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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oonokoe 于 2013-10-11 16:54 编辑
书名:玛利亚大人的凝望 三十三卷 Hello good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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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圣母在上吧录入 作者: 今野绪雪
插画: 响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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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 AILING0625 oonokoe
校对: sky202325 oonok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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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莉亚的凝望》vol33 Hello good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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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圣母在上吧录入
目录:
今天的目标
绿鸟与白花
幕后魔王登场
元祖•加不加‘同学’的问题
饯别三重唱
独唱者的即兴演出
系上锁链
未来的道路
后记
***********************************
今天的目标
1
原本很担心已哭肿的眼睛,在睡过一觉之后就消了许多。
大概是回家马上敷了湿毛巾消肿的功效吧?不然就是多亏慢慢泡澡促进了血液循环吧?又或者单单只是靠时间经过,自然消肿的吧?不管原因是哪一个,都帮了大忙啊。
天晴时肿起来——好一个冷笑话,听了实在笑不出来(日文里天晴与肿同音)。
没错,今天得好好微笑。
虽说用不着无时无刻带着满面的笑容,但绝对不可以哭。
因为今天是姊姊离巢的大日子——毕业典礼。
佑巳看着洗脸台上的镜子,用力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像是在说「一」的笑容。没问题,绝对不会哭的,就是为了今天,昨天傍晚才会紧紧和姊姊依偎着,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哭到让累积泪水的储水池干涸,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不过也因为这样,害家人很是担心。
最后眼泪虽然止住了,不过佑巳哭红了整个眼睛和鼻子。看到回家的女儿变成这副德性,做父母的想当然也会紧张地探究发生什么事了,就连佑巳那与平日的作风不符,个性其实很单纯的弟弟,也震惊到呆站在原地不动。
不过经过佑巳一五一十地和家人们解释后,大家也不再追问什么了,毕竟所有人都清楚知道佑巳和她姊姊之间的羁绊非常强烈。
「祥子同学的姊姊也会来吗?」
当佑巳用手轻拍脸颊,给自己打气的时候,佑麒走进洗手间。
「来参加毕业典礼?」
佑巳头也不回地透过镜子看着老弟的睑反问:
「为什么蓉子学姊要来呢?」
「……也是喔,一般来说,毕业的学长姊也不会参加吧。」
也就是说……
「怎么样?难不成花寺的学长有去参加学弟毕业典礼的习俗吗?」
佑麒就读的花寺学院高中将在明天举行毕业典礼。
「不是习俗啦,应该说是特例吧?今年的毕业生们很积极地拜托已毕业的学长来参加。」
听到这里,某个人物的脸像是投影片似地,突然映照在佑巳的脑海里。
「已毕业的学长是指……柏木学长?」
「算是啰。」
佑麒回答着,同时露出混杂着像是在说「真受不了」与「真烦闷」的表情。作为现任学生会长,知道学生们至今仍仰慕着那可谓超级巨星的前任学生会长,内心产生复杂的情绪也是正常的吧?
找柏木学长啊……这么说来,记得以前他就答应并去帮忙打理花寺学院的学园祭过,穿着熊猫布偶服,还发什么棒棒糖……
佑巳边想边笑出来,佑麒忽然问道:
「妳跟柏木学长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在与祥子学姊或瞳子之间所发生的事上,佑巳确实与柏木学长有不少交集(毕竟那两人都是他的表妹),但如果是指这类事情,佑麒也不会问「发生什么事」吧?——这样想很正常吧。
「……他说想跟妳约会。」
「这样喔。」
他在开什么玩笑啊?也不想想世上也有像佑麒这般把玩笑当真的人,真希望他能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但毕竟佑巳找他聊过瞳子的事情,现在两人成了姊妹,好歹也得知会他一下。——虽然佑已是这么想的,但就算约他出来报告一声,也不叫「约会」吧,绝对不是。
「那不重要。」
佑巳回过头:「你不应该说‘祥子同学’,而该叫‘祥子学姐’才对吧?虽然你刚才草草带过,但是老姐我可不会听漏的。」
佑巳伸出食指说完后,佑麒却有些无奈地说道:
「不重要……吗……我突然觉得学长好可怜。」
「佑麒你有时还真会讲些莫名其妙的话。」
为何只是叫祥子学姊‘祥子学姊’,就让柏木学长显得可怜了?
看到佑巳纳闷起来,佑麒丢下一句「妳不懂就算了」,接着占据了镜子。
「等等,你干什么啦?」
「妳都弄好了,该换我了吧?」
「唉呦,等一下啦,我还没绑缎带。」
佑巳赶紧把老弟推到一旁,重新站回镜子前。
「唉~~妳已经霸占镜子很久了耶,妳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打死佑巳她也说不出口——直到刚才,她都在和镜中的自己互瞪。
「就叫你等一下嘛!再一分钟就好。」
「妳干嘛偏挑早上这么赶的时候拖拖拉拉的呀,要弄就在妳的房间里弄啊。」
「我都已经绑到一半了,让我绑完嘛。」
当佑巳赶紧拿起缎带时,佑麒这可恶的家伙——
「好吧。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他边笑边开始倒数,既然是佑巳自己说只要再一分钟的,那当他倒数完的瞬问,她就绝对得让出这个地方了。
「噫~~!」
被老弟的倒数计时催促,佑巳看着手表,在两侧绑好橡皮筋的头发上用力系上红色缎带。
然后佑巳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做了最后的确认,今天的目标是——不要大哭。
俗话说得好,人不能好高骛远,所以这个目标订得还算合理,要是不自量力地说什么「绝不能掉半滴眼泪」,一旦突然发生任何让人感伤的事,肯定会破功瞬问崩溃决堤吧。
「久等啦!」
佑巳整理绑好的缎带,让出镜子。距离佑麒好心延长让出的一分钟,还剩下七秒钟。
2
当佑巳在玄关穿好鞋,说完「我出门了」时,老妈喊着「小佑,等一下。」冲了出来。
「我有记着带面纸啦。」
又不是小孩子了,佑巳无奈的转过身。老妈却对她说:「不是这件事啦。」
「咦?」
「你重新转身过去一下。」
佑巳才转过身,现在又被老妈抓住肩膀转回面对大门的方向。不知道对方要在自己背后做些什么,还是挺让人不安的,当佑巳稍稍转过头,想瞧瞧老妈究竟想做些什么时,只见她双手各握了某种东西,且用力敲打了一下。
「什么东西呀?」
「打火石和打火金属啊,妳不知道生火的习俗吗?祈祷用的火啊。」
老妈摊开双手,把很像石头与金属板的东西秀给佑巳看。
「听妳这么说……这玩意似乎常出现在时代剧里啊。」
没错。记得时代剧里的治安巡逻员领头出门时,他的老婆都会边说「慢走」边敲几下打火石。
打火石和打火用金属互相撞击便会产生火花,接着就能达到祈祷的效果,这是为了祈求艺人、商人外出工作的安全,或是为了祈求旅人一路平安,这个习俗在以前挺普遍的,原来这些道具就是为了这种目的而存在,只是理解归理解——。
「为什么家里会有这种东西啊?」
关于这点,倒是非常单纯的疑问。老爸经营的设计事务所小归小,但也好歹算是商人啦,可是……在这个家生活了十七年,佑巳却从没看过双亲用打火石祈求外出平安过呀。
「这是妳爸老家的东西,我之前想起家里的置物柜有这玩意,就先找出来了。」
「为什么呀……」
听完这解说,佑巳产生了新的疑问——老妈又是为了什么要特地从置物柜里搜出这玩意呢?
「学生会选举那天,我送妳出去之后,就一直觉得当时好像忘记做什么事了,后来看电视在播时代剧时,看到剧里的人敲着打火石,就想起来原来当时是忘记这件事了。」
然后她似乎就一直在找机会用这个道具。嗯……这点子果然是从时代剧里冒出来的吗?
「今天是大日子,这样做也挺不错的吧?」
佑巳不知不觉已经面对面听着老妈的说明了。于是,等老妈说完「我解释完了」之后,她又再次把佑巳的身子转向门扉。
「又不是我的毕业典礼。」
「但还是有很重要的事等着小佑去做吧?」
「嗯。」
劈哩啪啦,身后洒出火花,大功告成。虽然这种习俗一点也不科学,但有人肯帮佑巳这么做,让她倍感心情舒畅。
「慢走。」
「我出门了。」她有种抬头挺胸,提振精神的感觉。
佑巳才一踏出门,就碰到刚回家的老爸。
「喔?要去学校啦?」
「嗯。」
老爸最近开始晨跑了,这是因为虽然平时在工作上他会去拜访顾客家,或是去监督建筑工地。但由于事务所就在自家楼下,容易显得运动不足。
「加油啊,不过就算发生什么意外,也有志摩子同学和由乃同学陪妳,肯定没问题的啦。」
老爸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正因为老爸在意起身材,佑巳也细看了一下,发现老爸的小腹有点凸。
「呵、呵、呵,我走啰。」
佑巳对着老爸挥了挥手,小跑步地迈向公车站牌。跟家人闲话家常的时间,虽然一个个都不算长,但加起来也让佑巳差点要赶不上预定搭乘的公交车。
转过柿木家的墙角。
视野开阔起来,一片大好晴空映入眼帘。
今天的天气,似乎会挺不错的。
绿鸟与白花
1
公交车停靠在莉莉安女子学园前的公车站牌后,站在车门附近的佑巳率先下车,第一个走过天桥。
距离集合时间还有一段时间,现在走去教室,也不会迟到吧?
(可是……)
假设六个人之中,五个人已经到齐了,那就算距离约好的时间还剩三分钟,最后抵达的还是会给人一种「你来迟了」的印象。
(特别是……)
由乃同学也是这次集合成员的一员,要是慢了一步,她大概会没天理地开始碎碎念吧。唉,好有画面啊——由乃同学大字形地站着,双手插在腰问大喊「妳真慢」。
刚才坐公交车时,佑巳事先确认过车上有没有其他约好集合的四个人(除掉走路上学的由乃同学),不过并没有看到她们,所以她们大概是坐了前一、两班的公交车吧?果然刚才去车站时,没赶上前一班公车真是太惨了。
虽然佑巳很想全力奔跑,但看着身后有好几位学生接踵而来,光是快步走路就是极限了。毕竟佑巳身为下任红蔷薇学姊,绝不能在一群学生面前狂奔且弄乱裙襬。
「哎呀!」
在银杏树分叉道前,佑巳发现一位很熟悉的学生背影。
「小可」
用不着等对方转身佑巳也能认出来,毕竟这学校里,也没几个像她一样身材如此高挑的学生。
「啊!佑巳学姊,平安。」
「怎么了吗?」
既然小可会比佑巳早来这里,就表示她坐了上一班公交车吧?那现在她人还待在这里,动作是不是太慢了点呀?距离佑巳搭乘的那班公交车,上一班公交车至少也早了五分多钟发车,交通阻塞使班次延迟也说不通,因为小可身边并无其他学生的踪影,再加上她刚才静静地伫立在路旁。
「小鸟……」
「小鸟?」
「穿过校门后,我注意到有鸟儿停在枝头上,不知不觉就停下脚步看得出神了。」
「看了五分钟、十分钟?」
「不。」
小可轻轻地笑了出来。
「我想应该只有两、三分钟吧,当我心想一直看下去也不是办法,打算往前走的时候,就撞见有学生在这里交换玫瑰念珠,所以我就站在这里等她们结束仪式了。」
「原来如此。」
往前方望去,只见两位学生感情要好地牵手走路的背影,想必她们是等人潮散去后才举行仪式,然后看小鸟看得入迷的小可错过了与其他人一同离去的时机,才会碰巧撞见那两位学生的姊妹仪式。
虽然佑巳昨天傍晚也看到有其他人在交换玫瑰念珠……原来还真有人是等毕业典礼前一天或当天才成为姊妹的呀。姊姊不可能刚好就是三年级生吧……?不,也无法一口咬定不是这么回事。
「一起祈祷吧。」
佑巳催促小可,两人并排站在玛莉亚雕像前祷告,要是继续站在这里说话,又会被下一波人潮淹没了。
「话说妳看到的小鸟,是什么种类呀?」
佑巳走向校舍边问了小可。
「身上带着有如抹茶般的绿色——」
「日本树莺?」
说道类似树莺的小鸟,第一个会想到的就是日本树莺吧。虽然刚才小可所见到的小鸟肯定已经不在那里了,佑巳还是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我也是边这么想边眺望着,还在思索日本树莺原来真的是在梅花季才会出没的吗?」
也就是说——
「其实不是吗?」
听到佑巳的疑问,小可耸了耸肩。
「最后我还是没弄懂,由于有些距离,只能看到小鸟整体的颜色,或许是绿绣眼也说不定,光从体型来看,不会是鹦鹉就是了,要是牠肯叫几声的话,就更好判断是哪个种类了。」
「咻,咻毕波,吗?」
「是啊,咻,咻毕波。」
如果会这样叫,而不是擅长模仿人话的鹦鹉,那肯定就是日本树莺了吧。
「妳知道绿绣眼的叫声是怎样的吗?」
「不,但至少不会是咻,咻毕波,吧?」
「也是呢。」
正当此时,不知从哪传来了「啊,啊,啊,」的乌鸦叫声。
「也不是它们呢。」
两人互视笑了出来。
2
「妳动作真慢~~!」
打开二年松班教室的门,正如佑巳事先所预想地,由乃同学火冒三丈地等着她。
「呃……由乃同学,我的手表显示,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分钟……」
抢在佑巳开口前,新闻社的真美同学就先帮佑巳圆场了。但一来劲就失去逻辑的由乃同学,趾高气昂地说什么「既然说要集合,就得在五分钟前到吧!」
佑巳听得不禁想点头称是,但回过头仔细想想,这话还真是说不通,纵使常人都说要保留足够的时间,在约好的时间前抵达定点,但也没人规定非得在五分钟前抵达不可吧?
「既然所有人都到齐了,我们快走吧!」
由乃同学扯下佑巳的书包和大衣后,就像引导观光客的导游一样领着众人走着,而由乃同学以外的五位成员不是瞪大双眼,就是无奈地耸肩,但还是纷纷跟着她的脚步前进。
「由乃同学她怎么这么有干劲啊?」
美佐同学边走边偷偷对佑巳耳语。
「咦?」
听她这么一讲,由乃同学的情绪确实很高涨,但是问一个才刚到学校的人也颇奇怪吧,佑巳才比较想知道,在她踏入教室之前,由乃同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不知道耶。」
佑巳如实地歪头纳闷起来。逸绘同学也放慢脚步配合佑巳与美佐同学,在旁边补了一句:
「确实很奇怪啊。」
「如果是姊姊在三年松班的佑巳同学这样,那也还好理解。」
这时身旁两位同学异口同声地说:「就是啊。」而佑巳虽然害怕这段对话被由乃同学听见,心里一直很紧张,但真美同学和里枝同学也正在聊天,所以应该没被听见才是。
由乃同学、真美同学、里枝同学、逸绘同学、美佐同学与佑巳。这个奇妙的组合,其实是负责代表二年松班,去帮毕业生别胸花。
依照惯例,祝福毕业生的重要任务,都是由同班级低一年级的学生来负责的。也就是说,负责帮三年松班的毕业生别胸花的,就会是二年松班的学妹,所以逸绘同学才会说「如果是姊姊在三年松班的佑巳同学这样,那也还好理解」。由乃同学的姊姊是三年菊班的学生,所以由乃同学明明不是要帮自己的姊姊别胸花,还如此精神振奋,确实让人倍感纳闷。
「不过之前还在决定由谁来负责时,她就已经充满干劲了啊。」
佑巳呢喃说完,左右两人也架着手臂点头称是。
×××
那是一个礼拜前的事。
在回家前的班会上,二年松班的黑板上,有人用粉笔直书写了一个强而有力、斗大的议题。
「毕业典礼当天的帮手」
议题左侧写着「负责帮毕业生别胸花的人(6名)」。
更左边写了「负责装饰教室的人(数名)」。
「想推荐别人或毛遂自荐都行。」
本日担任司仪的加枝同学说完后,教室里纷纷有人举手表示要参与,静静看着班会进行的班导内心无疑在心里想着——「要是课堂上也这么踊跃发言就好了」。
光从这幅光景,就可知道帮毕业生别胸花,是一个多么热门的任务。
「大家不如把机会先让给姊姊在三年松班的同学呢?」
「可是妹妹以前就一直陪在她姊姊身边了吧?还是由至今没有机会接触学姊的人来负责,给她们一个机会亲近景仰的学姊比较好吧?」
「但要说谁比较有心帮忙,旁人也无从得知吧。」
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尽相同,最后不管怎么讨论都讨论不出一个结果。
众人争论得不可开交时,佑巳不特别表达意见,只是默默觉得「要是有机会帮姊姊别胸花就好了」而已。要是有人问「谁想负责?」的话,佑已是毫不犹豫会举手的。
「既然如此,就公平猜拳好了。」
最终,有人提议这适当的解决法。才以为无人有异议,佑巳身后的座位之中,有个人却举起手了,举手的是刚才表示要把机会让给「姊姊在三年松班的人」的道世同学。
「我想先确认一点。猜拳猜赢的人,应该可以把机会让给别人吧?」
「啊?」
佑巳本来还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道世同学的姊姊又不在三年松班里,所以她也没有特别想要负责别胸花,因此要是可以把机会让给别人,那么她也要参加猜拳,要是她赢得了这个猜拳比赛,就要把机会让给姊姊在三年松班的人。——还真是个亲切的人啊。
「有何不可呢?」
权利不只有限让给姊姊在三年松班的人,是可以转让给任何人的,所以也可以帮朋友参战。没有人反对这个提议。
「那就请鹿取老师当主审。」
听到加枝同学的催促,班导走上讲台。
本次的猜拳大会,首先由老师和所有同学猜拳,第一回合赢过老师的学生,就能进入下一轮的比赛。平手和猜输的都无权进入第二回合。依照这个规则来比,全班同学都有机会,但比赛也不会拖太久,多半在第二回合或第三回合就能分出胜负了,要是决战的优胜者数不满规定的六个由前一回合猜输的人举行败部复活战。
「剪刀~石头~」
喊得特别大声的,就是由乃同学。
「布!」
佑巳认为猜拳的胜败,有几成是为气势所左右的。
「哇啊!」
拳头、剪刀、布,挥舞着三种手势的三十多名勇者们,发出一喜一忧的欢呼声、哀叹声。
此时,由乃同学举起她右手强而有力的剪刀大喊一声「很好!」而佑巳坐在离讲台有些距离的地方,看着自己的手心叹了口气。
老师出的是布。佑巳出了布,所以是平手落败,感觉真是不上不下,既然如此,还不如出个石头,输得彻底一点还不会有太多留恋啊。
第二回合马上就决定奖落谁家了。
由乃同学、里枝同学、逸绘同学、美佐同学、道世同学、水奏同学,总共六个人。
「赢家之中,有谁希望把权利让给别人的吗——?」
让人讶异的是,除了由乃同学以外,另外五个人都举起手来。看见这幅光景,内心感到「暴殄天物」的,肯定不只佑巳一个人。
「既然如此,就来问问妳们想把权利让给谁吧,也确认一下对方有没有意愿接受这个任务,那首先就由提起此议的道世同学说说吧。」
听到加枝同学的喊话,道世同学把视线移到佑巳身上,微微一笑。
「我要把权利让给福泽佑巳同学。」
「咦!?」
佑巳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把权利让给她,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对方,虽说两人确实对到了视线,但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对到视线也是极其自然的事,所以佑巳不禁用食指比了比自己,反问:
「给我吗?」这下道世同学也用力点了点头。
「能麻烦妳替我完成这个使命吗?」
「……没关系吗?」
那可是佑巳所求之不得的请托啊,正当她决定点头的瞬间……
「等等!」
里枝同学、逸绘同学和美佐同学同时喊出声来。
「我也是想把机会让给佑巳同学的呀!」
「咦?」
福泽佑巳,还真是个受欢迎的家伙啊。追根究底,应该是所有人都很同情姊姊就在三年松班的佑巳而已吧?
「但班上又只有一位佑巳同学……」
大家好心想把位子让出来,但一个人也坐不下四个人的位子啊。
「除了佑巳同学之外,还有谁是姊姊在三年松班又想帮毕业生别胸花的吗?有的话,我们就把这份权利——」
里枝同学等人喊道,却没有半个人举手。
「我知道了。」
最后除了道世同学以外,剩下的三个人都撤回让出权利的提议,决定由自己执行、贯彻这个任务。
不过,这些同学们的心意,让佑巳感到十分暖心。
「谢谢各位。」
佑巳低下头,打从心底道谢。
「话说回来,水奏同学妳呢?」
对了,水奏同学刚才也说要把权利让给别人的。
「对不起,我只是趁机参加了猜拳大会而已,可以改派我去做教室布置吗?」
「没问题呀,反正教室布置也没有人数限制。」
加枝同学接着在黑板上写着「教室布置(数名)」的左侧加上水奏同学的姓氏。
「但希望你能替我们指定一位替代你的人选。」
有很多人都想要帮学姐们别胸花,但因此重办猜拳大会也太劳师动众了。
「那就有请茑子同学了。」
喔喔——教室里传来一片骚动声,像是在说「原来还有这招呀!」
「谢谢妳,但不好意思,请容我辞退。」
这回教室各处传来失望的声音,众人声响怱高忽低的,要是能用视觉来表现声响,二年松班的教室里肯定早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浪潮才是。
「为什么?」
不想做所以不接受。——通常一个人会拒绝他人的请托,也无需多说明理由,但加枝同学还是问了,她应该是认为所有同学都想知道理由才这么问,毕竟一提到茑子同学,从她口中说出「务必让我参加」也不奇怪。
「要是我接下这个任务,就会想拍照了啊!」
茑子同学抚摸着小型相机,干脆地回答。
「啊?」
水奏同学不就是期待这点,才特意指名把权利让给她的吗?!——佑巳内心如是想。茑子同学可谓众所皆知的摄影社的王牌,相机与茑子同学之间,可有怎么斩也斩不断的关系。
「毕竟这个任务的主要目的是帮学姊别胸花,而非拍照,我总不能带相机过去吧?」
听她这么一说,真是说得很有道理。
「那不是以负责别胸花的人的身分过去,而单纯作为摄影师过去三年松班呢?」
某位无法斩断留念的同学如此提议。既然自己无法帮毕业生别胸花,那好歹也想看看现场的光景。——某位心有此念的同学如此提议。
「但其他班级又没有这种待遇。」
茑子同学微笑说着。
「所以说啦……不好意思,我无法接受此任。」
要是大伙继续央求茑子同学,她应该也不会拒绝吧,但水奏同学却转了个方向说:「既然如此……」
「真美同学妳呢?会因为很想取材而辞退吗?」
被点名的真美同学,是新闻社的社长。
「喔,不。无需使用相机那类道具,我也能照样取材,所以我会很高兴地接下这份任务。」
她自信满满地回道,就像是要把所见所闻全烙印在脑海里,把现场的状况刊登在莉莉安快讯的毕业纪念册似地。
最后,负责帮毕业生别胸花的六个人就这么定案了。
「哎呦,我本来其实也想把机会让给佑巳同学呢。」
之后由乃同学才如此悄声说道。
「但道世同学早早就说要把机会让给你了,我想就把这光环让给她吧。」
「哎呀?是这样吗?」
「那当然啦,想把为姊姊别胸花的机会让给重要的好友,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想法吗?」
佑巳心想——看来这人,只要是跟胜负有关的事,不管内容是比什么,都很想要赢啊。
「谢啦。」
因为如此,佑巳当时便淡淡地对由乃同学道谢了。
3
「简单来说,由乃同学就是喜欢凑热闹吧?」
逸绘同学快步穿过走廊,望着同班同学的背影说道。
「爱凑热闹——?」
「就是有活动时会很有干劲那样?像是体育祭或学园祭的时候,她情绪都挺高涨的吧?」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那由乃同学确实是很爱凑热闹的人也说不定,毕竟直到高一的秋天前,她都还患有心脏病,忍耐着许多别人无需忍受的事情地活着,等她动过手术,获得健康的身体之后,只是参与一点点活动,就会嗨得让旁人退却啊。
如果说由乃同学精神会如此振奋,都是因为不久之后毕业典礼就要开始了,那一切都还说得通。
(可是……)
只是因为这样吗?佑巳总有种遗漏了些什么事情的感觉。
由乃同学会如此静不下心来,真的只是因为眼前有毕业典礼的缘故吗?
对由乃同学而言,面对她最重要的姊姊——令学姊——即将毕业这件事,她无法保持冷静也是极其自然的事。但令学姊即将毕业这件事,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事情,加上由乃同学最近又表现得一副在说「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我才不会因为她毕业有所动摇呢」的样子。
但由乃同学的举动,与其说是不冷静,不如说是有些慌张。从佑巳的角度来看,甚至可以说由乃同学她是为了掩饰,才比平时更爱说话或做些夸张的举动。
大家已经事前排练过毕业典礼很多次了,事到如今才紧张也很诡异(当然练习和正式上场时的情绪会有落差啦)。
至于毕业典礼后支仓、岛津两家惯例会举行的餐会,也不太可能让由乃同学如此兴奋才是。
(嗯……)
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一说,由乃同学昨天傍晚时也静不太下来啊。
「干嘛啦?」
在教职员办公室前,由乃同学转身对佑巳喊道。
「咦?没有啊?」
「妳们刚才说了我什么吗?」
「才没这回事。」
佑巳赶紧和美佐同学、逸绘同学一起摇头否认。二年松班里,可没有傻到会故意去刺激由乃同学,进而受到由乃炸弹攻击的赌徒,虽然以前曾有几位勇者,但现在大家都学到教训了。
「是吗?」
那就算了——由乃同学握住门把。
「不好意思,我们来拿花了。喔?」
喀啦喀啦地拉开门扉后,已经有人先到了。
「哎呀。」
志摩子同学和桂同学也在。也就是说,是二年藤班的人马。除了那两人之外,还有一个人,加起来总共三人。
「由乃同学妳们也是负责别胸花的吗?」
志摩子同学满脸温柔的笑容看了过来。
「是啊……算是吧。」
反观由乃同学的情绪,却显而易见地恶化了起来。
理由大概也就那几个吧。
一、错失了抢头香抵达教职员办公室的时机(虽然二年藤班的人肯定一点也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二、收着白色人造花的箱子一班也才三箱,二年松班却来了六个人(箱子不大,用不着两个人搬一箱,加上里面装的是假花,所以很轻)。
最后,因为是由乃同学率先做出上述决定的(说要等所有人到齐,再一起来教职员办公室)。
由乃同学在一瞬间了解了上述的状况,所以才会感到十分不甘心吧。
「那我们先走了。」
目送一人捧着一个箱子,简单利落地走出教职员办公室的二年藤班成员,由乃同学紧紧握起了拳头。只不过是这点小事,哪有什么关系啊?——虽然剩下的五个人内心都这么想,却怕得不敢说出口。
由三个人分别捧着三个写着二年松班的箱子来到了走廊上,这回换成撞见了二年菊班的学生们,她们一共有五个人。——所以说,根本没必要一一计较人数啊。
「由乃同学妳们也是负责别胸花的呀?」
方才似乎有人讲过一模一样的话。
「是啊,算是吧。」
居然连回答都一模一样,佑巳感受到一股杀气,赶紧把由乃同学手上的箱子抢了过来,由乃同学明显地十分暴躁,要是继续让她拿箱子,恐怕箱子里的人造花会跟着箱子全数被她捏烂啊。
呃……比谁先到教职员办公室的话,毫无疑问是佑巳她们,至于要比过来这里的人数,五个人还是六个人并没有太大差别。
既然如此,这回又是什么事惹由乃同学不开心了呢?——佑已往旁边一瞧,只见由乃同学的视线集中在其中一人身上,说由乃同学根本是用瞪的,也不算言过其实。
(啊!)
一切真相大白了。站在那里的人,正是田沼千里同学。
千里同学这个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之是个翻弄、打乱由乃同学心情的能手,两人同为剑道社社员,也曾经因情人节的企划一起去约会,佑巳至今也撞见不少次那两人一起行动的场面,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也不是真的很恶劣,可是——。
「……也?也就是说,千里同学妳也是负责别胸花的呀?」
由乃同学一脸嫌恶地说着。
「正是。」
千里同学微笑地回答。她也真是厉害啊,面对由乃同学身上散发出来的火花,千里同学却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
「这,这样啊。」
劈啦啪啦、劈啦啪啦,火花四溅。
二年菊班负责的当然是三年菊班,千里同学她们是负责帮令学姊的班级别胸花的。这件事,现在很显然地让由乃同学感到极度不悦。不管本人有多少实力,也无法左右分班的结果,但每次遇到跟令学姊、千里同学有关的事情时,由乃同学肯定自问自答很多次为什么自己不是被分到菊班吧?
令学姊的姊姊——鸟居江利子——也是三年菊班的,当时的令学姊也是二年菊班的,所以体育祭的时候,令学姊和江利子学姊能绑着同色头巾一同奋斗,毕业典礼时,妹妹也能够帮姊姊别上胸花。
「要我让给妳吗?」
千里同学也真是的,明知不可能,居然还敢说这种不怕死的话。虽说千里同学是开玩笑的,但由乃同学可一点也笑不出来。
「承蒙妳费心了,不需要!佑巳同学,我们走吧!」
该怎么说呢……佑巳真心希望由乃同学别把她卷入这事里。虽然佑巳心里这么想,但也体谅到由乃同学一个人会显得势单力薄,所以还是乖乖让她拉住手臂,陪她一起离开。
走到一半,由乃同学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子说道:
「妳用不着把机会让给我,毕竟妳是代表全校的学生去三年菊班的,换一个说法,妳本来就是代替我去的啊。」
由乃同学应该只是想回嘴,不小心才这么说的吧。但佑巳站在一旁听着,却不禁有点感动。
代表全校的学生啊?
——说的真不错啊!吾友!
4
回到教室后,大家打开箱子,确认花朵的数量。
有如蔷薇,具有无数花瓣的白色人造花,花朵看起来一闪一闪的,非常耀眼动人。
确认过是否有缺少,依照程序做完该做的事情后,就没有其他事情好做了,所有人心里应该都在想——就算晚个十分钟再集合也行啊,但没有半个人说出来,毕竟保留充足的时间再行动也好,嗯。
今天没有晨祷的广播,至于早上的班会,负责别胸花的人们请完事假后,便赶紧离开,前往三年级生的教室。
「刚才我从水奏同学那里听说……美术社的社长所在的班级……记得是桃班?还是桩班呀?听说她们的班级很夸张喔。」
一群人在走廊上,逸绘同学边走边说。
「很夸张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五个人纷纷好奇地问道。本来还整齐并成两排前进的队伍,现在已经以逸绘同学为中心,聚集成一团了。
「教室的布置啊,水奏同学她们有些在意其他班级的装饰,所以好像就跑去看遍所有三年级生的教室,就她们观察的结果,只有一班的装饰跟其他班级等级不同。」
「就算等级不同,也不会差太多吧?」
会这么说,是因为针对三年级生教室的装饰,为了防止学生们做得太超过,学校早已订下了各式繁复的规定,例如能够装饰的只有教室前后的两个黑板、窗户与墙壁;材料规定只能用模造纸、纸带、造花纸(以上为学校发放的材料),以及每个班级里现有的粉笔,至于透明胶带、浆糊与麦克笔等道具,规定只能拿每个班级里现有的来用。
「听说明明只是拿粉笔在黑板上作画,看起来却像水墨画,还有用模造纸做的龙呢。」
「龙?」
佑巳歪头纳闷。这时,心情已转好的由乃同学回答说:
「应该是升龙吧?」
现在谈论的一切,都是道听涂说来的,谁也不清楚真相,但据说那个班级的黑板上除了画了鲤鱼攀瀑布的插画之外,黑板正上方的墙壁还有一条龙(的装饰),算是用鲤跃龙门这般吉祥的图案祝贺毕业生离开吧?不愧是美术社的社长,光是装饰就足以成为传闻,让人很想一瞧究竟。
一行人边聊班级装饰,边听里枝同学讲小咪(她养的猫咪),就这么来到了三年级生的教室前,三年松班教室的门关的紧紧地,里面传来老师说话的声音,看来里面还在开班会。
众人在外头等待,等到班会结束后,她们班的班导走了出来。
「辛苦了。」
老师看到佑巳一行人,表示她们可以进去了。
「失礼了。」
真美同学鞠了一躬之后,踏进教室里。
刚才还那样满面春风领在前面的由乃同学,这回却在进入教室前,把头香让给了真美同学。
今天是毕业生们的大好日子,要是不小心做了什么失态的事,那可就麻烦了。不知道由乃同学是不是这么想,总之,她应该是临场却步了吧?
在这点上,真美同学真是位游刃有余地处理好所有事的能者,人家突然要她上前领军,她也不会动摇,还顾及由乃同学的感受,很贴心地说了一句:「我只是打头阵的,压轴都是最后才上场的。」真是太让人钦羡了。
剩下的五个人成群随着真美同学走进教室里,虽然佑巳一眼就看到姊姊的身影,但她赶紧告诫自己是作为所有人的代表而来,必须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做一些失态的举动或表情。
教室里的装饰十分漂亮,黑板上画着一个身着莉莉安女子学园制服的女生,那女生的嘴旁有个斗大的对话框,里头写着‘恭贺毕业’;女生的手上还捧着用造花纸做成的花束,花束不仅仅是用造花纸折一折再摊开制成,而是重迭了不同颜色的纸张做成花蕊,接着用剪刀裁出复杂的花瓣,看起来很有变化,又十分细工,而且窗户上还有用纸带做成的星星与星座——。
虽然水奏同学看到美术社的藻音同学所负责的班级后,似乎丧失了信心,但佑巳觉得水奏同学她们做得也相当棒,要是水奏同学人在现场,就可以对她喊声「干得好!不愧是漫画研究社的!」了,她人不在真是可惜。
「今天,先让我恭贺各位学姐。」
真美同学作为所有人的代表,率先向众学姊打了招呼。
「等一下就麻烦让我们为各位别上胸花,我们会尽心地完成这个任务,但要是有任何不妥之处,请勿顾虑,直接跟我们说即可。」
六个人同时鞠躬完,立刻捧起箱子待命,里枝同学与美佐同学一组、逸绘同学与真美同学一组,然后佑巳和由乃同学一组。
「请佑巳同学妳们负责正中央的行列。」
听到真美同学的指示,佑巳才终于察觉到一件事,二年级生得依序帮坐在各排的学姊别胸针,而佑巳的姊姊小笠原祥子的座位,就在正中央行列的后方。
(这表示)
不是偶然,也不是佑巳想太多,所有人都在顾虑佑巳的感受,朋友们个个都希望佑巳能够亲手帮姐姐别胸花,大家的这份厚重心意,已经不是用渗透两字就够形容,而是溢满出来了。
这样啊,这样也没错。佑巳负责别胸花这个任务,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眺望姐姐的身影,要是现在客套的辞退,那也很对不起把机会让给自己的道世同学。于是,佑巳老老实实的站到正中央。
距离抵达姊姊的座位,还有一段距离,但佑巳心想——就算是其他的毕业生,也要充满心意地帮她们别好胸花。
「恭喜您。」
佑巳从由乃同学捧着的箱子里,一个接一个拿出白色的人造花,她打开安全别针,把花别在学姊们的制服胸前。
「谢谢。」
光是这样,就有学姊已经眼泛泪光了。
「恭喜您。」
身高高的人、身高矮的人、长发的人、短发的人、胸部丰满的人、胸线苗条的人。看来即使同样都是别胸针,也会有很快就能别好的人,或是得多花一些时间的人啊。
正当此时……
「恭喜您。」
「谢谢。」
如果是照一般程序的话,接下来就要说「失礼了」然后别上胸花,但佑巳却停下手上的动作,她的内心充满了疑惑,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执行她接下来应做的程序,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佑巳抽回本来要去拿白色人造花的手,再看了一眼站在眼前的这个人。
是个矮小、可爱的人,佑巳总觉得曾在哪里见过她,却始终想不起来,佑巳常到三年松班找姊姊,所以帮她传过话的学姊也不少,难不成眼前的这位学姊,也是其中一人吗?
虽然佑巳想不起来眼前的这个人,但现在她知道自己为何会停下手边的动作了,眼前的这个人,像是想与佑巳说些什么似地,静静地凝视着佑巳。正因如此,佑巳才会很在意,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那个……」
问对方「请问您是谁?」会显得很奇怪,但佑巳觉得反正都如此在意了,现在还要无视对方眼神的话,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可这也不代表在佑巳回想起对方是谁前,两人可以就这么继续大眼瞪小眼,捧着盒子站在一旁的由乃同学也差不多该起疑心了吧。不知对方是不是读出了佑巳的心思,她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笑了出来,接着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把手环绕到脖子后的动作。
(咦?)
她刚才的动作,不过是接下来继续改变发型的序幕,那位学姊把梢长过肩的头发分成两边,捧到耳朵两旁,秀给佑巳看。
「啊!」
看到她的发型,佑巳确信曾经在哪里见过她,当时她的头发比现在更短。没错,短到两边可以勉强绑起来,然后佑巳记得……她应该……曾经这么说过:
——「佑巳同学,妳是来这里找卡片的吗?」
「瓦伦提诺斯!」(Valentinus亦名瓦伦泰。天主教圣徒,同时亦为情人节的来源和语源)
是瓦伦提诺斯!是去年情人节的寻宝活动上,和佑巳在温室里,帮佑巳一起找红色卡片的那个人。佑巳挖掘了种着月季红蔷薇周边的土壤,却怎么挖都没找到红色卡片,而这个人把整个过程从头到尾看在眼底,可以说是能帮佑巳作证的唯一证人。
被人唤作「瓦伦提诺斯」,对方一瞬问露出狐疑的表情,但又像是想到什么似地,把头发放下来对佑巳微笑。
「我一直都很在意呢,想说对妳做了坏事,但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了,我想会让妳来帮我别胸花,大概也是圣母玛莉亚的旨意吧。」
「啊?」
「我在想是否要跟祥子同学讲那天发生的事……就是这么回事。」
虽然瓦伦提诺斯没有回头地淡淡说着,但她的意识一直集中在坐在她后面两个位子的祥子学姊身上。
「啊……这样啊。」
佑巳有时候也会回想那天的事。
要是那天在温室里没有遇见「那个人」的话,说不定红色卡片就已经是佑巳的东西了。
要是那天,没有让「那个人」独自留在温室里的话,红色卡片或许就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不知被谁拿走了就这样结束吧?
还有那天,为什么找到红色卡片的人,没有自告奋勇地上前与大家表明自己就是赢家呢?
为什么曾经被挖掘出来的红色卡片,又会被人埋回同样的地方里呢?
佑巳怎么想也想不透。
只要一天没找到「那个人」,那不管佑巳怎么想,最终也都只是猜测罢了。
而「那个人」现在就在佑巳眼前。还说要谈谈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都已经无所谓了。」
佑巳回道。
反正姊姊相信了当时佑巳所说的话,事发前一天两人虽然吵过架,却也因此和好了,虽然最后佑巳没能找到红色卡片,但两人还是一起出门约会了。
就算现在往事重提,也不会改变任何事实,针对那天的事,也没有什么让佑巳后悔或是得解决的事情。
「可是……你……」
瓦伦提诺斯欲言又止,最后却摇了摇头作罢。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去探究真相,只要引用当时祥子学姐所说的话即可:
「那是圣范伦坦斯的恶作剧啦。」
藉由佑巳的手,瓦伦提诺斯的胸前,也盛开了一朵白花。
不过佑巳真没想到对方会是高年级生,难怪在同年级生里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人物。虽然这样讲有点失礼,但对方看起来十分年轻,被误认为一年级生也不奇怪。
由乃同学露出一脸像是在说「怎么了啊?」的表情,但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佑巳便没有多提,由乃同学也当然了解现在的状况,于是瞟了她一眼,像是在对佑巳说「等一下要跟我说喔」。
隔着三个人,终于轮到祥子学姊了。
「恭喜您。」
虽说对方是佑巳的姊姊,也不该对姊姊有特殊待遇。所以,佑巳心想要很平淡地完成这个任务,但有时候,事情就是会变得很特别,无关本人的意志。
「嗯!嗯。」
祥子学姊清咳了几下,结果周遭的人们慌慌张张地继续手边的动作,佑巳本来都没有察觉, 但这下才知道原来其他人都在关注红蔷薇姊妹。现在回想起来,记得姊姊曾说——情人节那天,她班上的同学似乎都很想偷窥两人交换巧克力的场面。
(嗯……)
针对这类情形,该怎么下结论才好呢。
1三年松班有很多爱凑热闹的人。2小笠原祥子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3反过来说,福泽佑巳对这类事情非常迟钝。
——上述的所有情形,应该都说得通。
「好了,快帮我别胸花吧。」
祥子学姊说道。佑巳转头看看周围,跟好多人对上了眼神。所有人看起来像是在做自己的事,但其实一直在偷瞄佑巳和祥子学姊,不过祥子学姊丢了这个牵制球后,围观的人群就瞬间消失了。祥子学姊应该就是算准这点,才会那样说的吧,毕竟拖拖拉拉地等所有人都别开视线才进行的话,那天就要黑了,而且那样才很奇怪吧。
「容我失礼了。」
佑巳从盒子里取出一朵白色人造花,轻轻把安全别针的针穿过姊姊制服的胸襟,针头在穿过黑色布料约一公分左右的地方,探出头来。
嗯,顺利地水平地穿了过去,距离也十分理想,花朵没有歪掉,针头也没有别得不稳,之后只要把针头卡在固定的地方就行了。——正当佑巳这么想时。
「啊?」
祥子学姊把一条黑色、长长的东西挂在佑巳的右手腕上。
「继续呀。」
「……是……是!」
佑巳一面固定安全别针、一面调整花朵的位置。这段期间,黑色、长长的东西轻柔地缠绕在佑巳的手腕上。
那是黑色的缎带。
那是前年的圣诞节上,祥子学姊和佑巳说想要的圣诞节礼物。
那是佑巳昨天在蔷薇馆一楼所发现,让她心想「得还给姊姊」而东奔西跑的……那条缎带。
两人相拥哭泣时,紧紧系住两人手腕的……那条缎带。
那条缎带,现在就在这里。
「帮我收好。」
祥子学姊说道。
「在典礼结束之前帮我保管好。」
这是护身符——佑巳读懂了祥子学姊的心思,这条缎带本来是佑巳身上的东西,现在是祥子学姊的所有物,而现在祥子学姊把它交给佑巳保管,就是这么一回事。
举行毕业典礼的期间,在偌大的体育馆里,毕业生与在校生泾渭分明地被划成前排和后排,但只要有这条缎带,那么两人不管身处何方,都是心心相印的吧?所以不会有问题、没事的。——祥子学姐肯定是这个意思。
大概是心想绑在太过显眼的地方不太好,祥子学姐轻轻拿下绑在佑巳手腕上的缎带,把它放在佑巳的手心里。
「收在口袋里吧。」
「是。」
佑巳像是双壳贝阖起似地,用双手包覆着缎带,依照祥子学姊的指示,把缎带收进腰间的口袋,她对祥子学姊说一声「收好了」之后,便移动到下一个人的位置上,准备帮对方别别针。
不知为何,现场响起了一阵拍手声。
唉……果然如此……
看来所有人根本都在看好戏啊。
但不管妳们怎么拍手,都不会有安可的啦。
5
另一方面,说到这时三年菊班是什么情形……
就跟三年松班一样,二年级生也在帮三年级生别胸花。
才刚踏进教室,田沼千里就被眼前出人意表的光景吓傻了。
教室里第一个引起她注意的,就是教室既有用品最占面积的黑板,负责装饰毕业生教室的同学一大早就来学校准备了,黑板中央留下了她们所写的斗大祝贺讯息:
「恭喜毕业」
无论是哪个班级,黑板上应该都有这条内容吧,虽然有些班级写的可能是「祝贺、毕业」,但文字的含义是相差无几的。
黑板周围装饰着黄色造花纸所制的花朵,应该是象征菊花吧,直到这里都还很普通、平凡,重点是黑板上的其他地方:
「喜极而泣眼泛萤(菊)光」
「家长会会长的贺辞是老头笑话,击(菊)飞它吧」
「撒娇说什么不想毕业,也是徒劳之举(菊)」
「终于跟考试说掰掰了,蹴它一鞠(菊)&一拳」
诸如此类的,黑板的余白之处写满了用菊花做双关语的冷笑话,请问这里是预席(日本传统双人相声的娱乐地点)还是在演大喜利(日本历史悠久的电视综艺节目,以单人相声为主)吗?
这么一提……记得负责主导装饰这间教室的同学是落语研究社的,又听说某班做的是水墨画加升龙,看来每班的装饰都大异其趣。先不管这些,不知道学姐她们会怎么看待这些冷笑话啊。
二年菊班的六个人有些担心起来,看了看彼此。这时从旁传来谈话声:
「妳觉得‘举(菊)力大喊吧,平安’怎么样。」
「‘用冷笑话鞠(菊)躬送行,谢谢妳们啦’如何!」
幸好是有这种学姊在的班级,真是太好了——千里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
(接下来……)
千里重新提起劲来,快速望过整然排列的桌椅,然后……
(……在那里。)
一锁定目标人物的位置,千里立刻抢先站到那个人所在的行列前。事先说一句,这可不是比谁先抢先赢,而是千里依靠实力赢来的权利。
千里猜拳很强。
说到猜拳,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直觉,也可以说是灵光一闪,或说是感受性也行。
首先要让脑子一片空白。
把两只手臂交叉架到胸前,双手合十,然后把手臂高举到面前,然后透过用左右手指架起来的圆洞偷看对方——千里绝不会做这类小动作。
用右手食指撑起左手手背,看看手心的皱纹——也是千里不会做的,只不过轮到一对一胜负的时候,千里有时会做些姿势好让对手产生动摇。
等到正式决胜的时候,就紧握着拳头,随着「剪刀~」的声音用力高举起来,接下来的瞬间,就在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掌握住几十分之一秒的短暂信号,等一捕捉到讯号,就把力量集中到右手手指上,接下来只要做出完整的手势,看是要出两只手指头,还是要全部张开,抑或是继续握紧罢了,只不过是如此。所以猜拳未必完全是靠直觉,也需要一定的讯号处理能力,即使不是有意的,但这一连串的动作要是稍微慢了半拍,可能会被冠上「慢出」的污名。
正因如此,千里才很庆幸地获得了机会,帮她所憧憬的学姐——支仓令学姐——别上胸花,虽然对由乃同学有些过意不去,但这回也是无可奈何的,即使由乃同学猜拳也颇强的,但只能说她运气不好,当升上二年级要分班,她抽到了松班的那张签时,胜负就已经揭晓了。
但刚才干里会不小心对她说——「要我让给妳吗?」并非出于恶意,千里是打从心底这么想的,虽然讲这种根本办不到的事情,她会会错意也无可厚非,只是千里刚才看到由乃心有不甘的表情,不自觉地就那么说了,所以要是她当时回「那就让给我吧」,千里或许会不计一切带价说服同班同学们,让众人允许两人交换负责的班级,只是最后由乃同学回绝了,这些事也没有发生就是了。
「恭喜您。」
于是,就跟刚才由乃同学所说的一样,千里现在抱持着「代替由乃同学在此」的心情上场。
「谢谢你,小千」
令学姊微笑地说着。
「虽然妳是一年级快结束才加入剑道社的,但妳很努力,已经完全追上大家啰,实在太了不起了,加上妳又很照顾学妹们。」
「……令学姊。」
一想到令学姊有好好地观察着她,不禁让千里泪从中来。
千里一开始只是憧憬着令学姊,想要向她表示自己的存在,才开始学剑道的,加入剑道社之后,虽然现在也还不成熟,但至少现在跟同年级生的社员比赛,总算不会马上就输了,然后现在又能像这样体验帮她别胸花的喜悦,这一切都是圣母玛莉亚赐与的礼物。
「令学姊。」
「嗯?」
「我十分感激令学姊您。」
「为什么?」
是妳在帮我别胸花,应该是我该感谢妳吧?——令学姊露出像是在这么说,有些呆头呆脑的表情看着千里。
「因为我从学姊您那里获得了很多东西。」
千里别完胸花之后,伸出手指一一细数。
「首先是剑道这个兴趣,相信令学姊您也知道,我是因为憧憬您才加入剑道社的。」
「瞧妳说些什么让人高兴的话呀。」
「还有就是开始练剑之后结识的伙伴们。」
剑道社社员们的脸庞一一浮现在千里的脑海里。不知为何,由乃同学一脸不悦地站在画面的正中央。
「我与她们的相处模式,与跟同班同学的相处模式十分不同,另外就是……
「还有啊?」
千里笑着说了:「是啊。」
「剪了很受众人好评的短发。」
讲到这里,直到刚才都还微微笑着倾听的令学姊,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刚才那句话是千里事前想好的压轴台词,要是令学姊听完不呆然地放声大笑,她可就没台阶下了。
「妳以前是长头发吗?」
……您说什么?
「这样啊,我还真想看看妳长头发的样子呢。」
………………。
看到令学姊重新露出满脸的微笑,可见令学姊绝非故意装傻搏笑,她是真心想要(初次)会见一下长发时的千里。
「我……」
全身无法抑制的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一笑置之。
「是作为全校学生的代表而来的,也就是说,我同时也是代表由乃同学而来的。」
「嗯?」
「——所以,请容我说一句,最适合在这个场合说的话。」
千里使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退缩的令学姊说着,虽然千里知道自已接下来要说的,绝非饯别时该说的话,也不该是对即将毕业的人说的话。可是——
「小令妳这个大笨蛋!」
幕后魔王登场
1
「哎呀~~」
抵达莉莉安女子学园的她,确认附近没有熟悉的面孔之后,不禁发出感叹的声音。
「没想到我也会有这天呢。」
世上偶而也会发生稀奇的事呢。
该不会大伙不是在门外,而是在门的内侧等候呢?往校园里一瞧,只见一排简易搭起的招待处,附近也没有熟人。
她拿出手机确认简讯,顺便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二十五分,蓉子和江利子都没有发新简讯给她。
「毕业典礼应该是今天没错吧?」
她退后几步,重新确认大门,一块白色木板上头清晰写着黑色的字体——‘高中毕业典礼’,固定在大门右边的门柱上。
「说什么‘明天在校门口自由集合’,这种约法,很难准确遇到其他人啊。」
——如果是平时,这种约法肯定是遇不到的,但是抱持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信念,无拘无束地行动,果然就是佐藤圣的作风。
「毕业典礼到底是从几点开始啊?」
记得以前是九点半还是十点左右开始的,咦?难不成是九点开始?虽然圣去年才刚刚毕业,但毕竟都过了一年,她已经完全忘记细节了。
不过看了一下冷清的校门附近与毫无人影的招待所,圣重新思量一遍——应该不可能是十点才开始。
既然如此,就是九点或九点半开始吧,那为什么另外两个人不在呢?
还是她们两个已经先进去了呢?
不、不、不,这样的话,以蓉子的个性而言,好歹也会传个简讯说一声吧?不过要是她念大学之后个性有所转变,那也是不错啦。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圣拿起手机,总之先传了一封「妳在哪?」的简讯给蓉子,接着在校门口闲晃,其他事情等蓉子传简讯回复之后再说吧。
「至于江利子——」
圣烦恼了一下,最后决定不传简讯给她,毕竟圣本来就没有邀江利子一起来,所以就算她没来,圣也无法说些什么。
(可是……)
看昨天小由的那个样子,她很可能有邀请江利子来啊。
(就是啊。)
所以小由才会问说「您要不要来参观毕业典礼呢?」还说「也邀上蓉子学姊」、「蓉子学姐肯定也很想看看祥子学姊光荣毕业的场面啊」。换句话说,小由也邀请了江利子来参加毕业典,好让江利子参加令的大日子;至于对圣来说,她妹妹志摩子现在还只是二年级生,自然没有么好看的。
这么一想,或许江利子早就已经入场了,毕竟江利子不知道今天蓉子和她也都会来参加毕业典礼。
正当圣折起手机,收进大衣的口袋里时,才发现有个东西在她脚边动来动去。
「喔?」
往下一看,只见圣的裤缘附近有只深褐色条纹猫咪,在她的脚边晃来晃去,磨蹭起来。
「哥朗台,原来是妳啊。」
久久没抱过牠了。圣把哥朗台抱起来摸一摸,只见牠舒服地从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我在大学部的校舍从没见到妳,原来妳都在这里出没呀。」
真是可爱,明明都一整年没见过面了,还是这么念旧地跑来。
「你长大了耶,看起来已经像是猫咪里的女头目了啊。」
看它这么有重量,平时肯定吃的很饱吧,说不定还在没人知晓的地方偷生了小猫咪呢。先不管那些,总之牠已经能够自力更生,太好了,这样就不会被志摩子责骂了。——圣内心这么想着。
「是有猎鸟还是老鼠吗?不过偶而还是会吃从人类那里得到的香肠或煎蛋吧。」
就算是从人类那里取食,也多少能称上狩猎,没问题。
「妳喜欢被人摸摸这里吧?乖、乖、乖。」
正当圣蹲在地上跟哥朗台嬉闹时,上头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妳在干些什么呀?」她转头一看,不出所料地,蓉子就站在那里。
「喔!」
圣专注地与猫咪玩耍,根本没注意到公交车已经停靠在对向车道的站牌旁,也没注意到有人已经穿过天桥了。
「喔什么喔,妳这家伙,传了简讯过来,人家传简讯问妳问题也不回答,到底是怎样啊?」
「唉~?」
「请不要给我这种愚蠢的反应。」
呃……看来她的心情相当欠佳。
「吾辈真是失礼了,敝人究竟是哪里犯了什么错,还请蓉子娘娘跟小的说明一下?」
「……妳真的很让人火大耶。」
蓉子取出她的手机,用大拇指按了几个钮之后,一边把屏幕秀给圣看,一边说道:
「昨天妳突然传简讯说什么:‘明天有空吗?没空也挪一下时间过来啦,我想一定会发生很有趣的事喔。’妳只写了‘过来啦’也没写到底是要去哪!到底是要我去哪里?麻烦妳好歹写一下地点吧。」
「我之后不是有跟妳说是‘高中部的毕业典礼’里了吗?」
「要是我没有问妳,妳肯定不会写吧?还有什么‘在校门口自由地集合’,这样是要怎么约呀?然后我反问妳‘是几点?’,等了半天也不见妳传简讯过来。」
「嘿,嘿,嘿,真是不好意思。」
这种时候,也只能道歉了。
「然后刚才妳又传什么‘妳人在哪?’不觉得妳的行为太单方面了吗?」
蓉子看着手机一直碎碎念,圣只好跟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惨了,居然有三封简讯,而且全部是蓉子发的简讯。
因为圣把手机切成静音模式,才会没注意到新简讯,虽然手机收在口袋里,要是震动的话,一般人都会察觉到有新讯息,但刚才圣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大概是顾着跟猫咪玩的错吧?
总之,圣战战兢兢地点开蓉子传来的第一封讯息。
「啊,原来蓉子你现在在车站啊?」
第一封简讯上写着‘现在?我在K车站的大楼里’。
「怎么可能啊!我现在不就在妳面前!」
确实如此。另外两封分别写了‘妳人又在哪里呀?’与‘发生什么事了?快点回我简讯!’。
「要是我现在回妳一封‘我在莉莉安女子学园校门口’,妳应该会生气吧?」
「……亏妳还有胆问啊?」
要是继续跟她开玩笑,恐怕她会真的跟圣绝交,因为蓉子今天提前出门,想先在车站办一些事,然后她看到圣的简讯之后,还以为圣发生了什么事,便慌慌张张地搭公交车赶来这里了。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妳这次也太难得、太早过来了吧?」
蓉子一边抚摸哥朗台的背一边说道。哥朗台平时不太给人乱摸的,或许是因为圣也在旁边,牠才没有抗拒蓉子的抚摸。
「太早?蓉子妳本来打算几点过来呀?」
圣歪着头纳闷起来,也就是说,要是刚才她没有发那封简讯,蓉子现在就不会过来了吧?
「问我几点?反正妳又没有说具体的时问,我想最快也应该是中午左右吧。」
「中午时毕业典礼不都已经结束了?」
蓉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呀?——当圣这么想时,蓉子似乎也思索到了类似的事。
「咦?妳本来打算出席毕业典礼的吗?」
「原来妳不打算出席吗?」
两人面面相觑,接着两人不禁同时看了手机和手表,苦笑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太迟了,毕业典礼早就已经开始了。
「原来如此,难怪妳今天会穿得比较正式。」
蓉子由上往下端详圣的服装仪容。就跟她所说的一样,圣的大衣底下穿着成套的裤式碳灰色西装,圣平时在同一个校地里的大学上学时,就算穿的是同一件大衣,里头穿的也是毛衣和厚衬衫加牛仔裤,但既然是要出席毕业典礼,穿牛仔裤也未免太不庄重了。
「既然如此,就麻烦妳在简讯里说一声啊!」
不过蓉子没打算参加毕业典礼,身上的服装却还是颇正式的,从大衣衣领里透出黑色的高领毛衣,配上金色的项链,她的裙子藏在大衣底下,圣也无从得知究竟是哪种款式和花纹,不过她有穿丝袜,脚上则穿着上班族会穿的高跟鞋。
「说到头来,妳到底为什么要叫我过来呀?什么叫做有好戏看?是说毕业典礼上会发生有趣的事吗?但妳昨天才临时跟我说,也未免太赶了吧?」
听到这有如机关枪连发的问题,圣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也只是被小由邀请过来的嘛,而且她还要我也邀妳来啊。」
讲完之后,不出所料地,蓉子像是在说「为什么会扯到小由啊」似地露出一脸摸不着头绪的表情。不过,搞不清楚也是当然的嘛。
「说要给我们看有趣的事情吗?是小由这么说的吗?」
「不,那只是我的预测罢了,包含着我的期待。」
「哼……这样啊……」
蓉子做了一个像是在思索的动作说道:
「如果是这么回事,我想小由的意思应该是要我们等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去跟大家会合吧?就算是小由那种个性的人,也不会在毕业典礼上搞笑吧?所谓的毕业典礼,就是要正正经经地进行的仪式啊,不有趣才正常吧。」
「是吗?去年的毕业典礼就挺有趣的啊?」
圣吹了吹口哨。
去年发生了像这样的事件——在校生代表在台上嚎啕大哭起来,没能讲完欢送词,接着有个人从会场某处登上讲台,来个英雄救美,最后两人同心协力,顺利地讲完欢送词。
「妳这个典礼有一半都在睡觉的人,说些什么呢。」
蓉子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圣的太阳穴。因为知道圣口中的「有趣」,跟她妹妹祥子的事有关,蓉子便赶紧转移了话题。
「然后江利子人呢?既然她还没来,就表示江利子也是打算等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才来的吧?」
「呃……老实说我没有邀请她耶。」
「咦?为什么呀?」
这是水野蓉子今天第二次露出摸不着头绪的表情了。因为圣邀清了蓉子,所以蓉子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圣也邀请了江利子吗?看来就算毕业已经过了一年……不……说不定一辈子,这三个人的孽缘永远不断啊。
「但我想她会来喔。」
哥朗台就要走去别的地方了,圣最后又摸了牠几下,目送牠离开。
「是小由这么说的吗?」
「她是没这么说啦。」
圣抬头看了看天空。
「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2
「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听完圣的话,蓉子也不禁有种能够了解的感觉,江利子应该会来,不,是肯定会来。
「虽然我想她是会来,但我可不想在这里傻傻等她。」
蓉子拿出手机传了一封简讯,对象当然是江利子了,内容自然是‘你今天会来吗?’‘我们人在校门口,你现在人在哪?’‘想跟你约个地方碰头,你方便吗?’这类内容,而且还是简洁有力地在一封简讯里问完——谁叫蓉子就是这种个性呢。
江利子马上就给蓉子回复了,不过不是传简讯,而是打了电话过来。
「哎呀?小由要我等毕业典礼结束后再过去啊。」
果然如此,江利子人还在家里。
「不用管我啦,妳们两个先进去吧,反正我过去也是从后门过去啊。」
「啊,对喔,妳说得没错。」
从江利子家来学校,走后门比较近。这件事是以前还一起上学时,大家视为理所当然的常识,一旦那种常识不再属于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会像现在这样,渐渐地被忘却吧。
「妳们就先随便打发一下时间吧,等我快到的时候,可以请妳们在圣母玛莉亚的雕像前等我吗?我不会让妳们等的啦。」
「了解,妳慢慢来。」
蓉子挂掉电话,转过身子,只见圣依然抬头往上看。
「怎么了吗?」
但她这次不是在看天空,而是看着更低一点的地方。公车站牌旁边种植着梅花树,她现在看的应该是那梅花树的枝头吧?树上开着淡红色的花朵。
「小鸟。」
「小鸟?」
「日本树莺啄着花朵,一边叽叽叫,真有意思啊。」
「……」
蓉子心想——会那么做的,应该是绿绣眼吧?圣明明颇喜欢动植物,却老是记不住种类或名字,从物种的角度来看,她对人类倒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不过跟动植物一样,她也始终记不住人脸和人名。
「江利子要我们先进去。」
不过光是能被她记住,就已经算不错了吧。蓉子心里如此想着。
「她说会来吗?」
圣把视线栘回地表上。
「她会来。」
看圣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让人感到不管她做什么,都让人会想原谅她啊。
正门附近有两张桌椅,两个闲得发慌的学生,就坐在临时架设的招待柜台里,其中一个人撑着脸颊,另一个人克制自己打呵欠的欲望。
人潮汹涌时,招待处应该也是充满活力的,但是等人潮高峰过去之后,招待处的规模也跟着缩小了,毕竟没什么人会挑这个时间过来。
「啊!」
两人走到招待柜台前,而坐在里头的两个学生在看到两人的瞬问,惊讶地跳了起来,这可不是陈腐的比喻,那两个人是真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红、白蔷……!」
只要不是一年级生,认得蓉子和圣的脸孔也是很正常的。
「是‘前’喔。」
所以说,两人早已不是高中部的学生了,也因此没有资格训斥撑着脸颊或是想打呵欠的学生,蓉子虽然知道没资格这么做,但还是想念几句,这也只能说是她的个性使然了。不过这次两人都很明事理地自主重整仪容,让蓉子松了一口气,看来对方也还摆脱不了过去的记忆啊。
圣拿出莉莉安女子大学的学生证,蓉子写下姓名与地址,顺利通关。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是这里的毕业生,所以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间进场,也没有被问东问西。不,是有被问一下话啦,本来正在跟警卫伯伯站着闲聊的青田老师,一看到两人之后便走过来问两人——过得还好吗?
「大学好玩吗?」
「真令人怀念啊。」
圣边走在银杏树人行道上边呢喃说道。
「妳不就在莉莉安女子大学上学吗?」
「我是有进校门在外侧闲晃过,但没有走到里面过呢。」
「是喔?」
「而且就算有事要去高中部校舍,从大学部过来也不会经过这条路呀。」
原来是这样啊。不,也许她只是有点害臊吧?如果是因为害臊,蓉子也不是不能理解个中缘由。
身上没有套着制服的自己,走在这条长长道路上,就有一种奇妙的异样感。
如果是体育祭、学园祭或是毕业典礼等特殊日子,那走在这条路上倒也不会觉得太奇怪,但如果是没什么大事的平日,走在这条路上,确实让人更有奇妙的感觉。
「要祈祷啊?」
在分岔路的圣母玛莉亚雕像前,圣对停下脚步双手合十的蓉子问道。
「是喔。」
因为毕业就完全改掉这个习惯才奇怪呢,虽然不会连在家里也日夜祈祷,但既然都来到圣母玛莉亚面前了,也没有理由不祷告,不过有时如果事前在神道教的祭坛前拜拜过,那么看到圣母像也未必会祷告就是了。
「蓉子妳家的坟墓是佛教式的吧?加上妳是从国中之后,才开始在莉莉安女子学园就读的吧?」
「‘加上’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圣是想说她其实是半个基督徒吗?虽然蓉子不打算否定就是了。
「大学里也有这种人啊,我们学校的午休有祈祷时间,要不要参加是个人自由,但有人每天固定出席呢,不过也不是志摩子那种类型,而比较像是无自觉地、习惯性地祷告的感觉,难道是癖好吗?还是不这么做就会觉得怪怪的?」
「应该就是那样吧?」
日本人里头,应该有不少人都是如此吧?就算志摩子是很虔诚的基督徒,回到家应该也还是会在寺庙的大厅拜拜才是。
「那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江利子说不会让她们等太久,但既然她人还在家里,现在出门也不可能五分钟、十分钟后就抵达学校。
「要不要去那附近散步一下?」
只要不是太远的地方,去哪都没差吧?
「嗯,等我一下。」
圣制止就要往前迈进的蓉子,蓉子摸不着头绪地回头一看,只见圣对着圣母玛莉亚雕像双手合十祈祷着。
「妳也会祈祷啊?」
蓉子有些吃惊,不禁发出感欢声。
「有什么关系。」
毕竟妳刚才针对这件事扯东扯西了半天不是吗?——虽然跟圣是老交情了,蓉子依然搞不太懂圣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么走吧。」
圣祷告完后迈步前进,但前进的方向,跟蓉子刚才打算去的地方不同。
「妳等一下!妳想去哪呀?」
蓉子赶紧抓住圣的手臂制止她。虽然蓉子没有特别想去哪里,但刚才圣说「那么走吧」时的表情,就像是在恶作剧的小孩一样,所以蓉子才会制止她。
「这个嘛……就是……」
不管怎么逼问她就是不肯坦白,所以蓉子便说了:
「体育馆绝对不行喔。」
「有什么关系呀!只是去偷看一下嘛。」
果然如此,圣这家伙果然是想去偷看毕业典礼。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怎么可能只去偷窥一下呢?如果这么随随便便地进去偷看,那校园临时搭设招待柜台与增设警卫不就没意义了?所以江利子的男朋友……叫做什么来着……?那位很像熊的大叔去年才会被挡在外面吧?去年的毕业典礼时,他得以进入莉莉安的校地里,但最后没能进体育馆。
「那我们就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进去吧。」
圣轻弹食指走了出去,蓉子用尽全身的力气阻止她。
「这样更加不行!」
把关的人要是认得佐藤圣的话,大概会放行,可是迟到这么久才进场的人,即使静静坐下,也是十分引入注目,而且如果只是一般的家属那还好,如果学生们知道来者是佐藤圣,现场肯定有些人会骚动起来,而小骚动最终就会演变成大骚动,充斥整个会场。
光是想象就很恐怖了。
毕业典礼就是个无聊的仪式,无趣就够了,只要能平平安安、庄严肃静地完成仪式就皆大欢喜了。
「算我拜托妳,不要在我可爱妹妹的毕业典礼上搞破坏。」
元祖•加不加「同学」的问题
1
事情正如蓉子所期望地进行着,体育馆里顺利举行着庄严肃静的毕业典礼。
「就座。」
副校长担任司仪,把关整个仪式流程,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全场。
依照指示唱完国歌‘君之代’的出席者们纷纷坐回椅子上,混杂在衣服摩擦声发出来的声响,并非窃窃私语声,而是纸张摩擦或是有人拿纸扬风的声音。那是因为坐在家长会成员席与贵宾席的人们,事先拿到了预定在典礼中段演唱的圣歌歌词。
虽说是圣歌,但也不是很难的那种,因为事前选了很主流的歌曲,就算是与基督教无缘的人,也肯定听过、能朗朗上口的歌曲,只要听过前奏,然后对主旋律有印象,边看着歌词,马上就能跟着唱了。
在后方窸窸窣窣的响声之中,我的双亲就在里头——令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坐下。
不只是自己的双亲,由乃的双亲也在,就连姑丈也请了特休,特地来参加大舅女儿的毕业典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要来通常也只有双亲会来吧?)
但是支仓家与岛津家的气氛,就是两家合起来才算一家人的感觉,也就是说,这两家的连带关系,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比拟的。
(一个毕业生配四个家长席。)
不过姊姊鸟居江利子去年可是包了六个人的亲属座位(其中一人被挡在体育馆门外,只好作罢)。所以说,令只不过包下了四个亲属座位,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当做岛津夫妻俩是跑来看由乃的就好了。)
这样就行了。令在脑海中,先把岛津夫妇俩的事情丢到了一旁。
(比起这些事……)
令开始思索起来,刚才放着没多想的——田沼千里的事,真没想到那个乖巧又爽朗的小千突然大发雷霆。那到底该做何解释才好呢?
(居然骂我,‘小令妳这个大笨蛋!’唉……)
被由乃以外的人骂「笨蛋」确实颇有杀伤力的。那个时候,令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小千骂完之后,又立刻变回原先的表情,还鞠躬说什么「我失礼了」。最后小千带着一脸笑容退场,空留令一个人瞪大眼睛,傻傻地呆站在原地不动,一直发愣到现在才开始回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看来这种事情,都是要等过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有实感的啊。
(我到底做了什么蠢事呢?)
不过碰到这种情形,对方当然不会好心对「笨蛋的小令」解释为什么要骂她「笨蛋」啰。
小千直到发脾气前,都在帮她别胸花,一开始两人的气氛十分和睦,记得小千还对她说了不少感激的话语。
(然后……)
过了一、两分钟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令怎么想也想不透,记得她应该有提到由乃什么的就是了。
(不行啊。)
被人大骂笨蛋实在太令人感到震惊了,导致令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唉……)
毕业典礼上还在想这些事真的好吗?
明明自己就是主角之一,却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不过……
反正总共有两百三十多名毕业生,就算有一个毕业生在放空,也无所谓吧。
2
开始颁布毕业证书了。
如果用套餐来比喻的话,现在就是上主菜的时刻吧?而‘集体唱国歌’的部份就是上汤,‘朗读圣经与祈祷’则是前菜,‘典礼开场致词’是餐前酒,不过现处于会场的多数人都还未成年,所以得换成非酒精饮料才行——。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自己的毕业典礼,没想到反而能冷静平淡地依照流程进行下去——祥子坐在体育馆前方,也就是毕业生的座位上,内心思考着。
司仪一个接一个叫了同年级生的名字,大家依序上台,接过毕业证书这张纸回到座位上。整个场景,就像是在看电视一样,感觉与自己无关。
或许也有毕业生非常感动,现在就已经在哭泣了,但至少祥子身边还没有出现这样的学生。
要是现在就开始哭,可没有力气与体力撑完整个仪式吧?让人哭泣,或许不是举行毕业典礼的主要目的,不过基本上都还是会有个像是在跟大家说「好了,趁现在痛哭一场吧」的时机点。莉莉安女子学园高中部的话,每年都固定会在典礼快结束前,要大家唱‘毕业歌’到‘校歌’的那一段。
——也就是说,在发表欢送词时大哭,算是相当早哭的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去年又不是毕业生。)
祥子在内心对自己这么说完之后:心想「惨了」,这下不就等于在告诫自己——今年绝对不能在在校生发表欢送词前哭了吗?
(真讨厌~~)
祥子苦笑了起来,她轻轻翘起嘴角,小心不让坐在隔壁的同学注意到。
(我真傻,今年我是不可能哭的嘛。)
毕竟昨天才对佑巳发过誓,绝不在毕业典礼上哭泣,今年的毕业典礼是唯一能够挽回去年失态的机会啊。没问题,佑巳会带着那条缎带在场,她已经事先把一半的心交给佑巳保管,所以可以安心。
但明明就是自己的毕业典礼,她却完全无法集中精神。话说姊姊亦曾这么说过——毕业典礼的过程中,会不断回想起往事。
「三年菊班。」
副校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了过来。祥子抬起头来,三年菊班是令所在的班级,也就是说,只要再两班,颁布毕业证书的部分就会结束了。
令的姓氏是支仓,所以还要一段时间才会轮到她,虽说姓氏的数量并不等于所有日文词汇的数量,但「支」这个音,至少位于字典三分之二后的地方才会出现。
支仓令——祥子觉得那是很棒的名字。
彼此都是从幼稚园起就在莉莉安就读的学生,自然没有什么命运般的邂逅,祥子在不知不觉间认得令的容貌,也记住了她的名字,要是有需要,也会说上一、两句话,两人就这样一路念到了高中,或许期间还同班过几次,但祥子始终想不起什么时候曾与她同班过。——因为祥子以前和同班同学没什么深入的瓜葛,所以也没有以前与同班同学相处的印象。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注意起令这个人的存在呢?
(……哎呀。)
仔细一想,直到两人彼此都成为蔷薇花蕾的妹妹前,似乎还真的没什么交集。
(可是……)
祥子一直很喜欢注视着令的身影,她想不出一个好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感情,但或许……那里头包含了「憧憬」。
应该怎么比喻才好呢?没错,就像是笔直迈向阳光生长的嫩枝,令这个人,就是如此耀眼动人的存在。
她对人和善,个性又爽朗,不与人成群结党,性格表里如一,在她的周围,总像是包围着一股清澈的空气与清澄的流水似地。
她的容貌、身材也十分搭配她的个性。
举行体力测验时,时常可以看到一个同年级生专注地奔跑、跳高的身姿,她常常会看着那美丽的光景看到入迷。现在回想起来,那位同年级生毫无疑问就是令。
虽然每一段往事都不过是短暂的光景,但那些回忆就像一颗颗玫瑰念珠,散发出光芒,只要把它们串起来,与令之间的回忆,就会永远地闪耀下去。
(虽然这套在佑巳身上也说得通……看来我真的对坦率、耿直的人没辄啊。)
提到佑巳,记得她曾经问过这么一个问题:
「姊姊您和令学姊是从何时开始直呼名字的呢?」
佑巳直到现在唤小由和志摩子两人时,依然会加上「同学」两字,对佑巳来说,祥子和令彼此直呼名字的契机,肯定很耐人寻味吧?
「这个嘛……我也忘记是何时了,就自然而然地开始这样叫了呀。」
虽然当时祥子对佑巳如此回答,但其实两人会开始直呼名字的契机,她记得一清二楚。
×××
「祥、祥子妳……」
令涨红着脸颊说道。
记得是刚进入六月还是七月的某天,两个人才都刚成为蔷薇花蕾的妹妹不久,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年级生的第一学期时发生的事。
地点是蔷薇馆二楼,两人直到那个时候,也没有多闲聊过几句话。总之,放学后,两位一年级生正在准备泡茶时,令突然开口了。
「什么事?」
听到对方直呼自己名讳,其实祥子内心蛮惊讶的,但从外观看来,祥子的态度没有什么变化。
「呃……那个……我本来想说什么呀……」
令的内心相当地动摇,为了说出「祥子妳」这三个字,令已经用尽了全身的神经,结果反而忘光了要说的事情,祥子马上就看穿了这点。
所以其实真正重要的,不是「祥于妳……」之后要说的话,而是令主动直呼「祥子」这件事吧。
刚才令叫的「祥子」两字,轮廓不是很清晰具体,只要随便推一下就会倒塌了。但那些都不是问题,用骑脚踏车比喻的话,称呼他人不另加「同学」等称谓,就像拆掉辅助轮一样,显得不稳也是正常的。
「我啊……」
于是祥子决定接过令的那句「祥子妳……」说道:「觉得用红茶来配红茶饼干很奇怪。」
祥子并非想帮令解围,她只不过是无法继续静静地看着令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所以才会开口接话。
「咦?」
令就像是张开了脸上所有毛细孔似地,吃惊地盯着祥子。
「但是配咖啡也颇奇妙的,绿茶更是不用多提。」
祥子别开视线,静静地继续泡茶。
如果没有特别要求,蔷薇馆里泡的多半是红茶,不过今天没有事前准备点心,所以祥子刚才说的红茶饼干云云,都不过是假设的事。实际上,要是现在备有红茶饼干,那祥子就绝对不会说刚才那些话了,毕竟那样一来,听起来就会像是在非难要两人准备红茶的学姊们。
「那妳觉得配什么比较好呢?」
令如此问道。祥子思索了一下后回说:
「热牛奶。」
「热牛奶?喔喔!」
令的脑中似乎产生了画面,接着点头称是。
「令妳觉得呢?」
现在祥子回想起来,觉得当时跟着突然直呼她的名字做得真对。要是那时祥子唤她「令同学」的话,恐怕往后也会一直叫她「令同学」了吧。这么一来,令也会很犹豫,要是她也跟着叫回「祥子同学」,那她最初下定决心、涨红着脸喊出「祥子妳……」这几个字,就会化为泡影了。
那样就太可惜了。
加上这样一来,刚才祥子所谈论的红茶与红茶饼干,现在听起来就只像是在闲聊嗜好罢了。
「我可以投祥子妳的意见一票吗?」
令如此说道,这回她喊「祥子」喊得极其自然。
「妳也觉得热牛奶好吗?」
「暂时啰,不过我想往后,也想不出比热牛奶更适合的搭配饮料啊。」
「那就这么决定了。」
听到两人的对话,姊姊们纷纷憋笑说着——「妳们两个到底在聊些什么啊」。
记得当时有点难相处、平时也不太来蔷薇馆的佐藤圣学姊也在场,然后不知两人的对话究竟是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穴,逗得她哈哈大笑,当时祥子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
(不过……)
放空地望着讲台上依旧在进行的颁授毕业证书仪式,祥子思考起来——为什么令那天会决定要直呼我的名字呢?直到那天之前,令不都乖乖地依照莉莉安的传统,称呼同年级的我为「祥子同学」吗?
不过祥子并不排斥被她直呼祥子,所以也就没有多问,维持了这种称呼直到现在。
(也是啊,或许该趁这个机会问一下。)
如果是现在,她也不会因为尴尬而改叫回「祥子同学」。
「支仓令。」
祥子自傲的好友,现在正踏出步伐,走上讲台要接过毕业证书。
3
接过毕业证书,重新坐回三年菊班椅子上的令默默心想——
好空虚呀。
才刚刚接过的毕业证书,一旦走下台,就先被收了回去,所以手上也没有毕业证书,实在叫人没有半点毕业的感觉。
这么一提,记得已经毕业的姊姊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没有真实感,注意力也不集中,典礼过程中一直在想别的事情,又回想起很多往事,整个典礼看起来就像是别人家的事。
姊姊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加上拿到毕业证书之后,整个典礼也就进行到九成了——不过会这样想的,肯定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心情已放轻松的毕业生。
「三年松班。」
轮到祥子的班级了。
因为小笠原是小字开头,所以座位号码也排在比较前面。
「小笠原祥子。」
看吧?马上就轮到她了。
校园生活之中,很多时候都是依照座位号码来决定顺序的。令从以前就想——祥子每次都这么快就被叫到,在她做好心理准备前就会轮到她,也还真辛苦。
至于「支仓」这个名字靠近中间偏后,说是从后面数过来更快也不为过,所以能参考其他先上场的同学,之后才会被叫到,实在是很轻松的位置,不过有时候会等太久而觉得无聊就是了。
当祥子走上讲台的瞬间,会场产生了一阵骚动,四周纷纷传来感叹声。
小笠原祥子十分美丽,就算不是站在她好友的角度来看,这么说她也绝不夸张,她天生端丽的长相,配上充满知性与气质的灵魂,让她显得更加耀眼动人。加上最近的她,多了一份温柔与圆融,让人感到她的美丽多了一份艳丽与深度。这一切都是小佑的功劳吧?现在不管任谁来看,祥子毫无疑问都是莉莉安女子学园高中部的「姊姊」象征人物。
祥子接过证书,从台上走下来,此时会场再次传来一遍叹息声,就像是在可惜表演结束似地,让人不禁怜悯起下一位上台的学生啊。
令从就读莉莉安幼稚园时就曾跟祥子相处过,但直到升上高中之前,两人都没有特别深谈过。从幼稚园的时候,祥子就已经散发出与其他小孩不同的气息,充满了贵妇人的气质。
当时还不知道「贵妇人」这个词语的令,只是一直以为:「这里有一个公主」。当令稍微懂事一点之后,就开始拿竹棍当竹刀挥舞起来了,祥子则与这样的令大异其趣,听说她那时已经在学芭蕾,而且行为举止也相当优雅。
是个十分美丽的女生。
虽然令一直对她很有兴趣,却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跟她当朋友,幼儿园里的其他小孩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吧?她那令人难以亲近的氛围,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也有一些小孩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在背地里说闲话或嘲笑她,就因为这样,祥子总是独来独往。如果是现在的令,当时肯定就会跟她搭话,找她一起玩耍,可是当时的令还太年幼,只觉得独来独往的祥子是个「孤高的人」,便默默对她投以尊敬的眼神。当然,上述那些困难的分析与形容,都是等令长大一点之后才学会的。
国中、高中时,两人虽然有几次同班过,但对令来说,祥子依旧是个「美丽的公主」。不久之后,令才知道祥子是大公司老板的千金,深深感到原来她还真的是位公主。
公主不会张口哈哈大笑,也不会跟人成群结党一起行动。令可不是在讽刺祥子,她是直心地憧憬着这样的祥子。
(这么说来……)
记得由乃以前曾经问过一件事,她问令是从何时起直呼祥子的名字,由乃的说法是——「对方可是公主,就算她直呼小令你的名字,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一切正如由乃所言。所以说,由令主动去直呼祥子的名字,可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毕竟对方可是位「公主」啊。
「这个嘛……因为祥子先直接叫了我的名字嘛,再说两人都是蔷薇花蕾的妹妹,一直叫对方‘ X X同学’也不太好吧。」
令如此回答由乃,但其实跟事实有很大的出入。不,确实是祥子先直呼她名字的,只不过不是对她当面这么叫就是了。这样说对吗?
——也就是说……整件事……该怎么解释才好啊?
×××
直到现在,令都还记得当初只敢远观的祥子,看起来突然变得离自己很近的那一天。
五月份时,山百合会主办了新生欢迎会,仪式结束不久之后,后来成为自己姊姊的鸟居江利子学姊,来到了令所在的一年菊班,她劈头就说:
「要不要当我妹妹?」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黄蔷薇花蕾。要是当时回去多考虑一、两天,最后她可能会回绝,但对方急着要回复,所以令就答应了,思考太多只会损耗动物应有的直觉,所以令顺从了「跟江利子学姊一起似乎挺有趣」的这个直觉。从结果来说,令的直觉并没有错。
收下玫瑰念珠之后,学姊说要介绍其他伙伴给令认识,立刻带她离开教室。令的手被学姊牵着.走在走廊上,听到学姊说「伙伴」而且知道学姊要带她去的地点后,令不禁有些临阵退缩。
江利子学姊的姊姊——黄蔷薇学姊——就等着她。不只是黄蔷薇学姊,白蔷薇学姊与红蔷薇学姊也应该都在场才是。
直到刚才,令都还带着憧憬的心情,仰视着立于高中部学生会顶点的蔷薇学姊们,所以她根本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说到底,她根本就还没有深刻体认到,自己已经成为黄蔷薇花蕾的妹妹这件事。令当时的心境,就像是把这件事忘却在一年菊班教室附近的走廊一样。
「哎呀?」
江利子学姊在蔷薇馆前停下脚步。
「这是怎么回事呢?」
站在蔷薇馆门口的人,是红蔷薇花蕾——水野蓉子学姊。
红蔷薇花蕾站在蔷薇馆附近是极其自然的事。反过来说,黄蔷薇花蕾——江利子学姊出现在蔷薇馆附近也是很正常的,所以这两个人会面带吃惊的表情看着彼此,原因肯定出在别的人事物身上。令明白是什么事,蓉子学姊是看到站在江利子学姊身旁的自己而感到吃惊,至于江利子学姊也是——把注意力放在安静地站在蓉子学姊身后的一年级生,那位一年级生,就是小笠原祥子。
祥子静静凝视着看着她的江利子学姐,接着顺着江利子学姐的手,注意到了江利子学姐牵来的对象,祥子把视线移到了令身上。
两人四目交接。
「咦?」
祥子一瞬间发出小小声的惊叹声,不过马上绽放出满脸的笑容。
现在回想起来,祥子的微笑肯定只是社交性的问候,不过当时的令面对那样的祥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当时她整个人呆呆地张开嘴巴傻站在那里,祥子却在面对那样的状况之下,还游刃有余地微笑,真不傀是公主啊。
总之,两个人几乎是在同时成了蔷薇花蕾们的妹妹。
因为如此,在学姊们引介两人给伙伴们认识的时候,令也没有太紧张,因为两个人一起出场,一个人所受到的注目也会减半,再说只不过是介绍,没有必要紧张到发抖,只不过不知为何,只要祥子在身边,令的身子就跟着挺直了起来。
令根本没有想过会不会被人拿去比较这件事。比起那些,能够站在祥子身旁,让令感到无比开心。
没错,其实令根本就不想只能远远眺望着她,令希望能跟她站在同一个地方,希望彼此的眼睛,能够映照出彼此的容貌。
那或许是一种预感。
或许令是靠着第六感,预先知道祥子将会成为自己无可取代的好友,靠着第六感,她看到了两人的未来。
那天在蔷薇馆里,加上成为新伙伴的两人,原先的蔷薇馆成员们高举着草莓牛奶,干杯庆祝两人的加入,虽然不知为何是拿草莓牛奶来庆祝,但据说是白蔷薇学姊请的客。记得当时,被人派去买饮料的白蔷薇花蕾佐藤圣学姊,一边抱怨一边走了出去,她当时似乎是说——「既然一年级生加入了,为什么我这个二年级生还得做打杂工啊?这是什么惩罚游戏吗?」
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还真的是惩罚游戏呢,用来惩罚比另外两个人都晚认妹妹的圣学姊。
令就在这种气氛下,展开了身为蔷薇花蕾妹妹的新校园生活,但要说有没有因此跟祥子马上变熟,可以说是没有。
「令同学,我来帮忙」、「令同学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蔷薇馆里发生了这些事」等等,祥子一开始当然都叫令「令同学」,虽然祥子依然是位公主,但也很努力地试图当好红蔷薇花蕾的妹妹,丝毫不抗拒地做着杂事。不,光是平时打扫教室时,令也没见过她露出排斥的态度,不如说她一直很积极地认真做事,也做出漂亮的成果。
比起因为社团活动,无法出席所有蔷薇馆活动的令,祥子还比较勤奋工作,她简直就像是在修行一样,总是默默地做事。
某一天,剑道社平日使用的武道馆在维修无法使用,社团活动也临时取消,令因此赶紧前往蔷薇馆,平时没能按时做好蔷薇馆的工作,就趁今天好好做一下。知道今天是令有社团活动的日子,她却还来蔷薇馆帮忙,姐姐肯定也会很开心吧。
令打开通称饼干门的二楼房间的门扉,里头的人似乎很认真的在谈事情,房间里有祥子、江利子学姊与白蔷薇学姊,没有半个人注意到令打开门这件事,三个人都顾着讲话,令本该马上进门,对大家说「平安」,她本来也是打算这么做的。可是,祥子的一句话让令停下了脚步。
「我不认为令有哪里不好。」
(我不好?)
不、不、不。祥子是说‘「不认为」令有哪里「不好」’,所以是否定,也就是说,祥子是在为令说话。
「那问题是出在哪里呢?是我们脑袋太僵硬了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虽然令确实有一点点小问题,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问题。我只是这个意思。」
(问题?该不会是在说我有参加社团活动,没有做好花蕾妹妹份内的工作这件事?但姊姊事前就说过,我只要在能力许可的范围里,做好山百合会的工作就行了呀。)
虽然令很在意究竟是什么问题,但另一件事情更让她在意。
(她刚才是不是直呼我「令」了呀?)
「妳不进去吗?」
此时,她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哇啊!」 」
「妳这大只的小鬼头,这招呼打得还真好啊。」
令转头一看,只见佐藤圣学姊就站在她身后。不过……「大只小鬼头」这个绰号也太难听了。
「哎呀?令妳来了啊?」
江利子学姊转过头。看到谈论的对象突然出现,江利子学姊的态度却显得异常冷静,这反而让令感到心惊胆战。
「是、是的。」
说到态度冷静,祥子跟白蔷薇学姊也都显得非常冷静。
「令同学,平安。」
「……平安。」
「妳快进来吧,还有站在后面的那个人也快进来吧……呵呵,圣,妳总算来了啊。」
「要是我不偶而过来给妳看几眼,我怕会被您控告我毁约啊。」
圣学姊从握着门把不动的令身旁走过,走到白蔷薇学姊面前,接着探出头来看着令,露出一个奸笑。这位平时总一脸不开心的人,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祥子收起摆在桌子上的数据,所以令也就放下包包,开始准备泡茶了。桌上还没有摆茶杯,电热水壶正在煮水中,发出咻咻咻的声音。
令把茶叶倒进茶壶里,不自觉的想起刚才祥子说的话。
是她听错了吗?
「唉~~小令。」
「哇啊!」
她转头一看,又是佐藤圣学姊站在背后。
「妳就不会表现一下其他的反应吗?」
「对不起。」
令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道歉,但身为学妹,就是会反射性地不停道歉,像是——十分抱歉、不好意思、不敢当、我失礼了……等等等。
「妳很在意刚才发生的事吧?」
「刚才的事?」
虽然令赶紧装傻,却没有用,毕竟刚才在饼干门外时,圣学姊就站在她的背后。既然学姊都有听到,站在学姊前面的令自然不可能没听到,加上令因为过于震惊呆站在原地不动的样子,肯定都被学姊看得一清二楚。
「直呼名字。」
「啊?」
「她直接叫妳名字了吧?公主小鬼头。」
圣学姊转过头。因为祥子就站在两人的后方远处,正在与刚刚抵达蔷薇馆的红蔷薇学姊站着聊天。
「是指祥子同学吗?」
大只小鬼头,还有公主小鬼头,随便这样乱叫,实在让人很难懂啊!在莉莉安女子学园里,称呼高年级生时要称呼对方的名字加「学姊」,称呼同年级生则是名字加「同学」,这是这所学校的传统,至于对低年级生,名字加「同学」或是「小」加名字都行,如果够熟的话,直呼名字也行。
「喔~~?大只小鬼头妳还是坚持叫她‘祥子同学’呀?」
「呃……能请您别再叫我大只小鬼头了好吗?」
「那就让我直接叫妳‘令’啰?既然公主可以这样叫妳,那我也行吧?」
「……随您便。」
令心想——佐藤圣学姊心情不好的时候全身都会散发可怕的气场,让人害怕,不过当她心情大好的时候,反而让人更不想亲近。令觉得圣学姊心情不好,对周围的人发出「不准靠近我」的恐吓光线时,反而显得亲切。
「不过感觉不太平等啊。」
茶感觉已经泡好了,令便把茶倒进茶杯里,而圣学姊则是一边看着令手边的动作一边说道。
原来她还没有讲完这件事啊?
「你们两个是同年级,又都是蔷薇花蕾的妹妹,其中一个人直呼对方的名字,另一个人却加‘同学’,希望你们这样,之后不会对彼此的立场与关系产生影响啊。」
圣学姊的建议,深深地穿透了令的内心。不过,山百合会这个组织,是由三色蔷薇学姊们领 导全体学生的,三个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角力问题吧?
「对不起,令同学,我来帮忙。」
祥子从后面搭话。
「啊,不用啦,平时都是妳在做事,这次就让我做到底吧,虽然我泡的茶大概没有妳泡得好喝就是了。」
令转过头说道。这时圣学姊从旁插话:
「妳不用担心,我会帮妳监督好她的。」
「我没有在担心啊?」
祥子一脸不高兴地转过身子离去。
「她有加‘同学’喔。」
令一边继续倒茶,一边小小声地如此说道。结果圣学姊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挥了几下,像是在说「不、不、不」。
「妳啊妳,当面这样叫不是很害臊吗?不过如果是在第三者面前,就比较不会介意吧?其实她很想和妳直呼彼此的名字吧?」
「直呼彼此的名字?」
「令,祥子这个人呀……妳也知道她自尊心多高,就算她想这么做,也绝对不会主动这么要求喔,妳就体谅她一下吧。」
是这样吗?
令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祥子,但她丝毫没有察觉,顾着跟蓉子学姊讲话。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下次由自己主动,试着叫她「祥子」看看吧?
今天是不可能的,明天这么做吧。
虽然这难度有点高,但只要渡过这一关,肯定能与祥子之间,建立起像姊姊她们之间那样的关系。
「蓉子」、「江利子」、「圣」。
互相直唤对方名字的三位学姊,看起来都很棒。
4
「圣。」
在银杏树人行道的叉路,也就是圣母玛莉亚的雕像前,看到了一个莫名显眼的美国人,高额头轻轻举起手来。
「喔~~江利子。」
蓉子率先注意到来者,举起手回应江利子。圣虽然瞟了江利子一眼,但只见她的肩膀颤抖着,根本就顾着憋笑,也不打算和江利子打声招呼。
「呃……她是怎么了?」
江利子问道,并用手指了一下眼前这个……弯着腰不停颤抖的物体,蓉子接着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怎么会知道呢?」
「不知道?妳们不是一起行动的吗?」
江利子先对圣母玛莉亚握紧双手祈祷,接着问道,不过她也没什么想祈祷的,只是做了一个样子。
「是一起行动的呀,只是她突然开始笑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
蓉子冷淡地看着圣。
「突然大笑?那还真是恶心啊。」
江利子看向圣,只听见她的喉咙先是发出憋笑的「呵呵呵」声,最后演变成哈哈大笑,她笑到捧着肚子,眼睛还泛着泪光。
「该不会是来这里的路上,吃了路旁的笑菇吧?」
「如果是圣,那还真有可能,真是太恐怖了。」
两位好友架起手臂,探索着各种可能性。为什么还在莉莉安就读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低年级生憧憬眼前这个人啊?还真是个谜。
等圣终于抑制住她的笑意之后,她对着远远眺望着她的两人说道:
「喔喔!两位女士,快点过来。」
「啊?」
「妳们不用再演即兴短剧了啦。」
即兴短剧?说什么傻话,也不想想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追根究底是妳不对吧?到底有什么那么好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一想到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是忍不住笑出来,但也未免笑得太夸张了吧?通常也只会「呵呵」地几声而已吧?江利子狐疑地看着圣,然后圣看着江利子,眼睛又再度泛出憋笑的泪光。
「到底是怎样啦!」
真是让人不爽啊!但说起来,江利子刚认识圣的时候,两人也是一直吵架,所以对她抱持太多期待本身就是徒劳。
「妳家的妹妹……」
圣嘀咕起来。
「令,她怎么了吗?」
「会错意,最后直呼祥子的名字……哈哈哈……」
「到底是怎样啦?」
拜托妳说清楚点好吗?——江利子揪住圣的大衣衣领,逼迫她说出真相。圣一边笑一边说:
「我也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总之,祥子跟江利子还有谁……总之,妳们几个在蔷薇馆里闲聊。记得吗?」
「妳说的这么暧昧模糊,谁会知道妳在说什么呀?」
江利子咬牙切齿地扬起嘴唇说道。
不确定是何时,也不记得到底是跟谁,而且还是在蔷薇馆里闲聊,如果光用这几个关键词搜索,那跑出来的搜索结果,至少也有一、两百项吧?
「就令和祥子开始固定来蔷薇馆工作,但也还没有过很久的时候啦。对了、对了!妳们好像是在解什么问题吧?记得那时候,在我们这年级,不是很流行解杂志上的数学加拼图的奖金问题吗」
「是呢。」
江利子不禁回忆起来,然后放开圣的衣领,还真是很久远以前的事啊。
「这跟我们的妹妹又有何关系?」
这次换蓉子用严肃的口吻问道。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如果只是令就算了,但既然冒出了祥子的名字,蓉子也无法平静地坐视不管吧?尤其是在见识过圣那别有深意的大笑之后。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在场,所以也不清楚整件事的经过啦。总之,似乎有人让祥子和江利子妳们解题吧?因为那本杂志摊在桌子上嘛,然后祥子应该变得很热血沸腾吧?」
「祥子很热血沸腾……?」
等等,我似乎想起什么啰!江利子内心如此作想。因为平时看起来很文静的祥子,针对那个奖金问题,非常明确地提出她的看法,害江利子不禁故意说些相反的意见刺激她,结果她的反应实在是太有趣了。记得确实发生过这回事,可惜的是,江利子不记得最后是怎么结束的。
「妳们不是在讨论例题怎么样吗?」
「好像是,我不记得就是了。」
又不是开会时讲的话,没有人会一一记住平时闲聊了些什么吧。
「总之,令偷听到妳们的讨论,还以为是在说她呢。」
「咦?」
「似乎是把‘例’不好,听成了‘令’不好,真是奇葩啊!然后她就一直以为祥子直呼了她的名字,最后演变成她主动去直呼祥子的名字啊!」
「什么?」
「突然被令直呼名字,祥子肯定大吃了一惊吧?我突然想起那时的事,就觉得好好笑、好好笑喔~~」
似乎又有另一波笑浪推到圣身上,她又开始哈哈大笑。与之相比,当事者的两位姊姊一脸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
「既然妳都察觉到是令误会了,干嘛不跟她说?」
蓉子问道。
「我干嘛要说啊?这么有趣的事耶!」
圣露出像是在说「妳好奇怪」的表情回道。
「我知道了。肯定是妳故意煽动她的吧?是妳故意要她直呼祥子名字的吧?」
「怎么可能呀~~」
看着圣边说边笑的表情,江利子的怀疑已经变成了确信。世上哪有这种学姊啊?江利子连评论都懒得评论了。
不,蓉子帮忙补了一句:
「……果然是妳煽动人家的吧。」
饯别三重唱
1
「欢送词。」
副校长说道。
「在校生代表,二年藤班,藤堂志摩子。」
被喊到名字,志摩子回答「是」之后,从椅子上站起来。
坐在她前面的桂同学转过头来,轻轻对她说了一声「加油」。看着眼前这些面带笑容,送她出去的同学们,志摩子轻轻低下头致谢,接着走过整然排列的椅子之间的通道,走了出去。
映在眼前的是体育馆的舞台。
站上那个讲台,对着即将毕业离去的学姊们,送上几句话,就是志摩子本次接下的工作。
心跳渐渐加速起来。
志摩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接着缓缓朝着前方迈进,已经没有后路可以退了,下次经过这条通路,就是等完成重责大任的时候了,到时候就会与现在反方向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在毕业生座位与在校生座位的境界处,志摩子稍微停下了脚步,她现在背负着身后约四百五十位在校生的心意,凝视着毕业生们。
圣母玛莉亚,请您守护我。
请让我平安完成这个任务。
志摩子很难得地,对圣母玛莉亚许下具体的愿望。
或许对志摩子来说,这份任务所背负的压力,就是如此巨大。
×××
「啊!藤堂同学。」
放学前的班会结束,班导离开教室前,叫住了志摩子。记得那是二月中旬时的事。
「是。」
老师的前脚还踏在走廊上,后脚跟却还留在教室里,门就这样没关的话,留在教室里的同学们应该会觉得很冷吧?一想到这点,志摩子小跑步了出去。不过跟志摩子的顾虑背道而驰,马上就进入了扫除的时间,教室里的所有窗户都被打开了。
「打扫完之后,可以麻烦妳去找山村老师吗?」
「这样啊……」
「他应该会在教职员办公室里等妳。」
「是。」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就麻烦妳啦。」
班导转达完事务性联络事宜后,缓缓拖着步伐离去。当志摩子鞠躬,看着老师离去的背影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老师说了什么?」
「哇!」
志摩子的心脏忽然用力跳了一下,声音却追不上身体的反应,无法好好表现吃惊的情绪。她是从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呀?转头一看,只见同班的桂同学站在一旁,等待志摩子的回答。
「老师要我做完扫除工作后去教职员办公室,说是山村老师会在里面等我。」
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内容,志摩子便如实告诉桂同学。班导没有在大家面前提起这件事,纯粹是因为这件事,只需要告诉志摩子一个人就够了吧?如果是得保密的事情,那应该也会把志摩子带到别的地方再说。再者,去教职员办公室找山村老师——这个讯息本身就没有什么秘密性可言。
「为什么呢?」
桂同学纳闷起来。
「我不知道……」
志摩子也跟着纳闷起来。
「妳没有问老师吗?」
「毕竟有事找我的是山村老师吧?」
有必要问班导吗?志摩子实在搞不懂为何桂同学会问为什么,毕竟是要去教职员办公室见山村老师,班导没讲内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但通常班导被其他班级的老师找去,说是找自己班上的学生有事时,肯定会问一下的吧?像是‘找我们班的藤堂有什么事吗?’我们老师肯定有问过啦~老师肯定知道是什么事啦~!」
桂同学发出像小孩吵着要买玩具才会发出的声音。
「妳说的也是没错啦……啊!」
「怎么了?」
「对了,刚才老师有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肯定就是那个意思啦!妳刚才应该问‘请问山村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才对啊!」
志摩子同学妳也真是的——桂同学弹了一下手指,像是用弹手指来代替用嘴发出啧啧声似地,不过她马上改变了想法,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过我想肯定不是什么坏事吧。」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是坏事,肯定会故意不给提示吧?既然老师主动问妳‘有什么问题吗?’就表示老师肯透露一些情报给妳知道啊。这样想没错吧?」
原来如此,也有这种思考方式啊。
「桂同学妳真聪明呢。」
「……被妳这样说,我心情很复杂啊。」
如同桂同学的话语,她跟着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志摩子心想——心里想的事情会写在脸上,这么好懂,真好哪。
「为什么要心情很复杂呢?……啊!」
志摩子这么喊出一声,桂同学的身体跟着弹了一下,像是把身上的东西抖掉似地。志摩子偶而也会看到其他人这么做,非常好奇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个动作的。
「这次又是什么事呀?」
没错,现在可没有闲功夫想那些事。
「打扫教室。得先打扫教室。」
志摩子拍了一下手,走回教室,毕竟班导是要她打扫完教室之后,再去教职员办公室嘛。
打扫完教室后,志摩子便去了高中部的教职员办公室,山村老师看到志摩子之后,举起手说着:「这边、这边。」
「妳等一下喔,另外两个人等一下就会过来了。」
直到刚才,老师似乎都还在自己的座位上找东西或是整理上课要用的资料,她现在停下手边的工作,从不在办公室的老师座位上拉了一张椅子过来,要志摩子坐下。
「另外两个人?」
志摩子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用坐,接着问向老师,她根本不知道还有另外两个人会来这件事。
「是啊,藤堂同学妳最早来呢。」
「这样啊。」
如果是桂同学,她现在肯定会问「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或「请问您还找了谁过来呢?」不过看到老师忙碌地整理东西的样子,志摩子心想没有必要特意让老师停下工作,去问老 师那些事。志摩子反倒是开始反省起——自己来得过早这件事。
不过,到底是什么事呢?
山村老师。
志摩子也有上她的课.两人并非毫无交集,但志摩子也想不起最近的课堂上,自己做过什么引入注目的事情。假设志摩子真的有在课堂上做了一些不妥的事情,老师应该也会当场警告志摩子吧?
「……」
山村老师看到志摩子之后,也没有说找错人,所以说,虽然不知道剩下会来的两个人是谁,总之老师打算等人都到齐之后才谈事情吧?既然如此,她只好在这里静静等另外两个人过来了。
听到有另外两个人也被叫来教职员办公室,让志摩子更是无法猜测出老师接下来要讲什么事了。
如果山村老师要找的人是由乃同学,那志摩子还能理解,因为山村老师是剑道社的顾问,而由乃同学是剑道社的社员。
(不过……我又没有练过剑道。)
所以老师找她,也绝对不是来挖角的。
志摩子低头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提神,抬起头来,结果不知为何,由乃同学的脸庞就出现在她眼前。
志摩子吓了一大眺,却无法喊出声音。才正在想由乃同学,由乃同学就出现了,这难不成是魔法还是幻觉吗?
「果然是志摩子同学啊。」
但由乃同学可是确实存在于眼前的。她拍了拍志摩子的肩膀,然后对着教职员办公室的门口用力挥了挥手。
「喂~~佑巳同学,志摩子同学也在这里喔~~」
「呃……那个……」
「妳等一下,佑巳同学现在正在交扫除日志。」
「为、为什么妳们会在这里?」
志摩子无法掌握事态,开口问道。
「咦?因为有人找我们过来啊。」
「我没有找妳们啊。」
虽然志摩子刚才确实在内心想了由乃同学,但光是想想就能瞬间把人叫来这里,志摩子可不记得自己有这种超能力,她也从没有想过自己是否有这种超能力。
「我当然知道,找我们的是山村老师啊。」
「啊,这样啊……咦?山村老师……」
也就是说,之后会过来的两个人,就是指由乃同学和佑巳同学吗?志摩子想跟老师确认,却没见到山村老师的踪影。直到刚才,老师都还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的……
「啊~~真的耶,志摩子同学也在呢~~」
仔细想想,根本没有想到的佑巳同学也出现在这里,表示她们会来,绝对不是她做的好事,志摩子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
「佑巳同学妳们也都是被山村老师找来这里的吗?」
「也?咦?志摩子同学妳也是啊?」
真是巧合啊~~!等下还有几个人会来呢?~~——佑巳同学边这么说,边握住了志摩子的手。从佑巳同学的言行举止来看,她肯定也不知道老师找她们的理由吧。
「有谁知道老师为什么要找我们三个人吗?」
「因为我们三个是下任蔷薇学姊?」
「……也是啊。」
说到这三个人有何共通点,第一个能想到的,也就是那个关键词了吧?一月份举行的学生会干部选举结束后,下学年度的学生会长,也就是人称蔷薇学姊的三人就定案了,也就是现在聚集在教职员办公室里的这三个人。
「该不会是要讨论情人节企划吧?」
把三个人找来,要她们切勿节外生枝。
「如果是这样,应该也会找真美同学一起过来吧?」
再说,如果是要讨论情人节企划,应该会由真美同学来找三人才是,毕竟是新闻社提出在情人节当天寻宝这个企划案,决定优胜奖品是跟下任蔷薇学姊们约会的,也是新闻社。
那到底会是什么事呀?——三个人面面相觑。老师之后到底想跟三人讲些什么呀?
至少,佑巳同学也在,所以肯定跟剑道无关就是了——志摩子如此确信。
「啊!岛津同学和福泽同学也都到齐啦,辛苦妳们了,久等啦。」
山村老师发出爽朗的声音出场,爽朗到像是要把三人脸上黑压压的乌云,一口气全吹散似地。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就走吧。」
「咦?」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三个人就算纳闷,也只能默默跟着山村老师走。
「请问究竟是要去哪里呢?」
志摩子问道。
「教职员办公室人来人往的,没办法好好谈事情,所以我想换个地方。」
确实,教职员办公室每到这个时段就会人来人往的,像是学生会有事过来找老师,或是要交日志、来拿社团活动的社办钥匙等等。
山村老师身上穿着毛衣,通常外面配一件羊毛背心比较自然,不过老师是在毛衣外套了一件运动外套,只见老师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钥匙,用手钩住类似吊饰的东西后,转开门把。
「加上,我接下来要和妳们三人开诚布公地谈一下。」
挂在钥匙上头的吊饰上写着‘生活指导室’。
2
「欢送词。」
副校长喊出声来。
「在校生代表,二年藤班,藤堂志摩子。」
志摩子被叫到名字后回声「是」。坐在离志摩子同学有些距离的佑巳聆听着。
终于要开始了。
「二年松班,岛津由乃。」
「是!」
与刚才不同,这回的回答声离佑巳很近。仪式进行到这里时,来宾与家长会的座位附近产生了不小的骚动声,至于说他们在骚动些什么,当然就是——由两个人负责念欢送词?
这些都在预料之中,所以负责主持流程的副校长等所有人平静下来之后,深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二年松班,福泽佑巳。」
等叫到第三个人时,全场忽然陷入一片寂静,而佑巳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用力地大喊一声:
「是!」
由于喊得太用力,喉咙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佑巳不小心咳嗽起来,结果刚才传来一片骚动声的地方,这回传来了一阵窃笑声,他们大概是觉得佑巳很搞笑吧?还是说,以为只由一个人负责的欢送词,没想到在叫了两人的名字之后,居然还冒出第三个人,而当大家正要表现吃惊的反应时,第三个人却在那边咳嗽,简直就是在演搞笑剧一样,让大家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呢。
不管是哪个理由,对佑巳来说都不重要。
无论是喧嚣、窃笑还是一片寂静都好,佑巳认为,就连自己刚才发出的咳嗽声,都是为了立足于这个场所而不可或缺的——自然的声响,用人类来比喻的话,就像是内心的声音似的东西,要是一一去计较那些声音,可就无法生活下去了。
佑巳从前方座位的椅脚与同学们的膝盖之间穿梭出去,来到了走道上,刚才被叫到名字的志摩子同学与由乃同学都在走道上等着她。
等三人排排站好之后,志摩子同学领头上前。
映入眼前的是体育馆的舞台。
能否在这个讲台上,对即将毕业的学姊们,送上几句饯别的话语,就是佑巳这次的工作。
没事的,绝不会哭出来。
佑巳现在代表了全校的学生。
所以说,只有在所有出席的一、二年级生哭泣时,佑巳才可以哭。
不是三分之一的学生,是所有学生——佑巳说给自己听完之后,站上了舞台。
姊姊。
欢送词是献给所有三年级生而说的。
但只有姊姊才会懂的讯息,也会一起传达给您知道的。
请您好好听着吧。
×××
「我要说的,其实就是关于欢送词的事。」
一走进生活指导室,山村老师便如此说道。
「欢送词(扫除)……」
大概是因为时间重叠得很刚好,佑巳一开始还以为是在说「扫除的事」(同音字),志摩子同学和由乃同学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东西。
「大家不要站着,赶快坐下吧。」
三人有气无力地回答。毕竟这三个人平时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都还是第一次被老师特地叫来这个房间指导校园生活态度,所以老实说,三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坐下才是。房间正中央有张很像接待用的沙发和椅子,但她们也搞不懂哪边是主位。
「坐哪里都行吧?那我就坐这边,妳们三个去坐那边的椅子吧。」
山村老师敏捷地发出指示,三人依照——由乃同学、志摩子同学与佑巳——的顺序坐了下来。志摩子同学会坐在中间,大概是因为她是三人中唯一是蔷薇学姊的人吧。不,应该说,这反映出另外两个人有多没信心了吧?不管怎么说,另外两人平时就有点依赖志摩子同学。
「妳们不用那么拘谨,我找妳们来这里,可不是要给妳们几位的生活态度鸡蛋挑骨头的。」
虽然老师笑了起来,但是搞不懂接下来到底要谈些什么的三位学生,实在无法跟着呵呵笑出来。
生活指导室这个房间颇大的,给四个人召开秘密会议还梢嫌太大,不过佑巳知道——要是在这个房间里塞十四、十五人的话,那这房间就显得太狭窄了。
没错。一年前,还在这间学校就读的鸟居江利子学姊引起‘黄蔷薇骚动’时,就是被叫到这个房间,而担心她的伙伴们挤在门口,最后所有人都得以进来这个房间进行谈判。
「刚才您说了扫除吧?」
志摩子同学率先问道。
「请问是要我们做什么样的扫除呢?」
老师回答:
「什么样的……?当然是毕业典礼的啊。」
「所以是体育馆吗?」
「是啊。」
直到这里,房间里的四个人都没有察觉到彼此在鸡同鸭讲。
「请问是要我们三个人做什么呢?」
志摩子同学一直以为老师是在讲打扫体育馆,便理所当然地问了这个问题,只是每年都是由一年级生负责打扫毕业典礼的会场——体育馆,并且帮忙搬椅子,如果今年也是跟往年一样的话,就没有理由特地叫这三位二年级生过来这里了吧?
「也就是说,我想拜托妳们三人负责欢送词的部份。」
「三、三个人?」
本来一直静静聆听的由乃同学失笑地反问。
「我知道这算是特例,但能请妳们接下这个任务吗?」
说特例这当然是特例……但是……这回三个人同时大叫了起来:
「三个人绝对不行吧!」
老师接着一脸困惑地,依序看了一眼三个人的脸庞。
「妳们……都想要自己一个人负责吗?」
「咦?」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才终于察觉到刚才的对话很不对劲。
「欢送词和扫除啊……」
化解误会之后,才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原来如此,欢送词啊?如果是在谈欢送词的事,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嗯?欢送词?)
「您、您说要我们三个人,一起负责欢送词的部份?」
毕竟是曾经会错意的事情,感到吃惊的时间点,也自然晚了一拍。
「咦~!?」
这消息也太具冲击性了吧!
比起听到要三个人负责打扫体育馆,这个消息更让佑巳感到吃惊。
「虽然我也可以用比较婉转的讲法,骗妳们上钩……」
山村老师说道:
「但妳们几个都满聪明的,我想就算讲一些经过装饰或编码加工过的话语,妳们也能够马上察觉到隐藏在话语里的内容与本质吧。」
「也就是说,伪装是没有用的吧。」
由乃同学像是在征询老师意见似的,盯着老师瞧。
「正是。」
所以才决定要跟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呀?三人露出像是在说——这样真的好吗?——的表情,看着彼此。
「通常都是由一个人来负责念欢送词的,虽然妳们去年也参加了毕业典礼,目睹了由一个人起头,最后却由两个人作结的欢送词,但那完全可说是意外,毕竟本来预定只由一个人来进行的。」
事到如今,老师也没有必要跟这三个人确认这件事,毕竟去年负责念完欢送词的两个人,就是目前在场的由乃同学与佑巳两人的姊姊。
「接下来就让我们谈谈今年的欢送词吧。妳们知道每当有典礼的时候,学校是怎么决定由谁当学生代表的吗?并不是用选举或是抽签来决定的,这点妳们应该知道吧?」
「是啊……」
佑巳默默心想——成绩优秀的人吗?
「如果是入学典礼的新生代表,自然会比较偏重在成绩上。这是因为大家都还未入学,没有多少其他可以参考的数据;但如果是毕业典礼,可以拿来判断的依据也就跟着齐全了。接下来妳们想想.做老师的在选代表的时候,最重视的是哪件事呢?说穿了就是其他学生们也都能够认同由她当代表的学生。」
原来挑选由谁来当代表这件事也挺麻烦的,看来老师们不是把学生依照成绩排序,挑第一名的人就好啊。
「就算很会念书,但生活态度不佳的话,也很让人困扰,如果挑很受学生欢迎,但成绩不尽理想的学生,也肯定会招来某些学生的反感。就因为这样,这几年满常都是由学生会的干部来当代表,毕竟会在学生选举中当选,就表示受到学生们一定的信赖。而既然是引领学生会的干部,生活态度也不大会有问题吧?然后其中有些人也是进了学生会后,产生自觉开始好好念书吧?所以成为蔷薇学姊或是蔷薇花蕾的人,成绩基本上都不会太差。」
听着听着,佑巳越来越没有自信了,不是佑巳想炫耀,而是她真的是一个无论做什么都拿平均的人,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负责朗读欢送词的人选,她也十分清楚,自己会在选举中当选成为下任蔷薇学姊,靠的完全是她的亲切与庶民性格。
「那毫无疑问地,选志摩子同学就行了吧?」
由乃同学说道。
「就是啊!」
佑巳也跟着拍了一下手。志摩子同学成绩优秀,生活态度更是认真、完美到让人想叫她偶而放松一下啊.而且她不只受学生们信任,也备受仰慕。
「妳们等一下,老师刚才不就说要三个人一起负责了吗?」
志摩子同学慌张地说道,她大概是感受到了危机:心想要是继续保持沉默,就要被那两个人推向虎口了。
「选择藤堂同学,我也毫无异议。」
山村老师把身体埋在沙发里,架起手臂说道。
「还有‘但是’是吧?」
「那当然啰。」
就算不用由乃同学多说,要是事情就到此结束的话,那打从一开始决定由毫无异议的藤堂同学」来负责就好,根本没有必要把三个人叫来这里谈这些事情。
「去年发生的事,虽然说是意外,但颇受好评啊。」
「去年发生的事吗……」
也就是——欢送词朗读到一半,祥子学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令学姊赶紧从在校生座位里冲上台帮她读完——这件事吧。
「而且也有老师认为,让姊姊在今年毕业的人来负责朗读欢送词,比较能够炒热典礼的气氛。」
「咦~~」
「考虑到这点……藤堂同学的姊姊去年就已经毕业了。」
这回换由乃同学与佑巳两人慌张说道:「请等一下!」
「有没有姊姊这件事,跟刚才老师您列举的那些条件相比,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佑巳说完之后,由乃同学也跟着搭腔:
「再说,志摩子同学现在在高中部里没有姊姊,换句话说,可谓是全校三年级生的妹妹啊。」
「没错、没错。」
这两个人摆明就是不想做。不,与其说是不想做,应该说两人都认为自己「办不到」,所以才联合起来一心想把志摩子同学拱上台。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就由我和佑巳同学扛起责任,在毕业典礼前帮志摩子同学找一个姊姊。」
「没错,请交给我们……咦?」
这也太离谱了。但是不用吐槽,也能知道由乃同学扯姊姊有的没的都是在开玩笑。不,她可能有一半是认真的吧……志摩子同学也早就跟着苦笑起来了。
「我理解老师们觉得有姊姊在高中部比较好的顾虑。我想先问一下,请问老师们已经决定好由谁负责读致谢词了吗?」
志摩子一边苦笑一边这么问。由乃同学和佑巳听到了她的提问,瞪大了眼睛。
风势突然转向了,去年的毕业典礼是由祥子学姊负责欢送词,水野蓉子学姊负责致谢词。不消多说,谁都知道她们俩是姊妹,然后……去年的欢送词很受好评是指——
「想知道吗?」
「别说,我不想知道。」
佑巳跟由乃同学一同奋力回绝,因为两人知道,如果这时从老师口中冒出自己姐姐的名字,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两人那一脸拼命的样子,让老师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不可能跟妳们说啊。」
「咦?」
「应该说……因为还没敲定,所以就算我想说也不能说,不过,老师们之间当然已经挑好候补人选了喔。」
Teacher山村奸笑了一下,看着二年松班的双簧组合。看来候补人选肯定是小笠原祥子学姊或支仓令学姊的其中一位吧。
「学校也没规定非得由姊妹成对负责欢送词与致谢词就是了。不过,由姊妹来负责也挺有意思的。」
老师您到底是站在谁那边的呀?——佑巳很想吐槽,但老师本来就没有站在任何一边。
「然后高中部的老师们便进行了一场投票表决。」
「……投票表决。」
看来,老师终于讲到今天会与三人开诚布公想谈的正题了。
「内容是从藤堂志摩子、岛津由乃与福泽佑巳三位之中选出一个人选。」
「然后呢?」
一道吞口水的声音传来,到底是谁发出那声音的呢?是佑巳还是别人呢?佑巳专注地等着老师接下来的话语,以致分不清到底是谁发出那道声音的。
「没能决定。」
「无法决定?」
「我忘记确切的票数了,但妳们三个都获得差不多的票数,没有谁特别领先,如果只是一两票的差距,那还真是令人难以抉择。」
「所以才决定由三个人……」
「没错,妳们会帮忙吧?」
山村老师把球打进了三个人的阵地里。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佑巳看着另外两个人的表情。
三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自然无法组圆阵,但佑巳心想——总之先召开作战会议,汇总三个人的意见比较好。
可是……
「我加入!」
有个人回答了。
「由乃同学……」
「请让我们三个人一起负责。好吧?志摩子同学、佑巳同学。」
这人到底在擅自说些什么呀?既然说是要让三个人一起负责,也好歹等三个人都同意之后再说吧?志摩子同学当然也是瞪大了眼睛盯着由乃同学瞧。
「谁不想要三个人一起做的,就由她一个人负责吧!」
「也太不讲理了吧……」
那到底是什么歪理啊。
「毕竟我们谁也不想负责吧?」
不,与其说是「不想做」,佑巳的心境偏向「办不到」就是了。
「既然如此,即使并非出于我们的本意,但也只好由我们三个人一起来负责了吧?我有说错吗?」
等等,冷静下来想一下吧?在场的三个人,真的没有半点「辞退的权利」吗?——不知由乃同学是不是从佑巳的表情,看穿了佑巳现在心里所想的事情,她冷笑说了:
「妳以为山村老师究竟是为了什么特地借生活指导室,把我们找来开诚布公地讨论这件事的呢?」
「咦?」
为了什么?——佑巳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老师选在密室里对她们坦白一切的理由,也就是说……呃……
「啊!」老师,您该不会……
「妳们几个果然很聪明呢,我没有看走眼。」
既然被妳们知道了秘密,就由不得妳们说不!——该不会是戏剧里的邪恶组织常使用的那招?
「我知道了。」
志摩子同学睁开眼睛说道。也就是说,她直到刚才都在闭目养神啊?大概是因为佑巳和由乃同学两个人太吵了,她只好闭上眼睛思考事情吧。
「请务必让我负责这个工作。」
「志摩子同学。」
「我考虑了很多之后,觉得还是接下这个工作比较妥当。」
志摩子同学又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完全是我个人的心情问题,要是佑巳同学妳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妳的。」
没错吧?——志摩子同学向老师确认,而老师也对佑巳点了点头说「那当然」,简单来说,只要三个人之中有谁肯负责朗读欢送词即可。
「那难道我就没权利辞退吗?」
由乃同学轻轻地瞪了志摩子同学一眼,但是……
「不过,由乃同学妳刚才不是已经说好要负责了吗?」
志摩子同学的态度,就像是放下铁幕似地,把由乃同学挡在门外。
「呃……是没错啦……」
由乃同学这人……明明是第一个说要负责的,但要是现在佑巳一个人辞退的话,她似乎又会感到很不甘心。
「嗯,那我也参加吧。」佑巳点了点头。
最后让佑巳下定主意的,果然还是志摩子同学的决心,既然志摩子同学考虑了许多之后,认为接下这个任务比较妥当,那么事情或许就跟她所判断的一样。其实佑巳应该自己思索过之后,再提出结论,但这样一来就太花时间了,既然是值得信赖的志摩子同学所得出的结论,佑巳便决定追随她的意见。
于是,最后就决定由三位下任蔷薇学姊来负责今年毕业典礼的欢送词了。
事情顺利地定案,山村老师似乎显得非常满意,不过在走出生活指导室的时候,老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对三个人提出一个忠告。
「妳们三个得一起上台喔。」
——就算去年发生的状况很受好评,也不许妳们搞同一招,一个接一个地上台演讲喔。3
「欢送词。」
副校长喊出声来。
「在校生代表,二年藤班,藤堂志摩子。」
志摩子同学被叫到名字后回声「是」。坐在离志摩子同学有些距离的由乃聆听着,内心有点紧张。不过只要过个五秒或十秒,应该就能平复内心的紧张感了。
副校长叫了志摩子同学的名字之后,接下来就轮到她了,一旦正式开场,就没有闲功夫紧张了。就像搭乘云霄飞车一样,飞车突然俯冲,等回神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肯定会是这样的。
「二年松班,岛津由乃。」
「是!」
叫到第二个人的名字时,来宾与家长会座位那边传来了一些骚动声。
真受不了,只不过是多了几个负责念欢送词的,就在那边吵——由乃心里一面这么想一面走了出去,她完全忘记了她自己当初听到时,内心有多么震惊。
照这气氛,大概副校长叫到第三个人时,所有人都会吓傻了吧?由乃用眼神和已经在通道上等待的志摩子同学打了招呼。这时,第三个人的名字被喊了出来:
「二年松班,福泽佑巳。」
所有人都像是在屏气凝神似地,体育馆陷入一片寂静,佑巳同学从小腹吐气似地,用力大喊了一声:「是!」
挺帅气的嘛!由乃才重新迷恋上佑巳同学不久,就听到佑巳同学开始咳嗽的声音。
哎呀,搞砸了呀。
但佑巳同学丝毫不气馁,带着笑容走到通道上,与志摩子同学和由乃会合。
三个人到齐之后,由志摩子同学带头向前走。
映入眼帘的是体育馆的舞台。
站上那个讲台,对着即将毕业的学姊们,送上几句饯别的话语,就是由乃今天的工作。
就姑且做好工作,然后回来吧。
由乃本应感到紧张才是,但是不要紧,因为志摩子同学和佑巳同学就陪伴在她身边。
(比起那些事……)
真正麻烦的,应该是后续的事啊。
等毕业典礼这个盛大的表演结束之后,还有一场虽小,却很重要的表演等着她,而那场小型表演会不会成功,就端看由乃一个人的努力了。
由乃盯着志摩子同学的室内鞋,跟着爬上几阶阶梯。舞台前方摆着一个有如用原木覆盖着的桌子,等着在校生代表的来临,虽然挤是有点挤,但只要三个人紧靠在一起,还是塞得下的。
抬起头并往下看,会场看起来就有如一片汪洋。
眼前的风景,与排练时完全不同,光是红白布幕、家长会与来宾,就能让景色看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呀?
(啊……原来如此。)
别在毕业生胸前的白色人造花,看起来就有如浪花。
佑巳同学摊开讲稿,调整了麦克风的角度。
「谨致即将离巢,即将离开莉莉安女子学园的各位姊姊们……」
第一棒的人用异常雀跃的声音起头,前所未闻的三人欢送词,就这么开始了。
×××
「这是怎么回事。妳们会帮忙吧?」
听完山村老师的询问,由乃抢先回答:「我参与!」
由乃会这么说,绝对不是因为她很想负责朗读欢送词,由乃只是认为,要是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下去,事情只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罢了。
老实说,当志摩子同学口中说出「致谢词」时,由乃整个人心惊胆跳了一下,毕竟直到刚才,由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惊天消息,而完完全全地忘了还有致谢词这回事。
不过志摩子同学果然厉害,就算她很吃惊,也还是能冷静地判断形势,欢送词与致谢词本来就是成对的。
老师们是希望由「有今年毕业的姊姊的人」来负责这件事。既然如此,事情会变成怎样呢?
虽然老师说过并不一定要由姊妹来负责欢送词与致谢词,但负责致谢词的人的妹妹,肯定会变成最佳候选人吧。
偷偷说一句,由乃当时内心猜想最后会由小令来负责致谢词。
去年是由祥子学姊负责朗读欢送词,既然两人都是蔷薇学姊,今年就该轮到小令了,小令成绩也很优异,也很受学生们信赖,不管拿哪一点与祥子学姊相比,都未必较差。硬要举例的话,大概就是头发的长度了吧。
虽然由乃很不想这么说,但祥子学姊去年确实失败了,而且帮她圆场的人,就是小令。去年发生的意外,从亲属们的角度看来,或许是挺不错的演出,但尽量排除掉可能会在同样的场合失足的人选,才是正确选择,所以今年应该会交给小令负责吧?别看祥子学姊那样,其实她很爱哭的。
如果是由小令负责致谢词,那让由乃接下欢送词这个任务的可能性就突然增幅了,这样下去可不得了,要是三个人继续说服老师别让三个人一起上台,最后老师累了也答应了,由乃就得自己一个人上台了啊。
在事情演变成那样之前,得赶紧妥协才行。
「我要参与!」
由乃一不小心就把话说出口了,佑巳同学和志摩子同学都很吃惊的样子,不过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由乃也懒得管其他人的死活了,总之,由乃死也不想一个人上台。
说到欢送词……似乎得由学生自己写讲稿。
有问题当然可以问老师,老师也会指导学生该怎么写,但欢送词的内容基本上是全权交给学生负责,毕竟是要送给毕业生的饯别话语,交给别人来写也不成体统吧?——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大伙翻出以前的学姊们欢送词所用的原稿作为参考,一面思索如何展现自己的风格,经过反复再三的推敲,赶在离毕业典礼剩不到一个礼拜时,才终于写好稿。
三人也没有一直顾着构思讲稿,一开始的时候还闲闲地心想「早一点写好比较好」,等时间过了一半时,才想「差不多该思考怎么写了吧」,等到毕业典礼逼近的时候,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心想「怎么办,典礼就快到了耶」,大家是依照这个步调,慢慢建立起整个原稿架构的。
加上这段期间,三人不仅得执行情人节企划的副奖——「约会」,大伙还一起去了游乐园,又得做白色情人节要送的回礼,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更别提佑巳同学还认了妹妹,还去向稻荷神还愿啊。
等写好原稿,三人暂时松了一口气之后,还得思考怎样朗读才行,记得大家是在蔷薇馆二楼讨论这件事的。
「不是大家同时朗读就好了吗?」
佑巳同学立刻说了一个很愚昧的意见。喂、喂、喂,妳知道要三个人同时朗读这么长的原稿有多困难吗?——正当由乃打算吐槽的时候,志摩子同学开口说道:
「要是可以三个人一起朗读就好了。」
咦?
「通常是由一个人负责的欢送词,这回是由我们三个人一起负责,要是能够一心同体地朗读出来,那该有多好啊。」
哇啊!居然连志摩子同学也赞成三个人一起朗读吗?——正当由乃吃惊到嘴巴一张一闭说不出话来时,志摩子同学接着补了一句:
「但我觉得有困难。」
「有困难?」
「是啊,这个嘛,与其用口头说明……妳站起来一下。」
因为志摩子同学是对佑巳同学这么说的,由乃便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腮看她们要变什么花样,结果志摩子同学催促地说:「由乃同学妳也是。」
「咦……」
「快点嘛,只是一下下。」
志摩子同学把由乃拉到佑巳同学的身边,然后她也跟着站到了旁边。
我想体育馆讲台上的桌子,大概有这么宽吧。」
志摩子同学拿起自动铅笔与尺,分别摆在眼前的桌子上,标示出讲桌大约的宽度。
「然后我们得在这个桌子上摊开原稿吧?还有麦克风呢,就拿这个原子笔笔盒当麦克风好了!」
等所有东西都配置完成时,三人开始准备进行模拟演讲。
「好了.那要开始读啰。」
听到志摩子同学「一、二、三、开始」的信号,三个人同时朗诵了讲稿的第一句话。
「‘谨致即将离巢,即将离开莉莉安女子学园的各位姊姊们,恭贺您们毕业,我们作为在校学生的代表,打从心底祝贺您们’。」
讲完这里,志摩子同学问了问佑巳:
「妳觉得怎样呢?」
「很难读呢,应该说……我完全看不到那边写的字。」
现在,三人是从右到左,以志摩子同学、由乃与佑巳同学的顺序并排看着讲稿,原稿又是以纵书写成,因为如此,当原稿放在正中央的时候,站在最左边的人很难看清最右侧的内容。
「但刚才大家不都念得很好?」
由乃对佑巳同学说道。虽说这是三个人一起读的文章,自己说大家读得好,听起来有点厚脸皮,但是刚才的朗读声漂亮地重叠在一起,叫人听了感到心旷神怡。
「那是因为一开始的部份我已经记住了啊。」
原来如此,于是由乃试着和佑已同学交换位置,果然站在左边,就很难看清右边的文字,而且不只是因为距离遥远这个因素,中间还隔着两个人,两人的影子和肩膀映入视线之中,非常碍事。
「就算我们现在重新润稿,把字写得大一点,等实际上场时,也有可能因为角度或光线问题,导致看不清楚。」
「原来如此,所以说三个人要一起朗读还是有难度的。」
佑巳同学像是深表同意似地,用力拍了一下手心,而由乃不禁佩服志摩子同学起来,比起丢下一句「很难!」来回绝佑巳同学,还不如像这样示范一遍,就能让佑巳同学马上信服。
「所以当时姊姊能跟令学姊一起朗读完稿子,是因为只有两个人吗?」
听到佑巳同学的话,志摩子同学点了点头。
「我想应该是吧,就算我们三个都准备好相同的稿子,要同时摊开在桌面上看也有难度,因为桌子太窄了,但要是所有人都背好整个稿子的话,就算有几个地方看不清楚,也只需要放一张原稿在桌上就行了。」
所有人背好整个稿子?
「那绝对不行!」
除了志摩子同学,剩下的两个人立刻拒绝。要记住整篇文章?这太扯了,佑巳同学立刻打消三个人一起朗读的念头了。
「既然如此,就决定一下每个人负责朗读的部份吧。」
志摩子同学笑了起来。
三个人换来换去的感觉不太沉着,大家最后决定把稿子分成三等份,每个人念完一段就结束。
「尽量把每个人需要朗读的份量收束在三分之一,但没有依照文章的脉络与段落分配也很奇怪。」
志摩子同学开始画线、做记号,非常能干,由乃呆呆地眺望着能干的志摩子同学:心想这位平时很文静的人,真是非常可靠啊。
「好了,分配好了,首先交给佑巳同学,接着是由乃同学,最后是我。」
「咦?妳已经决定好顺序了吗?」
「是啊。」
志摩子同学露出坚定的眼神,铿锵有力地回答。
「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佑巳同学兴致盎然地看着志摩子同学。
「为什么……咦?究竟是为什么呢?但我就是觉得这个顺序很好啊。」
志摩子同学又变回了平时轻飘飘的志摩子同学,只见她歪着头纳闷,与刚才的她相比,她刚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似的。
「所以这样就行了吧?」
看来就算已经解除附身状态了,志摩子同学也不打算改变主意。
「是无所谓啦。」
如果不是靠推理,而是因为莫名的理由让她想这么做,那肯定有什么意义隐藏其中。由乃心想——这回就别唱反调,听从她的指示吧。
因为志摩子同学不是那种会因利害关系而做小动作的人。
就姑且相信一下她的直觉吧。
4
「已经到了最后,让我们预祝各位姊姊们身体健康、大鹏展翅,并以此欢送词恭贺各位毕业。」
志摩子同学念完稿子最后的部份。
「在校生代表,藤堂志摩子。」
接下来是……
「岛津由乃。」
最后是……
「福泽佑巳。」
三个人各自报出名字之后,结束了欢送词的朗读。
讲稿开头与结尾的部份听起来跟去年一模一样,这一部分是向去年负责欢送词的小笠原祥子学姊致意才这么做的。——但也并非全然如此,因为负责朗读欢送词的学生,每年都会从前一年的讲稿里引用开头与结尾的部份。
不管怎么说,欢送词总算毫无意外地结束了。
(嗯,毫无意外地结束?)
刚才发生的事,真的不算意外吗?
佑巳朗读欢送词的时候,确实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正式上场多少有点紧张,没能达到无数练习中最好的几次一样完美,不过,根据自我评价的结果,以一百分当满分的话,这回的朗读至少也有九十分。
负责中段的由乃同学也很顺畅地接棒,渐入佳境的她就如平时的饶舌一样,毫无窒碍地朗读着,简直就像广播社的广播员一样流畅。
就在此时,发生了大事件,称之为事件或许有语病,姑且说是事故好了。
要说是什么事呢?简单来说,有一只虫子飞了进来,在负责朗读欢送词的三人四周盘旋不去。
在这偌大的体育馆里,哪里不挑偏挑舞台上,而且还选欢送词进行到一半时过来,真是不识相。虽然惊蛰确实已经过了,但东京还是很寒冷,要是牠肯稍微安静个一时半刻(姑且给个一小时)就好了。
一开始,专注地朗读演讲稿的由乃同学,当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陪在旁边顾着看演讲稿的志摩子同学和佑巳当然也没有发现,但现场似乎有许多好眼力的人,明明只是只约莫一公分大的虫子在舞台上盘旋,却有不少人注意到,要是有人用手挥开虫子,会发现也是正常的,但是当时台上并没有人这么做,可见他们眼力有多好。
「快看那个!」——虽然欢送词才朗诵到一半,发现虫子的学生便开始对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听到悄悄话的人,当然也会好奇发生什么事情,然后跟着发现虫子的踪影,接着就形成了一个「快看那个」的连锁反应。
就因为会场底下暗涌着骚动声,台上的三人也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接着就发现不少坐在椅子上的学生,都用手指着讲台。
问题应该不是出在三个人身上才是,所以由乃同学也继续朗读演讲稿,只有佑巳和志摩子同学开始寻找让大家静不下来的元凶。
哇啊!佑巳差点喊叫出来,但还是赶紧用手捂住嘴。事后回想起来,佑巳也觉得以平时的她而言,能够忍住还真是奇迹,虽然当时麦克风是对着由乃同学,但依然离佑巳很近,要是她那时大喊出声,恐怕全场都会听到她高分贝又猛烈的「哇啊」声吧。
那只虫子,是蜜蜂。虽然也有可能是虱子或苍蝇的同伴,但至少在佑巳眼中看来是只蜜蜂。
虽然佑巳没有喊出声来,但由乃同学似乎注意到佑巳的夸张反应,她暂时停下了朗读。
就在此时。
简直就像事先瞄准好似地,那只虫从三人眼前滑翔而过,降落到演讲稿上。
果不其然,那是一只蜜蜂。
佑巳和志摩子同学事前已经发现了虫子的存在,也因此多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对由乃同学来说,可是措手不及的攻击。
人类这种生物,一旦受到惊吓,真的很容易乱了阵脚。
首先,由乃同学注意到有某个东西掉到了讲稿上,接着眼睛、耳朵与振动等等,五感全开,
她吞了一口气,肩膀上下颤抖一下,那个瞬问,由乃同学还没认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久之后,物体在她的脑海成像,脑子判定那是蜜蜂,接着从记忆中引导出——蜜蜂等于针与刺——这个讯息,最后……
「呀啊啊啊啊啊!——」
众人纷纷用手遮住耳朵,受害最惨重的,应该就是坐在靠近扩音器附近的人了,毕竟当时麦克风正对着由乃同学的嘴巴。
至于那只蜜蜂,随着由乃同学摔掉演讲稿的节奏,飞了起来,再次盘旋空中,而惊慌失措的由乃同学则紧紧抓住佑巳,躲在佑巳的身后。
虽然台下的人们骚动了一阵,但马上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回过神来。发现欢送词才朗读到一半的这个事实。
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在陷入一片死寂的会场里,只有志摩子同学一个人缓缓行动起来。佑巳才在纳闷她想做什么,只见她往后退了一步,捡起由乃同学丢出去的欢送词演讲稿,摆回原位,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角度,接着说道:
「对我们二年级生,以及所有一年级生而言……」
太强大了!志摩子同学!她接过由乃同学还没有念完的地方,开始念下去,态度冷静得像是刚才的蜜蜂意外从未发生过似地。
没错,志摩子同学的行动是正确的。
佑巳轻轻拨开贴在自己身后的跟屁虫,站到桌子前,找回了冷静的自己。虽然蜜蜂依然在那边飞来飞去,但只要不攻击过来,就不会有事吧?反正也不是虎头蜂或大黄蜂那种大型蜜蜂,不管怎么说,也只是普通的小蜜蜂罢了。
不久之后,由乃同学也跟着冷静下来了,不过等她恢复冷静时,欢送词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从结果来看,志摩子同学肯主动负责担任压轴的部份真是太好了,志摩子同学当然不是什么超能力者,也不可能事前预知到会发生这种事,而决定好朗读的顺序,不过要是朗读的顺序跟现在不同,佑巳或由乃同学肯定无法顺利解决刚才的危机。
说不定志摩子同学在不知不觉中发挥了她的超能力啊——佑巳偷瞄了身旁的人一眼。
「已经到了最后,让我们预祝各位姊姊们身体健康、大鹏展翅,并以此欢送词恭贺各位毕业。」
志摩子同学念完稿子最后的部份。
会场传来盛大的拍手声。
虽说今年的拍手声跟去年绝对有得比,但两者的质量可谓完全不同。
如果说去年的拍手声,是看完充满爱与泪水的动人史诗后的拍手声,那么,今年的拍手声,就是看完慌乱新喜剧后的拍手声吧?
——还加上像是在说「干得好呀!志摩子同学」与「辛苦妳了!」的拍手声,应该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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