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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NEET轻文事务所][Fami通文库][绫里惠史][Arist Craisi Ⅱ ~Dear Queen~]转载完毕。校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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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10-8 13:08 编辑

[NEET轻文事务所][Fami通文库][绫里惠史][Arist Craisi Ⅱ ~Dear Queen~]
原帖地址:http://bbs.comicdd.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451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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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アリストクライシ Ⅱ ~Dear Queen~
原作:綾里けいし
插画:るろお
图源:skyscanner
扫图:江火如画
翻译:筆
协力:葱娘君(MiKU-ミク)
小说由NEET轻文事务所制作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止用于一切商业行为。
转载请保留以上信息,珍惜他人劳动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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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ist Craisi Ⅱ ~Dear Queen~

从「接近黑森林的人会消失」的传闻中感觉到『穴藏之恶魔』的气息的艾丽莎与葛兰前往了据说位于黑森林中的某个废弃村落。两人在那里遇到了开朗而盛气凌人的少女·艾莉西亚。接受艾丽莎的忠告想要逃跑的她,被突然出现的巨大铠甲带走了。追逐铠甲入侵『领地』而二人所看到的是,伤会被治好,没有死亡也没有终结的,永无休止地进行『战争』的人们——。
虚幻而悲哀的,怪物们的黑色狂想曲,第2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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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6-17 17:05 编辑

讲一个故事给您吧。
讲一个您的故事吧。


他,和她的故事。



咚……叮咚……咚……叮咚

多利女王的钟声响了。

咚……叮咚……咚……叮咚

多利女王的声音在呼唤。

云集呀云集,百名士兵啊。云集呀云集,于吾之庭院。
云集呀云集,千名士兵啊。云集呀云集,于吾之左右。

载歌载舞,欢声沸起。唱响剑戟,如痴如狂。
击溃外敌,高举兵刃。拍手喝彩,斩下首级。

咚……叮咚……咚……叮咚

多利女王的钟声响了。

咚……叮咚……咚……叮咚

多利女王的声音在呼唤。


云集呀云集,万名士兵啊。
云集呀云集,亿名士兵啊。


云集众人,统统去死好了。



「讲一个故事给您吧」
「讲一个您的故事吧」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10-8 13:04 编辑

第一章


噜唦、噜唦,小鸟歌唱。咕喳、咕喳,野兽咆哮。
噜唦、噜唦,小鸟歌唱。咕喳、咕喳,野兽咆哮。

那孩子的哭声,和风儿一起。在黑森林的深处的,影子里。
嘤嘤的那个声音,不断的笑,歌唱。

不可以走进黑森林哦。不可以走进黑森林哦。

甜甜的糖果消失了。村庄的广场也空荡荡。
魔女的大锅坏掉了,全都烧掉吧。轰轰轰轰,火焰四溢。


漆黑的、漆黑的森林之中。
今天也燃烧着烈火。


  *  *  *

马车的车轮咯吱作响,从泥泞中拔了出来了。
高个子的青年,将用上撬杠也纹丝不动的车轮举起,慎重的放到地面。

马车前后,延伸着一条因融雪而泥泞不堪的糟糕道路。转了转枯草色外套下的肩膀,青年向站在身边的驾车人看去,只是,驾车人愣愣的张着嘴,一言不发。

青年倾首,四下环视。灰暗贫瘠的草原中,不见其他马车的踪影。
没有色彩的风景中,杳无人烟。沉重的天空之下,忽然响起掌声。

青年转向身后。接近红色的褪了色的茶色头发摇摆起来。他眯起与他发色相同的眼睛。
身着一袭黑色外套的银发少女正站在凝重而浑浊的天空之下,大加赞赏般用力拍打双手。拍手的时候,装点在袖口,好似拘束用具的粗鲁皮带随之摆动。

她平静地微笑。如慰劳青年一般,张开嘴

「厉害啊,葛兰。辛苦了。你手没什么问题吧?」
「感觉肌肉断了几根。不过如你所知,没有问题……不说这个,这样就可以了吧。他什么也没对我说」
「啊,既然如此就不用担心了。你的工作,十分值得赞赏」

少女有力的点点头。她停止鼓掌,夸张的摊开双臂。
以好似跳舞的动作,转向身后,重新面对站在身后的肥满男子。

男人吓得身体哆嗦。肥满的肚子上摆着一排精致的雕金纽扣。
少女对着他,流丽的行了一礼。好似宝石的苍色眼睛垂下来,优雅的悄声说道

「人类,感觉如何?我认为你会马上点头哦?」
「是……是的,所言甚是。已经足够了!哎呀,如果没有有幸遇到艾丽莎小姐的话,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真是太走运了呢!」
「不过你该赞赏的不是自己的运气,而是葛兰的工作呢。也罢。使用被废止的老路却得到了援手,的确称得上幸运呢」

阳奉阴违的话,让男人的脸抽搐起来。男人晃动起上乘丝绸包裹的肚子,不开心的到处扫视。路没有修整过的形迹,马儿悠然的吃着草。

「……不不不,这很正常,总有一两个商人会使用隐藏起来的老路吧?正常人的话,怎么也预料不到道路会荒废成这个样子啊」
「认为自己是正常人,这是毫无根据,绝佳的自信呢。尽管你那脑子似乎听不进去,还是姑且你个忠告吧,人类。使用老路是很危险的哦?」

黑森林的传闻,听说过么?

艾丽莎伸出白皙的手指。在所指的方向,广阔的森林如生物一般随风摇摆。并立于灰色土地上的树影,好似渗入劣质纸张的墨水。
男人哼了一声,小题大做的耸耸肩,煞有介事的摇摇头。
「接近黑森林的人会消失,是么。哼,愚蠢透顶。竟然会相信那种迷信,所以才说无根之草的贫民……大致上,以前剿山贼的时候,一直到废弃村落遗迹的黑森林都没有人。是没有危险的」

误入其中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但很少有人会蠢到那个地步。
噢,并不是在指你哦?哇、哈、哈、哈!

不知有什么可笑的,男人畅快的捧腹大笑。
艾丽莎也哈、哈、哈随便笑了笑。接着,她用警醒的眼睛向老路望去。

走这条糟糕的路,很难在入夜之前到达邻镇。在黑森林附近行走也很危险。更不用说停下来了。但艾丽莎并没有将这些说出来。
不管说什么,男人都听不进去吧。而且她没有说服男人的义务。
「好吧,随你便。虽然我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走老路就是了。想必是有重要的目的吧」
「可爱女儿说,不论如何也想看『猎鼠』呢。不走老路的话,会赶不上截止日的。没事的,我运气很好的。不用担心哦」
猎鼠是老路尽头的某村庄进行的祭典。据说村民们用棍棒四处追打全身涂成灰色的男人,藉此驱邪除疠。最后一天,似乎会将装老鼠的笼子会一个接一个沉入湖中。
想看那个,很难说那姑娘兴趣高雅。可能一直坐在马车上,不见她的身影。看来驾车人和葛兰工作的时候,没有从马车上下来过。
艾丽莎轻轻耸肩,扬起嘴角,窥视男人的脸。

「原来如此…………………………所以,差不多够了吧?」
她对无用的对话已经腻味了,对胆怯的男人轻声说出正题

「请把你听说过的,关于一夜之间消失的城镇的事告诉我」

  *  *  *

这个故事的始末近似童话。某个城镇,在冬日祭的夜晚消失了。
据说,那个城镇得到了某种奇迹的恩泽。

生病的人消失之后会以健康的状态回归。对小镇不利的坏人也会消失,但不再会回来。就好像有人在管理着小镇,不可思议的现象。经历漫长的岁月,小镇一直接受着奇迹的恩泽。但是,小镇突然如同被要求偿还代价一般消失了。在一夜之间,在那里如同什么也不存在了一般,小镇崩塌了。

被艾丽莎询问,男人摆弄起厚厚的嘴唇。他的视线游移起来。

「你、你确实说过,帮我让马车动起来的话,就讲你们听是吧?不过,像我这个常来常往的宝石商打听……还那么细致。还真有人有这种兴趣啊」
「你不需要判断信息的重要性,人类。人们口传相传的是怎样的传闻,我想问的是这个。给我不要犹豫的说出来」
艾丽莎催促一般瞪着男人。男人勉为其难的张开嘴
「因木材加工而得名的小镇,似乎一夜之间无影无踪了。镇上的居民也有许多下落不明……简直是个骇人听闻的故事……而原因」
艾丽莎轻咬嘴唇。用不着男人说,她也知道原因。
如果艾丽莎和葛兰没有来到那个小镇,镇上虚假的和平将永远持续下去吧。两人是死神的传言,应该在小镇居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了。但是,男人接着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

「似乎是后面的森林发生火灾,蔓延到了街上哦」
这与艾丽莎和葛兰知道的真相大相径庭。

「是的,似乎怀疑是被纵火。神志不清的居民之中,似乎也有人胡乱的控诉不是火灾。不过,钱财一空,肯定很想哭的吧。居民说,祭典当中,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对男女对居民进行虐杀,据说……」
——————回过神来,小镇就消失了。
艾丽莎侧眼看了下葛兰。葛兰也点点头。见两人的反应,男人皱紧眉头。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拥有异样美貌的少女与面无表情的青年。
「我听到的传闻,就这么多……艾丽莎小姐为什么对这些东西干兴趣?」
「……我有个长年失去交流的熟人就住在附近。那我们告辞了」
外套翻动,艾丽莎走了出去。背后响起咋舌的声音,可她没有回头。葛兰也走到她身旁。或许是对谢也不谢就走的两人感到恼火,男人大声呼喊驾车人。
仍在看着马车的驾车人一脸阴沉的走了出去。与他擦身而过的艾丽莎,小声说道
「索性一个人骑马跑掉吧。扔下碍事的货物,逃掉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吧……虽然很不走运,但姑且祈祷你在路上不会遭遇袭击吧」
比起全灭,至少应该保住自己的性命,人类。

就这样,她离去了。在葛兰走过去之后,驾车人连忙大叫。
他用可以称之为不经意的语气,对离去的背影问道

「两、两位去哪儿?」

艾丽莎停下脚步。银发摇曳,转过头去。
指向遥远摇晃的影子,如理所当然一般回答


「——————————那个黑森林里」

  *  *  *

离开崩溃的小镇后,两人骑马跑过了极限的距离,又换成马车赶路。
现在,两人来到了接近南部边境的一片北部的平原。在地平线上化作境界线的山脉被终年不化的积雪所覆盖,屹立在那边。远方小镇的传闻不会轻易的传达这个地方。
但,两人与小镇的消失有关,这是事实。居民们也认识两人的长相。

两人对已为被逐之身,有所觉悟。不过————
总算传过来的小镇传闻,与真相相去甚远。

「那个小镇随着『穴藏之恶魔』的死而崩溃了。想必这是人类所无法理解的灾难吧。本应如此,但小镇最后变成了因非常正统的理由消失的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我无法理解」
「我也无法理解哦,葛兰。不知为何,事实被替换了。真叫人不愉快。甚至能感觉到是何人所为。不过……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艾丽莎眉心微锁,停下脚步。如同瞪过去一般,仰望天空。

两人在黑森林中。冷杉仿佛要压上来一般伸展着。密集重叠的枝杈遮天蔽日。映着影子的粗壮树干被涂成黑色。
冰冷潮湿的空气抚过白皙的脸颊。艾丽莎摇摇头,又走了起来,淡然的踩过柔软的泥土与腐败的叶子。在她背后,葛兰向她低呼。
「艾丽莎,交换吧。我来制造立足点,你跟在后面。这样合适」
「知道了,葛兰。有劳了。话说回来,这里果然半点路都没有呢」
密密匝匝的林木间连小路都没有。完全没有人走过的痕迹。葛兰找到相对稳固的地方,确实的将重量施加上去。艾丽莎踩在略微踏实的落叶上。
「黑森林中有村子,听说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这是比较妥当的状况吧。我觉得废弃村落的遗迹仍然残留着才奇怪」
「你说的没错。正因如此,我们才会来到这片黑森林。听说黑森林中的村落,在魔女狩猎之际被烧毁了……村子被烧,无一生还」
听到骇人的话,葛兰一时驻足。他微微倾首,向后转去。
「…………魔女狩猎?」
「对,魔女狩猎。你不知道么,葛兰?」
艾丽莎微微倾首。她扬起嘴唇,接着说道
「『土地失去恩泽』那年的事情。由于欠收而造成的饥荒,出现了很多死者。由于死者遗体的处置错误,导致了疫病蔓延。人们没有察觉到原因,想要将无休止死亡的要因归结为『自己能够应付的什么』。可是,人们没有找到。焦躁达到极限的某一天…………在南部的小镇上,发现了凄惨的遗体」

艾丽莎完全停下了脚步。葛兰也原地驻足。
藏在枝叶间的鸟鸣啼着。在不祥之声中,艾丽莎接着说道

「眼球从遗体中被挖走了。就和每天一样,遗体被遗弃在了小镇的运河。在混乱与恐惧支配小镇的那一刻,一位女性被捕了。女性双手紧握被害者的眼球,将可怕的事实坦白出来」

说到这里,艾丽莎停下了。她微微吸了口气。
然后,作为知道其存在之人,明确的吐出答案。

「她被带进了陌生的大屋,目睹恶魔一般的存在不断杀人的样子」
「————『穴藏之恶魔』?」

葛兰低声询问。艾丽莎静静颔首。
「对,正是。女性使用某种方法成功逃出了『领地』,与被害者擦身而过。然而,在那里发生了新的悲剧」

女人被怀疑成凶手,经受了讯问。

艾丽莎向前一步。小树枝发出湿响,应声折断。附近的树夸张的摇晃着,漆黑的树影就像翅膀。近似尖叫的鸟啭拖着尾巴。艾丽莎向上看去,低声说道
「讯问反映事态的动荡,可谓穷极了非人道的手段。结果,女性招认了罪行。之后为了增加合理性,告发了许多同伴……精神错乱的女性将自身目击到的情景与虚言交织混合,进行了供述」
然后,悲剧再次发生了。

艾丽莎用手指作成枪的形状,抵在侧脑,扬起嘴唇。
用讽刺的语调,编织过去的事实。

「人类是这样判断的。仇视人类的怪物似乎混入了人中呢」
当时,其存在以『某个古老的童话』为参考,将其称为『魔女』。

那是人为产生的,不存在的怪物哦。

葛兰微微倾首。对他而言,这是难以理解的事实。人会被人当做怪物,这种事本来是不会发生的。葛兰脑中回想起一位女性的身影。

被蔑视成怪物的孤独女孩,追寻过能够成为自己交谈对象的,其他的怪物。
葛兰拒绝了她伸出的手。他自然而然的回忆起与她交流的话语。

我憎恨,我怨恨,杀了人。所以,我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有心,我没有。仅此而已。
你骗人。其实你有的啊。如果憎恨,如果难过,杀掉不就好了。
啊,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是,现在的我,有她陪伴。

抱歉。我要去她身边,不去不行。
——————我要去艾丽莎身边。

他回忆起了难以拭去的杀意与愤怒的味道。与此同时,强大到将这一切全部抵销的,对某人的珍视之心,泌满胸口。但是,一时间复苏的强烈感情,转瞬即逝。
他的心再次重拾宁静。但是,『无名之妖』本该没有心才对。葛兰的不死性,代表着他绝非人类。所以,他应该是传说中的怪物。但是,他会悲伤,会愤怒,会喜悦。如果不是非人的『无名之妖』的话。

(既然如此,我……究竟是什么呢)

「那位女性以及被当作共犯的人在处刑之后,尸体数量没有减少。小镇陷入混乱,开始追寻看不见的凶手。不久,残忍的架空怪物向镇外波及。最终,全国上下所怀的不安,与架空怪物完成融合」

葛兰静静的扪心自问。艾丽莎对此没有察觉,接着讲下去。她再次走了起来。外套的下摆随之摇摆,皮带发出沉重的声音。她在葛兰面前停下脚步。

「而结果,就进行了魔女狩猎。当时,人的不安向怪物汇集」
真正的怪物,没有发现。然而,其他的什么东西,被当成了怪物。

于是,『穴藏之恶魔』如今依然藏匿着。

「和你遭迫害的理由说不定也有关系呢,葛兰。在南部,对怪物的避讳感情十分异常。世代交替,『对异样的存在害怕的记忆』铭刻在了种族中。混乱在南部边境周边尤为显著」
相传许多无实之人被杀死了。其中,甚至有举村被灭的情况。

艾丽莎叹息似的摇摇头,再次走了起来。葛兰也转过身去,走在了艾丽莎前面。
艾丽莎如学步一般,走在葛兰踩过的地面上。两人向森林中间前进。
葛兰挥开眼前的树枝。与此同时,从树木的间隙投下朦胧的光。

森林不自然的中断了。灰色的天空下,是一片圆形的空地。

「……………………………………这是」

葛兰呢喃起来。眼前的光景,就如同以人力将树木采伐过。建筑物的踪迹已经没有了。不过,这里如同存在什么一般,树木奇妙的停止了繁殖。

朦胧的阳光中,黑森林失去了层层纠缠的影子。拼命地接受微弱的光,在空地的一端绽放着几株花朵。绽放在寒冬中的红花,虚无缥缈地随风摇摆。

「这里是废弃村落的遗址呢……被烧光弃置,全村人都被杀死」
而且,是个仍在不断吞食来访者的地方哦。

站到葛兰身旁,艾丽莎仔细观察空地。
望着异样的废弃村落的遗迹,她柔和的微笑起来。她的双目中,浮现出静谧的愤怒。

「————————原来如此,找对了呢

葛兰无言颔首。艾丽莎的微笑依旧纹丝未动,接着说
「尤金的去向还没弄清楚呢。黑森林周边的牺牲者众多,经过了漫长的时期,仍在持续。与他频繁交流的有能之人,也有可能潜藏于此」
艾丽莎的嘴弯的更深。眼中充满了作为一位少女所不该有的憎恨。
她露出野兽般的笑容,吐出被杀意浸透的话语

「……既然他也是你的仇人,那就更加如此了。也要让他品尝品尝你姐姐所受的痛苦」
最重要的,一定要让他也品尝品尝诺玛的痛苦。

逃离消失的小镇后,两人彼此推心置腹的谈过了一次。如今,艾丽莎知道了葛兰的过去,葛兰知道了艾丽莎的过去。这样一来,两人的旅途就更加不会改变了。
两人继续着复仇之旅。最重要的,就是寻找消失了的尤金的行踪。

葛兰了解艾丽莎的悲伤,艾丽莎知道葛兰姐姐的死,以及他含冤的事实。他至今不曾改变,一直待在她身旁。但是,她不知道某个事实。

葛兰唯独有一件事,还没有对艾丽莎讲。
葛兰无言的伸出手,握住艾丽莎小小的手。

艾丽莎转过身去,点点头。她准备向前,但在下一刻,以野兽般的神速向附近的树丛瞪过去。于此同时,树丛夸张的摇了起来,从中发出高亢的声音。

「呸,终于到了!呵呵呵呵,我真厉害。竟然一个人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森林,我是成熟的女人!这……不是什么也没有么。什么嘛,连个人影都……嗯?」

从树丛中,有什么探出脸来。挂满树叶的生物与艾丽莎四目相接。下一刻,神秘生物迅速的收回了脸。树丛再次沙沙作响的摇晃起来。沉默弥漫开来。
「……………………」
「……………………」
艾丽莎和葛兰无言注视着树丛。有什么再次从树丛冒出脸来。
神秘生物从口中猛地吐掉树叶,得意洋洋的讲道
「呸、呸,走、走掉了呢。什么啊,人家明明在这里,真是帮不识风趣的家伙。只要有我的运气在,不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么……咦?那个、这个」
「…………………………你好,人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生物发出惨叫,再次把脸缩了回去。艾丽莎一边让脖子咯吱作响,一边向葛兰看去。
「怎么办,葛兰。有一只让我想无视到不行的生物哦?」
「不过,这里很危险。艾丽莎,我觉得她是不应该来这种地方的那类人」
「也对。你说的没错,真受不了…………呃,那边的人类!」
沙啦,树丛猛烈的摇起来。不过,如同打诨一般再次静了下来。
艾丽莎当即向沉默的树丛一指,不由自主的声嘶力竭的吼了过去。
「刚才已经露陷了吧!藏起来也没用哦。死心吧,给我滚出来!」
「…………艾丽莎,你这不是强盗的台词么」
「什、什么啊,想对人家动粗是没用的哦!竟然想碰人家,还是撒泡尿照照自己吧!把人们尊奉为蔷薇之女的我艾莉西亚当什么了啊」
「蔷薇之女还是蝼蚁之女怎么都好,快点滚出来!」
「怎么都好是什么意思啊,我知道了啦,我出来还不行么,你这大笨蛋!」
对吼之后,某人猛地从树丛中站了起来。她挥掉挂在脸上树叶,向艾丽莎瞪过去。艾丽莎直视她的脸,不由嘟嚷起来

「…………………………嚯。没想到啊」

犹如琥珀的双目,瞪着艾丽莎。蜂蜜色的丰饶卷发,为陶瓷般的白净肌肤增添了光彩。正如她自称的那样,她拥有着让人联想到一轮蔷薇的美丽容姿。
搭在奢华身体的上的简约衣裳,结构虽然朴素,但质地是上等货。零星点缀的红丝带给她增添了几分可爱。但是,她的背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包袱。

少女以一身稍显珍奇的打扮,理直气壮的撩起头发。
她好似猫咪的吊梢眼闪着光,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我是艾莉西亚·兰德尔。约瑟斯的宝石商,兰德尔家的女儿。你要触碰蔷薇之女,可是会被刺蛰伤的哦。放下武器吧,无礼之徒!」


她将手撑在腰间,理直气壮地放出话来。又一次沉默的最后,艾丽莎问了过去

「……………………我问你,人类,你看我们带着武器么?」
「呃……在外套里面之类的?呃,虽然不如我,你也挺漂亮啊。为什么要落草为寇?跟身后的那人私奔然后落得这个下场么?」
「……这误会要解开越来越麻烦了啊。能不能停止你那天马行空的妄想,人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
「对啊。事先声明,对于被误认为是盗贼这一点,艾丽莎比我强多了」
「我说葛兰,我推测这一定是你在以自己的方式在夸我,但你赶快给我闭嘴。烦死了。还有,人类,言归正传」
艾丽莎强行排除了捣乱,下一刻,换了一副表情。
她以认真的表情吸了口气,紧绷而低沉的声音响彻森林。

「你应该迅速离开黑森林」

艾丽莎伸出白皙的手指,笔直的指向黑暗的森林之中。
艾莉西亚歪起脑袋。艾丽莎对着没有危机感的脸,诉说道

「虽然你没有感觉,但这里很危险。你必须立刻逃走」

——————否则,你会死的。
两人联想到刀刃的冰冷警告响了起来。

被艾丽莎尖锐的瞪视,艾莉西亚呼吸为之一窒。艾丽莎预测会挨一通臭骂,摆好架势。但是,艾莉西亚维持无言,视线从冰冷的苍色眼睛偏开。
她虚弱的摇摆起来,当场蹲了下去。面对出乎意料的反应,艾丽莎有些退缩。

「人、人类?你似乎受到了超乎意料的打击,要不要紧?」
「………………………………………………………什么啊」
「姑且丑话说在前头,我并不是为你着想哦………什么?」
「什、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露出可怕的表情,干什么啊啊啊啊!」

下一刻,艾莉西亚双手捶打地面。而后,她猛地站了起来。
她含泪抿住嘴,一度垂下脸,又抬起来,声嘶力竭的叫起来

「这种说话方式算什么啊,不这么做也没关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鼓膜被震麻了,艾丽莎不由自主的塞住耳朵。伴着一阵吵闹的振翅声,鸟儿们腾空而起。
艾莉西亚扭紧拳头,大步流星的走了起来。她咄咄逼人的走近艾丽莎。
「竟然对我艾莉西亚这样说话,无礼也总得有个限度吧!爸爸也一定会生气的!为什么叫做为我着想啊,连被无礼之言伤害的对方的感受都不会去想,太差劲了!否则会死的,什么意思啊……咦?」
艾莉西亚突然闭嘴。在周围,黑森林的树木沙沙作响,蠢蠢欲动。
她一脸不安的环视四周之后,视线放回到艾丽莎身上。
「……………………………………会死,究竟指,什么?」
「你的父亲刚才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呢。话说,为什么那个男人的女儿会在这里,我真搞不懂……也罢。我再重复一次,人类」
————黑森林的传闻,听说过么?
听到突如其来的问题,艾莉西亚沉默了。她猛地摇摇头。
艾丽莎叹了口气,如同教导年幼的孩子一般,接着说
「是『接近黑森林的人会消失』的传闻的内容。自从村子烧毁之后,在黑森林周围似乎频繁有人消失。结果,人们怨声载道,老路被废止。即便只是来到附近都会有危险……然而,你已经进到里面来了」
艾丽莎的苍色眼睛转向空地。洒满光芒的地方,没有特别的变化。
她再次将视线放回到艾莉西亚身上,用严肃的口吻向困惑的她讲道

「将人类掳进怪物『领地』的存在会从黑森林出现。可怕的危险马上就要来临了吧。人类,你不需要理解。我再重复一次」
给我像野兔一样,头也别回,赶快逃走。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艾丽莎再次向指向森林,艾莉西亚用大大的眼睛注视茂密的森林。她遵照艾丽莎的忠告,准备飞奔,向穿着皮靴的脚中注入力量。

下一刻,巨大的黑影撕裂空气。
————————————沙!

犹如野兽的影子,跳到了艾丽莎前面。
粗壮的手臂抱起了艾莉西亚的身体。娇小的身体像玩具一样被拎向半空。

「………………………………咦?」

艾莉西亚发出茫然的声音。艾丽莎无言的翻动手腕。
轮盘式手枪从虚空中落下,收入白皙的手掌。在确定影子的真身之前,她扣下了扳机。子弹捕捉到了影子的头部。然而,伴着尖锐的声音,子弹被弹开了。

准备跳跃的影子突然停止,就像受到挑衅的野兽一般,向艾丽莎看去。在艾丽莎眼前,蹲着一具巨大的黑色铠甲。艾莉西亚被抱在铠甲的双臂中。

艾丽莎的黑色外头翻舞起来,从虚空中抽出剑。身体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铠甲动了起来。看准铠甲跳跃的瞬间,艾丽莎蹴地而起,用剑身砸向铠甲的胴体。
激烈的冲击使铠甲的身体倾斜。与此同时,葛兰一脚横扫铠甲的脖子。

头盔在空中飞舞,落向地面————在下面,什么也没有。
铠甲内,没有人。是一具空铠甲在动。

「——————————!」
「怎、怎……怎么、回、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带着回过神来的艾莉西亚的惨叫,铠甲疾驰起来。失去头盔的胴体跳向空地。
红色的花在在风压中摇摆。瞬间,漆黑的残影消失了。铠甲在空地中央消失了。

艾丽莎也当即疾驰而去。她追赶铠甲,跃入空无一物的草地。
葛兰也紧随其后。他无言地伸出手臂。艾丽莎抓向身后。

她紧紧握住葛兰的手,两只手重叠在了一起。
下一刻,周围的空间溶解崩溃。两人向『领地』中入侵。

草地燃烧起来,如蜡一般溶化滴落。森林的树木犹如被采伐一般倒去。
不稳定的地面变成了坚固的石砖。留下的半吊子的树干,被压缩变平,渐渐向墙壁的形状变幻。叶片落尽的树枝相互纠缠,粘附,形成屋顶。

黑森林的风景崩溃了,取而代之,贫寒的一家家民宅完成了。
与此同时,沉闷的喧嚣灌入艾丽莎的耳朵。

压倒性的哀鸣和怒吼,撕裂她的鼓膜。附近血沫四溅,刀枪剑戟相互倾轧。吼叫声,与刺耳的金属声重合。战斗之声震撼着大地,热气湿润了空气。

「………………………………………………………………咦?」

艾丽莎苍目猛睁,环视四周。
通过森林空地的『入口』到达的『领地』中,贫瘠的村落被再现出来。这本身并没什么稀罕。反映『穴藏之恶魔』欲望的『领地』有时会模仿人的住所。

但是,这个『领地』存在着致命性的异常。
两人眼前,有着数百名活生生的人类

圆形的广场中,大量的人类熙熙攘攘。定睛一看,人群分为两路。
穿着绯色与灰色衣服的他们,手中拿着木制盾牌,用粗糙的剑相互砍杀。

绯色的浪与灰色的浪,揭盾前进,兵刃相抵。前线的数十人鲁莽的以剑相交。但是,在后面推波助澜的人浪,只顾放声高喊。
前面的人倒下后,后面的人会上前。两股巨浪相互挤压,重复着一退一进。边界始终没有决定性的瓦解,没有什么战术,持续着古老陈腐的战斗。

「……………………这是,怎么回事」

艾丽莎茫然的呢喃了声,环顾『领地』。在战争中的人群中,她发现了铠甲的身影。虽然失去了头部,但人高马大的铠甲,仍旧如睥睨众人一般站在那里。
艾莉西亚被他抱在双臂中。可能是晕了过去,她一动不动。

发生激烈的厮杀,剑在艾丽莎眼前被折断。肚子被切开的男人倒了下去。男人背后的青年被推上前去。年轻的他面部因恐惧而扭曲,高举盾牌。

放纵力量挥下的剑,将盾劈开。
青年的脸上飞出一道红线。血滴撒在艾丽莎眼前。

绯色的浪潮以此为契机崩溃。灰色的浪潮势头增加。缺乏决定性的打击,边界再度还原。错不了。确认异样的事实,艾丽莎倒吸一口凉气。


「究竟、为什么、在『领地』中」

『穴藏之恶魔』的『领地』中。
发动了人类的战争。



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1


孩子记住了澄净的蓝色。那是从狭窄的格栅缝隙中,望见的颜色。
孩子记住了鲜艳的红色。那是流过从铁隔栅之间的颜色。

枯瘦的手腕旁,勾勒出复杂的图案。冰冷的石砖上,孩子蜷缩起身体。孩子漫无目标的眼睛追逐填补石头缝隙的血流。孩子的脸上,没有痛苦之色。

孩子身上没有伤。红色从隔壁流了过来。
昨晚刚被扔进去的女性,天亮之后就没了呼吸。

孩子抬起脸,望着尸体。昏暗之中,看到发青发白的双脚悬在空中。大腿上,刻着残忍的烙痕。脚底,又被数度刺穿的伤。

望着凄惨的拷问伤痕,孩子眨了眨眼。孩子脸上没有表情。就好像望着路旁的石头一般,澄澈的眼睛里,映照出尸体。但是,孩子突然张大双眼。

尖锐的惨叫撕裂空气。犹如便鞭笞一般,孩子的身体开始颤抖。
孩子咽了口气。皴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之后,漏出沙哑的声音。

「…………妈、妈」

回应迷茫的,是惨叫。孩子的声音,没有传达给她。孩子没能久久的看着母亲的身影。就连她的肉体受到了怎样的伤,丧失了什么,孩子都无法确定。

只有她沉沦在了惨烈的痛苦之中,是明确的事实。孩子紧紧握起枯瘦的拳头。破碎的指甲,陷入肉中。孩子像野兽一样,粗暴的吐出气。

——————————唧唧、唧唧唧

此时,响起细小的笑声。似乎是被掉在地板的面包屑吸引过来了。从铁隔栅的缝隙间,小鸟露出脸来。孩子的表情放松了。枯瘦的手,被引向遥远的天空。

乌黑湿润的眼睛,天真无邪的回望着孩子。
下一刻,痛苦的惨叫更为惨烈的响彻四周。

害怕的小鸟,飞向空中。
在小小的振翅声过后,一枚白羽毛落在了石砖上。

羽毛浸入血海,染成红色。凝视打湿变重的羽毛,孩子闭上眼睛。枯瘦的身体,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又有惨叫叠加起来,孩子断然无法动弹。

在遥远的过去,孩子生活在狭窄的,和平的世界里。但是,那段记忆太过遥远。
纵然闭上眼睛,眼皮之下所浮现的光景,也只有石壁,以及被血与污物弄湿的尸体。

与妈妈相依相伴的生活,从孩子心中消失而去。
完全忘却的日子,一定永远也不会到来吧。

纵然忘却人肌肤的温暖,也无法被称为与以前相同的生物。
如同碰到血的羽毛,会染成红色。孩子的内部,已经发生了变化。

即便如此,孩子还是曾经的孩子。孩子还记得曾被将人给与的爱。但正因如此,孩子才被由衷对无力的自己的哀叹所折磨。

远处,又一次响起惨叫。孩子的指甲扎在石砖上。孩子祈愿,希望自己能有一副利爪。可是,孩子的手指上,只有脆弱的指甲。不论怎么许愿,现实也不会改变。

孩子能做到的,只有闭上眼睛,扼杀心灵。

孩子阖上眼皮,眼睛不会再仰望天空。孩子将所有的一切推压在眼皮下面,或望着在石砖上爬行的血液,不断的忍耐。孩子柔弱而枯瘦的身体,依旧那么无力。


所以,孩子什么也做不到。
诅咒、哀怨、憎恨、愤怒。


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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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10-8 13:05 编辑

第二章


大鼓敲起来,咚隆、咚隆。
酒杯撞起来,咚隆、咚隆。

晴朗天空,钟声鸣响。澄澈夜空,歌声回荡。
生活在战胜结束的日子里,今天我等高唱胜利。

大鼓敲起来,咚隆、咚隆。
酒杯撞起来,咚隆、咚隆。

愉快吧,吵闹吧,拍起手。所有的乐器奏起来。
不管要哭还是要讨厌,明天再来。明天也一定能打赢。


遥远的城堡里。
多利女王也开心吧。


  *  *  *

咚……叮咚……咚……叮咚

阴郁的钟声响起。让人以为是葬礼信号的声音,拖着沉重的尾巴消失了。

举剑挥下,人们无言厮杀。在痛苦的呻吟声中,他们安心的视线在交互。那断然不是面对敌人的眼神。战场的热气,以令人生畏的速度急遽消散。
他们转动脖子,用手擦掉鲜血与汗水。不知为何,谁也没有去看倒在脚下的伤者。受伤的人被留下,无伤的士兵们走向架设在东侧与西侧的门。

广场被高高的围栏所包围。钉着好几块宽木板的样子,简直就像墙壁。灰色的集群朝着西侧,绯色的集群朝着东侧。他们拖着疲惫的脚步,踩在石板上。

咚!

突然,钟声剧烈的鸣响。人们蘧然驻足,仓惶冲回广场。他们在广场上,再次以对峙的形式停了下来。他们的动作奇怪的统一,抬起脸。

在无数视线之中,铠甲高举双手。依旧沉睡的艾莉西亚,被向兵士们展示。
即便沐浴在好奇的视线中,她仍旧没有醒来。张开的嘴唇懒散的微动着。

喧嚣,一下子带上了发粘一般的热量。伴随着浑浊的欢呼声,兴奋支配了场地。
铠甲高举艾莉西亚的理由,艾丽莎不明白。但是,明确变化的气氛,让她萌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眯细眼睛。与此同时,钟声再度鸣响。

咚!

铠甲的手臂施加力量。艾莉西亚无力的身体开始倾斜,下一刻,人潮剧烈的动摇了。
伴随着欢呼声,人们刺出双臂。无数的手在渴求艾莉西亚的下落,蠢蠢欲动。

一样的热气充满场地,好似谩骂的吼叫在催促铠甲。
如同回应人们的渴望一般,铠甲将艾莉西亚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艾丽莎一跃而起,小个的身体在男人们的头上像猫一样翻滚。

男人们齐声喧嚷。艾丽莎在空中抱住了艾莉西亚。黑色的外套像翅膀一般随风飞舞,艾丽莎落了下去。位于下落地点的男人们连忙跳开。但是,有几人坚持站在了原地。不知为何,他们如同接受闯入者一般,伸出手臂。

下一刻,有一个影子冲了进来,将他们弹飞。
葛兰温柔的抱住了下落的艾丽莎。他向周围淡然细语

「抱歉,要走了,没空警告」

简洁的致歉没有得到回应。艾丽莎抱着艾莉西亚,翘起脚。
葛兰怀中抱着两位少女,转向铠甲。

人高马大的铠甲与高个子的青年相对。艾丽莎瞪了眼铠甲,接着将视线移向人群。
苍色的眼睛,映出一张张动摇的脸。超乎人类的美貌上,露出微笑。

「我有个问题,人类。啊,只要能回答,那边的铠甲来回答也没关系」

她视线放回到铠甲上。里面是空的。无法确定会自动行动的铠甲,是『遗迹』的产物还是『赏赐』的产物。不管怎样,她所追寻的,都是它的主人。

如同对身在某处的对象发起挑衅一般,艾丽莎开口


「这个『领地』的统治者。『穴藏之恶魔』在哪儿?」

  *  *  *

男人们吵吵嚷嚷,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他们闭上嘴,仰望铠甲。
他们的动作整齐到了奇怪的地步,让人联想到羊群采取相同行动的样子。

他们如同等待指示一般,一直保持沉默。但是,铠甲就像个摆设,没有反应。
艾丽莎蹙眉。铠甲似乎会采取预先决定好的行动,但并没有自由意志。不过,男人们依旧乖乖等待铠甲或许会下达的指示。他们对闯入者的这个反应,相当迟钝。

就在艾丽莎担心,沉默会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
「……………………我有事情想问,可以回答我么?」
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身穿绯色服装的东军中间,一名灰色头发的青年举起手。
在困惑的集群之中,唯独他的表情是清醒的。就算被无数视线贯穿,他依旧面无表情。如同置身事外一般,沉着的高个子从人海中浮了出来。

看到既没有困惑也没有动摇的脸,艾丽莎产生一股奇妙的即视感。

在周围被动摇所包围的状况下的,他的眼神实在太过平静。
感情已死。要单纯称其为冷静,欠缺了致命性的某种东西。

「——————————……………………葛兰?」
青灰色的眼睛所接受的印象,与『无名之妖』类似。


「怎么了,艾丽莎?」
「…………不,什么也没有。别在意」
葛兰微微倾首。对她简短地回应后,艾丽莎重新面对青年。
艾丽莎凝视令人印象深刻的青灰色眼睛,开口说道
「那要看你提问的内容呢。你要问什么,人类?」
「『穴藏之恶魔』是什么?你说这个领地的统治者,但村里没有听过这名字……姑且告诉你好了,这个村子的统治者,是多利女王与双子洛
青年淡然的编织话语。如同被他的话触发一般,周围的喧嚷复活了。异样的无声完全中断。人们时不时的仰望铠甲,悄悄地说些什么。
「你们的问题,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东西。还有,你为什么想要知道统治者的所在地,请进行解释。你要见统治者,究竟所为何事?」
这作为对闯入者的提问,有些不识趣。但从人群之中也没有提出别的问题。艾丽莎反刍着被告知的事实,表情微微扭曲。

「多利女王,与双子洛……三个么。这可真棘手呢」

复数的『穴藏之恶魔』共有『领地』的情况很少有。虽然省去了『领地』逐个入侵的劳力,但危险性也不在同一层面上。艾丽莎轻咬食指指背,随后将手指拿开。
「我知道了。我就回答你吧,人类。我说的『穴藏之恶魔』,就是那个多利女王与双子洛。我必须去见他们。统治者在哪儿?」
「不回答理由呢……不过,回答你的问题倒也无妨。好吧,就告诉你吧。在『城堡』里。但事先声明,城堡是没办法去的」
「没办法,去?」
「正确的说,『城堡』是不可能凭我们的意志前往的地方。想去『城堡』的话,只能『被搬去』。于是,你要见统治者,这让我非常惊讶」

你说,你是怀着目的,凭着自身的意志来到这里的?

青年蹙眉,向艾丽莎提问。与此同时,众人炸开了锅。人们再次仰望铠甲。但是,铠甲依旧没有回应。不知寻思着什么,青年无声的动起嘴唇。

…………也就是说,你们是『旅人』么?
「………………………………『旅人』?」

艾丽莎没有回答艾丽莎。他好像认清了什么一般,眯起眼睛。
下一刻,他从艾丽莎身上背过脸去,环视广场,放声大喊。

「这位旅人,由『洛恩的棋子』接收了!」

沉默弥漫开。但,在绝对的无声过后,爆发出怒吼。东阵表现的困惑,西阵表露出激烈的愤怒。如羊只的统一行动,明确分为两种。
「『洛恩的棋子』别装傻了!想要无视『洛雷尔』的意志么!」
从身穿灰色衣服的西侧士兵们之中发出激烈的抗议之声。青年转向声音的主人。一位面容严肃的男人拨开人潮,走上前去。他挥舞一柄宽刃剑,大声叫喊
「虽然直到刚才一直没吭声,但这绝对不能听过就算!那两人虽然异样,但既然落下来了,就是旅人!你们有什么权利。得到旅人的,是胜利者才对吧!」

下一刻,人们再次仰望铠甲。铠甲像摆设一般一动不动。
见状,人们众口不一的开始喧闹。

「旅人?」「铠甲没有任何训示」「旅人就可以了么?」「这样一来,权利就是平等的吧」
「竟然一声不吭,不像话」「应该再扔一次」「但是,已经扔过了」

无法理解的话向艾丽莎扑来。充满热度的空气渐生嫌隙。但是,如同将这些平息下一般,响起了一个干巴巴的声音。青年以非常清醒的口气讲了出来

「上次的旅人在相互争夺的最后,头部受到重创,继而死亡。丈夫死后,妻儿自刎而死。双子洛也来不及治愈,当即死亡。如此严重的失态,无以复加」

与淡然的口吻相反,言语中有着谴责的锋锐。东侧的集群纷纷发出赞同的声音。特别是年轻人,声嘶力竭的放声高喊。在声援声中,青年接着说道

「三人的死亡原因,是在他们被『洛恩的棋子』确实接收后,『洛雷尔的棋子』强行争夺一家之主所致。当时不应该没听到『钟声』吧?」

没有热度的话语,让现场更加混乱。东侧的集群俱全呐喊。
西侧的集群在反驳什么。唯独喧嚣中心的青年一人与激情无缘。
「这次的旅人,正好是三个。其中两个正如大家所见,与以前的旅人存在差异。所以,之后也有可能接受铠甲的『回收』吧。这是包括以上情节所做出的判断」
下一批就确实的让给你们————意下如何?
对提出的条件,西侧的怒吼稍稍收敛。取而代之,东侧表现出动摇。他们很困惑,面面相觑。下一刻,东军之中发出了尖锐的抗议声。
「不要自作主张,诺埃尔!这事不由你做主!『洛恩的棋子』选择旅人的权利,可没有交到你这种人的手上!」
忽然,人潮左右分开,从中走出一位白发男人。与老年的发色不同,有着一副中年面容。疑似护卫的两人固守两侧。他似乎是东军的重要人物。但是,被叫做诺埃尔的青年的反应非常迟钝。他缓缓倾首。

「……本想进行讯问,但此次的旅人都很年轻。刚才的动作大家也应该看在了眼里。的确存在不安要素,但我不认为会对如此出色的人才怀有不满」

铠甲也不动。如果有什么问题,应该会进行『回收』。这样也不行么?
我们这次也等了很长时间。明明就连下次旅人何时出现都不知道。

白发男人被三言两语说得理屈词穷,在艾丽莎他们以及不动的铠甲只见交互望了望。男人舔舐干裂的嘴唇,想到了什么。不久,他摆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样子点点头。

「你的观点的确也有中肯的部分。作为旅人,有很多不安因素,但仅仅这份年轻就值得给予高度的评价吧。这次就同意便是。三人重新由『洛恩的棋子』接收……………………『洛雷尔的棋子』也没有意见吧?」
「说什么胡话,当然有!看那个昏迷的姑娘!你想把她和上次的老头老太混为一谈么!已经好久没有年轻女人了,你们也心里明白吧!」

威严面容的男子大吼起来。与此同时,西侧的男人们纷纷举剑,架起盾牌。空气转瞬间因紧张而绷紧。其中,唯独诺埃尔还是纹丝不动。

他如同隔岸观火一般,视线飘忽不定。
诺埃尔凝视着艾丽莎。他无视不从的群众,伸出手。

「没时间了,请把这两位扔给我。你也到我们这边来」
与此同时,战幕轻而易举的拉开了。如同讽刺诺埃尔的话一般,战斗再次开始。

面容严肃的男人,脸因愤怒而扭曲,大喊着什么。与此同时,西侧的人潮挥舞着剑,袭向东侧的人潮。突然发生的暴行,东侧没来得及反应。战线轻而易举的崩溃了。
混战之中,面容威严的男人分开人潮,冲了出去。他逼近诺埃尔,举剑一挥。诺埃尔护住脸的手臂,遭到男人的刀刃横砍。男人咆哮起来,再次挥起剑。
瞬间,男人的手肘以下的部位被切断,飞向半空。冷笑的表情崩解了,粗野的惨叫震耳欲聋。
「诺埃尔,你在做什么!拔出剑,举起盾啊!」
援护的东侧青年抓住诺埃尔的手,用布绑住。只见出血非常严重的伤,当场就止血了。虽然得到了治疗,但诺埃尔没有理睬青年。
他反手神像前面,声音头一次粗暴起来。

「钟声马上就要鸣响了!」

艾丽莎缓缓放下翘起的腿,她并拢双腿,在葛兰的手臂上坐下。
她重新将仍未苏醒的艾莉西亚,像人偶一样抱好,在葛兰耳边细语。

「————葛兰」
「明白了,艾丽莎」

葛兰挥动手臂。骨骼咯吱作响,肉被撕裂。
他一边破坏自己的肩膀,一边将两名少女扔了出去。

诺埃尔连同艾莉西亚一并将艾丽莎抱紧。

尽管眉头紧锁,艾丽莎还是委身于他。葛兰分开人潮,也到达两人身边。看到两人战场中相依相偎的样子,葛兰倾首,而他的手北东侧的士兵们抓住。
就在葛兰要问究竟要干什么的时候。

咚……叮咚……咚……叮咚

沉重的钟声,犹如在地上爬行一般响起。剑戟之声就像假的一样中断了。
出乎意料,西侧的人率先收起兵刃。此处充满了粗乱的呼吸。但是,就连这样的声音也慢慢平息。不久,声音完全消失。凝重的沉默开始扩散。

与开始相同,战斗轻而易举的宣告结束。

为了确认败北与胜利的时间在流逝。手臂被砍落的男人抓住自己掉落的手臂。以此为号,灰色的士兵走向西门,东侧的人们发出欢呼声。
他们高举双手,相互分享喜悦。诺埃尔放下了艾丽莎,抓住葛兰手臂的男人们也迅速的放开了他。在周围沸腾的喜悦中,艾丽莎眯起眼睛。
察觉到她的视线,诺埃尔点点头,嘴唇笨拙的蠕动。
几秒钟后,艾丽莎察觉到他是想笑。

诺埃尔的面部肌肉复杂而滑稽的动起来,想要微笑却不断失败。
就好像,他想强行摆出自己无法理解的表情一般。

「…………………………人类。你,究竟在笑什么?」
你的伤,可是会跟你一辈子哦。你说你在高兴什么。

艾丽莎指向他的手,肌腱可能被切断了,垂了下去。
他应该再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动起那只胳膊了吧。但是,诺埃尔否定了被指出的事实。

「如果是指这个的话,不需要担心。倒下的伤者也是一样,不久之后,我们就会『被搬走』……只要回避即死,我们就会被强行治好。这是规定」

他向艾丽莎伸出完好的手。他举起血淋淋的手,继续坏掉一般的笑。
「欢迎来到我们的村子。你们今后绝对没办法从这里出去」

这对艾丽莎来说,是早已知道的事实。人类无法在『领地』来去自如。诺埃尔没有在意无动于衷的艾丽莎,继续说道

「这里的人直到寿命耗尽,不过是战斗的棋子。我也是,你们也是……」

此时,诺埃尔的话说完了。青灰色的眼睛闪耀着光辉。他的声音中头一次充满了感情。
就像『无名之妖』,干巴巴的声音里承载着柔和的色泽。


他如同献上祝福一般,轻声细语
「祝愿你不要忘却外面的美丽」



被铭刻的记忆 1


「记住吧。外面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哦?」
充满祝福的呢喃着,母亲抚摸孩子的脑袋。

小孩子把脑袋放在消瘦的腿上,轻轻点头。细细的手温柔的动着,解开因油脂凝固而纠缠在一起的头发。指尖没有指甲。母亲的手,受了残忍的伤。

「不可以怨恨任何人。不可以憎恨任何人。因为这里是个监狱一般的地方。大家只是变得奇怪了而已哦。其实,人类是更加温柔的哦」

她露出了平静的笑容。孩子默默的将脸埋进母亲的膝盖。

从薄薄的囚服中,散发出霉与血的气味。孩子渴望体温,用手臂环住母亲的身体。
可能是藏在衣服下面的伤口在痛,母亲的脸扭曲起来。但是,她没有制止,抱起孩子。

她紧紧的抱住害怕的孩子,抚摸着他的后背,微笑缓缓的崩解。不久,她将脸埋进了小小的肩膀中。狭窄的牢房中,母亲和孩子相互依赖的抱在一起

石制的牢房很昏暗,总是很冷。唯独带着铁隔栅的窗户透进来些许的光。但是,这给不了两人任何慰藉。遥远的蓝天,与图画无异。
母亲再次张开嘴。她的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悲伤。

「一定要记住。一定不要忘记。就算我变得憎恨别人,充满怨恨,想要大声叫喊。但唯独你,希望不要忘记」

母亲无数次的重复。泪水静静的从她的脸颊滑落。她就像祈祷一般,编织出语言,想要将自己失去的某种东西留给孩子,拼命挣扎。

不久,她就会完全被憎恨所吞噬吧。正因为知道自己的结局,她才会不断地重复。想要将即将失去美丽事物,铭刻在自己孩子心中。

「外面是非常美丽的地方哦。你的爸爸是个很温柔的人呢。生下你,我很幸福。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她一边说,一边不断哭泣。话语之中,恐怕有着许许多多的谎言。
母亲在后悔。听着无尽的沙哑话语,聪明的孩子确信了。

只是,母亲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后悔。
她隐藏憎恶与悲伤,继续小声说着其他事情。

「一定不要忘记。唯独你不要放弃,哪怕所有人都放弃了一切,唯独你不要忘记。外面是美丽的。人应该更加幸福的活着哦」

母亲没有注意到。这依靠般的言语,与诅咒无异。母亲只要是自己相信的东西,就硬推给孩子。无意识间,就连难以拭去的后悔也扔给了孩子。

「一定要记住。不要放弃。唯独你,一定不要忘记」
她重复着——如果你为我悲伤,就绝对不要忘记。

「外面是美丽的。人应该更加幸福的活着」
这里是丑恶的。我应该更加幸福的活着。

聪明的孩子,理解暗藏在言语背后的真正含义。

牢房之中,孩子总是在近距离感受到死亡。孩子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幼小生物。要否定母亲的话非常容易。即便如此,孩子还是坦率的点头。

母亲紧紧的抱住孩子的身体。散发着鲜血味道的身体,激烈的颤抖着。
其实,母亲才更加害怕好几倍。即便如此,母亲依旧不停抚摸着孩子的背。

正因如此,孩子决定相信母亲的话。孩子是无力的。不论怎样许愿,仍然拯救不了母亲。孩子决定,至少要相信母亲所说的话。

绝对不要忘记,孩子将母亲的铭刻在内心。

外面是美丽的。人是更加温柔的。不能放弃。
不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能放弃。

悲伤的事,绝望的事,受伤的事,让人不愿活下去的事,不要忘记。


人拥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不久,牢房的门开了。无情的狱卒,将钥匙串拿在手里。也许是为了吓唬人,狱卒总是戴着只露出眼睛的毛骨悚然的头套。他粗鲁的手掌,粗暴的抓住了母亲的手臂。

母亲近乎被拖走的走了出去。最后转过身来,她虚弱的挥了挥手。孩子竭尽全力的也对她挥手。孩子拼命地注视母亲残留着泪痕的脸。


没过多久,母亲死了。


她死得非常凄惨,非常可怜。她似乎是被绑在棍子上,被石头砸死的。那时候,孩子在牢里。躺在是石头的孩子,什么也办不到。


一边听着母亲的惨叫。
一边预期着她的死亡。


果然,没有任何事能够做到。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10-8 13:06 编辑

第三章


咚……叮咚……咚……叮咚
多利女王的钟声响了。云集呀云集,百名士兵啊。

咚……叮咚……咚……叮咚
多利女王的声音在呼唤。云集呀云集,千名士兵啊。

击溃外敌,高举兵刃。高声呼喊,斩下首级。
多利女王,多利女王,多利女王,多利女王。

为了多利女王!


  *  *  *

艾丽莎咬了口蒸白薯,又立刻吐掉。

白薯的碎片掉落在毛织品上,白色在充满图案的红色花朵的花纹上停了下来。
观察了一阵子,碎片没有什么变化。接着,艾丽莎确认了自己的舌头是否出现异常。她摆出一张古怪的表情,再次吃起了冷掉的白薯。一口咬下去,她点点头。

「…………原来如此,与普通的食材没有差别呢。再现得不错嘛」
「啊,说的没错。感觉不到什么差别」
「…………只是觉得无比的难吃」
「原来如此……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这个差异恐怕会是重要的情报吧」

艾丽莎如临大敌一般,将没有熟的硬白薯塞满嘴巴。在她身旁,葛兰也正吃着白薯。艾丽莎从还堆得满满的盘子上背过脸去,举头眺望天花板。
东侧集会所很深,而天花板却很低。能看到附近不太干净的梁。墙上装饰着古老的肖像画,据说是村子出身的艺术家对当时的村长表达厚意而画的。
「这是多少年前的画了呢…………不,这究竟是实物么」
艾丽莎进一步将脖子仰向后面。她睨视满是皱纹的老人的那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
「竟然连这种东西都再现出来,简直异想天开。以前的小镇也是这个样子,但这里比那个地方还要多此一举。没有对圈养杀死人类进行什么特化」
超过了『兴趣恶劣』的范畴了哦。就算是『穴藏之恶魔』的行动,也超过了理解的范畴。

艾丽莎蹙眉,还原姿势。黑色的外套翻动起来,她一边思考什么,一边起身,就这样走了出去,葛兰向她身后跟了上去。艾丽莎一脸吃惊的看向脚下。

「话又说回来,这还真是悠闲呢。这个人类,难道睡着了么?」

在那里,是缩成一团的艾莉西亚。

她抱着包袱,闭上眼睛。让艾莉西亚放下包袱的,是艾丽莎自己。不过,没想到她就这样睡着了。可是,终究没想到她竟然直接睡着了。流着口水的脸,实在平和。
「就这样让她睡着的话,感觉确实比较幸福呢。怎么了?」
「到之后,陷入混乱就危险了。没多少时间了」
「也对。你说的没错哦,葛兰。醒过来对她来说应该是场噩梦,但也无可奈何。把她叫醒吧……起来,人类」
艾丽莎蹲下去,摇晃艾莉西亚的肩膀。但是,她只是呢喃呓语。
等了几秒钟,艾丽莎又摇了摇她的肩膀,见她还是没起来,于是抓起了她的胸口。
「给、我、起、来、艾莉西亚·兰德尔!你究竟有多悠哉啊!」
艾丽莎用力前后摇晃安详的睡脸。突然,艾莉西亚醒了。
她双眼大张,抛下包袱。不知为何,好像投降一样举起双手。
「咦、咦、什么?不是的,爸爸,艾莉西亚没有制定离家出走的计划!」
「睡你个头啊,人类!话说,你难道是准备离家出走才离开马车的?就觉得你的包袱怎么会这么大,原来是这么回事么」
「诶,不是的!包袱的确很大,但这是为了隐忍于世而所进行伪装,塞满了衣服造成的。最开始没那么大的!」
「提供这些无关紧要的情报还真对你感激不尽啊,人类。于是,醒了么?」
艾莉西亚飞快的眨了眨眼,她呆呆的环视集会所内。
她的脸渐渐失去血色,一副混乱的样子向艾丽莎询问。
「我,在森林,被什么给袭击了吧?……咦,这个寒酸的建筑,是哪里?我究竟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这堆得跟山一样的白薯,究竟是什么?」
「…………好奇的话吃一个尝尝不就好了,人类」
「不要,那种好像猪饲料的东西,看着就难吃」
艾莉西亚斩钉截铁的回答。艾丽莎面露难色,扶着额头。这个时候,艾莉西亚不安的四下打量。见她困惑的样子,艾丽莎开始说明
「将人类掳进怪物『领地』的存在会从黑森林出现。我应该给过你忠告。然后,你实际上被掳进了『领地』。之后,你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离开」
艾莉西亚倒抽一口凉气。但几秒钟后,她呆呆的歪起脑袋。
艾丽莎的眉头挤得更深,啪啪啪地拍打自己的额头。
「呃,我们的目的是杀死这个村落的统治者,多利女王与双子洛。杀掉他们,我们就能离开『领地』了吧。你只要记住这件事就够了」
「领、地?女王?杀,什么啊……别突然告诉我这么可怕的事情啊,莫名其妙。而且……而且,这里是哪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突然,艾莉西亚大声叫喊。听到杀死这个字眼,似乎突然不安涌了上上。她咬住了嘴唇。艾丽莎看到她微微湿润的眼睛,叉起手。

即便据实相告,她也不会相信吧。
虽然明白,艾丽莎还是开口。


「我们在一百年前就被烧毁的村落中哦」

  *  *  *

在『魔女审判』的时候,某个村子被烧毁了。

在村子里,大量的男女受到了魔女的告发。从都市被派遣来的审判官,在审议最后,所有人被处以极刑。但是,牺牲者死后,悲剧也没有结束,还在加速。

「所有人都被判决为与魔女存在牵连,村子被烧毁了——————本应如此」

艾丽莎讲述历史上的事实。低沉的声音在集会所内回响。战场上的战斗过后,艾丽莎等人立刻被带到了村内设置的集会所。

她横着抱着艾莉西亚,注视站在眼前的发白男子。
携两侧的护卫,白发男子代表东侧的士兵们正站在那里。

「可是,你说这是虚假的事实?」
「啊,正是。村子进行魔女审判的时候,并没有被烧毁」

可能是血亲,他的脸上有着肖像画中老人的面影。被带到他面前的艾丽莎,毫无畏惧的与他相互质疑。东侧士兵们把守在两人身后。
他们正排着严整的队列,但其中不见诺埃尔的身影。战斗结束后,受伤的人会维持原样留在广场。等待交涉的人不在,气氛十分紧张。士兵们向艾丽莎和葛兰投去戒备的目光。刚才喜悦的样子就如谎言,他们一味的沉默下去。血液与汗水的气味令气氛更添几分沉重。

在绷紧的气氛中,只有艾丽莎和白发男人的声音。

「我们不知道『外面』,但我们的传承中有这样的说法。『某一天早晨,醒来之时,村子被吞噬了』。烧毁并非事实。假设,就算我们从外界消失之后,留下的建筑物被烧掉了…………村民遭到虐杀的记录也是假的」

艾丽莎轻咬食指指背。苍色的瞳孔,陷入沉思。
不久,她拿开了指头,用听不到的声音对男人轻声说

「村子没有烧?确实……村子被烧的记录村存在疑点。虽然有过将建筑物全被烧毁,将全村人全部烧死的火事,但向黑森里蔓延控制到了最小限度」
「可是既然如此,传达到外界的传闻又是怎么回事……感觉和那个小镇很像」

艾丽莎对葛兰的话点点头。消失的小镇的始末,与村子的真相相似。艾丽莎再次咬住食指指背,开动思考。可是,男人的声音干扰了她。

「之后,我们在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不断地进行战争
「……………………………………战争?」

艾丽莎眉头深锁,确认着尤为难以理解的词汇。男人理所当然般点点头。
他的表情,就好像可怜艾丽莎的无知一般,理直气壮的接着说道

「东军是『洛恩的棋子』,然后西军是『洛雷尔的棋子』。我们长期进行着战争」
然后,将没有死者的战争,没有中介的战争,全部献给多利女王。

艾丽莎眯起眼睛。既然向人们索求名为『战争』的『侍奉』,那么这个『领地』的制造者,很可能是三人之中自称多利女王的『穴藏之恶魔』。

「『穴藏之恶魔』,多利女王与洛恩、洛雷尔……他们现在在『城堡』里?」
「我们是双子洛与多利女王的棋子。『穴藏之恶魔』这个名字没有听过。统治者总是在『城堡』里面。你们总有一天也会被送往那里吧」
「……那就正合我意了呢。不过,据说没有去『城堡』的方法,什么意思?」
「受伤的人会『被搬走』送进『城堡』。在被铠甲施加手铐脚镣,剥夺意识的基础上。现在这个时候,伤者们也在『城堡』内接受治疗。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双子之手能够治愈任何伤病。没有伤者出现的战斗不会得到承认

正因为她们的温情,我们才能免于死亡,不断战斗。

听到怀含敬爱之情的言语,艾丽莎眯起眼睛。将人们关在『领地』里,强行让他们进行斗争的存在,有什么可敬的。她忍耐住异样感与厌恶,继续开口
「…………刚才的青年,记得叫诺埃尔是吧,他也说过『只要回避即死,我们就会被强行治好』呢。为什么双子洛要对你们进行治疗?」
——『穴藏之恶魔』竟然会为人类治疗,我闻所未闻。

她的话,让背后的村民么吵嚷起来。他们的身体不安的摇晃起来。
看到异物的视线,直刺两人背后。白发男人的眉头也夸张的紧缩在了一起。

「你们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得够多了。『旅人』想要村子的知识也无可厚非。但我觉得说得有些太多了。也该回答我们的疑问了吧」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但是,将要吐出的话,在前一刻停了下来。
白发男人表现出由于不觉得样子。经过很长一段时候,他开口

「你们究竟什么来头?实在想象不出你们会来到这个地方。你们和一般的『旅人』实在差别太大。何谈畏惧,甚至没有表现出惊慌」
「你们所说的『旅人』恐怕就是被新抓到『领地』来的人类的总称吧?被抓的人类,会由铠甲扔到广场中。然后,到了钟声的信号响起,『旅人』将归对其保有的军团所有……是这样吧?这样一来,刚才那些话也就说通了」
我们带着目的,凭自己的意志来到了这个地方。
与你们所认识的『旅人』当然不一样。

喧嚷声震撼现场。艾丽莎造成了与回答诺埃尔提问时相同的反应。但是,动摇的激烈程度超过了上一次。两人的背后弥漫着杀气。
艾丽莎稍稍转过头去。她注视着因不安而扭曲的脸,轻声说道

「………………………………究竟在害怕什么?」

艾丽莎毫不畏惧异样的反应,重新转向白发男人。男人弄湿干枯的嘴唇,慎重的张开嘴。虽然问了出来,但他就好像在害怕回答一般,提问从颤抖的双唇之间被挤压出来。

「你们怀着某种目的而来到了这里。为什么要去『城堡』?」

此刻,与之前不同的紧张充满了这个地方。士兵们用沉默向艾丽莎施加压力。这份沉默的底层,不安定的气息在蠢蠢欲动。艾丽莎轻咬食指指背。

这个问题是分歧点吧。一旦答错,村民应该会化身敌人。

比较稳妥的思考,应该认为他们在担心统治者,害怕统治者。应该隐藏自己的目的。
艾丽莎从至今为止的交谈中,做出了这样的思考。但与此同时,也萌生出一抹疑问。

村民提问的内容有些奇怪。会与统治者反目成仇的问题,他们决不会问。相比统治者的危险,他们看上去更担心自己。
既然他们害怕的理由尚不明确,所以决不能贸然的搬弄是非。做出这样的判断,艾丽莎松开手指。葛兰为了保护她,移动了所站的位置。艾丽莎屏气慑息,然后开口。

她毫不掺假的,将目的吐露出来
「我是来杀双子洛,还有多利女王的」

她堂堂正正的提到了要杀统治者。村民无不钳口。沉重的无言不断延续。
艾丽莎依旧凛然的伫立在发粘的沉默之中。葛兰确认了脱离的路径。

然后,爆笑声震耳欲聋。

男人们捂住肚子,相互拍打肩膀,笑倒在地。充满恶意的笑声震撼房间。白发男人捂着嘴,向前俯下。护卫也别开脸,忍俊不禁。
「说什么、呵、呵呵、说什么胡话啊。这、这种事,不可能的。噗呼」
「………………………………不可能?」
艾丽莎的眼睛诧异的眯了起来。男人用力点点头。畏惧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纯粹的像在劝告小孩子一般,向艾丽莎投去含着怜悯的眼神。
「除了『被搬走』,没有方法能够去『城堡』。要受到需要治疗的伤,要被铠甲带上手铐脚镣,你说要杀双子洛和多利女王?根本就不可能」
「…………统治者,不会从『城堡』出来?」
「虽说也不会,但那根本微乎其微。而且你们是敌不过他们的。据说一百年前也有好几个和你一样为了杀掉统治者而来到这里的旅人,即便成功对阵交锋,还是饮恨而死……想知道他们死的样子,之后去广场上找找就行了」
男人窃笑起来。听到犹如威胁的话,艾丽莎张大双眼。
她对煞有介事的台词不加理会,仅仅用不能听过就算的话做出回答。

有好几个为了杀掉统治者而来到这里的旅人?」

她连忙转向葛兰。葛兰微微颔首。两人确认到了事情的异常性。

『穴藏之恶魔』的存在,是不为人类所知的。

怀着与艾丽莎和葛兰相同的理由入侵『领地』,是不现实的。
在造访集会所之后,她头一次表现出了明确的动摇。望了眼困惑的艾丽莎,白发男人不知为何露出安心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对艾丽莎亲昵的笑起来,拍手。

「时候不早了,肚子也饿了吧。我们已经是同伴了。给她们准备食物」

他的戒备以奇妙的速度消解了。弥漫现场的紧张也云消雾散。
艾丽莎所表现出的动摇,让士兵们的认识发生了某些变化。

「…………这样啊,困惑,哭泣,对你们来说都是正常的么」

艾丽莎茫然的呢喃起来。通常,被确保的『旅人』,通常应该手足无措,哭天喊地吧。
仅从这个反应来推测,村民们对出乎意料的事情的应对能力非常之低。这个态度的变化,恐怕是艾丽莎渐渐符合他们对『旅人』的认识而产生的结果。

白发男人用鄙视弱者的眼神注视艾丽莎。
他的嘴上挂满愉快的笑容,告知艾丽莎

「不管怎样,我已经知道你们是来杀统治者们了。不过,这终归是天方夜谭。你们没有去处,与以前的旅人一样,为村子做贡献吧」
是作为士兵,竭尽一生参加我们的『战争』呢?还是……

白发男人向依旧昏迷的艾莉西亚看过去。接着,他的视线回到艾丽莎身上,如舔舐般凝视着艾丽莎。与此同时,艾丽莎的苍色眼睛中闪过一丝杀气。
被犹如利剑的视线射穿,男人微微后仰。他清了清嗓子,连珠炮般的说起来
「刚、刚才的动作实在出色。请不要辜负我们的期待,在前线上做出好的表现。承蒙双子洛的温情,我们是不会死的。放心吧,尽管挥剑吧」

这次的战斗,胜利是属于得到新旅人的我们的。
今后也希望你们能够构筑起有利的战线。

士兵们对这样的话大大点头。可是艾丽莎兀自蹙眉。至今萌生的异样感在脑中往复。她毫不犹豫的将想到的问题抛给了白发男人

「构筑起有利战线,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是对这个村落的扭曲结构,最根本的疑问。

村民的战争似乎没有领土与兵粮的消耗问题。战斗结束后,伤者将会借『穴藏之恶魔』之手得到治疗。只要不是即死,就能保证生还。

换而言之,士兵无穷无尽。
这与『战争』的前提产生了矛盾。

棋子将被治愈,棋盘不会空掉。不是从一次的战场上来判断,战争本身的胜败就没有明确界定的,两者胜利的天平断然不会倾斜。

也就是,永远不会决出胜负

「只将永无休止的战斗堆叠起来的『战争』连小孩子的游戏都不如。原本你们的行为就称不上『战争』。只是在钟声的指示下,不断上演类似孩子打闹的争执罢了。没有目的,也不会产生利益,就连推敲战略的意义都没有」

永远只是去受伤的行为,与无不终止的拷问有何区别!

尖锐的叫喊声,令白发男人僵住了。士兵们屏住呼吸。沉默弥漫来,而又迅速崩溃。
好似昆虫振翅的喧嚣,缓缓侵蚀此地。尽管对脱口而出怀有踌躇,但动摇在士兵们之间相互交错。唯独白发男人没有动。但是,他突然踢起脚。

————————————————咚!

男人用力的踩在地面上,发出声音。吓到的士兵们挺直身躯。白发男人抬起丑陋而扭曲的脸,用充满愤怒的眼睛瞪向艾丽莎。他粗暴的吸了口气,短促的怒吼道

这种事有什么奇怪」

艾丽莎眯起苍色的眼睛。她回想在广场上,人们好似羊群的行动
行动很相似,但人并非家畜。伴有痛苦的状况,应该会让他们心生疑问。但是,他们盲目的肯定没有终结的战争。白发男人继续放出充满愤怒的语言。

「我们漫长的,不断不断的斗争。然后从现在,从此刻开始,你们也将成为参与斗争的一员。棋子之身,不允许否定战争。绝不、绝不、绝不允许!」

然后,男人激烈的咳嗽起来,粗暴的擦了擦喷出唾沫星子的嘴。
恢复冷静之后,白发男人身体挺直,瞪视艾丽莎,然后宣布

「暂时去花些时间来理解吧。吃晚饭之后,随便在村里转转吧。没人会妨碍你们的。我想你马上就会明白,如果没有我们的接纳,你们将无处可去。理解自己的立场,为了村子,快乐的生存,快乐的去死就够了」

艾丽莎没有回答他的话。取而代之,问出的另一个问题。

「你们的战争无法产生任何具有生产性的结果。你们只是构成『人对人进行拷问的系统』的齿轮而已。然而,为什么要不断战斗」

你说,是为了谁而去不断受这种愚蠢的伤。
我不明白。人是如此欲出的东西么。

白发男人听到这问题咬紧嘴唇。但是,他当即开口。
他接着义正言辞的说了出来。就如同祈祷一般,说出了那个名字


「为了多利女王」

  *  *  *

「束手无策呢。他们不仅是身体,就连内心也被支配了」

反刍那一连串对话的异常性,艾丽莎摇了摇头。

在离开集会所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头上是一片不自然的天空。没有云也没有太阳的蓝色天空,就好像是用绘具涂成了均一的颜色。

在祭典之夜消失的小镇中,天气与季节之类的现象被完全再现出来。但是,这片领地』似乎没有那么静谧。空气是温的,感觉不到风的流动。

伪造的蓝天之下,排列着一个个瓦片砌成的屋顶。用冷杉木制造的民宅之间延伸出石板路。一个细长的影子从两人身旁穿过,在上面奔跑起来。可能是想寻找出路,含泪的艾莉西亚跑了过去。背在娇小身体后面的巨大包袱渐行渐远。

确认到这件事的艾丽莎走了出去。葛兰也紧随其后。

石板路在森林采伐后,由重新种植的小树点缀着。沿路并立的民宅门户深闭。窗户被厚厚的黑布遮了起来。或许是没有再现生物,天空中连小鸟的踪影都没有。绿油油的农田中,也不见人的身影。

两人在无人的宁静小道上前行,最初选定的目标是广场。

不久后,被高围栏围起来的空间映入眼中。两人在森严的门前止步。
连接到广场的围栏与门,似乎不是由村子再现的,而是新建造的。如同证据一般,中间镶嵌着木头浮雕。在浮雕上,身着豪华礼服的女性正张开双臂。

她的头上装饰着巨大的王冠。
「…………………………多利女王?」

艾丽莎眯起眼睛。女王的礼服以兼具细致与强韧的线条雕刻形成。不过,她的脸雕得很浅,五官很暧昧。其中,唯独嘴唇勾勒出尖锐的弧线。

注视着扭曲的笑容,艾丽莎伸出手。她轻轻用力,推了推门。

——————咿咿咿
门应声打开。

眼前展现出一面广阔的空间。可能是『被搬走了』,已经不见伤者的身影。
环顾周围,艾丽莎发觉不对劲。从栅栏外向内看时,看不出广场内有如此之大的面积。艾丽莎仔细环视广场的角角落落,按住额头。

「原来如此…………不好的预感似乎中了」

突然,她转过身去,走出门外。她循着路,拉开充分的距离,转过身去。
从远处再看,广场小了两圈以上。不过,返回里面之中,面积又会瞬间变大。理解了情况,艾丽莎叹了口气。在他身旁的葛兰歪起脑袋。
「艾丽莎,我不太明白。麻烦解释一下」
「广场弄成了近似错觉画的状态。恐怕原来的广场,作为战场面积不够吧。『穴藏之恶魔』没有改变广场的面积将里面扩大了。结果,中心不存在问题,但疏密不一的周沿空间化作了复杂的构造」
「外观和实际的面积产生了差别么。但是,你对此有什么好困扰的?」
葛兰再度倾首。周围是否扭曲,应该与艾丽莎没有关系。可是,她摇了摇头。如针一般的银发,在裹成黑色的肩膀上扫过,沙沙作响。

「周围的扭曲牵连到『入口』了。尽管知道广场存在,但无法到达。因此,连我们也无法离开『领地』」

听到始料未及的话,葛兰依旧面无表情,点点头。他向周围扫视。在进入『领地』的时候,两人穿过设置在森林中的『入口』,落在了广场上。既然如此,应该能够从广场回到森林。但可能由于错觉的影像,无法获知『入口』的正确位置。
艾丽莎叹了口气。带着自嘲的一位接着说道

「只看刚才的情况,铠甲是能够出去的。恐怕那个可以正确的掌握扭曲的空间构造吧。不过,我就办不到了。能够感觉到『入口』的气息,但我找不出到达那里的方法」

原本艾丽莎就没想过逃脱。她的目的是杀死『穴藏之恶魔』。在那之后,『领地』会自动崩溃。但是,为了应对万一,需要确保『入口』。

葛兰将广场扫视一圈。他试图寻找自身看不到的『入口』。看到他认真的侧脸,艾丽莎的嘴角放松了下来。她就像戏弄葛兰一般,向他搭话

「姑且先问一问吧,葛兰。你不是不知道位置么?」
「………………………………………………………首先,右边」
「…………呃,我说,不知道的话就应该坦白说出来哦?」
「明白了,我不知道……真的说出来就好了么?总感觉,你的疲劳好像增加了」

不,没有那种事哦,哈、哈、哈。艾丽莎发出干笑,视线回到广场。果然找不到『入口』。她轻咬食指指背,细声说道

「这就和白发男人…………以及他说的一样了呢。诺埃尔么」

欢迎来到我们的村子。你们今后绝对没办法从这里出去。
「『这里的人直到寿命耗尽,不过是战斗的棋子』………………么」

忽然,艾丽莎抓起葛兰的手。她横穿过广场,走向栅栏前面。她将空着的手放在宽幅的板子上,沿着围栏,准备绕广场一周,走向侧边。
她绕着广场的周围,跬步前进。下一刻,他们站在了遥远的后方。艾丽莎眯起眼睛。她又向前一步。回过神来,他们站在了三步之前。想要绕围栏转圈的时候,每走一步,位置似乎就会发生偏移。
果然周沿的空间发生了深刻的扭曲。艾丽莎摇摇头,细语道

「………………原来如此,这可真够乱来的」

两人一时间胡乱行进了一通。

前进,向后返回,绕半圈,返回两圈,止步。艾丽莎眯起苍色的眼睛,仰望天空。头上耸立着一排气派的门。但是,那和进来时的门不同。
艾丽莎伸出手。就算用力去推,西侧的门也打不开。由广场中心被分断的村子,东西似乎是不可能进行来往。确认到这一点,艾丽莎再次走了起来。
转了几圈,她停了下来。眼前立着什么东西。

始料未及的障碍物的出现,让她眯起了苍色的眼睛。
「……………………这是什么呢」

栅栏前面,设置着落地的招牌。朴素木板插在了石板地面的缝中。
在广场中心环视四周的时候,没有竖着这样的东西。看来闯入了从中央无法观测的,错综复杂的空间里。艾丽莎抬起脸。她仰望头上,停止动作。几秒钟的沉默后,她低声细语

「『叛徒的下场』…………呢。『即便成功对阵交锋,还是饮恨而死』、么」

眼前展现出异样的光景。栅栏上镶着好几个框。
巨大的金属框摆在一起的样子,就像展览会。但是,里面有没有一张画。

让人联想到光彩的框子中,拉着黑色的上等的布。在上面,装饰着白色的什么东西。确认到褶皱被小心翼翼的延展开,经过鞣制的内容物,艾丽莎眯细了眼。

「…………………………原来如此呢。这种低级的兴趣,很有他们的风格

她面表情的说道。在她身旁,葛兰也点点头。

不太干净的白色物体,很干燥,布满龟裂。是乍看上去意义不明的东西。
不过,这是众所周知的东西。为了方便保存,进行过加工的这个——


是小心翼翼被从全身剥下来的,人类的皮。

  *  *  *

「以杀害统治者为目的来到『领地』的旅人,看样子确实存在过。然后他们的下场就是那个。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完全弄不明白」

顺手关上门,艾丽莎呢喃着。结果,『入口』还是没有找到。她带着葛兰循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但是,她突然停下脚步,凝视远处的树木。

「………………原来如此,和宣称的一样不会捣乱,真是够了」

周围藏着三个充满紧张感的气息。村民正进行着蹩脚的跟踪。两人对露骨的监视视而不见,走了起来。艾丽莎一边循着来时的道路返回,一边小声说

「双子洛加上多利女王么……自称多利女王的那个人,支配欲很强吧,不惜专程制造出麻烦的『领地』。之后的两人是她的朋友,赞同者,或是亲属吧」
「对这个名字有眉目么?」
「对多利没有。恐怕是假名吧。洛雷尔和洛恩倒是非常了解。记得他们是少有的双胞胎『穴藏之恶魔』。然后,他们也是『十二月的喧嚣』的参与者」

艾丽莎流露出愤怒,轻声说道。葛兰点点头,站到她的身旁。两人以同样的脚步,并肩偕行。在连通集会所的路上返回到一般的时候,艾丽莎停下了脚步。
她在民宅的土墙前方蹲了下去。矮树之下孳生着别的植物。锯齿状的叶片之中,小小的果实发黑熟透。她把果实摘了下来。

「这是野莓呢……试试看么」

艾丽莎毫不犹豫的撕开野莓,扔进嘴里,轻轻咀嚼。
下一刻,她把野莓吐了出来。碾烂的残渣凄惨的掉在地上。

从艾丽莎咬过的痕迹中,野莓如肉瘤般开始膨胀。
野莓的残渣渐渐变成丑陋青蛙的形状。也许对内侧的变化没有耐性,表皮生出酷似伤口的裂缝。果实凄惨的破裂开,化作灰色的泥四撒开来。

艾丽莎再次观察土墙。撕烂野莓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新的果实。
「这已经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了呢………………再看看其他的吧」
艾丽莎呢喃着,旋踝离去。两人离开了民宅并立的路,走向附近的农田。
也许是再现了短暂的夏日,农田中是丰饶的蔬菜与各种果实。漂亮的卷心菜排列在附近的田垄中。艾丽莎越过栅栏,毫不客气的侵入农田。

她在卷心菜旁边蹲了下去,将水分饱满的菜叶撕碎。

与此同时,叶片表面涌出无数类似鱼子的泡。泡依次碎裂,每次碎裂都会产生如虫蛀蚀的洞。不久,叶片崩溃了。灰色的泥从掌中流落。
看着拉出细丝的残骸,艾丽莎耸耸肩。

「原来如此,生长的植物看样子不能吃。那些白薯和奶酪是哪里来的呢……或许,这也是村民如此顺从的理由之一呢」

她挥挥手,甩掉泥。返回道路的时候,她猛地在农田的栅栏上坐了下来。简陋的栅栏不稳定的摇晃起来。葛兰立刻从一端将栅栏支撑住。艾丽莎交互地踢着腿。
「这种事无所谓了。首先必须思考的,是『城堡』的入侵方法。伤者会『被搬走』。这似乎是下下策」
「……这个方法,我不行。抱歉」
「对呀,葛兰。你受的伤立刻就会治好。而且我的治愈能力也很高。半吊子的伤在『被搬走』之前就已经治好了吧……真难办」
「你受伤的话,很不好。我反对」
「不用担心,葛兰。我并没有想过付诸实践。因为身受重伤的话,要和三人战斗实在很困难呢。而且还会被剥夺意识,能不能挣脱枷锁也说不准。能够跟踪的话就轻松了,但我觉得这个问题终究……」
「……………………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啊。真麻烦呢」
艾丽莎叹了口气,背向后翻仰过去。视野的一端,映出了藏在用具小屋里的消瘦男子。艾丽莎还原姿势,对男人招了招手。男人向后跳开,消失在了小屋里。监视的耳目增加了,但村民们还是很守规矩的继续隐藏身形。

「『没人会妨碍你们的。你会理解无路可逃的事实』么,受不了,就爱说废话」

恐怕他们故意隐藏起来,是为了增加旅人的孤独感与无力感吧。
在无人村落里徘徊的旅人,会绝望,会呼喊吧。但是,艾丽莎与葛兰没有表现出他们预料之内的反应。村民对这个事实感到困惑的同时,仍在仅需这愚钝的监视。

「用不着那么警惕,一会儿就会老实了」
不用多久,他们的一切都会破坏。

她用严肃的表情细语。但是,她又立刻摇摇头,叹了口气。就好像散步中途一般,她摇了摇腿。葛兰在她身旁支撑着栅栏。时间平静的流逝。

咚……叮咚……咚……叮咚

远方响起了钟声。好似葬礼一般,响起阴郁的声音。
以此为信号,村名们开始出现。似乎在宣告旅人的自由时间结束了。他们制造出包围网,与两人缩短距离。艾丽莎理解的向后一仰。

美丽的银发摇曳起来,苍色的眼睛映出接近的村民。
然后,她露出仿佛让见者心醉神迷的笑容。


一瞬间,村民们驻足了。此刻。
远方的钟声再次响起。



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2


孩子记住了朦胧的灰色。那是冰冷石壁的颜色。
孩子记住了发青的白色。那是腐败之前的尸体的颜色。

母亲嘶吼,孩子久久的抱住膝盖。缩成一团的有些脏的样子,就好像野兽的孩子。
因油脂凝固而纠缠在一起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发黑枯瘦的腿,如今仿佛和独自长到一块去一半。孩子极限的缩紧身体,封闭在黑暗中,拒绝着外界。

就像不会动的尸体一样。时间的感觉,很久以前便消失了。
孩子憋住气,不断否定自己活着的事实。


据说,母亲可怜的,悲哀的,凄惨的死了。


已经不会有人来接孩子了。已经确定,死亡将在不久后的将来降临在孩子的身上。如今没有挣扎的必要。孩子率先试图与死亡同化。

孩子知道,自己能够活下去,是母亲不断抗争的结果。她与被抛来的疑惑进行了漫长的战斗。将拷问忍耐到底,拒绝自白,然后独自死去。

但是,不确定的疑惑在母亲死后,被判断为确定。让孩子苟延残喘的理由消失了。孩子微微睁开眼睛。视线中映出模糊不清的尸体。巨大的白色臀部闯入眼睛。

在隔壁牢房的格栅中,今天死了一个胖男人。
在他的身体下面,是一滩变了色的积血。

忽然,隔壁牢房的门打开了。粗鲁的手抓住了尸体的脚。尸体像物件一般被拖走,从视野中消失。那个样子,就好像被放完血的山羊的下场。

尸体应该会被聚集起来,然后被焚化。过了中午,烟就会从狭窄的窗口侵入吧。在高温下被焚化的身体,连骨头也垮掉了。据说这个灰很不干净,不能去碰。

灰要用水冲得无隐无踪,这是这里的规定。不会留下人存在过的痕迹。
当然,不会有人为孩子的母亲建造坟墓。灰会被冲走,尸体会消失。

她已经不在了。

孩子紧紧的握住拳头。指尖还是那么脆弱,那么柔软。

牢内的时间,犹如蠕动般缓慢流逝。日暮降临,还依旧一动不动。
孩子执拗的持续拒绝外界。在枯瘦的肉体中,内心已经发生了变化。

孩子曾经知道母亲的爱。母亲的手应该总是那么温柔。但以母亲的死为契机,记忆渐渐淡薄。石头的冰冷侵染身体,人体的温度在丧失。

如今还要期待什么的话,孩子会坏掉。孩子率先去扼杀掉自己的感情。孩子一味等待着死亡。好似棺材中的日子,缓慢的流逝。

过了几天,但不知为什么,已经确定的死亡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

孩子一直没有被送去处刑场。如取而代之一般,狱卒每天都会送来粗糙的饭。孩子拒绝进食,侵蚀胃袋的饥饿渐渐变得模糊,继而消失。

不久,全身的感觉麻痹了。
在孩子弯曲的脚的疼痛也消失掉的时候。




爸爸,来接孩子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10-8 13:09 编辑

第四章


关上门吧,咚隆,咚隆。
自暴自弃的大口喝酒吧,咚隆咚隆。

晴朗的天空中,钟声鸣响。澄净的夜空中,声音回荡。
战争结束日暮西沉,今天我们输了。

关上门吧,咚隆,咚隆。
自暴自弃的大口喝酒吧,咚隆咚隆。

哭泣吧,吵闹吧,拍起手。踏起脚,让地板摇晃。
不管要哭还是要讨厌,明天再来。明天也一定能打赢。


遥远的城堡里。
多利女王也开心吧。


  *  *  *

咚……叮咚……咚……叮咚
沉重的钟声,犹如如地上爬行一般响起,震撼了阴郁的空气。

同时,村民们停下了脚步。他们的眼睛从艾丽莎与葛兰身上移开,紧绷着脸望向半空。
他们如同寻找消失的残响一般,来回张望。
「钟声……………………竟然响了?」
「第二次么?这种事,虽然有过,但为什么是今天。才刚刚得到旅人啊」
「刚才受伤的人似乎被送回广场了。返回得太快了。难道希望再来一战?」

「你们在做什么?有空犹豫的话,还是赶快转移吧」

突然,响起了一个淡然的忠告。群众再一次向声音的主人仰望。
路的一头,站着一名灰发的青年。他一半身体染成了生锈的黑色。

穿着染过血的衣服的诺埃尔,用干巴巴的眼神俯视群众。
「钟声响了,给我到广场上去!距离开战已经没有时间了!」

下一刻,他尖锐的叫喊起来。以此为信号,群众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们似乎无法靠自己作出判断,接受指示而行动似乎更快。逆着人潮,诺埃尔向依旧坐在栅栏上的艾丽莎靠近。从破开的衣袖中露出的手臂,没有外伤。

「胳膊平安无事的治好了,真是太好了呢,人类。有话要说的话,我会听的哦?我也有话想问」
「听说你们是来杀统治者的。他们拥有恶魔般的力量。一百年前的旅人被活生生的剥掉了皮。也许全都是些牢骚话,不过,你们有胜算么?」

完全没有铺垫,诺埃尔突刺问了出来。青灰色的眼睛犹如打量一般俯视着艾丽莎。尽管艾丽莎对突然提出的问题蹙眉,还是点了点头,毫无畏惧的回答

「有十足把握。不过,无法见面的话就无从谈起了。缩在城堡里的家伙是杀不了的」
「原来如此。既然如此,人之间的战斗当然没有问题吧。有武器么?」
「在你看来呢?」
「没有呢。问了个无聊的问题。你们听到钟声了吧?旅人参战是强制性的,没有否决权。我带你们去武器库吧。我不想喊人,自己走吧」
诺埃尔转身走去。艾丽莎没有跟上去,手掌伸向虚空,握住一柄长剑,拔了出来。诺埃尔停下脚步,转身之后,感到纳闷。
「………………………………………………从哪儿弄出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我这么说你信么?」
「原来如此,不需要武器呢。尽管怪得没谱,但就这样吧。你说有胜算看来所言非虚。这很棒……是啊,非常棒啊」

他就好像说给自己听一般点点头。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僵硬地冻结着。诺埃尔停止呢喃,再次走了出去。艾丽莎让剑消失,葛兰也随同一起跟在诺埃尔身后。

在周围,同样在道路上奔跑的人逐步增加。三人沿道路向广场迈进。在门前,诺埃尔停下了脚步。在他眼前,是携护卫站在那里的男人。
「带来了么,诺埃尔。我对你志愿回收旅人,并将任务达成十分佩服……可是,怎么没带他们去武器库?预备的只有一支,可不够两人分哦」
「他们似乎不需要武器。初阵除了挫伤旅人高傲的心气之外没有意义。应该不成问题……怎么办?我觉得这种情报,我觉得没有意义去隐瞒」
他明确的将白发男人的想法暴露了出来。男人的脸扭曲一来,看了眼艾丽莎。艾丽莎耸耸肩,也看了看他。男人面对旅人所不应有的傲慢态度皱起眉头,张开嘴。

「放开我,放开我啊!干什么啊!」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声音。两名士兵从身后走近。
他们像带家畜一样,拖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手脚被绑住的艾莉西亚就像受伤的野兽,一边胡乱挣扎,一边放声大吼。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你们这帮无礼之徒!竟然对我这么粗暴,以为能轻松了事么?爸爸会生气的,我也绝饶不了你们!」
「藏、藏起来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这个女孩跳到井里去了,她脑子是不是、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别咬我!」
艾莉西亚朝拉着自己的男人大腿上咬了下去。他连忙将艾莉西亚高高提起,从自己身上拿开。白发男人叹了口气,在他身旁的护卫也茫然的说道
「在这里,你就是旅人。你没有机会在和父亲相见,也回不去了」
「别撒这种讨厌的慌啊!以为这样的威胁就能让我言听计从的话,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我受够了,快放开我、放开我、呀!」
突然,男人们放开的她的手。艾莉西亚摔了个狗吃屎。四周爆发出嘲弄的笑声。
艾莉西亚凄惨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护卫蹲下去,从两把剑中拔出一把,插在了艾莉西亚面前。艾莉西亚抬起脸,张大双眼。
「咦……………………这、这是什么?」
「看了还不知道么。这是剑。拿起来吧」
「不、不要。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蔷薇之女哦?不会拿这种武器的。赶快把它收起来啊……我受够了,受够了啊。我要回大屋,我想喝红茶」
艾莉西亚猛烈地摇摇头,抱住膝盖。但是,护卫粗暴的抓起的她的头发。
艾莉西亚被强行提了起来,发出尖叫。护卫向白发男人询问
「似乎有必要把她扔到战场上杀杀她的傲气,受到更多的精神伤害。怎么办?」
「女人本来另有用途。并不是要把她当成士兵……不需要强行让她」
下一刻,白发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在他眼前,护卫被提到了半空中。葛兰伸出的手,抓住了护卫的领口。护卫发出惨叫,放开了艾莉西亚。
与此同时,响起了拍手的声音。艾丽莎拍响双手,投去冷冽的目光说道
「非常感谢,葛兰。对同种族的女孩应该更客气的对待哦,人类」
艾莉西亚颤抖着抬起脸。她用那双大大的眼睛注视着艾丽莎。艾丽莎轻轻对害怕的她点点头。这一刻,艾丽西亚的眼睛柔和的湿润了。
「……………………………呜」
「…………嗯?怎么了,人类」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艾丽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莉西亚就像发条人偶一样站了起来,一头向艾莉西亚的怀中抱上去。艾丽莎躲闪不及挨了一击,一下子没有站稳。
「艾丽莎,艾丽莎,我好感动,我今后要叫艾丽莎姐姐大人!」
「住手,人类。我的妹妹只有一个!给我放开」
艾丽莎强行将她拉开。再次想要抱上去的艾莉西亚被放下护卫的葛兰按住。艾丽莎调整呼吸,转过头去。白发男人和护卫无不张口结舌。
在一连串的骚动中,唯独诺埃尔微微眯起眼睛。他突然低声呢喃
「虽然有着旅人的立场,但闹得这么厉害啊。你们的确不是旅人呢」
留下独白,他走了出去。留下艾丽莎他们,他消失在了广场上。
艾丽莎轻轻地咳了一声。她强行改变气氛,重新转向白发男人。
「你想让我们加入『棋子』对吧?没问题。士兵几乎已经消失在广场上了。应该没什么时间了……带我们走吧」
她凝视男人。士兵的身影已经从他们周围消失。男人对她的话有些迷茫,目光四处游移。艾丽莎露出微笑,张开双臂,然后豪不犹豫地放出话

「——————————到你们的战场去吧」

  *  *  *

迎入艾丽莎等人,女王的门扉缓缓关闭。
广场上的士兵们已经规整的列好了队。

广场在中央被分断,东边是绯色军团,西边是灰色军团。
护卫做出了什么指示,两人对此不屑一顾,走向了东军的最前列。

在已经完成的队列中央,让两人插了进去。白发男人叫喊着什么,然而依旧在队列的最后排,没有追上去。两人固执的无视在周围扩散开的动摇。
不久,集群乖乖接收了异物。如羊群般的他们恢复无言。

艾丽莎环视两军。洛恩军与洛雷尔军,双子所拥有的军团,身着不同颜色的衣服,提着相同的武器。这个样子,就好像统一的游戏棋子。

士兵们屏气慑息,等待开战。在艾丽莎身旁,一只只因紧张而绷紧的肩膀上下摇晃。
沉重而炙热的空气缠住四肢。艾丽莎感受着刺痛肌肤的感觉,发觉异样。士兵们都拼命的握住剑,但脸上有时却微妙的轻松。

艾丽莎回想起刚才的战斗。负伤倒下的很多,但没有发现死者。
只能认为两军达成过避免致命伤的协定。

因此,这里的气氛才会虽然紧张,但又半温不火的放松

害怕受伤以及对战斗的觉悟背面,隐藏着习惯与倦怠。不过,沉重的气氛是货真价实的。这是气色不好。他们的争斗,终归不是『战争』。

大人们认真进行丑恶模仿的样子,十分毛骨悚然。
看上去就像一无所知的在玩过家家一样。

艾丽莎摇摇头。再次抬起脸后,无数的视线将她刺穿。
西军向来路不明的旅人投去戒备的目光。从自军不时也会向此处最异常的东西投去尖锐的目光。无数视线之中,包含着嗜虐的热量。

东军将本应正在混乱之中的旅人送到了战场上。据说理由是为了磨灭旅人的嚣张气焰。恐怕旅人会在两军的一致同意下受伤。
或许在这闭锁的空间内,人们想要释放压抑。艾丽莎对发粘的视线不屑一顾,一直凝注视着前方。绷紧的气氛,忽然动摇。响起了可怕的声音。

黑色铠甲在广场上出现。恐怕它迄今为止一直藏在从广场之上看不到的某空间内。被葛兰踢飞的头盔复活了。葛兰叉着手,睥睨众人。
场上的空气更加绷紧。艾丽莎看着它仿佛人类的动作,呢喃起来

「……………………果然来了呢」

铠甲的出现,在她意料之中。铠甲是异能的产物还是『领地』的附属物,依旧不明。
不过,只要与『穴藏之恶魔』存在联系,就可想而知。能够成为在『城堡』里闭门不出的『穴藏之恶魔』眼睛的,唯有铠甲。『穴藏之恶魔』应该是通过铠甲,优雅的进行观战吧。艾丽莎冷笑。这正是她屹立于最前列的含义。

————————————咚!

巨大的钟声鸣响,空气震荡起来。随着信号,人们比肩接踵。军团一齐摆正态势,挺起胸膛,如同鼓舞自己一般抬起脸。

————————————咚!

剑一齐出鞘。伴随着剑锋发生的响声,抽出的刀身勾勒出弧线。他们挥舞着剑,奉于眼前。无数的兵刃指向空中。焕发着银辉的刀身,烧灼艾丽莎的视野。

————————————咚!
「为了洛恩!」「为了洛雷尔!」

无数声音交叠在一起,化作巨大的咆哮呼喊主人之名。他们呼喊出忠诚,榨干肺部的空气。他们不住的大口喘息。钟声间不容发的鸣响。

————————————咚!
「「为了多利女王!」」

明确的宣誓响彻四野,震撼艾丽莎的鼓膜,随即消失。瞬间,士兵们最终迸发出好似野兽的咆哮。他们凭借疯狂的嘶喊忘却恐惧,让大脑激扬沸腾。

以自己的咆哮为信号,士兵们冲了出去。

绯色与灰色的波涛开始进击。人们仗剑举盾,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两道影子从东军以压倒性的速度飞了出来。

「——————什!」

众人的惊呼声相互重叠,动摇全军。
艾丽莎与葛兰凭借脱离常轨的脚力,冲出绯色集群。

弃东军而去,两人与西军的最前列接触。艾丽莎突然停止,迅速沉下腰,用脚将数人扫飞。翻倒的士兵牵连后面的人,队列瓦解了。
葛兰抱住倒下的一个人,向远处抛去。中央部分的异常迟了一会才传到两端。混乱的军团一边化作弓形一边停止。面对始料未及的事态,东军也停下脚步。

士兵们对无法预测的事态的应对能力显著的低下。两军如麻痹一般停止了行动。
确认到这里点,艾丽莎转过身去。她眄视两军,冲破广场。葛兰也紧随其后。她从虚空中拔出剑,以快若子弹的速度向铠甲逼近。

铿——————————————————!

与大跳衔接,她将头盔踢飞了。不等头盔落地,她将剑放出,

就这样,她双脚并用,将铠甲踢飞。
咚——————————————————!

铠甲大幅倾斜,背部着地。艾丽莎也因为反作用力而飞向后方。
艾丽莎鞋底一边与石砖地面摩擦,完成着陆。与此同时,她从虚空中握住四柄剑的剑柄,抽了出来。葛兰踩住了准备起身的铠甲的左臂。冲上前去的艾丽莎用剑贯穿了铠甲手臂微小的关节缝隙。薄薄的剑刃尖端,牢牢楔入石砖之间的缝隙。

她纷纷刺出剑,让复杂扭曲的剑刃牢牢的相互组合。
铠甲挣扎起来,但是剑柄成为妨碍,手臂无法抬起。

艾丽莎俯视被牢牢钉在地面上的铠甲。沉默扩散开。
下一瞬间,声音爆炸了。目击事态的士兵们纷纷大叫起来。

巨大的咆哮,点缀着恐惧与困惑。但是,其中也包含着一部分意外的声音。艾丽莎竖起耳朵,确认混入混乱的叫喊声中的异质之声。

那是欢呼声——————近乎满溢而出的欢喜之声。

但在下一瞬间,从铠甲的左臂喷出黑烟。
铠甲的肩关节溶化脱落,猛力脱掉自己的手臂,站了起来。

————————嘎啷

漆黑的威容起来了。艾丽莎再次与铠甲面对面。铠甲屈下巨大的身体。
瞬间,石砖被踏碎,铠甲蹴地而起。艾丽莎从虚空中拔出剑。铠甲如疾风一般刺出的右拳与剑刃激烈的撞在一起。不被肉体负荷所桎梏的一击让剑咯吱作响。
介于两者僵直的期间,葛兰捡起艾丽莎扔掉的剑,由下至上将铠甲的右臂斩落。放纵力量的一击,相较斩击更似殴打。铠甲手臂扭曲,细长的剑身弯曲了。
如果铠甲里面有人,一定无法抵消冲击,导致骨折吧。但是,铠甲的内部是空的。

铠甲毫不费力的挥起了扭曲的手臂。葛兰避开他拳头的同时,艾丽莎扔掉剑,手一翻。她从虚空中抽出了长度约合小孩身高的长剑,直接投掷出去。

剑准确的飞向了葛兰身边。葛兰手指被切断,抓住了刀刃。
葛兰摆好剑的同时,铠甲挥出了拳头。短剑打在了铠甲的手腕上。
被无意义的一击牵动,铠甲转过身去。而在那之后,已经投掷完短剑的艾丽莎站在那里。瞬间,葛兰挥起长剑。他以无视极限的力量运动自己的手臂。肌肉和血管被扯断,重重的打在了铠甲的关节上。铠甲的接缝发生变形,手臂抬不起来了。
于此同时,艾丽莎一跃而起,一边奔跑,一边从虚空中取出绳索。她滑入铠甲脚边,用环装的绳索套住了仿佛要将人踩烂的脚尖。就这样,她从铠甲的胯下穿了过去,拉扯绳索。铠甲无法用手臂支撑,顷刻间便倒了下去。

再度倒下的同时,爆发出雷动的声音。人们困惑的吼叫破喉而出。但是,里面混杂着比刚才还要多的欢呼声。艾丽莎转向群众,眯起苍色的眼睛。

在那里,展现了一面无法想象的光景。

一部分年轻人撒开了剑,大声欢呼。在如羊群一般行动整齐划一的集群中,他们的身影形同异物,显得格格不入。其中,有一个更为明确的化作异物的人。

唯独他,没有喜悦也没有困惑,无动于衷的伫立在那里。诺埃尔。

他向艾丽莎投去的揣度的眼神。两人相视了数秒。
艾丽莎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仰对虚空,窥探『穴藏之恶魔』的反应。

她的目的并非排除铠甲,而是将正在看戏的『穴藏之恶魔』从『城堡』中喊出来。他们通过铠甲,应该已经掌握了艾丽莎入侵的事情。但是,他们不知为何没有现身。

艾丽莎蹙眉。与此同时,地面剧烈的摇晃起来。
————————————哐啷!

「怎么会…………难道要来了么!」

在不祥的震动中,从西军发出声音。他们面面相觑,一边颤抖一边逃走。从门离开,远离艾丽莎和葛兰进行移动后,犹如保护自己一般坚守起来。

这仿佛在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门中出现一般。
————————————哐啷!

富有规则的震动突然通知。发粘的沉默弥漫开来。门一瞬间微微动摇。
但是,再次还原于无声。现场的紧张得到缓解。瞬间,门爆炸般的弹飞了。

咚!!!!!!!!!!!!!!!!!!!!!!!!!!!
吼!!!!!!!!!!!!!!!!!!!!!!!!!!!

咆哮震撼空气。掉在石砖上的木片,一边震动一边变成灰色的泥块。
巨大的影子将其踩烂,侵入进来。在艾丽莎眼前,站着一具新的黑色铠甲。

怒气冲冲的铠甲,化作了异形的姿态。

巨大的影子两足行走的样子接近人类。但身体各个部位的形状,只有异形这个词足以形容。从巨大而扭曲的背脊刺出粗鲁的橛子。与身体的质量相反,带着钩爪的脚细得不正常。喷出黑烟的头部,是长满疣的猪型。

它的手中,握着一把奇妙的锤子。要说那是武器的话,那也太细了。艾丽莎突然察觉到了。响彻战场的钟,恐怕也就是这具兽之铠敲响的吧。

艾丽莎向后退开一步,皮靴陷入黑泥中。

————————————哐啷!
「————————————!」

她呼吸为之一窒。不知何时,本应被钉在地面上的铠甲融化了。黑色的泥像蛇一样开始在石砖上蠕动,爬上兽之铠的脚,缠住了那把细锤。
融化的泥在锤子上覆盖了两三层。绕到背部的泥生成马的装饰,前端变成锋锐的长枪。人类断然无法拿动的巨大锤子完成了。

凶恶的武器在手,兽之铠发出咆哮。
吼!!!!!!!!!!!!!!!!!!!!!!!!!!!

兽之铠向空中吐出黑烟。被碾碎的鼻子和巨大的假牙摇晃起来,向前迈出。
两根细腿交互踩碎石砖。前进几步,兽之铠停了下来。艾丽莎从正面注视兽之铠。她的手中握着手枪,将枪口对准了它。

下一刻,兽之铠疾驰而去。

兽之铠化作黑色的炮弹笔直突进。艾丽莎为了拉开距离,跃向身后。
接着,两支手枪各射出六发,向脚关节一射而尽。兽之铠的细腿发生扭曲,跳弹撕裂天空。即便如此,兽之铠依旧没有停下。艾丽莎继续向后跳跃。
她让射空的枪消失,抽出新的手枪。但是,她来不及了,兽之铠已经逼近身旁。
在碰撞的前一刻,并驾齐驱的葛兰抓住艾丽莎的手,强行拉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与兽之铠擦身而过。就这样,艾丽莎以自身为轴,转过身去,撒开手。

艾丽莎让手枪消失,抽出剑。在撞到栅栏之前,她将剑向前刺出。
剑贯穿宽幅的板,刺到了栅栏上。艾丽莎握住剑柄,半个翻身踩在了剑刃上。兽之铠在广场中央调转方向,向艾丽莎的方向撞去。艾丽莎瞄准他手腕的关节,再次发动手枪。承受着执着的攻击,相对较细的手腕开始扭曲。

兽之铠发出低吼,高高抡起锤子。铠甲再次一跃而起,进行突进。
艾丽莎依旧踩在剑上,对兽之铠严阵以待。在碰撞的前一刻,她蹬起脚下的剑,沿广场的周缘横越。下一刻,她的身体移向了遥远的后方。
兽之铠的脑袋撞到了栅栏,发出烦躁的低吼。艾丽莎着地,拔出了新的枪。兽之铠停止突进,抡起锤子。艾丽莎摆好架势。但在下一刻,铠甲将锤子向侧面投出。巨大的质量一边回转一边逼近瞄准空挡向铠甲冲来的葛兰。

葛兰本想回避,但躲闪不及。翻转的身体被枪的尖端划到,受到牵连。
葛兰的胳膊被挖掉,内脏撒了一地。

「葛兰!」

艾丽莎让手枪消失,冲向葛兰身旁。葛兰虚弱的抬起脸。葛兰对将手搭在他肩上的艾丽莎摇摇头,忍住疼痛挤出声音。

「艾丽、莎…………不用、管我…………你该、离开…………」
「不可以说话。疼痛应还很剧烈。而且你放心。我不会陷入因为保护你而让自己倒下的丑态…………这是让你置身危险的行为」
「…………既然……这样……为什么」
「首先,我有事情想要确认。既然『穴藏之恶魔』不会出来,继续战斗下去也毫无意义…………还有,那个会如何做出判断」

艾丽莎观测一般瞪着兽之铠。兽之铠似乎有什么想法,停止了。艾丽莎挡在前面,遮住葛兰正在慢慢堵上的伤口。她投降一般举起双手,下一刻,兽之铠的怒气仿佛消失了,从锤子开始化作泥崩解落下。
流落的泥再次变回人形。看到人形铠甲的完成,兽之铠旋踝离去,从被破坏的门走了出去。在石砖上扩散的泥,在兽之铠走过后,变回了门。

恢复原貌的广场上,铠甲和浑身是血的两人被留了下了。
咚……叮咚……咚……叮咚

远处响起钟声。以阴郁的声音为信号,战斗似乎结束了。

铠甲看了看东侧的军团。白发男人携护卫连忙冲向艾丽莎和葛兰。
看到渐渐回到葛兰体内的内脏,他们不禁屏息。白发男人仰望铠甲,可是铠甲什么也没说,白发男人对护卫下达指示。两名护卫拘束了艾丽莎的手。还以为要做什么,结果白发男人用身体挡住葛兰的伤口,对铠甲深深的行了一礼。

铠甲点点头,离开了。走近栅栏后,铠甲的身影突然消失了。既然没有没有沿周缘转圈,应该是消失在了无法观测空间里。艾丽莎用轻快地语气向白发男人问道
「铠甲没有杀我,直接离去……似乎对你们的拘束非常信任呢……还是说,在这之后,我还是会遭到被铠甲处刑的命运?」
「在战场上,出现逃走者、背叛者的情况,首先是铠甲,然后是那只野兽来处理。叛乱者或会被杀死,或会受到重伤,或仅限丧失战意的情况在拘束之后会交给我们。棋子很贵重。不能失去优秀的旅人」
他的回答坦率的令人惊讶。白发男人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接着说道

「只要并非认定需要重新调教,伤者会交给铠甲……或者处刑」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与我所料一致的结果哦」

艾丽莎点点头。她推测,丧失叛乱意志的棋子的价值,他们不会放过。认可敌人主动的投降,简直蠢到骨子里了。但只会对事先规定的条件作出反应的铠甲,不具备对事态进行判断的头脑。艾丽莎看到这一点,而暂时选择了投降。
不过,正在观战的『穴藏之恶魔』一旦下达杀害指示,铠甲将会继续战斗吧。


「我即便用上了『赏赐』也没能让『穴藏之恶魔』现身。很难想象三个人注意到了叛徒艾伦却全都毫无反应。所以他们没有察觉到我。所以我判断继续战斗下去没有意义。既然铠甲乖乖撤退了,这个推测应该是正确的吧…………不过,这样的话」
「……………………就代表没有人在看战场了」


葛兰忍住痛苦,回应艾丽莎的话。她无言颔首。
推测正确,又产生了新的矛盾。三个『穴藏之恶魔』圈养人类,让他们相互争斗。强制性的让人类进行战争,却没有任何人看戏

战争丧失了最后的意义。

洛恩军团也是,洛雷尔军团也是。为多利女王奉献的战争,也毫无意义。
『领地』中的战争,不仅对于人类,对『穴藏之恶魔』来说也毫无意义。

「不过…………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而让人们相互争斗呢。

双手依旧被拘束着,艾丽莎思考起来。在这个时候,因冲击产生的僵硬似乎解开了,人们慢慢开始动起来。不久,两人被东军的士兵们团团围住。
艾丽莎向手臂施加力气,准备挣脱拘束。然而付诸实践之前,她就轻轻松松的被解开了。艾丽莎轻快地下到石砖上,环视周围,不禁蹙眉。

东军的士兵们都一个样子,露出好像着了魔一样的表情。
他们窃窃私语着什么,化作好似畅快喝酒的不和谐音,漂浮在半空中。

「不论怎样挣扎也敌不过统治者」「可是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原来如此,能够与铠甲分庭抗礼的话,应该做得到吧」「这样的话做得到」「轻而易举」

「能杀人」「轻而易举的杀人」「杀多少都没问题」「杀多少都没问题」

下一刻,他们一齐单膝跪地。艾丽莎对士兵们的突然行动失语了。
全然不顾她的动摇,他们深深地低下头。其中,唯独白发男人依旧站着,没有行礼。但是,他也注视着艾丽莎与葛兰,仿佛确信了什么一般呢喃起来

「没错。你们,你们的话,或许————————」

异样的兴奋渐渐侵蚀此处。艾丽莎蹙眉。交混着厌恶与兴奋的视线滑过葛兰再生之后的伤痕。白发男人调整几次呼吸后,颤抖着吐出话来。

「或许能让这场永无休止的战争,结束了」

艾丽莎只觉一阵眩晕。他们没有想过与统治者为敌的可能性。他们根本就不想违逆敬爱的女王吧。然而全然无视这一点,吐出了期待战争结束的话。
不杀统治者而让战争结束是不可能的。但是,艾丽莎察觉到其他的手段。她看看西军。好似面具一般僵住的一张张面孔,回望着艾丽莎。
两军之间缔结的信赖,犹如玻璃一般碎掉了。

「——————啊,原来如此」

盘上的棋子会被治愈。坏掉的棋子会被修复。只要能够恢复,胜负的天平断然不会倾斜。但是,即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来不及治愈而被杀害的士兵,将永远的失去。

这场战争没有任何对胜负的明确定义。
但唯有一个,存在着无可否认的决定胜败的结果。


仅凭人类绝对无法到达的,绝对的胜利条件————


「————————糟透了呢」
那就是,将敌军士兵全数歼灭。



被铭刻的记忆 2


咚……叮咚……咚……叮咚
咚……叮咚……咚……叮咚

好似葬礼的钟声响起,在余音消失之前,孩子挥开了狱卒的手。孩子用因污垢而板结的衣服擦了擦手。几乎要将皮肤磨破一般,粗暴的擦着手掌。

戴着只露出眼睛的头罩的狱卒依旧没有说话。他穿过房间,贴着墙壁直起背脊。充满压迫感的这个伫姿就像一具铠甲。终究无法认为是拥有自身意志的生物。

孩子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久违的望着牢房外的情景。石制的小屋,墙壁与牢房相同,但没有铁隔栅。在小型的暖炉前面,摆着古旧的桌椅。

父亲深深地坐在椅子上。他缓缓抬起脸。浑浊的眼睛里映出孩子的模样。他诧异似的眯起眼睛。几秒钟后,或许渐渐认识到孩子了,张大双眼。

他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倒下,发出夸张的声音。孩子依旧面无表情,注视着他狼狈的样子。他用颤抖的手,指向孩子。浑浊的语言在半空中消融。
青灰色的眼睛里浮出泪水。他捂住脸,虚弱的跪在了地上。

父亲仿佛在哀叹着什么,掩去声音,开始哭泣。孩子歪起脑袋。孩子无法理解他落泪的理由。自己就是这么过分的状态吧。

孩子观察自己的身体。手臂的骨头凸现出来,瘦得无以复加。手指的指甲被剥落了。皮肤上有挠破的伤痕,无数好似蚯蚓的肿块,以及疮疤覆盖在上面。

但孩子果然无法理解。与拷问后的尸体比起来,自己的身体要漂亮得多。孩子接着凝视父亲。他看到了孩子极为异样的状态。

朦胧的记忆中,父亲充满自信,有着年轻精悍的面庞。可是,他如今已经是个丑陋的老人。仿佛被幽闭了百年时光,在黑暗中孤独的度过。

父亲抬起脸。凝重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孩子一言不发。
泪水纷纷滑过父亲枯瘦的脸颊。他用颤抖的声音,喊出孩子的名字。

——已经没关系了。父亲一边落泪一边诉说。
——什么。孩子淡然的询问。

父亲张大双眼,孩子倾首,如此反复。只闻毫无温度的提问声。
什么。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没关系。

母亲死了,被残忍地杀死了。父亲在说什么没关系呢。

父亲哑口无言,如同腹部遭到殴打一般捂住嘴。他再次趴倒在桌子上。响起激烈的呜咽声。他一边哭,一边殴打桌子。孩子一言不发的望着他这个样子。

孩子的心,果然丝毫没有动摇。孩子无动于衷的思考着。
——看来,自己将心扼杀得太过头了。

不久,父亲抬起脸。他注视着孩子,拼命调整呼吸。
父亲似乎下定了决心,擦掉眼泪,拼命的开始忏悔。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所以,把孩子还给我。
——我本来想早点来的。
——所以,务必把孩子还给我。

你没来得及。仅此而已。
就连道歉的对象都已经不在了。

可是,父亲激烈的摇摇头。
——不,来得及。
他回答。

——什么。孩子问道。
对此,父亲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回答。

——我要让你活下来。
——我一定可以拯救你。

孩子倾首。拯救这个词,孩子无法顺利的理解。但是,父亲不需要孩子的同意。他用火热的口吻,继续讲述他要拯救孩子。
父亲对群众诉说,母亲的嫌疑与孩子完全无关。似乎就连证据都准备好了。孩子对父亲的提案眯起眼睛。这样的方式,孩子难以接受。

这么做的话,母亲莫须有的罪不会消除。
孩子说不要这样。父亲说不行。

孩子说
——你懂什么。没有拯救母亲的你懂什么。
——只是远远看着被带走的两个人的你,懂什么。

下一刻,父亲捶打桌子,大步走了出去。他以粗暴的脚步站在了孩子面前。
垂下的表情很不稳定。还自以为要挨揍了。父亲以前是个纵容本能宣泄暴力的人。但是,孩子不害怕。孩子已经不是原来的生物了。
孩子只是睁着眼睛,静静地仰望父亲。父亲俯视着孩子,跪了下去。

然后,他将枯瘦的身体紧紧抱住。

孩子眨了眨眼。父亲拼命地抚摸瘦骨嶙峋的背。他无言的依靠着孩子的肩膀。泪水渗入脏兮兮的衣服。如同分享体温一般,不断抚摸孩子的背。

大大的手,在颤抖。和母亲的手一样。
——是我不对。
父亲重复着。
——真的是我不好。

——如果无法接受,从这里出来之后,杀掉我也没关系。
——只是,我要你活下去。一定要让你活下去。

——不要露出这种死掉的眼神。

他如此重复。他拼命的声音,艰难的传达到了孩子已死的心灵。被祈祷般的话语所感触,孩子突然想起了那件事。孩子取回了失去的语言。

啊,说起来,妈妈不也说过了么。
人类拥有更加幸福的权力。

孩子回想起了与母亲之间的对话。孩子头一次直视了活下去的可能性。孩子思考其中含义,感到绝望。沉重的疲劳压在了死掉的心上。

不能放弃,不要忘记。这是母亲的临终之言。
——要死的话就没关系。但是,如果一个人要生存下去的话……

孩子不得不去背负这句话,背负她的遗言。
外面的美丽,人的温柔,孩子绝对不会忘记。

悲伤,绝望,受伤。
求死之心,不会忘记。


人类拥有更加幸福的权利。


孩子说,请让我考虑。
孩子说,请给我时间。

从这里离开之后,孩子将会去战斗吧,会不得不在自己的内心里,一直在母亲的话中挣扎下去吧。在牢狱之中彻底改变的孩子,没有体会过作为一个人的人生。


所以,孩子不得不做出决断。


到头来,孩子是该活下去呢,还是该去死呢。
是该在地狱中活着呢,还是该扑向可怕的死亡呢。


是将自己的人生捏烂呢。
还是犹如蠕动一般延续下去呢。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10-8 13:10 编辑

第五章


闹吧,闹吧,好棋子啊。闹吧,闹吧,好士兵啊。
战争结束,迎来安宁。漆黑夜空,洒满星辰。

唱吧,唱吧,好臣民啊。唱吧,唱吧,善良的人啊。
纵然不愿意,太阳依旧升起。不论是否哭泣,一切依然。

睡吧,睡吧,我的棋子啊。睡吧,睡吧,我的士兵啊。
在噩梦中,迎来安宁。可怕的天明,还好远好远。


在钟声鸣响之前,安然的睡吧。
然后,随时赴死吧。


  *  *  *

战斗中断后,『领地』瞬间染上黑暗。

好似上等丝绸的黑色覆盖天空。上面如同洒下海砂一般,闪着白色的星光。在伪造的夜空中卷起漩涡的星云,不是朦胧的河川。连星光都是均一的。

在集会所的窗框上坐下,艾丽莎凝视着冷清的夜空。
她将左脚抱在胸前,视线移向室内。换上新外套的葛兰,正在遭受士兵们的提问攻击。士兵们避开充满敌意的艾丽莎,只将葛兰团团围住。
他们注视着手腕上的接缝,纷纷发出感叹之声。

「真、真厉害啊。接缝开拆会死么?」
「虽然没有试过……但有接缝的位置,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手臂」

对葛兰淡然的回答,众人回以率直的呼声。村子的地点,在接近南部边境的地方。『无名之妖』的故事应该传到了。但是,没有人提及传说。不止如此,他们的反应虽然非常害怕,但也充满着好意。

「那么,真的……真的就算有什么三长两短也不会死么?」
「可能有方法将我杀死,但我自己也不明白。就算脑袋被拿掉还是会复活」
「哈哈……哈哈哈……这可真厉害………………这家伙,真的好厉害…………」

士兵们发出浑浊的笑声。望着祥和的光景,艾丽莎蹙眉。仔细一看,他们的笑容,因恐惧和困惑以及狂热而绷紧。集会所充斥着异样的热度。
人们所酝酿的感情,产生了发粘的热度。艾丽莎再一次仰望夜空。

「陷入了奇怪的事态呢……实在是、实在是糟透了」

她轻轻地嘟嚷了一声。她的声音,消融在夜空中。
战斗后,两人被士兵们带走,扔回了集会所。

对两人进行盘问后,白发男人携带上了几个人转移到了别处。他们似乎在商议如何利用两人。留下的士兵们准备通过与两人交谈,获得关于异能与不死的情报。与此同时,他们正经受着极度的紧张与疲劳。

原本士兵们对出乎意料的事态的反应十分迟钝。现状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想当大的负担。恐怕接近极限了吧。但是,白发男人还没有回,协商似乎没有结束。

不管决定如何,艾丽莎都打算拒绝对方的要求。士兵们最终必定会反驳。正因他们平时像羊一样胆小,所以艾丽莎没办法去害怕他们激动时的状态。就算拥有魔女审判的事例,也很明显。越是老实的集群,有时越容不下残忍的生物。

艾丽莎叹了口气。与此同时,右脚被什么人给拉住了。艾丽莎姿势崩溃,连忙向脚下看去。只见艾莉西亚如同年幼的孩子正紧紧抱住自己的腿。

「有何贵干,艾莉西亚?我知道你很不安,但你能不能别把人从窗框上拉下来?麻烦你以最快的速度放开我的脚」
「呜呜,连姐姐大人都这么冰冷……这个世界一片漆黑啊,活着好辛苦啊」
「我说你啊,别叫我姐姐大人。我的妹妹,全天下只有一个」

艾丽莎伸出手,姑且在艾丽西亚的脑袋上胡乱的抚摸了一阵。之后她别开脸,向窗外望去。艾丽莎眯起苍色的眼睛,扭曲成了一张悲伤的脸。她缓缓开口

「寂寞的妮娜·萝丝,今天也独自哭泣」
悲伤的妮娜·萝丝,明天也独自哭泣。

落下的泪水,是早晨的雾。像连绵不绝的雨,不断地落下,变成海。
熊和兔子终于来了。猪和鸭也终于来了。老鼠吱吱地安慰着。

「少女终于不哭了」
「…………这首歌我知道」

艾丽莎被始料未及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连忙向艾莉西亚看去。
艾莉西亚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点点头。不知为何,她得意的挺起胸膛。
「我知道这首歌。爸爸经常唱的。寂寞的妮娜·萝丝,可怜的妮娜·萝丝……这是哪里的歌?」
「啊,你的父亲会唱这首歌么……这件事真是太出乎意料了呢」
艾丽莎就算倒立也想象不出,那个肥满的男人唱起童谣的样子。知道《妮娜·萝丝之歌》这件事也很让艾丽莎感到意外。她无法掩饰吃惊,问了起来
「那是北部某港湾小镇流传的歌。你的父亲怎么知道那首歌的?」
「他说,熟人的女儿经常唱这首歌。姐姐喜欢这首歌?」
「喜欢………………也谈不上。这是回忆之歌」
「……………………回忆?」

听到艾丽西亚的问题,艾丽莎轻轻的咬住嘴唇。她望着洒满星辰的伪造夜空,表情一瞬间难过的扭曲起来。不过,她强行打散了眼中的悲伤。

「我和死去的妹妹,经常唱这首歌哦」

听到回答,艾莉西亚张大双眼。她的嘴角微微颤抖起来。下一刻,艾莉西亚紧紧抱住了艾丽莎的脚。她连忙缩成一团,垂着脸细细说道
「我对冒昧之言,由衷的抱歉。对不起,艾丽莎。我真是没用呢」
「你没必要自责。抬起脸吧,这可不像你」
她轻轻的抚摸艾莉西亚的头,就像对待小狗一样。可能是对答复感到开心,艾莉西亚依旧垂着脸,上下小幅的弹着。蜂蜜色的卷发轻轻摇摆。
「……谢谢你,艾丽莎。可是,我还是想叫艾丽莎姐姐大人。艾丽莎既温柔又坚强。这样的你,我允许你做我的姐姐!」
「免了吧,人类…………你其实根本没有消沉吧」
艾莉西亚抬起脸,笑了起来。她的态度还是老样子妄自尊大,但并不可恨。
艾丽莎望着惹人怜爱的笑容,突然萌生出疑问。

「话说,你这样的丫头,为什么会在黑森林里?」
黑森林里,除了不祥的传闻,什么也不存在。

艾莉西亚歪起脑袋。她将背后的包袱放在前面拿好。
她用包袱代替艾丽莎的脚,抱了起来,然后讲起来

「姐姐大人还真是问了个没意思的问题呢。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有想看的东西!」
「在这片森林里,除了废弃村落的遗迹,没什么可看的吧。 就和传闻中一样,会被黑森林所吞噬,会消失,真是冒昧的行动。你没想过会有危险么?」
「那个,我觉得被卷入危险也没关系,只是想离开父亲身边……于是就去了正前方的那个森林」

艾莉西亚闭上了眼睛。她不断的点头,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眼睛焕发出明亮的光芒。

「爸爸很在乎我。我是爸爸宠爱的蔷薇之女,不过,仅仅是这样我无法满足。我想要让爸爸更加自豪,想要成为爸爸唯一的女儿……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离家出走了哦。我坚决不要做笼中之鸟」

为了完成这件事,只能出去冒险了!

她夸张的挺起胸,但下一刻,她无力的耷拉下肩膀。
「可是……这个地方有些太过分了。大家都好无礼,又窄又黑,就像家畜的小屋。本来就无法忍受,竟然还无法离开。讨厌死了啊」
艾莉西亚叹了口气。不过,她迅速的摇摇头,她向艾丽莎的脸凑过去。
艾莉西亚柔和的弯起朱红的嘴唇。就像说悄悄话一般细语道
「……不过,这不是正好么?是吧,姐姐大人。其实我」
「抱歉,现在有空么?如果两位女士的话能放在后面再聊的话,可就帮大忙了」
干巴巴的声音突然将艾莉西亚打断。两人抬起脸,不知何时,诺埃尔站在了两人身旁。被感情已死,冰冷的双眸俯视,艾莉西亚轻快的弹了起来。

「姐姐大人!呃,我、我到那个死不了的人那边去了。要是发生什么,要马上来救我哦?我可不允许姐姐大人不珍惜我哦。我相信你!」

单方面涛涛不绝的说了一堆,艾莉西亚跑了出去。她在盘腿坐下葛兰身边微微蹲下。一大一小的影子关系和睦的呆在了一起。艾丽莎向坐着两人周围望去,不禁蹙眉。

士兵们正大口的喝着酒。不知谁拿来的酒和食物到处传递。
一位士兵把酒喝干,放声大笑。可他又突然不安的四下张望。在他身旁,酩酊大醉的士兵正不停地捶打地面。也有人正毫无意义的哭泣。

不知何时,房间内一片混沌。表层的平稳被完全破坏。

与不久前截然相反,疲惫的士兵们拼命地将意识从葛兰身上移开。葛兰默默地旁观着骚动。他和艾莉西亚相互背对着,艾丽莎向诺埃尔看去。
他举起两只木头容器,与一只小酒瓶。

「要喝么?如果想要保持清醒或者不胜酒力的话,那我就拿回去了」
「不必了,我喜欢酒。不过在喝之前我想问个问题」
「答得上来的我就回答吧。现在正好,代行人不在」
「………………代行人?」
诺埃尔用牙齿拔掉了瓶塞。倾斜瓶子,浓重的碧色的酒注入器皿。
「是指白发男人。他的名字是丹,统治者赋予了他一定的权力。他们正在对你们的『用法』进行协商,不过应该得不出很好的方案吧。对于强力武器的活用,我们过分安于现状。恐怕对你们下达的指示只有『去杀』」

他将器皿交给了艾丽莎。浑浊的碧色的酒散发出酿造不彻底的味道。艾丽莎喝了一口。复杂的甜味和令人麻痹的苦味在舌头上弥漫开。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脑袋涌现出欢喜,喉咙异样的干渴。艾丽莎吐了口唾沫,将器皿朝诺埃尔递了回去。

「这是什么?不是单纯的酒呢……应该是接近麻药的东西」
「『多利女王之杯』。统治者支给的最受欢迎的饮品」

诺埃尔也向自己的器皿中倒入酒。碧色反射着油灯的光,发出可疑的光芒。
他摇晃器皿,凝视着金色的波浪,说道

「姑且试着分析了一下,这似乎是一种药草酒。功效是『降低思考能力与恐惧心,增强痛觉』……是呀,的确不能积极的去推荐,呢!」

诺埃尔毫无先兆的将器皿中的东西朝窗外倾泻一空。接着将酒瓶也扔到了外面。伴随尖锐的声音,玻璃碎掉了。毛骨悚然的碧色在地面上聚集成一片水洼。
突然做出的怪异举动就像假的一样,诺埃尔依旧面无表情。他耸耸肩。

「即便知道疼痛会增加,人们还是不得不大口去喝。或许你已经某种程度上看出了村民们的感情起伏,那个是在喝过一定量以上的酒之后的状态。平日里胳臂会被砍下,会失去脚。不让大脑麻痹的话,连通常的生活都有困难」
「代行人与护卫在后方的位置,不参加战斗……他们不喝酒。是吧?能够做出判断的人,和不能进行判断的人的差别就在这里么……所以,大多数的士兵判断力低下,像羊群一样,无法单独行动」
艾丽莎扫视集会所。士兵们正大口喝着酒。那些酒全都是沉重的碧色。不祥的情景,让艾丽莎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她的视线回到诺埃尔身上。

「………………………………于是,你将这个事实告诉我的意义何在?」

他没有回答艾丽莎的提问。诺埃尔继续说着感觉毫无关联的话
「这就是盲目忠诚的理由,不过还有别的。这个村子的食物由『城堡』供给。村内的植物,已经接碰过了么?就算没有碰,也没什么好勉强的」
「…………是,已经碰过了。全都化成泥然后崩溃了」
「是么,你的好奇心很旺盛呢。也就是说,我们的食物被统治者控制着。多利女王不论是怎样的暴君,除了遵从别无他法。既然如此,比起怀疑,还是目盲服从活得更舒服。虽然我不太明白」
「……………………暴君?不明白?」
听到他的话,艾丽莎眯起眼睛。他和其他村民不同,没有盲目的信仰心。在闭锁的空间内,避免了思考被统一化。这实在太异样了。
「你没有作为多利女王以及双子洛的棋子的忠诚心么?」
「这个村子原本就没有发誓对统治者效忠。我出生的时候,还留有反抗心。但是,在铠甲的监视下,每天反复强制性的进行战斗」

他抛出空容器,然后接住,如此重复。碧色的液滴在半空中飞洒出来。
突然,他不再抛出容器,将容器紧紧握住,依旧面无表情,向容器施加力量。

「敷衍了事的战斗会遭到铠甲的惩罚。不将敌军全数歼灭的话,拷问的日子就无法终结。人们也有一段无法承受精神的负荷,开始行凶的时期。对全灭敌军感到焦急,害怕报复,怀疑内鬼,造成了许多村民和旅人牺牲」

他毫无先兆的泄去了力量,松开了容器。容器应声掉落在地。他用脚尖将容器踢到远处。就这样,他接着把看不清真意的话讲下去。

「不忍耐的话,状况会不断恶化。村民们放弃了终结战争,与敌军缔结了协定。作为精神的安宁与自卫的手段,选择忠诚。从就如同挖了坑又填上,周而复始的无意义的战斗中,村民们找到了侍奉女王的意义。否则,很多人会疯掉的吧……不过,我对此并不苟同」

他以类似『无名之妖』的空虚目光仰视半空。低声告知的这个事实。

「我的母亲,是女人。对外面的世界很清楚」

————————呀!
与此同时,响起了巨大的一声尖叫。

两人同时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喝醉的士兵正抓着艾莉西亚的胳膊。她抱着面包,站在远离葛兰的位置上。害怕的她拼命想要从男人手中挣脱。

「干……干什么,住手啊……你、你要……你要对我做什么」

这个声音里没有白天的气势。酩酊大醉的男人目光浑浊。也许感受到了异样的空气,艾莉西亚的身体颤抖起来,准备逃跑。但在下一刻,她的手被拉住,倒了下去。

伴着尖叫,浑浊的欢呼声沸腾起来。犹如喝彩的笑声与下流的奚落向艾莉西亚扑去。在凝滞的色度中,集群自然而然的共享着骚动。艾丽莎眯起眼睛,从窗框上跳了下来。
「………………………………那是怎么回事?」
「旅人有时候会被当做村子的公共财产。她今晚将会作为那个男人的妻子,服侍那个男人吧。刚才他们应该在一旁偷偷抽过签了」
诺埃尔淡然的回应。没有热度的声音,讲述出扭曲的事实。

「如果有了孩子,将由全村一起养大。新的血脉很宝贵。村中的女子和非血亲的旅人会被特殊对待。是与家畜一样,为人多次受孕的方便道具」

面包掉了下来,艾莉西亚在地板上爬行想要逃跑。可是她向前伸出的手被其他男人阻止。男人们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圈。他们也没强硬的上去抓她,齐声喝彩。
一个长身的影子进入圈内。艾丽莎看了看她,他无言颔首。
「本来你也是很受期待的。可是在看到你战斗的样子后,恐怕没有男人敢选你了吧。不过,她就不一样了。没有别的用途,也无路可逃。棋子需要分配角色。既然要在这里生存,就会被强行去做无可奈何的事呢」
诺埃尔淡然的讲述。将艾莉西亚拖倒的男人,一边笑一边上前。艾莉西亚等着他,准备说些什么。而在此前一刻,男人的身体被高高的提到了半空中。
「怎、怎怎、怎、怎么回事?」
「——————这样就可以了么,艾丽莎?」
葛兰提着男人的领口,面无表情的询问。掌握状况的男人面色铁青。恐怕他从喝醉之后,就开始纠缠艾丽西亚了吧。
似乎一时忘记了还有两位旅人。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你、你……你在同情同样身为旅人的她么……可是,这是规定,呃」
艾丽莎向天花板一指。葛兰点点头,挥动手臂。男人被抛到了勉强没有撞到梁的高度。瞬间,艾丽莎投出的短剑贯穿了男人的领口。

——————————嘡!

男人被钉在了梁上,面色铁青。下一刻,衣襟与刀刃开始摩擦,发出危险的声音,继而撕裂。男人瞠目结舌,僵住了。艾丽莎靠在窗框上,放出话来

「这种闹法让我很不愉快。即便如此还要继续的话,不论多少人我也吊给你看哦?」
「……艾丽、莎?艾丽莎啊啊啊!果然是艾丽莎姐姐大人!」

艾莉西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抱住了艾丽莎。艾丽莎随便摸了摸她的脑袋,注视着士兵们。突然,她感到了异样。他们没有在看艾丽莎。

士兵们痴痴地张着嘴,仰望天花板。他们缓缓地向头上伸出手。奇妙的情景无声的展开。无数的食指如同确认一般指向短剑。

下一刻,手臂一并放了下来。士兵们面面相觑,以脱兔之势逃了出去。他们像害怕灾害的老鼠一样,死死的躲在房间的角落。诺埃尔叹了口气,离开了窗户。

————————哐啷!
与此同时,地面不祥的动摇了。

艾莉西亚叫起来,紧紧抱住艾丽莎。艾丽莎带着她与窗户拉开距离。地震的间隙慢慢变短。伴随不祥的地面震动,有什么在向集会所靠近。

————————哐啷、哐啷、哐啷、哐啷!
「在集会所,旅人攻击居民,特别是拔刀是禁止的」

诺埃尔淡然的讲道。艾丽莎让艾莉西亚到士兵们蜷缩的地方去避难。众人一瞬间吵闹起来,但乖乖的接纳了她。所有人注视着门,屏气慑息。
凝重的无声充斥整个集会所。但是,伴随诺埃尔的呢喃,沉默被打碎。

「黑之铠负责广场和战争……………………违反规定的时候,敲钟的野兽就会前来」

咚!!!!!!!!!!!!!!!!!!!!!!!!!!!!!
吼!!!!!!!!!!!!!!!!!!!!!!!!!!!!!

随着咆哮,门联通周围的墙壁被破坏。墙壁与门的碎片在空中化作泥土的飞沫。
空洞中露出的牙齿在摇摆,异形的野兽出现了。在泥土之雨中,艾丽莎与相互面对面。泥从全身滴下,兽之铠发出低吼。艾丽莎仰望平安无事的天花板,小声说道

「—————葛兰」
「明白了,艾丽莎」

艾丽莎屈身,跳跃。已经冲上来的葛兰抵住了她的脚底。艾丽莎抓住了天花板的梁,身体前后摆动。她用脚缠住梁,倒转过来。与此同时,兽之铠抡起锤子。艾丽莎背对逼近的质量,看向挂在身旁的男人。

「救、救命…………救救我…………」

艾丽莎对男人声嘶力竭的诉求点点头,伸出手,猛的拔出了贯穿男人衣襟的短剑。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惨叫起来冷掉了下去。与此同时,艾丽莎解开了脚,脚尖在梁上一踢。
她猛地落了下去。锤子顷刻间在她刚刚通过的空间穿过。

锤子虽然是黑泥的未完成状态,但还是轻而易举的将梁粉碎了。在泥之雨中,葛兰保住了落下的男人,送到士兵们身边。艾丽莎在他背后着地。
她将短剑消去,盯着兽之铠。艾丽莎想通过让作为起因的短剑消失,观察兽之铠会不会撤退。但是,兽之铠毫无退去之意。艾丽莎从虚空中抽出手抢。

下一刻,某人将她从一旁撞飞。
「————————————!」

出乎意料的一击让艾丽莎摔倒。某人就这样压住了艾丽莎。艾丽莎当即将枪口抵在了那人的下巴上。微微后仰的脖子,被葛兰从身后抓住。

凝重的沉默弥漫开。在两人的性命握于他手的状态下,诺埃尔淡然的说道。

「就算杀了我也没好处。总之先冷静。还有,还是让这个消失吧」

诺埃尔用下巴推了推枪。艾丽莎蹙眉,可还是让手枪消失。葛兰也放开了手。
艾丽莎让自己背后吃了一记诺埃尔的膝撞。他抬起脸,对兽之铠示意已经将艾丽莎俘获。兽之铠维持在高举锤子的状态停止了。全员屏气慑息,观察着兽之铠的动向。但在下一瞬间,绷紧的沉默被爆炸性的惨叫砸碎。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莉西亚抱着包袱冲了出去。她从兽之铠身旁蹿了出去,从洞里逃掉了。对于突然地逃走,现场一片哗然。看到脸绷紧的艾丽莎,葛兰细声问道
「…………怎么办,艾丽莎?」
「应该去追吧。在错乱状态下放置不管会很危险。即死是无法治愈的」
「明白了。我也觉得应该这样。我去了」
「拜托了………………多加小心」
与艾丽莎交换眼神,葛兰点点头。他蹴地而起,从兽之铠身旁穿了过去。
见葛兰消失在了黑暗中,士兵们迟了好一会儿在大叫制止。不过,没有人追上去。仿佛永远定格的时间流逝之后,兽之铠忽然旋踝离去。

兽之铠离开了破损的门,灰色的泥化成的墙壁和门也随之复原。下一刻,门被粗暴的打开了。身在别处的士兵们手忙脚乱的跑了过来。
身为代行人的白发男人大声叫喊

「究竟怎么回事!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这……这个旅人包庇另一个旅人,拔了剑。不,这不重要,有两个人逃跑了」

士兵们虽然混乱,还是说了出来。不过,如同打断士兵的声音一般,响起一个阴郁的声音。
咚……叮咚……咚……叮咚

听到钟声,他们齐刷刷的闭上嘴。士兵们苍白的脸面面相觑,冲向外面。
艾丽莎眯起眼睛,将背后的诺埃尔退开。她也跟在了士兵们身后。来到外面的人指向远处,大喊着什么。艾丽莎加入其中,张大双眼。

「……………………这、究竟」

村子西侧燃起了烈火。红色鲜烈的线,横穿视野。
仔细一看,火焰下面是人。西侧的士兵们列着葬礼一般的队,举着火把。东侧士兵们兴奋地呼喊着什么。艾丽莎盯着鲜艳的红色。
诺埃尔站在了依旧一言不发的混乱她身旁。他望着火焰,淡然低语

「看来西侧的居民得到了新的旅人」
「………………是指葛兰和,艾莉西亚么?」

刚才两人从集会所逃亡。他们从广场入侵西侧,然后被抓到了么。诺埃尔对担忧的艾丽莎摇摇头,平静的回以否定。
「不,不对。通向西侧的门是关闭着的。恐怕是新的旅人吧」
「铠甲掳来的旅人会被扔到战斗过后的广场上。但极少的情况旅人会被扔到空广场上,自己乱闯。红色火焰与夜晚的钟声,便是告知此事。不过,今宵的火把亮过头了啊」

听到这句话,艾丽莎点点头。熊熊燃烧的火把,只是用来报告的话,数量实在太多。感觉到了在向东侧挑拨的意图。他们摇晃火把,向东侧告知。

——知晓危险,继而哀叹。如今立场变得相同。
——之前企图虐杀,是你们背叛了。

不知为何,诺埃尔嘴唇弯起来。他注视着火焰,尝试笑起来。
与剧烈扭曲的脸相反,他淡然的吐出干巴巴的语言

「似乎格外欢腾呢。看了白天的战斗还能有这样的反应……看来『洛雷尔的棋子』也得到了相当强悍的棋子。这样的偶然竟然会连续发生」

以你们的出现为契机,看来我们再度迎来过渡期了。
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诺埃尔的话里,有着类似挑衅的锋锐。艾丽莎缓缓看向青灰色的眼睛。
远方的火焰在他的眼中跃动。艾丽莎将对他长久怀有的疑问抛了过去

「你为什么知道我们不是旅人,还要保住我们?」

他似乎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下一刻,白发的代理人转向两人。
士兵们也齐刷刷的向她看去。黑暗之中,浮现出无数张白色的脸。这个目光,就好像被逼上绝路的野兽,带着异样的光辉。他们如发狂一般飞速的呢喃

「唯独那个」「唯独那个不能逃」「逃了就完了」「在明天,被杀之前」
「被杀之前————————————不能被杀掉」

敌阵营也得到了新的旅人。既然如此,接下来的战斗不会是单方面的虐杀,将会是对等的厮杀吧。如果让艾丽莎也逃亡了,东侧的王牌就全灭了。

士兵们仿佛要将她吃掉一般注视着她。犹如依靠,犹如害怕,犹如憎恨。
在疯狂地无数视线中,诺埃尔小声说道

「没有时间了。不过,迟早要说的。恐怕就是明天了」
————————必定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他冷冷的说道。下一刻,士兵们一跃而起。艾丽莎的视线从逼近的一张张扭曲的脸上偏开,注视火焰。火在黑夜之中跃动。摆成队列的火把缓慢的蠕动着。


这片光群,好似葬礼的列队。
实在太过亮丽鲜红。



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3


我和你一起走。
父亲如此相告,哭了起来。

他谢谢、谢谢,不停重复。孩子听着刺耳的声音,心想他究竟在高兴什么。人,全都会死,丑陋的腐烂溃败,被烧成灰。

孩子一个人得以生存,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然而,父亲由衷的开心。他流着泪,可笑的说道
他说,你活下来了,我好开心,比什么都开心。

——我犯下了许多过错。「这个嘛」孩子回答。
——我应该受罚。「没错」孩子回答。

——即便如此,你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诶,是啊」孩子回答后,闭上了嘴。

孩子已经找不到应该回答的话,蠢到了不知不觉迷失回答的程度。不论多么冰冷语言,他都会接受,不会否定孩子的指责。

他曾经不顾念母亲,不爱护孩子,抛妻弃子。可是,现在的他就像假的一样,珍惜孩子的存在。他对脏兮兮的孩子决定生存,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

孩子从心底觉得,这种事,无所谓了,都是些琐碎的事情。
忽然,孩子回想起了母亲的手。然后,察觉到了。

啊,这就是所谓的父亲么。
这就是所谓的亲人么。

理解的同时,有什么贯穿了孩子干涸的心。孩子带着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这份冲动,张开嘴。从皲裂的嘴唇中,漏出些微的声音。孩子笨拙的编织出语言。

我会变得幸福么?

孩子吐出出乎意料的话,父亲张大眼睛。他犹如要将孩子吃下去一般,注视着孩子。
孩子仰视着他,淡然的继续说道。话如呓语般从他口中零落。

人,总有一天,全都会死。可是,我不会哭。
看到人的尸体,我的心已经丝毫不会动了。

这样的我,有获得幸福,平凡生活的权利么?
孩子觉得,自己没有幸福生活的可能性。

孩子紧紧的闭上嘴。父亲对孩子的话重重的点点头。他咬紧嘴唇,擦掉自然而然满溢而出的泪水。接着,他用充满意志的眼睛看着孩子,然后强而有力的断言。

能的。能的,我可爱的孩子。
人,不论是谁都有获得幸福的全力。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孩子坦率的点点头。可是,同时也了解到。这句话丝毫也不值得相信。
好听的话不过是没有根据的戏言。不过,孩子没有否定他的话。

整个世界全都是由肮脏丑陋凄惨,惨不忍睹的东西构成的。
所以孩子觉得,至少唯独让这句话维持它的美丽。

——————就听信他小小的谎言吧。

孩子伸出了枯瘦的手。父亲用大大的手掌包住瘦骨嶙峋的手。
孩子被父亲的手拉着,走了出去。但是,孩子一度停下。

小鸟从铁格栅的缝隙间露出脸来。圆圆的眼睛,注视着孩子。
在那边,是淡蓝色的天空。孩子抬头遥望,说


——————我也要去那里。


小鸟没有回答孩子的话,只是不解似的歪着脑袋。
不久,牢房的门被缓缓关上。年幼的囚徒的身影消失了。

小鸟用力的扑起小小的翅膀。
然后,消失在了铁格栅的外面。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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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咚……叮咚……咚……叮咚
咚……叮咚……咚……叮咚

多利女王的钟声响了。多利女王的钟声响了。

咚……叮咚……咚……叮咚……咚……叮咚……咚……叮咚

多利女王的钟声响了多利女王的钟声响了多利女王的钟声响了多利女王的

多利女王的声音在呼唤。
云集众人,统统去死好了。


  *  *  *

咚……叮咚……咚……叮咚
不祥的钟声在石砖地面上回响。艾丽莎从坚硬的床上直起身体。

她在半地下位置的监牢内。天花板和墙壁都是用冰冷的石头制造的。唯独将隔壁房间分开的不是墙壁,而是铁格栅。旁边没有人。她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

她独自一人,被关进了漆黑空虚的牢内。
「………………是这样的情况呢。真是一次糟糕的苏醒」

艾丽莎嘟哝着挠起银发。她叹了口气,同时确认现状。

她藉由害怕战力丧失的士兵之手,在昨晚被投入狱中。
为了不刺激陷入异样的兴奋状态的他们,艾丽莎乖乖的身陷囹圄。

这个牢房与武器库不同,据说原本就是村子的设施。艾丽莎听说,这里是在老路上强盗频出的时候,村子向镇上请求并接受援助,和处刑场一起建造的。

恐怕是它的存在,招致了村内『魔女告发』的激化吧。

令人讨厌的空间冰冷而散发着霉味。艾丽莎挥开毛毯,立刻披上了外套。
她坐在床上,穿好鞋子。接着从昨晚与她一并被扔进来的袋子里取出了干面包。面包很粗糙,没有味道。她无视小瓶的酒,简单的吃完了饭。

「……村内的食物本身就像是给囚犯吃的呢。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怀起反抗心了。真亏他们能够忍受呢」

艾丽莎不开心的呢喃着,向头上仰望。她望着被铁格栅拦住的,遥远而狭窄的蓝天。射入黑暗的光线,灼烧视网膜。与此同时,走廊上回荡起空泛的声音。

————————踏、踏、踏

有人正快步走在石砖上,向艾丽莎接近。看来不需要自行出门了。
艾丽莎抬起脸,悠然的翘起腿。她就这样等候声音的主人。

「————————————————钟声响了……你听到了么?」

白发的代行人向牢内窥视。在他背后,守候着几名士兵。许多双涨红的眼睛注视着艾丽莎。艾丽莎毫不畏惧异样的视线,作出回答

「听到了。不过我有事情想问」

——————找到葛兰和艾莉西亚了么?
从集会所逃走后,两人还没有找到。

在西军进行挑衅之后,士兵们寻找了两人,但他们去向不明。艾丽莎用认真的表情等待白发的代行人的回答。但是他面色憔悴的摇摇头。

「还没有。究竟藏哪儿去了呢。你真的不知道两人的行踪么?就算一时藏起来,也不能脱离村子。还是尽快找到他们,对彼此都好」
「非常遗憾,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也想不到,能在这个村子里藏这么长时间……两人消失到哪里去了呢。没遇到危险就好了」

艾丽莎咬住食指指背。但是,可怎么想,东边阵地也没有藏身之处。剩下的只有西边阵地了。诺埃尔否定了,但两人也不在西边的话,就是消失了

对出乎意料的状况,艾丽莎和士兵们感到困惑。

一夜之间竟然有两名旅人消失,谁也不会想到。失去一张王牌的白发代行人十分疲惫。可是,他缓缓的捋了下脸,切换心情一般开口说

「不死男依旧行踪不明。但是正如你所听见的,刚才钟响了」

计划打乱了。全都在往奇怪的方向推进。他恐怕察觉到了这个事实。不过,白发的代行人顽固的继续提出与昨晚相同的而要求。

「就算只有你也要派上战场……昨晚,西军对我们表示出了明确的敌意。此役或许会变成激战……全都要看你的表现了。期待你的战果」
「………………我知道了,那我就出战吧」

想了几秒钟,艾丽莎点点头。但是,她即刻拒绝了一部分要求。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没有进行虐杀的意思。士兵之间自相残杀根本毫无意义。你们完全搞错应该战斗的对象了」

你们的敌人不是西侧的士兵。而是多利女王与双子洛。
你们本来应该选择与统治者为敌,与统治者战斗。

「这不是受到欺凌之人的尊严么,人类?你们不是家畜」

她毫不犹豫的说道。白发代行人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但是,他依旧一声不吭,将钥匙伸进了锁眼。伴着锐利的声音,锁被打开。艾丽莎打开了铁格栅。
白发的代行人留下护卫走了出去。他用有些空洞的声音说

「来吧——————————有东西想让你瞧瞧」

  *  *  *

白发的代行人登上平缓的螺旋阶梯。艾丽莎跟在他身后,到达了牢房的门。推开之后,从门缝中流入耀眼的光。伪造的蓝天刺痛眼睛。

白发的代行人头也不回的向黑森林的狭窄小路上前进。土裸露出来的路应该是通向处刑场的。艾丽莎跟在后面,到达了开放的空间。

土上就好像墓碑一般,竖着无数的木棒。不知过去发生过什么,几根木棒已经发黑碳化。相对较新的一根上面,绑着什么人

「……………………………………什」

被麻绳绑住的男人深深的垂着头。他的身体变色,像青虫一样浮肿。被弄平的脚趾与泥土化为一体。围在他周围的人齐刷刷的转过头来。
套着只露出眼睛的头罩的人看着艾丽莎。他们手中握着被鲜血染红的钝器。

「你们………………在做什么啊!」
「满意了么?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他是昨晚对女人出手的男人。我发誓,以后我们不会再对女人出手。相对的,希望你能拿出相应的成果」
「开什么玩笑,人类!没有人要求你做这种事!」

艾丽莎大吼,抓起白发代行人的胸口。艾丽莎奋力摇晃他,向他说道

「而且我已经说过不少次了,人类!我绝对不会进行虐杀!」
「即死之外的伤会被治好。这个男人也会被治好。只要能恢复如初,这不过是略施惩戒…………好了,也希望你能稍微思考这么做的含义」

白发的代行人以前所未有的沉重动作将艾丽莎的手挥开。他走近被绑的男人,抓住他被打断的胳膊。男人从口中喷出血泡,发出呻吟,苦不堪言。

「这个村子没有能够胜过你们的士兵。但是依靠铠甲,可以将你们当做叛逆者把你们的手和脚弄烂。铠甲每被破坏,便会溶解,再生,周而复始……即便最初能够分庭抗礼,你们还是会败给疲惫。你和我们都并非钢铁之躯。根本无力战斗

治愈后,我们就把丧失意识的你们拘束起来吧。直到你们的心屈服为止,不会在乎拔掉你们的手脚。过渡期已经过去。我们已经不想再做这种事了。

白发的代行人悲伤地讲述道。他向艾丽莎投去温情的眼神。但是,他的脸上一瞬间盈满扭曲的笑容。他从对艾丽莎的威胁中萌发出快感。
艾丽莎攥紧拳头,瞪着他下作的表情,不屑的放出话来

「…………原来如此,你们的想法我已经非常清楚了,人类」

她回想起了虐待葛兰的那群人。有时人类会在愚蠢的方面将他们的残忍发挥得淋漓尽致。
艾丽莎发自内心的感到失望。即便村民因旅人的出现而蒙蔽了双眼,艾丽莎也无法对村民产生同情。他们虽然会对同样的人类施虐,也不会对统治者怀有愤怒。

——————人类终归不过如此么。

艾丽莎没将失望吐露出来,走了出去。现在最首要的是找到葛兰和艾莉西亚。必须对西边的旅人进行确认。她头也不回,走向了要求奔赴的地方。


前往被『穴藏之恶魔』抛弃的战场。

  *  *  *

东边绯色士兵,西边灰色士兵出场。
艾丽莎站在东军的最前方,四下张望。

聚集在广场上的军团,看上去还是老样子,是统一的游戏棋子。不过,在他们相互注视的眼睛里,杀意在激荡。两军缔结的最低限度的信赖,消失了。
一夜之间,战场失去了游戏般的半温不火,化作了真正的相互厮杀的场所。

被背后过剩的期待的热量炙烤着,艾丽莎望向西军。
她在寻找葛兰和艾莉西亚的身影。但是,灰色军团中没有两人的身影。西军的士兵向她回以充满憎恶与愤怒的视线。他们也一定显示出露骨的杀意。

不过,在西军的前线,唯有一个人没有表现出杀意。
身着黑色外套深深盖过眼睛的青年,浑身散发着异质的气氛。

虽然看不见长相,但他似乎就是西军得到的旅人。新旅人的闯入,艾丽莎对这种偶然无言以对。她一时凝视着旅人,视线移向西侧的大门。
要到西军地盘进行寻找,只能等到战斗结束,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了。不过,无法保证就能找到两人。就算想破坏『领地』,但与『穴藏之恶魔』接触的方法依旧不明。

「……………………………………………………不,方法是有的、么」

她自言自语。忽然,背后一片骚然。艾丽莎正后方的士兵似乎换掉了。毫无预兆,某人将脸凑近她的耳朵。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就让两种野兽在箱子里,定期进行争斗吧」
「……………………………………诺埃尔?」

艾丽莎依旧面向前方,出声问道。但是,没有回答。干巴巴的声音淡然的继续下去。

「野兽们相互憎恨。但是,就算憎恨敌人,争斗也不会结束。无法忍受精神负担的个体将会被淘汰。残存下来的野兽们,缔结了不对对方造成致命伤的协定,选择了停滞」

这种状况下,在旁边创造一个新的箱子吧。
不存在痛苦的安息之屋,只有一种野兽能够进入。

「这个现状与比喻相同。希望的萌芽会激烈的动摇人的内心。不分善恶」

忽然,有年轻的声音呼喊诺埃尔。背后再次掀起骚动,气息渐渐远去。
他似乎回到了军队后方。艾丽莎环视充满杀意的两军,吼了起来

「…………想要杀死立场相同的人,还谈什么希望」

——————————咚!
「为了洛恩」「为了洛雷尔」

铠甲在广场出现了,钟声鸣响。士兵们义正言辞的高呼誓言。他们不知道已经被统治者舍弃的事实。被有力而空虚的咆哮所掩盖,艾丽莎呢喃着

「有方法……在『穴藏之恶魔』据守不出的情况下,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破坏存在于『领地』内的,对『穴藏之恶魔』最重要的陈设物」

这片『领地』內的建造物会自动修复。铠甲也是一样。应该是其他的东西。那是作为『领地』根基,战争结构中不可或缺的——————

————————名为人的棋子

『领地』一旦从根本遭到破坏,通常『穴藏之恶魔』会确实的表现出反应。

杀害自军将会有两具铠甲阻止吧。但是,并不构成什么障碍。
铠甲的攻击将士兵牵连进去的话,反而效率更好。杀掉所有士兵的话,『穴藏之恶魔』就算再冷漠也会察觉到异常吧。进行虐杀,是达到目的的最快渠道。

「…………但是,这个判断实在缺乏身为怪物的骄傲与品位」

无谓的欺凌弱者,残忍的杀死弱者,这是畜生的行径。艾丽莎明白。但是脆弱的集群反而欺凌到她的头上来了。艾丽莎不知如何是好,产生纠葛。

——————咚!
「「为了多利女王!」」

咆哮结束,西军开始进击。但是,东军没有行动。
东军的士兵观察着艾丽莎的样子,似乎在等待她切入头阵。艾丽莎拒绝无言的要求,停在原地。但是,许多只手在后面推搡着她。
剑尖压在了外套上,艾丽莎一跃而起。羊群一般的集群跟在她的后面。艾丽莎向前瞪视。和东军相同,西军也由旅人领导。
两军等待旅人一对一厮杀,咽着唾液,守望着谁死谁活。

「……想让别人死的话,自己当然也有被杀的觉悟吧?」

艾丽莎低声呢喃。与此同时,西军的旅人有力的蹴地而起,与艾丽莎近身。
某个闪耀的东西从他袖子里滑落在手中。由下方像鞭子一样挥动手臂,瞄准了艾丽莎的脖子。艾丽莎用剑弹开了暗器的一击。与此同时,她察觉到了异样。

目标非常准确,但这一击实在太轻了。不觉得是认真发动的攻击。
西方的旅人将脸凑近困惑的她,如同在说悄悄话一般细语起来。

「我说你啊,刚才在想危险的事情吧?我知道你在掩饰哦」
「………………你是」

艾丽莎张大眼睛。奇妙的拖腔很耳熟。将脸藏在外套下面的西方旅人猛地向后退去。好像狗尾巴一样扎起的茶色头发飞了出来。

「不行哦。你们必须得好好的站在人类这边,对吧?」
「贤治!」

被喊到名字,他开心的眯起眼睛。榛色的眼睛焕发出明亮光芒。
贤治·霍华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青年爽朗的笑了起来。

  *  *  *

「………………嘘,不要闹,好么?总之,我会处理的

贤治将食指在嘴唇前面竖起来。他将暗器收回袖中,双臂垂下。他将外套的宽衣袖大大的敞开,与此同时,从中滚落大量的发烟筒。
发烟筒接触到石砖的瞬间,无数火花在导火索上奔跑起来。发烟筒一边冒烟,一边以迅猛之势开始旋转,以酷似老鼠的运动冲入两军脚下。

众人发出混乱的叫喊。感到恐慌的几名士兵在烟雾中没头没脑的奔跑,相互撞在一起,连敌人也看不见便胡乱挥剑。飞洒的血沫沾染石砖。

渐渐加速的混乱中,贤治抓起了艾丽莎的手。
「能跑么?不从这里离开会不妙的」

烟雾散去之后,士兵们的愤怒会指向两人吧。留在广场上会有危险。
两人在烟雾中从对砍的士兵们之间穿过,冲向西门。但在下一刻,艾丽莎的手被某人抓住了。她松开剑,准备向对方的脖子施以一记手刀。

「西边不行,去东门」

在干巴巴的声音的催促下,她停下了手刀。风压撕开烟雾,艾丽莎从缝隙间回望熟悉的面孔。青灰色的眼睛凝视着艾丽莎。诺埃尔再一次明确的说道

「去东边——————到那边去。那边准备好迎接了

诺埃尔立刻将手拿开。他转身离去,将察觉到艾丽莎的士兵的脚轻轻扫倒。
就这样,他的身影被烟雾所吞没。艾丽莎抓着贤治的手,向东边冲去。

贤治虽然不解,但紧随其后。两人到达东门。但是,门没有开,贤治向思考能不能爬上装饰物的艾丽莎伸出手。
他小声说道
「拿出绳子吧。你有带着吧?」
「……………………你怎么知道」
「上战场之前,要详细的询问敌人的战斗方法……这可是基础哦…………好,多谢。呃,拿起这个,这个样子」

贤治拉开外套的胸口,从斜挎在身体上的皮袋中取出了带着齿状金具的钩子。他让齿状部分咬住绳子,投掷出去。钩子勉强拉住了门的上缘。
贤治用力拉了几下绳子,一脸不满的歪起脑袋。

「唔,果然很不稳定呢。不过,你就算掉下来也不会死吧?我先走了」

贤治挥挥手,一跃而起。他轻松的登上的门,坐在了上缘上。他向侧旁一看,皱起眉头。艾丽莎循着他的视线,眯起眼睛。
门的一头有人。小小的身影正搂着上缘。

「呃……………………呃,你是谁?」
「我、我是…………………………呃」

长着鲜明雀斑的少年吞吞吐吐的动着嘴。不知为何,他正抱着身旁的绳梯。不过,他可能是被贤治吸引了,绳梯从怀中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掉落在广场上的绳梯,少年悲痛的叫喊起来。
与此同时,艾丽莎的背后爆发出杀气。她迅速转向身后,从烟雾中突出的铠甲头部,注视着她。逃走是犯规行为。铠甲屈身,蹴地而起。

铠甲吹散烟雾,像子弹一样推进。艾丽莎瞬间抓住了眼前的绳索。

她爬到了一半。剩下的距离所剩无几。她撒开绳索,脚尖踩在了墙壁的浮雕上,就这样顺着门向上冲。她不减速度,翻过了门。

「哎呀呀,走掉了。好嘞」
「诶,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贤治将少年抱在腋下,也跳了下去。和等待的艾丽莎一起,他们冲了起来。在两人背后,门开始咯吱作响。可能是少年使用过过的,搭在门上的梯子倒了。艾丽莎侧目看了看泫然欲泣的少年,一边跑一边叫喊

「少年,你为什么爬到门上去?」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
「振作一点,少年!你不是来接人的么?

被艾丽莎斥责,少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用颤抖的手指指向前方。

「在、在前面」
「前面么?跑就可以了么?」
「没、没错!」

少年拼命点头,闭上嘴。两人依照他的指示跑了起来。
少年害怕追兵,转向身后。他看到追来的铠甲,露出咿呀的惨叫。虽然状况十分危急,但贤治不知怎的笑了起来。他一边跑,一边放下心来一般说道

「哎呀,虽然不太明白,总之好像有目的地,真是谢天谢地呢」
「贤治!你不是有目标才选择逃跑的么?」

「抱歉,没有哦!我把许多道具带进了『领地』。然后我听说你们昨天把敌军弄得一片混乱,然后他们问我能不能把对方的旅人干掉,我就先让他们放心,为了让他们站在我这边全都交代了呢。所以只能逃跑了呢」

贤治哈哈大笑。艾丽莎没想到,贤治的行动毫无计划。见她露出吃惊的表情,贤治煞有介事的鼓起脸。

「因为,只能这么做了啊。两军的精神负荷已经达到了最大值。这个时候,我跟你打得有气无力的话,两军的剑会飞过来的哦……所以,要不我们死,要不将他们虐杀,别无选择。所以前者不做讨论,也不希望做出后者的事呢」

贤治毫不隐瞒,有时无可奈何也要为之的觉悟。
因为,虐杀村民的话,就没有追兵了吧

「虽然希望你能站在人类这一边,但人类的范畴应不应该包含这里的人,很难说呢。为了『穴藏之恶魔』的棋子而被抓住就不好了呢!」

他自顾自的点点头。少年听到危险的发言,脸上完全失去血色。艾丽莎也不寒而栗。这个青年身份不明。出现在『领地』的理由和目的也全都是谜。
最关键的时候,他能用宣讲平息战争的那张嘴,轻而易举的断言杀戮。

他的精神实在在意理解。
「贤治,你究竟是什么人?」

贤治对艾丽莎的问题灿烂的一笑,堂堂正正的回应道
「我是人类的同伴————————————神出鬼没的呢」

铠甲没有放慢追击的速度。恐怕士兵们也从广场追来了吧。兽之铠一旦出动就结束了。不过,少年依旧一言不发。两人径直的在路上不断奔跑。
道路的尽头被黑森林吞没,就在将要失去路线的时候,少年突然大叫。

「在这里转弯!」

两人离开道路。与此同时,拐角民宅的门打开了。背着小婴儿的大个子女性向外窥探。艾丽莎张开双眼。至今没有在这个『领地』见到过女性和孩子。

藏起来的人不知为何开始纷纷现身。
女性察觉到了二人,重重的点点头,发出尖锐的叫喊。

「好,你们到了呢!到这边来!」

女性转大步转过身去,不等艾丽莎的回答走了出去。她一边哄着哭闹的婴儿,一边消失在了围墙的内侧。艾丽莎抱着困惑,也跟了上去。
女性走入有盛开的花朵点缀的狭窄庭院。她靠近野蔷薇丛,娴熟的用厚厚的裙子把手包住,将带刺的树丛分开。指向下面。

「——————————就是这里

地面上,开着一个漆黑的洞。

一定范围的风景被黑色的圆所覆盖。就好像盖上了一层失去光泽的黑玻璃一般。在内侧,无影的沉稳之黑,分不清是什么东西。它让地面消失了

「————————人类,这是?」

目睹异样的光景,艾丽莎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但是,女性没有回答。
女性压着树丛,将黑圆弄成了露出的状态。就这样,她绕到两人身后,开始在两人背后推挤。艾丽莎对理直气壮地行动,来不及制止。

「等、等等,人类?夫人?这究竟是做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快,走吧,走吧!」
「就、就算这么说,这究竟是什么,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丽莎的脚接触到了黑色。瞬间,她脚的感觉,从身分离,消失在了某处

她本能的察觉到,这是近似『入口』的什么东西。
她和贤治还有少年意气一起,被另一个空间所吞噬。

————————咻!
于是,三人消失在了黑暗中。

  *  *  *

犹如潜入水中一般,鼓膜绷紧了。富有粘性的空气缠在皮肤上。

漆黑的黑暗如同早春的水,既不冰也不热。两人沉下去,然后上升,飞上天空,然后粗暴的向地上落下。仿佛被风暴吞噬一般回旋到高处,他们突然着陆


逆转的天地回到从前。侵染视野的黑色满布裂纹。下一刻,黑色碎掉,从身体上片片剥离。艾丽莎和贤治缓缓抬起脸。

「……………………………………这里、是」
回过神来,三人正站在奇妙的通道上。

头上是弯曲的天顶。由发白柔软的材质建造的通道,就好像孩子用纸浆扭成的。似乎是制作途中被搁置了。在通道的中心,开着一个黑色的洞。
看来三人是从那里掉下来的。视线移向墙壁,艾丽莎蹙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墙壁的表面浮现出村子各式各样的情景。

丰饶的农田。窗户紧闭的民宅。士兵们匆忙穿行的道路。已经无人的广场。
许多个情景挨在一起,覆盖在墙壁上。就好像将不同的边缘风和在一起,组合成一块布似的。在分秒变化的村子的情景面前,贤治百思不得其解。

「唔,真是毛骨悚然呢。这里是什么地方。少年君,能告诉我么?」
「…………看来是晕过去了…………少年,要不要紧,少年?」

艾丽莎呼喊少年,少年没有反应,紧紧的闭着双眼。
艾丽莎和贤治相互看了看。贤治确认少年还有呼吸,对艾丽莎点点头。艾丽莎也对贤治点点头,然后四下张望。她靠近墙壁,一时思考。

「…………恐怕这里是『领地』的间隙呢」
「『领地』的间隙?那是什么,我可没听过哦?」
「是指将存在于再现范围之外,未使用的空间。本来这里应该一片黑暗才对……可是,通过刚才的『洞』,村子的情景侵蚀进来了」

艾丽莎卓巳,抚摸墙面。她轻咬食指指背,再次思忖。

「由于某种理由,村子开绽了,对范围外的空间造成了影响吧。推测是很强烈的原因……………………是『厌倦』了么?」
「『厌倦』?那是什么?」
「『领地』总是会反应『穴藏之恶魔』的欲求,不断变化。三个『穴藏之恶魔』对村子丧失了兴趣。但不知为何,还是维持了村子的形态。结果,强行的做法让『领地』扭曲、开绽了吧……这里看起来是条路,但其实是受到村子的影响而变化到一般的某种建筑呢」

解释完之后,艾丽莎转过头去。贤治面露难色不得其解。艾丽莎心想是不是应该再重复一次,张开嘴。而在艾丽莎准备说话之前,贤治领会的点点头。

「呃,玩具玩腻了想要弄坏,但因为各种原因保留了下来,然后搁置的玩具自己开了个洞,之后就变成了不可思议的通道!没错吧?」
「根本莫名其妙,既然你觉得这样就好,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艾丽莎想看到可怜之人一般转向贤治。接着,她视线移向天顶。
洞似乎跳起来能够够到。但是,尚不知能否平安返回,回去无异于自杀行为。艾丽莎注视通道的前面,走了出去。贤治紧随其后。

「刚才的人为什么要把我们推进来呢。不明白她的真意。少年恢复意识的话,或许就能问出来了呢…………谁」

她注视前方,闭上了嘴。在平缓弯曲的道路前方,漏出温和的光,还看到了扭曲的人影。艾丽莎一边警惕一边迈进。不久,视野豁然开朗。
稍微变大的通道中间,放着一张圆桌。上面油灯的火正在摇晃。一位老人弓着腰坐在圆桌上,正在和身旁的年轻人说话。

艾丽莎将视线移向年轻人。红色褪色的茶色眼睛回望着她。
在他身边,蜂蜜色卷发的少女正豪爽的趴在圆桌上呼呼大睡。

「………………葛兰、艾莉西亚?」

艾丽莎呆呆的呢喃。葛兰注视着她,歪起脑袋。
几秒钟后,葛兰似乎掌握了状况。他点点头,举起一只手。

「嗨,艾丽莎」
「嗨,你个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丽莎尖叫起来。葛兰看到大叫的她,脑袋又偏向另一边。

「抱歉。难道,你不想再见到我了?」
「不,没有那种事。不过,该说的不是“嗨”吧」

艾丽莎按住额头。愚蠢透顶的再会令她感到头痛。
葛兰看到她为难的表情,开始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我语言的选择方式似乎总是很怪。你能期待再会就够了。没有受伤就够了。我以后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了」
「是啊,你没事就太好了。然后,」
「另外,我知道了乏味的食物经过细心的烹饪能够也能够提升味道,向你报告」
「所以说,这种事是多余的!你故意的么?还有,为什么会在这里」
「咦……艾丽莎…………艾丽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从椅子上弹起的人影猛地抱住艾丽莎。将因冲击而从地面飞起的艾丽莎捕获,艾莉西亚蹭起脸来。

「艾丽莎,不,姐姐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如你所见,我也平安无事,好开心!听说你被带到这里,我一直都好担心啊!」
「放开我,艾莉西亚!口水黏上来了,口水!求你了,别这样………………你说,你听说我被带来了?」

艾丽莎一边推开艾莉西亚,一边皱起眉头。她看看葛兰,葛兰点点头,向老人一指。老人依旧一言不发,用满是皱纹的眼睛,看着两人。

「我们在逃跑的时候遇到了他,然后就被带到这里来了。我想回到你身边,不过他说之后同伴应该有办法把你带过来,于是就在这里等你……我没有秘密行动。这个地方要是被村民知道了,你会无处可逃的,所以我选择了待机……」

他转向贤治。贤治依旧将少年抱在腋下,开朗的摆摆手。
葛兰凝视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歪起脑袋。

「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不过贤治为什么会加入进来,我不明白。还有,这位少年是谁。我全都不明白。艾丽莎,之后麻烦你说明」
「能不能别把人说得像植物一样?我可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哦?我让她从战场上逃走,做了很多努力哦,会不会太过分了?」
「同伴应该有方法把我带来,是么。同伴…………是这位老人家?」

她无视贤治的牢骚,询问老人。来人站起来。他向贤治伸出手。老人从大惑不解的贤治手中接过少年,让少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请问,老人家?」

艾丽莎再次询问。取而代之,从背后响起许多脚步声。
艾丽莎转向身后。橙色的光线中,出现了几个人影。

年轻的士兵们一副紧张的表情看着艾丽莎。在他们中心,也有熟悉的面孔。
青灰色的眼睛里映出她的样子。诺埃尔露出与笑容相去甚远的表情,轻声说道

「嗨,艾丽莎……话说,你叫什么?」
「嗨,你个头啊,诺埃尔。这可不是冥冥之中的再会吧?」

她带着讽刺的语气说道,瞪着青灰色的眼睛。承受锐利的视线,诺埃尔点点头。

「啊,你说的没错,能够平安无事的到达这里,真是谢天谢地」
「先感谢把我们带到这里。不过,我有很多事情想问」
「…………但说无妨」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在像羊一样的集群中,你的态度从最开始就很奇怪。差不多能告诉我了么?你究竟有何企图?」
——为什么你知道我们不是旅人,还要保住我们。

艾丽莎和诺埃尔无言相对。她一瞬间视线移向他的背后。
一张张面孔,艾丽莎都曾见过。他们是在放倒铠甲的时候,发出欢呼声的年轻人。在对扔下旅人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们也赞同过诺埃尔的话。

诺埃尔回望艾丽莎。他沉重的张开嘴

「一开始说出来就好了。不过我需要测定。然后,我要掌握你们的实力。你们的话,的确可以让永不休止的战争结束」

——————我有一事相求。只有你们能够达成。

说到这里,他一时停了下来。艾丽莎眯起苍色的眼睛,等待他继续。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用无比干涸的语调,说出了毫无根据的愿望。

「希望你们能杀掉统治者们」
为了人能够像人一样活着。



被铭刻的记忆 3


孩子被父亲带着,登上了平缓的螺旋阶梯。
孩子伸出小小的手,打开了地牢的门。

从门缝中流出耀眼的光。孩子感觉眼睛好像被一千根针刺穿一般的疼痛。
孩子闭上眼睛,打开门。隔着岩壁仰对锐利的光,孩子提心吊胆的睁开眼睛。

在孩子头上,展开一面蓝天。

被染成纯粹蓝色的天空,压倒性的炫目,刺痛着孩子的视线。但是,孩子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孩子将清醒的眼神投向上方均匀的蓝色。

孩子知道这片天空是虚假的。
头上的天空,只是虚有其表的别的什么。

这片天空里,没有云,也没有鸟飞。
这片天空是虚假的。这个世界是牢狱。

柔软的地面和石砖敷设的地面没有差别。
强制进行战斗的日子,与拷问无异。


孩子知道。牢房的外面,依旧在监狱之中。


母亲说过,外面的世界很美。但是,孩子没有见过她所说的世界。孩子和母亲一起被村民抓到了。囚犯们生存在永无休止的相互伤害之中。

无处宣泄的憎恶卷起漩涡,有时驱使村民做出极端的行为。母亲成为了牺牲品,只有孩子一个人活了下来。人们一边欺凌比自己弱小的人,一边若无其事的活着。

一瞬间,某种尖锐的东西刺透了孩子的心。但是,近似疼痛的热量迅速消失。
孩子喃喃自语,回想起母亲的话。

不可以怨恨任何人。不可以憎恨任何人。
因为这里是个监狱一般的地方。大家只是变得奇怪了而已哦。

其实,人类是更加温柔的哦。

这是真的么,孩子并不知道。

就连母亲那时的表情,孩子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孩子记住了她的渴望。她拼死留下的语言,如今强烈的铭刻在了孩子的记忆中。

外面的美丽,人的温柔。
本来应有的姿态,孩子非常明白。

不能放弃,不要忘记。这是母亲的遗言。

孩子缓缓地将视线从天空移开。孩子伸出枯瘦的手,缓缓抓住父亲的手掌。孩子与瘦弱的背影一起,走在通向怀念的家的道路上,做出新的决意。

活下来的孩子,必须背负母亲的语言。这是被托付之人的义务。母亲将自己的愿望完全托付给了孩子。所以,对孩子来说,忘记是不可原谅的。


人类拥有更加幸福的权力。
为此,孩子选择了继续战斗的道路。


孩子没有怨恨过任何人。孩子没有憎恨过任何人。


不论悲伤还是喜悦,全都浑然不知。
唯独将希望,强烈的铭刻在心中。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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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噜唦、噜唦,小鸟歌唱。咕喳、咕喳,野兽咆哮。
噜唦、噜唦,小鸟歌唱。咕喳、咕喳,野兽咆哮。

那孩子的哭声,和风儿一起。在黑森林的深处的,影子里。
嘤嘤的那个声音,一次次一次次重复。

她祈祷,她哭泣。
她盼望,她诉说。


所以,她身在此处。


  *  *  *

「——————你说,你想杀掉『穴藏之恶魔』?」
「——————啊,我是叛逆者,期盼统治者的死」

诺埃尔斩钉截铁的回答了艾丽莎的提问。他还是老样子面无表情。

艾丽莎如同测定一般,注视着他已死的双眸。他没有说出任何说服人的话。他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继续回应着她的视线。不久,艾丽莎叹了口气。

艾丽莎仰望天花板,闭上眼睛,就这样叉起手,开始烦恼起什么。又算短又算长的时间过去。士兵们互相看着彼此紧张的面孔。她毫无预兆的睁开了苍色的眼睛。

她转过身去,抓住了葛兰坐着的椅子的背。
高高举起,粗暴的放在了自己的脚边。

——————————————嘡!

士兵们似乎害怕了,向后退了一步。艾丽莎对此不加理会,坐了下去。
她理直气壮的翘起脚,转向诺埃尔。

「统治者在『城堡』中。除了虐杀村民之外,解除方法不明。有没有其他方案?」
「有,与一百年前相同的方法」
「说来听听,人类。什么方法?」

两人毫无预兆的开始商议。年轻的士兵们在动摇,艾莉西亚、贤治,还有葛兰都感到不解。老人淡然的将水摆在圆桌上。两人无视周围的反应,继续对话

「一百年前的旅人们放倒了铠甲,对士兵们高呼放弃战争。结果,所有的棋子都扔下了武器,招致察觉异变的统治者降临。之后,他们被处刑了」
「驳回。情况今非昔比」
「具体的情况还没有说,你是这么认为的么?」
「既然知道旅人凄惨的下场,士兵们赞同放弃战争的概率会很低吧。另外,之后村子经过了过渡期。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得来不易的安定和平稳。思考能力也很低下,无法做出重大的判断。放弃战争不再讨论之略」
「……………………原来如此,所言极是」
「在这样的状况下,你还有胜算么?」
足够了。已经洒下好多种子了。而且,刚才也应该告诉过你了」

希望的萌芽会激烈的动摇人的内心。不论善恶。

流畅的交涉突然停止。艾丽莎站了起来,抓起空椅子。她举起椅子,交给诺埃尔。诺埃尔接过椅子,放在了脚下。

————————嘡!
他坐在椅子上,翘起腿,双掌相握,淡然的继续说起来

「试想一下吧。村民已经放弃了安定与平稳。他们判断,你们能够将敌军尽数消灭,计划着进行虐杀。就算喝了酒,受到压抑的人们的不满,在目睹希望的瞬间还是会爆发出来。你们和铠甲的那一战,已经让他们的大脑麻痹了」

诺埃尔一时闭上眼睛。或许他在回想战场上的情景,过了几秒钟。
他睁开眼,无言颔首。接着,他的嘴唇弯成了与笑容相去甚远的形状。

「——————关键是,只要有足以让他们做梦的东西就够了。这样一来,他们会点头的」
「可是,让旅人被杀自己反抗之间做出判断分量截然不同。迷醉状态的他们,将重大的判断交给了别人,存在逃避的倾向。酒要怎么对付?」
「我应该说过以前尝试做过分析。喝一口试试的」

听到这句话,站在他身旁的红发士兵跳了出来。红发士兵连忙从布袋中取出水壶。接过水壶的艾丽莎打开了盖子。浑浊的碧色在里面摇晃着。

她毫不犹豫的喝了一口。复杂的甜味和麻痹般的苦味充满口腔。
可是,没有涌现出以前的那种饥渴与欢喜。这种酿造不彻底的风味也与以前不同。

「……是另一种草药么?混进了什么东西呢。令人吃惊,真是个单纯的解答」
「这是醒酒药和几种蔬菜。配给的食物由协助者储备。将不足的部分经过了长期不断窃取来填补。结果,进过几周的轮换,确保到了可观的量」
「村民不会想到酒会被换掉。所以不会察觉到吧。思考能力复活,取而代之恐惧心会增加。尽管对影响存有不安就是了,那么,那个凄惨的下场呢?」
「关于那个,其实事先已经流传有一个传闻了」

艾丽莎将水壶还给了诺埃尔。接着,她向圆桌伸出手,抓住装水的容器。她用水清洗掉酒在口内的烧灼感,将空容器放了回去。在老人倒水的同时,协商继续开始。

「据说旅人的皮是假货。旅人从『领地』逃脱并幸存下来」
「这个会不会太牵强了?既然得救了应该进行求助。但是,没有人再度来访。村民们应该长期探索过脱离路线。事到如今,没人会相信架空的道路」
「这的确为时过晚。但现在你们消失了。无法从『领地』离开,但不止一人行踪不明。这就是最大的证据。旅人为了杀死统治者而在此来访,如果放弃战争支持他们,就可以确实的逃脱。只要这样去唆使他们,他们就会付诸行动」

实际上,杀死统治者后,『领地』会自动崩溃,不需要逃离。
虽然扭曲了一部分事实,但这是个有效的手段。无法从『领地』离开。只要这个前提被打破,村民的心境必定会产生变化。艾丽莎眯起眼睛,问道

「————————皮被确认的话呢?」
「以前做好受罚的心理准备扔石头确认过,框不是建造物,属于道具的范畴。损伤的话不会再生。虽然可以进行破坏,但双方将这约定为违规行为。要将框从墙壁上摘下来的话,会被铠甲责难吧。最近无法进行确认。远远看去无法分辨。幸好是一张发黄变色的皮。足以令人生疑吧」

艾丽莎点点头,年轻的士兵们视线游移。艾丽莎直截了当的问出了确认事项

「————————协助者呢?」
「这条通道连接着许多的洞。几乎都是些派不上用场的地方,西侧也有一处。西边和东边大概有三十人赞同,足够散布传言」

诺埃尔此时停下。艾丽莎闭上眼,轻咬嘴唇。
她再次睁开眼,苍色的眼睛与青灰色的眼睛,两道视线相互交错。

「——————告诉我实行内容
「首先,我们在村中散布传言。旅人舍弃了对女王的忠诚,对强求虐杀的士兵们失望,逃出了『领地』。但是,他们再次到来,杀死统治者。因为有对村民进行的救济的可能性呢。同时在广场上,要从东侧向西侧,从西侧向西侧散发信件」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士兵们点点头。信件的散布应该是他们来执行吧。这份坦荡的举止中,伴随着对计划的热情。诺埃尔也淡然的点点头。
他用无比干涸的声音接着说下去

「内容为对放弃战争的呼吁。应该存在被铠甲处罚的可能性。继而或许会大摇大摆的寻找犯人。但是,没有主使者的话,进展必然受阻」
「难道是指」
「对,是代行人」

诺埃尔的嘴角别扭的扬起来。他用食指描摹自己脸上的轮廓。

「本来西边的代行人,早就对自己的责任丧失热情了……我们要下手的对象,是东侧的代行人,只要干掉白发男人就够了」
「………………………………要杀掉么?」
「怎么会。这样会引发骚动的。最关键的是,只要看你这幅表情就能知道,你也不会赞同的吧。这条通道在铠甲的管辖范围之外。我想将他绑架到这里来」

诺埃尔的嘴唇弯得更厉害。他的脸,果然连嘲笑都无法顺利做到。
他的脸笨拙的抽搐着,接着说道

「于是,传闻将进一步升华——白发的代行人似乎独自逃走了

艾丽莎轻轻点头。但是,她微微蹙眉,咬住食指指背。
「可是,伤害自己的军队是违反规定的」
「我想过趁他入睡将他搬走,但这是个问题啊。要是能防止他抵抗就好了」
「我带着至醉效果的麻药,怎么样?」
从出乎意料的方向,传来一个悠然的声音,两人同时向贤治看去。他嘿嘿一笑,外套的胸口敞开一个大口。他在皮袋中摸索,取出一个装有粉末的小瓶。
他用手指捏着小瓶,示意一般轻轻摇晃。
「这是我平时用的家伙。我建议混在食物中哦。依赖性很低,可以不必介意放心使用。趁着意识朦胧的时候把人搬走不就行了?」


「又是一个求之不得的提议呢。你能把那个让给我么?」
「拿去拿去。我基本上是人类的伙伴呢。无所谓哦」

贤治嘿嘿一笑,突然抛出小瓶。周围的士兵们吵嚷起来,但诺埃尔若无其事的单手将其接住。他将小瓶交给了身旁的士兵,再次面对艾丽莎。

「一切准备完成之后,就轮到你们出场了。为我们再次站在战场上吧。在你们玩弄铠甲的时候,我会呼吁放弃——然后,你们杀掉降临的统治者们」

他低声细语,闭上眼睛。缓缓的,用犹如祈祷一般的口吻接着说道

「一百年前的旅人曾经说过。只要杀了支配者,就能从这个村子出去」
我坚信这一点。我们早就应该结束同类之间的战争,开始战斗了。

艾丽莎注视着他。苍色的眼睛眨了眨,她耸耸肩。

「凭着相当模糊的情报就下决心叛逆了呢。不过,你的情报是正确的。我也断言,只要杀掉支配者们,就能离开。可是人类,我有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想要杀死统治者?」

这个问题似乎问得没有必要。两人在之前的对话中,没有言及彼此的动机。诺埃尔开口,但是,艾丽莎犹如封住他的发言,继续说道

「想杀死统治者,对于受压抑的村民而言,可谓是很正常的感情。可是,不是别人,而是你如此强烈的渴望着改变现状,进而付诸实践的理由,我难以理解」
「…………我。怎么了?我看上去有那么不自然么?」
「是的,非常不自然……………………你真的把人看得很重么?」
「喂,你说什么」「真没礼貌」「什么意思」「就好像不把人当人似的」

周围的士兵们交口控诉。他听到对侮辱指导者的字眼,表情扭曲。但是,诺埃尔没有任何反应。他并没有将这则指摘当成侮辱的样子。
艾丽莎注视着干巴巴的眼睛,吸了口气。然后,将刚才一直抱有的疑问吐了出来

「你说,你原本准备将我带到这里来的对吧?确实也有带路人……………………不过能否称作带路,实在很微妙呢」
「啊,你说的没错。原本计划中,是由从西门出来的非战斗人员扔出点着火的巨大人偶。铠甲认识到敌对行动进行追踪后,在混乱中将你回收,由非战斗人员放下绳梯由东侧的门逃脱……预定在洞口汇合的。但我最终没能为你带路」
「不过,我和葛兰接触前,你们没有行动。这是因为让战斗力不明的西侧旅人被我杀死的话,往后会省去不少麻烦……是这么想的么?」
「我们没有料到西侧的旅人和东侧的旅人认识。混乱之中,你一定能够迅速掌握状况,无法期待西侧也能做出同样的反应……另外,如果你轻易地就被西侧的旅人击败,你就没有用处了。我不否认存有这样的想法,并让他们等待我的信号」

诺埃尔毫不犹豫作出回答。周围的士兵尴尬的将要说话咽了回去。贤治鼓起脸,夸张的仰对上方。艾丽莎无视他做作的态度,继续说道

「你曾打算舍弃西侧的旅人……恐怕没有我的赞同,没有士兵们反对的话,就连将代行人绑架后杀害都会毫不犹豫吧。虽然你料到我会协助,但你从最开始对我的态度就非常耐人寻味。你缺乏感情」
「这种话……实在太无礼了」
「行了,住嘴…………让她说下去」

诺埃尔抬起一只手,劝谏激动起来的士兵。
艾丽莎原本就没打算中断。她毫不畏惧的接着说下去

「即便你对村子怀有强烈的不满,但我感觉不到你对叛逆与救济的热情。即便如此,你还是渴望杀死统治者,从『领地』得到解放」

————————这究竟是为什么?

诺埃尔对艾丽莎的话轻轻颔首。他的脸上还是老样子,没有表情。
但是,有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近似假面的表情中闪过。他的脸微微放松。

这是安心。他仿佛松了口气一般,解除了绷紧的脸。

艾丽莎对他奇妙的表情变化皱起眉头。他对艾丽莎的指摘感到安心。
就好像长期隐藏的什么被说中了一般。

「啊,对…………你说的没错。我的内心终究空空如也。但是,我有明确的目标。我相信这那个。为此,我将一直的战斗下去」

他口口声声说着相信,但声音中还是没有热度。他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依旧是那个干巴巴的语调,吐出了很不像他风格的话。

「人类拥有更加幸福的权利」

  *  *  *

穿过圆桌,走了一会儿之后,道路突然变宽。不只是天花板,就连地面也弯曲了。泛着不规则波浪的道路,让人联想到蚁穴。相对稳定的墙边,摆着古旧的木桶。恐怕里面装着混合过的酒吧。

另外还有床铺和纸叠,跟武器一类一起放置着。
与墙壁上蠢蠢欲动的情景一起,多而杂的东西孕生出热闹的喧嚣。

「配给后的食物分配有村民负责。但是,只有代理人与护卫看守粮库和武器的话,就办不到了。东西没有逐一去数。能够偷进来真是谢天谢地」

红发士兵将艾丽莎等人带向深处,如此笑了起来。他将扛着的少年轻轻地放在地上平躺。士兵温柔的抚摸不知不觉间睡着的少年的脑袋。
他在稍远的位置上放下油灯。墙壁映出的外面的情景染上温暖的橙色。

士兵们像蚂蚁一样,寻找消失的旅人们,在村内到处奔走。
艾丽莎的视线从延绵不绝的蠕动黑点移开,转向红发士兵。

「于是,在我们出场之前,在这里等着就行了么?」
「啊,这样就对了。开水会定期送来的……厕所在前面设好了,就是这样。由于只能运到外面,可能会让你介意,但只能忍耐了」
「这也没办法。我也不至于犯下贸然外出被人发现的愚蠢错误…………艾莉西亚没问题么?就算你想外出,这个时候也只能忍一忍了哦」
「没关系的。我昨天已经呆了一天了……说真的,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因为不明白,所以要照姐姐大人说的去做」

艾莉西亚无精打采的说道。她姑且也察觉到了有事情不得不瞒着她。红发士兵点点头,靠近床铺,看到上面搁着的巨大包袱,皱起眉头。他刚刚若无其事的将包袱拿起,艾莉西亚就扑了上去。

「喂,当心点啊!你把我艾莉西亚的行李当什么了」
「真、真烦啊……怎么这么重,里面装了什么!」

红发士兵扔下包袱,用手指拉扯系住开口的绳子,松开一部分。从中冒出了染上黑色斑点的花边。艾莉西亚慌了,将包袱抱了起来。

「喂,别把我的长裙拿出来!刚才的衣服是在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在路上弄脏的。这没办法吧,竟然连这种事都要抱怨,太差劲了!」
「谁抱怨了啊!啊、啊、是我不好。总之你们暂时就留在这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赶紧说吧。我会尽可能的满足你们的」

红发士兵的视线从艾莉西亚身上移开,低下头。艾丽莎无言的注视着他。被苍蓝澄净的眼眸射穿,他不禁倒抽一口气。艾丽莎对有所畏惧的士兵问道

「你不怕么?」
「…………咦?」
「既然没有喝酒,应该能够做出正常的判断。他是不死的。我能从虚空中拿出武器。我们不是人。然而,你却信任我们呢」

淡然的,响起冰冷的声音。艾丽莎对他投去冰冷的眼神。
「对自己的判断不后悔么,人类?你不害怕无法理解的人么?」

红发士兵向后退了一步。艾丽莎严肃的眼神没有放松。如果士兵对两人的存在抱有疑问,将会对之后的计划带来阻碍。有必要进行确认。

而且,艾丽莎知道。人与怪物本来就不相容。
相信不同的种族,将希望寄托在这样的存在身上,是精神不正常的行为。

红发士兵认真的苦恼起来。迷茫在他的脸上闪过,但是,他下定决心一般点点头,再次转向艾丽莎。他的表情很明快,用澄净的眼神看着艾丽莎。

「确实,周围的家伙看不见的东西,现在我看到了……可是,你们并不可怕。我最害怕的是我们自己。村子的系统和旅人的待遇,才是最可怕的」

如此说着的红发士兵望着墙上映出的光景。他现在正无言注视着冷冷清清的战场。血色缓缓从他脸上消失。他咽了口唾液,用颤抖的声音讲出来

「让我害怕起来的,是上次旅人死掉的时候。被留下的女人不堪忍受丧夫之痛……也无法忍受与我们共存,于是带着女儿一起抹了脖子……我想,她一定思考过女儿长大以后的将来……于是无法容忍这种事情」

艾丽莎眯起苍色眼睛。葛兰什么也没说。贤治轻轻地耸耸肩。红发士兵为了止住自己的颤抖,抓住自己的左臂。他拼命的挤出语言。

「我见过那具尸体。因为善后是我们年轻人办的……女儿才三岁,死的时候仍旧是一脸不明不白……她来不及治愈,发冷,浑身是血」

红发士兵的脸扭曲起来,捂住嘴。他差点要吐出来,可是强忍了下去。他的肩膀一边颤抖,一边开口。如同取代呕吐一般,大声惨叫。

「她和我第一个女儿………………才一样大啊!」

艾丽莎无言以对。葛兰和贤治也没有回应他的独白。三个人没有安慰他也没有指责他。红发士兵摇摇头。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用疲惫的语气说道

「你们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我们害怕的是这个啊。我们害怕外面的旅人,害怕寻找死去的人……寻找被我们欺凌的人,怕的不得了。我们不告知他们的下场便不可能知道,我们对这件事的恐惧远远胜过一切」

我们,害怕我们的所作所为。

艾丽莎回想起集会所里的情景。人们一边询问两人来到『领地』的目的,一边害怕。他们在害怕着什么,为什么甚至于表现出杀意,艾丽莎渐渐明白了。
他们是『穴藏之恶魔』的囚徒,但『领地』内的悲剧是他们一手制造的。

他们害怕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被降罪的可能性。

「最害怕的时候,没有人听我说……明明想吐得不得了,彻夜难眠,却要每日不停地战斗。虽然被劝酒,但我把酒吐了出来,没有喝下去……而就在这样的某一天,有人对我说了,这样的感觉才是正常的

这里是如同牢狱的地方。所以,人们都会变得奇怪。本来,人应该对人更加温柔。我知道,这才是本来应有的姿态。

「你虽然说过并不珍视人,但并没有这种事哦」

红发士兵讲出诺埃尔说过的话,深深的点点头。他用双手胡乱的拍打自己焦躁的脸,叹了口气,向墙壁上的情景望去。扫视封闭的村子,他将手掌按住胸口。

「那个人告诉了我外面的世界。存在着不同于这里的,另一个地方。我们生在这个村子……在被这个村子的思想侵染之前,年轻人从那个人口中得知了外面的事情」

他说,存在着容许其他想法,战争并非必行之事的地方。如果那个人没有给我希望,我连梦都无法去做。我想让女儿,看到真正美丽的东西。

「你们或许是怪物。但是,不了解外界的我们,在外界看来也一定很像怪物……我想要相信你们。所以啊,拜托了哦?」

他如此断言,微笑起来。艾丽莎依旧默不作声,看着他的他的笑容。
「好吧,人类,这是你的选择呢。我是不会辜负你的心愿的」

不久,她低声说道。人们对自己与世界的价值观存有疑问,并行动起来。他们判断对方的目的相同,或许很天真,但还是准备去相信。
既然如此,怪物没有背叛的理由。艾丽莎点点头,理解了某个事实。

对于年轻的士兵们而言,诺埃尔是老师,是通往外面的唯一窗口。所以,他们尊敬他。但是,艾丽莎产生了疑问。诺埃尔,应该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既然如此,他对外面世界的讲述,原本又是属于谁的呢。

「不过,想看外面世界的想法,我觉得还是挺不错的。我并不讨厌提供协助。似乎利害一致,而且我是站在人类这边的呢」

贤治突然悠闲的说出来。艾丽莎向他转去,他坐在地上,将床铺拉向身旁。艾丽莎俯视着他正在调整让床铺坐起来舒服的样子,叉起手。

「………………话说回来,你的情况很含糊呢,贤治。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村子?究竟是什么目的让你来到黑森林里面?」
「总觉得你很过分啊。你们消失在黑森林,我接到报告之后,很担心才过来的啊。毕竟,这个村子在一百年前就被登陆为禁止区域了呢」

他明确的给出回答。艾丽莎眯起眼睛。艾丽莎预料到了他可能会跟踪自己。但是,这后半句话无法理解。禁止区域是什么意思。
而且一百年前,与旅人们为求杀死统治者来到『领地』的时期吻合。

「贤治……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知道什么!」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哦?这种琐碎的事无所谓吧。我是神出鬼没的人类的同伴。为了村子略尽绵薄之力的男人。这样就足够了」
「村里的士兵们能不能算作人类还很难说,刚才这么说的人是你吧。怎么轻易地就改变态度了?不要胡说八道来糊弄我的提问…………」
「信任女王的士兵,当然不是人吧?不会抗争的人怎么能算人

突然响起含着轻蔑与憎恶的声音。贤治严肃的看着艾丽莎。榛色的眼睛充满了好似地狱的黑暗光辉。他以异常冰冷的语气放出话

「不反抗怪物的家伙,只是棋子而已。人要带着人的自豪去牟取胜利,这才能开始成为人。赖着人类之身,什么都不做……我可不承认将这种东西是人」
…………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他的嘴扬起来,弯成新月状,如同等待回答一般沉默下去。但是,在艾丽莎回答之前,他放松了表情。贤治露出好似猫咪的笑容,夸张的伸了伸背。

「好了,似乎还没有轮到我出场,先睡吧。辛苦了,晚安」

他装模作样的说完,躺在了床铺上。叫人怀疑他可能不会醒来,紧紧闭着眼睛。
艾丽莎放弃追问,视线投向墙壁。遥远的光景之中,混乱仍在持续。在那里,也有诺埃尔的身影。回到地上的她,作为一名士兵正不停搜索。

艾丽莎的手扶在了墙壁上。这个村子对她来说,是不曾遭遇的事例。人们正在开始抗拒怪物的统治,开始抵抗。他们想要用自己的双手改变状况。


「好吧。你们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以人类的力量,能否与『穴藏之恶魔』抗争。


艾丽莎·贝萝,只身一人不断与同族战斗的少女,如此呢喃。
她望着如蚂蚁爬行的士兵,祈祷似的握住手掌。

  *  *  *

所有旅人全都消失了,混乱之中,被散布的传闻扩散开来,简单得令人吃惊。

人面对无法理解的事态,只要有合情合理的回答被提出来,就有相信的倾向。
传闻如果不实,就无法解释旅人的消失。对于『没有』逃脱路线的事,无法完全证明。只要人们相信,逃脱路线就会存在。

因为作为王牌的旅人消失,终结战争的希望被打碎了。
人们会用逃脱路线存在的传闻弭平这个沉重的打击。但是,白发的代行人和护卫对传闻的内容表示反对。他们不断的重复,向醉酒的人们诉说要对双子与女王效忠。

人的安宁,只能靠侍奉统治者,充当棋子才能达成。
村民乖乖的接受了这件事。但是,他们的反应正慢慢变化。

因为混合物,酒的效果开始减退。藉由思考能力的回复,他们开始察觉到迄今为止所没有察觉的事情。白发的代行者藏在后方,不上前线。

对身在安全地带发号施令的男人,人们渐渐开始不满。

受到到了始料未及的反驳,他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并没有出现令铠甲出动的明确的背叛者。他一个人在某种变幻莫测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中无所适从。


看到白发的代行人开始疲惫,下一个作战转入实行。


战斗后,在集会所的宴会中,在煮的很烂的炖菜里下了麻药。
白发的代行人似乎察觉到了味道的异常。但精神的消耗让他没有说出这些琐碎的变化,将炖菜吃光。他对旁人宣称身体不适,迅速的回自家休息了。

年轻人们避开有护卫把守的入口以及家人居住的一楼,从窗户突袭。

士兵们将睡着的他搬进了洞穴。就算不投麻药,疲惫的白发代行人也很可能醒不过来。醒来的他虽然诉诸了抵抗,但不久还是接受了被捕的立场。


在他消失后,村子陷入了更深层的混乱。


只要没有确认白发的代行人已死,铠甲就不会指定新的代行人。无法擅自确定谁来代理,护卫们无所适从。与此同时,人们开始传播新的传闻。


据说,白发的代行人,逃到『领地』外面去了。


白发的代行人使用统治者隐藏的线路,逃到外面去了。
消失的旅人也知道那条线路。据说,他们杀死统治者后,会带上放弃对统治者的忠诚,舍弃战场的人离开。消失前,疲惫的白发代行人,一次又一次吐露对村子的失望与不满。而且非常幸运,新的传闻变得非常有可信度。

就连形式上遭到背叛的护卫们也开始相信逃脱路线。与此同时,西侧发生了始料未及事态。西侧的代理人被士兵怀疑知道逃脱路线,险些遭到拷问。

西侧的协助者们通过自己的判断,决定保护他。一旦失败,可能造成洞穴暴露在民众面前的高危险性事态,但幸好,西侧的代理人平安无事的确保了下来。

加上这个意料之外的事态,传闻瞬间升温。逃脱路线的传闻,转化为对女王的新的信仰。士兵们的士气开始极致恶化,达到了战场无法维持的状况。


由铠甲的武力介入,战场勉为其难的维持下去。
此时诺埃尔等人给出最后一击,开始向东西两侧宣讲放弃战争。


几天后,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不是协助者们制作的,而是村民自发写出的信件开始散播。对现状的不满以及对逃离的希望,东西两侧要求协助并进行交涉。其中,也仍有人对骚乱不屑一顾。但是,人们的心声无法否定,读者的心被动摇了。

其中,第一封信部署次的在人们之中传阅。
据说诺埃尔写的信上,记录着极为简单的话。


——————我想看到真正的蓝天。
——————想让孩子看到真正的蓝天。


这是简单的欲求。正因如此,才难以抗拒,难以否定。
结果,人们推压在内心深处的不满与希望,一口气爆发了。

对旅人下场的恐惧,在对皮的真伪的议论面前变得模糊。能够阻止他们行动的,已经只剩名为铠甲的武力了。村民们对逃脱焦急万分,翘首期盼着旅人的再访。


于是,艾丽莎坐在椅子上,观望着村子明确的变化。
怪物不知腻味的,一直注视着人们的选择与变化。

  *  *  *

结束战斗的群众,今晚也在集会所里相互交换意见。
激烈议论的脸上,焕发出比以前更加明确的表情。

流露感情的一个个意见相互交换,士兵们尝试将意志拧成一股绳。顺从的就像羊一样的印象完全消失。其中,唯独诺埃尔至此为止没有变化。

他身为当事人,却用毫无感情的眼睛观望着狂热的人们。
然后,在远离那里的地方,艾丽莎坐在椅子上,观察着他们。

她翘着脚,撑着脸。在她身后,葛兰在冥想,贤治在安然自得的睡着午觉。她用认真的视线注视着墙壁上的影像,小声说道

「……………………我们马上也要出场了呢」
「是啊,姐姐大人…………真不得了,我也得稍微准备一下」
「事先声明,你什么也不用准备哦,艾莉西亚」

艾丽莎姑且给了个忠告。坐在脚下的艾莉西亚抗议似的挥舞勺子。她鼓起脸,舀起煮烂的豆子,向被绑的白发代行人伸过去。他乖乖的吃下豆子。西侧的代行人和老人在喝茶。但东侧的白发代行人自愿就这样被绑着,今天也躺在那里。

「姑且问一问吧。你对这样的现状没有什么想法么?」
「哼,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想法。他们的选择是他们的选择。既然将我排除,相信梦话,那就随他们去好了…………小丫头,麻烦再给我一口」
「好吧。能够让我艾莉西亚亲自喂你吃,你真是幸福呢!」
「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不好意思,麻烦弄细一点」

艾莉西亚与憔悴的白发代行人的对话,奇妙的对路子。艾莉西亚很闲,正好可以照顾他。她按白发代行人的要求,喂他豆子。白发代行人又张开嘴,吃下了豆子。

「我只相信我所认为的正确之事,为了村子的秩序而工作。如果他们说不需要我这么做,我就只能在后面注视着他们破灭的样子了。哼,可叹啊」
「原来如此,只在后面注视么。如今不对他们发泄不满?」
「啊,没错。我无话可说。我相信我至今为止的行动……既然如此,对他们会自然灭亡之事,没有怀疑的余地。对,我不相信能够成功」

我绝对不会背叛我所相信的平稳生活。我,绝对不会。

白发代行人如此说道,闭上眼睛。艾丽莎凝视着她,轻轻点头。
他的心中,有将村子一直保护下去的理想吧。

这一点,任何人也无法否定。

给他递水的艾莉西亚也望向墙壁。扭曲的光景之中,在广场中集合的年轻人们,不时的望向天空。他们应该在想念藏起来的艾丽莎等人吧。

众人眼睛里,闪耀着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希望。
艾丽莎一边凝视着他们的眼睛,一边回想至今所发生的事。

逃亡时遇到的女性,每天都会给他们送来料理。

葛兰说的没错,经过她细心烹饪的食材,即便原本十分粗糙,却也非常好吃。女性说,她是一名年轻士兵的妻子。她一边吃饭,一边豪爽的笑起来。

「我以前有另一个丈夫。但是,他脑袋被打碎死掉了。我年纪大他那么多,可现在的丈夫从未抱怨一句。毕竟除了能一个接一个的生下孩子,我没有身为女人的魅力呢」
「不,夫人,绝无此事」
「哈哈,不必为我顾虑,小姐。丈夫说出外面世界怎样怎样的时候,我没有放在心上。即便如此,如果孩子能够生活在自由中,我还是想要相信」

——负责带路的孩子,已经上战场了。
女人悲伤地笑起来。

地下的老人会定期的将开水送到艾丽莎等人身边。据说,他原本发誓对女王效忠。但是,因为诺埃尔的父亲,改变的想法。

「他的父亲曾对女王发誓效忠过。即便身为旅人的妻子被怀疑是间谍,他也没有进行抵抗,忠诚心到了这个地步。但是,他对此感到后悔,把孩子接了回来。他主张母亲确实与敌方的男子有私通,但和孩子没有关系,只将孩子救了出来」

女性讲述出往事。可是听说,诺埃尔的父亲对此很后悔。

「他对那件事很后悔……很后悔,很后悔,不断的后悔,恨不得去死」

老人缓缓的抚摸满是皱纹的脸。他闭上眼睛,悲痛的说道

「此后,我不再喝酒。醉的话人会糊涂。我总算注意到了……………………让朋友和朋友的妻子哭泣的女王,根本狗屎不如」

年轻的士兵频繁的来到艾丽莎他们身边,报告外面的情况。
艾丽莎也毫不隐瞒的讲出难过的事情和残酷的现实。这其实不该说的。让她只去做甜美的梦,对她来说或许更方便。可是,她将一切都抖露出来。

有时,红发士兵会老实的听取了充满排异情节的世界的事情。
外面断然不是乐园。不知道他会怎样去接受这个事实。

但是,他天真无邪的笑了,这次又约好带女儿给艾丽莎看。
如约定的那样,他某天将年幼的女儿带到了农田旁。他抱起女儿,展示给洞中的艾丽莎等人看。身穿绯色衣服的少女的头发,是艳丽的红色卷发,和他很像。

一切都在渐渐变幻的不稳定的平衡之中,人们开始许愿。
想要看到太阳,看到月亮与云彩,看到小鸟飞翔,看到会下雨的天空。


因为有人想让他们看到天空。


然后,只要没有了铠甲的处罚,就暗示士兵们开始抗拒战斗的时刻。
——————————————————————决战之时到来了。



听众的话 1


「孩子到外面去了」
「孩子下定决心了」



「对,只要在此刻结束」
「大家都会得到幸福吧」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10-8 13:13 编辑

第八章


咚……叮咚……咚……叮咚
咚……叮咚……咚……叮咚

咚……叮咚……咚……叮咚……咚……叮咚……咚……叮咚……咚……叮咚……咚……叮咚


……………………………………咚?


  *  *  *

伪造的蓝天之下,灰色和绯色的军队排成阵列。
他们就像统一的游戏棋子一样相对。

从一百年前便没有变化的情景,在艾丽莎面前展开。但是,气氛有了明确的变化。好似蜂鸣的交头接耳充斥着整个广场。人们不断地议论。

曾经填满战场的状的沉默,已荡然无存。

人们丧失了对战争的诚挚。对女王的忠诚心已分崩离析。
不仅是这一战。最近的战斗铠甲都因伤者不足而闯入,频繁造成人们受伤。所以,人们憎恨的敌人,越来越偏向了统治者。

这个永无休止的战场,唯有崩溃一途。

铠甲出现在的广场上,但已经没有畏惧的声音。人们一边咋舌,一边注视着天空。
他们的眼睛在寻找不在此处的旅人的身影。艾丽莎一边观察他们,一边低语。

「……………………要上么,诺埃尔」
「啊,只能上了。战场已经快维持不下去了。为了再次让士兵们认识立场,铠甲只能行凶。这样一来,人们的心会再度屈服,进展会停滞」

————————这是就是极限了。

他低声细语。在他周围,艾丽莎、葛兰、贤治,不知为何艾莉西亚也集中了起来。注视广场的五人头上,豪华的金色的框发出光芒。

被周缘隐藏的空间,从广场上无法进行观测。不过,反之是可以的。五人注视眼前展开的战场上的情景,艾莉西亚抱着包袱,一脸紧张的咬住嘴唇。

「……………………我说艾莉西亚,你怎么也跟来了?」
「因为,人家担心姐姐大人啊。放心吧,艾莉西亚是乖孩子,不会妨碍艾丽莎姐姐达成目的的!可以夸奖我哦?」

艾莉西亚挺起胸膛回答艾丽莎。艾丽莎只觉头痛,按住了额头。可如今,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去。艾丽莎放弃了,她无视艾莉西亚,转向诺埃尔。

「有一件事我要事先声明」
「——————什么事?」
「我对红发士兵已经说过了。你们在外面的世界能过上平稳生活的可能性很低。村子与外面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没有小镇或村落会接纳你们所有人。可能还会有人流落街头。也有可能被当成疯子」

即便如此…………你也要舍弃平稳么?
只要留在里面,只是生存下去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吧……这才是永恒。

这是最后通牒。怪物询问人的觉悟。要不要舍弃安定的生活,扑进狂风暴雨之中。诺埃尔的嘴唇动了起来,露出与笑容相去甚远的表情。

「…………原来如此。村里一时扩散开对离开村的不安,是因为你么」
「没错,对现实没有丝毫的掌握而来到外面,将必然迎来破灭。我并没有那么泯灭人性。你们应该知道现实……就算你们怀着天真的认识」
「没关系。你讲述的事实,士兵们之间相互谈了好久,结论没有改变。就算前方是死亡,我们也义无反顾,否则我们将与玩具兵无异」
丧失自身意志空虚过活的生活,无法称之为活着。

他摇摇头。艾丽莎凝视着他的眼睛,艾丽莎回想起迄今为止所见过的人。看到相信孩子能够有一个更好未来的可能性而进行抗争的身影后,艾丽莎明白了。

就算会欺凌旅人,就算会互相伤害,人还是会放声大叫。
——如果能够其他的生存方式,绝对不想这么活着。

「他们的结论不会改变。然后,我也一样」
我比任何人都要相信外面世界的美丽。

他强而有力的断言。艾丽莎也点点头。既然他们怀着坚定不移的觉悟,她不会再说什么。在相互点头的两人一旁,贤治忽然举起手。

「呃,那个,这方面用不着太担心哦」
「……贤治,你为什么这么说?」
「被怪物囚禁的人会受到一定的保护,因为这是职责范围內的事……就是有点太多了……虽然都来的话会很困难吧,不过找找工作什么的还是会考虑的」
之前消失的小镇的善后处理也很卖力,总会有办法的吧?

他吐出了极具冲击力的事实。艾丽莎咬住嘴唇。小镇的消失,不知为何被当做了火灾的结果来处理了。只能想到有人进行了情报规制与操纵。

贤治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吧。他们究竟为了怎样的目的而做这种事的呢。

艾丽莎察觉到了视线,贤治竖起食指,仿佛在说保密一般压在了嘴唇上。没时间进行无用的交流了。艾丽莎攥紧拳头。

「之后我会射穿你的手掌。做好心理准备吧」
「喂,别突然一下子就拷问我啊!」

贤治连忙大叫。但是,没有人理会他。诺埃尔转向靠在围栏的葛兰。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广场,察觉到诺埃尔之后,抬起脸。

「也感谢你的协助。有了不死的士兵,我们心里会非常有底」
「战斗能力,艾丽莎比我更优秀。要谢就谢她好了」
「不……其实我想和你说一次话」

听到预料之外的话,葛兰倾首。至今为止,他与诺埃尔没有个人性质的接触。他想不到诺埃尔会有理由找他说话。诺埃尔淡然的接着说道

「虽然实非本意,但我感觉你和我很像」
葛兰注视着诺埃尔,他的脸上很奇怪的没有表情。

诺埃尔就像『无名之妖』一样,缺乏重要的什么东西。可是,不论诺埃尔还是葛兰,虽然迟钝,但也存在着感情。葛兰曾经也有愤怒、憎恨、哭泣和喜悦。

所以,葛兰对某个事实了然于心。他并非『无名之妖』。
这个事实,葛兰还不曾对艾丽莎说过。

「………………我也有事想问你。到外面之后,有时间么」

葛兰如此回答。诺埃尔点点头。他的视线放回到广场上,抓住搁在脚下的旗帜。艾丽莎看到两人的样子,不解的歪起脑袋,对葛兰说道

「真稀奇呢,葛兰……你竟然想和别人再次交谈」
「啊……可能是这样。我有事情想向他确认」

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葛兰并不知道。诺埃尔的存在对于葛兰来说,可能会成为获悉自身存在的方法。但是,一切都要等到离开之后。

五人注视广场。与此同时,第一声钟声鸣响了。

——————————————咚!
强有力的声音回荡起来。但是,没人拔剑。士兵们以无言回应钟声。

——————————————咚!
响亮的声音震撼空气。但是,士兵没有行动,他们继续着无言的抵抗。

人们以绝对的沉默,回应女王的呼唤。在下一次钟声鸣响前,艾丽莎从虚空冲拔出两只手枪。她将架好枪的手扬起来,正上方的空中一阵轰鸣。

——————————————咚!
——————————————嘡!嘡!

两声枪响,粉碎了最后的钟声。支撑框架的橛子被射穿,一个框从围栏上落下。葛兰在空中悄无声息的接住了框。广场的人们没有察觉。

艾丽莎低语。『穴藏之恶魔』对选择抵抗的人类,静静的说道。

「人的决意,我确实的接受了」

她将两柄手枪架向正前方。即便最后的钟声鸣响,人们依旧没有行动。见状,铠甲走了起来。她将两柄手枪对准漆黑的威容,宣言

「我艾丽莎·贝萝现在参战。这就是你的饯别礼」
——————就如你所想的,尽情的挣扎吧!

下一刻,葛兰全身后仰,将框投了出去。框从广场周缘,飞向广场中央。框撕裂空气,飞跃到人们的面前。人们爆发出惊愕的声音。

艾丽莎即刻开枪。将装裱人皮的女王统治的象征,确实击穿了。玻璃如同蜘蛛网一般开裂,转瞬之间,虚无缥缈的粉碎成渣。

无数的玻璃之雨砸在了石砖上。碎片闪闪发光的洒在地上。
与此同时,艾丽莎和葛兰跳进了广场。艾丽莎犹如鸣响礼炮一般,向半空中开枪。

她向士兵们宣告,我们来了。人们夸张的张开双眼,木讷的张开嘴。
然后,士兵们一并咆哮起来。不成语言好似野兽的叫喊,从他们喉咙深处迸发而出。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士兵们声嘶力竭的大叫。依旧没有形成语言,表达着他们对这一事实的欢喜。
——————旅人再访了。他们没有抛弃我们。

黑色铠甲当即转向艾丽莎他们的方向。瞬间,石砖被踩碎,铠甲疾驰而去。
艾丽莎一边奔跑,一边从虚空中拔出剑。二者从正面发生激烈的冲突。铠甲的拳头与艾丽莎的剑相互碰撞,火花四散。她躲闪铠甲的拳头,连续施展数次斩击。

铠甲大幅挥动拳头的同时,艾丽莎大跳,在铠甲伸出的手臂上着陆。士兵们惊呼。艾丽莎在被挥落之前,踢起铠甲的手臂,一跃而起。皮带发出声响,她华丽的落在了石砖上。这一连串的动作,若在通常的战斗中不过是多余的。但此战中,击败铠甲并非目的。只要能让人们着迷就够了。她从虚空中抽出两柄手枪,扣下扳机。铠甲的表面迸出火花。


随着子弹的声音,人们的狂热继续高涨。


无数的欢呼,强有力的咆哮,压倒性的吼叫激烈的摇晃。
而且又有更多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贯穿无数的叫喊,某人尖锐诉说

「诸位,请看,请看清楚了!时机来临了!」

艾丽莎一边射击一边后退。与铠甲拉开距离后,她侧目向背后窥视。此时,诺埃尔走进了广场,正扯开了嗓子。他高举旗帜,大幅挥舞。
那是用配给品的衣物,撕开并相互缝合,然后用燃料染色,好不容易才完成的。

每当他摇摆粗劣的旗帜,被画出来的蓝天就发生改变。
蓝色的中央,飞出白色的小鸟。

「现在正是解放的时刻!放弃战场吧!我们的敌人,不是自己」

诺埃尔声嘶力竭的叫喊,他强行摆出表情,向人们诉说。
他拼命地让自己无法理解的热情迸发出来。僵硬的脸,近乎悲痛的动起来,仿佛要吼破喉咙一般纵声高呼。他嘹亮的声音,震撼了广场。

「是铠甲,是女王!听到了么,诸位,我们不是为了被虐待而生存的!现在我问你们,你们就没有想法么!你们一次也没有想过么!」

他对作为士兵,作为棋子惨遭虐待的欺凌的人们放声高呼。他的话里,甚至没有要求任何具体的行动,但是,人们自然而然的放开了手中的剑。
几人仰望着旗帜,跪在了石砖上。眼泪从他们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诺埃尔全力挥舞旗帜。伪造的天空下,蓝色的旗帜翻滚着,白色鸟儿在飞翔。他一边近乎扯断手臂的挥舞旗帜,一边不断叫喊,仿佛吐出灵魂一般向人们倾诉

「相信吧!诸位!我们————」

他将他一直只相信的事。
将断然没有掺假的,这个世界的真相,高呼而出

「————————————我们拥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如同回应一般,响起巨大的咆哮。协助者与士兵们同时叫喊起来,开始行动。有几个人一边哭一边当场蹲了下去。剩下士兵们捡起一度撒手的剑,冲上前去。
绯色与灰色的波涛一并向铠甲冲去。艾丽莎当即终止射击。她哑然的望着冲着铠甲集结的士兵们。绯色与灰色的波涛融为一体,将铠甲围住。

也许是害怕妨碍艾丽莎而在后方守候的葛兰冲上前去。他为无力的士兵们充当辅助。艾丽莎点点头,向门走去。接下来,兽之铠应该会来。那个应该只有她能对付。人们从向门走去的她身边穿过,纷纷大喊。

他们将自己的权利,将自己的尊严,一直掩盖了起来。
————————其实,他们发自内心的期盼能够获得幸福。

悦耳的喧嚣震颤皮肤。艾丽莎止步,转向诺埃尔。他也回望艾丽莎。忽然,他的脸夸张的扭曲起来。他拼命的做出与笑容相去甚远的表情。

与此同时,艾丽莎察觉到了。他曾经也好几次强行动起面部。
那兴许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为了一切顺利的瞬间吧。

她拼命地,强行想要笑出来。

诺埃尔猛地将旗帜的杆子底端敲在石砖上。他双手支撑旗帜,扫视广场的喧嚣。艾丽莎深深呼出一口气,望向天空。他等待着统治者的反应。

下一刻,银光刺痛眼睛。
「————————咦?」

『穴藏之恶魔』有三人,第一个人的异能是治疗。
第二个人的异能是制造铠甲的可能性很高。


既然如此,第三个人的异能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高速的刀刃飞向广场。近似断头台的大刀,巨大的长方形凶器,在空中纵横飞扬。大刀勾勒出弧线,蹂躏艾丽莎的周围。转瞬间,银光横扫天空。


正好就在人脖子的位置。


天空被染成红色。鲜血如喷泉一般从人们的身体里喷出。
然后,周围一片——————人的头部滚落下来。

  *  *  *

面对瞬息之间发生的事,连尖叫也做不到。
在广场回旋的大刀与周缘发生激烈的碰撞,消失了。

艾丽莎张口结舌,缓缓地转向身后。他凝视着诺埃尔。
他想笑,嘴唇依旧扭曲着。他还无法切换感情。活下来的人全都僵住了。血液像生物一样爬过士兵们脚下。
人的头颅就好像坏掉的玩具一般滚落在石板地上。幸存者们终于认识到了太过脱离现实的情景。在惨叫爆发的前一刻,稚嫩的声音高高的响起来。

『还以为怎么回事,还真糟糕啊,洛』
『啊,简直太糟糕了啊,洛』

与此同时,广场的一部分发生扭曲。村子的情景被某种东西侵蚀。人的头部滚落的噩梦般的情景瞬间溶解消失。如糖一般扭曲的洞中映出了另一幅情景。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在好似地牢的昏暗房间内,有两个小孩子在一起。一个穿着男装,一个穿着长裙。袖口和衣领装点着相同的花边。长长的绯红头发,盖在纤细的背上。

两张如出一辙的脸,望向在场的所有人。苍色的左眼与碧色右眼映出生还者。好似猫咪的眼睛眨了眨,两人露出相同的笑容。她们的八重齿闪耀着不祥的光辉。
下一刻,诺埃尔扔下旗帜,跑了起来。他想要吸引双子的主意,大叫起来。

「是我!全都是我策划的!」
「诺埃尔?等等!看着我,『穴藏之恶魔』。洛雷尔、洛恩!」

艾丽莎从虚空中抽出新的手枪。她确实的向双子的眉心射出子弹。但是,空间似乎还没有完全连接。子弹穿过了双子的虚像。

下一刻,葛兰跳到了艾丽莎的前面。他挡在艾丽莎的前面保护她,大叫起来
「和那边的青年没有关系。如果你们有话过问,就带我和她走。我们来当你们的对手……这样可以么,艾丽莎?」
「葛兰……对,没错。你做得很对」

艾丽莎轻轻点头。双子倾首,看向艾丽莎和葛兰。
相同形状的眼睛,相同大小的,以相同速度表现出惊讶,张开。

『哎呀,艾伦·冯·艾瑞斯特克莱西,好久不见』
『哎呀,艾伦·冯·艾瑞斯特克莱西,久违了呢』
『感谢通禀。我们自当为你们优先带路。没有理会多有得罪』
『感谢告知。我们自当为两位优先带路。没有察觉还望海涵』

双子手拉着手,优雅的行了一礼。洛恩与洛雷尔表示出欢迎的姿态。
双子虽然将艾丽莎视作敌人,但还是对同族回以亲切的笑容。但在下一刻,他们向诺埃尔投去冰结的视线。两人就好像看到了不喜欢的玩具一般瞪着她。

『那么,对这枚棋子需要惩罚呢』
『是呀,对这枚棋子需要惩罚啊』

接着,他们的冰冷的视线移向广场。幸存的士兵们发出惨叫向后退去。
双子如同寻找一般环视整个广场。她再次注视颤抖的士兵们,不开心的说道

『是谁干的好事。待会儿必须把坏孩子找出来呢』
『是谁干的好事。待会儿必须把坏孩子修理一顿』

他们解开牵起的手,两人将手掌向半空中高举,重合在一起。
双子扣起十指,又一次紧紧的牵起手,静静的说道。

『特别为你带路哦』
『特别为你带路呢』

——————欢迎来到我们的『城堡』。

下一刻,村子的景象消失了。膨胀的视野如玻璃板破碎散开。一边放射出耀眼的光,村子的景象一边化作金色的雨,砸向虚空,被黑暗吞噬殆尽。


于是,他们被招待进了城堡。



听众的话 2


『对,这就是你的一切哦』
『对,这就是你的全部呢』

『是你的原点,根底,根本,原风景。你内心最重要的记忆』
『亦或是最想忘却的记忆。至今一直拖着你走过历程的东西』

『犹如烙铁,在内心铭刻的伤』
『不断地喷血,绝对无法愈合的挖痕』

『因为这句话,你的人生被搅得乱七八糟』
『因为这句话,你的人生被弄得支离破碎』

『然后,你如今正为这句话饱受煎熬呢』
『这是你心中,被铭刻的强烈记忆。你的痛苦回忆』

『谢谢你讲给我』
『谢谢你告诉我』



『如果,让我发表唯一的感想————————————————————』
『———————————————————————————太天真了哦』


『令人作呕的天真,天真得令我惊讶』
『令人作呕的无趣,无趣得令我震惊』


『因为,你的地狱将就此结束』
『之后将不复存在吧』

『在被带进牢房,母亲被杀』
『父亲来接你之后』

『我认识和你很像的孩子。那个孩子也见过与你那个很相似的地狱』
『可是,你和那孩子不同。因为,那孩子坚定地忍受下来了』


『所以,你无法忍受』
『所以,是你输了呢』


『来,笑一个。开心起来吧』
『为了难过而悲伤的你』


『我们』
『我们』




讲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吧。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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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讲一个故事给您吧。
讲一个您的故事吧。


讲一个他,和她的


儿时的故事吧。


  *  *  *

艾丽莎注视着目瞪口呆的凝视着黑暗。
在那里,有一位幼小瘦弱的孩子正在哭泣。

一个孩子蹲在牢笼之中。孩子仰望着半空,对着遥远的窗口发出咆哮。
孩子一边哭,一边拼命的叫喊。但是,孩子的身影立刻如幻影般溶解消失。

唯独那犹如野兽的呼喊声没有消失,萦绕在耳畔。

「————————、……这里、是」

张开眼睛,艾丽莎起身。她伸手碰到绯红的地毯,向一旁转头。
眼前的长廊又长又宽,甚至扰乱了距离感。左右耸立着染成灰白色的墙壁。天花板等间距的垂着玫瑰型的吊灯。加工的像纸一样薄的红水晶上,拉住摇曳着。火焰发蓝发冷。
尽管装出正常的样子,却是一副乱七八糟的情景。一切都扭曲而错乱。

然后,野兽般的哭声在走廊上回响着。

就如同猛地延续一般,某人正吐血一般的哭泣着。艾丽莎呼吸为之一窒,寻找葛兰和诺埃尔的身影。目光转向身旁,她发现了一个倒下的身影。

「…………………………………………葛兰,太好了。可是,诺埃尔呢」

艾丽莎连续的张望,但是不见诺埃尔的身影。似乎唯独他掉在了别的地方。如野兽一般的哭泣声仍在持续。艾丽莎面色铁青,摇晃葛兰的肩膀。
醒来的葛兰听到了尖叫,似乎察觉到事态。他飞快的站了起来。
「太好了,艾丽莎你没事。可是,这……诺埃尔不在么?」
「他在哪里。我不知道。……必须赶紧把他找出来」

两人追寻着惨叫奔跑起来。无视掉脑中浮现的最糟糕的事态,艾丽莎飞速前进。脚步声被地毯吸收。周围的光景如同形同一处,没有变化。
灰白色的墙壁无限延伸,吊灯等间距的不断绽放。唯独惨叫声渐渐变强。两人循着悲痛的声音,较快脚步。不久,走廊突然变化。

白色的走廊前方,出现了一扇仿佛由孩子乱涂乱画而成的红色的门。
下一刻,惨叫仿佛八音盒被砸坏一般戛然而止。

————————————————————磅!
艾丽莎双手打了上去,将门打开。两个孩子转过身来。

「哎呀,欢迎」
「嗨,欢迎」

双子露出惹人怜爱的微笑,向艾丽莎看去。
周围是石壁。一瞬间,艾丽莎产生一种回到牢房的错觉。但是,宽敞的屋子并没有被铁隔栅隔开,也没有狭窄的窗户。墙壁上设置着火把。

在红色火焰的映照下,少年与少女天真无邪的微笑起来。

血滴在他们的脸上滑落。在他们脚下,扔着坏掉的玩具。各个部件被扯碎的人偶滚落在地。艾丽莎看到染红的那个,茫然的呢喃起来。

「…………………………………………诺埃、尔?」

「好久不见,艾伦。见你还好,真是再好不过了」
「久违了呢,艾伦。气色不错,真是再好不过了」

双子的声音与艾丽莎的呢喃重合在一起。艾丽莎无视双子的问候,冲向诺埃尔身边。双子并没有阻拦,看着她的行动。艾丽莎将诺埃尔抱了起来。

变小的身体,非常的轻

泪水打湿的眼睛,望见艾丽莎。艾丽莎当场跪了下去,伸出颤抖的手。
她抓住诺埃尔的手。他的指头没有肉,尖锐的骨头陷入她的手掌。

「诺埃尔………诺埃尔…………你…………」
「嗨……………是你么…………我…………」

他虚弱的咳起来。折断的牙齿拉出神经,在地板上弹起。
诺埃尔吐出大量的血,但还是用因疼痛而颤抖的声音懊悔起来

「我…………输了…………对不起,我…………没脸面对…………大家…………」
「别说话了!诺埃尔,把嘴闭上!」

艾丽莎一边吼叫,一边确认他的伤。半吊子的处理难以给伤口止血。只看地板上滴落的血量,就明白已经为时已晚。艾丽莎咬紧嘴唇。

诺埃尔用浑浊的眼睛看着艾丽莎。然后,他,不经意的笑了
「……………………………………………………………咦?」

诺埃尔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自然笑容。他将手伸向艾丽莎的脸颊。染血的骨头尖抚摸她的脸。她眯起被泪水打湿的眼睛,像小孩子一样诉说

「啊,你来了啊……旅人,特别的旅人……太好了……这样一来」

开心的笑了。开心的,发自内心开心的。
泪水一边夺眶而出,他一边用少年的口吻诉说

「就能妈妈……还给我了…………已经、已经不用再哭了……请帮我传达…………给那个人……我…………我」

艾丽莎紧紧握住险些滑落的右手,呆呆的呢喃起来

「………………你难道,一直」
「我只能说…………我不会忘记…………」

忽然,诺埃尔恢复正常了。他呆呆的看着艾丽莎。表情从她的脸上消失。和至今为止一样,他变成了心死的状态。他一边吐血,一边低语

「………………………………………………………………你说,我」

他的脸大幅度的扭曲起来。露出与孩子截然不同的扭曲表情。泪水从他眼睛里流出。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唯独眼泪从脸颊滑落。
诺埃尔拼命地握住艾丽莎的手,然后,他说

「……………………………………………………我,努力过了吧?」

这是如吐血一般叫喊。他就像依靠什么一般,向艾丽莎询问。
这一刻,艾丽莎明白了他不断战斗的理由。

在过渡期中被抓到的孩子,活在漫长的地狱中,失去了母亲。

此后,他被救了出来。但是,孩子的心已经死了。感情磨损殆尽的他,连幸福为何物都不知道。即便如此,他还是为了人们的幸福而选择战斗。

因为死去的人留下了这样的话。
——人类拥有更加幸福的权利。
形同诅咒的,希望的话语。

他自己连悲伤,连恐惧,连喜悦都浑然不知。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断战斗。

对将自己推落地域的人,他不曾怨恨,不曾诅咒,不曾憎恨。
为了没有得救的人的语言,鼓舞着空荡荡的,空虚的自己。


「……………………………………………………你一直都在为了那个?」
——————一直犹如将自己捏烂一般,不断战斗。


相信着,人应该更加幸福。
明明自己无法置身其中。


忽然,诺埃尔的手失去了力量。艾丽莎紧紧握住她的手。
此时,突然响了高亢的笑声。双子发自内心觉得好笑的嗤笑起来。

「不需要哭哦,艾伦」
「没必要哭啊,艾伦」

他们高举的手相互重合,红色的液珠从指尖滴落。
他们对诺埃投去嘲弄的视线。双子鄙视着他,冷笑起来。

「在你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里,只是经过极其短暂的拷问,这个人就输了」
「就连那么短暂的痛苦都敌不过。真让人看不下去啊」
「开什么玩笑!你们别愚弄人!什么叫输,他输了什么」

随着愤怒,艾丽莎尖锐的角起来。双子好像很吃惊,面面相觑。
双子耸耸肩,摇了摇头。他们俯视着诺埃尔,唱歌一般接着说道

「输掉了哦。和我们之间的对决」
「输掉了啊。同我们之间打的赌」

双子踩着跳舞一样的脚步走了出去。他们走近依旧蹲在地上的艾丽莎,向诺埃尔偷取冰冷的眼神,嘴唇弯成了相同的形状。然后,讲出了三人打的赌。

「我和他约定,在你们来之前,只要忍住疼痛,不哭出来的话,就实现他的任何愿望。不论是解放村中的士兵也好,治愈他自身的伤也好」
「我和他说好,在你们来之前,只要不懈战斗,不哭出来的话,就实现他想要的愿望。不论是解放村中的士兵也好,保住他自身的命也好」

艾丽莎看了看怀中的诺埃尔。她的身体很难找到平安无事的地方。并非时间的问题,而是因为,被压缩的痛苦的总量是人类断然无法承受的。

「开什么玩笑!那儿有能够忍受这种拷问的人类!你们的这个不叫打赌,只是单纯的逼迫!不允许嘲笑输给疼痛的人类!」

「你才是别犯傻了,有过赢下来的人类哦!」
「你可真笨啊。有过赢下来的人类啊!」

下一刻,双子大叫起来。充满愤怒的声音震撼空气。艾丽莎张大了眼睛。


双子含着泪,因愤怒而颤抖,瞪着艾丽莎。
他们的表情,就好像家人朋友被愚弄的孩子一样。

忽然,艾丽莎产生疑问。统治『领地』的『穴藏之恶魔』是三个。
双子相依而立。剩下一个人究竟消失到哪儿去了呢。

「我们听过了那个人的故事。听过被铭刻在内心的记忆。孩子被抓了,母亲被杀了,父亲来接了…………就是这样的悲剧。不过,那个人没有后续」
「我们知道相似的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孩子被抓了,母亲被杀了,父亲来接了…………就是这样的悲剧。明白犹如地狱的后续」

两人以可以称之为真挚的口气讲述起来。然后,他们唱歌一般接着说道

「这是我们创造这个村子之前,很久以前的故事」
「这是我们创造这个村子的理由」

「好吧,就给你讲讲那个人的故事吧」
「好吧,就让你听听那个人的故事吧」

「我们」
「我们」

讲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4


孩子被父亲带着,登上了平缓的螺旋阶梯。
孩子伸出小小的手,打开了地牢的门。

从门缝中流出耀眼的光。孩子感觉眼睛好像被一千根针刺穿一般的疼痛。
孩子闭上眼睛,打开门。隔着岩壁仰对锐利的光,孩子提心吊胆的睁开眼睛。

在孩子头上,展开一面蓝天。

被染成纯粹蓝色的天空,压倒性的炫目,刺痛着孩子的视线。大好的晴空下,各处漂浮着云彩。一群白色的小鸟一边唱歌,一边飞过天空。

她仰望着天空,微微叹了口气。可是,她立刻将视线放回下面。
远方见到聚集起来的村民们的身影。几个疑惑的视线,向她尖锐的刺过来。

她的母亲被怀疑是魔女,被下狱。
村民怀疑她是魔女之子。

在远方,与爱人一起生活的父亲听到了这件事,连忙赶回了村子。
他给狱卒塞了钱,延缓孩子的处刑。然后,他主张那是他和爱人的孩子,与母亲没有血缘关系。如果父亲和镇上的法官不认识,这个谎言恐怕就说不通了吧。

现在她得到了解放。在村民们的立场看来,她应该变成了单纯被魔女抓走的孩子。

父亲为了让她放心,握住了她的手。他对她温柔地笑起来。她看到父亲的笑容,点点头。她想要拼命地去相信,他曾经说过的戏言。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因为父亲对她这样说过。

孩子强行露出与笑容相去甚远的表情。即便是过分扭曲的表情,父亲还是回以微笑。他和孩子一起走了出去。像对待公主一般执起她的手,向前走出去。


下一刻,父亲的脑袋被打碎了。


孩子张大双眼,血沫洒了一身。可是,见惯尸体的她立刻从虚脱的状态中复活。她看到了向父亲开枪的人。村民们将举起猎枪的男人控制住。

——你在干什么!
——有什么不对。反正这家伙也是魔女。是魔女之子!打死她有什么不对!
——可是,判决结果。
——反正是花钱买通的吧!你看,那孩子的那张毛骨悚然的脸!父亲都死了,竟然不哭!那不是魔女又是什么!

人们齐刷刷的向她看去。疑惑的视线贯穿了浑身是血的身影。
她淋着父亲的血,面无表情的回望村民们。

人们的脸上充满了认同。押住男人的手松开了。男人举起猎枪,大叫起来。
——我的女儿也因为魔女审判死了!凭什么只有她能够得救!

这才是魔女审判在村中横行的最关键的理由。
人会通过告密,牵连别人,藉此消解自己的悲伤。悲伤的连锁,导致了孩子与家人的牺牲。仅此而已。所有的人都品尝着与她相同的悲伤。

但是,这种事,孩子根本就不明白

过去,孩子的母亲被杀死了。现在,孩子的父亲被杀死了。这就是一切。
人其实应该更加温柔,这种事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孩子去怨恨,去憎恨,去诅咒。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孩子笑了起来。魔女疯狂的嗤笑声,撕裂天空。但是,她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心已死的孩子不会笑,她只是强行用声音不断去笑。

人们动摇了。男人准备开枪。好几位村名准备上去抓住她。可是,决断太迟了。孩子已经转过身去,冲进了黑森林中。

树枝拍打孩子的脸。额头深深的划开。害怕的小鸟飞了起来。地面柔软的沉下去,她向前摔倒。可是,她理由又站了起来。孩子像风一样冲了出去。
大人的骂声传了过来,有人追了上来。但是,谁也没有追上她。

她叫喊,叫喊。孩子发出诠释何为魔女的怪声,不断奔跑。
——活该,蠢猪们。
孩子大叫起来。他明白。

孩子绝对不会被抓住。她拼命的奔跑。绝对不会被在意脚下的行动迟缓的大人们抓到。她跑呀跑呀,跑呀跑呀,一边叫喊一边奔跑。


——看着吧,既然你们这样说了,我一定会成为魔女。我要让你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要诅咒,我要憎恨,我要把你们烧成灰烬。我一定,一定要杀死你们。即便我粉身碎骨。


孩子大笑,嗤笑,哂笑。孩子诅咒人类,憎恨世界。
想要憎恨并诅咒村子,赐予他们永无止尽的痛苦。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村子还在黑森林中的时候,百年之前所发生的事。
百年之后,与不会憎恨任何人的孩子相反,那个孩子憎恨一切。

那个孩子的名字————————————————————。






孩子的名字叫做,多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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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咚……叮咚……咚……叮咚
多利女王的钟声响了。

咚……叮咚……咚……叮咚
多利女王的声音在呼唤。


云集呀云集,万名士兵啊。
云集呀云集,亿名士兵啊。


云集众人,统统去死好了。


  *  *  *

「没错,这就是我们与多利的原点」
「我们创造并维持这个村子的理由」

双子讲完了以前的故事。艾丽莎茫然的反刍着这个故事。
他们的语言,把一切都解开了。为什么『穴藏之恶魔』会失去了兴趣,却依旧维持村子。为什么让人们进行战争,又懈怠重要的观赏。

这究竟是谁的心愿呢。

「我们对这个村子没有兴趣。也讨厌战争。我们喜欢的,是拷问
「我们拷问人,然后这样说道。能够忍耐的话,就能实现任意的一个愿望」

「大部分的人想要治疗。不过在此之前,所有人,全都全都全都死翘翘了」
「可是,唯独她赢了。她没有治疗自己的伤,向我们拜托」

「想要村民们饱受痛苦的折磨,让他们苦不堪言继而杀死他们。如果可以,就让他们相互猜疑,相互伤害,永无止尽的痛苦下去。让他们见识地狱」
「说完,她没有要求治疗,在大笑声中————————————————————就这样死掉了」

与此同时,双子闭上了眼睛。他们吸了口气,高声宣言。

「我们尊她为胜者。她将难以忍受的痛苦忍耐了下来」
「我们尊她为胜者。她直到体无完肤一直对我们诉求」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遵从多利女王,胜过我们的多利女王」」
————就算这个愿望是永无止尽的游戏。

他们的声音中,拥有身为怪物,对人类的坚如磐石所产生的自豪。
艾丽莎再次回想曾经在这个村子发生过的残酷的事情。

这个很久以前的故事,类似童话。

百年前从村子逃离,冲进黑森林的女孩,遇到了喜欢拷问的『穴藏之恶魔』。她赢下了与他们定下的残酷的游戏,并用胜利的奖励期盼村民永远的饱尝痛苦。

她被人们的恶意所扭曲,一心复仇。
既然如此,这个村子——————————。


「………………………………………………你们说这个村子,是人类创造的么?




艾丽莎茫然的呢喃起来。双子对她的话深深点头。
他们的手紧紧相连,如唱歌一般说道


「她祈祷」「她哭泣」
「她盼望」「她诉说」

「「所以,我们存在于此」」
————仅仅如此哦。

在击出猎枪的瞬间,人们便用自己的手封闭了村子。他们藉孩子之手,被推入了永无止尽的痛苦之中。『穴藏之恶魔』不过是持续的实现人的愿望罢了。

这个残酷的事实,村民们,诺埃尔,全然不知。
他们在浑然不知之中,盼望着能够打破伪造的天空。

「对,艾伦,我们想把这个讲给你听」
「嗯,艾伦,我们想把这个告诉给你」

双子再次露出扭曲的笑容。他们以统一的动作歪起脑袋。
他们以左右对称的脚步开始跃舞。一边嗤笑,一边甜腻的细语

「他们很丢人」「他们很愚蠢」「包庇他们的你也很丢人」「包庇他们的你也很愚蠢」

「我们想让你,还有那个人类认识认识」
「多利忍耐下来了。而你们根本没有她那么强烈的信念」

「「想打开自己封闭的天空,实在愚不可及」」

在尖锐的哄笑声中,艾丽莎紧紧抱住诺埃尔。他已经没有呼吸。双子不断的放声嗤笑。艾丽莎静静地看着起舞的双子,然后用明亮的声音开口

「——————————————不要笑了」
「………………咦?」「………………咦?」

响起冷若刀刃的声音,双子站定,向她俯视。
艾丽莎紧紧握住化作骨头的手。她压低声音接着说道

「一百年前,孩子怨恨人们封闭了天空,一百年后,舍弃怨恨的孩子想要打开天空。是人锁上了这片天空,既然如此,人要打开这片天空,又有什么错!」

艾丽莎抬起脸。她将诺埃尔的遗体放在了石砖地上。
下一刻,她从虚空中把出手抢,将枪口指向双子。

「除了人类,还有谁有资格打开被封闭的这个村子!站在相同立场的孩子,想要结束孩子引发的悲剧!这种事,凭什么说它愚蠢!」

她站了起来。葛兰无言的扶住了她的后背。艾丽莎有力的叫喊起来。

「他完成了使命。既然如此,你们的对手就是我!我来实现与他之间的约定,实现我自己的复仇——放马过来吧,『十二月的喧嚣』的参与者,洛恩、洛雷尔!」

听到大叫,双子相互看了看。他们不解似的歪起脑袋。
双子的头轻轻地撞到一起,然后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

「可以哦,艾伦」
「没问题,艾伦」

桃色的嘴唇完成了新月的形状。然后,他们甜美的低语起来。


「「我们的铠甲,是不死的哦?」」
——————————哐啷!


下一刻,地面发生沉重的震荡。从房间深处的黑暗中,显露出巨大的威容。黑之铠与兽之铠,身体咯吱作响的出现了。跃动的鲜红火光,照耀了黑亮的表面。

艾丽莎瞄准双子,开枪。但是,子弹被交错的两柄剑阻碍。
充满愤怒的眼睛瞪着艾丽莎。两具铠甲手持相同的大剑。

「干活吧,我们的孩子」
「战斗吧,我们的孩子」

两具铠甲用身体挡住双子,走上前去。他们将剑奉于眼前,同时跪了下来。
石砖地面开裂,整个房间发生沉重的震荡。艾丽莎让无法击中的枪消失,摆开架势。

「为了洛恩」

少女高亢的呢喃。黑之铠站了起来,挥落刀刃。空气被锋锐的切断。

「为了洛雷尔」

少年低沉的呢喃。兽之铠站了起来,平挥刀刃。地面放射出巨大的裂痕。


「「为了多利女王!」」


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同时,铠甲冲了出去。艾丽莎从虚空中抽出两柄长剑,将一柄向头上扔去。剑一边旋转一边在空中飞舞。葛兰抓住了剑柄。
随后,两具与两人激烈交锋。铠甲的剑挡住了艾丽莎,兽之铠的剑挡住了葛兰。

————————————铿!

两具放纵力量,准备向两人重斩而去。艾丽莎如同抵抗不住,向后倒去。铠甲的剑尖逼近她的脑袋。下一刻,艾丽莎让剑消失,向一旁翻滚。
铠甲挥空的剑撕开石砖。艾丽莎双掌用力推开地面,像弹簧一样猛然起身。她眄视拔剑的铠甲,从虚空中抽出手抢。


艾丽莎的射击线路再次捕捉到双子。可是,另一只刀刃从她右边逼近。


兽之铠停止与葛兰的互砍,向艾丽莎挥剑。艾丽莎先后反仰,躲开了巨大的刀刃。刀刃从她额头上横削而过,风压让她的大脑发生激荡。刀刃削除墙壁,迸出火花,穿了过去。艾丽莎咬紧牙关,重新恢复体势。

与此同时,葛兰向兽之铠冲去,放纵力量向细腿扫去。腿部的关节发生扭曲。兽之铠无法支撑体重,单膝跪地。但是,受损的部位冒出气泡,瞬间恢复。

「————————————————!」

由于双子在旁的影响,恢复得相当快。艾丽莎与葛兰暂且向后退去。
两人以紧紧相贴的状态,注视两具铠甲。葛兰观察他们的剑,呢喃起来

「—————艾丽莎」
「驳回。这太草率了」
「尽管你这么说,我也有我的意志。能用的东西就该使用」

艾丽莎用力的瞪向葛兰。她想叫喊什么。但是,葛兰摇摇头,回了她一个稳重的眼神。他眯起眼睛,注视诺埃尔的尸体。

「铠甲不会疲劳,也不清楚被留下的幸存者情况如何。应该尽早解决。他忍受着痛苦去抗争过………………而我的伤能够确实的治好」
他拼上了人类自身脆弱的存在战斗过了。我觉得应该回应。

「我对死没有任何感触…………但是,能够明白他将自己的全部都赌了进去」

艾丽莎视线从葛兰身上移开,看向铠甲。伫立的两具铠甲之间,能够窥见双子的样子。明明放任铠甲战斗,他们却不躲也不藏,一直冷笑。
看到大意的两人,艾丽莎一时咬紧嘴唇,点点头。

「我明白了。葛兰,就按你想的做吧。我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谢谢你,艾丽莎————————————那么,我上了」

下一刻,葛兰蹴地而起。他愚直的向双子跟前猛冲。艾丽莎藏在他的背后,也冲了起来。兽之铠挥剑,刀刃切削着天花板,一边逼近葛兰。
与此同时,艾丽莎从葛兰背后侧跃而出。黑之铠的剑刺向艾丽莎。瞬间,艾丽莎一跃而起。她踩在葛兰的肩上,跳得更高。

葛兰没有动。两柄剑犹如被吸进去一般,埋进了他的身体。

刀刃深深地陷入他的身体。纵然内脏被破坏,葛兰还是按住了剑。就这样,他的肉体进行再生。铠甲的武器贯穿葛兰的身体,就这样被固定住。

「「怎么可能!」」

双子惨叫起来,转瞬之间,艾丽莎从僵住的两具铠甲的缝隙间穿了过去。她踢起黑之铠的肩膀,跳到双子头上。黑色外套随风飞舞,她从虚空中抽出枪。双子害怕似的双手交握。恍如隔世的一瞬间过去。

艾丽莎扣动扳机。
在此瞬间之前,少女动了起来。

她刚毅的抿住嘴,挥开了少年的手。少年一脸木讷。
下一刻,少女抱住少年,从艾丽莎的攻击中保护了他。她的背后炸出红色。

合计六发子弹,确实的贯穿了少女的身体。

艾丽莎在两人身旁着地。她转向射穿的少女。
少女吐着血,但没有放开少年。她向颤抖的脚中注入力量,拼命地维持站立。忽然少女仰望天花板,用空虚的眼睛注视着什么,呆呆的呢喃起来

「呐…………多利…………你…………满意…………了么?」

下一刻,她的身体丧失力量。她依旧站着,闭上了眼睛。但是,她的手臂依旧与生前无异,将少年紧紧抱住。她维持保护少年的姿势,再也不动了。

「放开,放开啊,洛……洛雷尔!你在听么?必须逃跑了」

洛恩挥开少女的,洛雷尔的手。洛雷尔失去支撑,身体倒了下去。洛恩不解的歪起脑袋。洛雷尔看到了血淋淋的背,瞠目结舌。

「洛、雷尔?………………洛雷尔!」

洛恩大叫,连忙屈身。他将发光的手掌压在了洛雷尔身上。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艾丽莎转向身后,两具铠甲从脚尖开始化作黑色的玻璃。

两具铠甲发出尖锐的声音,随之粉碎。玻璃消融了。剩下的两柄剑掉在了地上。葛兰拖着两柄剑,也倒了下去。看到这个情况,艾丽莎理解了。

操纵铠甲的,是刚才保护了少年的少女,洛雷尔。
洛恩将手放在她的脸上。他一边颤抖,一边拼命的呼喊。

「为什么……为什么,洛雷尔,为什么啊,醒醒啊,为什么,为什么!」
「治愈对死者没有效果…………这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艾丽莎冰冷的细语道。洛恩愤怒的瞪着眼睛,抬起脸。他想对艾丽莎叫喊什么,可最终依旧一言不发,再次转向洛雷尔。
他摇了摇洛雷尔的肩膀。对晃动的少女悲痛的说

「为什么啊,洛雷尔,洛雷尔!为什么要保护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总是受伤,我才得到了这能力啊」

他将手掌按在洛雷尔的身体上。温暖的充满她的身体。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不管重复多少次,她都没有苏醒过来。洛恩胡乱的挠起头发,发出惨叫。

「这样就没有意义了不是么!为什么你会死,为什么?」
「…………杀人者会被杀死。施虐者会遭怨恨。你应该明白」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我!」

洛恩疯狂的摇着头,站了起来。她从胸前的口袋取出了什么。装点过的匕首发出光芒。刀身细得教人悲伤。

艾丽莎对洛恩投去怜悯的眼神。她静静地说

「你已经明白了吧?多利提议,你们一直延续下来的游戏,结束了。只要你们把人类当作棋子,总有一天会招来报应。已经没有玩耍的对象了,你也已经玩完了」
「闭嘴,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你竟敢把洛雷尔给!」

洛恩拼死的叫喊。艾丽莎从虚空中抽出剑。
她短促的吐出一口气,准备挥剑,而就在这时。

「行了吧,真让人看不下去。我可不喜欢这种事情」

华美的身影动摇了黑暗的房间。与此同时,锐利的银光撕裂空气。
近似断头台的大刀勾勒出弧线,飞了过来。大刀陷入架起匕首的手臂。

洛恩被斩断的手臂飞向空中。他叫也不叫,只是看着消失的手臂。
大刀一边滴血,一边回旋,犹如忠犬一般回到了主人身边。

——————————————噶锵!
发出巨大的声音,大刀被什么收了起来。

「………………………………啊」

鲜血如喷泉般从手臂喷出,洛恩倒在地上。
艾丽莎张大苍色的眼睛,缓缓向身后转去。

在那里,站着一位华丽的女孩。绽放着绚烂光辉的琥珀色眼睛,回望艾丽莎。蜂蜜色的卷发在火焰的映照下,燃起金色的光辉。她的手中,高举着巨大的断头斧。

包裹着纤细身体的白长裙,沾满了发黑的锈色血迹。
从断头斧滴下的血液,在肩头化作新的污迹。哗,鲜艳的红色扩散开。


这个样子,就好似蔷薇在怒放。
蔷薇之女——艾莉西亚爽朗的笑了起来。


「辛苦了姐姐大人。你平安无事,真是再好不过了呢。或许是那边的先死掉的原因吧?村子进一步崩溃,于是追到这里来了……不过已经太迟了呢」

她迈着坦荡的脚步,走了出去。靴子细致的脚跟拍在地板上,发出快活的声音。艾丽莎茫然的注视着她。艾莉西亚对她迟钝的反应噘起嘴。

「哎呀,怎么了,难得把姐姐面前让人看不下去的飞虫给处置了,怎么不开心?啊,是么,是在困惑呢。对不起,还没有正式的做自我介绍呢!」

注视着痛快大笑的身影,艾丽莎突然想起来。

多利是人类。这个『领地』内有两个『穴藏之恶魔』。
双子的能力是治愈和铠甲。既然如此,广场上的攻击又出自谁的手笔。

『是谁干的好事。待会儿必须把坏孩子找出来呢』
『是谁干的好事。待会儿必须把坏孩子修理一顿』

双子洛当时环顾广场,说了这样的话。他们将这件事推迟了,那个谁究竟是什么人呢。
谁在双子的游乐场放肆,破坏了贵重的棋子呢。


蔷薇之女停下脚步,着实华丽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艾莉西亚·冯·艾瑞斯特克莱西。是尤金爸爸的新的爱女
————————多多关照哦,艾丽莎…………………………艾伦姐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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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寂寞的妮娜·萝丝,今天也独自哭泣。
悲伤的妮娜·萝丝,明天也独自哭泣。

落下的泪水,是早晨的雾。像连绵不绝的雨,不断地落下,变成海。
熊和兔子终于来了。猪和鸭也终于来了。老鼠吱吱地安慰着。

少女终于不哭了。


  *  *  *

在艾丽莎面前,艾莉西亚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

灿烂爽朗的笑容,与之前的并无二致,但又截然不同。艾莉西亚一只手拈起裙裾,优雅的行了一礼。艾丽莎的声音颤抖起来。

「你是…………………………『穴藏之恶魔』?可是,我,没有见过你!不,这不是重点,你说,你是尤金的………………那家伙的爱女!」
「这是当然的哦,姐姐大人。我没有参加『十二月的喧嚣』。在成为爸爸的爱女之前,我是有隐情的。因为不会抛头露面,所以这是第一次见面哦」

她耸耸肩,说道。鲜红的液滴不断从她头上的断头斧滴落。她轻轻地鞠了一躬。在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中,艾莉西亚爽朗的接着说道

「撒了谎,对不起哦。听说你去黑森林了,于是马车动起来的时候我就跟上去了,于是,我见到了藏在附近的女孩,于是就想和她调换一下呢。因为我想知道姐姐大人是个怎样的人,于是就装成了萍水相逢的人」

艾丽莎张大了双眼。那个商人的女儿,并不在马车里么。
女孩子背着包袱,从马车逃出去了吧。想看鼠祭的少女,恐怕是对不祥的黑森林也产生了兴趣。然后,『穴藏之恶魔』中途出现了。

「你的,这身衣服是」
「其实这件长裙已经过目了吧?可是,路上很糟糕,杀的时候不小心就沾满血了呢,这个样子直接去见姐姐大人,立刻就会露陷啊!因为那孩子的包袱中有替换的衣服,之前穿的就是换上的」

相对的,将长裙塞了进去,不过包袱几乎要被撑破了呢。
……难道说,只是塞的方式不好么。真讨厌。

艾莉西亚的脸夸张的鼓起来。她的语气,与至今为止没有太大变化。她的笑声,依旧是艾莉西亚那个亲切而开朗的笑声。艾丽莎回想起她至今所说过的话。

——本来就无法忍受,竟然还无法离开。讨厌死了啊。
——竟然对我这么粗暴,以为能轻松了事么?爸爸会生气的,我也绝饶不了你们!

艾莉西亚恐怕没想到这个『领地』无法来去自如吧,虽然惹她不高兴,但她甘愿接受屈辱的待遇,继续在艾丽莎面前扮演乖巧的少女。

「难道说………………那个时候,杀掉他们的人,是你么」
「咦?怎么了?生气了么,姐姐大人?」

不过,我没有妨碍姐姐大人达成目的吧?
艾莉西亚不解的歪起脑袋。她一只手插在腰上,嘴唇不满的噘起来。

「我并不是生气才把那些棋子杀掉的。因为他们把我当成了人类,只是对我有些无礼的话我还是会原谅他们的哦。艾莉西亚心胸是很宽广的呢!不过,情况和一百年前不一样哦我只是担心姐姐大人,努力了一下哦!」

就算已经腻味而反应变得淡漠,只要棋子被人擅自破坏,物主的反应应该也会截然不同哦。正因为我那么努力,事情才能推进的这么快啦!

艾莉西亚就好像在说「夸奖我吧」一般挺起胸膛。艾丽莎吃惊的张大双眼。
虐杀士兵们之后,统治者的确迅速现身了。听到突如其来的告白,艾丽莎的思维无法跟上。看到艾丽莎迟钝的反应,艾莉西亚耸耸肩。那柄断头斧不祥的上下摆动。

「艾丽莎!」

葛兰叫喊,准备冲出去。不过,剑依旧陷在他的身体中。他屈身,将剑柄压在地上。微微的拔出剑,血喷了出来。他翻滚得更加剧烈。

艾莉西亚手持武器,注视着艾丽莎。琥珀色的眼睛焕发光芒。
下一刻,她撒开了斧头,突然搂住了艾丽莎的脖子。

「……………………艾莉、西亚?」
「之前就说过的吧,艾丽莎?我讨厌甘于只当被呵护的女儿,所以来见艾丽莎了啊!来确认在我之前的女儿,对爸爸来说已经不需要却活在世上的人了啊!其实,我本打算杀掉你的」
因为,不被父亲所爱的丑陋而无力的人,根本没有生存的意义啊!

艾莉西亚大声断言。可是,她又摇摇头,向抱住艾丽莎的手臂中注入力量。就和之前嬉闹的时候一样,她的身体很温暖。艾丽莎突然想到。

(啊,说起来,我没能躲开艾莉西亚那突然的一击啊)

「可是,艾丽莎不是的!艾丽莎保护了我!强大而美丽,非常帅气啊!如果是艾丽莎的话,我愿意让你做我的姐姐!我们回家吧,能来接你真是太好了!」
「…………………………………………接?」
「对!虽然本来是打算来杀你的,就当是来接你吧!一起回家吧。然后,与我和爸爸和睦与共的生活吧。多么快乐啊!我每天都为姐姐大人梳头,挑衣服,一起洗澡。太棒了呢!」

艾莉西亚由衷感到开心的笑起来。但是,她突然闭上了嘴,向挣扎着的葛兰投去冰冷的眼神。艾莉西亚蹭着艾丽莎的脸,不开心的哼了一声。

「哎,可是那只怪物怎么办?碍事得不得了呢。听说它死不了…………在胸口打上橛子,随便找个地方扔下不管吧?」

让他永远无法追来。

听到这句话,艾丽莎的眼睛里燃起昏暗的光。她撒开剑,举起一只手。
艾莉西亚本以为艾丽莎也想抱住她,微笑起来。艾丽莎将枪口抵在了她的侧脑。

「——————————非常遗憾,艾莉西亚。不,尤金的爱女」
「…………………………咦?」
「我的妹妹,天下间就只有一个」

艾莉西亚扣下扳机。但是快了那么一刻,艾莉西亚撞飞了艾丽莎。子弹穿透虚空。艾莉西亚以野兽一般的动作与艾丽莎拉开距离。

她站起来,将巨大的斧头举过头顶。好像断头台的斧刃反射哑光。
血从斧刃的顶端滴落,就像泪水一样,打湿艾丽西亚的脸。

「好过分啊,艾丽莎。竟然要伤害妹妹,这不是姐姐大人该有的行为啊」

艾莉西亚低声说道。艾丽莎的枪口依旧指着她,站起来。她粗暴的擦了擦被蹭脸的地方,瞪着艾莉西亚,粗鲁的放出冻结的声音

「你们究竟想从我身边将重要的东西夺走多少次。我不会成为你们的家人……还有,别让我再多说了。我的妹妹只有诺玛·贝萝」
「诺娜,呢……我听过哦。妮娜·萝丝之歌的孩子呢。你杀掉的那个孩子

听到唱歌一般的声音,艾丽莎张大双眼。艾莉西亚弯起红色的嘴唇,露出惹人讨厌的笑容。她挂着野兽的笑容,横挥斧头。空气被撕裂,血滴飞洒。

「寂寞的妮娜·萝丝,今天也独自哭泣。我知道这首歌。爸爸给我唱过。爸爸说过哦……这是被姐姐杀掉的妹妹的歌

艾莉西亚继续讲起在集会所的那个晚上的话。
艾丽莎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当艾丽莎告知那是死去的妹妹经常唱的歌时,艾丽西亚的嘴角颤抖起来,连忙垂下脸。她并不是在哭。

而是在冷笑。

「爸爸说,亏你被自己杀死的妹妹的名字给骗了,脸皮真厚」
「你……你们不许说诺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丽莎开枪了。艾莉西亚当即将斧头向石砖地面挥下。她利用反作用力跃向半空。长裙随风飞舞,在斧头的旁边着地。她轻而易举的拿起了巨大的凶器。

艾丽西亚的斧头,变成了扭曲的形状。那个外观,接近巨大的剃刀。

没有弯曲的刃锋,基本是长方形,好似野兽的牙齿在细细的柄上排列着。

「你的想法我明白了,艾丽莎。我不让你做我的姐姐了」

可是,我很喜欢你。
就算只有你的头,我也要带回去。

——————————嘎锵!

下一刻,咬在斧刃上的牙齿脱落了。长方形的斧刃垂直的向地面落下。
但是,这个动作突然停止。唯独断头斧的斧刃在他身浮向半空。

伴随着美艳的笑容,艾莉西亚放出话来


「敬请观赏吧。蔷薇之女艾丽西亚的——————————断头处刑


斧刃犹如忠犬一般在她周围回旋。速度缓缓提升。斧刃自行加速,下一刻向空中狂奔,一边勾勒出变幻莫测的轨迹,一边相艾丽莎逼近。

「库!」

艾丽莎千钧一发的躲过了斧刃。斧刃虽然撞到了墙壁,却依然逼近。
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

斧刃一边刮过石壁,一边犹如嘲笑一般在艾丽莎周围乱转。

艾丽莎瞄准艾莉西亚,开枪射击。可是,子弹悉数被斧刃斩落。斧刃犹如戏耍一般撕裂了艾丽莎的外套。突然,斧刃笔直向艾丽莎奔去。

下一刻,另一个影子扑进了艾丽莎与斧刃间的轨道上。
葛兰再次尝试用自己的身体来拦住凶器。斧刃刺穿了他的腹部

葛兰被一刀两断。上半身和下半身落在了不同的地方。
鲜血四溅。柔软的内脏激烈的洒满石砖地面。

「葛兰!」

艾丽莎不由自主的发出惨叫,一瞬间停下脚步。
斧刃逼近她的脖子,撕开她的一层皮,血流了出来。

————————咔啷
斧刃在即将斩断艾丽莎的肉之前,失去了力量。之前的动作就像假的一样,斧刃掉了下去。

「……………………………………………………!」

抚摸脖子的艾丽莎气喘吁吁。为什么得救了?在疑问的驱使下,她抬起脸。眼前展现了一副意想不到的情景。艾莉西亚的身体倾斜了。

娇小的身影从背后贯穿了她的背。
握紧匕首的洛恩正咬牙切齿。

被斩飞的手臂已经接上。艾丽莎回想他的异能。
他的『赏赐』是治愈。除了即死之外的伤,全都可以再生。

艾莉西亚的脸剧烈的扭曲起来。痛苦与憎恨让她的脸变得丑陋,她叫喊起来
「你……你真干得出来啊…………竟敢对我艾莉西亚做这种事!!!」

艾莉西亚对洛恩施以回旋踢。洛恩的刀拔了出来,向后倒去。飞来的斧头砍飞了他的脑袋。洛恩的头在空中飞舞,落在了洛雷尔身旁。

艾莉西亚的脸愤怒的扭曲起来,踩住了洛恩掉落的头。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大幅前屈。
「咕、可恶……好痛……好痛……好痛啊,竟然受此奇耻大辱」

艾丽莎朝她背后开枪。可是飞来的斧刃弹开了子弹。斧刃没有继续接近艾丽莎,在艾莉西亚周围摇摆,进行防御。

艾莉西亚侧目瞪向艾丽莎。她的脸上充满了杀意。

「竟然从背后对我放冷枪,干出这么卑鄙的勾当啊,艾丽莎。好吧,既然你是这么想的,我就不管了!下次我一定要让你哭,我绝饶不了你!」

艾莉西亚大叫,长裙随风飞舞起来。她离开了房间,斧刃紧随其后。
艾丽莎没有叫住她。她受伤的现在是一次好机会,但她不是艾丽莎一个人能够战胜的对手。艾丽莎让武器消失,冲向葛兰身边。

「葛兰、葛兰!我能为你做什么…………」
「……抱歉……艾丽……把……下半身……过来……快……」

听到葛兰的话,艾丽莎点点头。她将被砍成两截的葛兰的胴体凑近到一起。内脏相互缠绕,开始连接。她一边等待他治愈,一边扫视房间。

酷似地牢的房间中,除了两人以外再无活着的人。

洛恩和洛雷尔,还有诺埃尔都已死去。然后,许多村民也是。
这就是人们想要打开长期封闭的村子的结果。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活着」

葛兰犹如读出她的内心一般,呢喃起来。他伸出手。
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握住了艾丽莎的手。艾丽莎也紧紧握住他的手。

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化。由于双子的死,墙壁变得透明,犹如被子弹射穿的玻璃一般逐渐开裂。数以百计的碎片闪着璀璨的金光在空中散开。

昏暗的天花板裂开。看到这一幕,艾丽莎细声呢喃
「伪造的天空,终于……………………被打开了」

下一刻,世界崩溃了。城堡破碎,本应永远继续下去的游戏宣告结束。在逐渐破坏的『领地』中,艾丽莎伸出手。可是,她的手指够不到诺埃尔。

尸体将随『领地』一并消失。他被吞没在了『领地』之中。
艾丽莎久久的注视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她将他的身影烙印在了视网膜上。


就这样,他们被抛了出去。


朝着他一直向往的。
———外面的世界。



现在的故事


刺眼的阳光刺痛适应了黑暗的眼睛。
艾丽莎缓缓抬起快要散架的身体。

她的头上,是浅蓝色的天空。

冬季的天空,少有的晴空万里。对于着这件事,艾丽莎由衷的心怀感激。她眺望着浮云柔和的色泽,紧紧握住依旧与葛兰牵着的手。

葛兰也紧紧握住她的手。艾丽莎确认他的存在,环视周围。

暗淡的阳光中,黑森失去了与它的名字相称的阴影,拼命的接收微弱的阳光,在空地一头还开着几株花朵。盛放在冬天的花朵,随风摇曳。

周围倒着昏迷的人们。浑身是血的士兵、女子、小孩、老人,都闭着眼睛。其中有一个人起来了。最早醒来的贤治轻轻的弄响脖子。

「啊,嗯,结束了?太好了,太好了,到外面来了呢,辛苦了……………………不过数量似乎减少了不少呢」

艾丽莎没有回答这句话的余力。她环视倒下的人。几名士兵,代行人,女人孩子。在广场上遁逃的几个人,紧紧的闭着眼睛。

不过,他们也开始慢慢醒来。他们纷纷发出混乱的声音。有的人注视着天空,发出欣喜若狂的声音。不过,确认到逃脱的人数,脸上渐渐失去血色。
红脸女性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孩子们。她一边颤抖,一边向艾丽莎询问

「…………………………………………老爷呢?」

她的话中,有着觉悟的音色。艾丽莎无言的摇摇头。女性咬紧嘴唇,将孩子们抱在了一起。她将脸,静静地埋进了开始醒来的孩子们的肩膀里。

白发的代行人扫视四周。士兵们精神上的冲击似乎很大,还没有醒来。看到浑身是血的他们,代行人垂下脸,不久开始微微的哽咽

「所才我说吧…………这种结局…………」

在开始闹的孩子们之中,艾丽莎向认识的脸看去。红发士兵的孩子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心不在焉的环视周围。她抬头看到天空,眨了眨眼。

她不断地揉搓眼睛,不可思议的呢喃
「…………………………颜色,不一样哦?」

艾丽莎快步冲到她跟前。不过,艾丽莎不知该如何启齿,钳口不语。她伸出手,抚摸红发的脑袋。少女倾首,抬头看向艾丽莎。
艾丽莎张开嘴,然后闭上。艰难的告诉她

「你的父亲,最关心的是你。他真心的祈祷你幸福,相信你能幸福。为此,他战斗过……这件事,请一定不要忘记」

少女可能不明白什么意思,没有回答。艾丽莎离开了她,来到葛兰身旁。贤治在两人背后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他举起双手,向两人说道

「呃,『无名之妖』的你……似乎一下子就能站起来呢。真是太好了。好了,两位走吧走吧。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了,能离开么?」

听到冷不丁冒出来的话,艾丽莎张大双眼。贤治耸耸肩,用轻松的口吻接着说道

「我马上就要去叫人手来了。不过,事态毕竟是事态。其中似乎也有把你们认定为敌人的家伙呢,真可怕啊。这里能交给我么?最好还是离开哦」

她的话无法信任。艾丽莎等着他,张开嘴。可是,贤治换成了严肃的表情。他将手放在胸前,低声细语

「相信我就对了……我不会对他们做不好的事。我们必须明确而迅速的进行善后处理。因为曾在这个村落发生的灾祸,不能泄露到外面」

要像一百年前一样,要像那个消失的小镇一样,必须抹消痕迹。在确定看守、保护他们的方针,决定情报规制的场合,你们留下也只会碍事。

「——————————你们究竟做什么的?你们究竟有何企图」

艾丽莎预测到不会得到回答,问了出了来。但是,贤治毫不犹豫的做出回应

「以『穴藏之恶魔』的存在为契机开始的人杀人的灾难,魔女审判————————为了不让那种事再度发生,我们什么都会做,用尽一切办法」

贤治注视着艾丽莎。他的眼神在说,现在不会再多说一个字。艾丽莎将许许多多的问题吞了下去,攥紧拳头。她环视活下来的人。

逃脱的村民混乱而疲惫。他们应该需要及早得到保护吧。两人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艾丽莎转身离开。葛兰紧随其后。

两人一瞬间转向人们。他们挂着困惑的表情,目送两人。
人们曾对两位旅人抱着鲁莽的幻想,然后失去了很多很多,来到了外面。

不知人们今后会对两人的来访会怎样认识。或许是哀叹,怨恨,后悔。还是,咬紧牙关,遵循变化呢。

不论他们是怎样的想法,结果都不会改变。

有人伸出了手。他们想说些什么。居民们纷纷张开嘴。不过,艾丽莎没有去听他们的话,如同全力挥开一般,再次走了出去。就在此时。


「——————————————啊!」

红发士兵的孩子发出声音。艾丽莎追寻着她的视线,不仅屏息。
这里有小鸟在飞。从黑森林的树上飞出的白鸟,有力的拍打翅膀。


少女开怀的笑起来,伸出小小的手。


像曾经,他父亲盼望的那样。
像曾经,多利期待的那样。
像曾经,诺埃尔的妈妈说过的梦一样。


她朝着遥远的天空,全力的伸出手。
然后,对自由飞翔的鸟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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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10-8 13:16 编辑

幕外 1 酒馆


高举的酒杯相互碰撞,爆发出夸张的笑声。

一张张桌子上令郎满目地摆着盘子。香肠在热腾腾的铁板上跃动。倒太多溢出来的啤酒泡从酒杯中撒出。来不及擦掉泡泡,另一杯又扣在了桌上。
某人咬着醋淹的卷心菜,开起玩笑。笑声雷动。女店员忙不迭的在橡木桌的缝隙间来回穿行。即便这个时候,点单的声音依旧络绎不绝的在空中交织。

老路尽头的村庄的酒馆沉浸在喧嚣之中。

极具特色的著名庆典早已结束。可是,余韵仍在持续。不使用老路,从新路来到这个村庄的话,要到另一个村子需要花上一定的时间。村子也看透了这一点,许多建筑物开放了住宿。依靠祭典中流通的金币完成工作的旅行商人们,选择暂时逗留。夜晚的酒厂,成为他们的社交场所。

摆放酒杯的柜子前面,正摆着牌局。也有一圈人正神情严肃地交换情报。油灯的火焰在石壁上反射,照亮洋溢着活力的空间。

由于鼠祭的异种风情,来观赏的很多,尽管内容的趣味有些低级。也有很多人欣然将祭典过后的喧嚣当做正式节目。但是,在第二场祭典的喧嚣中,唯有一张桌子静悄悄的。

酒馆的客人们的视线不时向那边瞥去。那里坐着一位一头银发,拥有堪称异样的美貌少女。但是,与她随行坐在她跟前的高个子青年十分碍眼。他有着接近红色的褪色了的茶色头发,侧脸表情缺乏得很奇怪。

这是一副惹见者不悦的容貌。那位青年莫名的缺乏人的感觉。显眼的两人或许没有察觉到酒馆中汇集的视线,没有要动的意思。

奇妙的旅人——艾丽莎和葛兰无言的坐在桌旁。

从黑森林出来,靠自己返回新路的两人,不久来到了这个村落。
桌上摆着盛蔬菜浓汤的容器。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离开黑森林之后第二次用餐。可是,艾丽莎的盘子里,浓汤没有减少。
见她的勺子停着,葛兰开口

「艾丽莎,我明白你的心情。虽然无法与你产生共鸣,但我能够理解」

葛兰用淡然的语气如此说道。艾丽莎没有回答。
葛兰舀着勺子,用缺乏感情的声音接着说道

「可是,就算没有食欲也应该吃些东西。你需要更正式的进食」
「别管我,葛兰。用不着担心。必要的份量我会吃的」
「这不对。你吃的应该不够。感觉完全没有达到平时的份量」

听到葛兰的话,艾丽莎抬起脸。她用苍色的眼睛尖锐向他一瞪。换做别人被这个视线看到,一定会不假思索的吓跳起来。可是,葛兰毫不畏惧的歪起脑袋。

「你想说我食量很大么?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我只是说,没有达到需要的份量。只是指出你在说谎罢了」

葛兰淡然的回答。如果是我误会了,我道歉——艾丽莎坦率的低下头。葛兰轻轻颔首。他用完全没有感情的声音,安慰对方一般继续说道

「我就算什么也不吃也不会死,可你不吃东西就会死。应该是这样」
「小题大做了。不会那么快就死的。而且我对饥饿状态的忍耐力也比人类要强。究竟要断食多久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状况呢」
「可是,饿肚子很难受。应该是这样」

葛兰四下张望。各式各样的菜肴在酒馆内穿行不息。蜂蜜烧鸡肉,香草蒸鱼,用特色奶酪烤过表面,淋上酱汁的什锦蔬菜。
换做平时,这些应该全都是艾丽莎喜欢的。葛兰再次面对她。

「我觉得你难过的话不太好。如果有什么烦恼,说出来就好了」
「………………烦恼么。你说这个,跟我的食欲有什么关系?」
「虽然我不太明白,但听说,人有烦恼进食就会减少。从这方面推测,你可能有心结。说给我听的话,可能会轻松一些」

要产生共鸣,很难。可是,只要你愿意说,我什么都愿意听。
葛兰坚定的说道。对他冷不丁的发言,艾丽莎叹了口气。

「什么都愿意听么。真是强硬的说话方式呢。你或许没有感情呢。即便如此,你还是会对牢骚,对对方的语气和态度的多少感到些不快吧?」

艾丽莎问,然而你这样一口咬定,没问题么。被勺子指着,葛兰倾首。他闭上眼睛,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张开嘴。

「…………我试想了很多情况,如果仅限于你的话,我认为没有问题」
「有说奇怪的话。为什么是这样?」
「因为我知道,你愿意对我说话这件事本身,便是最可贵的」

葛兰毫不犹疑的一口咬定。艾丽莎一脸惊讶,放下了勺子。偷听的客人们佩服的吵了起来。那位小哥样子一本真经的,倒是挺能干的嘛——这样的冲击遍布酒馆。葛兰对此毫不在意,一本真经的接着说下去。

「可是,不得不事先声明,食欲与心理的关联性,是拿你给我让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去读的书里面的内容现学现卖的。如果书中的内容弄错了的话,我向你赔罪。这种情况我口无遮拦,实在对不起」

——说这个没用,重要的是刚才后面的部分,小哥。
周围传来劝告的声音。但是他们被艾丽莎瞪了一眼,闭上了嘴。葛兰依旧没有在意众人的起哄,轻轻颔首。

「而且我觉得,你应该决定要战斗……那就应该吃东西」
要不断徘徊在死亡边缘的话,更是如此。如果不能不停的吃下去,我们就无法前进。

艾丽莎犹如瞪着一般注视着葛兰的脸。她带着难看的表情,突然举起一只手。被骚动所吸引的女店员连忙爬了过去。艾丽莎依旧望着前方,说道

「不好意思,来一份带骨香肠,黄油烧鳟鱼,两盘熏鸭还有面包」
「好、好的」

女店员虽然困惑,但将艾丽莎点的菜记录下来。
——小哥的劝说结束了么。
喝醉的客人们一脸不满。艾丽莎一脸严肃,依旧抿着嘴。不久,料理送了过来。她拿起香肠的骨头,奋力的将肉撕碎,咽下。

「葛兰,我很后悔」
「………………啊」

葛兰听到她的话,淡然的点点头。艾丽莎用餐巾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黏在嘴上的肉汁。接着,她握住刀叉,将鳟鱼切成大块,送入口中。

「我很后悔,我很伤心」
「……………………啊」

吃完后,嗙的一响,她粗暴的放下刀。她擦掉黏在刀上的浓厚酱汁,接着说道

「于是,我无法憎恨」
「…………………啊」

她咬起了坚硬的面包。吃的时候,她一次也没有笑过,仿佛要将敌人吃掉一般吞下面包。她扫平了点的菜肴,呢喃起来

「尤金,艾莉西亚,都在愚弄我的妹妹」
「……………你会这么想,也很正常吧」

葛兰对艾丽莎表示最大限度的同意。艾丽莎摇摇头。接着,她将勺子拿在手中,搅动朴素的蔬菜浓汤,眯起眼睛。

「然后,我无法忍受。我看到了人类的决意。他们为了尊严,为了自由而战,他们说过相信我。即便作出无比愚蠢的选择,他们也想看到天空。他们,他,坚持了漫长的战斗……为什么」

此时,艾丽莎的手停了下来。她仰望昏暗的天花板,回想起几天前的情景。在封闭在纯蓝天空之下,许多人死去了。她回想起其中一位青年。他无法理解幸福,却想要打开被人所封闭的街道。

在漫长的战斗最后。
「为什么没有得到回报呢」

艾丽莎咬牙切齿般呢喃。她的脸扭曲起来。可是她知道,身为『穴藏之恶魔』的她明白,本不需要为人类引发的悲剧去后悔。

在她的复仇之路上,不论她愿意与否,都会与『穴藏之恶魔』欺凌的人们不期而遇。与此同时,也会打破与『穴藏之恶魔』所有牵连的人们的平静。

为每一件事都去心痛,会没完没了的。她虽然明白,但还是感到激烈的愤怒。她觉得,即便鲁莽做出愚蠢的选择,他们悲壮的决意依旧美丽。

「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艾莉西亚的出现,他们应该就不用死了吧。可是,如果没有我们,那片天空也不会打开。只对情况进行反省也不会对结果造成没有任何改变。即便如此,我还是后悔,悲伤,无法忍受」

至少,也想让死去的人们看看天空。

艾丽莎,如此哀叹。她搅弄蔬菜浓汤。这是在双子洛的『领地』内经常供应的菜色之一。不久,葛兰低语。

「………………………………你很温柔,艾丽莎」
「我并不是温柔啊,葛兰。温柔的人才不会复仇」
「不,你很温柔,艾丽莎」

葛兰摇摇头。然后,静静的说道。
「不温柔的人,不会为别人悲伤」

只为复仇而生,你们本来就太温柔了啊。

葛兰没有将突然在脑中浮现的话语吐露出来。艾丽莎也不会接受这个事实吧。她垂下脸,似乎在为什么而烦恼,闭着眼睛。
然后,她用葛兰听不到的声音细语道

「………………………………你才温柔得多吧」
「抱歉,艾丽莎。我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
「不,什么也没有。不过你说的没错呢,葛兰」

艾丽莎动起勺子。舀起一口蔬菜浓汤。她将勺中的浓汤送入口中。比『领地』中吃到的东西好吃很多,这个虽然质朴,但果然有种温柔的味道。

「我们必须活下去。只要还活着,只要还必须杀戮下去,我们就必须吃东西」
她再次舀起勺子。如同紧紧咬住一般,将汤喝了下去。

「我没时间在这里停滞不前。吃吧。吃,喝,还有睡,一次又一次重复,我们这能这样向前迈进」

她的眼神非常强烈,如此说道。这条道路并没有值得称道的东西,艾丽莎和葛兰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不论怎样迈进,他们身后终归只能留下尸体。

『穴藏之恶魔』的少女决意向自己的族人复仇。
『无名之妖』决定与她形影相随。

葛兰回想起高举断头斧的艾莉西亚。今后的道路,将会更加血流成河吧。即便如此,两人也只有前行。艾丽莎,并不希望其他的路。

葛兰一瞬间烦恼遣词,然后张开嘴

「………艾丽莎,如果」
「嗯?怎么了,葛兰?」
「…………不、没什么」

到头来,葛兰没能决定说什么,闭上了嘴。他找不到合适的话。无法遵循感情去选择语言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葛兰害姐姐被尤金杀死了。然后,被村民们埋进了墓穴中。葛兰确实有愤怒,憎恨,怨恨。可是,现在有着更胜那些的感情。

想要留在艾丽莎身边。想要继续支撑艾丽莎。这就是葛兰的一切
(如果,我能明白你的憎恨,我就能更进一步的帮助你复仇了吧)

葛兰的想法,没有传达给艾丽莎。她重重的点点头,扫视桌子上面。她收拾空盘,观察着黑板上所写的菜名。然后发出明亮的声音。

「话说回来,这家酒馆的菜真好吃呢。正如你刚才说的,完全不够。于是葛兰,久违的来好好吃一顿吧。敞开来点吧!」

葛兰无言的点点头。她举起手,叫来女店员。然后,指向黑板。

「不好意思。这上面的全部来一份」
「这怎么可能吃得完啊。把我的胃当什么了啊,你这家伙」

艾丽莎就像全身的毛根根倒数的猫咪一样发起火来。葛兰不知做错了什么,歪起脑袋。
——你是认真的么?
艾丽莎更加生气。葛兰不解,继续说道

「我相信的不是你的胃,是你的食欲」
「这个问题更大的吧!我看有必要明确的纠正一下你的认识呢」

两人开始了一如既往脱线的对答。酒馆中受够认真交谈的客人们已经无视了两人,欢闹起来。两人融入酒馆的喧嚣中,相互交谈。

对,日子没有变化。两人的旅程没有结束。

吃,睡,然后如拖着脚一般,在沾满鲜血的道路上迈进。
在这艰辛险恶的道路,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的道路,本来只有孤独的道路上,


明天,两人依旧前行。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4-10-8 13:18 编辑

幕外 2 弥留之际的梦 ——没人知道存在与否的故事


听到有人在哭的声音。
是与自己很像的声音。

孩子如此心想,静静地睁开眼睛。看来睡了一个很长的觉。不知不觉间,孩子将脑袋放在了纤瘦的腿上。孩子连忙抬起脸,大大的张开眼睛。

在那里,是孩子的母亲。她正一边平静的微笑,一边抚摸孩子的脑袋。
「………………………………………………………………妈妈?」

孩子对那张脸感到非常怀念。孩子无法相信,呆呆的呢喃起来。母亲微微颔首。接着,她对孩子的样子有些纳闷,不解的细语道

「怎么了呢,露出这样的表情?」
做噩梦了么?妈妈问道。

孩子轻轻点头。孩子做了个噩梦。一个非常非常可怕而漫长的噩梦。
可怕,难过,漫长,然后并不觉得可怕或难过。就是个这样的梦。

「再睡一会也没关系哦。这次一定不会再做可怕的梦了」

母亲温柔的抚摸孩子的头发。她的手指上长着美丽的指甲。手上没有曾经那样的伤。孩子再次将脸埋入母亲的双膝中。母亲的身上,既没有霉味,也没有血的味道。两人身边还是老样子,在监牢之中。
铁格栅的另一头很昏暗。母亲对害怕的孩子露出微笑。她温柔地轻声说道

「没关系的。爸爸马上就会来接我们了」
「…………………………………爸爸?」
「那个人说,他对没有将我们一起接出来,一直感到后悔。真笨呢。明明都自顾不暇了,不过这可真像他的风格」

母亲开心的笑起来。母亲用充满爱的声音细语,缓缓抚摸孩子的头发。
孩子全身放松下来,点点头。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闭上眼睛。

此时,孩子悄悄向旁边的格栅看去。
孩子遇到了不可思议的情景。

一个和自己很像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样,正在母亲的膝上安睡。

那孩子,看上去是个女孩子。黑发的少女张开细长的眼睛,也一样注视着孩子。孩子向她招了招手。女孩子别开视线,再次合上眼。

那是谁呢?孩子想到。孩子不知道那个孩子的事,也不记得曾见过她。但孩子不可思议的,觉得认识那个女孩。那是和自己很像的少女。

「………………………你是谁」
「…………………………多利」

女孩对孩子的提问感到意外,却还是给出了回答。多利,孩子对这个名字思考起来。孩子感觉,自己的确是到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后,母亲开口了。她一边抚摸孩子的头,一边细语

「村子已经消失了。所以,那孩子也来到外面了」
「…………………………………………………?」
「孩子被关了一百年,一直封闭着自己」

孩子不明白母亲所说的话。母亲对自己说了什么,孩子无法理解。可是,母亲在微笑。她温柔的,注入发自内心的感情对孩子说道

「……………………你,很努力了呢」

啊,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一直、一直都是为了这句话。

大颗的泪珠从孩子眼中零落。孩子嚎啕大哭起来。孩子依偎在母亲的膝盖中,泣不成声。不久,孩子变成了青年的样子。他浑身是血,非常凄惨。母亲缓缓地抚摸孩子的脑袋。孩子咬紧牙关,诉说道

「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再一个人了啊」
「…………………………………………嗯」
「我不要。我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只丢下我一个人走掉」
「没关系,今后,今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好么?——母亲笑了。不久,气喘吁吁地父亲跑了过来。他被母亲吼道——怎么这么晚才来。父亲不断地向气鼓鼓的她道歉。孩子扑向了说着对不起的父亲。父亲开心的笑了,将孩子抱了起来。父亲对孩子说——你长大了呢。

「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呢,你一直独自奋斗过来了呢」

你是爸爸的自豪——父亲笑了。爸爸妈妈一起,牵起孩子的手。
左边握住妈妈的手,右边握住爸爸的手,此时,他看到了隔壁的格栅。

铁隔栅的那一边,展开了相同的情景。自称多利的少女也牵着父母的手,向他看来。两人彼此凝视。百年前憎恨一切的孩子,与百年后不憎恨一切的孩子四目相交。彼此相顾无言。

他们只是微微的笑着,向前走了出去。

两人登上了平缓的螺旋阶梯。
孩子伸出小小的手,打开了地牢的门。

然后,他们离开了监牢。
他们的头上,很高,很高。


这是独自一人,连幸福都不知为何物,苦苦挣扎的可悲男人,在凄惨的弥留之际所看到的。



非常幸福的,纯粹的梦的故事。听到有人在哭的声音。
是与自己很像的声音。

孩子如此心想,静静地睁开眼睛。看来睡了一个很长的觉。不知不觉间,孩子将脑袋放在了纤瘦的腿上。孩子连忙抬起脸,大大的张开眼睛。

在那里,是孩子的母亲。她正一边平静的微笑,一边抚摸孩子的脑袋。
「………………………………………………………………妈妈?」

孩子对那张脸感到非常怀念。孩子无法相信,呆呆的呢喃起来。母亲微微颔首。接着,她对孩子的样子有些纳闷,不解的细语道

「怎么了呢,露出这样的表情?」
做噩梦了么?妈妈问道。

孩子轻轻点头。孩子做了个噩梦。一个非常非常可怕而漫长的噩梦。
可怕,难过,漫长,然后并不觉得可怕或难过。就是个这样的梦。

「再睡一会也没关系哦。这次一定不会再做可怕的梦了」

母亲温柔的抚摸孩子的头发。她的手指上长着美丽的指甲。手上没有曾经那样的伤。孩子再次将脸埋入母亲的双膝中。母亲的身上,既没有霉味,也没有血的味道。两人身边还是老样子,在监牢之中。
铁格栅的另一头很昏暗。母亲对害怕的孩子露出微笑。她温柔地轻声说道

「没关系的。爸爸马上就会来接我们了」
「…………………………………爸爸?」
「那个人说,他对没有将我们一起接出来,一直感到后悔。真笨呢。明明都自顾不暇了,不过这可真像他的风格」

母亲开心的笑起来。母亲用充满爱的声音细语,缓缓抚摸孩子的头发。
孩子全身放松下来,点点头。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闭上眼睛。

此时,孩子悄悄向旁边的格栅看去。
孩子遇到了不可思议的情景。

一个和自己很像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样,正在母亲的膝上安睡。

那孩子,看上去是个女孩子。黑发的少女张开细长的眼睛,也一样注视着孩子。孩子向她招了招手。女孩子别开视线,再次合上眼。

那是谁呢?孩子想到。孩子不知道那个孩子的事,也不记得曾见过她。但孩子不可思议的,觉得认识那个女孩。那是和自己很像的少女。

「………………………你是谁」
「…………………………多利」

女孩对孩子的提问感到意外,却还是给出了回答。多利,孩子对这个名字思考起来。孩子感觉,自己的确是到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后,母亲开口了。她一边抚摸孩子的头,一边细语

「村子已经消失了。所以,那孩子也来到外面了」
「…………………………………………………?」
「孩子被关了一百年,一直封闭着自己」

孩子不明白母亲所说的话。母亲对自己说了什么,孩子无法理解。可是,母亲在微笑。她温柔的,注入发自内心的感情对孩子说道

「……………………你,很努力了呢」

啊,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一直、一直都是为了这句话。

大颗的泪珠从孩子眼中零落。孩子嚎啕大哭起来。孩子依偎在母亲的膝盖中,泣不成声。不久,孩子变成了青年的样子。他浑身是血,非常凄惨。母亲缓缓地抚摸孩子的脑袋。孩子咬紧牙关,诉说道

「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再一个人了啊」
「…………………………………………嗯」
「我不要。我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只丢下我一个人走掉」
「没关系,今后,今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好么?——母亲笑了。不久,气喘吁吁地父亲跑了过来。他被母亲吼道——怎么这么晚才来。父亲不断地向气鼓鼓的她道歉。孩子扑向了说着对不起的父亲。父亲开心的笑了,将孩子抱了起来。父亲对孩子说——你长大了呢。

「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呢,你一直独自奋斗过来了呢」

你是爸爸的自豪——父亲笑了。爸爸妈妈一起,牵起孩子的手。
左边握住妈妈的手,右边握住爸爸的手,此时,他看到了隔壁的格栅。

铁隔栅的那一边,展开了相同的情景。自称多利的少女也牵着父母的手,向他看来。两人彼此凝视。百年前憎恨一切的孩子,与百年后不憎恨一切的孩子四目相交。彼此相顾无言。

他们只是微微的笑着,向前走了出去。

两人登上了平缓的螺旋阶梯。
孩子伸出小小的手,打开了地牢的门。

然后,他们离开了监牢。
他们的头上,很高,很高。


这是独自一人,连幸福都不知为何物,苦苦挣扎的可悲男人,在凄惨的弥留之际所看到的。



非常幸福的,纯粹的梦的故事。


后记

第二卷,出刊了。
太棒了,可喜可贺。

众位读者,你们好。在下绫里惠史。

诚挚的感谢您这次将《Arist Craisi Ⅱ ~Dear Queen~》拿在手中。这则故事是将FBonline上连载过小说文库化的产物。

不过,告诉「连载的时候已经读过了哦!」的诸位,这次的作品进行的文库化,对文章进行了诸多的修正。这次进行了两次重新校样,不仅校对了文字,文章很多地方也进行了完全替换。因此,比连载时更易读。另外,这次加写了艾丽莎和葛兰,然后作品中某人物的卷末插曲。

读过WEB版已经非常感谢了,如果可以将完全版的文库本也拿在手中,作者将感激不尽。就这么多,给「我是从菊花(后记)开刀(读)哦!」的诸位通知一下。也向「已经买来读了哦!」的诸位传达一件事,如上所述,这是从头至尾细心制作的作品。如果能为您带来快乐,我真的很开心。终止新写的感情不是闹着玩的,不过我已经醒悟过来了,两人的旅程还将继续下去(预定)。

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接下来,是惯例的道谢环节。

责编仪部先生,这次也承蒙照顾了。画师LLO老师。感谢您美丽的插画。特别是艾丽西亚超可爱,让我为之感叹。感谢设计大人,感谢童话风的美妙的设计。然后参与出版多方业者,我最爱的亲朋好友们。我最珍视的家人,特别是姐姐,谢谢你们。

然后向各位肚胀献上最大级别的感谢。给Arist Craisi写慕名信的各位,我非常开心的拜读了。正因为有各位尊敬的读者,绫里才能战斗下去。然后,在这第二卷也偷偷做一下宣传,如果可以,在Fami通文库同时进行中的系列《B.A.D.事件簿》也多谢大家关照了。还请务必过目。


那么就此别过。愿有幸能够再会。
两人的旅人漫长而艰险,即便如此,我也会陪伴下去。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 绫里惠史



插画后记

你好。我是LLO。
我有错? 最喜欢大小姐了
总感觉笑得超开心。
再加把劲吧,绫里先生!


【初出】

※本作为FBonline二〇一三年6月刊~二〇一三年11月刊刊载《Arist Craisi Ⅱ ~Dear Queen~》加笔修改而成。


译者后记

最要命的《断章格林童话》准备填坑了。一切准备就绪。坐等作死。不周之处还望海涵。如果存在NTR请无视好了。
《神的记事本 9》在一个月左右前已经排除在近期计划之列,原因是因为skyscanner君梦见了会跳票,结果真的跳票了。嘛,这也不稀奇就是了。
7月份可能会填别的坑,不过贴出来的希望很渺茫,断章那边可能会同步进行,一切都是可能,已经把所有可能性想好了,分水岭就在7月13日或8月13日。
下一册再会。


发表于 2014-6-17 18:03 | 显示全部楼层
封面上两张一样的脸,这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话说断章终于又有组开坑了啊,可喜可贺。
发表于 2014-6-17 20:31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绫里惠史瞬间以为是B.A.D更新了,点进来才发现原来是这一本啊........不过这一本也喜欢,感谢LZ转载!!
话说,这插图的风格配这内容感觉的确有点怪
发表于 2014-6-17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本登场的两个新角色都是一般人,而且个性都还不错,总觉得会迎来很惨烈的结局⋯⋯
话说lz们打算填《断章格林童话》的坑?勇气可嘉。
发表于 2014-6-18 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的序章的诗歌有一种魔戒的感觉啊,当然咱指的是托尔金的小说,蛮有趣的,话说楼主真的准备填神的记事本和断章的格林童话,蛮喜欢这几部作品的支持一下
发表于 2014-6-18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开坑和转载
B.A.D也完结了,作者可以安心写这本了
话说谁来剧透一下B.A.D最后两卷内容啊 尖端遥遥无期,至少知道结局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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