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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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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校] [初校][渡辺恒彦][理想的小白脸生活][第1卷][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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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1 19: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leverchm 于 2014-5-31 20:27 编辑

  理想的小白脸生活(01)
  ——————————————
  原著:渡辺恒彦
  绘者:文仓十
  译者:可伦
  丛书系列:青文文库
  图源:Hodxer
  录入:大瓜飞飞
  修图:cocy
  初校:cleverchm
  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小说投稿网站「小说家になろう」综合排名第一名话题作品x《狼与辛香料》文仓十老师

  公司奴隶摇身一变成了爆乳女王的小白脸!!?


  渡辺恒彦
  Tsunehiko Watanabe
  生于、长于并居于北方大地。在小说投稿网站「小说家になろう」所发表的《理想的小白脸生活》长久稳坐综合排行榜第一名。

  文仓十
  Jyuu Ayakura
  生于并长于古都,目前定居于东京。曾为《狼与辛香料》等人气作品绘制插画。

  ——你只要替我生小孩,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山井善治郎是生活于现代日本的年轻白领族。某日一早,善治郎突然被召唤到恐龙逛大街的亚热带异世界「卡巴王国」。召唤他的人是卡巴王国女王——奥拉一世。召唤了善治郎的奥拉女王对善治郎表示「希望你能跟我结婚,在这个世界生活」。理由在于善治郎是「一百五十年前,与恋人私奔到异世界的卡巴王国的王族后裔」。虽然国内贵族当中也有继承了王室血统的婚约对象候补人选,然而一旦让他们成为夫婿,很可能在「男尊女卑」观念根深蒂固的卡巴王国引起女王与王夫之间的权力斗争。因此她对善治郎的要求,就是「尽可能什么都不做」……!?


  你敢舍弃现在的生活吗!?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站在「是否要舍弃现在生活」的人生歧路前,你会怎么做?
  而且做为交换条件,
  你必须在国家与时代成谜的异世界开始新生活……
  一般人想必都会很烦恼吧。
  可是,这个故事的主人翁山井善治郎,却没怎么烦恼。
  因为比起被迫在黑心企业每个月加班一百五十小时,
  跟理想中的美女朝夕相处的生活有魅力得多了。
  而且人家还跟他说「你只要替我生小孩,其他什么都不用做」呢。


  CONTENTS

  序章    睽违半年的两天连假飞往异世界
  幕间一  女王的密谈
  第一章  暂时返乡
  第二章  从准备到转移
  第三章  结婚,然后步入结婚主活
  第四章  言灵的奥妙
  第五章  时光平稳的流逝
  附录    主子与侍女的间接交流(游戏对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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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9:43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睽违半年的两天连假飞往异世界

  「欢迎,夫君。首先我想为未经知会您一声就请您移驾到本宫殿的无礼致歉。请您见谅。」
  拥有一头红发与小麦色肌肤、魄力十足的美女,对着自己嫣然一笑。
  「……嗄?」
  受到美女以微笑迎接的男人——山井善治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发出了呆愣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善治郎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半年以来第一次假日不用出勤的星期六。
  为了好好度过从出社会以来就没多少机会享受的两天连假,善治郎特地在与平日相同的时间起床,骑着脚踏车赶往附近的便利商店买早餐。到这里,他的记忆还很清晰。
  事实上,善治郎如今屁股还坐在脚踏车的坐垫上,双手也紧紧握着脚踏车的车把。
  前面的车篮里放着在便利商店加热过的「炸鸡块便当」,以及五百毫升的宝特瓶装茶。
  「……」
  善治郎为了确认自己的精神状态,就这么维持着跨坐在脚踏车上的姿势,伸出右手,确认了一下车篮中的便当与茶的触感。
  便当是热的,茶是冰的。触感极为真实,应该不是梦。顺带一提,便当还没冷掉,茶也没变凉。看来自己并非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弄昏,带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直到刚才还在日本关东圈骑着脚踏车的自己,又为什么非得在这么昏暗的石砌密室里让极具魄力的美女对着自己微笑呢?
  善治郎不禁细细端详起站在眼前的美女。
  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上下吧?不过以二十几岁来说,对方散发的魄力与沉稳有些异常,或许年龄其实更大一点也说不定。至少应该不比二十四岁的善治郎小。
  对方身穿胸口深V的红色煽情礼服,但她的身材比起性感礼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V字间露出的事业线之丰满程度,与其说是巨乳,不如用爆乳来形容会更为贴切,但腰围却与胸围呈现反比例地纤瘦。腰部以下的线条被长裙给遮住了,无法一探究竟,不过照其他部分看来应该值得期待。
  肩膀很宽,这样有些偏耸肩的体型也许会不符合某些男性的喜好,不过至少以善治郎的眼光来看,已经够具有女性魅力了。
  实际上,只要他能够确定眼前的状况其实是一场梦的话,他早就冲上前去向对方说:「我从出生以来就一直爱着你了!」这位美女就是如此正中善治郎的红心。
  「陛下,时间有限。既然『召唤』已经成功,或许应该尽早开始说明。」
  善治郎的眼光还停留在红发美女身上时,站在美女右侧、身穿皮甲的年轻男子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向美女如此进言。
  听到这段发言,善治郎这才发现在这个石砌密室当中,除了自己与美女之外还有别人。
  善治郎急忙环顾周围,这才发现共有四名男子身穿与刚才发言的男子相同的皮甲,手中拿着长枪,从前后左右包围着坐在脚踏车上的善治郎。
  除此之外,在美女的左侧还有位身穿紫色长袍的年老男性,拄着长长的手杖站着。
  周围有这么多人,善治郎却到现在才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的视野特别狭窄。
  这是因为站在正面的红发美女实在太有存在感了。仔细一瞧,在周围戒备的男性们体格都颇为魁梧,容貌也足称端正,但跟这位美女站在一起,不管怎么看就是「女王陛下与其他陪衬」。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领袖魅力」吧。善治郎正在思忖时,美女轻轻点了个头,从正面盯着善治郎的眼睛,对他说:
  「我知道。好了,夫君。恐怕夫君对自己如今为何身在此地没有丝毫头绪吧。您愿意让我对这一连串的状况进行说明与辩解吗?」
  「咦?啊,好、好的。」
  善治郎点点头,与其说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如说是被美女充满魄力的笑容震慑了。
  听到善治郎顺从的回答,美女加深了笑意。
  「太好了。那么,夫君。如此昏暗的场所不便长谈。我想换个地方,请您跟我来吧。」
  美女如此说完,红色的波浪卷发一甩,就往外走去。
  「那辆运载工具暂且由我们保管。」
  「啊,呃,嗯。拜托你们了。」
  善治郎搞不清楚状况地下了脚踏车,半无意识地立起脚架,从裤子口袋里取出钥匙上锁后,便快步追上在入口回头望着自己的美女。

  ◇◆◇◆◇◆◇◆

  通过墙壁与地板都由石头砌成的长长走廊,善治郎被请到一间日光充足的宽广房间。房内设置了两张面对面的皮革大沙发,中间夹着一张木制长桌。
  善治郎照着美女所说,坐在沙发上。
  看到善治郎坐下后,美女在善治郎的正面就坐,缓缓开口道:
  「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我的名字是奥拉·卡巴。请叫我奥拉吧。」
  「啊,好的,奥拉小姐对吧。我是……呃不,我的名字是山井·善治郎。山井是姓,善治郎是名字。」
  「嗯。那么,我可以称呼你为善治郎先生吗?」
  「好的,请便。」
  看到善治郎首肯,美女——奥拉高兴地微笑了。
  「谢谢,善治郎先生。那么,接下来我要向您说明我对您所做的一连串行为。恐怕对于善治郎先生来说会是令您难以接受的强硬行为,不过现状绝非无可挽回。如果善治郎先生不愿意接受现状,我以我的名誉担保,会将一切恢复原状。所以,首先可以请您稍安勿躁,听听我的解释吗?」
  看到奥拉神情转为严肃,讲出一段颇为耸动的开场白,善治郎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不管怎么样,善治郎还完全不明白自己目前处于何种状况。奥拉说得没错,在表示愤怒之前至少也该先理解状况,才有生气的理由。
  向客户要求赔偿前,必须先听完对方的辩解。
  「我明白了。请您说明一下吧。」
  善治郎的回答让奥拉安心地叹了口气,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开始娓娓道来。
  「谢谢。那么首先,我就从『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个最根本的问题开始说明。这里是卡巴王国,位于兰德利翁大陆——通称『南大陆』的西部。我们现在身在王宫的一间房间里,位于王都卡巴的中心位置。恐怕这些地名与国名,对善治郎先生来说都是全然陌生的。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里与善治郎先生出生长大的世界,是不同界的世界。换个说法,就是『异世界』。」
  「……嗄?一ˋ ㄕˋㄐㄧㄝˋ……?」
  不顾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善治郎,奥拉滔滔不绝地继续说明。

  奥拉所做的说明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虽不清楚正确来说耗费了多少时间,不过善治郎中途看了一次手表,那时显示刚过七点三十分,而当她全部讲完,手表指针已经过了八点。
  善治郎勉强在脑中整理奥拉至少长达三十分钟,实际上恐怕讲了有一小时之久的说明,语气呆滞地说:
  「呃……也就是说,这里是名为卡巴王国的异世界国度,奥拉陛下是这个卡巴王国的女王陛下,对吧?然后,这个世界里有魔法的存在,陛下使用了其中只有卡巴王室的人才能使用的『时空魔法』,将我从原本的世界召唤到这个世界来了。」
  「嗯,说得没错。看来您终于明白了。啊,还有,您不需要以敬称称呼我。直接叫我奥拉就行了。虽然我在这个国家的确是居于女王之位,但善治郎先生并非我国臣民。反而是我未经知会就将您强行带来这个世界,只是个加害人罢了。目前善治郎先生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向我行礼。」
  奥拉如此说完后,轻轻低头表示歉意。
  「呃,喔。我明白了。奥拉……小姐。」
  善治郎在奥拉低头时远远瞄到她丰满的胸口,赶紧别开视线。
  这么短的说明竟花了将近一小时,是因为善治郎迟迟不愿理解奥拉所说的话。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被召唤到异世界」这等奇事,活在现代的一般日本人怎么可能相信。
  对于说什么就是不相信这里是异世界的善治郎,奥拉并没有大动肝火,而是耐性十足地持续说明。结果,善治郎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现在身在异世界的事实。
  决定性的一击,是在奥拉的命令之下来到窗外,由「骑士」驾驭的「走龙」。
  那头有马匹两倍大的巨型蜥蜴,从中庭将长长的脖子伸进窗户,舔了善治郎的脸颊。
  那种温热而真实的触感让善治郎消除了这是一场梦,或是大阵仗的恶作剧的可能性。
  善治郎一边用T恤的袖子擦了擦还留有「走龙」草腥味唾液的潮湿脸颊,一边提出疑问。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您要召唤我。」
  善治郎没有什么特技,只是个普通的日本人男性。至少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价值能让异世界的女王特地使用魔法将自己请来。
  「您是希望我做些什么事吧?不是我自夸,我既不懂得剑术,也不会使用魔法啊。」
  善治郎以战战兢兢的口吻,带着牵制的意味这么说。奥拉听了微微一笑,摇摇头。
  「不,我并没有打算让善治郎先生如此涉险。虽然这里南大陆西部过去确实是烽火连年,不过现在已渐趋平稳。我想请善治郎先生做的事,只有一件。我想请善治郎先生能够成为我的『夫婿』。」
  「夫婿?」
  善治郎一时没能理解奥拉的意思,歪着脑袋复诵一遍。
  「是的,夫婿。也可称为丈夫。我的意思是希望您与我结婚。」
  夫婿、丈夫、结婚。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就算是如今思考能力失常的善治郎也能理解。
  「咦咦咦咦!您说结、结、结、结婚,为什么!」
  善治郎明白了奥拉的要求,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可能是早已料到善治郎会有这种反应,奥拉轻轻笑了笑,以沉稳的声音继续说明。
  「这事说来话长,但还是希望您先听我说。刚才也已说过,我国长年战乱不断。所幸在这场战乱当中,我国勉强跻身胜利者的行列,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国民人数减少,国土荒废,直系王族除了我以外,其他尽皆殒命。
  所幸国土与国民方面,在战后举国尽力复兴之下,想必不久即能恢复国力,但王室仍然是个问题。只有我一个王族,随时可能断绝香火。
  我的婚姻可说是绝对性的义务。
  然而,我们『卡巴』王室是血液中含有『时空魔法』这种特殊魔法的血脉。结婚对象并非谁都可以。为了将魔法传承给下一代,最好遴选一名同样流有卡巴王室血脉之人做为伴侣。」
  「喔,原来如此……」
  善治郎还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只是反射性地回话。
  为了保持纯正的王室血统而尽可能从相近的血脉当中选择伴侣,这种习俗在过去的地球也常听到。
  再加上这个世界还有血脉相承的「血统魔法」这种显而易见的恩惠,那么纯血会受到尊崇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更不能明白目前的状况了。
  「不过,既然这样那我更好奇为什么是我了。我可是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地球人啊。」
  对于善治郎坦率的疑问,奥拉别有深意地笑笑,答道:
  「理由再简单不过了。因为善治郎先生继承了我们『卡巴』王室的浓厚血统啊。」
  「……啥?」
  这次,善治郎真的有好一段时间无法理解奥拉的意思。「善治郎继承了卡巴王室的血统」。花了十秒以上才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后,善治郎像个坏掉的人偶般在脸前不停挥动双手,否定奥拉所言。
  「不不不,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啦!」
  即使善治郎全力表示否定,奥拉却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
  「事情必须追溯到我的五代之前,大约一百五十年前。
  这事已经从王室文献中被抹消,因此详情我也知之不详,只听说当时身为我国第一王子的男子,与一名本来无缘结合的女子坠入情网,便是整件事的开端。
  有人说那名女子只是一介平民,也有人说是敌国的王族,但真相不明。
  总而言之,这个王子身为下一任国王,却爱上了绝对不被允许结合的人,也不肯听父母——也就是国王与王妃的劝。
  于是,据说在『这个世界』不被允许结合的这对恋人做出的结论,就是两人一同前往『异世界』,在异地结合的浪漫想法。」
  听到这里,善治郎也明白了奥拉想说的话。
  「难道……您想说两人的子孙就是我?」
  「正是。」
  对于愣愣地重问一遍的善治郎,奥拉保持着笑容颔首。
  「我这次并非随意使用召唤魔法。而是设定为能够召唤卡巴王室的血脉达到一定以上浓度的男性。结果,出现的就是您,善治郎先生。
  所以,善治郎先生就是那两人的子孙,这点不会错。」
  听到奥拉讲得斩钉截铁,善治郎的脑海深处已有一部分开始接受,但他又提出反驳。
  「这不太可能吧。不,就算您说的是真的好了,那也隔了五代耶!五代前也就是我的……呃,曾曾曾祖父吧?我所继承的血脉,应该所剩不多了吧?」
  听到善治郎这样说,奥拉先是轻轻摇摇头,然后语气清晰地说:
  「嗯,其实关于这点,我原先也有所觉悟。然而意外的是善治郎先生的王室血脉相当浓厚。虽然不比直系,但也能与旁系家长媲美。若是经过修练,甚至还能期待善治郎先生自己学会『时空魔法』,您的血脉就是如此纯正。」
  「连、连这种事情都看得出来?」
  看到奥拉神情严肃地断言,善治郎有些畏缩地往后坐一点,问道。
  「看得出来。虽然无法辨认是否继承『王室』之血,但只要是魔法师,谁都能目测他人潜在内藏的魔力量。善治郎先生的魔力量,相当于准王室。
  既然您对我的召唤魔法有所反应,这就证明了善治郎先生确实是『卡巴王室』的血脉,而从您的魔力量来判断,血脉的浓度应该也相当高。这或许可说是意外收获吧。
  简直就像是前往那个世界的人,刻意重复进行近亲婚配以保持血统似的。」
  听到奥拉的这句话,善治郎突然想起一件事实。
  「啊,原来如此!照这样想的话,就说得通了……吗?」
  「善治郎先生?您想到了什么吗?」
  对于有些疑惑地询问的奥拉,善治郎一边稍做思考,一边回答。
  「啊,是的。其实我的老家是个历史悠久的封闭农村。从以前到现在外地嫁进来或招赘的,每个世代大概都只有一、两个人。」
  善治郎就是厌倦了这样封闭而一成不变的乡下地方,才会考上关东圈的大学,然后直接在当地决定职场,开始了在都会的生活。
  经她一说善治郎才想到,包括他读中学时因交通事故而往生的双亲在内,那个村子里的人,以日本人来说,好像很多人的皮肤颜色都特别深,头发也带点红色。
  实际上,善治郎本身以日本人的标准来看,皮肤有点黑,头发也是接近黑色的红褐色。
  听了善治郎所言,奥拉将手抵在唇边,点头表示明白。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那个村子的封闭性使得留在异世界的王室血统不至于扩散吧。」
  「是的,这样想的话,就说得通呢。」
  (真的吗?其实我不是纯正的日本人,而有一大半是异世界人?这种事我可没听说过!)
  对,这样子说得通。竟然说得通。善治郎表面上露出僵硬的笑容,内心却被令人不禁想双手抱头的混乱感给席卷。
  对于得知了祖先大人超乎想像的秘密而表情抽搐的善治郎,奥拉喜形于色地露出甜美微笑,继续追击。
  「不出我所料,善治郎先生果然就是我要的伴侣。如何,善治郎先生?我想事情来得突然,您应该相当混乱,但能否请您认真考虑与我缔结婚姻,选择在这个世界终老一生?」
  看到奥拉表情转趋严肃如此表示,善治郎以仅恢复了些许冷静的头脑思考。
  与眼前的美女结婚。这件事本身还不赖。刚才已经说过,奥拉的外貌正中善治郎的红心,而照这样谈话起来,人品方面似乎也不差。
  当然也不能忘记,既然对方身为女王这种需要政治手腕的职业,从她至今的态度来推断其人品是很危险的。
  不过比起这些,更大的问题是,奥拉的要求并非「奥拉下嫁」,而是「善治郎入赘」。
  一旦点头同意这项提案,善治郎就必须跟地球说再见。就算眼前的美女再怎么符合自己的口味,如果问他愿不愿意拿工作、朋友与只有在地球才能享受的娱乐及饮食文化等一切事物交换,实在有点难以下定决心。
  而且善治郎脑中的某个角落还在想着:「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凭他运转迟钝的脑袋,很难立刻答覆。
  想到这里,善治郎突然发现还没提到最重要的问题。
  「请、请问一下。现在我人都已经到了这个世界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喔。我只是稍微打个比方,假设我拒绝与奥拉小姐结婚……我会怎么样?」
  看到善治郎胆战心惊的脸色,一眼就能明白他在害怕什么。
  奥拉为了让眼前脸色发青的男人安心,尽可能以笑容回答: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会由我负起责任,以『送还魔法』将善治郎先生送回原本的世界。我一开始不是说了?『如果善治郎先生不愿意接受现状,我会将一切恢复原状』。
  本来就是我方在未知会善治郎先生的情况下将您强行带来这个世界的。如果您拒绝了我的请求,我会让一切复原,这点判断是非的能力我有。请善治郎先生放心,尽管顺从自己的心意,给我答覆就行了。」
  「啊,是、是这样的啊……」
  听了奥拉的回答,善治郎感到有些意外,安心地叹了口气。
  他靠在沙发的椅背上,T恤令人不快地黏在背上。自己似乎在无自觉的状况下流了整身的冷汗。
  漫画或小说中的「异世界召唤」常常只能召唤而不能送还,无论被召唤的人愿不愿意都得在异世界生活,不过善治郎所遭遇的现实看来并没有这么乱来。
  无论如何,既然对方还能送自己回去,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句话使得脑袋快要沸腾的善治郎恢复了少许冷静。
  「相反地,即使您答应了,我也打算将您暂且送回原本的世界。既然要与原本的世界诀别,善治郎先生想必也有要辞别的人吧。由于召唤与送还的魔法会受星体的排列所左右,因此并非随时都可自由使用,不过幸运的是,这次的星体排列将持续到明晚。
  而且,在一个月之后,星体的排列会再度符合召唤需求。
  换言之,如果您拒绝这桩婚事,我会请您回去,事情就此结束;如果您愿意接受,那么明天您会暂时回国,一个月之后再由我重新请您前来。」
  「哦,召唤魔法可以这样常常使用啊。」
  听到善治郎悠哉地道出感想,奥拉苦笑着摇头。
  「不,只是这次星体的排列格外合宜罢了。事实上,错过了一个月之后的机会,下次就得等到三十年后。虽然无需过于惊惧,但也不能太过乐观。」
  「咦,不会吧,三十年后?」
  奥拉的回答,让善治郎不禁忘了敬语,毫无掩饰地叫出来。
  三十年实在太长了。看来要是自己接受了这桩婚事,就真的得跟地球说再见了。
  不过,如今善治郎已经知道只要自己拒绝婚事,明天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因此他的精神状态比刚才平静多了。
  人类的心理就是如此不可思议,听到人家说「绝对回不去」,便会觉得「那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可是被人家说「想回去就能回去」,就会开始觉得「那其实不回去也没差嘛?」。
  (实际上,假设奥拉小姐所言全部属实的话,那条件还不错嘛。反正我本来就没有家人,也没有女朋友。工作嘛……哎,虽然算是有在做啦,不过对于平均每月加班一百五十小时的职场,实在没什么留恋呢。)
  回想起来,今天是久隔半年的星期六休假。
  平常的回家时间超过深夜零点是理所当然。星期六原则上是出勤日。每个月也大约有三个星期日要上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加班费从不马虎,做多少给多少,但根本没那个闲时间花钱。
  回到家也没力气做饭,平日的晚餐永远是超商便当或外食。仔细想想,除了工作上与买东西之外,好像有半年没跟女性交谈了?
  (这样想想,还真的一点都不留恋耶,对于那个世界的生活……)
  那个世界。没有女朋友,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这个世界。与爆乳美女结婚。
  重新比较一下,这个提案对善治郎来说,或许也是「正中下怀」?
  善治郎一瞬间产生了这种想法,但天生的胆怯为善治郎差点失控的心理踩了煞车。
  (不不不,等一下。就算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好了,还有一个部分没问到吧。奥拉小姐可是女王陛下耶?跟女王结婚,哪可能什么事都不用做啊。)
  王族打从一出生就是政治家。在漫画或小说当中经常可以看到所谓的放荡王子登场,但那只是极少部分的特例,他听说认真履行身为王族之义务的人,每天都过着令人同情的忙碌生活。
  如果要过那种生活的话,还不如在原本的世界继续当黑心企业上班族算了。
  善治郎以不让对方发现为前提,小心地做了好几次细小的深呼吸,让自己急于下结论的内心冷静下来。
  「呃,那么反过来说,假设我接受了这桩婚事,我在这个世界将会产生什么样的义务?女王的夫婿也算是王族的一种吧?」
  对于善治郎的疑问,奥拉似乎从中听出积极的意愿,高兴地微笑。
  「没有特别规定。毕竟我虽然是我国第三十二代国王,但在卡巴王国的历史上,女王包括我在内只有三人。
  而且前两任都终生独身,继位人选就从血脉浓厚的旁系收养养子,或是让位给即位当时尚在襁褓,年纪相差悬殊的弟弟。
  换言之,说到卡巴王国女王的夫婿,善治郎先生,你将是第一位。」
  奥拉的语气已经微妙地断定善治郎为「夫婿」,但善治郎没有多余精神去察觉这一点。刚才这番话当中,有个部分比那些小事要紧多了。
  「请、请等一下!这么说来,这个国家关于王夫的权利与义务完全没有明文规定了?」
  所谓王夫,就是指女王的伴侣。在至今从未有过女王结婚的这个国家,或许根本没有这个词汇。
  对于慌张的善治郎,女王悠然地点头:
  「嗯。从书面上来说,正是如此。不过,请你放心吧,善治郎先生。我国在历代三十二位君主中有过三位女王,从这段历史不难看出我国是男性优势的社会。先不论职场,在家庭当中家长经常是男性,妻子尊敬丈夫才是美德。
  无论采取何种形式,一旦缔结婚姻,我向你约定,会尽可能努力满足你的希望。」
  然后说出这番极为诱人的话语。
  「呃,喔……」
  得到的回答远远超出了善治郎的预料,他愣愣地发出呆笨的声音。
  如果能够全面信任奥拉所说的话,那么善治郎与奥拉结婚之后,非但不用履行任何义务,奥拉还说会尊敬善治郎,并尽可能为他谋求方便。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即使善治郎的头脑运转还不够灵活,也无法轻易听信。再怎么说都不可能会有这种好事。
  (不行,仔细想想啊。这事一定有蹊跷。)
  面对必须严以律己才不会一口答应的优渥条件,善治郎拼命动脑思考。
  (话说回来,当这桩婚姻成立时,奥拉小姐那方会得到什么好处?王室血脉的存续?就只是这样?)
  如果奥拉以外的王族都死了,继承浓厚王家血统的善治郎的确是非常具有魅力的存在。
  但对方会只为了这个就提出那么美好的条件吗?除了生产报国之外无所事事的老公。社会上都称这种男人为「小白脸」。
  (居然刻意要让先生当小白脸,奥拉小姐难道是超高等级的《爱上无赖男》?不,这怎么可能嘛……)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对奥拉那方来说应该有某个更大的好处。若不是这样,就算善治郎是再好的夫婿人选,她也不会从一开始就提出那些「好到不行的条件」。
  (不行,资讯太少了。)
  「只掌握少数资讯就急着想谈成生意,绝对会落入陷阱」。善治郎想起公司前辈不厌其烦地一再叮咛自己的话,便继续向奥拉提出疑问。
  「抱歉,让我回到原本的话题。如果我拒绝了这桩婚事,奥拉小姐将会怎么做?应该不能就这样不结婚吧?」
  「是啊。在这种情况下,我恐怕会让国内王室血统较浓的贵族入赘吧。不过就算说最浓的,也很有限吧。」
  所以明知会给善治郎先生造成困扰,我们还是将你请来了。奥拉有些自嘲地笑了。
  (原来如此。基本上国内还是有夫婿候补就对了。哎,这也是理所当然吧。……嗯?等等。难道……试着套一下话好了。)
  无意间,善治郎想到了某个可能性,他小心地咽下唾液以免被奥拉察觉,然后尽可能装出平静的声音,提出下一个问题。
  「您所说的夫婿候补,我想一定都拥有王族出身的曾祖父或曾祖母吧?」
  奥拉并未察觉善治郎的套话,苦笑着摇头。
  「怎么可能,天底下已经没有血脉如此浓厚的人了。顶多是曾祖父的祖父出身王族,最多也不过就是曾祖父的母亲身为王族的程度吧。」
  (!果然,被我猜中了!)
  听了奥拉的回答,善治郎掩饰着内心的惊愕,勉强维持着扑克脸。
  公司的上司曾经说过。「对做营业的人来说,面部表情肌是用理性来运动,而不是交由感情控制」。上司这番教诲在这样的异世界里派上了用场。
  奥拉刚才的回答明显不合理。曾祖父的祖父算起来就是五代之前继承了王族之血,曾祖父的母亲则是四代之前。
  至于善治郎转移到地球的祖先,则是五代之前的人。如果正如奥拉所说,四代前的人存活下来了,那就没有理由召唤只继承了五代之前血脉的善治郎。
  由于善治郎出生长大的村子是个封闭地区,结果使得善治郎拥有极为浓厚的王室血统,但奥拉在召唤之前应该并不知情。她刚才也说过这是「意外收获」。
  换句话说,「为了与王室血统浓厚的人孕育下一代子孙,才从异世界召唤了夫婿候补」,这段说明本身就是谎言。
  (那么,她为什么要召唤我?还是说想让我入赘这件事本身就是谎言?不,不行。要是从那里开始怀疑,会没完没了。)
  毕竟善治郎无法凭一己之力回到原本的世界。从这点思考,奥拉并没有必要用甜言蜜语诳骗善治郎。只要骗他说「没有办法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就行了。
  恐怕奥拉是想尽可能诚实地与善治郎交涉。
  (所以她想让我入赘,还有异样的好条件应该都是事实没错。这样话才说得通。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为什么奥拉小姐要刻意提出那样的好条件,宁可召唤「血脉淡薄的」逃往异世界的王族的子孙,而不选择国内贵族?)
  「善治郎先生?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抱歉,我在想一点事情。那么,如果我决定与奥拉小姐结婚,对奥拉小姐来说,我怎么做才符合您的理想?呃,我指的不是法律上的义务,纯粹是奥拉小姐本身的希望。」
  对于善治郎的问题,奥拉稍微耸了耸肩,爽快地回答:
  「基本上没有。只要你愿意接受这桩婚事,就表示善治郎先生愿意为了我,舍弃故乡、家人以及至今的生活等所有一切。我并没有厚颜无耻到对于这样的人还提出更多要求。
  我只需要你为了王室的存续,帮助我生育子孙。」
  目前看起来,自己必须履行的义务似乎就真的只有跟眼前的爆乳美女生小孩。至少,以善治郎的眼光来看,奥拉所言确是出自真心。
  「这样啊……」
  奥拉的回答仍然甜蜜得让男人无法不从。不过她的回答,这次善治郎也猜到了一半。
  (照这样看来,难道我的假设真的猜中了吗?刚才的条件不是「对我来说」的好条件。打从一开始那个条件就是「对奥拉小姐来说」最理想的条件吗?)
  善治郎在脑中,整理至今获得的资讯:

  ·在卡巴王国国内,有比逃到异世界的王族的子孙血脉更浓的贵族。
  ·然而奥拉却刻意召唤了过去逃到异世界的王族的子孙(善治郎),做为夫婿。
  ·结果,善治郎拥有相当浓厚的王室血统,但那纯粹只是「估计之外的收获」。
  ·奥拉对善治郎说「你只要替我生小孩,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这个国家原则上是男性优势社会,女王并不常见。
  ·这个国家的文化中,一家的家长绝对是丈夫。妻子以尊敬丈夫为美德。
  ·以往的女王全都是终生单身,「王夫」的存在在本国历史上这次是头一遭。

  光从至今的应对方式与全身散发的压倒性领袖魅力来看,奥拉这位女性似乎具有相当高的君王资质。
  为了证明自己的假设属实,善治郎继续提问。
  「请再让我提出两个问题。如果我留在这个国家的话,将会在哪里生活呢?」
  「应该是后宫吧。一般来说,本来我国的国王都会迎娶王妃与侧室等多数妻子。虽然有些不同于常规,不过我们夫妻的生活空间就是在后宫了。」
  果然。这下八九不离十了。
  善治郎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唾液,然后提出最后一个决定性的疑问。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与奥拉小姐结婚后,窝在后宫里,尽可能与不与外界接触,也完全不跟奥拉小姐以外的王宫相关人士打交道,只是每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奥拉小姐会怎么想?」
  听了善治郎的假设,奥拉仿佛按捺不住似地以今天最灿烂的笑容反射性地答道:
  「再欢迎不过了!」
  她这一句话,让善治郎确定自己的假设完全正确。
  (OK,谜底全都揭晓了。不会错。这个人不是以「什么都不用做」当成条件引诱我。她是真的想要一个「愿意什么都不做的夫婿」。)
  名符其实地,她第一优先要的、最欢迎的就是个小白脸。
  稍微想想,其实并非什么不自然的事。
  从一开始,善治郎就不应该以他在半黑心企业每天汲汲营营的价值观来观察事物。
  对于为工作劳累不堪的善治郎,不用工作就能得到衣食住+漂亮老婆的生活很有魅力,但这并非这个世界的普遍价值观。
  成为「王夫」的人的工作,不外乎行使权力。
  能够行使无上权力,应该很少有男人不受诱惑。
  就算没有明文规定的权限,在这个国家里,「王夫」一样掌有权力。
  因为王国的文化本身就是以男性社会为中心形成,身为「家庭」之主的家长自然是由男人来担任,就算是入赘的也一样。
  而如果「身为妻子的女性必须尽量尊重身为丈夫的男性」才是美德的话,讲得极端点,「王夫」或许甚至可以透过「家庭」向「女王」下「命令」。
  至少,「王夫」只要在正式场合说了什么意见,「女王」恐怕都不能加以忽视。
  (想想也是。贵族出身的夫婿大概几乎都有权力欲望,要是让那种人成为「王夫」,奥拉小姐的权力甚至有可能整个遭人剥夺。好吧,就算没糟到那种地步,至少也一定会让利益流向自己的家族吧。)
  女王与王夫的双重权力构造。最严重的状况,甚至可能引发造成国家分裂的内乱。
  (原来如此啊。这样一想,就能明白她为什么要特地从异世界召唤夫婿候补了。毕竟异世界的夫婿虽不见得没有政治野心,但至少没有家族这个累赘嘛。光是夫婿的家族不会成为外戚滥用权力,就已经很有意义了。)
  翻开古今中外的史籍,可以发现君王配偶的亲族——「外戚」常常是扰乱国政的罪魁祸首。奥拉兴味盎然地看着多方思考并一再提出疑问的善治郎,等到善治郎平静下来后,才开口说道:
  「我明白像这样左右一生的选择,要您即刻做出决断是强人所难。不过,方才我也说过,召唤魔法会受到星体的排列所左右,因此时间有限。
  您不需要现在马上给我答案,但至少希望您在明天早上之前下定决心。
  毕竟这整件事都是我们这一方的单方面要求。即使善治郎先生拒绝,我们也绝不分毫加害于您;若您愿意答应,我向您约定做为您的妻子,将会竭诚与您相处。
  您意下如何呢,善治郎先生?」
  奥拉正经的眼神带着柔和的笑意,如此请求善治郎。不,在这种场合或许应该说「追求」比较适切。
  「嗯,这个嘛……」



  对于女王的求爱攻势,善治郎轻闭双眼,思考。
  如果善治郎刚才做的假设是正确的,那条件的确很优渥。
  不过,刚才已经一再重复,它的代价,是至今在地球度过的一切生活。
  再怎么说,山井善治郎这个男人,好歹也独立自主、自律并养活自己到了今天。
  没错,工作是很辛苦,他在公司也成天想着辞职,但善治郎还是有着对独立谋生的一份骄傲。
  那是做为一个男人的「矜持」。
  而接受奥拉的请求就代表他必须舍弃这份「矜持」,同意过着让女人养活自己的生活。
  这样真的好吗?山井善治郎这个男人的「矜持」难道就只是个「屁」,这么轻易就能舍弃?
  (只要稍微冷静想想,这个问题根本用不着烦恼嘛。)
  不需那么啰嗦还等到明天早上才回答。因为他心里早有结论。
  心意已定的善治郎睁开了眼睛,从正面注视着奥拉红褐色的双眼,将身体探出桌子,果断地表示:
  「我们结婚吧!奥拉小姐!」

  山井善治郎做为男人的「矜持」,确实就只是个「屁」。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幕间一  女王的密谈

  召唤了山井善治郎的当天夜晚,卡巴王国女王奥拉一世将几个心腹部下集合起来,召开了非正式的会议。
  放在桌上的烛台火光将宽广的室内照得一片昏暗。
  奥拉坐在以南国风味的藤蔓编成的椅子上,翘起脚,注视着集合于此的心腹部下们,开口说道:
  「那么,夫君怎么样了?」
  她最先问话的,是站在最角落、留着金色长发的年轻侍女。
  「是。刚才终于就寝了。」
  金发侍女以高亢而清澈的声音直截了当地报告。
  「是吗,那就好。不过,看来夫君似乎习于夜间活动。或许今后,后宫的灯烛费必须另立条目了。」
  奥拉若有所思地将下颚放在支起的手臂上,如此轻声说道。
  要是善治郎听了,一定会对这个评价感到不服气吧。现在时刻顶多晚上十点前后。以平常回家总在深夜零点或一点的善治郎的感觉来说,已经算睡得相当早了。
  善治郎是对在自己就寝前都不得休息的侍女们感到过意不去,虽然一点都不困,还是刻意熄灭了灯火钻进被窝里。
  这样还说他「睡得晚」、「习于夜间活动」,可真辜负了他的苦心。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能够用电力二十四小时取得充足光源的现代日本,以及说到光源基本上就是火把、蜡烛或油灯等「火光」类的这个世界,对于夜晚这个时间带的认知有着根本上的差异。
  在这个世界,只有部分特定商店才在晚上营业。「晚上就该睡觉」这项观念即使是在极度繁忙的王宫中枢,也是根深蒂固。
  听了奥拉所言,站在正面,一名像是文官的细脸中年男子发言了。
  「无论如何,陛下婚约成立,实为万幸。那么,依陛下看来,善治郎大人的人品如何?」
  这个中年男子——法比奥·德乌帕杰,是奥拉的秘书官。
  秘书官本来并不是拥有这么高权限的官职,不过目前卡巴王国的女王奥拉未设宰相与元帅,而是亲自指挥政府与军队,因此人称「女王的左右手」的他所握有的权限,也就大到从官职无从想像。
  女王听了信赖的心腹所言,略为耸耸肩。
  「是个比我想像得还精明的人物。同时具有冷静的判断力,胆量也不小。这是『意外失误』啊。」
  她如此断言。
  听来像是赞赏的评价,却断定为「意外失误」,证明了这位女王并不希望丈夫精明能干。
  对奥拉来说的理想丈夫,就是沉溺于天上掉下来的奢华,只用金钱、美女与珍馐就能满足当下欲望,对政治权力丝毫不感兴趣的男人。
  「尤其是最后那个问题。善治郎先生恐怕已经察觉了我的意图。而且明明心知肚明,还是答应了这次的婚事。」
  奥拉回想起白天两人的对话,不禁发出咯咯的笑声。毕竟那人可是特地直接向她问道「如果我与你结婚后,窝在后宫里,尽可能与不与外界接触,只是每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你会怎么想?」呢。
  这边希望丈夫怎么做——更正确来说是「不希望丈夫怎么做」——他都已经了然于心了。
  「起初还当他是平民出身,这会见他如此聪明,难保夫君在异世界不是身为贵族阶级呢。」
  「的确有这个可能性。」
  「虽然举止与礼仪方面还留有些许疑问,不过将他当成目不识丁的平民百姓,确实有些不自然。」
  对于奥拉与现实有些差距的猜测,在场的心腹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关于这方面,奥拉她们也在不自觉当中用自己世界的常识去思考异世界的情形。在这个世界里,接受教育是只有王族、贵族或一部分的富贵家庭才能享有的特权。
  对奥拉她们来说,大多数的平民无论是好是坏,都只是目不识丁且没有教养的存在。环顾整片南大陆,虽然不是没有愿意收平民学子的教育机构,但是像现代日本这样让全体国民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国家,完全超乎了奥拉她们的想像。
  「不过如此一来,善治郎大人愿意答应此次婚事或许也有一些内情。如果陛下有意与善治郎大人退婚的话,臣就取消一个月之后再度召唤的仪式吧。」
  做出如此发言的,是善治郎来到这个世界时站在奥拉左侧,身穿紫色长袍,刚步入老年的男性。
  对于卡巴王国首席宫廷魔法师埃斯皮里狄翁所言,奥拉用鼻子哼了一声,挥挥手答道:
  「别开玩笑了,太爷。难道要找纪廉家的『饿狼』,还是马奎斯家的『傀儡』来当我的夫婿吗?要是这样做的话,好不容易在战乱中存活下来的卡巴王国可是会因为内忧而毁灭的。」
  女王冷淡的话语让老魔法师露出苦笑,他扯了扯灰色的长胡须,替被女王严厉批评的国内夫婿候补说几句好话。
  「陛下,您这样说未免过分了。纪廉家的普约尔大人正可谓名将,马奎斯家的拉斐尔大人也是极有才干的文官啊。」
  「不用太爷告诉我,我也知道。他们现在的地位是我给的。不过,无论再有才干,狂妄的野心家或是对父母意见不敢有半句反对的大少爷,都不是我的夫婿人选。这才是我要说的。」
  奥拉的人物评价虽然辛辣,但也一针见血,所以步入老年的魔法师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那么,陛下还是决定与善治郎大人结婚?」
  听到细脸的中年男子——法比奥言归正传,奥拉不假思索地点头,答道:
  「嗯。虽然诸如比预料中更有智慧等等一些问题令我稍稍介意,不过人格方面倒是及格了。至少比『饿狼』或是『家族傀儡』要好太多了。王室血统也够浓厚。看他那样,别说是让子嗣继承『时空魔法』的天分,就连夫君本身只要经过锻炼,应该也能够使用『时空魔法』。
  这样一来,那些贵族也不会公开提出反对意见吧。」
  将卡巴王室的血统魔法「时空魔法」正确地继承给下一代。这在这个世界来说是极为冠冕堂皇的结婚理由。因为在这个世界,「血统魔法」使用者的人数就直接等于国力。
  假使在不久的将来,善治郎本身也能够使用「时空魔法」的话,就不会有人公开反对奥拉与善治郎结婚了。
  「不过,这桩婚事不只是身分悬殊,连居住的世界都不一样。臣担心结婚之后在建立圆满的家庭关系上,或许还有很多问题啊。」
  对于开始为将来担心的老魔术师,奥拉别有深意地以笑容做回应。
  「哎,我想无论跟谁结婚多多少少都会碰到这种问题的。之后就看我的诚意与努力了。白天我也对夫君说过,这桩婚事全是出自我方的需求。只要夫君提出的问题不影响国政,我会接受他的要求的。」
  早先奥拉对善治郎展现的诚意绝对不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奥拉本身对单方面遭到波及的善治郎在心理上有所歉疚,而从理性方面来想,对丈夫以诚相待也很合理。
  丈夫不是部下,而是家人。如果婚姻美满,今后两人将是在无数夜晚共衾,相依相守地度过人生今后几十年时光的伴侣。
  互相仇视只会累死自己。
  「臣明白了。这方面属于『家务事』的范围,就由陛下自行判断吧。不过,王室能否留下子嗣,就是王国的问题了。若是万一,在『性生活』方面有任何问题,请陛下务必坦承不讳。
  所幸,善治郎大人的王室血统够浓厚,可以期待他习得『时空魔法』。与普约尔大人或拉斐尔大人拥有同等王室血统的『女性』,在目前的王国里还有好几名。」
  讲出这种直率又极其无礼的话来的,是法比奥秘书官。
  的确,如今知道善治郎这个男人拥有浓厚的王室血统,状况就与当初不同了。
  由于以往能够发动「时空魔法」的人就只有奥拉一人,因此让奥拉生下孩子比什么都来得重要;但如今出现了善治郎这个虽比不上奥拉,但体内的王室之血浓度高到有极大可能性能够使用「时空魔法」的男人。
  讲得极端点,他们也可以沿续过去的例子,让奥拉终生单身做女王,王室的继承人则由善治郎与继承王家血统的贵族女儿之间生下的孩子来担任。
  本来女王的婚姻就会产生「王权的绝对性」与「一家之主为男性」这种法律与文化的矛盾。
  知道了善治郎的存在后,家中闺女继承了王室血统的贵族们,极有可能以这方面的问题当挡箭牌,要求女王退婚,并由自己的女儿与善治郎缔结婚姻。
  从某种层面来说,山井善治郎的存在是个奇货,同时也是个大型炸弹。
  然而,奥拉女王并不因心腹的无礼发言而发怒,她坐在椅子上换翘另一条腿,然后意味深长地回答:
  「嗯。关于这方面,虽然是日后的问题,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某个程度的应对法。只不过你的担忧恐怕是杞人忧天。我与夫君一定能顺利生下孩子。」
  「哦?能否请陛下说明这份自信的来源?」
  对于兴味盎然地询问的老魔术师,奥拉嫣然一笑,答道:
  「这再简单不过了。今天晚上,我与夫君相对而坐共用晚膳时,夫君用几乎会刺痛人的视线始终盯着我的胸口不放。本人似乎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我很清楚,那是色欲的视线。
  看来我的肉体十分足以刺激夫君的情欲。」
  说完,奥拉骄傲地挺起了那对特大号的乳房。
  男人的偷瞄一眼,对女人来说是目不转睛。
  看来善治郎的想入非非,早已被女王一眼看穿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暂时返乡

  隔天早晨,善治郎在王宫里的客房醒来。
  刚清醒的善治郎首先看到的,是豪华床铺的睡帘。
  陌生的光景让善治郎吓得身子一震,但很快他就想起自己昨晚睡在哪里,心情这才放松。
  「……啊啊,对喔。这里是异世界嘛。」
  善治郎从可能比自己居住的六叠房间还要大的床上起身,将脚踏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
  善治郎套上脚边准备的类似拖鞋的鞋子,走在宽广的客房里,发现自己无意识地用右手搔着侧腹部。
  「好痒。被虫咬得好惨啊。昨天一时兴奋,答应了结婚,也许我不应该那么冲动的……」
  虽然为时已晚,善治郎还是如此喃喃自语。
  光是昨天一整天在这里生活,善治郎就已经体会到这个世界比起现代日本有多么不方便。
  午餐与晚餐的菜色都很香辣可口,但一起端出的水与酒却是温的。
  善治郎的味觉虽然粗糙到连啤酒与发泡酒的差别都喝不出来,但却跟其他日本人一样,断定「发泡酒就是要冰透了喝才是正义」。
  对于这样的善治郎而言,晚餐端出的水果酒先不论它的味道,那种温温的感觉就让他够不舒服了。
  说到温温的感觉,气温本身也是个问题。昨天听奥拉所说,感觉这个卡巴王国比起日本的关东圈似乎要热上许多。
  即使是最寒冷的季节,走在街上的人们也几乎不穿长袖;到了最热的季节,由于气温会比体温更高,人们会尽量一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用对方的体温「纳凉」。
  这让善治郎表情僵硬地想起,印度的夏天也有类似的逸闻。
  在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温度计,所以不知道正确的度数,不过也许他应该做好冬天的最低气温大概接近二十度,夏天的最高气温则会超过四十度的心理准备。
  而且不用说,这个世界当然没有冷气机。对于只知道有冷气机的日本夏季的善治郎来说,这种炎热将会成为一大强敌。
  实际上,昨晚就闷热得难以入睡了。虽然现在还不到盛夏,但善治郎还是在特大号的床上翻来覆去了至少一小时以上才入睡。
  真要说起来,难以入睡并不全因为炎热。另一个妨碍安眠的主要原因是「虫子」。
  看来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所谓的窗玻璃。因此,窗户全都是木门窗,白天为了采光会将窗户全部开启。当然,虫子也就登堂入室。
  虽然床铺的睡帘勉强发挥了蚊帐的功效,但一块布帘哪里能挡得了所有虫子。
  结果一早起床,善治郎全身上下都被虫子咬惨了。
  不过将这些问题加起来,还有比这些更让善治郎受不了的,那就是晚上的不自由。
  老实说,他实在没想到没有电灯的夜晚会这么不便。
  只有与奥拉一起吃晚饭的餐厅被使用了大量蜡烛的大型吊灯照得灯火通明,走在走廊上时则得倚靠带路的侍女手上的油碟。
  到了房间也是,灯光只有放在桌上的一盏油碟。
  想用这点灯光看书的话,眼睛铁定会瞎掉。
  「听说以前的人都起得很早,这下我能体会了。因为这样看来晚上除了睡觉还能干嘛啊。」
  善治郎忍不住一边抱怨,一边换衣服。
  王宫或豪宅常见的「侍女帮忙换衣服」,他昨晚就先拒绝了。
  现在善治郎穿的服装是腰部用线绳束起的宽松裤子,以及长至膝盖、类似睡袍的宽大上衣。据说这是王侯贵族所穿着的普通睡衣,但善治郎实际使用后的感想是,还不如穿T恤与四角内裤比较好睡。本来睡相就不怎么好的善治郎,在床上翻来覆去几次后,差点被自己穿在身上的睡袍使出了关节技。
  好歹这里也是王宫,虽然目前仍是非正式,但善治郎可是女王的王夫,是个贵客。在衣食住各方面,想必准备的都是最好的物品,但事实上还是无法满足在现代日本只不过是个平民老百姓的善治郎。
  时代的差异与文明水准之差真是影响太大了。
  善治郎换下借来的睡衣,穿上熟悉的自己那套衣服后,坐在床边,等侍女来叫他。
  「重新想想,日本还真是个好环境啊。毕竟几乎每户人家都有冰箱与冷气嘛。相较之下,这里根本连电力都没有。可是在这里,我就不用工作了耶——。而且奥拉小姐又那么漂亮。」
  体验过温温的酒、难以入眠的房间与漆黑夜晚的善治郎,仍然有一件事物深深吸引他,那就是昨天已经以简略仪式订了婚约的奥拉·卡巴的魅力。
  晚餐时,奥拉以一身火热高衩的红色晚礼服打扮出现在善治郎面前,再度用她美丽动人的微笑以及性感火辣的肢体迷倒了来自异世界的未婚夫。
  被女王陛下的大胆艳姿迷得神魂颠倒的善治郎,以不至于不自然的程度(善治郎自己是这么想的)将他的视线停留在奥拉丰满的双峰之间,以及从高衩里露出的大腿上。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那美臀、双峰与大腿,仍然十足具有舍弃现代日本生活的价值。
  「对耶。仔细想想,我这次不是把脚踏车带来了这个世界吗。也就是说,一个月后我也可以带些东西来啰?好,一回去就把我入赘的嫁妆列出来!」
  说完,善治郎拍了一下双手,正好就在此时,房门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来了!」
  「失礼了。早膳已备妥了。」
  门外传来听过的年轻女性声音,善治郎大声回答:
  「好,我马上去!」
  善治郎从床上站起来,快步跑向房门口。

  ◇◆◇◆◇◆◇◆

  山井善治郎对卡巴王国来说是个贵客没错,不过目前,他的存在仍然是个机密,只有奥拉女王与她的心腹知晓。
  因此,包括昨天中午与晚上,在异世界用的第三顿饭——今天的早餐,与善治郎同坐一张餐桌的,依然只有未婚妻奥拉一人。
  以善治郎的有限语汇来形容的话,卡巴王国的文化就是「典型中世纪欧洲风奇幻加上未开化南国风文化除以二的感觉」。
  有需要的话看起来大概足以容纳三十人左右同时用餐的长桌,令人惊叹的是这竟然是以一根圆木剖成两半,将表面磨得亮晶晶而成的物品。
  这根木头究竟树龄几岁,善治郎完全无从想像。将这么大的一棵树完整地拿来用,成本想必比大理石制的家具更高。
  这张木制的大桌子上摆着盛在银制餐具里的汤,以及装了圆面包的笼子。
  善治郎一边与奥拉愉快地谈笑,一边享用充满异国风情的早餐。
  「送还的准备已经完成。星体的排列也能维持今天整个上午,所以要何时送还就由善治郎先生决定。你方便的时候再叫我吧。」
  奥拉将擦过汤盘底部的圆面包片高雅地放进口里,慢慢咀嚼并咽下后,以依然沉稳的声音告诉善治郎目前的状况。
  至于对异世界的餐桌礼仪自然是相当陌生的善治郎,则是一边回想奥拉是如何用餐的,一边用左手倾斜汤盘,以银汤匙舀起琥珀色的液体,战战兢兢地送进口中。
  「谢谢您,奥拉小姐。我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不过,有件事想请教您,召唤或送还的时候,我可以携带多少行李在两个世界间来回?」
  奥拉不是在这种私人用餐的场合还会一一要求别人必须遵守礼仪的人,不过今后做为女王的伴侣,善治郎必然有机会在正式场合用餐。
  从现在就开始学习餐桌礼仪的善治郎让奥拉觉得很欣赏,因此她没有说「别在意礼仪,放轻松用餐吧?」,而是报以微笑。
  「嗯?召唤魔法召唤的是人,因此基本上应该只能运送人正常带在身上的物品。最多不过就像善治郎先生偶然带来的那个神奇的运载工具吧。」
  奥拉的回答让善治郎的期待大幅落空,他不禁皱起眉头。
  「呜哇,真的吗?伤脑筋。那样就不能带太多东西了……」
  「善治郎先生?您喜欢上了我们王宫的哪件物品吗?」
  看到奥拉的疑惑表情,善治郎在脸前挥了挥手,订正奥拉的误会。
  「啊,不是的。我指的不是这次,是下次,一个月之后来到这里的时候。如果可以,我想把那个世界的各种用品之类的带过来……」
  「啊啊,原来如此。」
  听了善治郎的回答,奥拉才恍然大悟。
  仔细想想,夫君在那个世界应该有生活据点,也有私人财产。如果她与心腹们昨晚猜想得没错,善治郎的确是那个世界的贵族的话,舍不得放手的财产应该多到两手抱不下才是。
  「的确,站在善治郎先生的立场来想,这个问题最好能设法解决。那么……」
  本来就想尽量达成夫君要求的女王想着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啊啊,有了。或许可以使用那个。」
  在脑中搜寻了一切可能性的奥拉,想到了一个或许可行的方法,敲了一下手。
  「奥拉小姐,您有什么办法吗?」
  对于喜形于色,快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善治郎,奥拉点了点头。
  「嗯。我们有个蕴含了『时空魔法』基础结界魔法的地毯形魔道具。
  这次归国时,善治郎大人将这块地毯带到那个世界,一个月后,当我再度召唤善治郎大人到这个世界时,善治郎大人只要发动结界,想必就能连同结界内部的物品一起带来这边。
  虽然毕竟只有一块地毯的大小,无法让善治郎大人携带所有财产,不过比起自己一人能携带的分量,应该大为增加了吧?」
  「哦,那样的话应该能携带不少喔!啊,可是先不论我的潜在能力,我目前对魔法还一窍不通耶……」
  看到善治郎先是欢喜后是失望,一下高兴一下忧心的模样,奥拉笑着告诉他说:「还请无须担心。」
  「请放心。魔道具只要注入魔力就能发动了。就算连魔力都无法注入,只要让少量的血渗入地毯即可。血液里包藏了高浓度的魔力。」
  听了奥拉的回答,善治郎的表情立刻转忧为喜。
  「啊,这样的话我应该也弄得来。奥拉小姐,谢谢您设想得这么周到。」
  「无须道谢。比起夫君给我的一切,这点小事无足挂齿。」
  奥拉如此说完,向他投以泰然的笑容。
  对魔道具的价值没有概念的善治郎率直地接受了奥拉的好意,不过善治郎若是事前知道了这个物品的价值,或许就能稍微理解奥拉是多么诚恳地招待自己了。
  魔道具是以称为「附加魔法」的魔法所制成。
  「附加魔法」也跟卡巴王国的「时空魔法」一样,是只有特定王室出身者才能使用的秘术,也就是俗称的「血统魔法」之一。当然,「附加魔法」的产物——魔道具的数量也就极其稀少,价值水涨船高。
  更不要说这块地毯当中蕴藏的魔法,虽然是基础中的基础,但怎么说也是「时空魔法」。说得明白点,就是两个王室的秘术合而为一的高级品。也可说是卡巴王室与继承了「附加魔法」的王室友好的证明。无庸置疑的国宝级珍品。
  讲到这里,奥拉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以轻松的语气补了一句:
  「总之,只要能让善治郎大人高兴,就是我的万幸了。其他还有什么需求吗?善治郎大人是我的未婚夫,不用客气。」
  不知何时已经用完早餐的奥拉,餐后以添加了柑橘类果汁的水润喉,并对善治郎投以柔和的话语。
  善治郎喝了一口装在银杯里的相同饮料,对它酸甜爽口的滋味,内心一边产生(如果能加冰块做成冷饮喝的话,就更棒了)等奢侈的想法,一边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这个嘛,倒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啊,对了。婚约嘛。我们要结婚了呢。既然这样,奥拉小姐,有没有与您的『左手无名指』大小刚好吻合的戒指?有的话,希望可以借一枚给我。」
  听到婚约与结婚等词语,让善治郎联想到「结婚戒指」的存在,而做出如此提议。
  不过,这个世界似乎没有「订婚戒指」或「结婚戒指」这类风俗习惯,奥拉不明白善治郎的用意,不解地偏着头。
  「唔。我想只要找找一定能找着,不过你要用来做什么?」
  「这个嘛,呃,那个……一个月之后就知道了。」
  对于奥拉的疑问,善治郎暧昧地笑着,并没有直接回答。难得对方不知道「结婚戒指」的习俗,他想隐瞒这件事直到当天,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就算不知道「结婚戒指」的习俗,只要把「借我大小刚好的戒指」与「一个月之后就知道了」这两句话加在一起,便不难猜出即将回到那个世界的未婚夫,打算送自己戒指。
  奥拉露出风情万种却不显得谄媚的神秘笑容,从正面注视着善治郎的眼睛,点了点头。
  「知道了。就让我好好期待吧。『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在夫君的世界具有何种意涵,你会在一个月之后告诉我,这样想没错吧?」
  「啊——……是。到时候一定告诉您。」
  善治郎发现自己的想法已经被对方猜出八成,苦笑着如此回答。

  ◇◆◇◆◇◆◇◆

  第一次的转移在不知不觉中就结束了,不过第二次的转移在善治郎身上留下了轻微的酩酊感。
  「……哎唷。」
  往旁边踉跄了一步的善治郎甩甩头摆脱视界歪曲的感觉,看了看周围情形。
  铺着柏油的道路。跑在上面的无数汽车。矗立于道路两旁的,是水泥建造的杂居公寓。
  熟悉的风景与带有废气臭味的空气,让善治郎实际感受到自己「回来了」。
  丝毫未变的风景让他甚至产生一种疑念:「那个异世界的体验该不会只是场白日梦?」但善治郎出门时骑着脚踏车,现在则是徒步,手中取而代之地拿着卷成圆筒状的大地毯,证明并非如此。
  不只如此,左手小指还戴着奥拉借给他的金戒指。
  这些证物,让善治郎确定昨天一整天并不是一场梦。
  「不过话说回来,感觉上时间好像是连续的,但实际上已经过了一整天了耶……没错吧?」
  善治郎喃喃自语到一半,就开始对自己的感觉失去信心。在异世界度过了一整天的善治郎,单纯地认为今天是星期天,但没人能保证在地球也经过了相同的时间。
  搞不好现在还是星期六,更糟的情况是这个世界也许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不过周围的景色没什么大幅变化,气温与太阳的角度也几乎没变,所以他想应该没问题,但没有确切证据。
  「糟糕,我得先确认现况。」
  开始往坏方面想的善治郎身体一阵颤抖后,双手紧紧抱着地毯,快步走向自己的家。

  「太好了,看来几乎没有时间差。」
  回到六叠一房的单身公寓,善治郎看看电波式时钟确认过今天的日期与时间后,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善治郎带到异世界的手表与公寓的电波时钟都显示着相同的时刻。
  看来,那边与这边的时间流逝几乎是同步的。真是值得庆幸。他原本没想得太严重,但那边与这边的时间流逝如果有偏差,善治郎的异世界生活计划可是会从根本开始出错。
  这是因为再度召唤的约定,毕竟说好的是「异世界基准的三十天后」。如果异世界与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有异,接下来善治郎每天都得担心自己何时会被召唤而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这么一来,带着嫁妆前往异世界将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
  无论如何,善治郎已经知道最令人担忧的事项不过是杞人忧天,表情顿时开朗起来,坐在设置在房间角落的电脑前,开启电源。
  「好,时间可没有看起来这么充裕。快来搜寻吧。」
  善治郎用双手啪地拍了一下双颊,重新提振精神。
  现在时刻刚过上午十点。一整天没人在的六叠家中充斥着初夏的热气,变得闷热不堪。
  善治郎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操作冷气机的遥控器,将冷气机的设定温度一口气降到二十度。
  「呼……活过来了。」
  善治郎坐在椅子上吹着很不健康的机械式冷风,呼出一口气,将双手手心的汗抹在裤子边上后,右手放在电脑的滑鼠上。
  一个月的时间看似很长,其实很短。
  与客户约碰面、调整时间,再制作个简报用资料,一眨眼时间就过了。
  善治郎一秒也不想浪费,因此他先开启网路上的搜寻网站,输入了所有他能想得到的搜寻关键字。

  「……啊啊,可恶!看来实在是没办法了。」
  几十分钟后,善治郎在开启了几个搜寻网站的电脑前抓着脑袋。
  狭窄套房公寓的少数好处之一,就是这么短的时间即足以大幅降低室温。他刚刚才把设定温度调回二十五度。
  在这种人工保持适温的空气中,善治郎好像要虐待铺在地板上的廉价地毯似地吱吱摇着椅子发出自言自语。
  「该怎么说呢,即使发生了异世界这种非现实的事,现实还是没那么简单啊……」
  善治郎在两天一夜的异世界生活中真正想要的东西泰半都是电器。诸如冷气机、冰箱与灯具等等。没有一种不需要稳定的供给电力。
  因此,善治郎最先看上的,是家用小型发电机。可是,或许可以说理所当然吧,想找到能够带到异世界持续供给电力好几年的款式,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最简单的是柴油或汽油式的发电机,可是燃料嘛……」
  这类做为露营用品贩卖的发电机设置简单,轻轻松松就能供给电气,但当然需要汽油或柴油等特殊燃料。
  他以前听过有人自制生物柴油燃料,因此搜寻了一下,但制作过程凭善治郎一个外行人,恐怕很难在异世界重现。
  简单来说,生物柴油燃料的材料,包括「植物油」、「甲醇」与「氢氧化钠」这三种。
  这些材料当中,在异世界能弄到手的只有植物油。甲醇与氢氧化钠只能由善治郎自己制作。依照搜寻到的资料,甲醇可以用烧炭时产生的木醋酸蒸馏制造;氢氧化钠只要有以离子交换膜相连的双连水槽与电源,就能以盐水制造,但不管怎么想,这两种方法都不是善治郎处理得来的。
  当然,他也可以在药局大量购买甲醇与氢氧化钠带到那边去,但如果要这么做的话,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到加油站去用塑胶桶装满柴油,带到那边去比较快。然而只能用一块地毯携带的燃料分量,恐怕连一个月的电气都供应不了。携带甲醇与氢氧化钠也是一样。
  「火力行不通,好吧。那就剩下风力,或是太阳能?」
  风力比较符合现实。异世界也有吹风。然而,令人在意的是它的发电量不安定。因为得「搭顺风车」,要是碰到了无风的热带夜,那可吃不消。
  太阳能更是不用提。善治郎最确切需要的,就是「夜晚照明」的电力。
  只能在白天使用的电力,魅力可不只跌落一半。虽然现实上也有设置了大型电池的太阳能发电机以对应夜间使用,但电池是一种寿命非常短的「消耗品」。做为长期使用的电源来说,太不可靠了。
  「再来就是最近流行的风力与太阳能的混合式发电吧。这个似乎还不赖。」
  善治郎啜饮一口倒进杯中的宝特瓶装茶,再把手放回滑鼠上。
  冷静想想,这个混合发电机应该是最安全的。制造商的广告词写着「安装容易,半日完工。当天即可使用」。
  如果这句广告词可信,那么善治郎一个人在异世界应该也能安装。
  然而,几乎已经做出结论的善治郎却因为偶然找到的另一种发电装置,而又开始烦恼。
  「家用水力发电机啊,原来还有这种的……」
  善治郎像是被它的魅力迷住似地轻声说。
  不同于风力或太阳能,水力虽然因为受限于地点而不太普及,不过近年来家用小型发电机的潮流已经延伸到水力方面了。
  善治郎注目的「家用小型水力发电机」是利用水位落差来发电,最大发电量有〇·五千瓦与一·〇千瓦这两种可供选择。
  根据善治郎在网路上查到的资料,总发电量低于十千瓦的水力发电机,似乎被分类为「一般用电气工作物」,只要地理条件允许,一般家庭似乎也能轻松购入。
  不过从购买到安装,必须先完成「河川法」与其他繁复手续,所以不像「燃料式电动机」那样,能够从附近的生活百货轻松买回家。
  水力发电的魅力不用多说,自然是二十四小时的持续性以及其他发电机望尘莫及的强大发电量。
  以风力或太阳能想满足一般家庭的发电量,就算有理想的风与太阳光也还是有困难,但水力就不同了。如果真能发挥制造商写在型录上的性能,那么它的发电量,即使是小型也足以匹敌一般家庭的总消耗电力。
  换句话说,善治郎现在在这个房间里同时使用的家电——冷气机、冰箱与电脑等等,就算搬到那边也能够毫无疑虑地同时使用。
  不过,这么吸引人的水力发电也有个问题。
  「那座王宫附近不晓得有没有河川或水路?」
  滞留期间中,善治郎丝毫没有机会踏出王宫一步。这下他碰上了「不知道王宫周围有没有能够让水力发电机运转的水源」这个最根本的问题。
  以这个世界的常识来想,王宫里有好几百人在生活,不可能没有水源的,但毕竟那里可是有魔法的异世界。
  「是的,水是由专门的魔法师每天早上用魔法制作的。」
  难保人家不会这样告诉他。
  他一时也想过既然这样,干脆把水力发电机跟混合发电机都买下来,但又有预算的问题。
  在只有加班费从不占人便宜的半黑心企业工作数年,善治郎的存款总额已超过三百万圆。
  以二十岁前半的储蓄来说算是颇为可观,但从目的来考虑,实在称不上是一笔充裕的资金。
  善治郎看上的混合发电机的价格约五十万圆。水力发电机更是要价一百五十万圆。
  除了发电机之外,还有大型冷气机、冰箱、灯具与新电脑等一大堆东西需要预算。除此之外还要一次买足内裤、牙刷、肥皂、毛巾、浴巾、代替卫生纸的纱布手帕等等,所费必定不菲。
  如果再加上送给奥拉的「结婚戒指」,就更不能将预算的三分之二都用在发电装置上了。
  然而发电装置没有个定案,就无法决定要带什么家电过去。
  「啊——结果还是只能二选一。安全的小电力,还是有可能无法使用的大电力啊。嗯……」
  这是很难立刻下决定的问题,但也不能花太多时间。这可不是到附近的超市买肉或青菜回来而已。不是订购之后明天就会送到,他也得花点时间学会如何安装与运用。
  「咦?是说家用发电机这种东西,有可能只卖给我商品,让我自己安装吗?」
  善治郎无意间注意到这个根本性的问题,不禁倒吸一口气。如果刚才在网站上看到的资讯正确,家用水力发电机的安全保障义务不在买方,而是在负责安装的业者身上。这样的话,就算说「卖给我现货就好」,对方应该也不太可能卖吧?
  在网路上收集了一会儿资料后,果不其然,善治郎找到了对自己极其不利的资讯。
  「……啊啊,果然。不论哪家有限公司,在购买水力发电机之前都必须经过『洽谈』、『环境评估』与『安装费用估价』这些项目啊。」
  善治郎在电脑前发出疲累的叹息。
  既然必须经过洽谈与环境评估,现在连安装地点都不确定,对方应该不会把发电机卖给他。
  看来水力发电机并不是这么好买的。
  「这样的话,只能请业者安装在某条河边,我在旁边看着学,之后再偷偷拆下来,带到那个世界去比较保险?」
  如此自言自语的善治郎,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出生长大的故乡,那座村子的风景。
  「我记得村子外围的深山里有间破屋。那附近好像有条流得满快的小河。那一带土地的所有权人应该还是我没错吧?」
  位于穷乡僻壤的村子深山处的那间山中小屋与周围的土地,如果善治郎没记错,应该是属于山井家的土地。
  善治郎大学毕业,决定在都心就职时,将田地与房屋等主要的不动产都让给了叔父夫妇,但只有那间山中小屋与周围的土地仍然在善治郎的名下。
  幸运的是,那间破屋没有拉电线,只是间仓库。只要说想在附近的小河安装小型发电机,让小屋有电可用,对方应该也不会起疑。
  想到就做。现在时间比什么都贵重。
  善治郎将网站上写的小型水力发电机公司营业所的电话登录在手机里,马上拨号。
  铃声响了三声后,电话通了。不过从手机另一头传来的,却是机械性的语音留言。
  「您好。这里是科盛股份有限公司施工贩卖据点。负责人现在不在位子上。有事请……」
  「啊,对喔。今天是星期天。人家当然没营业了。」
  善治郎啧了一声,挂掉电话。
  「没办法了。总之先寄封信吧。为了以防万一,把电脑跟手机的信箱都留给人家吧。」
  善治郎再度转向电脑,开始打寄给水力发电机公司、标题为「有意购买」的电子邮件。

  ◇◆◇◆◇◆◇◆

  隔天星期一,进了公司的山井善治郎以严肃的表情等着面对自己提出的「辞呈」、面色凝重地交叉着双臂的上司开口。
  「你要辞职啊……」
  被上司以无奈的表情简短地一问,善治郎缩缩脖子,一本正经地低下头。
  「是的,对不起。」
  这家公司的劳动条件本来就很严苛。选择辞职的人并不稀奇,但善治郎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几年,最近终于快成为「战力」了,却在这时候递出辞呈。
  以上司的立场来说,实在不能像对进公司半年的新人那样说「想辞职就辞吧」。
  脸上的皱纹与稀薄的头发,就连突起的小腹都是个典型中年人的上司,坐在椅子上,抬头瞪着直立不动的善治郎。
  「想回老家继承家业,是吧。你不就是因为不喜欢那种生活,才选择这份工作的吗?」
  看过善治郎写在辞呈的「理由栏位」中的假借口,上司不愉快地歪着嘴角,不解地说。
  上司现在正在过目的辞呈是善治郎昨晚绞尽脑汁,为了能够圆满离职而竭尽所能捏造出的大作。
  「呃,这个,该怎么说呢,心境上产生了一点变化……」
  他总不能写说「我要跟异世界的女王结婚,当小白脸去也」,只好用谎言填满辞职理由。善治郎内心淌着冷汗,做出严肃的表情。
  「喔……哎,你都说要辞职了,就算强留你,你也无心工作吧。好吧。」
  瞪着自己老半天的上司低声说出了这番话。善治郎听了,安心得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就像要对欣喜的善治郎浇冷水似地,中年上司大声地说:
  「不过!预定由你负责的工作当中,那些日期近的,还是得由你做完。当然,长期的工作你得交接给别人。
  对了,还有,做一份给今后新人用的指南。我不会要求你做出一份看了就会的说明书,但你至少要做得让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工作上有个最低限度的指标。可以吧?」
  问善治郎可不可以,答案当然是不可以。老实说他现在忙着做异世界转移的准备,时间一秒都不能浪费。
  可是他不想说这种话留下坏印象,而且要是随便反抗对方,引起人家东问西问,万一谎话被揭穿了,事情会更麻烦。
  「我明白了。失礼了。」
  结果为了安全起见,善治郎只能选择继续拼命工作,直到离开公司的那一刻为止。

  工作交接也就算了,竟然还要他做工作指南,剩下的时间比他想像得更少。
  善治郎明白到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于是中午到附近的牛井店迅速吃完午餐后,就直接前往附近的珠宝店。
  「这个戒指看起来应该是十四号或十五号。您的戒围则是十七号。」
  中年女店员测量了善治郎带来的戒指与善治郎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后,维持着业务用的笑容如此说。
  善治郎这是第一次踏入珠宝店,听店员这样讲,也不知道奥拉与自己的手指是粗是细。
  时髦的吊灯型灯具。地板铺着清扫得干净如新的短毛地毯。当然,还有展示着无数珠宝的玻璃橱窗。
  其实这家店以珠宝店来说并不是那么高级,但善治郎根本不懂珠宝店的等级,只觉得一身带有牛井味西装的自己与这个场所十分不相衬。
  「喔,这样啊。」
  看到善治郎的样子,店员察觉了面前这个客人完全不懂珠宝,便若无其事地夹杂着说明,继续说道:
  「这位小姐的戒围以女性来说算是比较大的。这个戒围店里有成品的种类会比较少一点。」
  听到店员简单易懂的说明,善治郎有些支支吾吾地说:
  「呃,嗯。她的身高是比我高。」
  「哎呀,这样啊。先生的身高也不算矮喔,如果对方是位这么高佻的小姐,那么戒指最好宽阔、厚实一点,戴起来才显得漂亮。请稍等一下。」
  店员回到店内,去拿样品过来。
  「啊,好的。」
  剩下善治郎一个人,自然回想起奥拉的外貌。
  高大而性感的肢体。能让强烈感情表现显得更生动,五官轮廓清晰的容貌。仿佛代表了本人性格般,如烈焰般火红的长发。跟日晒色泽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天生丽质的小麦色肌肤。
  什么样的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才漂亮?虽然善治郎对贵金属没有任何一点概念,但店员说得没错,他也觉得含蓄纤细的戒指不太适合奥拉。
  不过,善治郎有一件事弄错了。奥拉的身高并不比善治郎高。
  其实虽然只差一根手指程度,但还是善治郎比较高。善治郎的身高是一百七十二公分,所以奥拉大概在一百七十左右吧。
  善治郎误以为奥拉的身高在一百七十五以上不到八十,但那只是她全身散发的气质造成的错觉。
  「久等了。简单修改一下,几天内就能交货的,有这几种款式。」
  过了一会,刚才的店员将好几枚戒指放在托盘里,拿到善治郎面前来。
  「哦,种类还满多的嘛。」
  善治郎嘴上这么说,眼睛第一个看的,却是每个戒指上挂着的价格牌子。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吝啬,但对于不懂得戒指好坏的善治郎而言,最在意的还是从钱包里掏出的金额。
  不晓得有没有察觉善治郎心中的想法,店员以极为熟练的语气仔细热心地开始针对戒指做说明。
  「如果觉得犹豫的话,建议您可以先从戒台的金属开始选。在日本,结婚戒指一般都是白金的,不过以您的肤色来说,我想黄金会更适合您的手指。若您觉得一般的黄金太华丽了,也可以选择这边这种粉红金的戒指。
  当然,最重要的是也要适合您的未婚妻。」
  一般来说,肤色淡的人较适合白金或白银,肤色深的人则最好选择黄金。
  善治郎或许因为是异世界人的混血,肤色以日本人的标准来说相当深。
  更不要说奥拉彻头彻尾都是个异世界人了。她的肤色是天然、自然的美丽小麦色。
  「啊,她的肤色比我更深。可以说是小麦色吧……」
  「这样的话,我还是建议您选粉红金。宝石也是,比起无色钻石,色彩鲜艳的红宝石或蓝宝石或许会更与众不同。这位小姐是外国人士吗?」
  「啊,嗯。是的。她不是日本人。」
  善治郎总不能说「我的未婚妻是异世界的女王陛下」,只好暧昧地打马虎眼。
  「如果是外国人士的话,戒台的宝石也可以配合眼睛或头发的颜色做选择。与眼睛或头发的颜色相同,不但戴起来会很适合本人,也能让对方知道您很注意她的一切。」
  「呃,喔。原来如此。」
  平常没机会接触这种场合的善治郎,受到店员的推销攻势所压迫,只能对店员所言不住地点头。

  ◇◆◇◆◇◆◇◆

  在牛井店与珠宝店结束了紧凑的午休,等待着善治郎的,是比那些更忙碌的午后业务。
  善治郎把西装外套挂在设置于职场一隅的衣架上,立刻将领带拉松到能够在领带与脖子之间塞进一个拳头的位置,半袖白衬衫的钮扣也解开一颗,以相当邋遢的打扮坐到自己的坐位上。
  善治郎上班的公司在最近的清凉商务潮流下,夏季允许员工穿着休闲服出勤,但中小企业可悲的地方,就在于业务没能完全划分。
  隶属于「服务企划部」的善治郎本来应该是以内勤为主,可以穿休闲服上班才是,然而现实情况却是有极高机率必须跑外务,结果还是得西装笔挺地出勤。
  因此,像今天这样没有外务要跑时,公司会默许员工穿得邋遢,让工作时尽量轻松点。
  真要说起来,只是放松领带、解开衬衫钮扣的善治郎还算好的了。善治郎直属上司的中年课长,在公司里更是不只从不打领带,连鞋袜都脱掉,直接光脚蹬拖鞋。
  「总比耍帅耍到长香港脚好吧。」
  课长的理由可真是爽快。
  没办法像他那样干脆的善治郎将午休时买来的五百毫升宝特瓶装茶放在滑鼠垫后面,启动午休前设为休眠状态的电脑。
  在这个时代已经接近老骨董的映像管显示器发出亮光。
  「好,继续干活吧。」
  现在善治郎正在处理的,是今早提出辞呈时,课长命令他制作的新人用业务指南。
  找遍天底下也没有只要看过说明书就能学会怎么做的简单工作,不过上司还是希望他做出一份文件,对于刚进公司的新人而言,至少能成为「有困难时的护身符」。
  「……不过我当新人的时候可没有这种东西。」
  善治郎停下敲键盘的手,如此喃喃自语。
  他没打算说什么「幸灾乐祸」之类品性低劣的话,但自己当新人时尝过的辛苦,下一个新人竟然可以少尝一点,让他不禁觉得有点没道理。而且减轻辛苦用的道具还是由已经决定离职的自己辛苦制作,更让他不服气。
  话虽如此,工作毕竟是工作。为了功成身退,上司指派的工作只能彻底完成。
  「呃,整体的流程大概就这样吧。然后是……」
  写出了「指南」的大致项目后,善治郎暂时将手离开键盘,喝了一口宝特瓶的茶。
  敲键盘,想不起来的地方或细小的事例,就从过去的资料查出来加进去。写在这里面的,是这三年来自己负责过的工作集大成。因此大部分的资料都在善治郎的电脑里。
  然而关于一部分自己的电脑或档案盒里没有的资料,就必须跑一趟,拜托公司里的同僚。
  经过大约一小时,善治郎在电脑的硬碟里没找到所需的资料,便离开座位,走到正在工作的前辈座位旁。
  「不好意思,吉永前辈。你那边有没有两年前跟山口商会签契约时的企划书?」
  「嗯——?两年前的山口商会?」
  听到善治郎在叫自己,三十岁前后、骨瘦如柴的男人停下手边工作,坐在椅子上,只把头转向善治郎那边。
  「对。就是两年前主要由吉永前辈负责,我在旁边帮忙的那份。」
  「嗯嗯?啊——那个呀。麻烦请等我一下。我现在正忙,等我找到后再寄给你。今天之内可以吗?」
  「好,麻烦你了。」
  「对了,山井,刚才课长说你要辞职了?」
  善治郎正要快步离去时,吉永叫住了他。
  虽没打算隐瞒,想不到这么快就传开了。
  善治郎以暧昧的笑容掩饰着有些愧疚的心境,「呃,算是吧。」他答道。
  「这样呀——山井也要辞职啊——最近山井的工作量也不少呢——希望不要影响到我这里就好了——」
  「啊——抱歉。我会尽量做到一个段落再离开的。」
  这次善治郎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不断地低头赔不是。
  进公司第三年的善治郎的离职,跟刚进公司的新人的离职是两回事。以现况来说,好歹也成为了战力的善治郎要离开公司,代表他负责的工作将会落在其他人的头上。
  善治郎也明白自己真正的离职理由并不是很正当,只能感到惭愧。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从准备到转移

  为了能够圆满离职,加班加到快要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最后总算是顺利踏上归途的善治郎回到自己居住的套房公寓后,立刻走向电脑前坐下。
  刻意忽视从身体深处逐渐渗出的睡意与疲劳,善治郎把回家的路上在便利商店买来的肉包与宝特瓶装茶放在电脑桌的左边角落,然后确认收信匣收到的信。
  「啊呜……,三年。花一百五十万只能保证三年啊……」
  看了信件本文,善治郎在电脑前抱头苦恼,喉咙深处发出呻吟声。
  让善治郎产生这种哀号的,是家用水力发电机贩卖公司的回信内容。
  善治郎趁昨天以电子邮件询问的内容,粗略来说就是这三项:「贵公司所贩卖的发电机,能够自己安装吗?」、「可以自己进行维护吗?」、「如果可以,自己做维护的运转保证期大约多长?」。
  对于这些问题,公司方面的答覆是「不能。安装需要电气相关执照。保养与保全的义务归属不在购买人,而是在安装人,因此安装建议交由本公司负责」、「顾客可以参照购买时附送的资料,进行水槽除沙或清理水苔等表面维护,但无法保证能正常运转。请尽可能将维护工作也交给本公司处理」、「运转保证期为三年」等等摧毁了善治郎希望的无情回答。
  关于安装与维护方面善治郎也早有觉悟,所以没受到太大打击,但最后的「运转保证期为三年」的回答,让善治郎受到了无以测量的巨大打击。
  「三年,才三年啊……」
  善治郎以飘忽的眼神喃喃自语。
  他早就有所觉悟了。追根究柢,就算真有一台梦幻发电机,既不用维护又能跟着善治郎运转一辈子,最重要的家电——冷气机与冰箱本身也还是有寿命问题。
  冷气机与冰箱的耐用年数,大约在十年以内。
  不管怎样,他已经决定只要过了这样长的时间,自己就要开始离开文明利器的异世界生活。所以,带过去的电器制品,善治郎只把它们当成习惯异世界文明之前的类似「辅助轮」的存在。
  「只要过了十年,身体应该也多少习惯那边的气候了,要真不行,也许可以拜托奥拉小姐,像以前大公的宫殿那样,盖一个墙壁有流水的房间——」
  善治郎将手离开滑鼠,两手笔直伸向天花板,伸了个懒腰。
  这也是他从网路上查来的知识,就是在过去没有冷气机等高级设备的时代,拥有巨富的印度大公当中,也曾经有人借由让水流过整面墙,沿着地板的沟槽排到室外,这种既庞大又原始的构造纳凉。
  从原理来说,就跟往昔日本做过的「洒水」等方式一样。就是利用水蒸发时产生的吸热反应借以降低室温。
  如果是这个的话,以异世界的技术应该也能制造,但就算善治郎只是个门外汉,也能猜到建筑成本一定高得不像话。
  那个国家在长年战乱中不断赢得胜利,现在正在复兴当中,这是奥拉说的。
  在这种时候,奥拉会允许名为女王伴侣的区区种马,如此浪费财力与劳动力吗?
  至少三年后是绝对不可能的吧。不过,如果过了十年,国力顺利恢复,或许可以让他稍微奢侈一点吧。他本来是这样想的。
  「才过三年绝对不行的啦——不管再怎么想。结果最大的问题还是电池啊——」
  善治郎面对着电脑思考。
  水力发电机的零件当中能称为消耗品的,只有轴承(螺旋桨旋转部分的支撑机件),以及电池。
  其实只要想想就不难明白,不管是哪种发电机,为了安定供给电力,都一定会加装电池。
  这个电池的寿命大约为三年。所幸由于本来就是消耗品,只要看过说明书,就算是外行人也能安全替换电池,但这却不代表「只要先买好一大堆备用电池带去就OK了」。
  不是因为制造商不愿意单卖电池。
  水力发电机以地理条件来说,本来就难以在都心地带使用,因此大多数购买者,都住在难以拜托制造商修理的乡下。
  所以,为了处理一些意外状况,购买发电机的人连预备电池一起买下来,并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但问题在于:预备终究只是预备。
  没错,未使用的电池,比起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持续使用的电池,是比较不容易劣化;即使如此,经过三年之后,以外行人的保存方式,还是无法让电池维持在买来时的状态。
  比喻得夸张点,电池买来摆着,到了五年后或十年后,还能发挥制造商所保证的性能吗?这样想应该就很容易明白。
  「不过如果电池带个三个去预备,应该能撑一阵子吧——?希望尽量能让它撑个十年啊——轴承的保证期有十年,好像也蛮难更换的,就不用带了吧?啊,不过无论如何,十年后大多数的家电寿命都到了,也许我该试着自己修理看看,不行就算了。」
  就算只能享受刚开始的几年,他也不想放弃把电力带过去的念头。
  当学生时,善治郎常常看电视或租DVD,但自从踏入社会后就都只是录起来,没时间看,只有从硬碟烧成的DVD不断累积。
  足球的非洲世界杯大赛,也是直接看电视新闻的结果而已;J联盟的支持队的比赛,还有欧洲冠军足球赛,这几年都一场也没看。
  网路上颇得好评的连续剧之类,每年也都有录个两、三部,善治郎从念中学时就一直有在看的,某偶像团体主持的星期日晚上七点的一小时节目也一集不漏地通通录下。然而,像这样录了摆着的节目,自从踏入社会以来,也只是不断累积成一次都没看的DVD。
  不用工作也能满足衣食住的需求,无所事事地欣赏录下来的电视节目的时间。
  即使是极为缺乏生产力的消耗时间方式,对于现在疲于工作的善治郎而言,那种生活却具有无比魅力。
  纵然脑海中的某个角落产生了「会不会有一天厌倦了那种生活,变得待不下去啊?」这种疑问,但现在那种生活对他仍然有着难以抵抗的魅力。
  「反正能带去的东西顶多只有一块地毯的量,日币带去也没用嘛。好,就大方地花吧!」
  善治郎心境一转,开始搜寻想带去的家电的资料。
  「我看看,冷气机应该也能自己设法安装吧……咦?不过,室外机的配管要穿过哪里呢?我记得那座宫殿的外墙,好像是用超厚的大理石盖的……。话又说回来,那个超宽广,天花板又高的房间,装普通的冷气机真的会冷吗?二十叠用的够吗……?」
  冷静想想,异世界的家电生活似乎前途多难。
  即使如此,为了让美好的将来能多持续一秒也好,善治郎一面用宝特瓶装茶把有点凉掉的肉包灌进胃里,一面全力在网路上搜寻资料。

  ◇◆◇◆◇◆◇◆

  忙碌的每一天,时间过得确实飞快。
  以前整个人泡在工作里,只觉得时间不断加速流逝的状态,让善治郎感到焦虑与空虚,但是在决定离职后,这种加速感却让他感到喜悦。
  一大早离开家门,在拥挤的电车中阅读青年漫画杂志,前往公司上班。
  由于公司的方针是不开朝会,因此打卡后就是一直面对办公桌处理业务。
  主要业务内容,包括与自己离职后交接的人分享资讯。
  至今自己看得懂就可以的资料,为了交接,要修正得让别人也看得懂。
  此外,还要到自己在营业方面负责拜访的各家客户,告知交接事宜。善治郎必须与后任人员一同前往客户的公司,说「由于个人理由,近日即将离开公司,今后由〇〇接任后续工作,请像以往一样继续照应……」之类的话,鞠躬鞠个没完。
  在这样的平常业务与交接业务之间,还要找时间制作新人用的业务指南。
  塞爆了的业务做到就快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时间却还是不够,到了后半个月,善治郎甚至提早上班,连早上都在加班,但他绝不在公司附近过夜。这是为了尽量节省前往异世界所需的资金。
  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时,可以到公司附近的商业旅馆过夜,但住宿费必须自己先垫。
  只要将以公司名义留下的收据交给会计负责人,该笔费用就会加在下个月的薪水里,平常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只有这次问题可大了。
  毕竟善治郎预定在领取最后一次薪水前,就要出发前往异世界了。届时就算先垫的住宿费汇进户头里,也只是徒增空虚。
  为了避免这样空虚的状况,他才会深夜加班加到赶最后一班电车,并且搭第一班电车早上加班。
  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
  善治郎向上司提出辞呈后,过了三周。
  不枉费他将平均睡眠时间减少到四个多小时努力加班,今天,山井善治郎终于平安无事地成功离开了任职三年的公司。

  「课长,那么,我离开了。谢谢您多年以来的照顾。」
  「嗯,保重啊。」
  离开公司前,善治郎前去告别,中年发福的课长只给了他这句回应。
  而且他站起来,视线只跟善治郎交会了几秒,旋即坐回位子上,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那种态度不只是冷淡,甚至会让人怀疑「我是不是被讨厌了?」,但善治郎知道课长的工作有多繁重,对他只有同情,不会有一点反感。
  就像大多数中小企业的课长,这家公司的课长这个职位也绝非「管理职」。他们不但要负责管理部下,自己也得进行比部下更重的业务,是名符其实的实质劳动力。
  不只如此,因为形式上是管理职,因此只能领到微薄的管理职津贴,却很不幸地没得领加班费。通常这种课长职位被称为「有名无实的课长」,会成为劳动监察的对象,但这位课长的情形是「虽然被赋予做为管理职的权限,但由于业务繁重,因此实际上自己也得分配到与部下相同的工作量」,可以说是接近黑色的灰色地带——若是接受严密的劳动监察,当然是立刻出局——而姑且逃过一劫。
  正准备从小职员的工作量中脱身的善治郎,看着整个人陷进加班地狱的无底沼泽,还表现出「这就是我的人生!」般堂堂正正的态度面对业务的课长,以最大的敬意低头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

  之后,善治郎驾驶着爱用的油电混合车,经过几小时的车程后,回到了出生故乡的村子。
  「咕呜……痛痛痛……!」
  下了车的善治郎,在薄暮中转动着完全僵硬的肩膀与脖子,舒缓关节的酸痛。
  由于租借的月租停车场离常去的便利商店或超市太远了,善治郎平时都习惯骑脚踏车,对这样的他来说,好久没长时间开车了,对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善治郎望着矗立于薄暮中,那栋熟悉的二层楼老家,略为眯细了眼。
  「这附近看起来好像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现在由叔父一家人居住的这栋房子,对于在中学时代失去了双亲的善治郎而言称得上是「老家」。
  「好,上门拜访吧。」
  也许是久隔数年的返乡让自己有些歉疚。善治郎刻意如此说出口,再次打起精神,下定决心后按下了玄关门铃。
  「好久没见了,善治郎。看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善治郎的叔父——山井忠士就跟善治郎的记忆一样,戴着眼镜的长脸浮现柔和的笑容,欢迎英年早逝的兄长之子回来。
  叔父一家是四人家庭。
  成员有叔父、叔母,还有高中三年级的长女,以及比长女小三岁,目前中学三年级的长男这四人。
  就读外地高中的长女因为住校,因此今晚坐在餐桌旁的,只有叔父、叔母与长男这三人,但餐桌的椅子不是四把,而是放了五把。
  第五把,是善治郎的椅子。
  善治郎受到这家人照顾的期间,只有从中二的夏天因一场意外事故失去双亲,到住进高中宿舍为止的短短一年半左右,但生性善良的叔父夫妇,之后似乎仍一直保留着善治郎的位子。
  「那么,等会再来慢慢叙旧,先来吃晚饭吧,爸爸。」
  叔母从厨房端着热腾腾的锅子走出来,对叔父这样说,催促大家开始吃晚餐。
  外貌与内在都属于典型「勤劳的乡下欧巴桑」的叔母,对正打算起身帮忙的善治郎出声制止道:「不用,你坐吧。」然后以没有帮忙余地的俐落动作将饭菜摆在桌上,脱掉围裙,自己也在固定的座位坐下。
  「好,爸爸。」
  「啊啊,对。我要开动了。」
  在叔母的催促下,叔父轻轻点了个头,起头叫大家吃晚餐。
  「我要开动了。」
  「我要开动了。」
  「我要开动了。」
  紧接着,叔母、长男与善治郎也附和,开始了山井家的晚餐。

  不用说,今晚的话题,全都围绕在善治郎身上。
  「这样啊。善治郎决定要到国外工作啦。」
  「是。我预定十天后离开这里。抱歉,弄得这么赶。」
  听了眼镜被火锅雾气弄得一片朦胧的叔父所言,善治郎咽下叔母亲手腌渍的白菜,右手持着筷子,左手端着饭碗,低头表示歉意。
  对于老实地低头致歉的善治郎,叔父露出与记忆中相同的柔和笑容。
  「不会,没关系。既然善治郎都这样决定了,你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不过你必须知道,这里是你的老家。希望你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归宿。」
  说完,并以温暖的眼神朝向善治郎。
  然而,善治郎接下来要前往的并非国外,而是异世界。
  「啊,是。谢谢您。」
  隐瞒着一旦去了那边,至少有三十年连一封信都不能寄的事实,善治郎对于叔父的好意难免产生一种罪恶感。
  善治郎不愿面对这种罪恶感,又担心继续讲下去自己会说溜嘴,于是有些强硬地换了话题。
  「啊,关于这件事,实际上要去那边多久,我也说不准,只是可以确定一定会很久无法回来日本。
  所以,我想把我开来的那辆车的名义转给叔父,将车子让给您,如何?」
  听了侄子这样说,叔父今天晚上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善治郎。你不需要这么替我们着想啊?」
  善治郎早已预料到善良的叔父会这样回答,他将筷子放在桌上,手伸到脸前夸张地挥了挥。
  「不。我这不是在替您着想,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分。这次真的会很久都回不来,别说下次车检,连驾照都有可能失效了。」
  他一个劲地说。
  但人品高尚的叔父听了侄子这样说,还是不太愿意接受。
  「嗯,这样啊。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卖掉不就好了吗。」
  为了让侄子多得到一点利益,竟然还做出这样的提议。看来叔父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良。善治郎再次体认到叔父的人品依然如故,嘴角无意识之间露出笑意,继续尝试说服叔父。
  「呃,不行啦。我十天后就要出发了,来不及等估价,人就已经到国外了。」
  「那就由我来帮你处理吧。钱我会汇进善治郎的户头里。现在时代这么进步,就算在国外应该也有办法领钱吧?就算没有,你也可以等到回国时再用。」
  叔父的善良似乎超出了善治郎的预料。叔父始终维持热心的态度,不愿收下车子。
  越是知道叔父的善良,善治郎就越觉得舍弃这个世界的生活基础,选择到异世界结婚的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不,反正也只是三手车而已,卖不了多少钱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叔父家这边使用有意义多了。」
  可能是受到这种罪恶感的驱使,善治郎也变得有些固执,硬把爱车塞给叔父。
  也许是感受到侄子的热情,叔父用跟刚才不太一样的语气说:
  「嗯,可是啊,我目前算起来,也已经有轿车与轻型货车了耶。」
  住在乡下,自家用车是必需品。尤其是像叔父一家这样的专业农家,除了普通轿车之外,一般都会另外拥有一辆运货用,能以普通驾照驾驶的小型货车。
  的确,就算现在多加一辆轿车,也感受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这个回答也在善治郎的预料当中,他立刻继续说服道:
  「对,所以,我想车子的名义归叔父,实际上给早苗使用如何?早苗明年就上大学了吧?有没有车子,可是会大幅影响返乡的频率喔。」
  他提出了叔父一家长女的名字。
  听了善治郎所言,叔父的长脸浮现出今天的第一个苦笑。
  「这说得或许有道理呢。由善治郎来说,可真有说服力。」
  叔父如此说着,语气中带有一点责备的讽刺味。
  大学时代,叔父打电话来说:「偶尔也回家来给大家看看吧。」善治郎总是随口敷衍,结果四年来一次也没回来过,此时只能觉得惭愧。
  「真、真对不起。不过,我记得早苗的第一志愿,应该是县内的大学吧?那样的话,有没有车真的会差很多喔。」
  「原来如此。可是,开车很危险的呢。」
  对于善治郎的劝说,叔父还在犹豫时,本来还在吃火锅的叔父家长男,先发出了欢呼。
  「欸,这样是表示姐可以用善哥的车吗?如果我拜托姐,她会不会载我去饭田啊?」
  看到儿子听了刚才的讨论,急着开始兴奋,叔父柔和的脸庞摆出了不太吓人的严肃表情,责备他道:
  「不可以这样,勇作。事情还没有讲定,小孩子不要插嘴。况且无论如何,早苗要到明年才会考驾照。明年你还不是要去住高中宿舍吗。」
  叔父虽然这样说,但活力充沛的中学三年级男生一点也不畏缩。
  「可是啊,可是啊,到了暑假,我跟姐都要回来这个家吧?到时候我可以拜托她吗?」
  他完全是以善治郎的爱车将会送给早苗——叔父一家的长女为前提,说出自己的需求。搭姐姐的车到县内的闹区玩,上了高中应该会不太能接受才对,但听勇作的说话方式,看来叔父一家的姐弟感情还是很好的。
  看到了叔父一家幸福美满的一部分情形,善治郎脸上浮现出自真心的笑容,喝着叔母泡的餐后茶,向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堂弟说道:
  「嗯,只要早苗答应,没什么不可以的啊。等她回来,你就拜托她看看吧?」
  「嗯,我用简讯问看看。我吃饱了!」
  「啊,等一下。喂!」
  不等叔父阻止,勇作迅速将自己用过的餐具叠在一起拿到厨房,然后发出啪答啪答的轻快脚步声,跑上了二楼。
  大概是想立刻用手机寄简讯给姐姐吧。
  「勇作!」
  叔父还来不及阻止他吃饭才吃到一半就打算离席时,坐在对面的善治郎对他说:
  「叔父,您看,勇作也那么开心。怎么样,请您就收下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做叔父的仍然对侄子的好意犹豫不决,一语不发,似乎伤透了脑筋。
  这时,刚才一直在旁默默听着丈夫与侄子对话的叔母,做出了决定性的发言,起了推波助澜的效果。
  「老公,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善治郎也老大不小了,一直拒绝人家的善意,好像把善治郎当小孩子看待一样,对人家反而不好意思吧?」
  「这样啊。嗯……也是。」
  听了妻子的建议,叔父似乎总算做出了结论,以豁然开朗的表情重新转向善治郎。
  「善治郎。」
  「是。」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你。我会好好告诉早苗,叫她珍惜着使用这辆车的。」
  「是,不好意思只是辆三手车,就当作是至今受叔父你们照顾的一点薄礼,请不要客气,尽量使用。」
  看到叔父在餐桌的另一边稍微低头致谢,善治郎浮现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也低头回礼。

  当天晚上。善治郎用完晚餐,就在叔父家直接就寝。
  从中学二年级夏天到中三住过一年半的六叠和室,跟善治郎当年居住的时候一模一样。
  房间角落的书桌。旁边的衣柜。衣柜上只能用来听CD的老式收音机。
  刚才从壁橱中拿出来铺的这套枕头棉被,也是善治郎用过的那套。
  「意思大概是说不管过了多少年,这间房间都是属于我的吧……」
  开着房间的灯,善治郎穿着水蓝色睡衣在垫被上盘腿而坐,一只手把玩着手机,如此轻声喃喃自语。
  对于照顾自己从中学、高中念到大学的叔父一家,善治郎从没产生过任何反感,即使如此,他们在善治郎的意识当中仍然不算「家人」,只是「亲戚」罢了。
  他们是相当照顾自己、像家人一样亲密来往的「亲戚」。然而对叔父来说,自己或许并不是那样的存在。
  「该怎么说呢,还真有点难受呢。」
  善治郎伸直了腿,一翻身躺在垫被上。
  为已经成年离家的人留着房间,以便那人随时可以回来。的确也是因为乡下的房子够大才能这样奢侈使用,但无可否定地,其中也有着叔父一家对善治郎的好意做为基础。
  「呼……」
  仰望着照亮房间的圆形日光灯,善治郎叹了口气。
  叹气时,垫被中淡淡的防虫剂气味传进善治郎的鼻腔。这样说有点没礼貌,不过这股气味让善治郎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自己的味道已经从垫被中完全消失,让他觉得仿佛证明了这间房间不再是自己的归宿。
  「唉,反正无论如何,再过十天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穿着睡衣的善治郎仰躺在垫被上,打开摺叠式手机,到这时候才确认起今天的日期。
  离开公寓时,他已经申办停止家中的电话、瓦斯、电气与自来水等各项资源,不过只有手机是申办为「用到这个月为止」。手机的费用是从银行户头直接扣除,善治郎出发后,这个月的薪水应该还会汇进户头里,付费方面不会出问题。
  既然如此,他想,像手机这样在哪里都能使用的方便工具,最好直到前往那个世界之前的最后一刻都能使用会比较安全。
  「反正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他已经同意奥拉女王在十天后再度进行召唤。就算他现在反悔,也没有任何方法将自己心境的变化传达给对方,所以善治郎十天后将前往异世界已经是确定事项了。
  「奥拉小姐说过,像这次这样能够在短期间内进行好几次召唤与送还,反而是例外嘛。」
  根据对方所说,一旦十天后善治郎被召唤到那个世界,想再将善治郎送回这个世界,就要等三十年后才有机会了。
  三十年实在太长了。可以说事实上,他必须有所觉悟在那个世界终老一生。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那种觉悟了呢。」
  善治郎将手机放在枕边,取而代之地,拿起了手机旁覆盖着蓝色绒皮、掌心大小的四方形小盒子。
  里面放着一对对戒。
  宽阔的黄金指环上,横向镶嵌着三颗紧密相连、无色透明的钻石。
  由于它不是爪镶式的,看起来比较欠缺华丽感,但刻在宽阔戒台上的精密几何图形与三颗钻石的光辉,也已拥有十足迷人的魅力。
  「奥拉小姐……」
  善治郎望着戒指,回想起在异世界等待自己的女王的容颜。
  一这么做,自从见到叔父一家后便不断升高的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就无声无息地逐渐淡化。
  「这或许就叫做……一见钟情吧。」
  纵然内心还有纠葛,但善治郎已稍微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在垫被上挺起上半身,拉了拉日光灯的拉绳将灯关了。

  ◇◆◇◆◇◆◇◆

  翌日,善治郎一大清早便醒来,怀着感恩的心意吃过叔母做的早餐后,驾驶着爱车,来到距离村子有三十分钟左右车程的深山里搭盖的破旧小屋前。
  善治郎将爱车停在除了形成车辙的部分以外,遍地杂草丛生且凹凸不平的山道上,下了车,看到那间破旧小屋,不禁叫出声来。
  「哇啊!从我小学毕业以来就没来过了,想不到这屋子这么小……!」
  这间勉强能遮风避雨的破旧小屋与周围土地的所有人,就是善治郎本人。
  从大学毕业决定在首都圈就职时,善治郎便将双亲留给自己的房屋与田地连塞带推地让给了之前一直做为监护人代为管理的叔父;但只有这间山中小屋与周围的土地,叔父说什么也不肯收下。
  据他所说,山井家的历史追本溯源,起初似乎就是从这间小屋开始的,是间有来历的破旧小屋。
  真要说起来,现在盖在善治郎面前的这间小屋,屋顶是用镀锌铁皮做的,所以建物本身应该是在昭和以后重新建造的。不过即使如此,它仍然是一间破旧的小屋。
  「听到那个故事时,我还想过我们家的祖先该不会是遭受过村八分吧?不过如果奥拉小姐说对了,或许村八分的说法虽不中亦不远矣。」
  善治郎看着被朝阳照亮的破旧小屋,感慨万千地如此自言自语。
  假若奥拉所言属实,那么善治郎家——山井家的祖先,就是一百五十年前私奔来到此地的异世界男女。
  在江户晚期的乡下村落,外貌看起来近乎拉丁系与南亚系混血的异世界人,一定异样地引人注目吧。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在将这间破旧小屋当成安居之地前,可以想像两人必定走过一段苦难的道路。
  「不过看现在村子里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传承,也许他们其实一下子就融入村人中了。」
  善治郎刻意以乐观的想法盖过差点越想越糟的想像。事实上,在狭小的乡下村落里,就算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若是祖先真的遭到排挤,现在应该也能听到个片鳞半爪,但善治郎从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事。
  刚才善治郎的自言自语没错,两人确实很有可能一下子就融入村人之中。
  就在善治郎东想西想时,从杂草丛生的崎岖道路的另一头传来沉重的柴油引擎声。
  「哦,好像来了啊。」
  善治郎在树木之间的隙缝看到业者的货车出现,立即坐上爱车准备移动,空出供货车停车的空间。

  几分钟后,穿着灰色连衣裤的三名男子从停在破旧小屋前的货车上下来。
  「抱歉来得晚了。我们是科盛施工贩卖据点。您就是这次购买小型水力发电机并委托安装作业的『山井先生』没错吧?」
  三人当中年纪看起来最大的中年男子向站在山中小屋前的善治郎如此出声道。
  「是。我就是山井。今天要麻烦各位了。」
  听了善治郎所言,中年男子以笑容回应。
  「是。我们也要请您多关照了。我们已经在几天前勘查过地形,随时可以开始安装作业。为了以防万一,最后请让我再确认一次您的需求。」
  「您想在那条小河安装发电机,让后面的建筑物可以使用电气。是这样没错吧?」
  「对,没错。」
  善治郎简洁地表示肯定。
  其实他真正的需求是「想将那台水力发电机搬到异世界的王宫使用」,但他不能在这里坦承一切。
  「不过,各位看了也知道,毕竟这里是乡下地方,我希望在遇到什么问题时,自己也能进行最低限度的维修。不好意思,我想拍下各位的作业过程,方便吗?」
  听了善治郎尽可能讲得若无其事的要求,中年技师脸上浮现出苦笑。
  「嗯,摄影是可以,但是想自己做维修啊……好吧,能够自己替水槽除沙,或是清理吸水口滤网当然很好,不过发电装置本体,我建议您还是不要去碰。」
  「嗯,这是当然,我指的是外行人也能做的程度。」
  听了善治郎的掩饰,中年技师很干脆地同意了。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您就尽量拍吧。」
  「谢谢。如果我打扰到各位了,请别客气,尽管说。」
  得到了允许的善治郎面带笑容地对中年技师如此说完之后,便回到爱车上去拿向叔父借来的「Handycam」。

  「呜啊啊……这作业比我想像中还不容易啊。不得不说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几小时后,一直用Handycam拍摄技师们作业的善治郎,语气有些疲累地如此脱口而出。从早上十点左右开始的作业,过了中午还没结束。
  三名专业技师一起动手都得花这么多时间,善治郎想在异世界一个人重现这个工程,不晓得会有多艰难。
  「或许我有点太冲动了。」
  善治郎不禁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也是情有可原。
  写在网页上的「只需连接导水与排水管,安装简单」的广告词,看来是「由专业技师来处理很简单」的意思。
  小型水力发电机粗略来说由三个组件构成。
  一个是水槽组件,用来让水量安定以及除去泥沙。
  另一个是发电的关键部分,装了大型磁石与水车的发电机组件。
  最后一个是以替换式电池为中心,掌控电力安定供应的负载控制器组件。
  将水槽安装在河川上流附近,把一条像是粗水管的导水管沉进河川,从河川将水引进水槽。接着,为了尽量制造出水位落差,将发电机组件安装在比水槽安装处低得够多的位置。水槽与发电机以具有高度耐久性与柔软性的细水管连接,河水在水槽内过滤了泥沙与沙粒之后,会流进发电机内部。
  转动水车的水会直接通过排水管,在河川下流排出。
  至于负载控制器则安装在小屋内。
  用钻头在小屋墙壁上开出圆形的洞,穿过电线,连接安装在河边的发电机组件,发电机产生的电力都会流进这台负载控制器组件里。
  负载控制器组件里,装有两个大型电池,透过这些电池,可以将小型发电机特有的电力上下幅度控制在某个程度里。
  如果是一般的房屋,会将这台负载控制器连接到埋在房屋墙壁内的电源装置上,让电力流入装置内,但这间破旧小屋没有那种好东西。
  因此,为了让负载控制器组件能够直接供应电力给各种电器制品,他额外付费,请业者在负载控制器组件上,安装一个附有成排插座的特别装置。
  只要把插头插上去,无论是电视、电脑还是冰箱,似乎都可以正常使用。
  「稍等一下。」
  说完,中年技师去了一下货车,从货车的货斗拿来一只老旧台灯。应该是拿来做最后确认,看发电机能否正常运转吧。
  「好,要通电啰!」
  然后,中年技师从门开着的小屋入口探头到外面,对在外面进行作业的两个下属大声说道。
  「好,水槽0K!」
  「发电装置一切正常!」
  分别对水槽组件与发电组件进行最终确认的两名年轻技师,朝着这边转动手臂,大声表示没有问题。
  发电装置开始运转。
  水车转动,产生电气。这些电力立刻流进小屋中的负载控制器里。
  长方形的装置中响起风扇转动般的声音,位于负载控制器左上方的灯泡亮起了绿光。这表示发电装置正在正常运作。
  「好,那我要试啰。」
  确认绿灯已经亮起,中年技师将台灯立在老旧的地板上,将插头插进负载控制器的插座上。接着,按下台灯的开关。
  阴暗的破旧小屋里,亮起了明亮的台灯灯光。
  「喔喔!」
  「这样看来,应该没问题了。」
  在发出惊叹的善治郎面前,中年技师面露充满成就感的笑容,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之后过了大约一小时。
  「好,这样最关键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科盛公司工作人员们乘坐的货车开走后,一个人留在破旧小屋里的善治郎,面对刚安装完毕的发电机,如此喃喃自语。
  发电机的插座上插着充电线,连接着录下发电机安装过程的Handycam。
  看到充电中的灯泡正常地亮着,看来发电机目前运转正常。
  善治郎一手拿着技师们留下的使用说明书,从各个角度端详负载控制器。
  「我看看,这个红色的是警示灯,这个数值是目前的发电量吧。如果是这个发电量的话,我在公寓使用的家电应该可以全部同时使用,不过拿到那个世界之后,又得从头重新安装,不见得能得到一样的发电量呢。」
  说明书上,列出了一般家电制品的消耗电力一览表。
  只要看这张表,启动什么样的家电,大致上需要多少发电量,都能一目了然。
  善治郎购买的这台「小型水力发电机」的最大发电量为一千瓦。如果有这么多的电力,别说单身贵族的套房公寓,就算一家有四、五口人,也能满足全家所需的电力,但那终究只是理论上的理想数值。
  目前发电机仪表上显示的数值,顶多只比六百瓦多一点。
  就算能设法把这台发电机带去异世界,成功让它再度运转,届时的发电量,也不太可能比专门业者目前设置的状态好。
  「这样的话,能随时使用的家电就有限了……」
  他瞪着梁柱外露的天花板,烦恼了好一会儿。
  「还是先把寄放在出租仓库的家电拿来这里试试好了?看看什么程度的家电能动。」
  最后,他做出一个结论。
  反正水力发电机已经安装在此地,那么出发前往异世界的据点,等于是已经决定在这里了。
  在最后一天,他必须先关闭电源与水流,拆解机器,将所有组件放在奥拉借给他的那块地毯上,但光是发电机本身的重量,就足足有七十五公斤。
  只要有手推车,善治郎一个人应该也能设法把发电机塞进车子里,但与其这么费事,还不如将魔方阵地毯铺在这间小屋里,将这里当成异世界转移的据点比较合乎效率。虽然把发电机的本体从河滩搬到这间小屋里来有点吃力,但就如同刚刚说的,只要使用手推车就没问题了。
  「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样,在最后一天之前,我都得把要带去那边的东西运到这里来。现在就先拿过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将公寓退租时,他把想带去那个世界的物品都寄放在出租仓库里,其余物品全数处分掉了。
  开车带到叔父家里来的,只有少许随身行李与换洗衣物,再来就是婚戒与魔方阵的地毯了。
  提早连络搬家业者,在前往那个世界前将行李保存在这间小屋里,才不会临时手忙脚乱。
  顺便在这间小屋里模拟一下「这台发电机能同时启动多少家电?」、「远离人境的生活会需要些什么?」也挺有意思的。
  「还有几天的时间嘛。想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开车到附近街上的生活百货买就行了。不过也得看剩下多少资金就是……」
  说是附近,其实就算是最近的市区开车也得花两小时,不过这点程度还在容许范围内。
  其实他本来打算在出发之前要帮忙叔父一家下田干活,既然如此就请他们多包涵,改成上午或下午的半天工作吧。
  就算只有几天,一名成年男性吃人家的饭又睡人家的床,总不能不做点回报,但是他也有苦衷的。
  「好,既然决定了,那就早点连络吧。打电话……啊,这里没有讯号?呜哇,这下我得先上国道,不然连手机也不能打。」
  确定了今后方针的善治郎,为了打电话给搬家业者与出租仓库的管理员,坐上了银色车身被泥沙与尘埃弄得脏兮兮的油电混合车。

  ◇◆◇◆◇◆◇◆

  准备期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从与奥拉许下约定的那天起,正好一个月后。
  晨雾笼罩的山中只有这么一间寂寥的、镀锌铁皮屋顶的寒酸小屋。
  在这间破旧小屋里,山井善治郎坐在画有魔方阵的地毯中央,等待时候到来。
  那副模样,只能用「稀奇古怪」来形容。
  此时的善治郎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背上还背着只有真正的登山客才会使用的大背包。光是这样就已经够诡异了,他的右手还握着一把露出刀刃的美工刀,将刀尖刺进了左手的小指。
  说这副模样「诡异」,已经算是很婉转了。
  「快了吧?不,还没吧……该不会那一切都只是梦吧?不不不,不会有那种事的。地毯跟戒指都摆在我眼前啊……可是,会不会有可能出什么意外状况,又决定不重新召唤我了?」
  每隔一段时间,善治郎就用拿在右手的美工刀挖挖左手小指的伤口,让血持续滴在地毯上,到了这时候,他才开始被最大的不安所侵扰。
  他已经做好前往异世界的准备。
  向公司辞职,申请停用瓦斯、电气、电话与自来水等等,公寓也退租了。只有手机目前还能使用,但也已经办理了只用到这个月的解约手续。
  他对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叔父一家撒了谎,说要调到海外工作。
  住民票也从工作地点转回了出生故乡的村子。
  银行与邮局的户头没动,所以最后一笔薪水应该会在下个月的十号汇进去,但这笔钱不会进入善治郎的手中。应该不会。会就惨了。
  都已经准备了这么多,万一没被召唤的话,善治郎将会拿着在现代日本几乎没有用处的小型水力发电机以及长得离谱的延长线流落街头,无处可去。
  说得明白点,到了这个地步要是没被召唤到异世界,善治郎的人生将会面临相当大的危机。
  「糟糕,我头开始晕了。血流太多了吗?」
  眼前发昏的错觉袭来让善治郎如此喃喃自语,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从刚才到现在流的血量还不到医院验血时抽出的十分之一。
  这种晕眩与视野变得狭窄的感觉,全都来自于精神方面。
  季节虽然已进入初夏,不过因为是河边的山地,再加上时间是早上,气温相当低。
  「……好冷。」
  善治郎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浑身不断发抖。
  「没有忘记带什么吧?发电机……水槽组件、发电组件、负载控制器组件。导水与排水管。好,都在。」
  为了排解身体的颤抖,善治郎一个一个指着比什么都重要的「小型水力发电机」的组件做确认。
  这些是他昨天千辛万苦,花了一整天搬到地毯上来的。
  尤其是重达七十五公斤的发电组件,全凭善治郎一个人搬到小屋里来,他觉得实在该有人来好好嘉奖自己。
  为了这个目的,他特地从生活百货买了一台大型手推车来,要不是有这台手推车,他一个人是绝对搬不动的。
  那几位业者当时在压平的河岸上打进木桩,将长方形的发电组件固定在河边。善治郎将木桩一根根拔掉,小心翼翼地不让机器翻倒,成功将手推车送进机器底下时,穿在蓝色运动服里的T恤与四角裤都已经被汗弄湿到可以拧出水来了。
  不过,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整套「小型水力发电机」设备如今都放在魔方阵地毯上。
  在善治郎打算带去的行李当中,它们的大小仅次于五门冰箱。
  「结果买去送给奥拉小姐的东西,除了戒指以外就只有酒了,应该不会怎样吧?反正奥拉小姐好像很喜欢喝酒。」
  地毯的一隅摆放着白兰地与威士忌,甚至还有瓶装日本酒与葡萄酒。
  善治郎平常说到酒就是发泡酒,偶尔喝点一瓶五千圆左右的威士忌。对他来说,一瓶要价一两万圆的酒根本是疯子在买的,但好歹也是要买给女王的伴手礼,出手当然要大方点。
  想到这里,善治郎想起那边端出来的酒只有度数低的水果酒,便紧急购买了家用酿酒器;但他还没试过,不知道用这个是不是真能做出蒸馏酒。
  他也没抱多少希望,成功就算赚到了。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买了几箱发泡酒与喝习惯了的国产威士忌,暂时喝这些就够了。
  接着,善治郎打量起自己的服装。
  「衣服穿这样就可以……了吧。好吧,就算不行,我手边的衣服也没有比这件更好的了。」
  现在善治郎穿在身上的灰色西装,是善治郎拥有的衣服当中最贵的一件,可以说是他唯一一套盛装。毕竟他可是要去结婚。就算对方是异文化、异世界的人,自己也该穿得正式点。
  起初他也想过准备新郎在婚宴上穿的白色西装,但一看到那个天价就马上放弃了。那价格远远超出了庶民只穿一次的衣服能花的金额。
  财力限度不高的善治郎,只能用手边有的衣服尽量修饰门面了。
  善治郎开始注意起自己的服装,发现背包的肩带陷进肩膀里,把西装弄皱了。
  「呜哇,糟了。那边有办法把西装的皱摺弄平吗?不过,我也没勇气把这放下就是了。也许我该看开点。」
  背在背上的背包里放了一套换洗衣物、坚固耐用的登山靴、几个充电式三号电池,以及这些电池的太阳能充电装置。其他还塞满了压缩饼干、糖衣巧克力、宝特瓶矿泉水、一打的打火机与瑞士刀、手转式LED手电筒与隔热材料制毛毯等等,与俗称「紧急包」的内容物相当接近。
  若是万一,召唤的位置出错,召唤的时间出错,或是地毯的魔方阵没有正确发动,只有穿在身上的东西能带过去的话呢?想到这种意外事故,就算衣服被弄得有些皱了,他也不想把背包放到地毯上。
  当然,某种意味上最重要的东西——预计送给奥拉的戒指,正连同外盒妥妥贴贴地放在西装口袋里。
  忽然,善治郎产生一股冲动,想再次确认放在口袋里的戒指。
  但很不巧,他右手还拿着美工刀,左手则是小指正在滴血。
  先把美工刀放在地毯上,翻一下内侧口袋吧。就在善治郎这样想的时候。
  「呜……!」
  一阵熟悉的轻微酩酊感袭向了坐在地毯上的善治郎。
  善治郎临时将美工刀一扔,双手撑在地毯上,只听见右边传来「铿锵」一声,下个瞬间,久违了一个月,具有魄力的女性声音从头顶上降下。
  「欢迎您,夫君。第二次的召唤也成功了,实为万幸。这次,我能够以真正的意义对您这样说:
  很高兴您来到这个世界、我的国家。欢迎您,我一生的伴侣。」



  「奥拉小姐……」

  成功连同地毯一起转移的善治郎甚至忘了站起来,只是愣愣地双手双膝着地,抬头望着张开双臂表示欢迎的女王。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结婚,然后步入结婚生活

  山井善治郎顺利转移到异世界的几十分钟后。
  善治郎只穿着身上一套衣服,让人领着来到后宫。
  善治郎带来的整套行李,据说会由城里的士兵们「负起责任,稍后再运到后宫」。
  放在魔方阵地毯上的物品自不待言,连善治郎背在肩上的背包也都被收走了。
  虽然对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但善治郎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明白这是极为合理的要求,所以并没有特别反抗,就将所有行李交给了士兵们。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一个一个指着放在手推车上的水力发电机、冰箱、冷气机、落地灯等各项电气制品,重复叮咛了好几次「这些东西很容易坏,请千万小心处理」。
  「也难怪啦。一下子把那么多可疑物品带进王宫里来,人家当然要检查一下有没有危险物品了。」
  善治郎如此自言自语,深深坐进磨得油亮的木制椅子里。
  最糟的情况大抵就是带来的电气制品等等可能被当成危险物品处理掉,不过关于这个问题,善治郎想得还满乐观的。好歹那些物资是经过奥拉女王的许可才带进来的。
  就算稍有差错,带来的用具之中有哪个被当成危险物品,应该也会给善治郎一个直接解释的机会。
  「我已经刻意排除不少危险物品,或是会被怀疑有某些野心的东西了,不过毕竟这里是异世界嘛……」
  说来说去,善治郎似乎还是有些不安,他叹了口气,暂且从椅子上起身,忽然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
  接着,他用手指勾住领带的打结处拉了拉,让喉咙舒服点,然后解开衬衫的第一颗钮扣。
  「……呼。」
  这样轻松多了。
  这个世界实在很热。虽然日本也正好进入初夏,有些日子白天的最高气温会超过三十度,但这边感觉起来,已经等同于日本的盛夏——有三十五度上下。
  「这点程度我还能忍受,但要是再热下去,就有点没自信了。」
  当下急务果然还是抗暑对策,就在善治郎这样嘱咐自己的时候。
  一阵叩叩敲门声后,有个声音从门的另一头呼唤他。
  「失礼了,善治郎大人。」
  「!是。」
  陌生女性的稳重声调让善治郎吓了一跳,但总算是没用怪声怪调回答人家。
  「小的想向善治郎大人介绍后宫的主要侍女,方便现在占用您的时间吗?」
  「……呃。」
  善治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根本不用想,他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要忙。
  转移到异世界的紧张感让善治郎没特别意识到,现在的他虽然没有行动的自由,但也没有该做的事,是最闲的时候。
  「好的,请进。」
  善治郎反射性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请站在门外的侍女们进入房间。

  得到善治郎的许可,十名以上的侍女们静悄悄地走进来。
  入室的侍女们除了细微部分有些差异,基本上每个人都穿着同样的服装。
  以白色与胭脂色为基本配色的这套服装,说它是女仆装的变种也行,不过真要描述的话,说成印度或中东的民族服饰改造成半袖与迷你裙也许比较容易理解。特别是缠在头部、类似围巾的布料,让人联想起代表印度的民族服饰纱丽。
  即使是不谙穿着打扮的善治郎,目光也一时被这套美观的服装所吸引。
  走进室内的侍女们以仿佛早就决定好的流畅脚步来到善治郎面前,整齐地排成横向三列,站定位置。
  最后面一排是年轻的九名侍女,中间一排是大约三十到四十几岁的四名侍女。
  而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纤瘦侍女,仿佛代表侍女们般站在善治郎面前,开口道:
  「那么,容我向善治郎大人介绍今后有幸负责您生活起居的主要几名侍女。
  首先,小的是侍女长阿曼达,是后宫奴仆的统括负责人。善治郎大人所居住的这座后宫的人员都由我负责管理,如有任何不备之处,请尽管提出。」
  说完,站在最前排的女性——阿曼达侍女长恭敬地低头行礼。
  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机敏的行动举止,她全身都散发出「女强人」的气质。
  当然,不是空有气质。受任维持后宫的女性,不可能毫无才干。
  (啊啊,这位女士要是戴上「三角眼镜」,感觉一定超适合的。)
  善治郎反射性地对她产生了这种失礼的印象。
  感觉就像古早校园少女漫画里登场的,那种完全住校制的女校里一板一眼的「女舍监」。
  「阿曼达小姐是吧。请多指教。」
  听了善治郎的回答,阿曼达侍女长一瞬间嘴角扭曲,仿佛有话想说,但随即恢复成原本死板的表情,恭敬地低头。
  「……是,善治郎大人。」
  身为一名社会人士,多少学会从人的脸色判断对方心境的善治郎,注意到了阿曼达侍女长的反应。
  (咦?难道我回话回得太有礼貌了?毕竟我是这个后宫的主人,阿曼达小姐只是个佣人而已嘛。)
  他会那样回话是因为出于日本人的想法,觉得抓不准与对方的距离感时,最好主动放低姿势比较不会出错;但仔细想想,善治郎在这个世界、这个国家里,可是王室成员呢。
  姿势放得太低,也许反而会造成周围的混乱。
  定睛一看,在侍女长身后等候的其他侍女们,脸上也都浮现出程度或大或小的惊讶或疑惑的表情。
  看来善治郎的说话方式确实是不太妥当。
  即使如此,她并没有一句「善治郎大人,您用不着对我们这样说话」,是否表示王室与佣人的立场真的差这么大,连规劝主人都嫌冒昧?
  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了。自己是人生地不熟的异世界人,周遭的人却不愿意指出自己犯的错,那么不管经过多久时间,善治郎的常识都无法改版成异世界版本。
  (……晚点找奥拉小姐谈谈吧。)
  在善治郎想着这些事情时,阿曼达侍女长继续介绍。
  「接下来,容我介绍各部门的负责人。首先是清洁总管茵涅思。」
  「小的名叫茵涅思。」
  从善治郎的方向看去,第二排右端的侍女向前踏出一步,深深鞠躬。
  「旁边是厨房总管凡妮莎。」
  「小的是凡妮莎,负责后宫的厨房事宜。」
  「她的旁边是庭园管理长艾米丽雅。」
  「请多指教,善治郎大人。」
  「最后一名,是她旁边的浴室管理长欧拉雅。」
  「小的名叫欧拉雅,善治郎大人。想使用浴室时,请随时吩咐。」
  「以上四名就是本后宫的主要负责人。」
  「请大人不吝赐教。」
  听到阿曼达侍女长的一句话,刚才介绍的四名负责人一齐鞠躬。
  「啊,嗯,我也要请你们多……不,那个……期待各位……你们的表现。」
  差点又用敬语回话的善治郎虽然吞吞吐吐,但也尽可能以听起来高高在上的口吻,故做平静地如此说。
  他自己都觉得听起来十分自以为是,令人喷饭,但看来这种态度才是正确解答。
  侍女们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说:「小的明白了。」并鞠躬行礼。
  善治郎看出侍女们的表情,内心涌起一种令他头痛的心情。
  (呜哇,果然要这样讲话才对啊。这下子晚一点我得向奥拉小姐请教一下该怎么跟佣人相处了。)
  阿曼达丝毫没有察觉善治郎的这种心情,继续介绍道:
  「然后是站在后面的九名侍女,将在各个负责人的底下直接处理事务。较轻微的事情不需向我或各个负责人提出,直接命令她们即可。其他还有许多负责杂务的侍女,不过目前在善治郎大人的贴身范围内随时待命的,就是这九人。
  你们几个,做自我介绍吧。」
  听到阿曼达侍女长所言,站在第三排的九名侍女,便从最旁边开始依序做自我介绍。
  「小的名叫嘉莉纳。善治郎大人,有任何事请尽管吩咐。」
  「小的是琪夏。」
  「小的是克里斯汀。」
  「小的是凯特……」
  记忆力跟一般人无异的善治郎,记到这里就不行了。
  侍女长一名,加上各部门的负责人四名。如果就这五人,他还勉强有气力记住大家的长相与名字,但看到后面再追加九人,让他打从一开始就竖起了白旗。
  「……小的是朵乐丽丝。我会以最真诚的心意完成自己的职责,善治郎大人。」
  当九人都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时,善治郎也已经放弃现在就记住所有人的长相与名字。
  (管他的,没差。反正之后就要在后宫一起生活了,迟早会记起来的。现在就先记住侍女长小姐与各部门的负责人等高层人士吧。)
  善治郎之前跑过不少外务,记住别人的长相与名字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但一次十三个人还是有点勉强。
  侍女长与部门负责人之外的人,就今后再慢慢记吧。
  (不过话说回来……)
  善治郎观察着这十三名侍女,心里暗想:
  (这些侍女还真是明显地分成两类人呢。该不会本来就有两种录用标准吧?就是……能力优先,与容貌优先。)
  站在善治郎面前的侍女们明显分成两种类型,让他忍不住这样猜测。
  说得明白点,就是「不怎么漂亮的年长侍女」与「年轻貌美的侍女」。
  不用说,侍女长阿曼达与四名部门负责人属于「不怎么漂亮的年长侍女」,剩下介绍为下人的九名则是「年轻貌美的侍女」。
  阿曼达侍女长与清洁总管茵涅思的体型还属于细瘦,但其余三名部门负责人,则都是腰上自带游泳圈的典型「中年发福」的欧巴桑。
  相对地,在她们底下工作的九名侍女,没有一个人的身材像那样走样。
  善治郎的「能力优先与容貌优先」的感想,或许并没有错。
  而且九人的个性都明显不同。就光看五官,有人适合「可爱」的评价,也有的女孩称得上是「美女」。
  有的高佻,有的娇小。胸围有的丰满,有的小巧。
  可能是有文化上的限制,只有一名留着短发,但其他侍女的发型也都千差万别。
  不过整体看来,高佻的多于娇小的,胸部丰满的多于小巧的,恐怕并非善治郎的错觉。尤其是关于胸部,九人当中就有七人拥有堪称「巨乳」的尺寸。
  其中甚至还有比那奥拉更雄伟的强者。
  (对了,奥拉小姐以现代日本人的标准来看,也是高佻巨乳呢。该不会这个国家的女人,比起日本人的平均体型,身高与胸围都偏大?)
  善治郎这样想,刻意将视线固定在较高的位置,以免眼睛溜到侍女们的胸口上,但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这些年轻的侍女们,是奥拉亲自严选的「善治郎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出手没关系的姑娘」。
  身材高佻的女孩较多,是因为善治郎对高佻的奥拉表示了强烈兴致。大胸部的女孩特别多,是因为善治郎上次面对奥拉时,视线时常停留在奥拉丰满的胸脯上。
  换句话说,善治郎觉得年轻侍女是以「容貌优先」选出的,可以说完全正确。
  当然,她们是从能力符合后宫侍女标准的人当中,再从「容貌」方面严选出来的。
  不明白这些内情的善治郎,头脑的大半都被刚来到异世界的紧张感所占据,也没有心情欣赏这些精心选拔的后宫佳丽。
  「知道了。那么,期待你们的表现。」
  善治郎的脑袋里,都被「平安撑过这个场面」的念头所占据着。

  ◇◆◇◆◇◆◇◆

  先被带到后宫的善治郎被迫生疏地应付后宫随侍的侍女们时,在王宫的一间房间里,卡巴王国女王奥拉一世正在命令部下们逐一检查善治郎带进来的大量「嫁妆」。

  「全部打开来仔细检查。不过,不知道怎么开的不要硬开,标上印记就好。之后我会亲自向善治郎先生问清楚。发现危险或可疑物品,不要自己下结论,全部拿到我这边来。」
  「是,遵命!」
  「小的明白了。」
  身穿白色皮甲的御林军,以及在充满异国情调的侍女服外面套上白色围裙的侍女们,听从女王陛下的命令,谨慎地逐一打开善治郎的行李。
  有人将五门冰箱的门从上面依序打开,探头进去做确认;有人想确认大型冷气机的内部,摸不着头脑;有人打开半透明的衣服收纳箱,将善治郎大量买进的T恤与四角内裤一件一件谨慎地摊开,又再重新摺叠好。
  士兵与侍女遍布在整间房里,所有人员一起动手处理这个大工程。
  这些是突然被运进王宫的大量「可疑物品」。虽然不能怠于检查,但将这些物品带进宫来的,可是将成为女王丈夫的高贵人士。
  作业过程必须小心再小心,以免万一把这些物品弄坏或是弄脏。
  因此,虽然有十几个人一齐动手,确认作业的进度却相当慢。
  不过,在检查的过程中,还是有人发现了可疑物品,到奥拉面前报告。
  「陛下,这个透明的容器里装的似乎是酒。瓶口以特殊方式封住,不知如何开启,不过从破裂的容器里传出了酒味。」
  善治郎带来送给奥拉的酒类大概是在转移的时候翻倒了。装在比较薄的瓶子里的日本酒与葡萄酒各摔破了一瓶,内容物渗进了地毯里。
  不用部下报告,奥拉从气味就知道善治郎的行李中包含了酒,她轻轻点了个头:
  「将剩下的酒全数拿到地下酒窖里存放。摔破的酒瓶拿到这里来。啊,搬运时必须格外的小心。看来这种容器比起木桶之类的脆弱多了。」
  她如此命令士兵与侍女。
  「是,遵命。」
  「是,物品在此。」
  士兵两手小心翼翼地各拿起一瓶酒,走出房间的同时,侍女拿起了摔破的日本酒与葡萄酒瓶,交给奥拉。
  两个瓶子分别是刻意做成雾面玻璃的白色日本酒瓶与深紫红色的透明葡萄酒瓶。奥拉拿起这两块碎片,透过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看看,惊讶地叫出声来。
  「……真是惊人。简直像是用水晶加工而成。在夫君的世界里,难道都是使用这种容器?」
  在这个卡巴王国里没有玻璃的制造技术。
  在现代地球制作的酒瓶,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不只是普通的容器,更像是一种艺术品。尤其是造型也很精美的白兰地或威士忌瓶更是如此。
  「陛下,这些似乎是餐具。杯盘都不是木头或银,而是与那酒瓶相同的透明材质,或是具有光泽、类似石头的原料制成。这些物品当中,也被转移的冲击弄破了几个。」
  善治郎带来的餐具是在日本极为普遍的陶器制品,顺便带来的葡萄酒杯与威士忌杯都是玻璃制。
  善治郎特地把这种易碎物品带来,是因为上次吃饭时,发现这个世界的餐具全都是木制或金属制。
  那并不是什么需要当场提出来的大事,不过习惯了陶器与玻璃餐具的善治郎,也的确感到有些不习惯。
  善治郎自己也没有察觉,不过最让他难以适应的,是装酒或水的杯子。
  银比起其他金属,算是比较不容易留下味道了,但并不代表完全喝不出来。
  叉子与汤匙在日本一般也都是不锈钢制,所以善治郎也不会觉得特别在意,但杯子类就不同了。
  打个比方,就像同一个厂牌的茶,用宝特瓶、铝罐或是倒在玻璃杯里喝,味道会感觉完全不一样。
  奥拉拿起无色透明的葡萄酒杯,叮地用手指弹了一下。
  「这个也很漂亮。可以当作不错的礼物,送给喜欢收集美术品的贵族。」
  当然这是善治郎的财产,就算奥拉身为他的妻子也不能擅作主张。不过那个夫君善解人意,个性又善良。只要拜托他,应该会愿意让出一个吧。
  奥拉不知不觉间开始想像起需要笼络的贵族的长相,她甩甩头,将思考转回现实。
  「其他还有什么吗?」
  「是,陛下。请看这个。这是否属于『武器』一类?」
  说完,士兵拿来了装在蓝色长方形箱子里的金属棒、装满了许多表面刻有螺纹的钉子的小袋子,以及小型刀刃正面相对的神奇刀具。
  「拿来我看看。嗯……不,这不是武器。大概是某种工具。当成武器使用太缺乏效率了。」
  奥拉看了看士兵呈上来的「螺丝起子组合」、「螺丝钉」、「切管器」,回答道。
  这些全都是用来装冷气的工具。里面还整齐摆着「锤钻机」、「真空泵」、「真空计」等对异世界人来说意味不明的工具,只要有这整套工具,就能安装冷气机了。
  不过还是得附加但书:限有经验者。
  善治郎在网路上调查过所有资料,知道外行人只靠纸上知识,成功安装冷气机的可能性是相当低的,但当时他已经买下了大型冷气机。
  看他把解说冷气机安装方式的网页通通列印了带过来,可见他仍然无意放弃「有冷气机的异世界生活」,不过再看他立刻又买了「电风扇」与「能放进冷冻库的大金属盆」,似乎也不是不肯面对现实。
  接着,又有另一名士兵拿着用途不明的装置来到奥拉面前。
  「陛下,这是否为一种兵器?请看。外观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盒子,但里面装有多把刀子,只要转动旁边的这根棍子,您看,里面的刀刃似乎就会高速旋转。」
  「哦,这可真有意思。有趣的机关。不过,大概不是兵器。你用这个打算怎么攻击敌人?」
  「抓住敌人的手,塞进这个盒子里转动棍子……?」
  看到士兵说到一半自己似乎也觉得欠缺说服力,讲话越讲越小声,奥拉脸上浮现苦笑,纠正道:
  「那样就不叫兵器,叫拷问工具了。好吧,依据使用方式也许有危险性,但应该不是刻意做成具有攻击性的工具吧。放回原处。」
  「是。」
  又是兵器又是拷问工具的,善治郎这台差点被冠上各种不名誉称呼的「刨冰机」平安无事地被物归原位。

  之后,他们又陆续发现了大量买进的肥皂、牙刷、蚊香等对异世界人来说完全不知该如何使用的物品。
  好几个同型款一次买下的LED落地灯,单从外形上面来看,与这个世界的大型烛台形状类似,所以还能模糊地想像其用途,但他们找不到点蜡烛或是相当于油碟的部分,最后还是当成神秘物品处理。
  在检查的过程中,有一名侍女负责的不是搁在地毯上的行李,而是善治郎直接背来的背包内容物,她单手拿着打开的背包,来到奥拉面前。
  「陛下!这里头的内容物,大多是水、粮食、毛毯与换洗衣物。」
  听了侍女的报告,奥拉思忖片刻后,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
  「水与粮食?……啊啊,原来如此。这是在为某些紧急状况做准备吧。是啊,因为我没有向夫君说明,我的召唤魔法失败时会有什么结果。」
  召唤魔法失败时,魔法本身不会发动。因此,善治郎的小心准备完全是白费,不过以这个情形来说,应该算是奥拉的错。
  「不好。让夫君担了不必要的心呢。之后我得向他道歉才行……嗯?怎么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奥拉注意到拿着背包的侍女样子看起来怪怪的,于是向不知为何脸色发白的侍女如此问道。侍女神色依旧苍白地,以细小的声音答道:「是、是的。」然后说:
  「请、请陛下过目。」
  说完,她从背包旁的口袋里取出两只小布包,交给奥拉。
  「唔,这是……!」
  奥拉随手打开布包,一看到内容物,便睁大她那双红褐色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奥拉打开的两只布包,一个装满了指尖大小、里面封入七彩颜色的透明宝石;另一个也装满了发出七彩亮光、中间开了洞的无数小颗粒。
  说穿了,就是「弹珠」与「串珠用珠子」。
  这也是善治郎的「意外对策」之一。
  善治郎考虑到漂流到王宫以外的异世界的情况,想想有什么东西在异世界的城市可以换钱,又不会太占空间,最后选择了「弹珠」与「串珠用珠子」。
  这是他想起王宫里无论是窗户还是餐具都没有使用任何玻璃而做出的选择,但善治郎觉得这样好像是把异世界的人们当成「未开化的原住民」,心里实在不太舒服。
  然而,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善治郎想只要能用一颗弹珠在旅店睡一晚,几颗珠子换一餐就算不错了,但这里必须要说,他的价值观与实际情形实在相差太远。
  当中没有明显可见的气泡,呈现完全浑圆形状的玻璃珠在这个世界的价值,既不是现代日本的「玩具」,也不是善治郎所想像的「可以稍微换点钱」。
  这些珠子,会被当成真正的「宝石」。
  实际上,地球也有一种玻璃珠被称为蜻蛉玉,虽说是因为有历史的附加价值,但也有不少光是一颗就具有上百万的交易价值。
  善治郎所带来的弹珠与珠子当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只不过是一袋几百圆的玩具罢了,但在没有玻璃制法传承的这个世界,它的价值远超过善治郎的想像。
  「小心收好,放回原位。」
  「遵、遵命……」
  接到命令的侍女,从女王手中接下两只布包后,以处理爆炸物似的谨慎动作将它放回背包的口袋里。

  费时许久的善治郎的行李检查终于将近尾声。就在有越来越多士兵与侍女们结束了自己负责的部分,站到墙边以免妨碍到工作中的同伴时,奥拉向所有人出声道:
  「还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大部分的物品都已经向女王报告过。
  奥拉为了以防万一才这样讲,但内心已几乎认定不会再有报告,就在她的视线不经意地转向正在打开衣服收纳箱的士兵时。
  被女王看见的这名士兵身体明显地震了一下,想迅速将手中的物品放回箱里。

  「等一下!你刚才藏了什么!不准动,把你的右手慢慢从箱子里拿出来!」

  奥拉一眼看见,发出尖锐的声音。
  (刚才那是什么动作?难道是在夫君的东西里藏了毒药或什么吗!)
  经过一再严选才召集于此处的御林军士当中,竟会有人谋反?
  奥拉以严厉而激烈的视线瞪着可疑的士兵。
  「陛、陛下!我绝对没有做任何亏心事……」
  「我不听借口!少说废话,把右手拿出来。」
  对于惊愕地开始辩解的士兵,奥拉投以尖锐的斥责。
  「……是。」
  看到奥拉气势汹汹的样子,大概是知道抗拒也于事无补,士兵慢慢地将右手从衣服收纳箱当中抽出来。
  奥拉指责得没错,士兵的右手,确实握着一块抢眼的鲜红布料。
  「那是什么?面对我,用双手把那块布摊开来。」
  「陛、陛下。这是,那个……」
  「摊开。」
  对于还想抵抗的士兵,奥拉以具有魄力的语气如此下令。
  静观事态发展的其他士兵们站在周围,为以防万一,纷纷拿起靠在墙边的短矛或刀剑,远远围着受到审问的士兵。
  侍女们也暂停手边作业,躲到举起武器的士兵们背后,到墙边避难。
  「……」
  紧绷的空气。刺痛的沉默。听得见某人紧张地咽下口水的咕嘟声。
  在房间里所有人的注目下,该名士兵像是放弃了什么重要的事物般,大叹一口气之后,将右手拿着的那块布,在女王面前整块摊开。
  那是一件单薄的红色「睡衣」。当然,是女用的。
  「……」
  奥拉透过那块红色布料,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士兵转向一旁的脸。是「透过那块布料」。将布料在面前举高的士兵做何表情,奥拉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别想期待这件衣服具有任何隔绝视线的功能。
  「……」
  奥拉一语不发,凝视着这件红色透明睡衣许久之后,以缓慢的语气向士兵问道:
  「这件衣服,是放在夫君的衣服收纳箱里吗?」
  这位御林军士不好向发誓效忠的女王撒谎,只得简短而率直地回答:
  「……是的。」
  「……」
  弛缓的空气。刺痛的沉默。听得见某人因性兴奋而咽下口水的咕嘟声。
  在这当中,奥拉起初还低头一直忍耐着什么,终于她忍不住了,在沉默的空间里发出笑声。
  「呵呵呵……。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没什么,抱歉。是我疑心太重了。」
  怀疑了士兵的女王承认自己的过失,向士兵表示歉意。
  「不,这是我的职责。」
  做为士兵也只能这样回答。冷静想想,是他自己临时在女王面前想藏起什么东西。会被怀疑也是在所难免。
  不过,真是一场飞来横祸。
  竟然从女王伴侣的行李当中发现明显是女性专用,而且过度煽情的衣服。
  这件衣服是属于谁,要送给谁,又是希望对方怎么做,根本不用想就一清二楚。
  「在下一时轻率,做出招人怀疑的言行,实在非常抱歉。」
  士兵右手还拿着透明睡衣,一本正经地低头道歉的样子,又再度刺激到奥拉的笑点。
  「好了,别在意。刚才我也说过,是我疑心太重了。忘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原来如此啊。夫君的行李中,竟然有这样的东西,嗯?……呵呵呵。」
  奥拉抖着肩膀还在笑个不停,用手指拭去笑得太激烈而积在眼角的眼泪,低声说:
  「不过话说回来,夫君也是个『男人』呢。」
  即使是在部下们的面前,奥拉仍然笑得花枝乱颤,许久未停。



  ◇◆◇◆◇◆◇◆

  当天傍晚。
  从日本带来的所有行李都搬进了一间后宫房间里,善治郎坐在房里一看就觉得很高级的黑皮革沙发上,与奥拉面对面。
  「那么,行李可以全部放在后宫啰。」
  听了奥拉说完白天检查行李的结果,善治郎脸上明显流露出安心的神情,如此向她确认。
  「嗯。还有几项物品的用途要问你,不过包括那些物品在内,所有行李都已安排妥当,将在明天之内搬到这里。只有酒类,已经先收藏在地下酒窖里了。」
  奥拉女王泰然自若地在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了腿,落落大方地点头回答。
  从敞开的窗户射进来的火红落日,将红发女王照得通红。
  善治郎的目光被女王的如此模样所吸引,忽然他想到一个疑问,说道:
  「好的,没关系。把酒放在后宫感觉反而会坏掉呢。不过,这个『物资的搬运工作』是由谁来进行呢?我记得后宫除了我以外,应该是『男性止步』的吧?」
  衣服收纳箱或电脑之类的还好,高达两公尺的五门冰箱与小型水力发电机,应该不是一般女性能搬得动的。难不成有专门做粗活的「大力士侍女」吗?
  对于善治郎的这种疑问,奥拉挥挥手,若无其事地答道:
  「喔,那当然是由值得信赖的御林军士们来做。后宫的确是有严格的『男性止步』规定,但也能通融一下,暂时让人进来。
  要不然,我们就得在王宫里雇用『女性石匠』与『女性木工』了。后宫的建物与庭园里的喷水池,也并非永久不坏哦?」
  听到女王半开玩笑地这样说,善治郎心想:「啊,对喔。」很干脆就接受了。
  的确,世界上就是有些事情实在不是光靠女性的力量能解决的。要是遇到这种情形还一板一眼地喊着「男性止步」,后宫想必会变成相当不舒适的空间。
  不过,这对善治郎来说倒是一项足以称为福音的资讯。能找男人帮忙的话,有件事他想趁早解决。
  「那么,我可以顺便借几个人手吗?是这样的,我带来的东西当中有个『水力发电机』,我想设法把它安装在庭园里,然后将水……」
  在日光即将减弱的昏暗后宫里,善治郎让坐在沙发上的身体前倾,向奥拉提出请求。

  ◇◆◇◆◇◆◇◆

  说到山井善治郎是为了什么被召唤到这个世界,那当然是为了与女王奥拉结婚。
  因此,如今顺利转移到异世界来,躺在陌生后宫的超大床铺上度过一晚的善治郎,从第二天早上起就得过着准备婚礼的忙碌生活,可说是无可逃避的命运。
  据说善治郎与奥拉的婚礼预定将在十五天后开始举行,并持续五天五夜。
  这以王室婚礼来说,无论是准备期间还是实际上的婚礼日程,都算是短到不合常理。
  准备过程本身应该从一个月前善治郎接受了奥拉的求婚以来就已经开始逐步进行,但就算如此,也只有一个月又十五天,短短的四十四天罢了。
  就现任国王的「结婚仪式」的准备期间来说,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地短。
  通常,像卡巴王国这样的大国,直系王族要办婚礼,正常情形光是准备期间至少就要花上一年。要像这样以充裕的时间向国内外的王公贵族发出通知,尽可能办到让国内外重要人士都能出席,婚礼排场也要尽其奢华铺张,以示国威。
  王族的婚礼绝不只是单纯的喜事。也是聚集国内外有力人士的大好借口,是台面下的外交场合。
  但是,短短一个半月的准备期间,光是召集国内的有力贵族就很不容易,国外的王公贵族时间必定不能配合。可以想像大部分的人顶多只会派身分地位远远不及的代理人前来观礼。不得不说这场婚礼完全无法发挥任何台面下外交的效力。说得明白点,就是「很浪费」的做法。
  奥拉明知如此,却还是在史无前例的极短期间内硬是办成了结婚的理由,是因为她「不想花太多时间,导致被人从旁阻挠」。
  毕竟这可是卡巴王国史上头一遭,现任女王的成婚。
  由于没有前例,想挑多少毛病就有多少可以挑。
  女王的结婚会使得权力构造变得复杂是不争的事实,麻烦的是善治郎的卡巴王室血脉极浓,就算与奥拉以外的女性生子,也可能让下个世代继承「时空魔法」。
  假使奥拉判断得没错,只要善治郎正式学习魔法,应该就能使用大致上的「时空魔法」,所以他的血统与直系王族十分接近。
  善治郎的血统之纯正,若是在国内的有力贵族当中传开,可以猜想必定会出现一、两个人怀有「让奥拉陛下维持单身,暂居王位,下届王位就由善治郎与自己的女儿之间的孩子来坐」的大胆企图。
  奥拉不认为自己的政治力低到会被那种强硬的策略扯后腿,但能避免的风波就要尽量避免。出于这种想法,奥拉与善治郎的婚礼,就在以王族来说史无前例地短的准备期间下,无可避免地以「极小规模」举行。

  「……这样还叫做『小规模』啊。」
  昨天听过奥拉解释这些事情的山井善治郎,在后宫的一间房间里,忍不住如此发牢骚。
  「嗯?善治郎大人,您刚才有说什么吗?」
  坐在藤椅上的善治郎周围围绕着几名侍女,将五颜六色的布料与令人眼花撩乱的珠宝一一拿来,兴高采烈地为组合搭配伤脑筋。
  看奥拉所穿的晚礼服以及侍女们穿着的类似女仆装的服装,不难看出洋装文化已普及于卡巴王国,不过这些似乎是近年来才从其他国家传来的文化,在结婚典礼这种正式活动当中,还是必须穿着传统的民族服饰。
  目前侍女们正在进行的动作,是挑选善治郎在婚礼当中缠在头上的类似特本头巾的布料,以及固定布料的别针。
  长达五天的婚礼当中安排了与奥拉一同坐着龙车在王都街道上游行的活动。这个国家的贵人在户外一般都会在头上缠头巾。
  现在回想起来,阿曼达侍女长问善治郎「大人想缠哪一种头巾?」时,对异世界的穿着打扮一窍不通的善治郎,实在不该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人家「都交给你们判断吧」。
  「请交给我们吧。」后宫的侍女们顿时变了眼神,鼓起全副干劲,之后,善治郎只能一直充当她们的模特儿。
  「不,我没说什么。继续吧。」
  「是,小的明白了。」
  自从自己坐在椅子上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一条头巾到现在还没选好。不只如此,后面还有负责挑选当天善治郎要佩戴在身上的「装饰铜剑」与「饰带」的侍女们摩拳擦掌等待上阵。
  恐怕今天一整天就要耗在这事上了。
  (既然奥拉小姐已经同意我借用男丁,我实在很想尽早安装水力发电机,赶快取回有电力的生活……)
  善治郎为了让侍女方便工作,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内心不禁叹气。
  虽然善治郎进入后宫才过了一天,但远离现代文明的不便生活,已经在善治郎的心中种下明确的危机意识。
  然而,没有任何方法能听见主子心声的侍女们,为了满足主人将一切交给她们处理的期许,只是全心全力地挑选头巾与别针。
  看到她们那种「主子之耻即为我等之耻」的气魄,善治郎也不好开口说「我还有其他想做的事,你们别花太多时间,随便决定就好」。
  「依小的愚见,还是以红宝石眼睛的飞龙别针最为恰当。这样的话,考虑到当天大人的穿着搭配,头巾应以白色为佳。」
  看来总算是决定好了。善治郎控制着不要发出安心的叹息,回答道:「知道了,就这样试试吧。」
  即使待在这个空间让他相当尴尬,至少不用像昨天那样勉强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话,多少轻松了点。
  昨晚,他与奥拉谈过后,奥拉说:「先不论对外场合,在后宫里,善治郎先生说话无须太拘谨。不过对佣人还是别用敬语为妙。」允许他用轻松的方式说话。
  奥拉的意思似乎是说「后宫是王族的私生活之地。无论是以何种形式,在这种地方还要顾虑佣人,让主人产生精神疲劳,岂不本末倒置」。
  女王陛下的保证真是让善治郎感激涕零。
  从今天起,他马上只注意不讲敬语,其他就按照平常的方式说话。起初侍女们还露出困惑的神情,但没过多久似乎就习惯了善治郎的说话方式,开始轻松地向善治郎搭话。
  「是,小的明白了。请恕我失礼。」
  自己的提议得到准许,喜形于色的侍女以熟练的动作将布缠绕在善治郎的头上。
  (真厉害。简直就像魔法一样。)
  善治郎看着一块普通的宽阔布料在镜子里转眼间包覆在自己头上的模样,产生了这种感想。轻轻松松就缠好头巾的侍女最后在额头中央上方处漂亮地以金色别针固定住头巾,然后以自傲的语气说:
  「如何,善治郎大人?」
  听了侍女所言,善治郎在镜子前左右转了几下头,改变角度确认头巾包得如何。
  「……」
  鲜明地映照出善治郎身影的四方形镜子,映出了年轻侍女们压抑不住好奇心探头偷窥,被周围的年长侍女用手肘顶了一下的模样。
  「……嗯,不错啊。」
  隔着镜子目击了这个场面的善治郎忍住笑,平淡地如此回答。
  在这个世界中,说到镜子,要不就是以银板或铜板磨亮而成的金属镜,要不就是在金属制器皿里装水的水镜;善治郎带来的玻璃镜对她们来说,想必具有很大的冲击性。
  善治郎买来刮胡子与刷牙用的这面镜子,大到足以照出善治郎的整张脸庞。
  先别说银镜,光是要做出这么大的铜镜,他都有点难想像要花上多少钱了。不能有一点歪斜或刮伤的金属镜,光是做大一点价格就要飙好几倍。
  最重要的是,金属镜与玻璃镜的反射率可差远了。对于看惯了金属镜的模糊影像的人来说,玻璃镜看起来就像镜中有另一个世界吧。
  「太好了。那么,当天就佩戴这条头巾与这只别针吧。」
  吃过铁肘功后振作起来的侍女说完,站在后面的侍女们也有如呼应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除了一部分之外美女如云的侍女们巧笑倩兮,就能让周围气氛变得轻快。
  「那么,接着小的想开始选择仪式中挂在腰际的装饰剑与饰带,可以吗?」
  「……了解。交给你了。」
  多亏于此,善治郎才能对「请再当差不多一小时的换衣服娃娃」的宣言勉强挤出笑容点头。

  ◇◆◇◆◇◆◇◆

  就像转移前的一个月那样,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善治郎成功转移到异世界的十五天后。
  还搞不清楚状况,善治郎已经来到了婚礼当天。

  在卡巴王国,有座只有王族或地位等同王族的高位贵族举行「结婚仪式」时才会使用的王宫大厅,名为「龙王厅」。
  这间大厅的地板整面铺着以红色为基本色调、绘有古代龙的地毯。赤脚站在上面绒毛长到能把脚踝给淹没的地毯,是过去卡巴王国席地而坐的生活留下的孑遗。
  今天自北大陆传进来的桌椅文化已经根深蒂固,席地而坐的风俗已然式微,不过当时留下来的「直接坐在上面臀部也不会痛」的地毯,则成为了显示权力与财力的单纯象征。
  从这种标准来看,这座铺满了大到能淹没脚踝的地毯的「龙王厅」,可说确实拥有足以执行王室婚礼的水准。
  允许踏入这宽敞而庄严的大厅之人,当然只限门第够显赫的贵族们。

  在硕大的厅堂里设置了好几张圆桌,贵族们在这里分成各派系,围桌而坐。
  看来在这里没有太拘谨的礼仪规范,虽然没有餐点端上桌,但允许享用饮料之类,就座的贵族们都以饮料润喉,谈笑风生。
  他们的话题中心,自然围绕在今天举行结婚仪式的奥拉女王以及她的伴侣,神秘男子善治郎之上。
  「不过,奥拉陛下这个做法也真大胆。竟然从异世界请来一名男子做为夫婿。」
  「是啊,说得没错。此位究竟是号什么样的人物?」
  「的确,卡巴王国目前没有旁系王族,所以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奥拉陛下成婚……」
  「这就要看那位人物拥有多少程度的魔力了。」
  「据说他拥有的魔力,绝不负王族之名。」
  「哦!如果这是真的,那可真是捡到好货了。」
  「是啊。依据情况,为了增加王室血脉,今后也该设法将女王陛下以外的女性纳入后宫之中才是……」
  在贵族们聊着传闻聊得正愉快时,从休息室走出一名穿着文官正式礼服的年轻男性。
  年轻文官走向设置在会场角落的大铜锣前,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木制锣槌,使劲朝着铜锣的中心敲下。
  巨大的「锵——」一声让众人肃静,视线集中后,文官发出了嘹亮的声音。
  「接着,将举行强大的卡巴王国独一无二的所有人,天生的时间空间之支配者,慈爱与智慧的女王——奥拉一世陛下,与善治郎·山井陛下的成婚仪礼。
  两位陛下到——场——!」
  这是奥拉与善治郎的进场宣言。
  听到这句话,场内贵族们一同保持肃静,神态庄严地将视线转向入口。
  究竟传言中的「女王夫婿」是位什么样的人物?
  大贵族以计算利益得失的眼光,其他人则以单纯看热闹的眼神,殷殷期盼着该名人物的入场。

  不久,一双男女出现在入口。自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照亮了从入口到坛上的整条通道。这并非只是偶然。
  这座「龙王厅」原本就是专为举行婚礼设计的空间,时程也是经过精心安排,让新郎新娘能在阳光照到通道的时间点入场。
  在耀眼的阳光下踏出一步的善治郎努力忍住反射性地想闭起眼睛的冲动,慢慢在阳光中举步前行。
  (呜哇,不行。要是随便乱瞄周围,我会紧张到抓狂的……!)
  善治郎感觉到淹没整个会场、身着华服的贵族们的视线都对着自己,便刻意将视线只集中在自己前进的通道上。
  射进室内的眩目阳光此时反而值得感谢。多亏于此,才让他不容易看清淹没会场的贵族们的详细状况。
  在南国的强烈日光洒落下,奥拉与善治郎手挽着手,一步一步在通道上前进。
  身穿新娘礼服、盛装打扮的奥拉,与穿着黑色礼服、配戴着饰带与装饰铜剑的善治郎。
  观察入微者应该会发现这对新郎新娘相当细心注意,不让任何一方走在前面,而是完全同时前进。
  若是奥拉走在前面,会引来「站在男人前面的女人」的恶评;若是善治郎走在前面,又会给人「引导女王的男人」的印象。
  连走个路都得多加注意,这就是王族。
  不过,若不用那么复杂的目光来看,现在的奥拉看起来就只是个一身华美的结婚礼服,幸福洋溢的女人。
  身为新娘的奥拉,穿着无袖的白色礼服。
  除了裙子形成牵牛花状,但不至于长到要拖着走,并且不用蕾丝装饰,改为缝入刚采下的白色鲜花等细微差异之外,这件礼服的剪裁拿到地球上,也很符合「婚纱」的标准。
  (对耶,日本的白无垢与西洋婚纱的共通点,就是都是白色的呢。)
  新娘礼服以白为贵,看来不只超越国境,甚至是超越世界的共通概念?为了尽可能忘记左右两边令人如坐针毡的好奇视线,善治郎想着这些事情时,身穿礼服的奥拉轻轻将右手放在他的左臂上。
  新郎善治郎的服装是他为以防万一而带来的,婚丧喜庆用的黑色礼服。
  站在身穿奢华婚纱,头戴象征王权的王冠的奥拉身旁,这身装扮显得有些寒酸,但他这样穿是不得已的。
  在「一家之主为男性」这项常识深入骨髓的这个国家,现任女王的结婚典礼可是史无前例。
  关于身为丈夫的善治郎该穿什么服装,在会场该做什么举动,是名符其实地众说纷纭,无法做出明确的决定。
  若是配合卡巴王国的习俗,身为新郎的善治郎,应该穿着比新娘奥拉更有威严的服装。但由于新娘奥拉是现任女王,必须头戴王冠,以显示王权的形式举行婚礼。
  就算是丈夫,要是穿得比女王更具威严,很可能撼动王权的绝对性。但若是新郎出席时的服装不如新娘来得威风,又会有人指责「王族不尊重国家的传统」。
  最后,奥拉利用善治郎出生于异世界这点,拿「新郎的服装,以新郎的世界的常识为准」这种「尊重丈夫」的理由,含糊处理这个问题。
  善治郎从异世界带来的这件黑色礼服,一般来宾可以穿着它参加婚丧喜庆没有问题,但本来并非「新郎」该穿的衣服。当然,这种事只有善治郎本人知情,只要善治郎不提,事情就能圆满解决。
  比起这件事,让善治郎心情沉重的,是涂满了善治郎整头短发,将头发固定成七三分发型的香油。
  由于今天的仪式全在室内进行,因此不用缠头巾倒还好,但仿佛取而代之地,头发被具有独特气味的香油涂得硬梆梆的,老实说真让他吃不消。
  (啊啊,好痒,好臭。真想赶快洗澡洗掉……)
  紧张感一减轻,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从脑中的一个角落渐渐浸透了整个意识。
  善治郎一面抗拒着想使劲搔头的冲动以及被射进室内的阳光照得想闭起眼睛的欲望,一面慢慢走在通道上。

  出席的国内外贵族们,视线主要焦点果然不是看习惯了的奥拉女王,而是初次目睹的新郎。
  (哦,就是这人啊。)
  (的确具有不小的魔力呢。)
  (看来要继承「血统魔法」是没有问题了。)
  (岂止继承,就算是与陛下以外的女性,也很可能生下继承「血统魔法」的子嗣呢。)
  (这么说,果然得在后宫……)
  (不不,现在还言之过早。问题是这人的人品如何。)
  (听说他来到这里半个月,都窝在后宫里,几乎从未现身。)
  (也就是说,那人对奥拉陛下来说是很方便的伴侣了?)
  (天晓得,这就难说了。)
  (只要至少能知道他的一点嗜好,就有机会与他亲近了。)
  (我听过一项传闻,说新郎陛下喜好红色透明的……)
  善治郎试着忽视周围针扎般的视线,将全副意识集中在左臂感受到的奥拉的体温上,跨出僵硬的脚步向前走。越往前走,善治郎与场内贵族们的距离就越近。
  来自极近距离的好奇视线,不容分说地提高了善治郎的紧张感。
  (糟糕,紧张到脚都没感觉了……!)
  他连自己现在是走在长毛地毯上还是大理石地板上都无法区分了。
  从来不知道向前直走会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惨了,我会跌倒。绝对会跌倒!)
  善治郎表情抽搐,直冒冷汗,但身旁即将成为妻子的女性帮助他回避了这场危机。
  (啊!)
  注意到夫君就要失去平衡,奥拉假装以右手抓住善治郎的左臂,其实反而是从下方紧紧按住善治郎的手臂,替他取回了平衡而不至于跌倒。
  (得、得救了……)
  奥拉自出生以来就是直系王族,是活在众人目光下的现任女王。相较之下,自己至今的人生极为平凡,只是个小白领阶级。
  奥拉习惯了这种场合,自己则不习惯,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但连向前直走都要老婆帮忙,还真有点难堪。



  不过,思考方向像这样转向内侧,似乎起了正面功效。
  想事情的时候一时忘记了周围视线的善治郎,总算是取回了所需最低限度的平衡感与步行能力。
  最后,善治郎与奥拉登上了有着半老神官等待的坛上,在神官面前停下脚步。
  南大陆的宗教属于「精灵信仰」,无论是哪个国家几乎都不例外。
  大概是因为现实中有赐与人们「魔法」恩惠的「精灵」,所以没有其他信仰对象介入的余地吧。
  据说也有一部分人信奉过去据说曾经存在的「古代龙族」,但至少这在卡巴王国里并非多数派。
  不过,「精灵信仰」也没有超越国境的大规模宗教组织,所以它的影响力也并不值得一提。神官们扮演的主要角色,就是像这样,主持婚丧喜庆。
  「愿两人的未来得到各方精灵的祝福。纵然将来苦难重重,你们要倾听祖灵的声音,丈夫挺身守护妻子,妻子伸手支撑其背……」
  坛上,神官滔滔不绝地讲着尊贵的话语。
  这一类的「祝福词」,到了异世界似乎也相差不远。
  由于这个世界存在着魔法,他想会不会「祝福词」也真的具有力量。不过仔细听了一下,看来并没有那种事。
  不顾善治郎紧张得几乎没把神官的话听进去,「婚姻仪式」进行顺利。

  ◇◆◇◆◇◆◇◆

  当天晚上。
  「呼,终于结束了……」
  「呵呵,看您真的很累了呢,夫君。不过,我也一样就是了。」
  在后宫的一间房里,善治郎与奥拉隔着桌子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互相慰劳对方。
  在长达三小时的婚礼之后,善治郎与奥拉又以主角的身分参加了超过两小时、称做「婚宴仪礼」的仪式。
  如果婚礼是以格调高尚的高级贵族为对象的见面活动,「婚宴仪礼」就是以婚礼时无法进场的中、下级贵族为对象。
  虽然内容很简单,就是在王宫前庭举办的户外立食派对风会场,从王宫的阳台上挥手致意而已,但连续做个两小时,也是很耗体力与气力的。
  别说不习惯这类仪式的善治郎了,奥拉同时还得照应善治郎,此时也累坏了。
  善治郎甚至没力气拒绝侍女「协助入浴」,要是平常,他是铁定说不的。或者应该说,是浴室部门的负责人看到主人脸色明显发白,而不允许善治郎独自入浴。
  的确,后宫的浴室虽然格局宽广且奢华,但不是像现代日本那样精致的空间。
  既没有莲蓬头,也没有镜子。大理石砌的地板确实很美,却很容易因为肥皂水而打滑。
  筋疲力尽的时候一个人入浴,确实很危险。
  无论如何,总算是安全地洗好了澡的善治郎与奥拉,褪下礼服,以久隔了半日的轻松打扮,让身体陷进沙发里。
  奥拉穿着开衩到腰际的红色睡衣裙,善治郎则是从那个世界带来的白底蓝纹睡衣。
  虽是极为不拘形式的服装,不过善治郎与奥拉已经是登记结婚的关系了。
  接下来就要一同度过初夜的男女,让对方看到这样的打扮也不会有问题。
  话虽如此,每当坐在正面的奥拉换翘另一条高衩下的腿,善治郎心里就一阵剧烈动摇。
  今晚,善治郎终于要将坐在眼前的、丰满又妖艳的美女,抱进自己的臂弯当中。
  (糟糕。自己都搞不清楚这是在兴奋,还是在紧张了。)
  「好、好热喔。奥拉小姐要不要喝点什么?」
  善治郎为了掩饰紧张而这样说,从坐位上起身。
  「嗯,既然如此,就来一点吧。」
  「好的。那么,就开瓶葡萄酒吧。虽然红酒带来时摔破了,不过白酒跟桃红酒都没事。」
  善治郎走向在房间一隅发出低沉嗡嗡声的冰箱。善治郎自从成功转移到这个世界以来,直到今天的这段期间,他总算是成功将小型水力发电机安装在后宫的中庭里。
  不出他所料,发电机的发电量比起在日本由专业人士安装时低了些,即使如此,还是足以供给主要家电同时启动所需的电力。
  放在房间角落的冰箱、装在墙边的电视,然后是如今正把房间照得一片明亮的六只LED落地灯。每个家电目前正在同时运转,没出问题。
  善治郎从冰箱中取出一瓶葡萄酒,再从旁边的餐具柜里拿出两只玻璃酒杯,回到新婚妻子等着的沙发来。
  (糟了,不是我自夸,自从大学与年级以来我就没交过女朋友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营造气氛耶。)
  正确来说,善治郎的女性经历,也就是在大学与年级到三年级之间的一年多间与一名女性交往过罢了。拜此之赐,他既不是处男,也不至于落得无女友年数=年龄的状况,但也不能否定自己的确不习惯与女性相处。
  「来,请用。」
  善治郎在两只葡萄酒杯里斟入白酒后,将一只酒杯放在奥拉面前。
  然后,他拿着另一只酒杯,打算回到对面的沙发,这时奥拉却叫住他。
  「善治郎先生。如果您愿意,就不要过去那里,坐在这里如何?」
  说完,奥拉拍了拍沙发上自己身旁的位置。
  善治郎一时没料到,拿着倒了白酒的葡萄酒杯,吞吞吐吐地答道:
  「咦?呃,不,可是,这个……」
  「有什么关系呢。从今天起,我与您就是真正的夫妻了。夫妻互相依偎,又哪里需要顾虑谁呢。」
  人家都这样说了还踌躇不前,似乎也不太对。
  善治郎点了个头:
  「我明白了。那么,失礼了。」
  他先说一声,才在奥拉身边坐下。
  善治郎的大腿与奥拉的大腿相邻,两者紧贴在一起。
  「……」
  「……」
  (糟糕。这也未免靠太近了。)
  自己居然在足足可供五个成年人坐在上面还有空间的沙发上,跟对方腿贴着腿坐在一起。虽然有些尴尬,但现在才刻意分开,又好像在介意什么似的,反而不好意思。
  就如同刚才奥拉也说过的,善治郎与奥拉已经是夫妻了。在两人独处的空间里,没有理由身体不能靠在一起。
  (怎么办,我得说点什么……!)
  焦急的善治郎啜饮着冰凉的白葡萄酒,正在找话题时,奥拉先以一如平常般平静的声音对他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夫君带来的『电气制品』真是了不起。如此的光亮,如此的冷却力。仿佛置身于夏洛瓦·吉尔伯双王国呢。」
  说完,奥拉将目光转向照亮室内的LED落地灯。
  所谓的LED落地灯,就是使用LED灯泡照明,高度跟人的身高差不多的大型电气立灯。
  像这种每盏使用了三颗LED灯泡的落地灯,善治郎总共带了八盏到这个世界。
  目前分别于起居室放了六盏,寝室放了两盏。
  将六×三的LED灯泡全部点亮,就算是后宫这间宽敞的室内,也能照得跟现代日本的夜晚一样亮。当然,灯光不是从正上方照下,光源又是分成好几个,所以光亮多少有点不均匀。
  此时为了重视气氛,只开了沙发旁的两盏灯。
  善治郎对于体贴地先提出话题的奥拉,不禁露出苦笑。
  「是啊,这可费了我一番工夫呢。除了准备婚礼,其他时间几乎都用来安装发电机了。」
  他说着,显得有些骄傲。
  事实上,从来到这个世界到今天为止,善治郎所进行的唯一一项作业,可以说只有把水力发电机安装在后宫中庭,然后在这个房间里拉电线的工程。
  当然,实际上搬运发电机、从后宫中庭的喷水池将水引到发电用水槽,以及搬开后宫外墙的石块,开出可供电线通过的洞口的,都是奥拉指派的士兵们。
  但是,在连续好几天超过三十五度(不是体感温度。是实际上带来的温度计显示的数值),以日本来说就是在盛夏日的气温下,为了让水力发电机能够成功运转,画出设计图,向负责作业的人们进行说明并做出指示的,都是善治郎。
  想到奥拉特地选择自己做为结婚对象的理由,他也知道自己不该与这么多人产生接触,并做出类似发挥领导能力的行为,但只有这件事实在无可奈何。交给别人处理绝对不会成功。
  水力发电机是将水位落差形成的动能转换为电力,因此水槽设置的位置,必须比发电装置高一定程度以上。
  为此,他们把土堆高,将水槽设置在高处,但却造成将导水管插进喷水池水里,水也流不进水槽。
  顾此失彼。经过错误尝试的过程,终于成功制作出能随时供应所需电力的水流时,善治郎甚至忘了旁人的眼光,摆出胜利姿势,高喊:「好耶!」
  辛苦没有白费,目前无论是冰箱、LED落地灯还是电脑,都正常运转。
  「看来确实有辛苦设置的价值。嗯,想不到冰凉的酒也别有一番滋味呢。」
  奥拉一口气饮尽玻璃杯中的白酒,悄然无声地将杯子放回桌上。
  「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善治郎的紧张程度,奥拉双手轻轻将身旁善治郎的右臂搂向自己的双峰之间,然后将头轻轻靠在夫婿的肩上。
  柔软双峰的肉团包覆右臂的触感。落在右肩到颈项上的温热潮湿气息。从奥拉的红发散发的柑橘类好闻香气,是善治郎带来的洗发精的气味。
  那柔软的触感与甜美的香气,让善治郎的脑袋开始晕眩。
  「啊,呜。啊,啊,话、话说回来,您刚才说的『双王国』是什么?那个国家还有这种设备吗?」
  看到夫婿因为焦急而变得饶舌,奥拉从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笑声,不过还是顺着善治郎的心意答道:
  「您说夏洛瓦·吉尔伯双王国啊。就是例外地,有『附加魔法』的夏洛瓦王室,与『治愈魔法』吉尔伯法王家这两个王室并立的南大陆中央大国。
  由于拥有『附加魔法』,那里是世上唯一能够生产『魔道具』的国家,在他们的王宫里呢,晚上会以『光之宝珠』照亮黑暗,天气炎热时以『风之宝珠』纳凉,寒冷时则以『火之宝珠』取暖。
  哎,关于这些大陆的情势,之后会再请您学习。不过,善治郎先生?从刚才就有一件事让我有些不满喔,嗯?」
  奥拉突然以双手固定住善治郎的双颊,将善治郎的脖子一扭,转向自己这边。
  「什什什、什、什么事呢,奥拉小姐?」
  做不出什么抵抗的善治郎,在近到目光无法聚焦的距离内看着奥拉的脸,结结巴巴地回话。
  「就是这个。您那种见外的语气,还有称我为『小姐』,是不是可以改一下了?善治郎先生总不会告诉我,您天生就是这样说话的吧?到昨天为止也就罢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叫您忽然改变态度也许有些强人所难,不过这种从形式开始的关系,有时也会成为习惯。如何。您愿意用本来的语气向我说话吗?」
  奥拉说得没错,善治郎的确是刻意以接近敬语的方式说话,他稍微恢复冷静,答道:
  「您说的确实没错……可是,奥拉……小姐,您不也是……」
  「我平常就是这样讲话了。并没有特别恭敬的意思。不过,您说的也是。对自己的丈夫特地称呼『善治郎先生』,是显得有些见外了。
  我也可以直接称您为善治郎吗?」
  奥拉轻柔地一笑,要求般地如此问道。
  柔和的笑容与真挚的眼阵。奥拉一刻也没移开视线,默默地等着成为丈夫的男人作答。
  「啊,好的。呃,不是……嗯,我知道了。好,就这么做。」
  「谢谢你,善治郎。」
  听了善治郎的回答,开心地加深笑意的奥拉,立刻呼唤了善治郎的名字。
  「那么,可以请您也直呼我的名字吗,善治郎。」
  善治郎明明还没答应,奥拉就已经当成交换条件般强硬地坚持己见,真不愧是惯于交涉的女王陛下。
  善治郎像被她的气势压倒般地回答。
  「奥、奥拉……」他说。
  「善治郎。」
  「奥拉。」
  在足以接触到对方气息的极近距离内,脸贴着脸互相呼唤名字的男与女。
  原本就决定今晚结合的男与女。
  先将自己的嘴唇凑近对方的嘴唇的,究竟是哪一边呢?
  「……嗯嗯。」
  「……唔,嗯呜。」
  双方几乎是同时——仿佛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么做是极其自然的一件事——两人的嘴唇交叠在一起。同时,善治郎的双臂用力抱紧了奥拉的背,奥拉的双臂如撒娇般绕上了善治郎的脖子。
  「嗯,嗯嗯,嗯嗯嗯……」
  「啊啊……唔呜……嗯嗯。」
  两人满怀爱意地相拥,狂野地以唇吻着唇。
  「呼哈。」
  「……呼。」
  又几乎是两人同时,结束了长久而热情的吻。
  不过,即使停止了接吻,也不会立刻松开拥抱。
  让嘴唇离开的奥拉,将下颚放在善治郎的肩上,更使劲地抱紧了他,然后挑逗般地在善治郎耳边轻声说:
  「我先去寝室。女人有些要准备的,所以希望你慢慢数到一百,再进寝室。」
  「咦?啊……」
  留下这句话,奥拉溜出了善治郎的臂弯,从沙发上站起来。
  「奥、奥拉?」
  善治郎反射性地伸出手,不过奥拉只转过头来,脸上浮现妖艳的笑意。
  「不用焦急,我不会跑的。数到一百,然后我们再继续。嗯?」
  留下这句话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隔壁的寝室。

  「……呼。」
  先一步来到寝室的奥拉,背对着关上门后,首先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继而,她一直线走向床铺旁边,按下立在那里的寝室用LED落地灯的开关。
  虽然她跟善治郎学过用法,不过自己试着开灯后,让她心中重新涌起了感叹。
  寝室用的LED灯泡发出的光不是白色,而是类似白炽灯泡的橘色光。
  按照善治郎的说法,这样「比较符合寝室的气氛」,不过奥拉实在感觉不出差异。
  在被橘色的LED光源照亮的寝室里,奥拉这时才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言行,双颊一片红晕,扭动着她丰满的身体。
  「这、这可真是叫人难为情啊。世上的夫妇,难道每天晚上都在做那种叫人乍喜还羞的行为吗?」
  奥拉以自己的双臂,搂住了自己穿着红色礼服型睡衣的身体。
  心脏噗通噗通地像钟连续猛敲,从头顶到脚尖的全身肌肉宛如得了热病似地热呼呼的。
  「应、应该没被善治郎先生察觉吧?不,很难说,刚刚都像那样肌肤相亲了,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这、这该怎么好?」
  这样对洞房花烛夜满心期待,心怦怦地跳,肌肤又发烫。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明明是自己提出要求的,如今的奥拉却因为太过紧张,竟没发现自己又下意识用敬称叫善治郎为「先生」。
  不过,这也是情有可原。纵然以活过的岁数与见识过的惊险场面来说,奥拉的确略胜了善治郎一筹,但是讲到异性经验,她却不如「经验人数一名」的善治郎。换句话说,就是「经验人数零」。货真价实的黄花闺女。
  不同于在某些情况下必须增产报国的男性王族,女性王族要求的是确实孕育血统纯正的麟种,原则上,贞操观念是极为保守的。
  因此,未婚的女性王族,可以说就等于未经验者。
  在卡巴王国的文化里,男女关系一般都是由男性主导。
  因此,奥拉大可以坦承事实,放心委身于善治郎;然而都到了这节骨眼,她还是想摆出从容不迫的态度,也许这是因为她身为女王,也可能是做为年长者的自负心。
  无论如何,奥拉褪去了红色睡衣裙,成为仅留一件小内裤的半裸姿态,正要爬上特大号的床铺时,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样……太亮了。」
  LED落地灯只须一盏就把床差不多都照亮了。对于习惯了蜡烛与油碟的奥拉而言,要在这么亮的室内迎接初夜,无法不叫她感到羞怯与犹豫。
  「……嗯。就、就这样请他包容一下吧。」
  奥拉将方才褪下的红色睡衣挂在LED落地灯的灯罩上。
  如她所料,房间的灯光稍微减弱了,但透过红色布料照出的光源,总觉得反而增强了淫亵的氛围。
  「嗳,也不能想那么多吧。」
  再继续烦恼下去,丈夫就要进房了。
  做好觉悟的奥拉这次终于爬上床,横躺在中央位置。
  「呼,哈啊……呼,哈啊。」
  然后她做了深呼吸,努力不懈地调整了半天呼吸与心跳,好让自己至少表面看起来平静。
  敲门声打破了沉默。
  「!」
  「欸,我可以进去了吗?」
  隔着门听见丈夫的声音,奥拉再做了一个深呼吸,继而装出平时的沉着语气回答:
  「嗯。可以,进来吧。欢迎你,善治郎。」
  「打、打扰了——……!」
  善治郎推开了门,战战兢兢地以窥探的方式进了寝室,一看到奥拉被橙色LED灯光照出的模样,不由得屏息。
  奥拉上半身靠着枕头,躺卧在床上。
  下半身虽然钻进了类似毛毯的薄布下,但仍然能看出裸体线条,至于上半身,更是只有红色头发勉强掩住丰满乳房的尖端,其余部位一览无遗。
  「哎呀,你要在那里发愣到几时呢,善治郎。别客气。来吧,到我的身边来。让我们共度火热的一晚吧。」
  奥拉以那妖艳的笑靥引诱善治郎的模样,与刚才可爱的紧张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

  「呼……」
  顺利完成初夜的善治郎满身大汗赤裸裸地横躺在床上。在炎热夜晚中进行的男女欢合大幅消耗了善治郎的体力,不过他的精神却处于亢奋状态。
  等到身体恢复迎战态势,他迫不及待要来个第二轮了。与新妻的交欢对善治郎来说,就是如此魅惑的体验。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至于女王陛下则是在善治郎身边气喘吁吁,连把视线转向身旁的精神都没有。
  通常性交这种行为,除了一部分体位之外,男性会比女性消耗更多体力;不过初体验的紧张或许不在这种理论之限吧。
  本来体力应该在善治郎之上的奥拉,此时还在头昏眼花。
  善治郎两腿之间的玩意还没软掉,不过毕竟已经射过一次,精神冷静多了。
  即使妻子的特大乳房随着喘息上下起伏的艳姿夺去了他的目光,也不会立刻挑战第二回合。善治郎躺在床上;将手伸到床头,把事前准备好的纱布手帕与橙色毛巾拿过来。
  然后他先以手帕轻轻擦拭自己的胯下,再以橙色毛巾替还没喘过气来的奥拉擦身体。
  「哈啊,哈啊,啊?啊啊……不好意思。」
  让善治郎用从现代日本带过来、触感良好的毛巾擦拭自己的身体,奥拉终于稍微睁开眼睛,向丈夫的献身行为表达谢意。
  「不会,还好吗?是不是累到你了?」
  善治郎一边说,一边替奥拉擦拭全身冒出的汗珠。
  当他擦过柔软的胸脯以及描绘出魅惑线条的下腹部时,自己都能感觉到两腿间又开始因欲望而充血,不过现在还是忍忍吧。
  要求一个才刚结束初体验,还没喘过气来的女性挑战第二回合,就算是夫妻关系,也未免不太妥当。
  至于奥拉,才刚结束行为还很敏感的身体让人用毛巾擦拭,也许是怕痒,每当擦到乳房尖端或私处附近时,总是不禁发出「呜」或是「哈呜」之类的娇喘。
  不过,等到善治郎替奥拉擦好全身汗水时,奥拉也终于恢复了平常的精神状态,总算能与他交谈两句。
  「……总之,这样就算是顺利结束了吧?」
  见奥拉头仍然靠着枕头,只稍微将脖子转向自己如此问道,善治郎维持横躺姿势,以手撑着脸颊回答:
  「嗯。算是结束了。如何,那个……你觉得呢?」
  自己也知道刚才有些失控的善治郎,到这时候才战战兢兢地向奥拉问道。
  在橙色的灯光下,奥拉脸上浮现了介于苦笑与微笑之间的笑意。
  「嗯,该怎么说呢。只能说这对我而言,的确是『未知的感觉』。在战场或政治的世界里,我好歹也是经历过不少惊险场面的。
  但这可是我第一次脑中产生『投降』这个选项呢。」
  然后,以有些非难的语气如此告诉他。
  「呜、呜哇,那个……对不起。」
  「不,无须道歉。只不过,别看我这样,这种事我是没有经验的。若你能下手再轻点,那就感激不尽了。」
  「啊啊,是……我会妥善处理。」
  新妻所言让善治郎很是羞愧,但他没自信能守信用。
  就拿这次来说,其实他本来没打算这么激烈的。说真的,下次很可能还是会不能自已。
  也许是察觉到善治郎内心的这种想法,奥拉加深了苦笑,赤裸的肩膀大大地耸了耸。
  「呼……好吧,没办法。这也是为妻的职责嘛。不过话说回来,善治郎。先声明,我只知道你一个男人,所以这不是在跟谁比,只是我主观的感想。」
  「嗯?怎、怎么了吗?」
  对于战战兢兢地等着下一句话的善治郎——
  「想不到,你还满『缠人』的嘛。」
  奥拉以没有恶意的语气,单刀直入地如此形容丈夫的行为。
  「啊咕……!」
  回想起今晚的所作所为,善治郎还真无法反驳。
  结果哑口无言的善治郎只能将脸埋在床单里,像个小孩般挣扎了好一会儿。

  「平静下来了吗?」
  「……嗯,勉强。」
  过了半晌,好不容易从「缠人色狼」这个称号中振作起来的善治郎,从床单里抬起头来,重新转向奥拉。
  在善治郎因羞耻而挣扎的时候,奥拉的身心疲劳似乎已经恢复,她躺着以右臂撑起脸颊,笑嘻嘻地看着善治郎。
  身上的汗也差不多干了。今晚的气温大约在与十五到三十度之间。只要汗擦干了,就算这样光着身子就寝也不会着凉。
  「那么,该睡了吧。毕竟明天还得早起呢。」
  奥拉与总算愿意面向自己的丈夫四目交接后,确认性地如此问道。
  初夜已圆满结束。
  今天虽然已经完成了正式婚礼,但之后还有乘坐龙车在王都大道上游行等行程。
  不能占用太多睡眠时间。
  「嗯,说的也是……」
  可能是想起了今后的行程吧。善治郎依依不舍地将视线对着妻子丰满的双胸,正要点头,忽然他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
  「啊,对了!差点忘了!」
  「善治郎?」
  见善治郎突然啪地起身下床,奥拉惊讶地叫他。
  「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善治郎留下这句话,就三步并两步离开寝室,到起居室去了。
  「……他是怎么了?」
  奥拉一丝不挂地在床上撑起上半身,正在费疑猜时,没过多久,一样全身赤裸的善治郎从起居室回来了。
  跟出去时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右手握着蓝色绒皮的小盒子。
  奥拉忽然想起来,善治郎暂且回到那个世界时,曾经向奥拉借过与她的左手无名指大小刚好吻合的戒指。
  「啊啊,那个是……原来如此。」
  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不难想像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回到寝室来的善治郎,将奥拉挂在LED落地灯上的衣服拿开,恢复了室内的照明。
  「奥拉,可以请你下床来,站在我的面前吗。很快就好了。」
  「我知道了。」
  奥拉顺着丈夫的话做。
  即使内心知道丈夫要送自己什么,到了要接受的时候还是会心跳加速。
  跟刚才那种与男人肌肤相亲时不同的亢奋感让奥拉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站到善治郎的面前。在橙色LED落地灯前,一对男女裸裎相对。
  善治郎从小盒子当中,取出纯金戒台上装饰着三颗并列钻石的戒指。
  交换戒指的仪式。
  这种仪式本来应该在神父的旁观下,由穿着婚纱与燕尾服的新人进行,但两人的婚礼是按照卡巴王国的习俗举行,他不方便插嘴。
  话虽如此,等到长达五天的婚礼结束后再送又太扫兴了,考虑到这些因素,挑在初夜结束后的此刻赠送,也许是个不错的时机。
  善治郎改变想法后,把要送给奥拉的戒指拿在手上,向她靠近一步。
  「这是我的世界的习俗。在婚礼当中,将成为夫妇的男女会互相替左手无名指戴上戒指,以发誓此情不渝。奥拉,把你的左手给我。」
  「好。这样可以吗。」
  奥拉顺从地将左手伸到胸前,善治郎以左手握住了它,将拿在右手里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无论是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富裕或贫穷,我将永远爱着您、尊重您、安慰您、帮助您,终身对您忠实,赠与此枚戒指为证。」
  伴随着发誓永恒爱情的誓词,戒指戴在女王的左手无名指上。
  「!」
  或许是黄金戒指比想像中冰冷了些,奥拉一瞬间身子震了一下,但并未做出其他反应,结婚戒指便滑进了无名指上。
  「那么,可以拜托奥拉也帮我戴上吗。来,给你。」
  「啊,好。我知道了。」
  善治郎交给奥拉的戒指,跟奥拉现在戴在左手上的造形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大了一圈。
  「……」
  奥拉拿着戒指,沉默了半晌,仿佛陷入沉思,最后她学着善治郎的动作,替他将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谢谢你。这样就完成了。」
  善治郎将奥拉替自己戴上的戒指对着LED落地灯,高兴地笑了。果然对于地球人来说,比起异世界的婚礼,还是像这样交换戒指比较有「结婚」的感觉。
  无论如何,这样该做的事就做完了。
  「宣誓的『结婚戒指』啊。这习俗可真有意思。如果能巧妙宣传,也许我们这边也会流行起来。」
  「哈哈,希望如此。而且这样一来,我们就是第一对交换戒指的夫妻了。」
  「嗯。那样也满有乐趣的。」
  两人赤裸着身子,以自然的脚步回到床上。
  「奥拉,晚安。」
  「嗯,晚安。不好意思,我真的要睡啰?要是再来一次,会影响到明天行程的。」
  「我、我不会再出手了啦。放心,我也要睡了。」
  奥拉注意到丈夫的表情有些失望,本来想再调侃他两句的,但想到这样又会减少就寝时间,也就没说什么。
  「那么,我要关灯啰。」
  善治郎关掉LED的灯光后,木窗紧闭的寝室便陷入一片漆黑。
  「……奥拉。」
  「……嗯,善治郎。」
  今晚才刚结合的赤裸男女,在大床的中央,自然地摸索着对方的手,合握在一起。
  寝室的气温相当高,即使裸着身子也不好睡。但不可思议的,只有对方的体温特别舒适。
  「……」
  「……」
  不久,奥拉与善治郎自然而然地相依偎在一起,肌肤贴着肌肤,静静地睡去。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言灵的奥妙

  手机在枕边演奏起机械性的铃声,让善治郎的意识从梦乡中逐渐清醒。
  「嗯……嗯嗯?」
  维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善治郎反射性地伸出右手,摸了半天找到手机关掉闹钟,然后直接将手机拿到面前看时间。

  5:30AM

  与现代日本白领阶级的起床时间相比,算得上是一大清早,不过在这个世界已经算很晚了。对除了自然火光之外没有其他照明手段的文明来说,有太阳的时段是很珍贵的。
  这个世界的人们一般会在日出的四点过后起床。优哉游哉地睡到这个时候可说是相当奢侈的利用时间方式。
  不过,就以善治郎来说,他本来是没必要特地订闹钟在这么早的时间起床的。
  善治郎不仅有LED落地灯可供夜间照明,白天也没有工作急需处理。
  这样的善治郎刻意使用自上班族时代爱用至今的手机闹钟功能,早起的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他不想跟妻子——奥拉错身而过。
  一起上床睡觉,起床时老婆已经去上班了,未免有些寂寞。
  善治郎将手机放回原位,继续躺在床上转向左边,眼前是露出毫不设防的睡脸,安详地沉眠的奥拉。
  顺利迎接初夜到今天,已经过了十天。
  结婚后,善治郎与奥拉每天就在这后宫的寝室共度夜晚。
  昨晚照常享受了鱼水之欢后,用湿毛巾擦过身体就直接睡觉,因此善治郎与奥拉此时都是一丝不挂的全裸。
  虽然两人至少还相亲相爱地一起窝在类似薄毯的被子里,但卡巴王国的夜晚闷热,就连这块薄被都盖得不舒服。
  「……」
  善治郎半无意识地,将手伸到身旁沉眠的妻背后。
  维持横躺的姿势,善治郎将右手绕到奥拉的背后,就像将她拥入怀中,然后以手掌轻轻拍了拍奥拉的背部,好像哄孩子睡觉一样。
  奥拉落在他胸前的呼吸,以及掌心感受到的肌肤触感,让善治郎想起这十天来每晚的行为。
  「奥拉……」
  自己的确与这个女人有了肌肤之亲。
  这种实际感受使得对奥拉的爱情在心中急速成长。善治郎将奥拉抱入怀里,让她赤裸的乳房紧贴着自己的胸膛,无比珍爱地数度抚摸着爱妻的背部与红发。
  他这样做,自然要把奥拉弄醒了。
  「嗯……啊啊……?是善治郎啊。」
  奥拉睁开眼睛,依偎在善治郎的臂弯里,顺从地让裸身紧靠着善治郎,宛如撒娇的猫儿般在善治郎的颈项周边蹭啊蹭的,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啊——感觉与其说是猫,倒比较像是驯服「母狮」或「母老虎」那种大型猫科动物呢。)
  颈项附近有点痒又舒服的触感让善治郎眯细了眼,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把奥拉抱得更紧。
  一般人常常将女人形容为猫,不过奥拉的魄力可不只是那种可爱的生物。
  母豹也还不足以形容。她散发的,是狮子或老虎那种君临食物链顶点的霸者气质。
  两人有好一会儿赤裸着身子相拥,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不久奥拉溜出善治郎的臂弯,然后就下了床。
  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毫无保留地展现出魅惑裸身,奥拉将毛巾浸泡在床边准备好的水桶里,擦拭身体。
  「呼……」
  虽然在行为结束后,睡前有擦过身体,不过在这样的炎热夜晚,男女相依偎着度过一夜,仍然会出一身黏腻的汗水。
  「啊啊,用完后借我。我也想擦身体。」
  与奥拉相比之下肤色显得较白的善治郎,说完后也下了床,走近正在擦身体的妻子身边。
  「啊啊,好啊。要不然我来替你擦如何?夫君。」
  见到新妻调皮地对自己笑着提出的诱惑,善治郎一时之间差点抵挡不住,但他摇摇头,这么回答:
  「那真是个诱人的提议,但我怕我会无法中途收手。如果你能一大早就陪我做到最后,我早就扑上去了。」
  「那可真遗憾。不巧我有许多公事要处理,没那么多时间。抱歉,等我到今晚吧。」
  在初夜那晚单方面地被善治郎翻弄的奥拉,这十天来也急速适应了夜晚的性生活。现在还能跟丈夫开两句玩笑。
  迅速擦好身体的奥拉将毛巾浸泡在水桶里用力挤干后,将挤干的毛巾丢给善治郎。
  「了解,我会好好期待的。对了,今天等一下有时间吗?可以一起吃饭什么的吗?」
  接下毛巾擦身体时,善治郎不经意地想到,便向奥拉问道。
  正在穿衣服的奥拉说:
  「嗯,早餐与午餐恐怕没有时间来后宫了。晚餐时若是顺利,或许可以到后宫来。假使善治郎想跟我一起用餐的话,只能请你到王宫来了。」
  然后,以有些试探性的视线对着善治郎。
  对于她的视线,善治郎迅速地思索。
  (在王宫吃饭很有可能会碰到奥拉以外的贵族们。目前我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要是轻易跟那些人交谈,搞不好会从意外的方向扯到奥拉的后腿。)
  从她那威风凛凛的举止来看,一不小心就会忘记,在男系社会的这个国度里,女王奥拉的权力绝不是坚如磐石的。
  要是万一从丈夫善治郎的口中说出了会被解释成对奥拉的不满或批判的话来,光是这样对奥拉就会造成很大伤害。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不过还是小心点吧。)
  「不,特地跑去王宫太麻烦了,我就在这里随便找事做吧。啊,不过,最近我想找机会学点这个国家的常识与礼仪之类的,至少不要在人前丢脸。毕竟说不定我还是有机会外出的。」
  善治郎的这番话,等于是在宣称「我会尽可能避免做出扯奥拉后腿的行为」。
  奥拉正确理解了善治郎的意思,满怀爱意地对他笑了笑。
  「是吗。那么,我会尽一切所能,在晚餐时间前结束职务的。让你一个人等到晚上想必很寂寞,不过就请你忍忍吧。至于常识与礼仪,如果我能亲自教你就好了,可惜我没那个时间……知道了。我会挑个适当的人选。」
  然后爽快地答应下来。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别在意。是我让你必须过着不方便的生活。」
  最后,穿好衣服的奥拉与善治郎,不约而同地走向对方身边。
  「那么,我走了。」
  「嗯,慢走。」
  这下男女立场完全颠倒了。善治郎虽然内心苦笑,但还是简单地与奥拉互吻了一下,并面带笑容目送妻子前去处理女王的工作。

  「那么,今天要做什么好呢。」
  目送奥拉离开后,善治郎穿着从原本的世界带来的T恤与四角裤,外面再套上白色无缝摺的宽松裤子(似乎是这个世界的民族服装),惬意地坐在起居室沙发上。
  自从转移后到现在,一下子是婚礼,一下子又是安装发电机,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真正的「无所事事的懒散生活」从今天这一刻才开始。
  也许有朝一日会变得闲得发慌,不过目前想做的事情还多得很。
  上班族时代录了一大堆,完全没时间看的DVD。买了一大堆,还没拆封的游戏片。
  从大学时代迷到现在的乐团或歌手的曲子,只是出自惰性地在网路上下载购买,但只会在通勤搭电车时听。还有很多歌曲一次都没听过。
  「还是先看录下来的电视节目吧。啊,不过现在开始看的话,看到一半就要吃早餐了耶。」
  到了早餐时间,在后宫服务的侍女会来叫自己。
  善治郎算是这座后宫的主人,只要他希望,他也可以依照当天的心情延后用餐时间,但这并不是能轻易提出的要求。
  毕竟这个世界别说微波炉,连瓦斯炉与自来水都没有。提早用餐时间,表示下人必须在更短的时间内打好水;而延迟用餐时间,则表示他们必须配合时间再重煮一次。
  这里不像现代日本,能把做好的料里摆着,到时候微波炉「叮」一下就好。
  「我不过是个招赘身分,对下人造成坏印象太危险了。我看看,带来的粮食还剩多少?」
  谢天谢地,从小型水力发电机获得电力的五门电冰箱,目前还没出任何问题,正常运转中。
  现在储藏在冰箱里的,有这个世界的水果与酒类,其他就是善治郎从日本带来的粮食。
  不过善治郎带来的粮食,大多是塞在背包里的巧克力、压缩饼干、牛肉干与一般饼干等能当成紧集存粮的干燥食品,放在冰箱里其实没多大意义。
  其他带来的粮食,就是叔母相信了善治郎说「要到国外出差」的谎言,让自己带着的自家制梅干,还有叔父推荐自己买来的信州乔麦干面与乔麦面露而已。
  「巧克力还是省着点吃吧。听奥拉的说法,她好像连可可都没听过。能在这个世界弄到手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幸好砂糖似乎产量丰富,可是又是粗糙的黑砂糖嘛。」
  恐怕只是用甘蔗或是类似含有丰富糖分的植物萃取汁液过滤而成的吧。这个世界的砂糖,对于善治郎习惯了日本上白糖的舌尖来说,有种独特的风味。
  虽然他带来的电脑里从网路上下载了蛋糕、饼干与布丁等等附照片的教学网站,但用这个世界的砂糖与面粉,究竟能不能做出像样的点心还很难说。
  更何况善治郎并没有带手提式搅拌机或微波炉过来,恐怕无法像现代日本那样轻松制作点心吧。
  真的要做的话,只能找厨房总管来,告诉她大略的做法,交给专家处理了。
  善治郎觉得在一个月之内,自己已经凑齐了所有需要的物品;然而一旦正式开始在异世界的生活,却有很多地方让他懊悔「我怎么没把那个带来呢!」。
  最让他后悔的,就是「窗玻璃」。
  善治郎望向打开木窗扇、让外面空气毫不客气地吹进室内的窗户,以及放在房间角落的冷气机整套零件,茫然若失地说。
  「真是个大盲点。因为在日本,建筑物当中理所当然都是密闭空间,所以我都没想到……」
  这间没有窗玻璃的房间就算装了冷气,恐怕也无法维持善治郎想要的舒适室温。在把窗户全部打开的状态下,冷气机的恩惠可要大打折扣了。
  话虽如此,大白天的就紧闭木窗隔绝日光,靠LED落地灯生活,又未免有些不健康;况且就算把门与木窗都关紧了,这个世界的建筑物也不可能达到与日本现代房屋相等的密闭性。
  偏偏起居室的面积又足足超过四十叠,家用冷气机能降低多少室温实在令人怀疑。
  「好吧,反正无论如何安装冷气机不太可能成功,就当作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冷气,果断放弃吧,唉……」
  善治郎叹了口气,决定现在暂时不去管冷气机与窗玻璃的事。所幸他发现只要把用冷冻库做的冰块放在电风扇前面,就能在局部区域获得超乎想像的清凉。
  「算了,管他的。老是想那些负面的事情也没用,就算是不方便的环境也可以想些不方便的享受嘛。」
  善治郎看开一切地说完,从电视机下面拿出收纳了大量DVD的收纳包,开始挑选今天要看的节目。
  「我想想,那个节目看到哪里了?太阳能车去斗牛岛的那集应该看了吧?最后看的好像是VS一百位刑警的捉迷藏第三集?」

  ◇◆◇◆◇◆◇◆

  善治郎一边以冰块电风扇纳凉,一边独自观赏DVD时,他的妻子奥拉正在办公室里履行做为女王的职责。
  身为国家元首的奥拉,职务内容大半是参加会议与面谈。
  卡巴王国现今没有身为政治首脑的宰相以及军事首脑的元帅,因此君主奥拉每天都过着极为繁忙的生活。
  会议与面谈间的些许时间,只能紧凑地拿来浏览报告书。
  奥拉粗鲁地翻阅成把的龙皮纸(将走龙皮革鞣制而成的兽皮纸)时,在一旁待命的法比奥秘书官向她说道:
  「陛下,时间差不多了。」
  听到细脸中年男子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奥拉从龙皮纸当中抬起头来。
  「嗯?啊啊,时间到啦。下一个是谁?」
  由于不像现代日本有精准的时钟,这个世界的时间观念比较松散,即使如此,王宫内的公事仍然以一小时的四分之一——每十五分钟为单位计算时间,具有一定的精准度。
  大半业务都必须在太阳升起的时段完成,因此白昼的女王就跟现代日本的政治家一样忙碌。
  「是,下一位预定会面者,是骑士团的普约尔·纪廉将军。」
  听了秘书官告知的人名,奥拉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名字是在善治郎受到召唤之前,奥拉女婿候补中最有力的两名人选之一。
  纵然此人在上一场大战当中,年纪轻轻便立下无数战功,无可置疑地是位优秀的军人,然而野心太强,不适合做为女王的夫婿,这是奥拉对他的评价。
  触手可及的「女王的丈夫」地位,却在紧要关头落入来路不明的异世界人手里,这个野心家到底想来讲些什么?
  奥拉光是想像就忍不住叹气。
  「陛下。将军级的军人及大臣级的文官有权向国王直言。普约尔将军不过是在行使自己拥有的正当权利罢了。」
  秘书官过度冷静的发言让奥拉听了更加烦躁。即使如此,奥拉的理性仍然明白法比奥秘书官说得没错。
  「我知道。好,准他入室。」
  为了排解烦躁感,奥拉大大地作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以一如平常地有威严的表情与声音如此命令。

  「奥拉陛下,首先,臣要再度表示贺喜之意。恭喜二位缔结良缘。」
  「谢谢你,普约尔爱卿。听到你这么说,我心情轻松许多。虽然我与你之间恐怕没有男女情分,但愿今后仍能维系主从之缘。」
  「……是,臣不敢当。」
  在君王的办公室里相对而坐的奥拉女王与普约尔·纪廉将军的对话,就以睁眼说瞎话般的客套话做为开场白。
  普约尔·纪廉这个男人,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典型的武人」。
  与以女性来说算得上高大的奥拉相比仍高出一个头的体格。五官较深,脸庞精悍。半袖外的双臂上刻划着复数伤痕,那有如手套般厚实的双手掌心上,看得到又硬又大的剑茧。
  善治郎与普约尔。如果问别人哪一个看起来比较配得上奥拉,恐怕一百个人当中有一百个人都会回答普约尔。
  红发小麦色肌肤的奥拉,与黑发褐色肌肤的普约尔站在一起,视觉上看起来也比较谐调。就从身高来看,以女性来说较为高佻的奥拉,与在男性当中也是个大个子的普约尔正好取得均衡。
  既是个优秀的武人,又是位干练的将军,在前一场大战年纪轻轻便立下无数战功的英雄。
  没能成为女王伴侣的英雄,面对女王这位效忠的对象,开门见山地发言:
  「那么,陛下。我想您一定知道,臣有位年纪小上我许多的妹妹。虽然家妹跟我一样血缘较薄,但也是王室血统。魔力也很强,无论人品、教养皆为一流,绝不会让家人蒙羞。
  臣建议,为了增加王室血亲,不妨让家妹成为善治郎大人的侧室。」
  「……」
  野心家唐突且单刀直入的要求,让奥拉拼命克制着自己不去抱住阵阵作痛的头。
  就是这种态度。就是因为这个男人的野心如此明目张胆,无论他做为武人多有才干,都实在不适合成为女王的伴侣。
  奥拉本身的个性不会甘于成为丈夫的傀儡,如果奥拉与普约尔成婚,卡巴王国将会有很高的机率分成女王派与王夫派,导致内部分裂。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才刚办完婚礼的新妻,居然冷不防地提出迎娶侧室的话题,真是一点都不考虑别人的心情。
  奥拉维持着悠然的表情,反问道:
  「嗯,很有意思的提议。那么,令妹怎么说呢?」
  「?臣才是纪廉家的家长啊?」
  对于奥拉的问法,普约尔打从心底露出不解的神情。实际上,普约尔疑惑是有道理的。决定女性的结婚对象一向是家长的职责。普约尔只是按照这个国家的传统做出常理性的判断而已。
  保有典型女王气质直到这个岁数的奥拉,才是不符合卡巴王国的常识。
  话虽如此,成为家长的大多数男性,多少都会考虑女儿或妹妹的意愿来决定亲家,但普约尔似乎完全按照自己的方便来决定妹妹的夫家。并且他也坚信这是自己的正当权利。
  奥拉发现自己找的话题不对,于是面露从容不迫的微笑,试着稍微调整对话方向。
  「是吗。不过,夫君才刚转移到这个世界来,还没有多余的精神与体力。他说目前光是陪我就够了。」
  被奥拉一口回绝,普约尔迅速眯细了他锐利的眼睛。
  「……这千真万确是善治郎大人本人的发言吗?」
  对于属下这番有不敬之嫌、怀疑女王所言的疑问,奥拉夸张地挺起胸脯答道:
  「这是当然。难不成你在怀疑我?」
  「不。臣不敢。不过恕臣直言,身为一名王公贵族,臣希望能向新君主善治郎大人『直接』问候。
  能否请陛下『正确地』向善治郎大人转达我的意思?」
  「……知道了。我保证会『一字不差地』转达夫君。」
  「万事拜托了。」
  最后,普约尔将右拳放在左肩上行了骑士式的礼后,便离开女王的办公室。

  确定野心家将军从门后方走远之后,奥拉大叹了一口气。
  「……真是。想不到自己通婚不成,接着竟然想把妹妹送进来了。还是一样,行无所忌的野心。看了反而觉得痛快呢。」
  对于嘴上这样讲,语气却显得厌恶而不屑的女王,方才始终像座雕像般站在原地的法比奥秘书官以平坦的声调回答:
  「不过,由于普约尔将军的言行完全是出自野心,正好拿来预测全体贵族的动作。恐怕近日之内同样的要求就会蜂拥而至吧。如果您还是以刚才的发言一味拒绝,必然会引来风声,说『陛下身为人妻,却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力而漠视丈夫的自由』。」
  听了秘书官还是一样单刀直入而不动听的话语,奥拉皱起眉头,反驳道:
  「关在后宫里不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夫君的意思。我并没有说什么。」
  「是。臣明白。因为那位大人不仅聪明,目前也很善良,表面上对陛下更是极为配合。然而若是善治郎大人继续躲在后宫里,那么盘据王宫的贵族们,将永远无法得知陛下与善治郎大人之间的良好关系。」
  秘书官的每句话都讲得太有道理,奥拉只能叹气。
  「这么一来,还是只能让夫君找点机会来到王宫,直接由夫君亲口表示,我们的夫妻关系相当融洽了。
  总觉得一直在给夫君找麻烦啊。」
  对那样向自己付出真诚感情的伴侣,要求他解决多余的烦扰,让奥拉有些过意不去。
  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为了权力而束缚丈夫自由的恶女。
  然而,根本不把女王的忧郁放在心上的秘书官,铁面具似的扑克脸文风不动,接着又说:
  「这是无可奈何的。实际上,普约尔将军提出的『让善治郎大人迎娶侧室』,从维持王室血统这点来看,是极为妥当的提案。」
  「唉,那倒是……」
  奥拉也不得不承认,普约尔的意见很合理。
  如果奥拉与善治郎就这么维持一夫一妻的现状,无论两人如何热烈相爱,生下的孩子数量总是有限。更别说奥拉必须处理女王的繁务。她不能为了生产而动不动就足不出户。
  「实际上你怎么想?你认为我还是应该接受普约尔将军的提议吗?」
  奥拉好像不经意地想起似的,向秘书官如此问道。
  这个中年秘书官冰冷透彻,仅仅重视效率的意见,能够成为很好的整体指标参考。
  对于奥拉的问题,法比奥秘书官稍微耸了耸肩。
  「臣个人的意见,听了可能会被解释成对王室的侮辱。臣无法判断是否该讲给陛下听。」
  说完,他低下头。
  但奥拉没理他,摇了摇手,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无妨。貌似殷勤实而无礼不就是你的本性吗。我会生气,但不会处罚,尽管说便是。」
  得到女王的许可,秘书官说「遵命」,行过了礼,才开始说道:
  「首先从结论而言,我反对迎娶普约尔将军的妹妹为善治郎大人的侧室。」
  「哦?」
  秘书官头一句就是意想不到的结论,引起了奥拉的兴趣,她探出身子。
  「迎娶继承了贵重王室血统的贵族做为善治郎大人的侧室。这么一来,乍看之下似乎能增加下个世代的王族,王家的未来稳如泰山,但实际上,下下个世代却走进了死胡同。
  这是因为所有继承了浓厚王室血统的人,都是以善治郎大人为父亲的异母兄弟姐妹。」
  「啊啊,原来如此。」
  奥拉恍然大悟地点头。的确没错。不管继承了王室血统的人数再怎么增加,如果所有人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下下个世代的婚姻政策将会变得极为困难。
  在卡巴王国,虽没有禁止异母兄妹或异父姐弟之间通婚,但也不怎么推崇。
  血缘太过相近会对孩子的身心造成坏影响。或许他们从至今的实例当中,也已经了解到这一点。
  「所以,如果只是单纯考虑维系王室血统的话,普约尔将军的妹妹最好的丈夫人选,应该是陛下先前的另一位夫婿候补,也就是马奎斯家的拉斐尔大人。
  同时,善治郎大人则要迎娶魔力强大的女魔法师,或是适当地挑选一位贵族千金成为侧室,建立血统较淡的王室旁系,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善治郎大人的血统浓厚,因此即使是这点程度的对象,也能期待生下的孩子继承『血统魔法』。
  啊啊,当然最大的前提是陛下与善治郎大人之间,必须生下宗室的王子才行。」
  听了法比奥秘书官淡然地这样说,奥拉脸上浮现出嘴角抽搐似的笑容。
  「从你口中说出来,王室与贵族的婚姻政策,也和『走龙』的交配计划没两样啊。」
  女王的酸言酸语,对细脸秘书官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所以,臣一开始才会先声明这是段放肆话。话说回来,臣这一番话完全是从增加『时空魔法』继承人的观点而论。婚姻与人心分不了关系,若是随便让纪廉家与马奎斯家这两家有力贵族结亲,也会促成过度强大的国内贵族诞生,对王室造成弊害。」
  「我知道。审视各种状况,最终下判断的是我。
  ……不过,无论如何,除非多少让夫君成为贵族们的众矢之的,否则对我的疑心只会不断增加,是吧。」
  奥拉以手抵着下颚思忖片刻,忽然抬起视线,向秘书官问道:
  「法比奥,我能压抑贵族们的疑心,让夫君继续躲在后宫里多久?」
  「最短一个月,最长不过一个半月吧。要是更久,之后不管善治郎大人说什么,恐怕都无法拂拭『是陛下教他说的』的风评。」
  对于奥拉唐突的问题,大概是早已预料到了,秘书官以流畅的语气间不容发地如此回答。
  「一个月……好吧,差不多。好,我知道了。所幸夫君也向我提过『想学习这个世界的礼仪与常识』。为夫君派个家庭教师吧。」
  「家庭教师吗。后宫可是男性止步的啊?」
  听了秘书官试探性的话语,奥拉别有用心地微笑。
  「当然,家庭教师的候补只能找女人。顺便还要让她教教夫君魔法的基础,所以最好是比一般人优秀的魔法师。」
  魔力高强的女性家庭教师。只听这个,简直像是奥拉公认的侧室候补。然而,奥拉又特别叮咛道:
  「如果找不到『适当的候补』,就劳烦婆婆跑一趟吧。但愿没有人会做出轻率的行动。」
  她说的婆婆,指的是首席魔术师埃斯皮里狄翁的妻子——芭思夸拉。如果有人听到这位年过七十的老妇也是「家庭教师候补」,还在推荐妙龄的未婚女子当家教候补的话,那人就是不解奥拉心意的呆瓜,或是把自己的权力扩张看得比女王的要求还重的野心家。
  中年的秘书官有些困扰地稍微耸耸肩,对女王提出忠告。
  「陛下。过于露骨地试探臣子会让人心疏远的。请千万小心。」
  「我知道。但是照你所说,考虑到将来,我不能忽略让夫君迎娶侧室,建立旁系的可能性。既然如此,我得及早引诱出『危险的侧室候补』才行。」
  事实上,这对目前做为新妻,过着虽特殊但圆满的婚姻生活的奥拉来说,这也是件不得已的事。难怪她要有些不高兴了。
  政治婚姻是王族的义务。她很清楚这一点,但王族也是有恋爱感情与独占欲的。
  「真是,让我稍微过一下不受打扰的新婚生活又招谁惹谁了。」
  奥拉不大愉快地耸耸肩。

  ◇◆◇◆◇◆◇◆

  当天晚上。一起用过晚餐的奥拉与善治郎紧靠着对方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正在度过闲适的时光。
  「嗯。虽说有熬夜的危险,不过有这么明亮的灯光,就能更有意义地运用夜晚时间了。」
  「哈哈,是啊。就我来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度过夜晚时间,所以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了不起就是了。」
  见奥拉环视着照亮室内的六盏LED落地灯发出佩服的声音,善治郎轻轻笑了笑,回答她。
  在白天,身为君王的奥拉必须处理繁务,不过在日落之后能够拥有一点比较自由的时间。当然,每周还有一到两次类似舞会的活动必须由她出席,所以夜晚并不等于自由时间,但若是跟善治郎晚上加班成为常态的上班族时代相比,收工时间已经算是很「早」了。
  多亏于此,善治郎才能够像这样与奥拉度过小俩口独处的时间。
  不过身为女王与她的伴侣,即使是夜间的休憩时间,对话中也不免流露些许政治色彩。
  「所以,要来教我礼仪与常识的家庭教师,就决定用公开招募的啰?」
  听到奥拉说起白天决定的事项,善治郎并不显得特别惊讶,向脸色一本正经的妻子做确认。
  「嗯。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决定人选。在这之间就由我找时间教你吧。其实最好是能由我全程教你,可惜我没太多时间。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知道奥拉很忙。啊,不过那个家庭教师不要紧吗?我很怕自己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耶。」
  担心自己在教导礼仪与常识的人物面前讲错话,虽然本末倒置,但也担心得有理。
  被选为女王伴侣的家庭教师的人物,想必有某种程度的地位或身分。要是应对不得体,善治郎的恶评可能会传遍整座王宫。
  不过,对于善治郎的担忧,奥拉面带笑容摇摇头。
  「不,从你平常的言行看来,还算没问题。在选出家庭教师之前,我会先把最低限度的礼仪与常识灌输给你的。」
  她刻意以开朗的语气说,以吹散善治郎的不安。
  「啊哈哈,请你手下留情啰。」
  就在善治郎面露苦笑,如此回答时,叩叩,有人来敲起居室的门。
  「啊,哪位?」
  「失礼了。浴室已经备妥。」
  听到善治郎反射性的回答,门后面的侍女以嘹亮的声音如此报告。
  「咦?对耶,已经这个时间了。知道了,马上去。」
  善治郎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放在柜子上的LED提灯。
  这是在第一次转移时,受不了晚上浴室伸手不见五指的善治郎特地在附近的生活百货买来的用品。
  本来必须使用四个一号电池,不过善治郎是以充电式的三号电池,以及将三号电池当成一号电池使用的电池转换套筒来运用。
  毕竟一个外行人把延长线拉到湿答答的浴室实在是太危险了,因此浴室的照明都靠这只LED提灯。
  即使如此,这只使用了二十八个LED小灯泡的提灯仍然将浴室照得灯火通明,连善治郎都觉得「虽然有点昏暗,但还能忍耐」。
  顺便一提,借用奥拉与侍女们的说法,则是「亮得离谱」。
  「好,没问题。暂时还不需要充电。」
  善治郎先开一下开关,确定灯泡有正常发亮后,才一手提着提灯走向门口。
  「那么,我们走吧,善治郎。」
  奥拉以极为自然的动作将自己的手臂绕上了善治郎没拿着提灯的手臂,迅速搂向了自己的胸前。
  「呃,你的意思是,那个……一起洗澡吗……?」
  这么一说他才发现,他们虽然已经同床共寝,但还没一起入浴过。
  爱妻的大胆引诱让善治郎慌了起来,奥拉妖艳地回以微笑。
  「只要你不嫌弃的话。」
  「不,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嘛,这么有魅力的要求。」
  善治郎一脸色眯眯的,与奥拉相亲相爱地手挽着手,脚步轻盈得像要飞上天,走向浴室去。

  ◇◆◇◆◇◆◇◆

  小俩口如胶似漆地洗过澡后,善治郎与奥拉用冰块电风扇吹凉刚洗好澡而发热的身体,倒了杯自己喜欢的酒,各自倾杯。
  善治郎是整箱买来的罐装发泡酒,奥拉则是昨天开瓶剩下的白葡萄酒。
  两种酒都在冰箱里冰透了,畅快地滋润着沐浴后的干渴喉咙。
  「呼,这可会叫人上瘾呢。」
  隔着冰块送来的电风扇冷风,与玻璃葡萄酒杯里的冰凉白酒让身穿一袭薄纱睡衣的奥拉眯细了眼,发出感叹的声音。
  在这夜夜炎热的卡巴王国,出浴后吹着电风扇的凉风,饮用冰凉的白酒。
  以常识来想,就算是王公贵族也绝对享受不到的奢华。
  虽说奥拉已经习惯了这个国家的气候,但并不代表炎热夜晚不会令她感到不快。
  「这可不妙了。我的意志得坚定点,不然连我都不想离开后宫了。」
  「我很想说欢迎你尽量留下来,不过这样有失女王陛下的风范吧。没关系,你就尽量找时间来吧。随时欢迎你。」
  善治郎如此回答奥拉的玩笑话。
  「知道了。今后午餐我也会尽量在这里用,麻烦你准备一下。」
  看来似乎不是开玩笑,奥拉如此说,宣布今后将会延长滞留后宫的时间。
  「了解。那么,我会配合午餐时间,准备冰块的。」
  听到妻子这么说,善治郎面带笑容答应下来。
  就算有大型电冰箱,也无法二十四小时随时准备放在电风扇前的冰块。他必须配合时间稍稍节省冰块,以免奥拉特地前来,却拿不出最重要的冰块招待。
  晚上也就算了,这阵子白天气温已经写下超越三十七度的纪录。当气温比体温高时,光是吹电风扇只会把热风吹到身上,无法用来纳凉。
  虽然就算没有冰块,只要在电风扇前放个水桶也还算凉快,但还是做不出冰块那么强劲的冷风。
  如果有冷气机就好了。
  等到出浴后的热气消散,喉咙也解渴了,奥拉稍微正色,重新转向善治郎。
  「那么,虽然先前我和你说过『什么都不用做』,因此这样讲有点过意不去;不过还是赶快来上课吧。先从王族的一般应对开始。」
  「咦,什么?从今晚就要开始?」
  见善治郎表示惊讶,奥拉对他满意地微笑。
  「这是当然。有这么明亮的灯光,怎么能不有效活用夜间时段呢。」
  说完,她盯着坐在身旁的善治郎的眼睛瞧。
  至于善治郎则是一脸无奈,仰望着天花板。
  「呜哇——好不容易能与奥拉相处的贵重时间,居然要拿来用功啊——」
  「!」
  善治郎率直而不加矫饰的感想,让奥拉一瞬间露出自然的害羞表情。不过,善治郎还没把视线从天花板转回来,她已经装出了一如平常的悠然表情,答道:
  「你、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不过时间有限嘛。别担心,我不会占用到共枕的时间的。」
  「好吧,那就没办法了。我是希望能拿白天奥拉不在的时间来学习啦……嗯?等一下喔。」
  说出互相矛盾的希望后,善治郎不经意地想起某件事,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走向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收拾了所有善治郎从日本带来的物品。
  「我记得应该有带来。因为很小,所以应该顺便放在地毯上了……」
  「善治郎?」
  「好,有了有了,就是这个。」
  善治郎很快就找到了他要的东西,拿着某个四方形的银色盒子,回到奥拉坐着的沙发来。
  「善治郎,这是什么?」
  对于面带怀疑之色询问的奥拉,善治郎说:
  「这叫做『数位相机』。就是数位照相机,本来是用来拍摄照片——静画的机器,不过也可以录下影片,还有声音档。」
  说着,他举起数位相机给奥拉看。
  但奥拉一副有听没懂的样子,歪着头。
  「照片?静画?影片?声音档?什么意思?」
  听了奥拉的回答,善治郎思索了一下该如何解释,却怎么也想不到正确的词汇。以口头说明这类工具的功能给完全不懂的人听,意外地还蛮难的。
  「啊啊,该怎么说呢。就是能一瞬间拍下超精密的图画,也可以录音或录影。」
  「录影?录音?」
  他以为自己已经用大白话解释了,但奥拉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看来要用口头说明是不可能的了。
  「哎,总之我会用给你看啦。奥拉,可以请你开始讲解刚才提到的礼仪与常识吗?」
  善治郎对奥拉如此说完,就将开启电源的数位相机朝向坐在沙发上的奥拉。
  「唔……」
  莫名其妙的工具与不得要领的说明,让奥拉对善治郎投以狐疑的视线,不过最后她似乎还是选择相信善治郎,照他说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说明。
  「……我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好吧。那么,就从基本应对开始说起。
  在普通情况下,王族在公共场合里,很少有机会面对身分比自己高的人。所以,首先我希望你记住的,是面对下属以及同等身分之人的应对方式。
  基本上会由下属先开口。一般来说,对下属……」
  奥拉一边实际示范,一边不断解释礼仪细节,善治郎则以数位相机的录影模式拍下她每个动作。
  这是他进社会第一年的夏天买的,所以用得满久了,不过录影功能只有在刚买来时,好玩用过几次而已。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拍下来,还有这个距离录音清不清楚。
  虽然有很多不安因素,不过也不需要想得太严重。失败的时候再说。就算录影没录好,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
  抱着不行就算了的轻松心情,善治郎以数位相机持续录下妻子为自己解释基础礼仪的模样。
  「……就是这样了。先记住这些就行了吧。你有在听吗,善治郎?」
  奥拉解释到一个段落,善治郎也关掉数位相机的录影模式。
  「好,谢谢你,奥拉。接下来就看刚才录影成不成功了。抱歉,这很难用口头解释的。不好意思,等我一下。」
  善治郎先说声抱歉,然后拿着数位相机到放着电脑的桌子前。
  善治郎立刻启动电脑,从数位相机中取出SD记忆卡,插进电脑的插槽。
  「唔。我不太明白,这也是你的世界的工具吗。」
  奥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正在用电脑的善治郎背后,隔着善治郎的背后看向电脑荧幕。
  「嗯,对啊。呃,在弄到硬碟里之前,先看看录得成不成功好了。」
  说完,善治郎直接开启了SD记忆卡里的影片档。
  操作滑鼠,点击目标档案后没过多久。
  电脑荧幕上,出现了在熟悉的房间正中央比手画脚讲个不停、红发小麦色肌肤、魄力满点的美女身影。
  「哦,真叫我吃惊!这是我吗。说的话也跟我刚才讲的内容完全一样。这究竟是什么原理?就连双王国的魔道具都没看过这样的效果!」
  「……!?」
  发出感叹的奥拉向善治郎如此问道,但善治郎没有多余精神回答她。
  这是因为这时候,善治郎受到的冲击,并不亚于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影片的奥拉。

  「爱斯  诺尔玛明地  拉罗  揆  拉思  潘唏菲亚嫩思  方米利亚雷思  因帕利亚雷思阿拉  波尔圣那  记  爱斯  苏必略  记  阿  唏  秘思摩亚  嗯  卢格尔  普不力科。波尔  康师银地  罗  安伯罗德  普力美路  伊洛基罗。爱斯……拉  科唏包达细亚  阿    拉  波尔圣那  记  爱斯  咿高尔  康  科唏包达细亚  阿  拉  波尔圣那  雅克东阿尔……」

  「……这什么啊?」
  奥拉在荧幕的另一头说话的声音听在善治郎的耳里,全像是完全无法理解的陌生语言。

  ◇◆◇◆◇◆◇◆

  奥拉说的话,录影播放后竟变得听不懂。
  听到善治郎说出惊人的事实,奥拉偏着头,不解地问他:
  「那应该是因为这个工具只能保存声音,不能保存『言灵』吧?因为实际上,我从这个工具上也感觉不到魔力。」
  「嗄……?『言灵』?」
  见奥拉若无其事地说出从未听过的词汇,善治郎露出来不及理解的呆滞表情,像鹦鹉学话般重复了一遍初次听到的词汇。
  奥拉不解地望着善治郎的表情半晌,这才发现两人从一开始就在各说各话。
  「等等,善治郎。从头说起吧。首先,你为什么如此讶异?」
  被奥拉这么一问,善治郎以隐藏不住疑惑的语气说:
  「那是因为平常跟奥拉说话明明听得懂,但一透过数位相机就完全鸭子听雷……咦,仔细想想,这里是异世界,光是讲日文还能通就已经够奇怪了。」
  从第一次转移到现在过了一个半月,在这里定居将近一个月了,善治郎却直到现在才对这个事实产生疑问,真是太糊涂了。
  「对,就是这点。我们各说各话的原因就出在这里。善治郎,在你那边的世界,使用不同语言的两人,是不是就不能沟通了?」
  听到奥拉讲出这种理所当然的话,善治郎差点回她「那还用说吗」,但他忍住了。
  「嗯,我以为本来就是这样,不过听你的语气,难道在这个世界不是吗?」
  「嗯。这个世界跟你那里一样,国家或民族不同,语言也就随之迥异。光是南大陆这里就分成北部、南部、东部与西部,各自拥有全然不同的语言体系,但丝毫不影响人们沟通。这是因为多数人拥有相同认知的声音里,附有『言灵』的关系。
  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没有人会特别意识到这点,是常识中的常识。所以之前我根本不觉得有必要说明,看来还是必须对你解释一下。
  好,这个说来话长,先坐下再说吧。」
  说完,奥拉为了向善治郎解释在这个世界纯属一般常识的「言灵」,敦促善治郎到起居室中央的沙发上坐下。

  回到沙发上的善治郎在脑中分析奥拉向自己解释的长篇内容,然后说出口以做确认。
  「呃,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每个词汇里都附有『言灵』这种东西,就算两个人讲的语言不同也照样能够沟通?」
  「对。所以,在这个世界里,原则上没有所谓的『语言不通』。」
  见奥拉点头,善治郎接二连三地提出还没弄懂的疑问。
  「呃,如果有这么方便的东西,那学语言时不会受影响吗?比方说我随便讲个『啊——』或『呜——』对方是不是也听得懂我的意思?」
  善治郎率直地如此问道,但奥拉摇头回答丈夫的疑问。
  「不,没那回事。言灵终究只会附着于『人人拥有共通认知的正确发音』。例如刚出生的乳幼儿发出『啊——』的声音,就算他自己想表达的意思是『喝奶奶』,如果只有这个婴儿这么觉得,言灵就不会生效。至少要有几千人听到『啊——』的发音,会觉得是『喝奶奶』的意思才行。」
  「哦。咦?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假设有个很坏的大人,教小孩子『椅子』是『桌子』,『桌子』是『椅子』的话,这个小孩跟其他语言的人说『椅子』时,就算他想说的是桌子,对方也会听成『椅子』?」
  「对。言灵附着的纯粹只是『人人拥有共通认知的正确发音』。与本人的想法无关。」
  「原来如此……。可是既然如此,我怎么会听不懂刚才录影的声音呢?声音应该有正常播放吧?」
  对于善治郎合理的疑问,奥拉点了个头,说出自己的假设。
  「那很可能是因为那个工具不含有魔力吧。我们日常生活中使用时虽然完全不会意识到,其实『言灵』的沟通也会用掉少许魔力。不含有魔力的声音就算能重现『正确发音』,『言灵』也不会生效。」
  奥拉的说明浅显易懂。善治郎不住点头,不过为了做确认,又再提出疑问。
  「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么,在这个世界里,应该几乎没有人能使用多种语言吧?因为只要学会一种语言就够了,何况又有自动翻译,想学会第二语言应该很难吧。」
  也就是说当美国人说「apple」时,日本人的耳朵也会自动听成「苹果」。这么一来,日本人想后天性地学会英语,几乎是不可能的。
  似乎被善治郎猜中了,奥拉深深地点头。
  「对。所以,只有一部分的魔法师才会使用多种语言。因为老练的魔法师能够刻意抑制魔力释放。就像这样。」
  说完,奥拉刻意隔断了魔力。
  「罗  阿摩。米  马理得。」
  然后,说出了简短的话语。那句话就跟方才电脑播放的数位相机影片一样,善治郎听起来就像是未知的语言。
  「想学的话,必须请能够像这样控制魔力的异国魔法师来教。反过来说,假使自己能够控制魔力的话,只要隔断魔力,言灵就会失效。因为言灵的发动条件是话者与听者双方都要有魔力才行。
  此外,据说有些特殊空间能够从根本隔断魔力发动。在那样的地方,言灵也不会生效。」
  如果奥拉说的没错,那么要不就是整个地球都是隔断魔力发动的特殊空间,要不就是几乎所有地球人都是完全没有魔力的人种。
  无论如何,善治郎那对在一百五十年前私奔到地球的祖先想必吃了许多苦头。毕竟他们根本没有「语言不通」这种概念,却一下子被扔进听不懂任何人说话的世界。
  他们能够平安活下来并生儿育女,简直就像是奇迹。
  「哦。看来在这个世界学会多种语言不但是个苦差事,而且也几乎没有好处呢。可是,你说有一部分魔法师特地去费这个工夫学,对吧?他们为什么就是要学呢?感觉没有必要啊。」
  对于善治郎合理至极的疑问,奥拉笑了笑,回答道:
  「他们要学的不是语言,而是『文字』。文字是语言发音的记录符号。不谙对话而只想学文字并不容易。由于文字当中没有言灵,因此不特地去学,会看不懂异国的书籍。」
  「啊,原来如此。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我还没看过这个世界的文字呢。欸,可以写给我看一下吗?」
  善治郎心想顺便,就将放在电脑旁边的影印纸与原子笔拿给奥拉。
  「唔。这皮纸可真白,又很薄呢。这枝笔的形状也很奇妙。墨水瓶在哪儿?」
  「啊啊,不是的。这不是用动物的皮,而是用植物做的。这枝笔则是叫做原子笔,直接抵在纸上就可以写了。墨水装在里面。」
  第一次接触到现代日本的文具让奥拉起先有些困惑,不过原子笔本来就比沾水笔容易使用。她很快就习惯了,发出感叹。
  「哦!这可真是便利。光是不用沾墨水就省事多了,而且在这么薄的皮纸上面书写也不会勾破,写起来相当顺畅呢。」
  「纸是没那么多,不过原子笔我买了好几打,想要的话就拿一、两枝去吧?颜色也是,除了黑色之外,还有红色与蓝色喔。」
  听到善治郎这么说,奥拉面带笑容地表示同意。
  「那真是太好了。我求之不得。
  嗯,写好了。以我国为中心,南大陆西部使用的文字,都是以这三十个字拼成的。」
  不久,奥拉就在影印纸上写出了三十种从未见过的记号,拿给善治郎看。
  「哦,跟我猜的一样,果然是表音文字。有三十个文字,那么或许很类似字母系统?欸,奥拉。在这里写『a』、『i』、『u』、『e』、『o』以及『a』、『ka』、『sa』、『ta』、『na』让我看一下。」
  「唔,什么?抱歉,再说一遍。」
  「嗯,我一个一个慢慢说喔。首先是『a』……」
  所幸如果是没有含意的短音,「言灵」似乎也无从生效,善治郎的发音原封不动地传进了奥拉的耳里。
  写着写着,善治郎发现这个国家的文字,跟他原本世界的字母系统几乎是一样的机制。
  虽然就语言学上来说并没有明确区分成母音与子音,不过「将复数文字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发音」这一点则是完全相同。只不过其中还是有许多细微差异,例如R与L不分(没有相当于L的文字),以及相当于M的文字不只一个等等。
  不过看起来,这三十个文字大多能够直接替换成字母系统来写。
  如果还要举出其他明确的差异,大概就是没有大小写之分吧。在表达细微语气的时候也许有点不方便,不过从头学起时字数较少,或许也比较轻松。
  「啊啊,这样只要背三十个文字就行了,好像不难呢。但之后要从这些文字学会读写整篇文章,就得费一番工夫了。
  不过既然都要学,学文章之前先学数字或许比较有用?奥拉,可以请你顺便教我这个世界的『数字』吗?」
  替三十个记号标上片假名的发音后,善治郎随口如此拜托奥拉。
  然而奥拉的反应,却大幅超出善治郎的预料。
  「『数字』?你是说数目的文字写法吗?一下子要把所有数目背起来不容易吧。」
  说完,奥拉在另一张影印纸上,流畅地写出一连串单字。
  「这个是一,这个是二,这个是三。我想你一开始还是先记到十就好了。商人或军人也就算了,毕竟连一般贵族也有很多人不会写『亿』或『十亿』等单字。」
  「……」
  善治郎不禁无言地看向奥拉的手边。他看到在奥拉每说出「一」、「二」等数目时,就会在那张纸上写下一个单字。
  就像以字母将一写成「one」,二写成「two」,三写成「three」那样。
  「……难道这个国家没有『数字』吗?」
  善治郎一瞬间觉得「哪会那么夸张」,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并非绝对不可能。
  在日本古代还没有阿拉伯数字时,也是使用汉字数字、算筹与算盘等等,做着相当复杂的计算。
  当时还有过以鹤龟算为代表的初期线性方程组,以及将露出水面的水草拉横,看水草长度的变化,运用勾股定理计算水渠的深度。还有翻阅流传下来的文献,有时会发现战国时代的商家或大名管理补给物资时,做的计算比想像中更绵密。
  这么一想,没有数字并不等于没有数学。追根究柢,他们都已经建造了这么雄伟的王宫,建筑学当中想必包含了某种程度的高等数学。如果万一,他们竟然是只靠经验法则建造出这座王宫的话,那反而更令人惊叹。那才真的叫做魔法呢。
  然而有没有计数用数字,对计算能力的「底层人口」会产生巨大影响。
  为了提升凡人的笔算能力,包括零在内的十进位数字概念不可或缺。
  「数字?你是说用来计数用的特别文字吗?这可真令人感兴趣。有了这种文字会产生什么好处?」
  听到奥拉兴味盎然地如此询问,善治郎重振精神,忍不住热心地讲解起数字的有用之处。
  「是啊,首先最大的好处,就是好记。以十进位来说,只需学会包括零在内的十个文字,不管多大的数目都能写得出来,然后再学会+、-、×、÷这四个符号,几乎所有人都能在两、三年内学会加减乘除……」
  「嗯嗯……」
  曾几何时,善治郎竟然忘了转移前曾经告诫自己「尽量不要做出明显的成果」,热心地解释起数字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时光平稳地流逝

  从善治郎了解了「言灵」的那晚以来过了几天。
  卡巴王国的气温与日俱增,终于进入了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
  不知道精确的气温是几度。自从有一天带来的温度计写下白天最高气温超过四十度的纪录以来,出于精神健康的理由,善治郎就把它翻到反面,不去看它了。
  这几天善治郎也顾不得什么「不健康」,把后宫的木窗全部关得紧紧的,大白天就开着LED落地灯度日。
  不过,这样仿佛能熔化一切的酷暑,对善治郎来说也并非有害而无一益。
  因为在这种气温高到正常活动之下甚至可能热出人命的时期,王宫从正午开始安排了大约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多亏于此,善治郎不只是晚上,白天也能跟妻子奥拉在后宫度过两人时光。
  「呼,真热。比起办公室,这里简直是天堂了。」
  奥拉走进后宫一间木窗紧闭的房间,毫不犹豫地头一个就往冰箱跑。
  「啊,奥拉。辛苦了。」
  善治郎躺在沙发上边玩着掌上游戏机,边出声向翻冰箱的奥拉打招呼。
  「嗯。」
  奥拉背对着善治郎,简短地回了一声后,熟练地从制冰室哗啦哗啦地倒出冰块,放进准备在冰箱旁的刨冰机里。
  「呵呵。」
  奥拉脸上浮现着满意的笑容,转动刨冰机的把手,做了满满一大碗玻璃容器的刨冰,然后从冰箱取出装在红色玻璃瓶里的草莓糖桨,毫不客气地咕嘟咕嘟淋在刨冰上。
  善治郎一边在打电动,却也侧眼瞧见了她的动作。他急忙提出抗议。
  「等一下,奥拉!你淋太多了!」
  但奥拉丝毫不为所动。
  「别那么小气,又不会少了。」
  说完,她将草莓糖浆盖上盖子放回冰箱,一手拿着盛了刨冰的玻璃容器,走向善治郎躺着的沙发。
  「不,当然会少啊!很明显的就是在减少啊!」
  善治郎一边发出抗议,一边啪答一声合起折叠式的掌上游戏机,从躺着的姿势在沙发上坐起来,空出给奥拉坐的位置。
  虽然对面还有一个大沙发,但他还是特地重新坐起来,好让两人可以坐在同一个沙发上,可见夫妻感情还是很不错的。
  奥拉用银制长汤匙舀起被草莓糖浆淋得红通通的刨冰送进口里。
  「别担心。我已经让城里的厨师熬煮水果与黑砂糖,制作类似的东西。」
  奥拉有自信地回答,似乎引起了善治郎的兴趣。
  「哦,那个好吃吗?」
  水果加砂糖熬煮而成的食品。也许是类似果酱的东西?如果是那样的话,的确或许能拿来代替糖浆。
  善治郎满怀期待地问道,但奥拉仍然将视线对着刨冰,支吾其词。
  「……所以,这个草莓糖桨我要了。你就用城里厨师们精心制作的特制水果砂糖汁吧。」
  「欸——那个好吃吗?J
  「……喔,冰得我头一阵痛。就是这个酸痛感让人欲罢不能。」
  「我看根本还没成功吧……」
  大概是夫君的冷眼让女王有点罪恶感了,她转移视线,坦白道:
  「嗯……你们那个世界的餐饮文化实在相当优秀。看来要在我们这边重现完全一样的东西似乎很难。」
  听到女王坦承不讳,善治郎叹了口气。虽然他本来就不怎么期待,但还是有点失望。
  「唉……那就省着点用嘛。我只有带草莓、哈密瓜与蓝色夏威夷各一瓶来而已耶。」
  「嗯,草莓就交给我吧。」
  「呃,我最喜欢的也是草莓耶。好吧,算了。」
  善治郎随便耸耸肩,放弃了自我主张。
  身为衣食住全靠老婆的小白脸,这点小东西就让给老婆,夫妻感情才能圆满。
  善治郎将掌上游戏机放在桌上,站起来往冰箱走去。
  然后,他从冰箱里好几条挤干冰好的湿毛巾中拿出一卷,丢给正好吃完了刨冰的奥拉。
  「奥拉,擦擦汗。」
  「喔,不好意思。」
  急速摄取水分使得奥拉冒了一身大汗,她顺从地接下冰凉的毛巾,用它擦拭脸部与身体的汗水。
  「……」
  「……」
  现在正值大中午,不过目前这间房间为了隔绝外面的热气与阳光,把木窗都关起来,开了LED落地灯代替光源。
  有如夜晚的气氛当中,虽然还穿着衣服,但看到爱妻用毛巾擦拭身上汗水的姿态,善治郎的情欲也就自然升高。
  奥拉察觉到善治郎如此明显的视线,脸上浮现出妖艳的笑容,将身体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善治郎。
  「不过,我总觉得自己只是一味享受善治郎带来的恩惠,却不事回报呢。是我跟你说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以结果来说,却又得强迫你学习礼仪、常识与魔法。」
  奥拉的这种感想,虽然是她的主观,但也是事实。
  每天饮用的冰凉饮料、使用冰块与电风扇纳凉。在四季如夏的卡巴王国又属于最炎热的这个时期,奥拉不记得有过得这么舒适过。
  硬是要比较的话,大概只有儿时在高山傍水的王室御用避暑山庄度过的夏天能与此媲美吧。
  「没关系,这些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带来的东西都是我自己想用才带来的,况且既然我决定要在异乡落地生根,当然知道多少该学点当地的文化习俗啰。」
  而善治郎这样的回答也没有半点虚假。不管奥拉如何答应他「什么都不用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不太可能真的像室内犬一样,每天只顾着吃喝玩乐就好。
  综观地球的历史,就算是君王的侧室这种不便抛头露面的人,也还是经常得参加公家活动。有鉴于这种历史事实,善治郎认为自己势必得学点最低限度的常识与国家历史,以免丢了王室的面子。
  再者,在勤务时间受到日落左右的这个世界「做事」,与善治郎只要能在半夜十二点之前回家就觉得「今天到家得真早」的上班族生活相比之下,根本不算什么。
  无法体会这种内情的奥拉将擦完汗水的毛巾放在桌上,再度向讲话始终维持谦虚态度的丈夫确认。
  「我问你,善治郎。你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自由的地方?
  你很了解我的立场,我知道你是刻意避免与他人接触。事实上你这样做也帮了我很大的忙。但我这样束缚着你的自由,却做不了任何回报,真叫我于心不安。」
  自从善治郎入赘以来,过了快一个月。
  过了这么久,奥拉当然也会觉察到,夫君不做任何任性要求,也不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言行,是因为完全明白自己与妻子身处的立场,而极力自制以免引起问题。
  顺便一提,侍女与专属厨师等在后宫服务的佣人们,目前对善治郎的评价都非常良好。
  善治郎是个不给人找麻烦,没有任性要求,也不会摆出高压态度的主人。以服侍人的立场来说,没有更好相处的对象了。
  探听调查结束后,奥拉忍不住特地警告侍女长等主要侍女们「不要把现况当作理所当然」。
  人类是会习惯一切状况的生物。佣人习惯了主人照顾起来不费工夫,变得无法对应主人突兀的任性要求,并不是件稀奇事。
  看来,这个出生于异世界的夫君,似乎习惯顾虑旁人过了头,宁可压抑自己的需求。
  然而,善治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的确他差不多想到后宫外面走走了,但想到外出造成的麻烦状况,这点任性他还能忍,对于炎热与食物的不满,就算奥拉身为女王,也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
  这种自己替自己下定论的「懂事」虽然很令奥拉焦急,但善治郎原本不过是个土生土长的庶民,他的价值观会觉得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是很「难看」的,于是话题也就到此为止。
  「哎,我目前都很满意,嗯。有什么不满我会说的。」
  「我不是希望你抱怨,是希望你说想要什么啦。好吧,算了。总之,你用不着客气。我想尽可能报答你牺牲奉献的态度。」
  看到奥拉温柔地笑,面带笑容地如此说,善治郎心中感到无比珍爱的同时,也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念头。
  他斜眼瞄了一下电子钟。液晶显示时间为下午一点零三分。
  酷暑期的午休时间,大约到下午三点半。
  好,没问题。时间还剩很多。
  善治郎确定时间充裕,靠近坐在沙发上的奥拉后,半开玩笑地喊了一声扑向她。
  「好,我知道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用身体补偿我吧!」
  女王瞬时了解到闹着玩地抱住自己的丈夫的意图,张开双臂接受丈夫的行为。
  她稳稳地接住扑过来的丈夫,紧紧抱住他的身体。
  「行呀……嗯。」
  她的双臂紧密地绕到丈夫的背后,热情地相吻。
  强劲的拥抱,火热的亲吻。如果这就是丈夫想要的,那太简单了。自己只要接受即可。
  「……」
  然而,最重要的丈夫的反应,却违背了奥拉的预料。
  如果是每天晚上,只要两人这样相拥,丈夫总会积极地将嘴唇凑上来,伸手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如今他却像个人偶般一动也不动,身体硬梆梆的。
  「……怎么了,善治郎?」
  感到疑惑的奥拉暂时分开嘴唇,如此发出疑问。
  「……」
  然而,善治郎没回答问题,只是无言地离开奥拉身边,移动到房间角落,在那里蹲下。
  「善治郎?你为何要在那个角落用手指戳地毯,还一脸阴沉?」
  看到老公先是热情地抱住自己,接着又突然变得消沉,急速的转变让奥拉来不及理解,发出困惑的声音。
  听到她的声音,善治郎在房间角落缩得小小的,在地上画圈圈,声泪俱下地答道:
  「……好吧,我的确没有使出全力啦?不是真的要撞在你身上啦?可是啊,想把老婆压倒在沙发上,却被接个正着,甚至老婆还没发现我想把她压倒,这也太……」
  善治郎并没有把强健体魄当成尊严所在的「猛男」精神。可是,就算是这样,身为一个男人被太太接住自己的身体冲撞,似乎还是有点淡淡的悲伤。
  「啊……」
  听到善治郎的说法,奥拉表情一阵抽搐。
  (糟了。难怪刚才抱得那么热情,原来那是想压倒我啊。)
  奥拉经历过长年实战的身体经过充分的战士训练。因此,纵然善治郎的身高比起自己高一点点,但像他那种外行人的突击,凭奥拉的体力,要笑着挡下来不成问题。
  但是这个世界比现代日本更属于男系社会,价值观上又将强健体魄视为美德。想压倒太太却反被接住的丈夫的悲哀,奥拉比善治郎看得更严重。
  该怎么做才好?不慎让丈夫蒙羞的女王考虑了一会。然后——
  「呀、呀啊。」
  不知如何是好的奥拉只好假装尖叫了一声,自己倒进沙发里。
  「太慢啦!我不记得自己有使出隔了一段时间才会生效的特殊冲撞啦!」
  「……呀啊。」
  善治郎的吐槽并没让奥拉灰心,她仍旧倒在沙发上,继续发出装出来的尖叫。
  「那个,我说……」
  「……呀啊。」
  「……」
  发出尖叫的奥拉,在沙发上扭了扭身体,使得深开衩的裙子掀开,小麦色的一半大腿都露了出来。
  虽然是每晚看习惯了的光景,不过还真养眼。
  「……喝啊!」
  「呀!」
  结果善治郎就当作冲撞在一段时间后成功了,扑向倒在沙发上的奥拉。

  ◇◆◇◆◇◆◇◆

  之后过了大约一小时。
  在沙发上一起畅快地流了一场汗的善治郎与奥拉,维持着半裸姿态开始K书。
  只穿着一条四角裤的善治郎坐在电脑前;穿着一条小内裤、脖子上挂着一条大毛巾的奥拉站在他的斜后方。
  电脑旁边放着整叠的龙皮纸。写在龙皮纸上的内容,是去年卡巴王国的地方纳税状况。
  纳税相关的文件,基本上只有「地名」「个人姓名」与「数值」这些要素,奥拉认为用来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与发音再恰当不过了。
  虽然善治郎并不完全同意她的意见,不过他仍然每天老老实实地以数位相机的录影功能将奥拉一个个指着念出写在龙皮纸上的单字的样子拍下来,然后一边做确认,一边把内容输入电脑的电子试算表里。
  这个国家总计三十个的文字,早已在几天前用滑鼠画图的方式做好了「外字登录」,分配给键盘的各个按键。
  虽然每打一个字都得特地转换,很没效率,不过以这种方式,用电脑也能勉强打出这个世界的文字。
  就这样,善治郎把奥拉给他的纳税单分别打成这个世界的文字标示,以及片假名与阿拉伯数字的并排两行,做成能够一个人学习文字发音的资料。
  看奥拉特地使用去年的纳税文件,可见她一定有什么别的打算,不过至少表面上的理由就是这个。
  「那么,善治郎,文件写好了吗?」
  「嗯,昨天都打完了。我现在印出来。」
  善治郎将这几天努力的结晶——电子试算档输进印表机。这台印表机是他舍不得扔就顺便带来的。
  墨水每种颜色只准备了三个备用,相当珍贵,不过反正摆着不用,迟早也会堵塞报废。
  因此,善治郎并不打算在印表机上小气,将昨晚打好的档案大方地列印出来。
  奥拉兴味盎然地看着机器自动吐出纸张的模样,确定列印纸全数排出后,拿起整叠纸张,迅速浏览过一遍。
  「好,那么就来确认一下你的发音是否正确吧。善治郎,请你从第一张开始念起。」
  「知道了,那我要开始啰。首先是阿贝尼斯伯爵领地,税收有龙皮一千张、麦子两千袋、木材……」
  奥拉看着列印出来的纸张,一旁的善治郎则直接看着电脑荧幕上的资料,一段段念出来。奥拉一一点头回应,一边听着,指出途中发音或数字不对的地方。
  「啊,那里不是『博尼加子爵』,是『博尼亚子爵』。」
  「OK,不是『加』是『亚』对吧。」
  的确,地名与家名因为是专有名词所以「言灵」不会生效,无论谁来念,听起来都会是正确的发音,或许正适合拿来熟悉文字也说不定。而且顺便还能让善治郎优先记住王室纳税单上留名的名门贵族。
  这么一想,用这份「纳税单」学习文字的基本发音,似乎也挺有道理。
  记了一、两百个单字后,就算是未知的文字排列,也会大致知道该怎么念。
  不管怎么样,这个世界毕竟没有现代日本小学一年级用的「国语」教科书那种适合初学者学习文字的专用书籍。
  就算有点缺乏效率,也只能这样多看多读,慢慢学起来了。
  利用纳税单进行的文字发音讲座告一段落后,奥拉不经意地想起一个疑问,说道:
  「我问你,善治郎。这有些地方的数字以『红字』标示,有些则以『蓝字』标示,是什么意思?」
  对于奥拉的疑问,善治郎难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回答道:
  「喔,那是把纳税单上写的数目与电子试算表计算出的数值不同时,用颜色清楚区分出来的结果。红字代表比计算结果少,蓝字代表比计算结果多。」
  「哦……」
  听到善治郎的回答,奥拉转为面无表情,小声地回了一句。
  就算是提交给王室的纳税单,王宫也无法一份份重新计算,确认数值无误。
  毕竟数量实在太大了。虽不至于办不到,但要是想全部重新计算,龙皮纸与人事费都会直线攀升。
  一般都是迅速浏览一下,抓出明显不对劲的数字,然后随机抽出几份,重新计算一下就结束了。
  就连这个随机抽查,也「不知为何」几乎不会把位高权重的大贵族,或与调查官交情甚密的贵族的领地列为对象。
  然而,对会运用电子试算表的善治郎而言,这点程度的计算一个人也不成问题。毕竟他要做的就是设定基本格式,然后将数值正确地输入而已,只要是在公司做过一点事务工作的人,谁都办得到。
  「善治郎,这个可以借我一下吗?」
  善治郎早就猜到奥拉会这样说了,他尽可能装出毫无心机的笑容,回答道:
  「嗯,可以啊。不要做得太过火喔。啊,这不是我该说的话呢。」
  「我明白。」
  听到夫婿搔搔头这样说,女王以有点吓人的笑容回答。

  ◇◆◇◆◇◆◇◆

  当天午后,在只有自己与法比奥秘书官两个人的办公室里,奥拉拿出了午休时善治郎交给自己的一叠影印纸。
  法比奥秘书官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只挑起了一边眉毛。
  「陛下,这是?」
  「去年主要贵族的纳税单。为了做为指标加深夫君对国政的了解,我以『学习文字的资料』为借口让他过目,结果才几天的工夫,他已经重新正确计算过,还指出了数值的错误。」
  「……哦。」
  奥拉所言,让细脸秘书官的双目,流露出警戒之色。
  见秘书官还是老样子,对善治郎不肯放下戒心,奥拉不掩饰苦笑,说:
  「你还是老样子,对夫君就是不肯放下戒心。我看夫君没有你担心的那种野心喔。」
  听到奥拉这样说,秘书官虽表示同意,但也顽固地回答:
  「是,基本上臣也同意您的意见。从善治郎大人这一个月来的言行判断,那位大人应该不太可能有政治野心。但终究只是可能性低,没有根据能断定绝无可能。
  最让臣在意的是,越是了解那位大人的智慧与教养,他的毫无野心就显得越不协调。也很难说这一个月的态度不是精湛的演技。」
  在法比奥的眼里,善治郎是个极为不自然的存在。
  如果是平民的话,不可能理解自己身处的立场;如果是贵族的话,不可能没有与能力以及立场相应的野心。
  大致明白女王伴侣这个立场能给自己与旁人带来多大的影响,行为举止却又深思熟虑,处处小心不伤害到女王政治权力的「男人」,这种方便的存在,真的可能存在于这世上吗。
  换个角度想,这个世界的常识本来就不能套用在异世界人身上,或许在那个世界里多得是这种人也说不定。
  但只要不能断定他是假装无害而合作,肚子里却在伺机而动,至少要有一个人持续提高警觉才行。
  「臣认为陛下不用太有戒心比较妥当。因为持续隐藏内心不让共同寝食的人察觉,是极为困难的。相对地,臣会代替您留意善治郎大人的言行。」
  「知道了。辛苦你了,法比奥。」
  「是,臣自从成为陛下的亲信,每天都在劳神费心。」
  听了女王慰劳的话语,中年秘书官答以全面的肯定。
  「……一般这种时候,就算只是表面话,不是应该回答『不,臣不敢当』或是『只要是为了陛下,这点程度算不上辛苦』吗?」
  对于嘴角浮现苦笑的奥拉,法比奥仍然面无表情地稍微耸耸肩。
  「臣自认为将事实照实说出来,就是臣的职责。」
  然后堂而皇之地如此宣称。
  事实上,法比奥的刺耳直言至今不知道帮了奥拉多少次,因此她无法反驳。
  奥拉呼出一口气,回到原本的话题。
  「话说这几天,夫君让我看了他的世界使用的『数字』这种文字,那可真是方便的玩意啊。我在想,若能以某种形式加以采用,或许会很有益处。」
  善治郎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的同时,奥拉也向善治郎学习了阿拉伯数字的发音与用法。
  当然,比起必须重头学起文字与语言的善治郎,奥拉只需要记住0到9这十个数字以及它们的用法,因此很快就精通阿拉伯数字的用法了。
  虽然她还无法以阿拉伯数字进行笔算,不过她已经获得了知识。看到以阿拉伯数字写出的数目,便能够理解数值的内容。
  看看善治郎借给自己的这份纳税单,阿拉伯数字的简单明了可谓一目了然。
  举个例子,把同一个数目分别写成阿拉伯数字与英文比较看看,就能看出它的不同。
  阿拉伯数字只需要写成「2932」的数目,用字母系统却会变成了「two thousand nine hundredand thirty-two」这么长的一串文字。
  纳税单上记载了几百个这类数字。就算每个书写及过目所需的时间只有些微差异,几百几千个加在一起,产生的时间差就大了。
  无论是读是写,引进数字之后作业必然能大幅提升效率。再来,正如善治郎所说,即使是目不识丁的一般庶民,也可能产生「不会阅读文字,但数字勉强读得懂」的族群。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一般庶民当中增加了会算数的族群,此事对于国家与王室带来的利弊孰大孰小,也难以分辨。
  听到奥拉述说肯定的意见,法比奥秘书官考虑片刻后,答道:
  「依臣之见,数字的确是有益的存在,不过臣反对短期内全面采用。如此会对现场造成巨大混乱,况且无论阿拉伯数字有多么好记,从头学起完全陌生的事物,仍然会是一个负担。
  若想强制要求学习,必然会招致一些反感,只是程度大小还不知道。」
  「唔,是吗。说得对……」
  听了法比奥现实层面的意见,奥拉以手抵着下颚,陷入沉思。
  「嗯,那么,就先将数字发音一览表发给主要处理算数的部门,要求今后王室制作的所有资料,除了原有的文字标示外,必须一并标示数字好了。先这样做看看情况,如何?」
  「如果这样做,至少就必须强制要求王室专属的事务官们学习数字,这样可以吗?」
  对于奥拉的提案,法比奥始终冷静地提出疑问。
  「不可行吗?」
  被奥拉反问,法比奥秘书官思忖了一会后,点头。
  「不,这点程度应该可行。臣立刻派人处理。」
  「嗯,有劳你了。」
  奥拉满意地点头。
  不能一口气引进虽然叫人心急,不过这方面的大胆改革,太急躁的话常常会失败。若是真的行不通,也许必须看开点,在今后录用新人们的初期教育当中混入阿拉伯数字教学,能使用数字的人才就从下个世代培养起。
  引进数字带来的效率化,或许不能奢求立即成形。
  若是想追求即时的利益,比起数字的本身,善治郎使用数字帮她计算的这份「纳税单」的内容,才是发挥了真正功效。
  「贝尔维迪斯边疆伯爵、科伦加男爵、达维诺领主骑士与加美斯领主骑士。纳税额误差大到无法容忍的,大概就这几个吧。」
  奥拉一面念出名字,鲜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看到女王面露肉食动物般的笑意,中年秘书官以冷静的声调提出忠告。
  「陛下。就算他们有非法行为,毕竟也受到包庇至今,已经成了惯例。若是在短时间内加强取缔,恐怕会爆发抗争。」
  「我明白。我不会愚昧到强行进攻,冷不防把罪状塞到他们面前的。这不过是暗示取缔的可能性,诱使对方让步的材料罢了。」
  奥拉说完,有些烦躁地皱起鼻子。
  人性很有意思,即使是明文规定的违法行为,如果这种行为长达几十年间都没有受到正当取缔、放置不管,一个人就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的违法行为是正当权利。
  具有这种认知的人,等到有一天突然遭到法律严正处罚时,会愤慨地想:「以前都没有说什么,怎么现在突然不准了!」
  虽是不理性的意见,不过如果是多数意见,一旦疏于顾虑,就算是君王也会遭到沉痛的反击。在卡巴王国,君王与王室虽然威震天下,但还不至于能够忽略贵族勾结的力量。
  「容臣再补充一点,陛下现在举出的各位人士,都是前一场大战当中立下战功之人。」
  「……说得对。我国能够成为战胜国,他们诚然功不可没。」
  奥拉坦率同意了法比奥秘书官补充的话,点点头。
  现在剩下的贵族,大多是在前一场大战存活下来的功臣。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单纯为了中饱私囊而向领地人民课重税,在缴税时在帐目上作假的无能之辈。
  像那种无能之辈、只能寄生于王国的贵族,在战乱之中大多无法保卫家园,纷纷走上没落的命运。
  正因为如此,剩下的贵族们才难以对付。
  奥拉刚才指名的贵族们,都把帐目作假省下的税金充当自领地的军备。而他们的兵力在前一场大战担负了国土防卫的一部分责任,因此也可以说他们没付的税金绕了一圈,最后还是用在王国上面。
  可是,如果这份税金有正当缴纳,国家能够更进一步强化国王军,也是不争的事实。
  为了军队效率化,主张以国税强化国王军的王室,与认为国王军机动力太低,无法协助防卫自领地,坚持强化自领军的地方领主。
  两边理论都站得住脚,王室与地方领主之间也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摩擦。
  若是这次发现的逃税行为得到默认,地方领主继续强化兵力,有朝一日国内的势力之间将会失去均衡,这是相当清楚的。
  国王军至少要保有在发生最糟情况——地方领主们率领联军企图谋反时,能够加以镇压的优势。
  目前看来,主要的地方贵族们当中,还没有哪个人不切实际地敢随便反抗王室,但不能保证下个或下下个世代的继承人都是有才干的机灵人。
  「不过,违法行为毕竟是违法行为。我会手下留情,也会顾虑到他们的面子与名誉,但还是得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听到奥拉如此断言,法比奥沉思片刻。
  「……那么,不妨私底下通知他们迄今文件上的错误,并且为了今后不再发生这种状况,请他们『自发性地配合』,从这个方向来谈,如何。」
  一会过后,秘书官整理了想法,提出了这个妥协案。
  「哎,顶多就是这样了吧。知道了,细部调整交由你处理。」
  「是,遵旨。」
  谈话告一段落,奥拉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对了,夫君的家庭教师选得怎么样了?我想主要人选差不多都出炉了吧?」
  对于奥拉突如其来的问题,法比奥秘书官不慌不忙地表示肯定。
  「是。自荐三名,他人推荐三十一名。大多数都是拥有高度魔力的妙龄未婚女性。」
  魔力高强、正值适婚年龄的未婚女性。显然想抢侧室位子的人选,让奥拉不禁失笑。
  「真叫人无奈,如果是没察觉我的心意才这样做,还只是普通的无能之辈;要是明知故犯,那就有点麻烦了。我这么让人看不起吗?」
  无视于女王的真正心意,将侧室候补送到女王伴侣的身边。就算说是为了维持血统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是故意惹君主生气。
  「与其说是看不起您,倒不如说『将自己的心腹送到善治郎大人的身边当侧室』所具有的魅力让他们不顾危险了吧。」
  法比奥所言,让奥拉不快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哼,我可不认为夫君有那么糊涂,会被暗地教唆侧室的人摆弄在手掌心里。」
  「臣有同感,但会这样想的,只有了解善治郎大人实际情形的我等。」
  「哎,说得对。这么一来,夫君的家庭教师,还是只能劳烦芭思夸拉婆婆跑一趟了。」
  说完,奥拉坐在椅子上伸展一下四肢,试图解除身体的僵硬。
  对于这样的奥拉,法比奥秘书官难得有些不便启齿地开口道:
  「不,关于这点,有人推荐了一位我方也不便忽略的人物。马奎斯伯爵推荐了他的妻子——奥塔薇亚女士。
  陛下想必知道,奥塔薇亚夫人是公认的贵族女性典范。无论知识、教养或魔法技术,从各方面来看都无可挑剔。
  不只如此,她又是已婚妇女,也算是体察了陛下的意愿。」
  「那、那个色老头……」
  听到出乎预料的名字,奥拉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来。
  具有知识与教养,又长于魔法的已婚女性。只听这些列举的资讯,还真是个体察了奥拉心意的人选。
  当然这建立在必须忽视一个事实的前提上——虽说奥塔薇亚是马奎斯伯爵的妻子,但其实是续弦,年纪轻轻还在二十岁前半,由于其美貌、含蓄与尊重男性的人格,几年前还被称为「宫廷名花」。
  顺便一提,曾经是奥拉的夫婿候补、马奎斯伯爵的儿子拉斐尔·马奎斯,年纪比继母奥塔薇亚大了十岁以上。
  「那个老不修,该不会是想叫自己的妻室红杏出墙吧?」
  对于奥拉的猜测,法比奥秘书官摇摇头。
  「不,依臣浅见,从马奎斯伯爵的人品判断,他应该没想那么多。
  正如陛下所知,奥塔薇亚夫人是符合这个国家常识的『理想的贵族女性』。她擅长自然地以男性为尊,挑动男性的自尊心,给予对方行动的自信。
  臣认为,他可能是想让此等人物与善治郎大人长时间接触,引出善治郎大人的积极性,让陛下与善治郎大人之间产生龟裂。」
  被含蓄美女称赞,得到尊敬的目光,吹捧个两句,几乎所有男人都会得意起来,觉得「我只要有心也办得到」。只要能像这样诱导善治郎的精神状态,提升他对政治的积极性,对马奎斯伯爵而言,善治郎就会成为直接通往王权的好用管道。
  比喻得粗俗点,法比奥秘书官是在推测,对方的目的可能是想「治好善治郎的妻管严」。
  如果这项推测属实,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就算背后唆使的马奎斯伯爵再阴险,成为众矢之的的奥塔薇亚夫人,本身却一点恶意也没有。
  如果奥拉至今听闻到的奥塔薇亚夫人的形象都是对的,那么夫人将不会有半点恶意,只是纯粹地尽力完成「家庭教师」的职责。
  表面上,她可说是最适当的善治郎的家庭教师人选。
  「您意下如何,陛下?您也可以找个适当的理由拒绝。」
  秘书官试探心意似的无礼视线让奥拉有些不快,她摇摇头,答道:
  「不,也没必要这样做,招致伯爵的恶评。反正夫君总有一天至少还是得出来见人。
  我也不能对什么都挑三拣四。先不论藏在背后的马奎斯伯爵,只要奥塔薇亚夫人本人的人格没有问题,对夫君来说倒是有益的人选。接受。」
  「是,遵命。那么,臣就这样安排。」
  听了奥拉所言,法比奥秘书官以殷勤的动作行礼答覆。

  ◇◆◇◆◇◆◇◆

  这天,后宫弥漫着些许紧张感。
  以往除了善治郎与女王奥拉之外,就只有侍女们在后宫工作的封闭空间,今天将首度有外人踏足。
  后宫的一间房内,善治郎深深坐进沙发里,做了不晓得是第几次的深呼吸。
  (不过,家庭教师啊。想不到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要回头念书。虽然进了社会以后也有学过一些东西啦。)
  在社会人时代有过几次外务经验的善治郎,与人第一次见面并不会让他特别紧张,但这是他头一次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立场与人应对。
  出于「最好不要让外人看见善治郎带来的电器制品」这个理由,此时善治郎所在的位置,是后宫的一间普通房间。
  没了冰块电风扇的恩惠,炎热的室温让善治郎汗流浃背,从刚才就一直以混合了适量黑砂糖与盐巴的水补充水分。
  (不可以讲敬语,等到对方报上名号后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但严禁做出极端无礼的语气或态度。这也太难了吧。)
  善治郎在脑中想起奥拉至今教过他的基础应对,想着想着,时间到了。
  「失礼了。小的带奥塔薇亚大人来了。是否可以让她入室?」
  「……准。」
  听到侍女在门的另一头这样说,善治郎先是干咳一声,然后以平时不太使用的命令口气如此说道。
  出于上班族时代的习惯,他差点走到门口去迎接,腰一离开沙发才想到这样是错的,便站在沙发前等着。
  下个瞬间,伴随着喀嚓一声,房门打开,一名淑女走进房间。
  「初次拜见善治郎大人。
  妾身是卡巴王国马奎斯伯爵领地领主,曼纽尔·马奎斯伯爵之妻奥塔薇亚。此次有幸身任善治郎大人的教师,不胜喜悦。
  妾身虽无学无才,但将鞠躬尽瘁,完成所负使命。」
  淑女以悦耳的柔和声调如此说完,深深地鞠了个躬。
  (哦——她说自己无学无才,原来这个国家也有「谦虚」的美德啊。)
  善治郎在一些书上读过,「谦虚」即使是在地球上也不是每个国家地区都通用,因此才产生了这种感想。他尽量装出有威严的声音,命令道:
  「抬起头来。」
  「是。」
  淑女——奥塔薇亚与低头行礼时一样,以流畅的动作抬起头来。
  (原来如此,这就是在这个国家被称为「贵妇典范」的人物啊。确实名不虚传呢。)
  纤柔、清纯、贞洁。看到奥塔薇亚的容貌,善治郎的脑中自然浮现出这些词汇。
  身高不算高。从善治郎来看,她的眼睛与「一般」高度齐高,所以大概在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吧。
  不过因为肩膀窄而下垂,所以看起来比实际上的身高更纤细娇小。
  光泽亮丽的直顺黑发、即使是日本人也难得一见的漆黑双瞳,还有与头发、眼睛颜色正好相反,以南国人来说色素较淡,接近奶油色的小麦色肌肤。
  鼻梁高挺,但整张脸轮廓浅,说成「晒黑的日本人」似乎也能通用。
  不过话说回来,想在现代日本看到这样的美人,恐怕得去模特儿或艺人的经纪公司才行了。
  「我叫善治郎,是奥拉女王陛下的丈夫。虽然不知道今后会相处多久,但愿我们之间能建立起良好关系。」
  「是。妾身不敢当。」
  善治郎念出拼命在脑中想好的台词后,奥塔薇亚一本正经地低头行礼。
  像这样与不能随便说话的对象交谈,超乎想像地消耗着善治郎的精神。
  「那么,让我听听马奎斯夫人的指导方针吧。坐。」
  可能是这种精神的疲劳感在不自觉当中让善治郎变得急躁。善治郎跳过了昨天在脑中预先想好的步骤,催促奥塔薇亚坐下。
  「?……是,失礼了。」
  听到善治郎所言,奥塔薇亚一瞬间露出讶异的表情,但她很快就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便顺从地坐到沙发上。
  看到奥塔薇亚坐下后,善治郎也慢慢把屁股放回沙发上。
  中间隔着桌子,与对方相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善治郎,听奥塔薇亚对今后将采取什么样的方针与方式让自己学习常识、礼仪与魔法进行说明。



  「也就是说,原则上你会教我历史与魔法。在上课期间,如果我的态度违反了礼仪或常识,你再指出来。是这样吗?」
  善治郎在脑中整理对方告诉自己的内容,然后化为言语,奥塔薇亚听了,对他回以柔和的微笑。
  「是。常识与礼仪这两件事,只用听的并不容易记住。善治郎大人似乎已经了解了大致上应有的举止,因此妾身认为这样做会比较有效。」
  「而且今后午餐也要跟你一起吃?」
  「是。聚餐的场合,是凝聚了常识与礼仪的空间。妾身认为这是学习两种知识时最适合的办法。」
  原来如此。讲得确实有道理。礼仪这种东西,光用听的是学不会的。
  要亲身实践,犯过错,一一受到指谪后改善,逐渐磨练。虽然很花时间,但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他只要想到今后每天都要在常识与礼仪的老师注视下吃午餐,就觉得有那么一点烦。至少不可能像这几天跟奥拉一起度过的时光那样惬意畅快。
  话虽如此,善治郎也没有傲慢到为了个人的任性要求而拒绝有效率的受教机会。
  「知道了。既然你说这是最好的方法,那么我也没有异议。就这样安排吧。」
  听了善治郎所言,奥塔薇亚柔和地微笑,低头行礼。
  「谢谢您。那么恕我性急,方才善治郎大人在我进来时,站在沙发前面迎接我,对吧?」
  「啊!」
  这么快就被挑毛病,让善治郎忍不住叫了一声。
  奥塔薇亚细心注意,不让语气带有责备的意味,告诉他:
  「感谢您如此诚挚以待,妾身惶恐之至,不过以善治郎大人的立场来看,这样做恐怕会被人『看轻』了。原则上,善治郎大人需要起身迎接的,在国内只有奥拉陛下一人。
  即使是国外的王族,除非是君王本人,或是第一王位继承人,其他您都不需要那样必恭必敬地应对。
  此外,善治郎大人还在自己站着的时候向我劝座,这也是妾身不配享有的厚爱。常识与礼仪会根据对象与状况而改变,因此不可武断,不过身为王族,应对上最好能够更沉着。」
  「……知道了。以后我会留意。」
  善治郎表面装做镇定,点头回应,内心却巴不得能用手遮着脸,趴到桌上去。
  (真糟糕……我以为我已经很小心了,结果上班族时代的毛病又跑出来啦。)
  以上班族的常识来说,在请客户前来商谈时,必须等客户就坐,自己才能坐下。想矫正积习成常的习惯,看来比想像中还难。
  也许是看穿了善治郎的内心,奥塔薇亚像是要安慰他般莞尔一笑,以沉稳的语气转到下一个话题。
  「那么,今天就容我先从魔法的基础开始说明。有任何不明白或是有疑问的地方,请尽量提出。我会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回答您。」
  「嗯,拜托你了。」
  「……善治郎大人,那个,『拜托』这种说法……」
  「也、也是喔。呃……准君发言,开始说明吧。」
  马上又出包的善治郎,干咳一声掩饰过去,重说了一遍。
  这次似乎是合格了,奥塔薇亚轻轻低头行了个礼,便以悦耳的声音开始仔细说明。

  「那么,首先容我从魔法的基础开始说明。魔法大略来说可分成两种。一种是有大小之别,但任何人都能使用的『四大魔法』;另一种是只有特殊血统的人士才能使用的『血统魔法』。」
  「所谓的四大,指的是地、水、火、风;而血统指的是『时空魔法』之类的吗?」
  对于善治郎中途插嘴的态度,奥塔薇亚并未表示不悦,而是面带笑容地点头回应。
  「是,正是如此。不过,『血统魔法』除了只有特定血统之人才能使用之外,其基础部分与四大魔法并无不同。
  发动魔法的条件有三个。『正确的发音』与『正确的认知』,以及『正确的魔力量』。」
  「发音、认知与魔力量?」
  乍听之下跟游戏或书本里登场的魔法一样,但具体上还是不够了解。
  看到善治郎的反应,美貌的家庭教师了解到他还没有听懂,于是举出具体例子开始说明。
  「首先,魔法有其专用的语言。一般人都简便地称这种语言为『魔法语』,必须使用这种语言,魔法才会发动。请看。」
  说完,奥塔薇亚笔直地竖起了右手食指。接着——
  「散布于半空的不可视之水,命你聚集于我的指尖,形成球状。做为代价,我愿向水灵献出魔力十八。」
  善治郎的耳朵听见这段话的下个瞬间,奥塔薇亚的指尖浮现出一滴圆形的透明水滴。
  「!」
  还来不及对眼前的现象感到惊讶,善治郎先按住了头。
  (刚才那是什么?奥塔薇亚小姐才稍微开口,就有一大串话传进我的耳里了?)
  他敢发誓,刚才奥塔薇亚并没有开口那么久,可以念出那样长的句子。
  见善治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奥塔薇亚将指尖上制造出的水滴放进刚才喝完的茶杯里,深深低头致歉。
  「非常抱歉,善治郎大人。我刚才太欠缺考虑了。魔法语只要一点声音的强弱、语调、音节的段落就会改变含意,是非常困难的语言,但相对地,能够在短短的发音内蕴含非常多的意义。
  因此,初次听到魔法语的人,有时会因为短音中包含的资讯量太大而感到不快,但我却忘了这点。我要再度向您表示歉意。妾身感到万分抱歉。」
  奥塔薇亚说完,深深低头到露出白皙的脖颈,向善治郎道歉。
  善治郎稍微摇摇头,回答: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学习魔法的时候,终究免不了要遇到这个状况。诚然,没有事先说明是你的不对,但只要道过歉就行了。
  继续说明吧。」
  见善治郎接受了道歉,奥塔薇亚惶恐地回答:
  「感谢您的宽大。今后我会细心注意,不再发生类似的状况。」
  「嗯。」
  夸张地道谢的贵妇人让善治郎感到疑惑,但他尽量不表现在脸上,对她高傲地回答。
  的确这件事算是奥塔薇亚太轻率了,但她也是情有可原。
  本来在这个言灵属于常识的世界里,很少有人会因为发音的量与传进耳里的资讯量不同而产生突兀感。感觉敏锐到会让头部遭到冲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从这层意义来说,可以说奥塔薇亚与善治郎运气都不好。
  「那么,我继续说明。刚才我以『正确的认知』念诵了『正确的发音』,并且灌注了『正确的魔力量』,因此发动了『水球制作』的魔法。那么,接下来,我会刻意弄错刚才举出的三个条件。」
  奥塔薇亚如此说完后,再度笔直地竖起右手食指,念诵咒文。
  「乌尔姆葛。」
  善治郎的耳朵听见了意味完全不明的简短咒文。但魔法没有发动。
  「刚才,我故意稍微讲错了发音。仅仅这样意味就不会成立,咒文不会发动。那么,这次我以正确的发音,念诵认知错误的咒文。」
  说完,奥塔薇亚跟刚才一样,稍微张口,说出了简短的词句。
  「散布于半空的不可视之水,命你聚集于我的指尖,形成球状。做为代价,我愿向水灵献出魔力十八。」
  结果,这次跟一开始咒文成功时一样,善治郎的耳朵听见了有意义的长篇语句,但奥塔薇亚的指尖没有出现水滴。
  「我刚才念诵着正确的咒文,心里想像的却是别的咒文发动的样子。结果就如同您所看到的。那么最后,我要采取正确的发音与认知,但刻意弄错附加的魔力量。」
  「散布于半空的不可视之水,命你聚集于我的指尖,形成球状。做为代价,我愿向水灵献出魔力十八。」
  今天第四次的「水球制作」咒文,将意义正确地传进善治郎的耳里。但仍然没有发挥效果。
  奥塔薇亚向望着自己的善治郎笑了笑,解释道:
  「刚才我以魔法语说,要献出『十八』单位的魔力,却故意加入了『二十』单位的魔力。咒文发动因此失败。」
  听到这番话,原本听得还能理解的善治郎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等一下,太多也不行,是吗?」
  善治郎一时情急地问,差点忘了注意语气,奥塔薇亚点头回答:
  「是。太多或太少,魔法都不会发动。如果是魔力消耗量多的大魔法,些许差距可以当成误差略过;不过越小的魔法,注入的魔力适当分量就越精准。
  因此,拥有巨大魔力的魔法师,常常不擅长使用我刚才念诵的小型魔法。不过也有例外,例如首席宫廷魔法师埃斯皮里狄翁大人就不在此限。」
  经过她一番说明,确实可以理解。
  拿两百毫升的宝特瓶将水倒满杯子,跟拿十公升的塑胶桶将水倒满杯子,不用想也知道哪个比较简单。
  脑中冷静的部分理解了奥塔薇亚所说的话,但善治郎却有些茫然,对方的说明也左耳进,右耳出。
  因为善治郎自从听到自己总有一天可以使用魔法,就一直兴奋又期待。
  然而,如果像自己这样拥有巨大魔力的人不适合使用小型魔法的话,那么基本上不会离开后宫的自己,岂不是几没机会使用魔法了?
  「你的意思是,拥有巨大的魔力,反而不适合学习一般魔法吗。」
  「是。事实上,妾身听说奥拉陛下除了时空魔法以外,只会使用火系统的广域歼灭魔法。
  不过,这种大魔法不只需要注入大量魔力,咒文也极端地冗长,妾身听说直到能够正确地发音为止,常常需要练习好几个月。」
  越听越觉得善治郎能够使用魔法的日子遥遥无期。
  「那么,我开门见山地问了,从今天开始学起,约略要花上多久时间,我才能发动魔法?」
  不知不觉间,善治郎忘记了自己本来的主要目的应当是学习常识与礼仪,转而如此向奥塔薇亚询问。
  奥塔薇亚敏锐地察觉到善治郎想要什么,但她身负教师的职责,也不能撒谎,便蜷着纤细的身子,缩起脖子诚实以对:
  「这个嘛,嗯……要注入正确的魔力,必须先意识自己的魔力,并且能自在地加以操作。通常学会意识自己的魔力需要两年,尔后习得操作自己的魔力大约需要一年。」
  「……三年。」
  听到善治郎呻吟般地说道,奥塔薇亚赶紧补充道:
  「啊,不过,只要通过这两个阶段,之后就容易多了。因为只要记住正确的发音,在脑内鲜明地描绘出正确的效果,然后正确地注入魔力就行。如果是简单的咒文,练个一天就能用了。」
  也许是想起刚才自己才说过,这种简单的咒文并不适合拥有巨大魔力的善治郎使用,奥塔薇亚讲到一半失去了气势,内疚地抬眼望着善治郎。
  她的目光,让善治郎的头脑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学魔法。只不过做为魔力强大的王族的修养,「学起来比较好」罢了,就算要花个三、五年来学也没差。
  (反正就算学会魔法,对我的生活似乎也没啥帮助。)
  善治郎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血统中继承的特殊魔法「时空魔法」的可能性,因此轻易地舍弃了魔法的可能性。
  「知道了。那么就别焦急,慢慢来吧。你得好好指导我,奥塔薇亚。」
  「是,请交给我吧,善治郎大人。」
  看到女王的伴侣一下子就振作起来,美貌的女家庭教师,以有诚意的话语与柔和的笑靥加以回应。

  ◇◆◇◆◇◆◇◆

  请到奥塔薇亚担任家庭教师,顺利结束了第一堂课的当天晚上。
  得以从几小时的紧张时间里解脱的善治郎跟妻子奥拉两人,在后宫的一间房间里度过休憩的时光。
  刚洗好澡的善治郎跟平常一样喝着罐装发泡酒。至于奥拉,则是把斟满白兰地的玻璃杯拿到面前,享受着那芳醇的酒香。
  花几天喝完一瓶白葡萄酒的奥拉,接着选了这瓶装在盒子里的白兰地。看来在这个世界蒸馏酒类并不普及,奥拉一开始还被白兰地的酒精度数呛到,但学会喝法后,似乎觉得比葡萄酒更可□。
  奥拉依照善治郎隐约记得的知识——「我记得一般喝白兰地,都是常温纯饮」——什么都不加地纯喝。
  不过「常温为普通喝法」这一条似乎不适用于暑气蒸腾的卡巴王国,她比较喜欢放在冰箱里冰镇着喝。
  让LED落地灯的光亮透过白兰地杯,以视觉享受着浓醇的琥珀色阴影,奥拉一次一小口,让杯中酒流进喉咙。
  「欸,那个好喝吗?」
  听到善治郎这样问,奥拉满足地点点头,答道:
  「嗯。香气惊人地馥郁,味道甘醇。喝习惯了以后,真叫人欲罢不能。」
  「哦,是喔。」
  实不相瞒,善治郎连白兰地与威士忌都分不太清楚,奥拉的感想更是有听没懂。不过奥拉现在正在喝的白兰地,叫做轩尼诗XO什么的,一瓶要价一万圆以上。内行人就是喝得出来吧。
  至于外行人善治郎,喝冰凉的发泡酒就满足了。
  奥拉将喝干了的白兰地杯暂且放回桌上,向坐在身旁的丈夫说道:
  「那么,情况怎么样?说说你的感想吧。」
  听到奥拉突如其来地提出话题,善治郎有些意外,不过嘴巴还是离开了发泡酒的罐口,老实地回答:
  「啊啊,这个嘛。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比我预料的还累』吧。我被抓到好几个不合礼仪的地方。尤其是午餐,几乎不记得吃了什么。」
  「辛苦你了。」
  「没关系啦。这是有必要的,对吧?况且魔法课程真的很有意思。不过,听到她说要花三年以上才能学会魔法时,难免让我有点沮丧就是。」
  善治郎说完,转向奥拉,挥了挥没拿着罐子的手。
  实际上,他看到魔法发动时确实很兴奋。
  虽说他能在原本的世界与这个世界之间来回,不折不扣也是魔法的效果,但那时候自己是当事人,并没有看见魔法发动的样子。相较之下,这次奥塔薇亚示范给自己看的,是让球状水滴漂浮在指尖上,非常浅显易懂的魔法。
  眼见为凭,这种的有说服力多了。
  「没办法,学魔法是没有捷径的。想练会就只能孜孜不倦地努力。反过来说,这也是一项只要花时间,谁都能习得的技术。你只要有决心学到最后,努力绝对不会白费。」
  奥拉如此说完,像是要鼓励丈夫似的,将坐在身旁的丈夫的手臂抱进自己的双峰之间。
  「奥拉……」
  等到看见丈夫因为柔软触感而眉梢下垂,女王脸上浮现出些许坏心眼的笑意,对着他的耳畔呢喃了一句出其不意的话。
  「那么,你觉得奥塔薇亚夫人怎么样?她在你的眼里也是个魅力十足的女性吗?」
  从妻子口中说出别的女人的名字。也许是男人的天性,善治郎明明没做任何亏心事,身体却反射性地震了一下。
  「嗯嗯?怎么样?」
  奥拉抱紧了善治郎的手臂,好像怕他逃了,又再问了一遍,善治郎让视线在天花板上游移,答道:
  「啊——嗯。她的确很漂亮,待人也很和善。这种类型在这个国家会受欢迎,我完全可以理解。」
  「……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奥拉简短回应的声音似乎比平常低了些。
  「你的意思是说,她也很讨你喜欢吗?」
  奥拉也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但她明白奥塔薇亚与自己是正好相反的类型。她的语气不禁变得带有试探意味。
  善治郎还没迟钝到连妻子心情变差都没注意到。
  「不,她的确进了我的好球带,但比较偏外角超低球吧。就是那种如果随便出手了会害挥棒偏了,遇到『正中刚速球』反而打不回去的感觉。」
  然而他急忙想出的借口,却是这个世界的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一下子好球带,一下子外角超低球,一下子又是正中刚速球,尽是些没听过「棒球」这种运动的人无法理解的词汇。
  即使如此,大概从语气与整体的语感,察觉到善治郎想说什么了吧。
  奥拉嘴角浮现出满意的笑,追求更直接的话语,再度追问善治郎。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再说得清楚一点。」
  虽然她要自己说个清楚,但老实说,善治郎的心声是「我哪说得出口啊」。
  善治郎无法忽视自己的羞耻心,在这种时候无法说出「我只爱你一个人」或是「你比她漂亮多了」之类的话。
  「嗯?来,说清楚,好吗?」
  善治郎无法将视线朝向开心地搂着自己的手臂摇来摇去的妻子,他继续望着天花板,在自己的羞耻心与妻子的要求之间折衷,尽他所能地回答:
  「呃,那个……我是说,如果当初受到召唤的那天,召唤我的不是奥拉而是奥塔薇亚小姐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了。」
  善治郎一边说,一边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开始泛红。
  这个回答是否能令奥拉满意?希望她能满意。要是她还想听更「直接」的说法……他会羞耻而死的。
  善治郎继续抬着头,只把视线转向旁边,偷看妻子的反应。
  奥拉的红色长发,在善治郎的视野角落轻轻晃动。
  「呵……呵呵呵,这样啊。这样啊。」
  奥拉的声音笑得好开心。
  看来善治郎的回答,足以打动奥拉的一颗心。
  「我也认为,能够召唤到你,是我无上的幸运。」
  女王如此说完,就将火热湿润的嘴唇压在善治郎的脸颊上。

  ◇◆◇◆◇◆◇◆

  深夜。一如平常,与丈夫善治郎你侬我侬地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奥拉,夜半醒转过来,小心翼翼地下床,以免弄醒了静静发出呼吸声的善治郎。
  寝室里虽也设置了LED落地灯,但善治郎在睡觉,不方便开灯。
  奥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摸索着找寻自己的衣服。不久,奥拉的手就摸到了柔软单薄的布料。
  奥拉将这件摸起来相当滑溜的单薄衣物——红色的透明睡衣拿在手上,忍住不笑出来。
  在上床睡觉前,为了对丈夫令人开心的回答表示感谢,她穿上了这袭煽情的睡衣给他看,那时善治郎的反应,有趣到让她想用「数位相机」保存起来。
  「呜耶!」
  面对发出一声怪叫僵在原地的丈夫,奥拉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善治郎似乎也不认为这件「性感睡衣」没被奥拉发现(因为转移过来的第一天,所有行李都接受过检查),不过奥拉自己主动穿给他看,似乎达到了相当大的奇袭效果。
  结果陷入了明明是奥拉穿着令人难为情的衣裳,却是善治郎红着脸对抗羞耻心的奇妙状况。
  即使如此,妻子妖艳的睡衣姿态,仍然让善治郎受到了足够刺激。
  今晚的亲热,比平常稍稍激烈、持久了点。
  「……」
  想起了晚上的亲热,奥拉露出笑容,放开了透明睡衣,找寻睡前穿的连身裙式家居服。
  不久,奥拉拿起在找的衣服,赤裸着身子拿着家居服,慢慢走向门口。
  她慢慢地、慎重地、蹑手蹑脚地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免得吵醒善治郎。
  于是一切顺利,奥拉在不被丈夫发现的状况下,成功离开了寝室。

  从寝室来到起居室的奥拉只开了一只LED落地灯,然后在它的灯光下迅速换上家居服。
  穿上蓝色无袖连身裙的奥拉坐在皮革沙发上,然后摇响了桌上准备的铃铛。
  没过多久,一名年轻侍女走进房间。她应该是凭着手上的烛台火光走过了黑暗的走廊。LED的灯光对习惯了昏暗的眼睛来说似乎太亮,她稍稍眯起了眼。
  这名以卡巴王国的人来说难得一见地拥有一头金色长发,令人印象深刻的侍女,原本是奥拉的贴身侍从,现在则是服务位置离善治郎最近的人物。
  「失礼了,陛下。」
  奥拉瞥了一眼恭敬地低头行礼的侍女,在沙发上翘起腿,说:
  「让我听听你的报告吧。」
  忠心的侍女听了主君所言,注意着尽量不混入私心,开始述说今天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是。就小的所见,奥塔薇亚大人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她看起来只是想诚实地履行善治郎大人的家庭教师之职。」
  白天,这名侍女为了送水与毛巾,好几次踏入善治郎与奥塔薇亚的学习空间,她以坚定不移的语气如此报告。
  「嗯,是吗。那么,奥塔薇亚夫人果然只是侦查员了?」
  奥拉听了报告,自言自语般低声说。
  奥塔薇亚本来就是个真诚而不擅长权谋的女性。马奎斯伯爵的主要目的,或许也只是透过妻子的眼光,了解「女王的丈夫」这个问题人物的人品罢了。
  虽然不能大意,不过似乎也没必要从现在就开始紧张兮兮。
  「知道了。今后,只有奥塔薇亚夫人有可疑的言行时,才需要向我报告。」
  「是,小的明白了。」
  见侍女低头行礼,奥拉「嗯」地一声点点头,接着说:
  「那么,这阵子夫君每天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与哪个女佣发生了关系?」
  这是迄今奥拉已经对侍女们提出过无数次的问题。
  历代君王当中,没对后宫侍女出手的人反而属于少数派。更不要说善治郎与往返后宫的历代君王不一样,是住在后宫里。
  不跟年轻美丽的侍女们眉来眼去,反倒显得不自然。
  然而,这次侍女仍然有些困惑地摇摇头,回以始终不变的答案。
  「没有。目前不但没有任何一个仕女让善治郎大人碰过,甚至几乎没有人能让大人多看上两眼。
  追根究柢,善治郎大人似乎并不太喜欢我们踏入房间。
  因此,我们除非大人有事吩咐,否则都不会踏入这间房间。相反地,当我们要打扫这间房间时,善治郎大人会到别的房间去。」
  因为侍女要打扫房间,所以主人到别的房间去。从主人与侍女的关系来想实在匪夷所思,大概在这方面上,他还没能忘记日本的生活习惯吧。
  换个说法,感觉就像被妈妈的吸尘器赶走的爸爸。
  听了侍女的报告,奥拉点点头,做出指示。
  「是吗。我想我已经说过好几次,夫君是个不太擅长主张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他甚至认为说出自己的欲望是『不道德』的。从仆人的立场来说,或许是较难应对的类型,希望你们能够尽量体察他的心意,满足他的要求。」
  「是。小的明白了。」
  「好,可以了。辛苦你了。」
  「是,小的失礼了。」
  结束报告的侍女,一个鞠躬之后走出房间。
  伴随着啪答一声,侍女离开后,奥拉在起居室里呼出一口气。
  「……喉咙渴了。喝点水好了。」
  无意间,奥拉注意到喉咙的干渴,在回到寝室前想先喝杯水。
  奥拉走向安置于起居室角落的五门电冰箱,然后从冰箱中拿出银制水瓶。
  「呼。」
  将冰水从水瓶倒进玻璃杯里,一口气喝干的奥拉,在仅以一只LED落地灯照亮的阴暗室内喃喃自语。
  「是吗……善治郎对奥塔薇亚夫人或侍女们,都没有兴趣啊。」
  奥拉无意识地,以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
  这是今晚也与善治郎缠绵好几次的身体。身体各处还残留了丈夫的手指与嘴唇游走的触感。善治郎这个男人,是多么热情地向女人求爱,奥拉的身体清楚得很。
  然而这样的男人,事实上对自己以外的女人却看都不看一眼。
  「呵……呵呵呵。」
  不知不觉地,奥拉发出了笑声。这份感情该如何形容?
  她想不到,受到异性所爱,竟是如此愉快的事。
  不同于做为君王在政务上获得的充实感,也不像做为将帅在战场上赢得的胜利美酒,这种自身体深处涌起的热气。
  说得低级点,那是一种「优越感」。一个男人只从自己身上感受到女性魅力的喜悦。认同自己才是最棒的女人的快感。
  「这可不好。我都要产生独占欲了。」
  要是沉溺于这份感情,今后当善治郎必须迎娶侧室时,恐怕自己会因为个人感情而直觉地提出反对。
  奥拉对于不受自己控制的感情无法掩饰困惑。更令她意外的是,这份失控的感情,对奥拉来说是如此地舒畅。
  「好吧,算了。现在没必要为将来的可能性担心。」
  奥拉摇摇头,关掉LED落地灯,摸索着打开寝室的门。
  回到寝室后,奥拉脱下家居服,将她那丰腴的褐色裸体滑进睡得香甜的善治郎身旁。
  「呵呵呵。」
  奥拉抱住了背对自己入睡的善治郎,将赤裸的一对乳房压在他的背上。
  「……嗯嗯。」
  善治郎的背,以男人来说并不算宽阔,但奥拉却能从他的背上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安详。这样搂着他,会让奥拉有「回家」的安稳感觉。
  实际上,像这样抱着善治郎背后的奥拉,用不了多少时间,就面带彻底安心的表情,进入梦乡了。

  ◇◆◇◆◇◆◇◆

  善治郎开始接受奥塔薇亚的讲课后过了几天。
  目送爱妻先行前往处理公务后,善治郎坐在电脑前,有效运用奥塔薇亚上课前的少许时间。电脑播放的影片,是善治郎请奥拉帮忙而做成,供善治郎专用的教养与礼仪讲座。
  虽然数位相机的录影功能录下的声音有着「言灵」将会失效的问题,不过只要稍微想想,解决方法再简单不过了。
  只要善治郎当场以日语重复一遍奥拉说明的内容就行了。
  「光登  西  因威东  阿尔  贝勒  阿  温  匡帕内罗  记  拜拉  普力美路  乌能 艾尔  佩答苏  于  乌尔地末  乌能  艾尔  佩答苏……」
  「呃,在受邀参加舞会时,对于第一个与最后一个舞伴……」
  电脑播放的影像中,先是奥拉说着听不习惯的当地语言的声音,然后慢了一拍,传来自己讲日语的声音。
  虽然听机器播放出自己的声音实在不怎么舒服,但确实很有运用价值。值得让他多少忍耐一下不快的感受。
  就这样,善治郎用电脑复习着教养与礼仪时,有人敲了敲房门。
  「失礼了,善治郎大人。奥塔薇亚大人到。」
  「……知道了,我马上去。」
  听到侍女的声音,善治郎关掉电脑的电源站起来。
  虽然善治郎有电脑、手表与手机等好几个几乎准确的时钟,不过因为只有善治郎一个人会注意每分每秒,所以太计较时间并没有什么意义。
  「好,准备过去吧。」
  善治郎打开门来到走廊上。在门的另一头,熟识的金发侍女毕恭毕敬地低头行礼。
  起初困惑不已的善治郎,如今也渐渐习惯了佣人们殷勤的态度。
  「辛苦了。那就麻烦你打扫一下。」
  「是,小的明白了。」
  侍女们体察善治郎的意愿,尽量不在善治郎在的时候进入房间,善治郎则将她们当作「旅馆的员工」,与她们保持适当距离。
  善治郎的讲话方式与态度以后宫主人来说略嫌随便,但是这座后宫对现在的善治郎来说就是「自家」,在这里从早到晚装模作样,身心负担太大了。
  所幸后宫的佣人们都经过奥拉严选,值得信赖且守口如瓶。在某种程度上采取轻松的态度也没有问题。
  (昨天学的差不多都复习过了,希望能尽量在中午以前结束常识与礼仪的课程。这样从午休结束到晚上的时间就能拿来学魔法了。啊,午休有三个小时以上,所以如果能跟奥拉见面,就先跟她预习与复习一下魔法吧。这样下午的魔法课也会比较顺。)
  善治郎一边有效率地安排着今天的行程,一边走在后宫走廊上。
  将课堂间的时间拿来复习,让课程进度提前。另外还趁着午休时间预习下午的魔法课,进一步提升效率。
  看来二十四年来培养的,以「勤勉」与「踏实」为美德的价值观,不是能够说改就改的。
  善治郎好像忘了自己原本是个志愿小白脸,立着绵密的计划,以「尽可能有效率地」完成自己担负的职责。

  善治郎在接受奥塔薇亚的教导时,侍女们正在清扫善治郎平常使用的起居室与卧室。
  她们身为王宫专属侍女,虽然拥有可引以为傲的高度技能,不过这间房间的打扫工作与其他地方的情况不同。
  「大家都明白吧?善治郎大人的私人物品原则都是干擦,严禁湿擦,知道吗。」
  「是!」
  这位高雅的中年女性似乎负责监督所有清扫的侍女,她一声令下,年轻侍女们纷纷精神抖擞地回应。
  想教会所有侍女电器产品的详细使用方式太难了。善治郎领悟到这一点后,就事先告诉侍女们「打扫干擦即可。千万不要湿擦」。
  实际上,就算是电器产品,也只有一部分湿擦会有危险,不过与其特地跟侍女们讲这些,善治郎觉得倒不如自己来比较快。
  中年侍女一边自己也动手打扫,一边注意所有人的动作,她恶狠狠瞪了一眼乍看一下正在俐落地打扫的侍女三人组,大声叫道:
  「那边那几个!桌子前面需要那么多人打扫吗!那里一个人就够了。快点清理干净!」
  受到中年侍女的斥责,仔细擦拭着电脑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缩起脖子。
  那里是善治郎刚才坐着的地方。也就是还在运转的电风扇,以及还没完全融化的冰块放置的位置。
  冷冻室当中正在用金属盆制作下一份冰块。等到善治郎午休回来时,应该已经完成了。
  因此,善治郎下了许可,让侍女们自由使用这块用过的冰块。
  顺便一提,只要使用时懂得分寸,他也准许大家使用冰在冰箱里的毛巾。
  周围的侍女们频频拿来擦汗,也是为了保持善治郎的环境卫生与舒适。
  「就算善治郎大人说可以自由使用剩下的冰块,那也得等你们做好工作才行。怎么可以偷懒使用主子的用品纳凉,真是岂有此理。」
  中年侍女如此说完,便冷酷无情地将房间的木窗整个打开。
  闷热的热风,瞬时从窗户吹进房间里。
  「呀!」
  「不要嘛,再一下下就好。」
  「啊啊,冰块——我的冰块要融掉了……」
  假装在打扫,其实是在享受冷风的三个侍女,做出夸张的反应表达悲叹。
  虽说上午的气温比较舒适,但也超过了三十度。
  对着发出惨叫的三个侍女,中年侍女将两只拳头扠在随着年龄变粗的腰上,气呼呼地说:
  「不要一直在那里胡闹。不让阳光照进来,怎么看得到哪里脏。把落地灯关掉。知道怎么关吧?」
  听到中年侍女不由分说地下令,年轻侍女们只好死心,回到工作岗位。
  「是——」
  「那么,我去用抹布擦那边的地板吧。」
  「啊呜——冰块——我心爱的冰块……」
  看着三个问题儿童总算回去工作,中年侍女叹了口气。
  「真是,这几个丫头。我一没看紧就都放肆了。」
  当初受命进入后宫服务时,她们也紧张得全身僵硬,事事小心,怕招惹了据说来自异世界的主人。
  然而谜底揭晓,原来女王的夫婿,是个照顾起来毫不费工夫,甚至让人感到失落的主子。
  没有任性要求,对于一点小错能笑着原谅。没什么事根本不会呼唤侍女。多亏于此,年轻侍女们才一个月就成了这副德性。
  虽说这三个人在侍女当中尤其属于「松散」的一群,但所有年轻侍女都有相同的隐忧。
  「真是可叹。荣耀的后宫侍女们竟然会是这副德性。」
  中年侍女以抹布娴熟地擦拭皮革沙发,口中不停抱怨。

  起居室打扫完毕后,就轮到卧室了。
  「呜哇啊……」
  「昨天晚上也是啊……」
  「啊哈哈哈。陛下与善治郎大人感情真好呢。」
  踏入寝室的侍女们,闻到每天惯例性地从床铺传出的气味,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容。
  床单。放在一旁笼子里,昨晚用过的睡衣与内衣。从这些东西当中飘散出的气味,在在说明了女王陛下与她的夫君昨晚又在这间房间里度过了一段浓情密意的时光。
  「这样很好。照这样看来,快的话也许明年就能期待继嗣了。」
  至于中年侍女则自顾自地说着,满意地点头。
  诚然,做为王国的一个国民,女王与夫婿感情融洽令人高兴,但是对自己的美貌还算有自信的年轻侍女们,心情却也有些复杂。
  她们这时穿着的卡巴王国侍女服,比它的发源地——北大陆的服装单薄得多。
  亮蓝色的裙子只到膝盖,手臂也是标准的无袖。虽然还不至于过度煽情地剪裁得胸部或腰部线条一览无遗,但由年轻侍女穿起来,看起来应该颇有魅力。
  然而她们的主子,直至今天连碰都不碰她们一下。
  如果他本来就不太近女色的话还能谅解,但每天早上的寝室却又躺着「物证」证明他在晚上多么积极与女王陛下亲热。
  她们并非期望女王的夫婿能对自己「出手」,但一点都不感兴趣,却也稍微伤到了女人的自尊。
  「好了,时间有限。快点打扫一下。把床单换了。脏掉的睡衣拿去洗,洗好的衣物放回收纳箱里去。」
  「是。」
  「小的知道了。」
  「呼——寝室还满凉快的……」
  比起起居室,寝室较为狭窄,东西也少。就算把洗衣服与换床单算进去,整理寝室花的时间仍然只有起居室的一半以下。
  侍女们以熟练的动作完成自己的职务。

  ◇◆◇◆◇◆◇◆

  当天下午。
  今天照常与奥塔薇亚夫人进行过名为午餐会的「一般常识与礼仪课程」,善治郎在已于上午清扫干净的后宫起居室里,与奥拉度过安详的时光。
  时间还在中午,因此两人玻璃杯中装的并不是酒类,而是加了冰块的水与果汁。
  善治郎疲于听课,奥拉则是处理政务用脑过度,两人依偎着坐在沙发上休息,看着电视。
  从电视中播出的声音当然是日语,又没有言灵的效果,因此奥拉应该是听不懂的,不过两人现在正在观赏的影像,与声音没什么关系。
  不发一语地看着画面一会儿后,「好,我知道了!」发出声音的是奥拉。
  「不会吧,又你先?不可以说出来喔,绝对不可以喔!」
  被抢先的善治郎懊恼地发出惊愕的声音,然后紧盯着画面上播出的风景照。
  这张照片当中应该有某个部分慢慢产生变化。而这个游戏的主旨就是在规定时间内找出变化之处,不过目前比起把游戏带来的善治郎,今天第一次玩的奥拉胜率高多了。
  看来观察力与注意力还是有差。
  「嗯,不说,不说……画面右侧的淡红色花朵,现在应该正适合欣赏吧。」
  「呜哇啊啊!奥拉你个性很差耶!」
  玩游戏玩得起劲的两人,脸上浮现出不便让外人看到的轻松表情。

  尔后。关掉电视与游戏的电源,奥拉在恢复安静的起居室喝着玻璃杯中的冰水,向坐在身旁的善治郎说道:
  「那么,课程的进度如何?听你昨晚的说法,在一般常识与礼仪方面差不多能拿及格分数了吧。」
  被奥拉这么一问,善治郎满意地点头。
  「是啊,关于这方面,上午上课的时候她说合格了。不过好像还只是到外面不会丢脸的最低限度。」
  「哦,那太好了。那么,下午的课程只有魔法啰。」
  奥拉一边以笑容回答,心里一边想:
  这位夫君还是一样勤勉。善治郎似乎没有自觉,他对于人家交给自己的任务,总是理所当然地以自己力量所及的范围,做出最好的结果。
  奥拉的部下当中也有几个这种类型的人,想善加运用这种人其实意外地困难。他们愿意努力所以很好用,但因为他们不擅长吐苦水,长官必须为其分配恰当的工作分量,不然他们常常会独自埋头苦干,直到筋疲力尽。
  善治郎并不知道妻子内心的想法,以笑容答道:
  「嗯,是啊。所以,你可以趁现在教我一点魔法知识吗?
  我记得魔法最大的瓶颈,就是效果的持续性极低,对吧?
  而我听说最早克服这项弱点的是双王国的『附加魔法』以及我们卡巴王室的『时空魔法』,这也就是说,时空魔法正如其名,不只对于空间,对时间也能起作用?」
  见夫君急着开始预习下午的上课内容,奥拉不禁苦笑,回答:
  「喂,课堂的话题等课堂开始再说。现在在你身旁的不是奥塔薇亚老师,而是我这个做太太的喔。」
  关于常识与礼仪方面得到了最低限度的及格分数,就表示善治郎也终于可以在公务或重要的社交场合露面。今后想必会变得更忙,要是从现在就这么拼,会撑不久的。
  (看来我的担忧成真了。)
  这样看来,以后将工作交给夫君时必须看紧一点,以免他「自主性地硬撑」。
  奥拉在内心如此告诉自己。
  「啊——嗯,说得也对。嗯,就是啊。」
  爱妻压在自己右臂上的柔软肢体让善治郎的眉梢下垂。关于魔法想趁中午确认清楚的疑问,都从脑中溜走了。
  坐在善治郎身边的奥拉撒娇似的将脸靠在他的右肩上,善治郎将手绕到奥拉的背后,搂住她的肩膀抱向自己身边。
  隔着薄布互相接触的体温相当舒适。女王夫妻曾几何时都忘了说话,闭上双眼,委身于舒适的拥抱时刻。
  「呼……」
  不久,从善治郎的口中,传来宁静的呼吸声。
  「嗯,睡了吗……」
  确定丈夫已经入眠,女王轻轻笑了一下,手臂绕上睡得香甜的丈夫的腰,自己也闭上眼睛。
  「……」
  就这样,女王夫妻互相依偎,像是要取回晚上相爱而减少的睡眠时间,一起沉沉睡去。
  这是女王的夫婿善治郎初次踏入社交界的几天前。善治郎目前仍然过着平稳的日子。


                                                     《理想的小白脸生活2》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附录  主子与侍女的间接交流(游戏对战)

  在卡巴王国的后宫有三个侍女,大家都用「问题儿童三人组」这个略嫌不光彩的绰号称呼她们。

  当然,虽然被称为问题儿童,她们好歹也是后宫侍女。一样是通过严格审查的人才。
  对王室的忠诚心、做为侍女的技能,以及姿容。每一项都没有太大问题。
  只不过她们比起其他侍女们来说,有那么一点点对自己的欲望忠实,有那么一点点容易得意忘形,有那么一点点会恍神没听到上司的指示。
  侍女长阿曼达她们常常为了这三个侍女的事情大摇其头,但她们并没有犯下必须遭到放逐的过错,身为主子的善治郎又完全没放在心上,因此目前都对她们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某种层面来说,现在在后宫里生活最没压力的,搞不好是她们三个也说不定。
  然而,她们虽然个性如此,却不是木头人。不过就是比一般侍女们稍微迟钝了一点,稍微粗线条一点罢了。
  而这样的她们,此时此刻,遇到了即使用上她们那迟钝又粗线条的神经,脸色也不得不变得惨白的状况。
  「呜哇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我糗大了啦!」
  黑发的娇小侍女突如其来地发出悲痛的哭叫。
  此时是酷暑期特有的长时间午休。她想悠闲地回房度过午休时段,但才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发出惨叫。
  后宫侍女的房间基本上都是三人一间,这个以三人为一组的单位,在工作上也常常被分配在一起。
  说得简单明白点,三人单位不但是室友,也是最亲近的职场同僚。
  「哎唷,你怎么了啦,菲。不要突然大声嚷嚷啦。」
  「你怎么啦,小菲?」
  承受着两名室友的视线,娇小的侍女——菲深褐色的脸蛋淌着冷汗,从围裙口袋里慢吞吞地取出「那个」。

  「……怎么办,这个。……我不小心,把它拿回来了……」

  菲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来的,是个「扁平的四方形黑色物体」。
  「……」
  「……」
  有好一段时间,侍女们的狭窄私室陷入一片死寂。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两名室友当中个子较高的女孩。
  「等、等、等一下,那个,是善治郎大人的私人物品吧?就是他交代绝不可以湿擦,小心不要弄掉在地上的那个。怎、怎怎、怎么办啦,菲?」
  侍女们会惊慌失措也是情有可原。
  菲拿在手上的物品,就是所谓的「掌上游戏机」。不用说,当然是善治郎的私人物品。她们也没有天真到不明白把这种东西带到自己房间里,事情会有多严重。
  「怎么办,朵乐丽丝……」
  菲那对大大的黑眼珠,噙着泪水向高个子的朋友求救。
  平时在「问题儿童三人组」当中最滑头的菲,遇到这种状况也吓哭了。
  不过,如果允许菲为自己辩解的话,她也有话要说。
  平常总会在奥塔薇亚夫人身边学习礼仪与常识直到中午过后的善治郎,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提早了将近两小时下课,回到起居室来。
  听说好像是天气太热,奥塔薇亚夫人说「这样会无法专心听课」而体贴地提早了下课时间,详细情形则不得而知。
  总之,对于负责打扫起居室的菲她们来说,这就表示可以做事的时间突然减少了两小时。
  菲她们忍不住要哀叫起来也无可厚非。
  即使如此,她们还是卯足全力,总算在善治郎回来前打扫完起居室与寝室,松了一口气。才刚回到自己的房间,菲就发现东西在自己身上。

  经过回想,她记得自己是在用抹布擦桌子时,把放在桌上的这个黑色四方形物体「暂时」扔进了围裙口袋里。
  话虽如此,不管再怎么被朋友哀求,高佻的侍女——朵乐丽丝也不可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我看还是只能趁事情还没闹大之前,把它拿去还吧。」
  朵乐丽丝那双以卡巴王国国民来说比较少见的丹凤眼流露出困惑与动摇之情,她结结巴巴地回答。
  朵乐丽丝说的一点都没错。
  在打扫的时候,不慎把主子的私人物品带到自己的房间来。
  这要是遇到一般的主子,八成会以「窃盗」罪刑给予严罚。朵乐丽丝说得对,越晚拿去还,问题就越严重。
  然而听了朵乐丽丝提出的正确意见,菲却两眼噙泪,慢慢摇头。
  「不行。善治郎大人现在正跟奥拉陛下一起在房里用餐。不能去打扰他们啦……」
  由于最近的午餐时间都被拿来当做奥塔薇亚夫人的礼仪规范教室,因此善治郎好久没跟奥拉一起吃午餐了。
  平常几乎没做出过什么指示的善治郎,为了这个特别的时段,甚至特地声明「除非有急事,否则尽量不要进来」。
  在这种时候跑去谢罪,搞不好反而会触怒主子。况且她无法判断「把不慎带走的主子私人物品拿去还」算不算是急事。
  「啊啊,对喔。我忘了。那就没办法了……」
  「啊——,怎么办啦——!如果善治郎大人在午休时间发现这个不见了……」
  以这个世界的标准来看,善治郎的态度是宽容得离谱。基本上应该不会不听人家解释就直接定罪,但是在这种时候,当事人总是会往最坏的方向想。
  菲在脑内鲜明地描绘出自己因窃盗罪而受罚——砍断惯用手的肌腱,被赶出后宫的模样。
  「噫咿咿……!」
  菲被自己的想像力击垮了,这时另一个室友出声安慰她。
  「欸,小菲。我觉得你可以找茵涅思女士谈谈啊?」
  「咦?茵涅思女士?」
  「啊啊,对呀。或许这是个好点子。」
  菲抬着头,朵乐丽丝则是低着头,看着讲话语尾有些拉长的女孩。
  从菲与朵乐丽丝分别抬头、低头看着她就可以知道,这名少女——乐媞的身高,正好介于菲与朵乐丽丝之间。
  与娇小的菲、高佻的朵乐丽丝相比之下,虽然乐媞的身高没有特色,不过她的个性都呈现在胸脯上。
  巨乳。倘若以罩杯来表示,搞不好比奥拉女王还大一号。
  对于这名巨乳垂眼的少女的提议,菲哑口无言。
  「呜,这、这个嘛……」
  「哎,照乐媞说的做,应该最安全吧。」
  至于朵乐丽丝虽然板着脸,但也同意了巨乳垂眼的少女——乐媞的意见。
  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提议,菲的表情却显得阴沉。
  「咦咦,可是可是,这样做的话,茵涅思女士会……!」
  「哎,免不了一顿说教吧。」
  「小菲,加油喔。」
  看到菲娇小的身躯直发抖,朵乐丽丝稍微耸了耸高佻的肩膀,冷淡地要她面对事实;乐媞则是在那对傲人双峰前握紧了拳头,出声鼓励她。
  「朵乐丽丝、乐媞……」
  朵乐丽丝与乐媞不约而同地别开视线,逃避同僚哀求不放的目光。
  虽然有些薄情,但实际上,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身为清洁总管的茵涅思虽是个对职务忠实严格的上司,但也是爱护部下而重感情的女性。
  只要及早坦承一切并道歉,就算万一善治郎怀疑菲的行为是「偷窃」,她也一定会为部下辩护。
  只不过,在那之前,百分之一百会被训一顿。
  「啊呜呜……」
  这种事情,菲应该也很清楚。
  「……我知道了。我去找一下茵涅思女士……」
  做好悲壮决心的菲,一对大大的黑眼睛盈满了即将决堤的泪水,步履蹒跚地走向出口。
  「……」
  「……」
  朵乐丽丝与乐媞目送着小小的背影,无言地面面相觑。
  别人犯下的失败是「他家的事」,不过既是室友又是同僚的朋友可不是「别人」。
  「知道了啦——,好啦,我也去替你解释,打起精神来吧。」
  「嘿嘿,小菲,下次我失败的时候,小菲要帮我说话喔。」
  朵乐丽丝与乐媞,以小跑步追向怀抱着悲壮觉悟一人离去的菲。

  ◇◆◇◆◇◆◇◆

  从结论来说,茵涅思的回答跟她们想像的完全一样,一点不差。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说教,茵涅思答应菲会在善治郎面前说情,这才放过三人。问题儿童三人组从疲惫的表情深处流露出深刻的安心之情,回到自己的房间来。
  「呼唏——……!吓死我了——!」
  听了茵涅思整整将近一小时的说教,菲吐出长长一口安心的叹息,跳进自己的床上。
  「哎,总之没事就好啦。再来就等到午休结束,把那个拿去还给善治郎大人,好好道歉就行了。
  而且茵涅思女士说她会先告诉大人一声,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这样不就好了吗。」
  反着坐在朴素木椅上的朵乐丽丝,用她那双长腿夹着椅背,没规矩地叽叽叽晃着椅子。
  这是只有个子高、手脚长的朵乐丽丝才做得出的特技。假使菲也像她这样坐,脚一定构不到地板。
  不过就算换成脚构得到地的朵乐丽丝,一样还是很没规矩的坐姿。
  菲把脸埋进塞满麦壳的枕头,模糊不清地回答:
  「嗯。虽然很可怕,幸好没事……!这下可以放心睡大头觉了。」
  「这孩子真是的……」
  看到菲躺在床上急着要睡午觉,朵乐丽丝有些无奈地说。
  「啊啊,不过,或许我也该睡一下。今天有点累了。」
  但朵乐丽丝又忽然改变想法,说完,也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床。
  会在这个时期安排长时间的午休不是没有道理。白天热到光是这样待在室内不动就会出一身大汗了。
  像菲这样睡午觉,是抑制体力消耗的最佳方式。

  「乐媞,你呢?你要不要也睡一下?」
  就在朵乐丽丝将头转向另一个室友时。
  突然,整个房间响起了没听过的音乐。
  「喂,乐媞!你、你在干什么啊!」
  朵乐丽丝脸色大变,大声责骂她。
  「欸?怎么了,什么声音?」
  菲被陌生的怪声音吵醒,躺在床上只把头抬起来。
  「咦?奇怪?」
  在两人视线的前方,乐媞拿着打开的摺叠式掌上游戏机,一脸不可思议地偏着头。

  「等、等、等、等一下,乐媞,你在做什么啊?」
  「乐——提——!我挨了一顿骂,好不容易问题才解决,你不要再找麻烦啦……!」
  菲与朵乐丽丝的惨叫,在三名侍女共用的狭窄房间里回荡。
  「啊、啊哈哈哈……」
  至于当事人乐媞,好像还不明白自己做出了多严重的事,发出没什么紧张感的笑声。
  在乐媞的手里,黑色掌上游戏机的上下两个荧幕映出五颜六色的影像,还发出与异世界不搭调的锵锵乐声。
  「我好像把它打开,它就开始动了……嘿嘿。」
  「怎怎怎、怎么办啦!」
  「噫咿,会被骂的——!这次真的会被骂的——!」
  朵乐丽丝与菲手忙脚乱地抱头苦思,但其实乐媞并没有做什么大动作。
  她只是打开这个折叠式掌上游戏机看看罢了。
  这种类型的掌上游戏机,就算游戏玩到一半,只要把上下盖合起来,就会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大概是主人善治郎嫌麻烦没把电源关掉,弄成了休眠状态吧。
  菲与朵乐丽丝对此并不知情,只以为是乐媞乱弄,启动了这个器具。
  没理会抓狂的两名室友,身为元凶的乐媞发现打开的掌上游戏机之间夹着一张纸,偏着头。
  「咦?这是什么啊?龙皮纸?」
  那是一张折成四折的列印纸。
  「等等,乐媞。还是不要再乱碰比较好啦……!」
  「我不管了。我都不管了。主犯已经从我变成乐媞了!我只是倒楣遭殃而已——!只是个共犯!」
  乐媞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朵乐丽丝与菲在背后又吵又闹的声音,打开了那张四折的纸看看。
  虽然一脸呆呆的,但乐媞也是后宫侍女。文字读写对她来说不成问题。
  「这不是奥拉陛下的笔迹吧。难道是善治郎大人的亲笔?我看看……使用说明……游玩方式?」
  「咦,什么什么?」
  「游玩方式?什么意思?」
  也许是好奇心一时战胜了恐惧,菲与朵乐丽丝从乐媞的斜后方探出头来,看着乐媞手上的纸。
  「我不是很清楚,上面写着这个的使用方式?不对,写的应该是游玩方式。」
  「……哦。」
  「是善治郎大人写的吗?大人已经会读写这个国家的文字了啊。」
  菲与朵乐丽丝的性情本来就「松散」到被上司统称为「问题儿童三人组」。
  不知不觉地,三个侍女都一语不发,默默地读着掌上游戏机的「游玩方式」。

  ◇◆◇◆◇◆◇◆

  一小时后。
  「小菲,右边,右边有红色的可以消掉!」
  「不可以,菲。那样不会连锁。把那个红的直立着堆,放在旁边!」
  「啊啊,吵死了,吵死了!现在是我在玩,你们不要插嘴啦!」
  三个侍女完全迷上了掌上型游戏。
  在朴素的木床上,三个侍女坐成一排,拿着游戏机的菲坐在中间,朵乐丽丝与乐媞从左右两边看着游戏画面,又叫又笑。

  三个人这时候在玩的游戏,是俗称「方块游戏」的种类。
  游戏内容就是在纵长画面中重复操作从上方往下掉落的方块、宝石或史莱姆状的生物等等,根据特定条件排列就会消失,属于比较单纯的益智游戏。
  可以想见,掌上游戏机当中放的是「方块游戏」,也是菲她们「入迷」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果是必须看得懂画面上的文字才玩得起来的RPG(角色扮演游戏)或SLG(模拟游戏)的话,她们的游戏体验大概就只限于享受漂亮的画面与神奇的音乐吧。

  然而,无论如何,这是个极大的巧合。
  如果菲没有不慎把掌上游戏机带来房间的话。
  如果乐媞没有因为好奇心作祟而打开游戏机的话。
  如果在前一天,善治郎没有因为奥拉的请求,把用这个世界的文字写成的「使用说明」夹在游戏机里的话。
  只要任何一个「如果」不成立,想必现在的状况都不会发生。
  「好耶——,我打倒骷髅了——!」
  「呀——,恭喜你——,小菲。」
  「什么,菲,你现在才打倒骷髅啊?那个骷髅我都打倒两次了。哼哼。」
  「啊——,朵乐丽丝,你在得意什么啊!没关系,等着瞧,我马上就会赶过你的!」
  许多的巧合接连发生,最后得到了附说明书的掌上游戏机的三名侍女,不愧对她们「问题儿童三人组」的别名,完全沉迷于电动玩具这种未知的娱乐。

  隔天的午休。
  在自己的房间休息的问题儿童三人组手上,跟昨天一样握着黑色的掌上游戏机。
  跟昨天不同的是,那个掌上游戏机的表面贴着便利贴,写着「可外借」。
  不只如此,写着使用说明的影印纸上,还加上了阿拉伯数字的发音,以及问题儿童三人组每个人名字的字母拼法。
  除此之外,昨天晚上善治郎似乎自己也玩过游戏,游戏的高分榜上头有着「zenjiro」这个名字。很明显的,这是善治郎对问题儿童三人组下的「战帖」。
  「呼呼呼,有意思。本姑娘接受善治郎大人的挑战!」
  菲转动着手臂,脸上浮现出充满斗志的笑容。
  「什么善治郎大人的挑战……你讲话有点缺乏敬意喔?不过我也觉得好像满好玩的。」
  朵乐丽丝虽然用不以为然的口气挑菲的毛病,但脸上也浮现出跟菲同样性质的笑容。
  「呵呵,好像很有趣耶——,我也要玩——」
  然后乐媞则是继续保持缺乏紧张感的笑脸,挺着大胸部拍手。

  于是,在这个异世界里,三个菜鸟玩家诞生了。

  ◇◆◇◆◇◆◇◆

  又过了几天。

  问题儿童三人组举行的午休游戏大赛从未间断地持续进行。
  她们趁上午将工作做完,到了快要午休的时候,就带着贴有「可外借」便利贴的掌上游戏机,在她们的房间集合。
  午休尽情沉迷于游戏,午休结束后,再把游戏机放回起居室。
  就在这样的生活习惯逐渐固定下来的某天午休。

  「好!成功了,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平常在三人当中言行大多较为冷静的朵乐丽丝,握紧双拳挥舞了好几次,发出胜利的呐喊。
  「真不甘心!被朵乐丽丝抢先了!」
  「哇——,恭喜你,朵乐丽丝好棒喔——!」
  菲在床上挥动着手脚表示不甘心,乐媞则是拍手祝福朵乐丽丝的伟业。
  朵乐丽丝骄傲地将刚刚记录了得分的掌上游戏机,拿到这两个形成鲜明对照的室友面前,挺起不怎么有料的胸脯。
  游戏机被高佻的朵乐丽丝这样高高举起,菲与乐媞都看不到游戏画面,但她似乎兴奋到连这么单纯的事都忘了。
  「哼哼,看清楚了。成功了,我终于成功啦!」
  朵乐丽丝的名字在高分榜首的栏位里灿烂发亮。
  直到昨天都无法赶过的「zenjiro」的名字,掉到它的下面。
  才不过几天就能赶过原主的得分,已经算是很「快」了,但以朵乐丽丝的感觉来说似乎却变成了「好不容易」。
  「好了啦,给我,朵乐丽丝!接下来换我了!」
  朵乐丽丝还在得意地高举着掌上游戏机,菲已经攀住了她的腰,嘟起了小巧的脸颊,使劲乱摇一通。
  「知道了,知道了,把手放开啦,菲。想赶过我你就试试看吧。哼哼,我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挑战。」
  「呜哇,这个大个子女人竟然摆起架子来了……。可恶,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菲冷眼瞪着坐在床沿,装模作样地翘起一条腿的朵乐丽丝,暴露出她雪白的健康牙齿与斗志,挑战游戏。

  「呜咕——!我——不——甘——心——!」
  「哇啊,好可惜喔,小菲。」
  「哎,不出我所料。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吧。」
  即使如此,这天成功超越善治郎纪录的,最后仍然只有朵乐丽丝一人。

  ◇◆◇◆◇◆◇◆

  隔天。

  菲从一大早就燃烧着斗志。
  「哼!什么嘛,什么嘛!我绝对要让她甘拜下风!」
  她娇小的肩膀耸得不能再高,一头又黑又卷的短发甚至给人直竖起来的错觉,全身涨满了气势,像只小白鼠似的忙得团团转。
  「菲。我赞赏你的干劲,但工作态度要是因此散漫,那就本末倒置了。你如果随便打扫,我不但会取消你的午休,还要重新训练你打扫喔。」
  清洁总管茵涅思看到部下异常地鼓起干劲,边叹气边如此警告。
  「是,我知道!」
  然而,那种威胁的话,对这个精神十足的娇小少女起不了作用。
  「这孩子真是的……」
  茵涅思停下拿着掸子的手,夸张地大叹一口气。
  当然,茵涅思也注意到了,菲她们「问题儿童三人组」最近每天都把善治郎的玩具带出起居室,玩得不亦乐乎。
  既然善治郎亲笔写着「可外借」,茵涅思也不想多说什么,不过倘若那种「游乐」影响到她们的工作态度,她绝不会客气。
  只不过,目前看起来,投注于那种「游乐」的热情,正在往好方向发展。
  只要能尽早结束工作,就能增加一点午休时间。这是在这个没有准确时钟的世界里,一点小小的好处。

  平常就算休息时间延长个五到十分钟,在这个没有时钟的世界也几乎无感,但对沉迷于游戏的菲她们来说,却不是这样。
  玩方块游戏只要有五到十分钟,就可以再多轮到自己玩一次。
  「好,沙发用抹布擦完了!接下来是桌子!」
  菲精神十足的样子,完全就像个听到母亲说「功课做完之后,可以打电动到晚餐时间」的小学生。
  她能玩得这么入迷,也不亏善治郎提供外借了。
  把被灰尘弄脏的抹布放在水桶里彻底洗干净后,菲在擦桌子之前,先找到了应该放在那里的,她最心爱的「掌上游戏机」。
  自从菲不小心把机器带回房间那天以来,善治郎为了让她们看到,总是把掌上游戏机放在这张桌子上。
  不辜负菲的期待,黑色的掌上游戏机,今天也稳稳躺在厚重的桌子上。

  不过,今天情况有一点点不同。
  看惯了的黑色掌上游戏机旁边,放了一只从没看过的小袋子。
  「嗯嗯?这是什么啊?」
  既不是布料也不是龙皮纸,光滑而有光泽的小袋子。
  这只以白色为底,上面有着五颜六色圆点图案的小袋子,错不了,是善治郎的私人物品。
  这种以未知材料做成的物品,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善治郎带来的东西。
  这个恰恰好能放在菲的小手心里的小袋子,拿在手上会发出沙沙声。
  从拿起来的触感判断,里面很可能放了许多类似干豆的又小又硬的颗粒。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会认为它是善治郎偶然放在这里的私人物品,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问题在于这只小袋子上,跟旁边的掌上游戏机一样,贴着黄色的便利贴。
  「奖品。给刷新最高得分者」

  便利贴上以一丝不苟但还有点不熟练的笔迹,写了这么一句话。

  ◇◆◇◆◇◆◇◆

  「所以,你就把它一起拿来了。」
  「对。来,刷新最高得分者。我有好好交给你啰。」
  「嗯,辛苦了。给以表扬。」
  「呜哇……这个大个子女人还在摆架子耶……」
  当天午休。
  菲从起居室拿来了掌上游戏机与神秘「奖品」,虽然脸臭得没话说,但还是老实地把这份奖品交给了正当的得主朵乐丽丝。
  「哦,会是什么啊?欸,欸,朵乐丽丝,打开看看嘛。」
  「知道了,别挤我啦,乐媞。好了,让开点,我马上打开。」
  坐在床沿的朵乐丽丝,在乐媞与菲的集中视线下,慎重地尝试打开这只未知的小袋子。
  然而这只完全呈现密封状态的小袋子,这个世界的人乍看之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开。
  「呃,奇怪?这个袋子要从哪里打开啊?」
  「怎么了,打不开吗?借我用用看。」
  「你打不开吗?朵乐丽丝。要不要我拿小刀过来?」
  「嗯嗯……不,不用。好像可以从这边撕破。」
  朵乐丽丝慎重地从小袋子的边缘纵向撕开,把袋里的东西轻轻倒在手帕上。

  红、蓝、黄、绿。五颜六色、色彩缤纷的「糖衣巧克力」,散落在手帕上。
  「嗯,这个到底是什么啊?」
  「应该是吃的吧?有股甜甜的香味。」
  「又硬又甜的食物……是糖果吗?」
  三名侍女把头挤在一起,歪着脑袋。
  在黑砂糖的一大产地卡巴王国,糖算是比较普及的嗜好品。
  朵乐丽丝瞪着放在白手帕上的糖衣巧克力,考虑了一下。
  这是自己的主子赠与的「奖品」。吃了对身体应该不会有害。可是,要她放胆把这种完全未知的东西放进嘴里,她又有点不太愿意。
  「哎,这个虽然是属于我的,不过一个人独占太幼稚了。来。」
  以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朵乐丽丝给了菲与乐媞各三颗糖衣巧克力。
  「哼哼,以朵乐丽丝来说,还算挺机灵的嘛。」
  「哇啊,谢谢你,朵乐丽丝!」
  单纯的菲与没心机的乐媞,毫无疑心地接受了朵乐丽丝的「好意」。
  「那么,既然有这个机会,第一颗我们就一起吃吧。说一、二、三,一起放进嘴里。准备好了吗?那我要说啰。一、二……」
  「三!」
  「嗯。」
  (好,应该没问题。)
  朵乐丽丝侧眼确认菲与乐媞都把糖衣巧克力抛进口中,确定她们的表情都没有致命性的扭曲之后,也迅速地将糖衣巧克力放进嘴里。
  「……」
  「……嗯,好甜。」
  「嗯。这个应该是糖果没错啦。」
  可能是因为先入为主地当这是「糖果」,三人没有咬碎放进口中的糖衣巧克力,只是含着。不过,就算把它当成糖果,世上还是分成了把糖果含到最后的人,以及急着咬碎的人。
  朵乐丽丝与乐媞属于前者,菲则是典型的后者。
  「嗯嗯……嗯!嗯嗯!?」
  「怎么啦,菲?」
  「小菲?」
  看到菲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突然睁到最大,嘴巴还在含糖衣巧克力的朵乐丽丝与乐媞对她出声问道。
  「……这个不是糖果!一下就碎了,而且里面是不同的点心!好甜……嗯,好好吃!」
  第一个吃完的菲,挥动着小小的手脚,以言语传达那种未知的美味。
  「哦,不是糖果啊。我看看……嗯?」
  「……真的耶。这个好好吃喔。」
  接在菲的后面,朵乐丽丝与乐媞也轻轻咬碎了口中的糖衣巧克力。
  包在外面的是一种砂糖做的糖壳,味道对她们来说并不陌生,但里面的巧克力,却是卡巴王国所没有的未知滋味。
  「这个……带有一点苦味呢。反而成为了很好的提味。」
  听到朵乐丽丝赞叹的评价,菲与乐媞都偏着头。
  「咦——。很甜啊——?」
  「嗯,很甜。朵乐丽丝的舌头是不是有问题啊?」
  「啊——,是我太笨了,不该跟你们说这些精细的味道问题。」
  三人七嘴八舌地表示意见,不过只有一点三个人似乎意见相同,那就是她们都被未知的点心滋味迷住了。
  尤其是一转眼就把三颗吃光光的菲,黑色的大眼睛炯炯发光,对高佻的室友发出肉麻的撒娇声。
  「我说啊,朵乐丽丝?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我不会再给你了。」
  朵乐丽丝马上明白到这个娇小的室友在打什么主意,迅速将放了糖衣巧克力的手帕绑好,藏到背后。
  「朵乐丽丝,不要这么坏心眼嘛,好不好?」
  「不行。」
  「拜·托·嘛。」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哎唷,麻烦死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用抢的!」
  「笑死人了!你以为凭你那点本事,能让我屈服吗!」

  看到自己的哀求完全不奏效,按捺不住的菲像只猫一样身手矫健地扑向朵乐丽丝,但朵乐丽丝仍然坐在床沿,反而用她那条长腿给了菲一记前踢。
  「欸咕!」
  下巴被狠狠踹了一脚的菲,就那样在地上滚了几圈。
  虽然菲的反射神经与身手都挺有一套,但似乎还是敌不过单纯的攻击距离之差。
  穿着迷你裙剪裁的侍女服扭打成一团的菲与朵乐丽丝,此时成了一副不能让男士见到的邋遢模样。
  然而那种事情对于这时的菲与朵乐丽丝来说,都不过是支微末节。
  在地板上重整态势的菲,四脚着地像猫一样发出威吓声;朵乐丽丝依然坐在床沿,双脚稍微离地,做好随时可以使出脚踢的战斗态势。
  「吓——!」
  「想动手吗!」
  在地板上发出威吓的菲,与在床上采取迎击态势的朵乐丽丝。
  不过,幸运的是,事态并没有继续往暴力的方向发展。

  「小菲,朵乐丽丝。在这里大吵大闹,会被茵涅思女士听见喔?」

  乐媞的一句话,浇熄了两人燃烧的斗志。
  虽然讲话口气一样缺乏紧张感,但那句话的内容,尖锐地让两人看清现实。
  现在是午休时间。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的,不只有菲她们。清洁总管茵涅思应该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小睡片刻。
  从茵涅思平常爱念人的样子,很难想像她对部下其实很好讲话,但她的宽容也是有限度的。就算这里是她们的私室,要是这样打成一团吵到走廊都听见,眼睛竖成三角形的上司,想必会把她们狠狠训一顿。
  不想遭到那种下场的菲,心不甘情不愿地打了退堂鼓。
  「好、好吧,算了。既然朵乐丽丝都这么说了,我就看在乐媞的面子上退让一步吧。」
  「什么叫做退让一步,这本来就是我的!是我的东西!干嘛讲得好像是你放我一马似的!」
  朵乐丽丝在床上理由正当地发怒,但鬼迷心窍的菲一点也听不进去。
  「哼哼,无所谓,无所谓。不需要小气鬼朵乐丽丝来施舍我,我也马上就会刷新最高得分,向善治郎大人领取奖品的啦。」
  善治郎从来没说过「每次成为榜首都会发奖品」,但菲把事情想得很美,她的目标似乎已经从「朵乐丽丝手中的糖衣巧克力」转为「储藏在善治郎手边的糖衣巧克力」。

  菲立刻拿起了掌上游戏机,坐在自己的床上,以工作时从没有过的认真神情开启了游戏机的电源。
  「呼呼,看着吧。我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啊,真的耶。小菲昨天看到方块掉下来,都还会马上消掉的。」
  「你给我等一下,菲?你干嘛刻意堆连锁啊!你不是说过『不会依靠那种小伎俩』吗!」
  「哼,谁说了那种蠢话?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这才是我的正义!」
  「就是你!不是别人,就是你说的!一有赌注,你就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小菲,朵乐丽丝。你们太大声了啦——。会被茵涅思女士骂的——」
  吵吵闹闹,或者是和乐融融。就在鸡飞狗跳但又令人莞尔的喧哗当中,菲的第一场游戏结束了。

  「好,自己最高得分刷新!旗开得胜!」
  结果似乎颇令她自己满意。菲露出满面笑容。
  然而那副笑容,却在看到高分一览表的时候冻结了。
  「……这是什么?」
  昨天朵乐丽丝虽然只有些微之差,但也超越了善治郎的纪录,的确成为了榜首。
  明明是这样没错,但现在榜首的名字又变成了「zenjiro」。
  当然不是她们看错。第二名就是昨天写下了得意的高分,留下名字的朵乐丽丝,再下面则是另一个「zenjiro」的名字。
  也就是说,善治郎昨天晚上玩过游戏,突破了朵乐丽丝的高分。还不只如此。
  「好厉害,这个分数有朵乐丽丝的一倍以上耶……」
  「所以是怎样?下次必须超越这个善治郎大人的最高得分,不然就拿不到『奖品』?」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喔。」
  明白了状况的侍女们之间,一时之间陷入沉寂。然而这段沉默的时间也并未持续太久。
  「好过分,善治郎大人好过分!这么孩子气!」
  菲发出悲苦的责难。
  「哎,仔细地想想,这个游戏本来就是善治郎大人的嘛。这么说来,以前的得分都是在放水了。」
  朵乐丽丝发出有点看透的叹息。
  「呜呜,真是遥不可及的分数啊……」
  至于乐媞,则是语尾拉得长长地,发出缺乏紧张感的感想。
  用不了多久,室内又充满了连酷暑期的热气都为之逊色的纷乱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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