
奈奈美现在都无法相信裕子竟然会失踪。可事实上裕子确实不在了,警察也过来做过询问,唯独那份实感是真真切切的。
事实和实感都存在,但心却跟不上。
不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奈奈美也接受过警察的讯问,但奈奈美对于子为什么会消失完全没有头绪。迄今为止,裕子从未无故翘过社团活动。
她是个一板一眼的女孩。
尽管性格有些呛人,但作为朋友能让人放心。
她为什么消失了呢?完全搞不明白。
奈奈美觉得她可能被卷入什么事件当中了,但想象也只会觉得越来越讨厌,发觉那么做根本无济于事,也就不去再想了。
「哎…………」
奈奈美又非同以往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胸口周围又开始发堵了。
这样子根本没办法睡了。
奈奈美感觉就像心脏附近塞了沙子一样感到胸闷,于是把被子推开,在床上坐了起来,漫无目的地注视房间内。
「…………」
她凝视房间中铺满的黑暗。
她感到想哭,但一伤心就会觉得裕子最后真的回不来了,于是反复进行着深呼吸,抑制住感情。
奈奈美把脚从床上放下去,在地板上摸索到拖鞋,套了进去。
然后,她想洗把脸转换一下心情,于是在昏暗的夜色中站了起来。
「…………」
奈奈美小心不把室友吵醒,静静地找到装洗面用具的小包,压低脚步声离开房间。
虽然关门的时候尽量注意不发出声音,可是关门声在这寂静之中还是异常响亮地回荡起来。
由于宿舍走廊上只有各个重要地方保持着最基本的照明,所以整体就像用了渐隐效果一般昏暗。拐角的灯光非常亮,那里过来的光确保了通向走廊的照度,但光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般,照度渐渐下降。
走廊上一片死寂,撒着冷冰冰的人造光源和蠢蠢欲动的长影。
宿舍中的夜晚,这样看来十分阴森。
奈奈美有些胆怯,但还是在这昏暗之中开始走向盥洗处。
「…………」
压低之后的拖鞋声在走廊上回荡。
走到拐角的灯光下,听到了嗡……的,震动一般的微弱声音,只见荧光灯微微闪烁,影子晃起来,光也晃起来。
在拐角那头,能看到盥洗处的光。
盥洗处的光线从没有门的开放入口漏出来。
光微弱地闪烁着。荧光灯似乎是老化了,光十分浑浊,衰弱。一进盥洗处,便在有如风中残烛般的微弱光亮之下看到了盥洗台上排列的镜子。大镜子在脆弱的光下,照出了进入盥洗处的奈奈美。
奈奈美以黑暗为背景,看向自己的脸。
镜中的自己,总感觉表情十分疲惫。
她拧开水龙头,用手舀起历被十月气温冰过的冷水。她反复用那冰冷的水洗脸,就像是想把内心都冲刷干净一般,细致入微地用手搓脸。
她闭上眼睛,光用脸去感受水的触感。
她通过这种方式,对自己的心进行重置。
体温被水和空气夺走,身体开始感到发寒。这时候,奈奈美总算关掉了水龙头,开始用毛巾擦脸。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奈奈美一个劲地用毛巾在脸上擦来擦去。
她把脸埋进毛巾里,自然而然地感受着毛巾的触感。她为了不用去想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只顾如饥似渴地感受着毛巾的触感。
她在深夜的盥洗处,独自一人。
奈奈美在寂静之中孤零零的一个人,用毛巾盖着脸。
弥漫在房间内的微微凉气,隔着睡衣渗进皮肤。
即便如此,奈奈美还是没把毛巾从脸上取下。
………………
一片寂静。
能够听到的,只有水声的残渣,以及毛巾的摩擦声。
但这个时候,奈奈美忽然从毛巾里抬起脸。
有什么动静————不,不能从用动静来形容,那个声音太细微了……总感觉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某种微弱的声音。
奈奈美停下了动作。

————鸦雀无声

但奈奈美竖起耳朵听到的,也只有吞没夜晚宿舍的绝对寂静。
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跟荧光灯放出的微弱声音,仿佛从寂静的深潭地步渗出来一般传入耳中,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这绝对的寂静,覆盖着微微照亮的盥洗处。
「…………」
奈奈美突然颤抖起来。
到之前都从未留意过的寂静,突然就像充满恶意的东西。
她透过镜子确认自己的身后。可是,那样的行为反而只是催生讨厌的想象,加剧不安。
镜子中,映出自己的脸。
被朦朦胧胧的光照亮的景色。
在背后,通向走廊的入口敞开着。然后走廊上,是一片充满寒气的深邃黑暗。
背后。
自己的背后,就在眼前。
可是不同于镜子中的背后的真正背后,在身后的方向。什么都看不见的背后,就隔着后背存在于背后。
只有气息,在背后那边弥漫着。
然后,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声音。

吱咻……

「………………!」
就在听到那声音那一瞬间,奈奈美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短促的,就像蹭到地板的尖锐声音,毫无疑问从背后的方向传了过来。
那个声音瞬间就消失了,周围再次恢复了寂静。可是,仅在短短的那一刻,奈奈美便确信那个声音是脚步声。
盥洗台的灯光濛濛地投向走廊。
那个声音从那光线照不到的,淹没在阴影之中的幽深走廊上的冰冷黑暗中,传了过来。
镜中照出的景色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由阴郁而带上阴森之色的盥洗处的风景,暴露在荧光灯的闪动之中。
然后从走廊上的……黑暗深处……

吱咻……

再次传来微笑的声音。
奈奈美紧紧抱住毛巾,缓缓地转过身去。那里不是镜像,而是真正的景色,然而在闪动的浊光之下,却跟之前看到的镜像没有太大差异。
那就是一片昏暗,阴沉的景色。
无法望穿的黑暗,深深地,深深地向后铺开。
奈奈美背对盥洗处,凝视走廊上的黑暗。黑暗的气息逐渐膨胀,那边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吱咻……吱咻……

那是脚步声。
奈奈美心想,那是谁的脚步声呢?
而且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个脚步声似曾相识。奈奈美对那个脚步声产生了既视感————下一刻,她想了起来。
「……!」
她冒起鸡皮疙瘩。
奈奈美记得那个就像鞋底摩擦地板的独特脚步声。
那是赤名裕子的毛病。裕子走路时有蹑脚的毛病,穿着室内鞋走在学校里的时候,总会发出那种声音。
那是裕子的脚步声。
奈奈美想到的那些,但还是没办法向走廊走过去。
裕子要是回来了,她恨不得立刻飞扑过去。但是现在笼罩着这里的氛围,与她乐观的思维格格不入。
现在笼罩此处的,是显然十分异质且异样的气氛,就像黑暗之中随时都会跳出什么东西似的。
「……」
奈奈美将堆在口中的大团唾液咽了下去。
然后她下定决心,开口呼喊
「阿裕……?」
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细若蚊蚋的声音。
即便如此,呼喊声在这寂静之中也异常响亮,而且又在无与伦比的沉默之中被压碎,消弭在空气之中。
「…………」
没有回音。
脚步声也听不到了。
但是,那里的的确确存在着什么。
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确确实实地潜藏着,就像在阴影中直直地看着这边一样。奈奈美感觉到了那样的视线,无法从原地移动一步,从入口处紧盯着走廊上的黑暗。
她连从那里移开视线或者眨眼都觉得恐惧。
她感觉那里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
那个气息就潜藏在影子里。
「……是阿裕么?」
奈奈美再度呼喊。
可是还是没有回音,只能感觉到黑暗中直直凝视着这边的视线。
冰冷的空气遍布周围,奈奈美只是跟黑暗相互睨视。她不眨眼,连呼吸都停了下来,只凝视着黑暗的方向。
「…………」
一片沉默。
令皮肤起栗一般的时间过去,开始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觉得,当目光移开的瞬间便会发生某种可怕的事情。感觉如果不一直盯着,“那东西”就会从影子里出来。
「…………」
一片沉默。
但在那紧张之中,电灯的光短暂地洗没了。

「!」

刹那间,视野暗了下来,奈奈美大吃一惊。但电灯的光立刻回复,盥洗处再次被光照了出来。
长年劣化的电灯寿命将尽,衰弱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微弱地照亮盥洗处。
电灯发出微弱却又刺耳的声音,开始了它临终前最后的工作。光的摇摆程度加剧,一边不时闪烁,一边发出最后的光辉。
「………………」
奈奈美将目光放回到走廊上。
见那里没有任何变化,她安心地叹了口气。

但是在背后的镜中,少女的半张脸正从走廊上窥视着她

……那是镜中的风景。
镜中有个……从入口边缘露出半张脸的少女。
有着赤名裕子长相的“那东西”,在那煞白的脸上露出崩溃一般的笑容。脸仿佛从黑暗中浮出来一般,在笑,在窥视。
像能乐面具一样煞白脸,却以却十分生动的表情,注视着奈奈美。
可是在奈奈美眼前的现实中的入口,没有那样的少女的脸。
那里只有淤滞的黑暗。然而镜中,确确实实站着一位少女。
奈奈美背对着镜子,没有看镜子。
在她背后,少女缓缓现身。
穿着白色室内鞋的脚,从镜子里的入口露出来。少女的鞋底就像蹭着地板一样,以非常独特的步调慢慢地向镜像中的盥洗处侵入。

吱咻……

可是,本该传来的声音没有了。寂静之中,背对着镜子的奈奈美,无法注意到毛骨悚然的少女正从镜子里向她接近。
少女全身显现出来,踏入了盥洗处,一步一步向奈奈美靠近。

吱咻……吱咻……

镜像少女一点点靠近奈奈美,没过多久停在了镜像中的奈奈美跟前。
奈奈美没有看镜子。
她只是攥着毛巾,愣在原地。
她正对眼前的黑暗中什么也没有感到钢芯。可是在镜子里,少女从黑暗中出现,就站在奈奈美跟前。
镜中的少女朝奈奈美的脸伸出双手,缓缓地将手伸向她的头,就像要将她的头抓住一般,将手大大地展开。
少女的手指缓缓靠近奈奈美的头。
少女脸上的崩溃笑容逐渐扩散变大。
奈奈美没有看镜子。
面部皮肤绷得几乎破掉的异常笑容,正伸头窥视着奈奈美的脸。
那动作之异样,完全想象不出是人类做出来的。若是打比方,少女就像一只缓缓接近猎物的捕食性昆虫。
有着裕子模样的“那东西”,就这样把手伸向奈奈美。
慢慢地……
慢慢地……
少女的手指逼近奈奈美的脸,还差一点就要碰到。
奈奈美没看镜子。
奈奈美没看镜子。
但奈奈美最后还是为了拿盥洗台上的小包朝镜子转过身去。
就在那一刻————

镜中少女的双手如同弹射一般抓住镜像中奈奈美的头,以可怕的力量强行将奈奈美的脖子拧向自己。现实中的奈奈美随之也被一股可怕的力量转向了少女,与双眼大张面露狂笑的“裕子”四目相交——————

刹那间,灯光熄灭了。
等点灯回复照明时……暗淡的灯光之下,只剩下散乱着洗面用具的,空无一人的盥洗处。
………………
…………………………

 2

文化祭的第二天开始了。
顺利开始的文化祭最后一天在星期日,这也让文化祭比昨天显得更加热闹。
校园内满是欢声笑语,以及摆摊的学生们的吆喝声。此情此景是那么的安宁,祥和。
文化祭的进行十分顺利。
可是有一件异常之事,一大早便在学生们之间不胫而走。
那是关于美术社展览终止的传闻。然后,掌握部分内情的学生,一边看着关于赤名裕子失踪事件的公告,一边散布传言。
为什么美术社终止展览。
还有,美术社员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去过警察那里的传闻,已经在学生们之间流传开来。
学生们都暗地里偷偷议论,又有美术社员消失了。

  *

那天中午,从俊也开始的文艺社社员们聚在学校的会议室里。
他们本来呆在活动室里,突然间被校内广播传唤,相继动身来到会议室。
大家的表情都很不开心。
不过他们对于被传唤的事情也并没有感到疑惑。
照理说,不提内容只传唤是值得诧异的地方,但他们现在对此心中有数。他们以前也接受过这样的传唤,而且关键在于武巳今天早上想大伙告知了一件事。
美术社停止展览的事,以及停止的理由。
传达此事的武巳现在不在此处。
他正在其他的地方和美术社的人一起。
所有人进屋落座,随后就像看准时机一样大门开启。
之后出现在会议室里的人不出俊也他们所料,是一位身着黑西装的刚刚步入老龄的人物。
房间的空气中,微微混入了貌似十分昂贵的发蜡的香味。

「————对于突然传唤各位,我向各位表示抱歉」

“机关”的代理人芳贺干比古这样说道,向大家行了一礼。
身兼“处理”一切异常事件之任务的神秘组织中的男人,脸上露出那个就像贴上去的笑容,在附近的空座位坐了下去。
「…………」
大伙沉默不语,各自摆着不同的表情。
只有空目面无表情地看着芳贺。
芳贺不以为意,跟平常一样向众人扫了一眼,然后静静地用这样的话起头
「好了,事出突然还望见谅……大家如何看待美术社两名社员失踪的事件?」
「……?」
听到芳贺所说,俊也产生些许奇异的疑念。
因为芳贺的口吻虽然和以往如出一辙,但其中微妙地混杂着焦躁……不然就是类似疲劳的音色。
「顺带一提,不要说你们不知道。因为我们知道近藤君就赤名裕子同学的失踪事件向警方提供过证言」
芳贺后面补充的话,让亚纪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但俊也不在乎那种事,关注着芳贺身上的异样感。
俊也隐隐约约地从芳贺的态度感觉他十分急躁。他的脸上虽然还是以往的笑容,但就是感觉那就像用那个笑容从外侧包起来一样,就像没有选择那种充满从容的说话方式一样。
空目答道
「我们只知道梗概,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真的么?」
如此反问的芳贺,样子果真显得十分焦躁。
亚纪跟稜子似乎也有类似的感想。她们两人瞬间跟俊也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以微妙的表情相互微微颦眉。
空目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是事实,在这件事上,我闻不到任何味道」
「这样子么……」
「我觉得很可能只是普通的失踪。莫非得到了那起失踪事件属于异常事件的什么情报?」
空目这样向芳贺反问。
「没有。可是这次的事件引人注目,要考虑那种可能性」
芳贺答道
「于是我就想向大伙问问,不过…………我知道了。这件事先保留,让我们进入主题吧」
说完,芳贺将随身的黑包打开,从里面取出装在信封里的资料。
然后,芳贺向大伙这样问道
「……话说,大家注意到现在这所学校里正在发生的异常了么?」
「异常?」
「没错,异常」
芳贺对皱紧眉头提问的亚纪,又重复了一次。
「异常啊……」
大伙对这个提问都陷入沉默。
俊也也想了想,但并没有什么头绪。
光说异常,俊也他们身边至今所发生的事件全都是异常现象。
照理说,现在正在跟都市传说中的“黑衣人”接触,也可以算为异常状况。
再说了,俊也他们平时就跟名为“神隐”的菖蒲在一起。
由于存在感太低,就算她在场也会动辄把她忘记,但是通常层面上不属于异常的日子,对于俊也他们来说几乎不存在。
在深知这一点的情况下,还能称之为的“异常”的究竟是什么呢?
俊也完全想不到那种东西。
「异常在我们身边无处不在呢……」
亚纪呢喃起来,然后说道
「……再说了,出现那么异常的死人事件都没被视作问题的这所学校才是最不正常的呢」
稜子对亚纪这句话频频点头。
芳贺一时苦笑起来,说道
「……说的确实不错。但是,那并不算异常。那是我们通过“操纵”所达到的必然“结果”,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平静”的具体例子」
芳贺说着,就像有些伤脑经似的微微弯起嘴角,说道
「……可是,问题其实就出在那里啊」
「……?」
「这所学校光从外面看没有任何问题,实际上这是“我们”进行大规模情报操纵的结果」
面对芳贺那种说话方式,大家都对芳贺的言下之意感到诧异。
「造成死亡的重大事件被埋没,避免引起人们对事件的关注」
芳贺说道
「事件被人们遗忘,或者变回没有发生一样,但即便如此,更加微小的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在这所学校里,是越调查发现的诡异情况就越多,现在正面临着令人费解局面」
众人听到芳贺这番话,都皱紧眉头
空目问道
「……此话怎讲?」
随后,芳贺就像觉得不出所料一样点点头,说
「原来如此,大家果然不知道啊」
然后他从资料中取出一个酷似药包的小纸包。
包在外面的是疑似笔记纸的水蓝色纸,芳贺慢慢将纸包打开。
在大家面前打开的纸包里,包的是极少量灰尘跟垃圾一样的东西。芳贺将囊吸交给俊也他们,问道
「知道这是什么么?」
「……」
听到芳贺的提问,众人一同凑近纸包。
他们默默观察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阵风就能吹飞的细微物体。
一些黑乎乎的粉状物,和仅有一根的黑色丝状物。
那粉末看上去只像沙或灰尘,丝看起来像切碎的头发。
「……」
俊也觉得,那些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堆灰屑。用扫帚在周围的地板上扫一扫,能够采集到它的好几倍。
稜子嘀咕起来
「这个……是头发吧」
对此没人反对,也没人提出更多意见。
见状,芳贺开口
「这个呢……」
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
「其实是『护身符』」
「……护身符?」
稜子露出惊讶的表情向芳贺看去。
「是的。这是这个学校的女生携带的东西。它作为护身符,在一部分女生之间正暗中流行」
听到这番说明,身为女生的亚纪和稜子面面相觑。
但是,从两人的表情看都是头一次听说,并不知道那种事。
「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也没那回事。大伙就算知道,也不会把它当做护身符吧」
亚纪和稜子都对这种说法露出诧异的表情。
「什么意思?」
「注意了。你们只要知道这是什么,对现在这所学校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应该就能理解一二」
面对故弄玄虚的芳贺,亚纪心烦气躁地叹了口气。
但是,芳贺也很焦急,没有表现出以往那种嘲弄的态度。他是极为严肃地,只遵循自己内在的印象选择的词句。
亚纪催促芳贺往下说
「……知道啦,这是什么?」
「这个呢……」
然后芳贺终于向亚纪道出了答案。
但那个答案太过异常,冲击性太强了。

「这东西的真面目,其实是从雪村月子同学的跳楼现场采集到的血迹和头发

「………………!」
听到芳贺的说明,大伙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向纸包里的东西看去。
稜子彻底缩回了身子,大伙全都无言以对。这时候,纸上的月子正静静地在空调送出的风中摇摆着。

 3

……令人讨厌的沉默降临会议室。
大伙沉默不语,都或恶心或严肃的表情,远远看着芳贺把纸包叠好。
她们各自摆着不同的表情,沉默不语。
那个『护身符』的低级趣味,让俊也也皱紧眉头。

「接下来…………」

将纸包以回原叠好后,芳贺扫视大伙,打破了这阵沉默。
「明白一些了么?」
「…………」
大伙没有点头,只是回望芳贺。
大伙都一副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那个『护身符』,还有将那东西当做『护身符』的行为实在太不正常,让大伙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亚纪首先开口了
「……到头来……这是什么?」
「你问什么?」
「总之就是女生凑到跳楼现场,抓了些干血么?」
「嗯,正是。另外还有从花坛或石砖缝隙中寻找,弄出毛发和肉片的」
芳贺给出肯定,把纸包收进了信封里。
「为什么那么做……」
亚纪看起来完全想不通。
但是,芳贺用只陈述事实的口吻回答亚纪
「不是都说了么?当做『护身符』」
「就算是这样……」
「传闻的内容是,寻找跳楼自杀的雪村月子同学的“碎片”,注意不要被任何人看到。如果找到,就能当做强力的护身符」
芳贺说道,微微耸肩。
「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是的……相传,寻找和采集的时候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亚纪的表情从“不愉快”转为“不理解”。
要是有女生光天化日蹲在自杀现场,俊也应该早就注意到了。但是,女孩掩人耳目寻找尸体残渣,这绝不是令人愉快的画面,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反而更强。对于这个“事实”,俊也眉心的皱得更深了。
「…………」
俊也完全无法理解。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亚纪无法理解地呢喃起来。
可是空目对此拥有完全不同的见解。
「用尸体用作护符的迷信,以前的确存在」
空目如同解开记忆之囊的封口绳一般,轻轻闭上眼睛。
「佛教的『佛舍利』是高僧的骨头。基督教的『圣遗物』也可能是圣人遗体的一部分」
「确实」
芳贺如此回应,但俊也还是感到疑惑,说道
「……这跟遗体崇拜不是两码事么?」
但是空目当即否定。
「并无此事,我还没有说完。可能是圣遗物概念的衍生,在中世纪欧洲似乎存在将尸体的一部分当做护符的迷信」
空目交抱双臂,继续说道
「他们选用头发、肉片或骨片,当中最多的例子是血。尤其是对圣人或死刑犯的血趋之若鹜,据说罪人行刑后,附近的居民会偷偷溜进刑场,用布泡在血泊里吸收血液,将死刑犯的血带回家」
「…………」
俊也感觉这跟之前说的事情相符,脸色难看起来。
「本来作为魔法和咒术的道具来说,骨头或木乃伊就不少被列举出来……总之,虽然在现代日本复活是奇异的迷信,但那种事情并非完全不存在」
空目说的应该没错,但在俊也听来只能皱紧眉头。
俊也转念一想,发觉不会。当前应该关注是芳贺所说的事情,然而那种事情现在根本无足轻重。
「……所以那又怎样?」
俊也努力维持冷静,再次对芳贺说道。
他过来总不可能只为谈论莫名其妙的“流行之物”。
那个『护身符』的冲击力过于震撼,让俊也险些忘记这件事。芳贺真正的意图犹未可知,俊也对他加强了戒备心。
「是,当然不可能只为这种事」
芳贺说道
「问题是,这个『护身符』不过是一个例子」
「……一个例子?」
听到这话,俊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的,怪事还不止这一件喔」
听到这话,俊也的脑子里做了许多种心理准备。
但芳贺的话,应证了他最糟糕的预感。
「知道么?现在这所学校,已经变成了这类超自然行为的魔窟」
「………………!」
「怪谈跟魔咒,类似都市传说的传闻和流行————渗透学生们中的超自然行为不胜枚举。连“我们”都没法完全掌握情况。而且很大一部分试着几个月内爆发性诞生、流行的」
说完,芳贺从资料中列举出“现象”。
那是从月子的『护身符』开始,大量相传进行过无数次的异常传闻。

从“宗次大人”开始,每天都有进行的仪式。
校内突然传开的灵异地点。
突然开始流行的魔咒等。
然后还有数量超过一打的大量七大不可思议…………

从不值一提的东西到令人怀疑是否真实存在的东西,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但既然『护身符』有人实际做过,那么那些东西就算真有人尝试都不奇怪。
『在没人使用的教室里的某张桌子上写下想要诅咒的人的名字,恶灵就会缠上那个人』
『用数种活物烧灰就能制成恋爱成功粉,擦在心仪之人的随声物品上就能让恋爱成功』
大量的怪谈中,也有八纯说过的“镜子”的怪谈。可是从那些现象可以推断,现在学校里的状况远远超出了俊也的想象。
「这怎么搞的……?」
俊也一边看着资料一边沉吟。
值得怀疑的事情多如牛毛,但其中也有被确切找出来的东西,比方说“诅咒课桌”之类的,资料上就附上了照片,上面是被塞进大量纸片的桌子。
「哇……」
稜子摆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芳贺一边环视目瞪口呆的大伙,一边说道
「明白现在的状况了么?」
「……」
俊也颦蹙着脸,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空目一边浏览那些资料,一边说
「……“魔咒”打扮都注有不能被其他人看到呢」
「是的」
芳贺在桌子上交扣十指,对此进行回答
「……因此发现的时候已经落后了一大步。学校是个封闭空间,里面的传闻实际调查起来相当困难」
听到这个回答,空目投去疑问
「是么?怪谈之类的我认为应该很好打听出来吧」
芳贺轻轻地叹了口气,答道
「是啊,“怪谈”的话是那样。可是换成“魔咒”就不尽然了」
「…………」
「实行者许愿的是恋爱或复仇这类不能对其他人说的事情,因此就尤其不会对外面的人开口了。弄清那种局域性的超自然行为,很多是等到实行者离开学校之后。自己变成了外人,就会开始当做闲谈的话题,回答研究者的提问了」
芳贺说着,从资料中取出一张照片。
「这种许愿的是,还在学校的时候是说不出口的吧」
芳贺将照片给大伙看。
照片上照的是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文字。
那张照片上经过图像处理,但就算这样,还是完全能够看懂。
上面这样写道

『高志君,请杀掉****』

「…………」
大伙无言地传阅那张照片。
「这是向被封闭的焚烧的铁门缝中投入的愿望」
芳贺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那只是单纯的复仇,是向遭受霸凌,最后在焚烧炉里被烧死的少年的幽灵许愿。那个幽灵的名字是『高志君』。当然,焚烧炉里没有烧死过人,封闭的理由是二恶英骚动」
当时以会生成有害物质为由,学校的焚烧率在全国范围内相机封闭,最后,学生们对其理由进行了大量的凭空臆测,怪谈也由之产生。
「……总之,这种事根本就无关紧要」
芳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超自然行为或怪谈流行起来的情况本身,“我们”并不会特别过问。可是这种情的问题的在于,当中混有“真货”的情况。至少有关“宗次大人”的实际危害已经得到了确认,我们不得不怀疑是否还存在其他“真货”」
芳贺说着,笑容从脸上消失。
亚纪说道
「既然如此,“宗次大人”本身不就是问题咯?」
芳贺说道
「是的,这当然没错」
「你们准备怎么办?发现进行仪式的人格杀勿论?」
芳贺对亚纪充满讽刺的话直接放空,不以为意地说道
「确认到『异障亲和性』觉醒的话,也会考虑这么做的。不过,“我们”会在更前面阶段开始着手,放出“传闻”让『故事』所携带的情报“变质”」
「……传闻?」
「没错。放出改变过关键要素的传闻,危险的『故事』最终便会变成不同的东西」
芳贺开始解说
「传闻这种东西,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混杂、合并、改变,所以通过有意的情报操纵能够使其发生变化。用完全不同的情报替换掉『异存在』的情报便能使其无害化。就是这样的原理。
但是…………在“宗次大人”的事情上令人费解的是,操纵过的情报又会被渐渐复原呢。就像是有人定期传播正确的内容,连“我们”都觉得非常毛骨悚然啊。我觉得应该是有人在暗中穿针引线,可现在就连那种情况是否存在都无法判别,状况相当棘手」
「……」
听到这番说明之后,俊也脑子里立刻展开联想。
俊也无言地看了眼大伙,大伙似乎也想到了相同的事,顿时分别对上了视线。
随后,空目开口了
「那会不会是将『灵能』赋予雪村月子的那号人?」
空目佯装一无所知,以平淡的表情向芳贺问道
「……如果真是有人在对情报进行对抗操纵的话,那种可能性很高」
不知道芳贺究竟知不知道,给出这样的回答。然后他又说
「但是,现在连那个人是谁都还无法判断。作为中间人的十叶咏子最后也杳无音讯」
「是这样么」
空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俊也开口了
「……调查不是你们的拿手好戏么?」
但芳贺对此不置可否,仅对状况进行说明
「十叶咏子,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三年级,出身**县**市。成绩,数学格外厉害,其次是国语,英语。有去过精神病院的记录,存在幻觉症状和行为障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自称“魔女”,令身边的人望而生畏」
俊也沉默下去。尽管只有这些,芳贺他们明面上的情报也比俊也他们详尽得多。
「对她的本家也进行过调查,但只是一个在家系和思想主意方面都无任何问题的小家庭。硬要说的话,就是对他们的独生女的怪异行为操碎了心」
——这是当然的吧。
俊也在心中呢喃。
「……可是我们知道的就到这里。十叶一家在周围人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失踪了」
「!」
「从痕迹推断,至少两年前就消失了。可是,警方没有接收到任何搜索申请」
「……」
听到根本不曾想象的事,俊也大吃一惊。
「从两年前开始资产和储蓄就没人动过。而且学费生活费也没人送过」
芳贺补充说,没有正常层面上发生事件的可能。然后接着说道
「但非常奇怪的是,圣学附属直到她失踪之前,一直都以学生的身份对待她喔」
「……?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人为她支付学费喔。然而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未交学费,宿舍的房间也一直维持着,她曾一直作为一名学生生活在这里」
「…………!」
「本来这是不可能的。证明它存在的文件全都是“误会”“失误”还有“无法察觉”的现象堆砌起来的。至少她从两年前开始就是一名失踪者……即便她就在大伙面前」
芳贺静静地摇摇头
「完全搞不明白究竟怎么搞的,简直就像座敷童子一样。所有人都能看到,但一调查却错漏百出。别说寻找线索了,麻烦事倒是多了不少。
……倒是那边的『异存在』小姐还要更好应付啊。至少这个样子做好了补充呢」
「…………」
被芳贺一看,菖蒲怯生生地缩了起来。
「明白么?这时候我就先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现在,“我们”已经无力应付这所学校了」
「……!」
「这所学校确确实实地受到了『异界』的侵蚀,但其规模、数量、种类,抑或就连真伪都不清楚,处于无法出手的状态」
这是从芳贺口中基本无法听到的,近乎败北宣言的话。但他说这话的态度非常的公事公办。
「这个时候发生了两名美术社员失踪的事件,所以“我们”对此事件保持着高度警惕。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还请大伙助“我们”一臂之力」
芳贺这样说道,向众人扫了一眼,以不由分说的口吻说道
「请调查两名美术社员失踪的事件」
「…………」
「不问手段。“我们”最基本的要求是,弄清楚这起事件究竟只是单纯的失踪事件,还是『异存在』引发的异常事件」
空目用毫无感触的目光回望着语气强烈的芳贺。然后芳贺淡然地,却又像没完没了一样说道
「如果大伙能够解决就再好不过了,就算不能也只需报告结果就行。资料“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让近藤君做中间人,我们接触起来也会很轻松吧」
空目开口了
「……我有一事想问」
「请说」
「如果调查最后发现,这次的“侵蚀”规模巨大,而且全校学生全都受到了“感染”,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办?」
听到空目的提问,芳贺眯起眼睛。
「什么意思?」
「我是问,万一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机关”会如何处理。这所学校的多数“感染”,而且分不清有谁“感染”的情况下,你们能够处理么?」
大伙向空目看了过去。因为大伙都不知道空目问那种事究竟有什么打算。而且说出不必要的话,搞不好会让无谓地引起芳贺的警觉。
「……」
芳贺沉默了片刻。
但那沉默不是在思考这种事办不到得到。
「……当然处理得了」
芳贺回答
「但是,那对于大家来说————当然对于“我们”来说也都是完全不想得到的结果。这一点请好好记住」
说完,芳贺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露出了那个就像是贴上去的假笑。
「所以,我期待着大家的表现」
「…………」
「大家可能拥有着与“我们”不同的解决之道,所以我看好你们。当然,“我们”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是会不择手段的。但那样并非“我们”所希望的」
芳贺笑了起来,最后说道
「嗯,就为了避免事情发展成那样,加把劲吧。没关系的,不论最后是怎样的结果,我们都能用对症疗法设法解决的。嗯,没问题,我有信心。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论怎样的异常事件都解决过,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
…………………………
…………


 楼主| 发表于 2016-2-1 07:37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章 「在庆典中」

 1

「……喂,怎么搞的?」
坐在沙发上,一直垂着头的冲本说道。
「…………」
武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最终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就沉默了下去。
「奈奈美为什么失踪了?」
「…………」
「怎么怎么搞的啊…………」
「…………」
武巳正和美术社的大伙一起坐在理事长室的接待区。
关于大木奈奈美从宿舍房间内消失,之后下落不明的事情,武巳他们之前已经在这个房间里接受过了调查询问。
老师不在场,来的只有警察,警察现在也回去了。
之后武巳他们并没有被赶出去,而是被留在了理事长室。
冲本坐在武巳身边,一直垂着头。
一年级的两名女生相依相偎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在旁边,八纯静静地坐着。八纯好像正想着什么,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桌子,一动不动。
……武巳是今天早上知道这件事的,当时他和冲本还都在宿舍里。
差不多到要上学的时候,女生宿舍那边注意到奈奈美不在的事情,似乎闹出了一些乱子。
冲本接到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对他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电话是得知骚动的一年级社员从女生宿舍打给冲本的。
据说,奈奈美的室友醒来的时候,奈奈美就已经不在寝室里了。最开始她没有在意,可是到了上学时间还没有出现,这才开始起疑。
经过调查发现,盥洗处找到了奈奈美洗面用具,那些东西最开始的状态是散乱着的。据说早上第一个过去洗脸的女生看到那个情况觉得可疑,但还是给收拾了。
似乎是奈奈美半夜去洗脸,然后在盥洗处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那之后最终演变成了骚动,在女生宿舍里播放了广播来寻找奈奈美。
一年级社员因此得知此事,然后就把电话打到了冲本的手机上。就这样,武巳也得知道奈奈美消失的事情。
然后武巳也同样感到不寒而栗。
这一回武巳有了绝对的肯定,这次事件是那个“镜子”造成的,而且接下来还将继续发生。可是武巳不知道该如何说明。

……最开始是为了自己。
武巳想要就文化祭前一天在『特别展』上看到的东西寻求答案,没有讲出自己的事,向空目他们求助。
现在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不能再对大家坦白“宗次大人”的事情了。不,不是不能说,是现在说的话肯定会被骂得很惨。
武巳不愿意那样。
他想要尽可能地回避那种情况。
所以,武巳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但还是把赤名裕子在『特别展』中消失的事情告诉了大伙。“宗次大人”的事能不说就把事情解决,固然最好。
然后大伙按武巳的判断,开始调查那个“镜子”。
但是,事态朝着武巳意想不到的方向推进了。
八纯出现,“镜子”之谜越来越深,然后又是水内范子出现,事情太变得严重。然后,当武巳听到范子对大伙所说的话时,武巳冒起了鸡皮疙瘩。
范子说,『恶灵』缠上了八纯。
在武巳听来,那跟“宗次大人”是相同的东西。
武巳在“镜”中看到的东西,绝不是错觉。武巳虽然肯定了这一点,但状况没有得到任何解决,最后得到了连奈奈美也消失了的消息。
状况扩大了。
他很后悔,觉得要是早点说就好了,但现在已经彻底错过了时机。
武巳和冲本先急急忙忙地来到学校。然后,他们首先找到空目他们,说了奈奈美消失的情况。
可到头来,武巳自己所感到的对“镜子”的疑惑跟确信,最后还是没说。
奈奈美消失的现在,是提这件事最糟糕的时机。
事到如今,只能隐瞒过去了。
被广播传唤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之后武巳他们一直在这个房间接受警方的询问,直至现在……

然后到了现在。
屋子里静悄悄的。
「…………搞什么啊……」
有时,冲本会忍受不下去,自言自语。
有时,会听到两个女生压低声音交谈。
除此之外,屋内一片沉寂。
凝重的沉默,就仿佛是从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
这片美术社员所共有的沉默,没有武巳插足的余地。这让武巳再次认识到,自己是个来错地方的异邦人。
理事长室的庄重风格,也加重了武巳的孤独感。
武巳是头一次进理事长室这种地方,这种地方果真充满威慑力,让人坐立不安。
眼前的墙壁整面是个巨大的暑假,上面摆放着厚厚的西洋书籍和荣誉证明。
这种布置就像电视节目里解说时播放的大学教授的背景一样,充满学术气息和庄重感。
在柜子里的荣誉证明中间,混着一个气派的老鹰标本,老鹰用那锐利的玻璃眼镜盯着武巳。挂在背后墙壁上的奖状和创建者的照片,正俯视着武巳的背后。
然后是房间伸出,摆着理事长使用的巨大办公桌。
那些家具各个看起来价值不菲,十分壮观。
历经沧桑且充满威慑力的房间,令武巳意志消沉。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独自离开房间,于是静静地忍受着沉默。
………………………………

  *

芳贺离开会议室后,亚纪和稜子现在正走在走廊上,准备去接武巳。
离开会议室之后,在前往理事长室路上,走廊上充斥着文化祭的热闹气氛,现在也有许多学生跟她们擦身而过。
空目和俊也先行去了美术室。
亚纪的人物,就是带上武巳还有八纯去美术室。
依芳贺所说,武巳和美术社的社员们正在在理事长室接受“代理人”的询问。因为询问现在多半已经结束了,所以两人为了避免错过,稍稍加快了脚步。
空目之前说过
『……美术社的展览被封闭,嫌疑最大的“镜子”不会在被人看到,在我看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
他还说
『但是有必要跟八纯学长再谈一次』
于是亚纪和稜子一起现在正要去找八纯。
现在赤名裕子和达姆奈奈美两人下落不明,所以有必要和尚未摆脱嫌疑的八纯谈话。八纯所拥有的『灵能』有可能是两人失踪的直接过间接原因。
「…………」
亚纪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稜子也很少开口。
以雪村月子为材料的『护身符』似乎对稜子的精神造成了很大冲击。亚纪也很受冲击,她跟稜子在受影响的方面略有不同。
亚纪只是静静地用目光跟踪并观察那些擦身而过的,或从事团体活动的学生。
在那些擦身而过的,或谈笑,或开心,或慵懒的同学们之中,恐怕就有一些在月子跳楼现场采集过遗体,往焚烧炉扔过诅咒,染指过奇怪的占卜,进行过钱仙或“宗次大人”。
在自己身边,毫无疑问有人染指了超自然行为。
他们说不定就会亚纪、空目或者稜子带来某种危害。
亚纪来到这所高中之后暂且忘却的感觉,再次出现了。不知道周围谁是敌人,基于疑心和戒备的滤镜,再度回到了亚纪心中,以此审视周围。
怀疑周围一切的警戒之铃,有时会重新响起。
那是让周围鲜明的一切却在现实中看起来就像蒙上一层雾的,对一切投以怀疑的心之滤镜。
一切都值得怀疑。
和朋友们聚在一起欢笑的女生也好,笑眯眯地拉着客人的男生也好,都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念着诅咒……亚纪被这样的疑心深深束缚。

「…………亚纪……?」

「………………咦?」
身旁突然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亚纪的意识被拉了回来。
「……啊?…………嗯?怎么了?」
「怎么了?脸色好怪啊」
「…………」
脸被探着头的稜子一脸担心地盯着,亚纪感到困惑,略微往回缩了下。
「…………唔,什么也没有。就是在想事情」
「是么?」
稜子没有继续追问,亚纪暗自松了口气。亚纪感觉自己的心被看穿了,一瞬间发生了动摇。
他感到绝自己心中渐渐复苏的利刃,被稜子看透了。戒备以及对周围的不信任,以前就像一把刀一样,是亚纪在心里磨砺出来的。
稜子多半讨厌那种黑暗的心理活动吧。至少她在触及那种东西的时候,肯定会受到打击。
现在的亚纪,失去了一些东西。
现在的亚纪,的确没办法维持以前那样的利刃。
「……」
亚纪用不知不觉间变薄的滤镜观察周围,感觉头一次看到文化祭稀松平常的疯狂喧嚣。
………………………………

  *

俊也空目来到了上锁的美术室前。
美术社前面的走廊,格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画廊,没有窗户的一侧挂着学生画的画。俊也和空目没什么事做,只是站在美术室前的走廊上。
他们正等待着亚纪和稜子把大伙带过来。
俊也靠着美术室的门上,空目和菖蒲分别站在窗边。
『……一大群人走在一起太惹眼了』
俊也提出这样的意见,然后大伙分头行动。
大伙没有疑问地接受了这个提议,但这样分头行动也是俊也所想要的。
再跟八纯谈话之前,他有事想先独问问空目。为此,有必要把稜子从空目身旁支开。
其他三个人都不在走廊上。
俊也喊出空目的名字。
「————空目」
「……」
俊也对无言抬起脸的空目说道
「空目,八纯学长之所以变得能够看到『异界』,原因在于那块“镜子”吧?」
问过之后,空目点点头。
「……没错,虽然不知道是直接还是间接关系,让学长的『灵能』苏醒的“契机”毫无疑问就是它」
空目这么说道,皱紧眉头。
然后他有些不解地眯起眼睛,向俊也反问
「我是这么假设的……现在又有什么情况?想到了推翻假设的事情么?」
「没……」
「那是什么?」
「不是那样的————我怀疑那位学长的『灵能』是不是也跟小崎摩津方有关」
俊也想问的,其实是这件事。
他是以大迫荣一郎的笔名写书的异端作家,左眼存在弱视的魔道士。八纯是被他所赠的镜子伤到左眼,并因此能够看到『异界』的。
俊也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两者情况相符,但就是没机会说出口。
稜子被小崎摩津方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段记忆被封印了起来,这些话题不能在她面前谈论。
「……是么。因为日下部在场,所以没机会说呢」
空目就像想起来一样,交抱双臂。
「嗯」
「是这样啊,但还是一样。在这个状况下,我无法下定论」
空目轻轻地哼了一下。
「是么……」
「情报太少。虽然不能抛弃那种可能性,但也仅此而已。假设就算跟小崎摩津方有关,那关联也有很多种。说不定跟日下部那时一样是想再次复活,也说不定是其他的关联。关键在于,现在不知情报不足,更重要的是我们还看不到他眼中所看到的“现物”」
空目说得在理。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关系,空目的那个嗅觉也还没发挥出来。
「……从那块“镜子”上面什么也没感觉到么?」
「我应该说过,那块镜子没有散发出任何味道」
「学长身上也一样么……」
「一样的。连菖蒲的“幻视”也没有发现线索。因为镜子本来就不能单独去看,单独去看也毫无意义。镜子要去照东西才能产生意义」
俊也愀然作色
「……这说话方式跟“魔女”很像啊」
空目并不介意,作出回答
「是啊。但是不照东西的镜子没有意义」
随后是一阵沉默。
到头来,俊也他们什么也没搞清楚。
但在这样的状况下,俊也他们却被必须尽快拿出对策。在芳贺给的美术社的资料上,八纯被理所当然地列为了第一嫌疑人。
这样下去放着不管,八纯说不定会遭受“处理”。
俊也不认为这次的失踪事件只是通常的事件。
不,其实没人把它当做普通的失踪事件。恐怕只是由于没有根据也没有目击证据,空目和芳贺才都没有断定。
俊也再度开口
「我说……空目」
「什么?」
「你说过,你不觉得这起事件是八纯学长造成的是吧」
「嗯」
空目点点头,俊也向他确认道
「你是认真的?」
「要说完全不觉得,那肯定是假的」
空目面无表情地答道,然后接着说道
「毋宁就可能性来讲,那是最高的。但既然没有根据,我就不想说得那么死」
空目所言不出俊也的预料。
「果真是这样么……」
「没错」
「你觉得怎样才能得救?」
「学长不是原因,这是最好的吧」
空目对皱紧眉头思考的俊也这样说道,接着叹了口气。
「我不想摧毁那个学长的『灵能』」
空目说出跟昨天相同的事。空目说过,不让八纯画『异界』就等于摧毁八纯生存价值,但空目此时说的跟当时不一样。
「因为那个学长跟自己的『灵能』实现了共存……即便是以扭曲的形式」
「…………什么?」
「我不想摧毁他是“同类”的可能性」
空目说道,向身旁的菖蒲看去。
听到这话的俊也,脑海中与八纯对话是所感觉到的印象,重现了。果然空目也感觉到他跟八纯很像。
“镜”与“神隐”。
尽管由来不同,但同样是接触『异界』却不破灭达成共存之人。
那样的同类,现在正卷入危机之中。他现在正处于那个『异界』说不定会逐渐将周围的人卷进去,甚至令自身破灭的状况中。
对空目而言,那不是别人的事。
当然,那对俊也而言也是。
可是,俊也什么也做不了。眼前什么也没有,看门犬也无法起到作用。
俊也非常着急,非常心烦。
他小声地呢喃了一声
「…………可恶」
那小小的呢喃,让菖蒲吃惊地扬起了眼睛。
空目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窗外。

 2

亚纪和稜子来到了美术室前。
武巳和她们在一起,但不见八纯的身影。
俊也问道
「八纯学长怎么了?」
稜子答道
「呃,他说有点事,让我们等等」
「……有事?」
「嗯,那个叫水内的一年级把学长带走了,让我们稍微等会儿」
稜子微微歪起脑袋。
「说是有些话想先找学长说」
「…………」
「还说马上就好」
「………………」

  *

「……那个,这是去哪儿?」

水内范子带着困惑的八纯,快步走向美术社举办展览的教室。
从理事长室将八纯带走的范子走过走廊,登上楼梯,不由分说地领着八纯大步流星地前往教室。
「呃……办展览的教室?」
「…………」
「怎么了?」
八纯拼命地赶上范子,向范子提问,可范子没有回答。
这是因为,范子心中万分急迫,已经有两人失踪了。
范子从昨天起就一直担心这种事情发生,而那种担心成为现实的现在,已经不能在磨磨蹭蹭下去了。
听过事件内情之后,范子一直都在思考。
她认为文艺社的那些人不用多久就回来接八纯,而这种预测转为了确信。

————八纯学长,只能由我来拯救。

范子心中怀着这样的想法,就像要从他们手中把八纯夺走一样,逃也似地带着八纯前往展厅。
然后她们就这样来到了这里。
范子确信。
文艺社的那帮人肯定不会站在八纯这边。
范子偷听了他们和八纯的对话,一开始曾认为他们说不定能帮上忙,但他们在听过范子的讲述之后明确拒绝协助,然后这样说道
『…………本人说过想要人来救么?』
『………………!』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范子大受打击。
当时她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无情,但那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他们是站在恶灵那边的人
范子在他们的活动室里亲眼看到了“那东西”。那毫无疑问是指明他们就是真凶的证据。
幽灵……是存在的
就在那个房间里,有八纯画过的樱花林中的幽灵。
最开始进那间屋子的时候,确实没有那样的女孩。
可是那个一身黑的二年级一指,她就突然出现了。
少女就像是一直在那里坐在椅子上似的。而范子本以为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少女是自己的错觉,但仔细想来,范子可以肯定那张椅子最开始没有人坐。
范子是画画时从第一印象开始入手的类型。
虽然当时觉得那是错觉,但是对进屋第一眼的记忆告诉她,那张椅子绝对是空的。
再说了,她那身颜色那么显眼,肯定一开始就会留下印象。
那个女孩肯定就是那一刻才出现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那身影与八纯画上的幽灵少女如出一辙。
文艺社的那班人,是站在那个幽灵那边的。
——裕子学姐和奈奈美学姐的消失,肯定也是被他们搞的鬼。他们现在跟八纯接触,肯定有所企图。
既然如此,能够保护学长的就只有我了。
范子带着八纯,一个劲地走向展览室。
在到达展览教室门口之后,范子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然后,她望着八纯,这样说道。

「学长……我们立刻把那块镜子和那些画扔掉吧」

「………………咦?」
八纯对范子说的话大吃一惊。
可范子没有理会,再一次向八纯说道
「把那块镜子和那些画扔掉。虽然不是很明白,但那些东西一定就是原因」
「…………」
「不能相信文艺社那帮人说的话。他们一定什么都知道,并且在欺骗学长」
面对一口气把话说完的范子,八纯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正在寻找语言的样子让范子都感觉到了。
但是,范子没工夫等他磨磨蹭蹭。
文艺社的那帮人对八纯画那些阴森化作的事情予以了肯定。
换而言之,让八纯画那些画说不定就是他们的目的。如果那些画存在什么问题,就得必须赶紧处理掉。
学长说不定每画一幅那种“画”,就会一点点地精神失常。
说不定两位学姐的消失也是那些“画”害的。
范子向学长滔滔不绝地道出自己的“推理”,并逼着学长做出决断。如果不快点,没准会被文艺社的那班家伙察觉到。
「……所以,学长赶快将那块镜子还有那些画统统扔掉吧」
范子说道
「然后,不要再跟文艺社的那帮人见面了,也不要再画那种毛骨悚然的画了」
「…………」
「只要这么做,肯定就不会再看到奇怪的东西了。我希望学长能再次画出以前那样的画。拜托了,统统扔掉吧!清醒清醒吧!我会拯救你的!」
八纯被口气强硬的范子震慑住,向后打了个趔趄。然后八纯就像安慰范子一样,说道
「……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真的?」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既然你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听你的吧」
「就算这样也没关系!非常感谢!」
范子气势十足地说道,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打开了展览教室的门,和八纯一起走到了里面。现在是白天,然而冬日将近,教室里只撒着淡淡的光,还有三分之一被漆黑的暗幕盖住。
「……」
范子停在那个『特别展』跟前————头一次站在了这里。
接下来,只要将画和镜子回收扔掉,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是,她一度相信了“画”和“镜子”的诡异之处,对它们的恐惧现在已经渗进范子心中。要踏入那漆黑的环境中,回收确信十分诡异的物品,范子对此感到了恐惧。
「………………」
范子站在按目前动弹不得,但她横下心来,将手放在了暗幕的帘缝上。
就在这时,八纯轻轻按住了范子的肩膀。
「行啦,我来吧」
然后他稀松平常的说出令范子产生既视感的话来,自己将手放在了暗幕上。
「可是,学长……」
「没关系。我的画,我自己来处理」
范子虽然争辩了一下,但内心松了口气。
她看着独自走近暗幕的八纯,自己都知道自己脸上挂着不安的表情。
她心中渗透出来的不安,随着八纯进入『特别展』一段时间之后,画框掉在地上的巨大声音,变成了现实。

 3

八纯走在黑暗之中。
他依靠着小小手电笔的光亮,在漆黑的空间中徐行。
里头被柔软的暗幕所覆盖,是一条模糊的黑暗走廊。
教室里本来就没有人,覆盖周边的厚实而柔软的暗幕更是将外面的声音彻底隔绝,在里面创造出一片安静、黑暗、令人窒息的空间。
一道微弱的光,从八纯手边伸向黑暗之中。
这靠不住的光,是照亮前路的唯一光源。
光就像被周围的黑暗逐渐蚕食一般,越往前走照度就越弱。而且,光就算打在墙上,那里仍是漆黑一片,除了光斑的昏黄色之外,不存在任何色彩。
这条回廊,是为了给八纯的“画”增添效果而制造的。
这是八纯自己的提议,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就这样走在看不到脚尖的黑暗中,将光线对着前方,找到画,停在前面。
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会让进行之人感受到就像在寺庙里进行胎内巡游(※注5)一般的感慨。
这条回廊,就是为此而制造的。
可是现在,八纯走在里面是为了将画取下。
他单手提着第一幅画,接着找到了下一个,将画框从墙上取下。
然后他为了待会可以回收,将它放在了地上。
他心里其实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些画。
他最开始没有那种想法,但他还是觉得,画这种东西不给人看便会完全丧失意义。
没有人站在画的跟前,画便毫无意义。
那就像镜子一样。
画和镜子,都是映照出眼前之物的东西,但镜子是照出前方的东西,而画只能映出同一幅景色,这是它们唯一的不同之处。
八纯一边想着那种事,一边又将一幅画放了下去。
那是八纯所绘的,映照『异界』的画。
上面所绘的,是在对镜之中没有眼睛的少年。
在这个系列中,这是八纯最后画的画。
而且,那也是八纯兴趣未泯的作画对象。八纯的心被镜子俘虏了。
镜中便是八纯倾注心血描绘的,『异界』的一种形态。
八纯眼中的『异界』,一切都是从这面“镜子”开始的。并且他对此绝望,恐惧,一度死亡,而又复活。
画家通过画画克服恐惧。
最开始只是为此而开始画画。
可是,那也将迎来结束。八纯又放下了一幅画。
他跟原先一样提着一幅画,走向最后的那幅画。
现在,八纯不仅是为了收拾而呆在这里,更是为了最后一次周游『异界』而站在这里。
他并非毫无眷恋,但到这个时候都已经无所谓了。另外,就是一死百了了。
「…………」
然后,最后一幅画在黑暗中照了出来。
那面将八纯拉进这个世界的“镜子”,就镶嵌在那幅画里。
范子说,只要将它扔掉,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八纯不相信那种事情。
在这里也有镜子。
这面镜子的无数碎片,扎进了左眼之中。
左眼几乎看不到东西,但能捕捉到这个世上不存在的东西。它对于画普通的画发挥不了作用。
如果那面“镜子”能够照出幽灵,那么这只眼睛同样是一面能照出幽灵的镜子。八纯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定也映在这只瞳眸之中。
他想到了至今从未做过的事情,在最后燃起了作怪之心。
————既然眼睛是一面镜子,那么我凝视这面镜子,却不就形成对镜了么?
不,人注视镜子这个行为本身,就跟对镜是一样的。
人们平时就总在做被重度视为禁忌的行为。
既然如此,会不会从里面跑出什么呢?
既然如此,里头会不会跟什么地方相连呢?
既然如此,答案只有一个。

『异界』……非它莫属。

「………………」
八纯心中“绘者”,让八纯犹如针扎。
究竟会看到怎样的东西呢?
那是美丽的东西?还是丑陋的东西?
是可怕的东西?还是神奇的东西?
八纯想起自己已经是一名“绘者”。然后,“绘者”预定会再度死去,但并为死去。
八纯毫不犹豫地停在了最后那幅画前。
然后,他用手电笔去照自己的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镜中自己的瞳眸,正映出什么的自己的瞳眸。
虽然在昏暗的光源下难以判断,但瞳眸之中确确实实地映出来了。
那是小小的自己脸,镜中映出的镜像,正映出自己的瞳眸。
“对镜”。
仿佛玻璃制成的茶色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脸,而那在镜像中,在缩小的脸上的瞳眸中又映出更小的脸————

————两只白手伸向那张脸,抓住镜像的头,抓紧了现实中的头……八纯在恐惧与欢喜的包围下,头被拉了过去——————

※注5:胎内巡游在日本寺院内比较多见。进入胎内巡游的过程,象征着进入了一位女菩萨的子宫,让人体会轮回转生。


 楼主| 发表于 2016-2-1 07:38 | 显示全部楼层
间章 「无头骑士」

哐嘡,从『特别展』中传出画框落地的声音,就是这个时候。

「……!」

那个声音震彻相对安静的教室,让范子吓了一跳,然后接着冒起鸡皮疙瘩。
在那之后,房间里就没有任何声音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范子一个人。
整个房间没有任何人,静悄悄。不,八纯应该独自走进了范子眼前的『特别展』的暗幕中,正在回收那些画。
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不,准确的说,是在刚才那一响之后就没有任何声音了。
刚才的声音是什么呢?范子猜那是画框掉下来的声音,但在那之后就没有任何声音了,这让她非常不安。
「…………学长?」
她明知里面听不见,但还是呼喊八纯。
里面自然全无回音,隔着厚厚的暗幕之壁,只有沉默充满屋内。
八纯就在暗幕之中的事实,范子渐渐无法相信了。
她开始被妄想所束缚,怀疑现在这间教室里是不是只剩自己一个,八纯在暗幕里是不是消失了。
「………………」
教室里鸦雀无声。
外面应该正在举办文化祭,隔壁的教室应该都在搞活动,然而一切就像正好闲下来了一半,几乎听不到声音。
「学长?」
范子忍受不了寂静,再度开口。
可是就连那声呼喊,也被教室那空泛的空虚所吞没,消弭殆尽。
「…………」
一片寂静。
周围没有在动的东西,也没有发出声音的东西。
从外面流入教室之中的喧嚣,就好像遥远的不得了。
一片寂静。
而且暗幕之中也一片寂静。
在之前,从墙上摘下画框的时候,会看到暗幕有微微晃动。但现在就连那晃动也中断很久了。
感觉……不管怎样都太慢了。
莫非,里面发生了什么?
八纯在里面,然后画和镜子也在里面。或许就是让两位学姐消失的罪魁祸首,就在里面。
漆黑的不安在心中逐渐增大。
「…………」
好慢。
太慢的话,说不定文艺社的那班人就找到这里来了。
没工夫磨蹭,必须赶快找地方把画和镜子处理掉。
太慢了。
「八纯学长?」
范子大声呼喊,可是里面毫无回音。暗幕只是静静地沉默着。
————有问题。
这个时候,范子终于朝暗幕靠过去。
她慢慢地,战战兢兢地向『特别展』出口的位置走去,停在了暗幕的接缝帘缝。
暗幕之内一片死寂,静得完全感觉不到里面有人。
一股讨厌的紧张感在内心膨胀起来,然而这种感觉却近似恶寒。
这是产生不祥预感的紧张。
「…………」
范子呆呆地站在帘缝前面。
从这里感觉到里头的空气,静得异常,冷得异常。非常明显,非常肯定,里面没有会动的东西。
寒气微微扫过脸颊。
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的紧张空气,充满暗幕里边。
不知不觉间,范子的呼吸变得杂乱。在异样的安静和紧张之下,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哈啊……哈啊…………

范子的呼吸非常慌乱。在紧张的胸廓之中,感受到心脏在跳动。
她眼睛紧盯着眼前的帘缝,迟迟下不了决心。里面怎么样了?学长怎么样了?不祥的想象在脑中浮现出来又消失掉。
至少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八纯也没有动。
不,说不定他不在里面,说不定他就像裕子和奈奈美那样,突然消失了。
——打开这道帘缝,会看到什么呢?
——走进去之后,我会怎么样呢?
在仅只一层却厚厚实实的暗幕前面,范子非常迟疑,得不出结论。
「学长……?」
她朝帘缝呼喊。

一片寂静……

鸦雀无声的死寂,将呼喊吞没。
那呼喊声带着微微的颤抖。身体在紧张、预感之下正小幅颤抖。
咕噜……干渴的喉咙动了起来。
她觉得不能继续这么呆下去。
说不定这是八纯在搞怪。八纯就像平时一样,高了点恶作剧。
要是那样,可没时间耗下去。事不宜迟,必须紧快。
「…………」
范子下定决心,将手伸向暗幕上的帘缝。她的手在颤抖,一碰到暗幕,暗幕的表面便微微晃动起来。
手指伸进帘缝。
里面的空气冷飕飕的,感觉异常冰冷。
接着,要撩起暗幕,确认里面。
但是,她的手却不听使唤,就像是害怕去撩暗幕一样,绷得紧紧无法动弹。
「…………」
是因为紧张的关系。
她调整呼吸,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按着胸口,做深呼吸。反复呼出好几口颤抖的气息之后,颤抖略微好转。
——现在的话,能够打开。
用让抓着暗幕的颤抖着的手,慢慢地动起来,揭开暗幕。

「!」

这一刻,她吓得跳了起来。因为暗幕刚一打开,门口就站着一个人影。
她大吃一惊,发出短促的惨叫。
可是,那个人影是八纯。
八纯背对着她,正看着墙上的画。八纯的脸跟画贴得非常近,正直直地盯着那幅画。
「学长…………」
范子放下心来,感觉双腿都要软下去了。
「太好了…………不要开玩笑啊……」
范子这么说着,将堆在胸口的空气完完全全地呼了出来。
还有,八纯对什么入迷了,完全没有听到范子说的话一样,依旧紧盯着画,纹丝不动。
八纯脚下掉了一幅画,之前的声音应该就是它发出来的。
连那种事都不管,难道发现什么神奇的东西了?
「学长……」
范子朝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八纯,又喊了一声。
可八纯还是没有反应。
「……学长?」
范子的声音,此时掺了几分不安。
八纯凝视着的,是那副镶了“镜子”的画。
正当她想要拍下八纯的肩膀,迈出脚步的时候,她的脚踢飞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地板上滑动,撞到暗幕的墙壁弹了回来,最终不动了。
那是手电笔。
「咦……?」
——手电笔为什么会掉在这里?
那肯定就是八纯带进去的那支。仔细一看,八纯耷拉着双手,脸跟画贴得非常近。
——八纯学长在暗幕之中,看画不用手电笔么?
想到这里,范子连忙抬起脸。
八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画。准确的说,是凝视着镶入中央的镜子。
「……八纯学长!」
范子靠近八纯。
从身后看不出来,但一过去便发现他的脸跟镜子近得贴在一起。
不,不是那样。
仔细一看,已经穿了过去
八纯就像把脸贴在镜面上一样,钻到了镜子里面。简直就像把镜面当做水面,把脸贴了上去一样,八纯的脸到耳朵的位置都消失在了镜面另一头。

「……………………!」

她没能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太过不现实的情景,令她思维停摆。
「……学长?」
所以,范子用手碰了下学长的肩膀。
就在那一刻,八纯的身体滑了下去,在画中的镜面上拖出一道脸大的血痕,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范子口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惨叫。
她一边凝视着八纯倒在地上的身体,一边捂着自己的脸,不断地发出可怕的惨叫。
八纯的脸在地上倒向了范子这边,那张脸就像以镜面为界线平平整整地切断了一般,消失不见。像标本一样的断面露出来,骨头和里头的组织暴露在外,然而眼球所在的部位仍旧一步了然,那两只空洞无表情帝望着范子。
范子和那东西对望着,不断地放声惨叫。
她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但她一边被恐惧消磨着灵魂,一边声嘶力竭地惨叫。
她的身体在恐惧之下发僵、抽搐,喉咙不断地挤出惨叫声。她用指甲紧抓自己的脸,脑袋变得一片空白,化为一台只会尖叫的机器。

「不要啊啊啊——————————!」

断面像泉水一样溢出血液,以失去脸的八纯为中心,在地上铺开一大片血泊。
范子不停惨叫,无法动弹。
血之泉水眼看着越来越大,不久蔓延到了范子脚下。
「噫噫————!」
范子反射性地想把脚收了回去,可僵硬的身体不听使唤。她身体发软,膝盖弯了下去,整个人摔向了地面。
血泊逐渐浸泡范子的脚。
范子一边口中发出不成语言的声音,一边连匍匐在地到处逃窜,弄得满地是血。

「……怎么了,小范?」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呼喊范子。
「………………!」
范子下意识抬起脸,想要求救,可就在这一刻,她倒抽一口凉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有两名少女,正看着在血泊中爬行的范子。
而且,他们都是范子所熟知的人。
赤名裕子,和大木奈奈美
两人不知从哪里进来的,现在正站在教室里。
她们看看浑身是血的范子,又看看失去整张脸的八纯,就像发现了路旁的野花一般,露出与这凄惨的现场豪不搭调的微笑。
然后,她们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放回到范子身上,说道

「我们回来了」

两人此刻,在完全相同的时间,露出完全相同的笑容。




后记(中记)

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您阅读这本书。
然后,我要对参与本作品的全体各方人士,尤其是直接关照我的编辑峰老师,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插画师翠川老师表达感谢。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来信。
多亏了有大家的支持,这个故事才有幸延续至此。
话说…………

正在写这篇后记的现在,我迎来了我作家生涯的一周年纪念。
准确的说虽是出道一周年,不过我已经无法正确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作家的了,总之大概就是那样了。
可是,我本身是那种记不住『日期』『地名』『人脸』的性格,就算跟我说一周年了,我也完全没有灵光乍现的感觉。回过神来已经一年过去,照这节奏就算问我一周年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回到「什么都没」。
即便现在我提交原稿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生怕通不过。
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怀着「搞不好要被否」的恐惧提交了这一卷的原稿。
说真的实在惭愧,我还不能用客观的目光审视自己写的东西。能够判断出别人读自己写的作品是否觉得有趣的人,究竟用了怎样的魔法呢?
“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别人也应该觉得有趣”。这道理我懂,但我至今这段人生中,很少跟别人趣味相投,所以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自信。
说不定,这方面的自信就是『专业风范』呢。
若是那样,我便不由觉得通往职业意识的道路遥远没有尽头…………

…………哎,虽然说了堆臭屁的话,但我终归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菜鸟。
按一年来算,就算在会社里也还只能留在最底层。以手艺人而论,那就只能算“学徒”了。
再说了,还只写出道作的作者何谈独当一面?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灵感枯竭感到恐惧了,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写书的时候挺快乐就是了……
我不想对将来的事想太多,下一卷再续。

    二零零二年 七月 甲田学人

发表于 2016-2-2 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每天都更一章看的超满足!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6-17 07:00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