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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色的咏使1-夏娃在黎明时微笑【细音启】【译/青心】【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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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3 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译者:青心
图源:Ozzie
录入:kugou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未经许可 请勿转载────
─────────────────────────



黄昏色的咏使 01
夏娃在黎明时微笑





任谁都听不见的细微低语,    
    乘着黎明的风传送而来……


创造出据说不可能成立的夜色名咏,以及精通所有五色的虹色名咏。
伊芙玛丽和凯因兹两人许下约定,要实现任谁都会嘲笑是空想的梦想;
少年和少女分别步上了不同的道路。
随着时光流逝,继承了伊芙玛丽意志的奈特邂逅了学习红色名咏的库露耶露……
包含了各式各样的心愿与不安,一段动人的故事就此展开──



【细音 启】
轻小说作家。以「黄昏色的咏使」系列荣获第18届Fantasia长篇小说大赏〈佳作〉。

【竹冈美穗】
日本插画作家。东京出身。第9届〈コバルトイラスト大賞〉得奖后,以插画家的身分出道。同时也是小说家竹冈叶月的姊姊。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3 11: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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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分

参与人数 3轻币 +53 +5 收起 理由
lwq553238966 + 13 工作辛苦
浪凌盛 + 20 + 5 球第四卷
gmmcyy8611 + 20 好书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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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3 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序奏 「彩虹与夜色的交会──远在起始之前──」



  1

  有如拷问般热辣辣的阳光,就算拉上窗帘也抵挡不住热浪。至于窗框,则是光用手碰到就快被烫伤了那般火热。
  从教室外乃至于校园里,阳光都正在热情地舞动。就初夏来说,实在太过炎热了。不,一旦到了这种地步,倒不如用「酷热」来形容还较为贴切吧?
  ……本校也该考虑安装空调设备了。
  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徒劳无功地运转着。洁西卡·雷宾迪亚老师一边斜眼看着电风扇,一边吐出带有倦意的叹息。
  是因为炎热,还是因为夏季长假即将到来的缘故呢?从讲台放眼望去,学生们毫无例外地全都瘫在桌子上。暑假前的联合测验也已结束,目前的确是最无心上课的时期。
  「对了,大家都已经决定要专攻什么颜色了吗?」
  用手拨开因汗水而贴附在额头上的浏海,洁西卡交抱着手臂走下讲台,靠近坐在最前排座位的学生。
  「泽塞尔同学,你呢?」
  她拍了拍正如划船般身体摇摇晃晃打瞌睡的学生肩膀。那名学生慌慌张张地搔着头,似乎是醒过来了。
  「讨、讨厌啦,老师,我当然是选红色不是吗!」
  是为了要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吧,那位学生涨红着脸大声回答。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泽塞尔同学一向喜欢红色嘛!」
  「因为它看起来最抢眼了对吧?而且使用火的名咏实在是酷毙了!」
  在配合手势说明的学生身后──
  「还没学到教训啊?嘴上这么说,但是上次你把手伸进火堆里,结果烫伤了。」
  坐在泽塞尔后面,戴着眼镜的学生开玩笑地这么说。教室里的每个角落都爆出了响亮的笑声。
  「那、那么,米拉同学你选什么颜色?」
  洁西卡开口询问,以免这两个人开始吵架。那名学生一边调整眼镜的位置,一边说:
  「『生命于其体内蕴含了海洋』──我选蓝色。因为生命是从水里诞生的。从那样的水当中撷取出东西来,我认为是非常具有深刻意义的行为。」
  米拉同学你也一样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上次差点就在游泳池里溺水了不是吗?洁西卡一边掩饰内心的苦笑,一边将视线移到坐在他身后的女同学身上。
  「安妮,你呢?」
  「我、我吗?」
  回答的声音显得慌乱,少女羞红了脸。
  「是啊。你想专攻哪一种颜色呢?」
  「我、我选那个……白色,因为我想咏唤出飞马……」
  说到「飞马」,在白色名咏式当中也算高难度。虽然是个文静内向的少女,不过安妮总是确实地订定自己的目标。事实上,在这次的联合测验中,她的成绩应该也是名列前矛。
  「如果是安妮的话,一定能够咏唤得出来。重要的是要有那份心。因为若想进步,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想咏唤出来』的心情。」
  看着依然涨红着脸的少女点头之后,洁西卡开始逐一询问全班同学相同的问题。
  在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最多人选的是一开始就提到的红色,第二名则是蓝色。第三名是人数差不多的绿色和黄色。相反的,白色没什么人选。这可说是在中学当中典型的人气排行。
  ──好了,剩下一个人,可是……这个人才是问题所在。
  其他学生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教室内开始出现些许骚动。
  洁西卡将视线移向最后一排、那位坐在教室角落的少女。颜色有如濡湿羽毛般的长发及肩,就思春期的女性来看,这位少女的体型稍嫌纤瘦。
  「伊芙玛丽,你是选……呃,『那个』吧?」
  「是的。」
  伊芙玛丽──被这么称呼的少女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我想要学习的是『夜色名咏』。」
  才刚说完,围绕在她四周的学生便哄堂大笑。
  「哇,还是那句招牌台词啊!」
  「还是这句话,伊芙你真顽固!」
  总之,有人大喊,有人和朋友相视而笑。虽然反应各不相同,不过共通点是都有些瞧不起这位名为「伊芙玛丽」的少女发言。
  「好了好了,大家稍微安静点。」
  让嘈杂的教室安静下来之后,洁西卡再度面对少女。
  「……呐,伊芙玛丽,你对其他颜色没有兴趣吗?」
  「没有。」
  少女微微眨了眨眼。那个颜色的名咏式并非高中的选修颜色。说得更清楚一点,那种颜色的名咏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艾尔法多名咏学舍,就是这所学校的正式名称。
  就如其名,这所学校的学生是以习得「名咏式」这种技艺为目标。名咏,也就是咏唤对象之名。在心中描绘想要见到、想要咏唤出来的事物,藉着赞美其名,将对象召唤到自己身边来的技艺。其特征是「分色」。
  自然界中,人眼所能分辨出来的「颜色」,就是所谓的可见光光波。换句话说,同色的物质就拥有相同波长的光能量。一言以蔽之,名咏式就是利用「有相同能量」这个共通条件来传送物体的技术。
  「Keinez」(红)、「Ruguz」(蓝)、「Surisuz」(黄)、「Beorc」(绿)、「Arzus」(白)。
  一般来说,名咏式是由五种颜色所组成。构成可见光基础的七色当中的四色,再加上白色之后的这五种颜色,就是现存的名咏式。
  目前,除了这五种颜色之外,其他颜色的名咏式并不成立。就算全世界的学者竞相研究挑战,但要确立这五种颜色以外的名咏式,目前依然被视为不可能。
  然而这名少女打从进入中学以来,便坚决不改变自己的主张。紧称「夜色名咏」存在的主张。
  「……这样啊。不过,能够清楚知道自己想做的事这点很棒喔!伊芙玛丽。」
  明明遭到班上同学那样的嘲笑,但是这名少女却毫不动摇。如果光就这点来给予评价,这名学生算是非常成熟;然而就「绝不更改自己的主张」这点来说,却又显得孩子气。总之,她是个难以捉摸的学生。
  「夜色名咏」是什么呢?身为级任老师的洁西卡一再询问过她,可是她却只给了些不着边际的答案。
  突然间,教室里响起了第五堂课结束的钟声。
  最后一堂课的结束,让洁西卡松了一口气,理由是可以不必再继续忍受像是要融化身体般的酷热,同时也不必再应付这名少女了。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为止。我今天还要开会,因为现在得马上过去才行,所以就不开班会了。除了负责打扫的同学之外,其他人可以放学了。今天要留下来负责打扫的同学是伊芙玛丽和彼伊喔。」
  教室里因为准备放学而略显混乱。在稍稍观察过学生们的状况之后,洁西卡转身走向教室的门。

  2

  寂静、悄然无声的教室。唯独告知放学时刻来临的钟声振动了鼓膜,从窗户照射进来的灼热夕阳覆盖了整个视野。
  将扫帚放进破烂不堪、连生锈的钉子都已冒出的木制收纳柜中。
  少女并未按住在微风中飞扬的头发,独自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呜哇,还是那句招牌台词!
  ──还是这句话,伊芙你真顽固!
  总是……总是这样。
  总是被嘲笑,总是被瞧不起,不管是教室里的同学还是级任老师……不,身边看到的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接着扬长而去。
  「……我没骗人。」
  她低声说出这句话。她并不觉得后悔,而且也早就已经习惯责骂与嘲笑了。
  就算不被任何人理解也无妨,渴望受人理解、为人接纳才是错的。
  她慢慢走向教室的一隅,窗帘飘动的窗边。
  「──夕阳好美。」
  这里是校舍的二楼,并非由极高的地方眺望。即使如此,少女还是喜欢从这扇窗户眺望出去的风景。
  耀眼夺目的夕阳,照耀仰望之人,给予祝福──和自己追求的「夜色」正好相反……没错,一定是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才感到憧憬吧。
  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
  在突如其来的微风轻抚下,少女闭上眼睛。
  凉爽的风驱散了夕阳的热气。就暂时委身于那阵风中……


     令 夜 色 的 铃 声 响 起
  「──Isa Yer she riena xeoi pel」
  宛如自言自语般的呢喃,少女落下一声叹息。

   我 爱 ( 渴望 ) 的 就 只 有 你
  「migvy elmei nehhe virgia-c-fifsia」
  并非叹息。
  在黄昏风中舞动的,是歌曲。

  正 因 如 此  独 自 安 静 地 哭 泣 吧
  zette ovan Yer be zarabearc solituqs

  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直至深夜(小小的你) 在这个夜晚(场所) 你(我)是孤独的(一个人)
  Lears neckt ele ravience Shadir Isa jes qusi xin fears toga peg ilmei shel

  那阵旋律是  心灵的奏鸣(撼动)  泪珠的音色(舞动)
  jes kless qusi medolia lef cirkus,medolia lef zarabel

  因为那是令世界湿濡    冰冷(心爱)的夜的一滴(歌曲)
  Hir sinka I,bekwist WeR muas ririsia harmone lef twispel

  让夜色的吟唱(誓言)来到你身边
  Yer she saria stig lef xeoi peg pel

  被遗忘的孩子啊     来吧     呱呱坠地的孩子啊
  U da lostasia dremren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回到似睡非睡(摇蓝)之中吧
  O univa sm thes hypne

  接着   我会──
  ende Years besti……

  歌曲即将结束,但是少女却突然中断吟唱。
  少女紧闭嘴唇,慢慢地转身。
  「……我原本想听到最后的。」
  曾几何时,在原本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自己身后的座位上坐了个有着熟悉面容的少年。
  「好清新的歌。虽然旋律有点悲伤,不过比我以往听过的任何一首歌都要来得纤细优美。是你创作的歌吗?」
  ……没有必要告诉你吧。
  就连回答都嫌烦,她立即转身背向对方。不过──
  「呐,伊芙玛丽,你能构筑出理论吗?」
  这句话,让少女无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理论?」
  当少女茫然复述时,对方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夜色名咏啊,难不成你打算就照既有的颜色来进行?」
  「那种事告诉你也没用吧,凯因兹。」
  凯因兹·亚温凯尔,就班上同学来说,他并不是个特别引人注目的学生。成绩在学年里居中。朋友虽多,但立场也不足以成为班上的代表。像这样和他交谈,也不过是第二次或第三次吧。
  「你还真冷淡。」
  发色介于褐色及金色之间的少年微微摇头。少女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凝视着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今天是我和彼伊负责打扫吧,为什么你会拿着扫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替他打扫的。明天他要上台发表,所以现在正窝在图书馆里用功呢。不过我似乎晚了一步,你已经全部打扫完了。」
  凯因兹随手丢开扫帚,将手放在窗框上,对着窗外耸了耸肩。说起来,自己根本就无意像这样陪他聊天。
  「……你说完了?那我走了。」
  少女说完便准备离开。
  不过早在少女丢下这句话之前,少年便紧盯着少女不放。
  「你要用什么来当触媒?」
  ──触媒?
  触媒在名咏式当中是绝对少不了的道具,同时也是在与名咏对象交换波长时不可或缺的替代物质。既然有名咏这个名称,那么夜色名咏当然也需要某样东西来当作触媒。这位少年在问的是「要使用什么触媒」,不过……
  「你为什么要在意那种事?」
  到目前为止,别人问的多半是「夜色名咏是什么?」这种程度的问题。关于「构筑理论的进行状况」,或是「用来作为触媒的物质」那类的细部问题,就连级任老师也不曾问过。
  说完之后,提问的少女移开视线望向一旁,而他则越过窗框指着楼下。
  「这次联合测验的成绩已经公布在一楼的中央走廊上了,五个科目总和的成绩优秀名单当中,有你的名字喔!」
  五个科目也就是指五种名咏色。从名咏的触媒列表开始,到著名的名咏实验成功案例、失败案例的原因推测等各方面来出题。不指定范围,用以测验平常对名咏式是否用心学习。
  「那又怎么样?」
  「而且,你还是全学年第一名。」
  「侥幸还真是可怕啊。」
  这个瞬间,他的嘴角随之扬起。
  「不对吧,是『你忘了要刻意压低分数』。」
  有如嘲讽般,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不过视线还是朝着窗外,望向学舍的校园里。然而却给人一种比被直接盯着时,还要尖锐的压迫感。
  「只要你有那个念头,每次都能拿到那种成绩。平常你不过是刻意压低分数,但这次测验你忘却了要这么做。我说错了吗?」
  「开玩笑,随便高估我会给我带来困扰的。怎么可能有人会去做那种莫名其妙的事。」
  虽然这么回答,但对方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动摇。甚至可以说,像这种程度的辩解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就与他对峙的自己看来,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生气的事了──对方显得老神在在。
  「不就有吗?我也是这么做的啊。」
  「……你?」
  「顺带一提,就我的情况来说是只回答一半的题目,剩下的一半交白卷。虽然有时候老师会追问,不过那种情况要掩饰过去是很容易的。」
  ──我不懂,这是为了什么?
  「嗯?我想,大概是跟你的理由一样的吧。」
  「……跟我一样?」
  「到年底之前的考试,如果在总分上名列前茅的话,就会被王立研究所招揽。」
  在对方还没催促他之前,少年便主动继续说了下去:
  「未来是有保障没错,不过,到研究所附设的高中就读,最有可能的出路就是成为大人物的助手,说难听一点就是打杂的。那种受拘束的生活我可敬谢不敏。我想,你应该也讨厌这一点吧。」
  他雪白的制服被夕阳染红了──当发现自己直盯着那名少年看,连这种不重要的事都注意到了的时候,伊芙玛丽猛然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间,胸口的心脏跳得好急。
  甚至有种自己的心跳会被他察觉到的错觉,伊芙玛丽强迫自己用力按住胸口。
  要是不这么做,就会有一种宛如内心都被这名少年看透的错觉。
  「换句话说,你有着不惜放弃稳定的未来也想要完成的工作。以此推论,我也不得不相信夜色名咏这回事啊。」
  「……即便如此,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慢慢地将视线转回来。
  到目前为止,少女等的就是这句话。用这副嗓音说出的:
  「就像你想成为夜色名咏士一样,我也有我的目标。」
  从促狭的神情一变,像是有点腼腆、有点害羞──他的脸上浮现了平常在教室里不曾有过的表情。
  在注视着他说出这句话的期间,内心涌现一股奇妙的心情,就连自己也无法理解。
  「就像你想成为夜色名咏士一样。」
  因为当他如此宣告时,他的双眸之中没有一丝瞧不起的神色。
  班上的朋友和老师,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所有人,都像是看不过去那般,咧着嘴唇露出苦笑。可是,这名少年却非如此。
  ──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
  直到此刻,应该都只觉得厌烦才对。但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心跳逐渐加快,而且那并非不愉快的悸动,而是平静沉稳的跳动。
  「你说你有目标……是指什么?」
  从干燥的双唇里,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
  「喔,看来你终于有兴趣了。」
  「……如果要卖关子,那你可以不用说了。」
  「啊,等一下、等一下!」
  在少女即将调头离开前,他边忍住苦笑边慌张地回答。
  「我的目标是虹色名咏士。」
  「虹色?」
  这个不熟悉的单字,让少女不由得说出口并反覆思索。
  「嗯,我并不打算像你一样,构筑新的名咏式。我要彻底精通『Keinez』(红)、『Ruguz』(蓝)、『Surisuz』(黄)、『Beorc』(绿)、『Arzus』(白)这五色,全部合起来的话,不就像彩虹的颜色吗?那就是我的目标。」
  「太乱来了。」
  叹了一口气,少女夸张地对他耸了耸肩。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没想到居然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
  就一般的情况来说,光是要通晓一种名咏色就要耗费十年以上。即使学会了红色,但是接下来的蓝色和之前学过的要领是完全不同的,这就是名咏式的特征。
  虽然被统一归类在名咏这个范畴之下,然而每一种颜色的理论体系都有着完全不同的内容。正如他所说的:「构筑出理论……难不成你打算就照既有的颜色来进行?」这句话,当然也包括了这个含意。
  就算耗费十年的时间学会了一种颜色,但是到时候体力和脑筋的灵活度理所当然都已经变差。就现况来说,学会三种颜色就已经是极限了。
  「就算你成功了,到时候你也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公公了。」
  少女对他展露出混杂了揶揄的微笑。
  「会吗?我倒觉得跟你的挑战有得比呢。」
  「我不会变成老婆婆的,反正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顺势说出了这句话──
  ……糟了。
  伊芙玛丽立刻感到后悔。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
  不打算对任何人说的话,居然会因为一时的感情用事而说了出来。
  伊芙玛丽知道自己的表情苦涩而扭曲。因为太过失态,所以连这样的表情也隐藏不住。
  「伊芙玛丽……你该不会是当真的吧?」
  他的视线和无前回异。
  想要移开目光,但却没办法做到。就连身体的一举一动,都被少年的视线钉住。有如锐利的刀刃般,若想勉强地拔出来,反而会让出血更严重。
  若是说谎就好了。而且少女也很清楚就算被识破是谎言,这名少年应该也不会继续追问下去。
  但是,就算这样──
  「我们家族的人身体向来都不好,每个人都很短命。我妈也在生下我后很快就过世了……我一定也是这样。我从来没想过要像你那样,把五种颜色全部学会。」
  回神时,口中已经说出了这段话。
  毫无任何虚伪,毫无任何矫饰的真心话。就连开口的自己也制止不了。
  ──因为这是第一次。
  眼前的少年倾听着自己说出的每句话。
  无论是关于夜色名咏或是自己的事,他是第一个认真倾听自己话语的人。
  教室里的学生、级任老师和周围的大人,都把自己说的话当成是小孩的梦话,没有人愿意把我当一回事。可是这名少年──
  「……老实说,我似乎也已经发病了,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所以至少在最后,我想要做些什么。」
  没错──夜色名咏就是目标所在。
  出乎意料之外,他稍稍移开了视线。
  ……笨蛋,太老实了!
  真是讽刺。因为他的这个举动,才发现到自己的眼眶湿了。
  ──我为什么要哭?是难过所致吗?
  不对。这是一咱怎么样的心情?不,若真要说起来,平常我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哭出来的。
  稍稍吐了口气,少女用制服的袖子擦了擦眼角。
  「……你刚刚问我,理论构筑是不是完成了吧?有一半左右已经在我脑子里了,触媒和名咏门方面也包括在内,只不过都还跟幻想没两样就是了。」
  拭去流下的泪之后,对方也将视线转了回来。
  「伊芙玛丽,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想透过夜色名咏咏唤出什么?」
  「秘密。」
  在尚未回过神来之前,少女爆出了清脆的笑声。她并不擅长刻意的假笑,很自然地,伊芙玛丽对着那名少年微笑。
  「呐,你认为来得及吗?」
  他没有回问是什么事来得及?
  「你认为在我活着的期间,能够完成没有任何人做过、没有任何人见过的新名咏吗?」
  她朝少年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结果,他也跟自己一样。无法说谎,感情立刻就反应在表情上。
  少年明白,毫不犹豫地肯定看来只像是怜悯。正因为明白,所以无法轻易地点头,但也无法否定。
  既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时间就这样流逝──
  「要不要跟我比赛?」
  他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咦?」
  「在你完成夜色名咏之前,我会先通晓五色。再过二十年,不,十年之内我就会完成。所以你也要答应我,会在有生之年里,让我看见你完成夜色名咏。」
  不可能用十年的时间就完全精通所有的名咏式。说出这句话的本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其中的难处才对。
  ……真顽固。
  这个少年无疑是个笨蛋,无药可救的顽固傻子。
  伊芙玛丽拼命忍住笑意。
  ──可是,我不讨厌这种鲁莽的挑战,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
  她将这些话压抑在内心深处。
  「如果完成的话……」
  在继续说下去之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上胸口。
  喉咙深处感到灼热,灼热中带着苦涩。
  是因为我哭了的关系。才刚这么想,眼泪又沿着脸颊滑落。
  ……可以让我第一个看吗?
  看着少年点头之后,少女再次拭泪。

  在遥远、许久之后的未来。不过──
  许下约定的两人朝对比的方向前进。
  其中一位在二十多岁就成功达成史上首度的挑战,其名声瞬间传遍全世界,在还活着的期间就已经被神格化。到目前为止,志愿成为他弟子的人,一年之中便超过百人。
  另一位,同样是挑战世上首度尝试的人。
  但是,无人得知挑战是否成功,也没有人知道是否已经达成了目的。既没有人前去拜师,名声也未在世上流传下来。
  在无人闻问下浪迹天涯,她就此消失在大陆上的某处。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17 08:3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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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3 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奏 「红色与夜色的练习曲」



  1

  「喂~库露露,你决定好要选哪一个了吗?」
  蜜欧从杂货卖场的角落,高声询问在另外一头的我。
  ……真是的,用不着那么大声也听得到啦!
  对着小跑步过来的朋友送上半是埋怨的眼光,库露耶露·索菲尼特朝着她摇了摇头。
  卖场并不是那么大,人也不是太多。朝着蜜欧耸耸肩之后,她秀出了抱在左手上的绿色图画纸。
  「嘿嘿,我决定用这个了。你不觉得大小刚好吗?」
  她以跟纸的颜色相似的苔绿色眼眸回望。蜜欧·蓝提亚──特征是个头娇小,是位有着可爱娃娃脸的少女。虽然和自己同样是十六岁,不过外观的印象和悠然自得的语气,让她看起来年轻了一、两岁。
  「我还在烦恼,不过图画纸也曾一度被我当作候补选项。」
  「我觉得图画纸很棒,用完之后还可以拿来摺纸。」
  蜜欧带着天真的笑容甩了甩她剪成妹妹头的金发。
  「你要用曾经咏唤出青蛙的纸来摺纸……?我觉得有点恶心呢,感觉似乎会粘答答的。」
  「那么,库露露要选什么?」
  问题就出在那里。库露耶露假装要拂开粘在脸上的长发,将眼神从死命追问的蜜欧身上移开。
  两人就读于名咏学校,距离学生参赛的竞技大会还剩四天。
  竞技大会──学生各自进行名咏,咏唤出自己所以咏唤出的最棒物件,来互相比试技术的优劣。甚至还会邀请多位著名的名咏士前来担任裁判,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虽然对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学生来说,多半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不过对准毕业生们而言,似乎是左右未来出路的重要场合。
  「嗯,还是用这个好了。」
  在犹豫许久之后,库露耶露从装着商品的篮子里拿起了红色的颜料管。
  「咦~颜料那种东西在学校里经常用啊!」
  蜜欧不满似地鼓起了双颊。
  在高中入学时,学生们便会决定自己专攻的颜色。蜜欧是绿色,库露耶露是红色。在这次的竞技大会中,也要用自己专攻的颜色来进行名咏,不过问题是要用什么来当作触媒。就像蜜欧选择绿色图画纸当作绿色名咏的触媒一样,红色名咏的情况亦同。总之,只要是红色的物质,就具有当作触媒的功用。
  因此自己选择了红色的颜料──不过,这点似乎令蜜欧感到不满。
  「因为平常就在用了,所以才能安心使用啊。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来看吧?如果失败而什么都没咏唤出来,那是再丢脸不过了。」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她耸了耸肩这么说……蜜欧有时候会拘泥于奇怪的地方。
  「没关系啦,反正我又还没办法进行什么了不起的名咏。」
  朝抱怨个不停的朋友瞄了一眼,接着就往柜台走去。
  「快点,回去之后还要对明天习题的答案吧?再继续犹豫下去,不是很浪费时间吗?」
  「可是我总觉得……」
  库露耶露捉住双颊又鼓起来的少女手臂,像是用拖的一样将她带出去。
  「不要再抱怨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

  在视线所及之处完全看不到尽头的步道上,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视野的另一端终于浮现了目的地。
  多雷米亚学院,是多雷米亚天立研究所附设的名咏式专修学校,以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高知名度著称。设有初中部到高中部的一贯课程,是一所占地面积、设施和器材设备都远超过其他专修学校的大型学校。
  「库露露,我在想……」
  将图画纸夹在腋下的蜜欧用撒娇的语气贴近过来。在这种时候,多半可以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要回家太麻烦了,今晚我可以住在库露露那里吗?」
  ──果然跟以往一样。
  「好啦好啦,不过你要帮忙做饭喔!」
  库露耶露高举双手抱着的购物袋来代替点头。
  库露耶露原本就是外地来的学生,藉着前来多雷米亚学院就读的机会,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蜜欧则是每天从家里通学,不过通学时间似乎要花上超过四个小时的时间,所以如果时间太晚,她多半会来库露耶露的房间过夜。
  「……不过,为什么会这么热呢?」
  走在身边的蜜欧没头没脑地抱怨了起来。她的额头上浮现出细小的汗珠。
  「因为是夏天啊。」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所以库露耶露说出了最理所当然,最毫无疑问的事实。
  她不是不了解蜜欧的心情。柏油路吸引了太阳的热,透过鞋底烧灼着脚底。不时吹来的风也太过干燥,吸入之后只会让喉咙感到干渴。
  其实自己也想擦擦额头的汗,不过因为双手抱着购物袋,所以只好忍耐。相较之下,还能空出一只手来拿手帕的蜜欧已经算好了。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就快放暑假了。库露露有什么计划吗?」
  ──思考了几秒钟之后,脑海里浮现出父母的脸。
  「我大概会回老家去吧。虽然有寄信,不过没看到我的人,这里似乎还是没办法安心。」
  「安心是吗?说得也是,父母果然还是会担心。」
  「可是我都已经十六岁了,他们还是这么爱操心,不会觉得很气人吗?」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走进路旁的树荫底下。衣服被汗水浸湿的感觉很不舒服。
  ……错就错在不该穿太厚的上衣出来吧?
  下半身是长裤。因为自己不喜欢穿裙子,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如果上半身穿的是一件衬衫就好了。
  「你父母是不是担心你的成绩啊?」
  蜜欧调皮地咧嘴一笑,同时观察着库露露的表情。
  「这次的联合测验,库露露考得怎么样?你不是说猜题失败吗?」
  「……啊~不要问我那件事!」
  像是在逃避一般,库露耶露转身背对身边的少女。
  在放长假之前,举行了联合测验。库露耶露的成绩是四个学年合计一千六百人当中的第一千三百七十名。在四百零一名的一年级学生当中,是第两百零五名。考试前一天和朋友一起进行的考前猜题全部落空,考试时几乎是交白卷。名次比自己低的人也都是类似的情况。
  ……可是这么说起来,测验成绩公布后,在教室里一片哀号声中,似乎就只有身边的这个少女是带着微笑前去领成绩单的。
  「蜜欧考得怎么样?」
  「我?跟上一次差不多,刚好挤入前一百名。学年的话是第二名吧!」
  「呜哇,你这个叛徒!跟上次一样?为什么你能考得那么好?」
  因为太过于意外,库露耶露不由得提高了嗓门。不过,反观当事人却还是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
  「咦?因为这次的题目很简单啊。只要记住资料集里的焰色反应,就能答对三题了。」
  ……不过我记得那本资料集比字典还要厚得多吧!
  虽然蜜欧说得轻松,不过,把那本资料集从头到尾看过一遍的一年级生,大概就只有她了吧。
  「嘿嘿,因为我如果考不好,零用钱会变少啊。」
  「……下次你要请客喔。」
  真是的,这么八面玲珑的个性。
  心里有一半觉得真是败给她了,库露耶露将头撇向另一侧。不过才刚这么做,蜜欧马上绕到前方,直盯着库露耶露的脸看。
  「不过呢,我是真的有读书喔。因为我很仰幕凯大人!」
  「凯大人是指……那个虹色名咏士?」
  等同于传说的名咏士之名,让涨红了脸的少女脸色更红地点了点头。
  「因为,你能相信吗?他还不到三十岁。只比我们大了十几岁而已,就已经精通所有的名咏色了。虽然我只看过他的相片,不过他长得非常帅呢!真希望有一天能见到他。啊……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他的弟子──」
  脑海里描绘出的光景,让蜜欧两眼闪闪发光……真受不了她。虽然悄悄地苦笑叹息,不过她本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已经彻底进入妄想的世界当中。
  「是、是,我知道了,所以你就稍微──」
  正想制止她没完没了的自言自语时。
  库露耶露发现眼前二十公尺左右的前方,就在正好分成两条岔路的地方,站着一位未曾谋面的人物。

  是个小孩子。虽然远远地看不出来,但不可能比我们两个要年长。头发是深紫色,或者可以说是葡萄色吧。身上穿的并非多雷米亚的制服,而是便服。因为穿着黑色的童装外套,所以格外引人注目。在盛夏的这个时期,居然穿着那么厚重──不过更令人好奇的是,他的肩膀上似乎站了一只像是鸟的生物……
  「咦,那孩子是谁啊?」
  似乎连蜜欧也发现了。手上东西不多的她,小跑步靠过去。
  「呐,你在做什么?这里好歹也算是学校的校地喔。」
  「咦……啊,是的。呃,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少年一脸吃惊地回问。似乎是因为专心注视着分岔的两条路,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我们。那是一张充满稚气、难以分辨性别的柔和脸庞。
  是……小孩子吧,不管怎么看都是。
  就库露耶露看来,应该是十二、三岁吧。个子正好跟蜜欧差不多高。
  『哪条路才对?听说学生宿舍是在这个方向,可是没说会有岔路。到底该走哪条路?』
  回答出以上这段话的不是少年──
  「哇,阿玛,我明明告诉过你,不可以突然开口说话的!」
  少年急忙捂住站在肩膀上的生物的嘴巴。那不是鸟,身上的肌肤……正确说法应该是鳞片的颜色是跟少年头发相似的紫黑色,不过色泽却更加诡异。那个外观看来是……
  「晰蜴?」
  蜜欧尖叫的声音都变调了。那个叫声使得站在肩膀上的谜样生物眯起了眼睛。
  『才不是晰蜴。小丫头,你不认得在下吗?』
  彻底呆住的蜜欧摇摇头。怎么可能认得!首先就外表来看,除了晰蜴之外,根本想不出其他的代名词。更重要的是,大小跟猫差不多,但又自称是「在下」的晰蜴,就连库露耶露也是第一次看到。
  「啊~阿玛这个笨蛋,我一再提醒过你不可以讲话的!」
  『奈特,用不着担心。这两个小丫头似乎跟你有相同的兴趣。我说话根本不算什么。』
  相同的兴趣?虽然一瞬间没会意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不过换句话说……
  「我问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名咏生物吧?」
  库露耶露将视线从像是爬虫类的生物移到少年身上。只见少年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下来。
  「是、是的,没错。不过并不是我进行的名咏……啊,对喔,你们两位都是学习名咏的人吧?因为阿玛开口说话时,一般人都会很吃惊的。」
  是为了要掩饰难为情吧,少年害羞似地抓了抓后脑勺。
  ……不,我们非常吃惊啊。
  库露耶露将已经来到嘴边的这句话硬是咽了下去。
  以名咏唤出生物的难度虽然不高,不过要咏唤出能够理解人类语言的高等生物,那就另当别论了。就难易度上来说,应该是相当于第二阶段──第二音阶名咏才对。据说就连高中老师都对这一类的名咏感到棘手。这个世上,有多少个孩子会带着这么稀罕的名咏生物四处走动啊?
  不过那是别人的事,我们两个再好奇也没用吧?
  「那么,你是奈特同学吧?你肩膀上的那家伙说──你们正在找宿舍?」
  『喂,小丫头,居然称呼在下为那家伙……』话还没说完,晰蜴的嘴巴再次被少年捂住。
  「啊,是的。直接叫我奈特就可以了。我是从别的学校转来的,今天才刚到这里来,所以不知道宿舍在哪里……」
  「这样啊,宿舍就在前面。因为分成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所以才会有两条路。」
  依然拿着图画纸的蜜欧举起左手。
  「这边是女生宿舍,右边是男生宿舍。」
  「原来如此,谢谢你们!」
  蜜欧对低头道谢的少年微笑。
  「不客气。我叫蜜欧,她是库露──」
  「我是库露耶露。既然同校,或许还会再见面哦。」
  库露耶露像是要打断蜜欧的话似地迅速回答。
  照蜜欧的个性来看,一定是打算用「库露露」这个称呼来介绍我。当蜜欧这样称呼的时候,自己并不会对这个昵称感到介意;不过在被介绍给别人的时候,希望用的至少是正式的名字。话是这么说,不过其实真正的想法在于「库露露」这个昵称对自己而言太过稚气、太不恰当了。
  「蜜欧小姐和库露耶露小姐是吗?真的很谢谢你们!那么,我就先过去看看了。阿玛,我们走吧。」
  『小丫头,总之谢谢你们了。』
  ……真令人难过,为什么我非得被晰蜴称呼「小丫头」不可?
  虽然很想抱怨,但是教训晰蜴又能怎么样?
  库露耶露硬是将内心的不满压抑下来,轻轻地向低头道谢的少年点了点头。

  2

  「对不起洗这么久。蜜欧,换你洗了。」
  害她等了很久吧?库露耶露一边用毛巾擦拭湿润的头发,一边从浴室里大声喊叫。瞄了一眼更衣室的时钟。哇,已经这么晚了……洗得太慢了吗?
  吃完晚饭后,蜜欧便让自己先去洗澡,因为白天流汗的关系,不知不觉间洗了很久。
  「嗯,蜜欧~?」
  没有人回答。她应该就在接连更衣室的餐厅里才对啊。库露耶露打开门偷偷看了一下,发现少女将手肘支撑在桌上托着脸颊,坐在那里瞪着房间的天花板。
  「怎么,你在嘛……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像是要遮住视线般地绕到蜜欧前方,她才终于开口:
  「我问你喔,库露露,那个真的是用名咏式咏唤出来的吗?」
  不过反应似乎很迟钝。她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以作梦般的表情说话。
  「『那个』是指?」
  「今天我们不是遇到了一个孩子吗?就是站在那孩子肩膀上的晰蜴啊。」
  她似乎是在想事情。的确如此,当蜜欧在思考的时候,多半会看不见身边的事物。
  「那只晰蜴,不知道该说是紫色好还是黑色好,或许应该说是一种不知名的颜色吧。是进行了什么颜色的名咏式,才能咏唤出那种东西呢?」
  「……唔,你说得没错。」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的确是这样没错。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颜色。如果硬要猜的话,会是红色或是蓝色吧,不过要说他属于其中一种,又有许多不吻合的地方。是红色或蓝色都咏唤不出来的,带着奇妙深色的色调。
  「管他是什么颜色,我可不想咏唤出那么傲慢的晰蜴。」
  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苦笑。
  「果然还是鸟比较好,就决定鸟吧。鸟比那种恶心的爬虫类要好太多了。」
  说完之后,到目前为止几乎面无表情的蜜欧扬起嘴角笑了。
  「听说竞技大会上最受欢迎的就是鸟。大概会有三百个人的目标是咏唤出鸟,所以根本就不起眼。」
  「呜……真的吗?」
  「至少听说去年是这样。」
  虽然蜜欧将马克杯递到了嘴边,但表情却像是在发呆。听她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难道她打算要名咏别的东西吗?
  「蜜欧要选什么?」
  「我还在考虑。我是想要咏唤出生物,不过我还在犹豫,是要咏唤出很多小型的生物呢,还是要咏唤出一个大的生物。」
  绿色的生物当中,有什么是大型生物吗?虽然好奇,不过她之所以没有详细说明,是为了要在当天给我一个惊喜吧?
  「别说这些了。蜜欧,你再不去洗,洗澡水就要凉了。」
  「嗯,你说得没错。库露露你洗太慢了!」
  「我早就已经出来了。是你自己在发呆,没发现罢了。如果你有时间在这里抱怨,还不如早点去洗。」
  从背后将抱怨的蜜欧推进浴室。我明天还有社团活动的晨间练习,所以如果你不早点去洗澡,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
  「限时十分钟,时间一到就关灯喔。」
  「咦……什么嘛,你好诈……等一下,库露──」
  库露耶露不理会还想说话的少女,关上了更衣室的门。

  3

  「大家辛苦了。那么,我先走一步。」
  宣告早晨班会时间即将到来的预备铃响起。跟社团活动的学长姊们打过招呼后,库露耶露便全力冲向一年级的校舍。
  多雷米亚学园的占地规模是其他学校平均面积的三倍。从社团教室到一年级校舍的距离,徒步的话至少要花上半个小时。
  「呜哇,已经这么晚了……」
  瞥了一眼手表,距离班会开始还剩两分钟。
  喘着气爬上校舍的楼梯之后──自己的班级「一-B」的这个牌子终于进入了视野。将手放在门把上,维持跑步的姿势打开门。
  尽管因为太用力,有如地震般的震动让门晃个不停,不过事到如今,同学们对这种事根本就见怪不怪。不这么赶的话就来不及,这点全班同学早就已经知道了。
  「库露露早安。成绩相当不错喔,比上个月的平均时间快了七秒钟。」
  混杂了苦笑,单手握着马表的蜜欧悠哉悠哉地这么宣告。
  「……我可没时间管那种事。老师呢?还没来吗?」
  「嗯,还没来。看来你今天赶上了。」
  「是今天也赶上了。」
  将视线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蜜欧身上移开,打开手上的书包。正想要拿出运动饮料来喝的时候,眼前的门打开了。
  穿着嫩绿色套装,如阳光般耀眼的金发及肩女性,步履平稳地走进教室里来。她就是级任老师凯特。
  「大家早……哎呀,库露耶露,你今天没迟到呢。」
  老师无伤大雅的嘲讽,让自己的脸颊在瞬间抽搐了一下。
  「这、这是当然的吧?」
  库露耶露故作冷静地坐了下来。
  这句话,让凯特老师别有深意地耸了耸肩。
  ──我……又没有错!
  我有信心自己比任何人都还早到校,只是因为社团活动的晨间练习进行到预备铃就快响起之前才结束,所以才会得到「班上第一的迟到大王」这个不名誉的称号。
  「期待你明天还能保持下去……呃,看来其他同学似乎都已经到了吧。」
  老师一边按捺住苦笑,一边开始清点教室内的学生人数。
  「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通知。第五堂课要进行触媒实验,所以吃完午饭之后要到第一实验室集合,就只有这件事不能忘记。接下来……」
  凯特老师停下来,轻轻咳了一声。
  「虽然就快要放暑假了,不过我们『一-B』来了一位转学生。他今年十三岁,是本班年纪最小的同学。」
  班上的气氛立刻热络了起来。坐在隔壁座位上的男同学发出了轻微的惊叹声。在距离稍远的座位上,平常总是在发呆的蜜欧似乎也很惊讶。
  因为名咏式并非义务教育。在十二岁之前,大家同样都是修习普通学科,之后再各自决定要学习什么。名咏学校也不过只是一所专门学校罢了。
  因此,就年纪来说没有上限下限,在修完中学三年、高中四年的课程之后,就能得到向名咏士这个资格挑战的权利。十三岁就读高中,表示他从十岁开始便同时就读普通学校和名咏学校吧?虽然并非史无前例,不过,无疑是相当少见的例子。
  「总之,我来为大家介绍。奈特同学,你进来吧。」
  ……嗯,奈特?似乎在哪里听过。
  门一打开,穿着多雷米亚学院白制服的少年走了进来。
  是个有着深紫色头发,身高符合十三岁年龄的少年。虽然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不过可以看得出他有张稚气未脱的脸孔。当自己的视线和他的眼睛对上时──
  「咦,奈特同学?」
  在库露耶露开口之前,坐在教室角落的蜜欧便惊叫出声。一瞬间他似乎因为猛然被叫到名字而感到吃惊,然而不一会儿他便说:
  「啊……呃……该不会是蜜欧小姐?」
  「嗯,你还记得我啊。啊,库露露也在喔!」
  「库露露?」
  看到奈特一副不解的模样,蜜欧便主动伸手指向这边──蜜欧这个笨蛋。
  在叹气的同时,不由得垂下肩膀。难得昨天还特地向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库露耶露」的,结果一瞬间便化为徒劳。
  「……早安,奈特。」
  「啊,库露耶露小姐,早安。」
  能够得到如此郑重其事的问候是很令人感谢,不过也因为这样,班上同学的视线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了。
  「──呐,库露耶露,你认识那孩子?他长得挺可爱的不是吗?」
  坐在后面的朋友意有所指的用笔戳着自己的背部。左右的同学也冒出「咦?没想到库露耶露居然会对小弟弟出手,真是意外!?」之类的话……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哎呀,蜜欧和库露耶露,你们认识奈特同学?」
  一连串的对自豪感,让凯特老师的头上浮现出问号。
  「昨天,我们在宿舍附近遇到他。」
  蜜欧紧接着开口。
  「原来如此,有认识的人真是太好了。啊,可是奈特同学,因为其他人都不认识你,所以还是做个自我介绍吧。」
  「啊……好、好的。」
  站直了身子,讲台上的少年行了个礼。
  「呃……我叫奈特·耶雷米亚斯。原本就读家乡的学校,不过因为我母亲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所以我一直很想到这所学校来……」
  老师轻轻地将手放在少年肩膀上,环顾教室内部。
  「在第一堂课开始之前还有时间,有没有人有问题想问他?不过若每个人都个别问,回答起来会很累,所以有问题就趁现在这个时候问吧。」
  「啊──!我、我!我有问题!」
  立刻就举手的,是刚刚用笔戳库露耶露的女同学艾达。
  「呃,你是专攻什么颜色的名咏式?」
  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那名少年突然和身边的级任老师面面相觑。
  「那……那个……我的……和普通的有点不一样。」
  凯特老师催促一脸为难、吞吞吐吐的少年继续说下去。
  「叫做夜色名咏……我在……学习那方面的东西。」
  少年仿佛难以启齿般地低下头,同时说出了这个单字。
  「夜色?」
  与其说是歪着头,倒不如说表情整个呆住了,艾达反覆咀嚼着这个名词。
  「是白天和夜晚的那个夜。该说是带黑的蓝色呢、还是紫色呢……总之,就是那种颜色的名咏式。」
  「奈特同学之前就读的学校,有教那种颜色啊?」
  望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艾达,他战战兢兢地回答:
  「呃,我想大概没有任何地方会教吧……因为那是我母亲独创出来的。」
  独创。这个单字让艾达发出了小小的感叹声。
  「换句话说,是新的名咏色?」
  不过,当事人却急急忙忙地挥着手。
  「没、没有那么了不起啦,而且也没有申请为新的名咏色……再加上我自己也还没有……完全学会。」
  说到后面声音变得愈来愈低。才刚转学过来,这也难怪吧?
  正当托着下巴的库露耶露想替他解围时,班会结束的钟声也适时响起。

  4

  太阳开始慢慢爬上天顶,房间里的气温也随之升高;有如三温暖般,令人皮肤粘腻的暑气。现在,在有冷气的校园餐厅内,应该挤满了没有课的学生和老师吧。如果没有课,自己应该也会点上一杯冰茶,优雅地在那里打发时间才对。
  ──唔,不过那是假设没有课的情况。
  已经来吧嘴边的叹息,却被库露耶露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在名咏学校里,上午是基础课程,下午则是排定实际演练的课程。高一学生大约要花费一年的时间,在这里学习名咏操作的基础。
  「大家都到了吗?」
  在衣服上面套了白袍的凯特老师,声音传遍了实验室。
  基本上,名咏的实验是以四人为一组来进行。
  名咏者一名,记录一名,以及用来防御紧急状况的助手两名。
  库露耶露的女性搭档是蜜欧,男性搭档是阿尔谢姆──他是一位个子高大、性格稳重,专攻黄色名咏的学生;再加上奈特。由于是一名新生,再加上正在学习真相不明的名咏式,使他成为各组互相争夺的对象。不过基于认识这个原因,所以蜜欧成功地以半强迫的方式争取到他。
  「那么,先决定由谁开始吧。」
  做完签之后,库露耶露让其他三个人抽签。虽然名为实验,不过大体上说来,也只是进行自己专攻颜色的名咏罢了。就今天的情况而言,等于是为三天后即将到来的竞技大赛进行预演。
  「啊,我是第二个。」
  蜜欧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这么说。
  「我是第三个。」
  「我好像是第四个。」
  接下来是阿尔谢姆、奈特……换句话说……
  「……啊?我是第一个?」
  「第一个会很紧张吧。」
  库露耶露对露出促狭般微笑的蜜欧耸了耸肩,当作是回答。
  从放在桌边的颜料中抽出红色颜料管。名咏式得要接触触媒才行。库露耶露不情不愿地从颜料管中挤出颜料,将它涂在左手的指尖上。
  ……就初学者用的触媒来说,虽然使用起来比较方便,不过将颜料涂在手指上的行为,不管做过多少次,还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奈特,我准备好了。」
  对着手持马表的奈特做了个信号。
  「好的,请开始。」
  在话刚出口的同时,库露耶露闭上眼睛。
  在脑子里描绘出名咏物,构筑名咏物出现在左手的想像。
  红色的,比鲜血颜色更深的花瓣。
  更重要的是在那份完全的美感之中,同时存在着光是碰触就会散落的虚幻。

     鲜    红    之    钟    响    起
  「──sheon lef ped-l-clue rien-c-soan」
  情爱、高傲、楚楚动人。
  在脑海里描绘出可用许多词句来形容的那种花。

  赞美彼方(你)的名讳
  YeR be orator Lom nehhe

  鲜  红      锐  利      美  丽
  lor besti redi ende kele-l-lovier

  魔性之美与锐利的刀刃闪动……
  Lor pridia rigveshi lovi,kele ledg

  〈赞来歌〉。
  是在咏唤自己心中描绘的事物时所使用的,由瑟拉菲诺音语(神圣语言)所构成的赞美歌。
  赞美咏唤的事物之名,加以诱哄──这就是名咏式这个名称的由来。利用声音在外部发出情报,诱使名咏门开启。
  慢慢睁开眼睛,附着在左手上的颜料早已开始发出红光。
  可见光的能量化。
  也就是说,红色颜料所具备的能量波长,与目前正在名咏的物品产生了同步现象。以共通的能量波长作为媒介,来咏唤目标物──这就是名咏式的结构。
  名咏门开启的时间并不长。库露耶露眼睛眨都不眨地,紧盯着左手绽放的红光。光芒逐渐增强……接着就像玻璃碎裂那般,光芒突然开始破裂。
  这代表的是名咏门完全开放的瞬间。
     红之歌
  ──『Keinez』──
  破裂的光在细分之后逐渐消失。库露耶露小心翼翼地张开左手。从手指的隙缝间,鲜红的花瓣轻柔地落下。
  「啊……」
  安心地吐出了到目前为止,一直憋住的气。
  左手上开了──一朵鲜红的花。
  「喔,是花啊!好漂亮。这是什么花?」
  蜜欧轻轻的拍手。
  「这叫孤挺花。我直都很喜欢这种花。」
  原本打算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出来,不过脸上还是不由得浮现出笑意。
  「正好三十秒。库露耶露小姐真了不起。」
  从奈特手中接过按下时间的马表。竞技大会上的规定时间大约是一分钟左右。三十秒的话,还算是安全范围。
  第二个上场的蜜欧,用昨天买的绿色图画纸当作触媒,咏唤出了小小的乌龟。花费的时间是五十五秒。一开始原本打算同时咏唤出两只来,不过似乎因为集中力不够,所以临时改成了一只。第三个上场的阿尔谢姆挑战金丝雀。然而由于鸟和乌龟、花不同,是较动态的生物,所以构筑想像的阶段相当困难。在经过两分钟之后,他宣告放弃。
  「奈特,随时都可以开始。」
  接过记录单和马表,库露耶露向眼前的对象打了个信号。
  「啊,好的,我试试看。」
  看来,奈特似乎也是使用颜料。
  夜色名咏,在学校的教科书里只字未提的名咏式。虽然库露耶露心中也是半信半疑,不过他似乎是认真的。在调色盘上混合了黑色系的颜料之后,他便将那团混合物涂在指尖。
  后方似乎出现了一阵骚动。在察觉到这一点而环顾四周时,赫然发现其他组全都暂时停止了动作,专心注视着自己这一组。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会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吧?
  你们继续做自己的事啦──如果早点发现到,就能这么叱责大家了,然而可惜的是,奈特已经开始进行名咏式了。

     昏  黎  之  帐     翩  然  落  下
  「──cart lef dimi-l-shadi denca-c-dowa」

  赞美彼方(你)的名讳
  YeR be orator Lom nehhe

  黑  暗     雄  伟     悲  悯(怜  恤)
  lor besti bluci ende branousi-l-symphoeki

  主之单翼(片刻的主人)
  O she saira qersonie Laspha

  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嘈杂。理由可想而知,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这名少年想咏唤出什么。
  只要对名咏式有些认识,那么便可透过对方吟唱的〈赞来歌〉来推测名咏物。库露耶露历经中学三年的学习,对于名咏式也有基本的认识。若是常见的物品或生物,只要听到它的〈赞来歌〉就能判别得出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黑暗、雄伟、再加上悲悯?
  完全猜不透奈特现在正在进行名咏事物的真面目,身边的人也一样,都只能讶异地持续凝视奈特手上产生的光芒。
  黑色的光,或许称为影子还比较恰当。少年的手上出现了昏暗的影子。即使实验室在夕阳照射之下,影子也并未消失。可说是否定太阳的浓浊黑夜。
  这是……
  虽然无法立即相信,不过这名少年的确是在进行夜色名咏。
  影子开始变大、变强,逐渐收缩成球状……
  接着,夜迸裂了。
  少年低声地,用假使一开窗就会被风声盖过的声音细语。
     夜之歌
  ──『Ezel』──
  一瞬间,房间里充满了黑烟。
  被咏唤出来的东西不是固体──
  「咦?这、这是什么!等一下……不能呼吸……」
  继蜜欧的惨叫之后,不论男女都随之发出痛苦的哀号。
  被名咏出来的,只是一点都不稀奇的黑烟。
  「咦……怎么会……不应该这样才对啊……?」

  在慌乱之中,清楚地听到了奈特茫然的声音。
  是想要咏唤出某种高难度的生物,但却爆开来了吗?这是初级者最常遇到的意外。
  虽然是物体在燃烧时会出现的粉尘,不过愈是想要呼吸,就会吸入愈多的烟而导致咳个不停。眼睛感到刺痛,就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如果这跟火灾时产生的烟是相同的物质,那么成分大概是一氧化碳和二氧化氮。若是持续吸入这些含碳分子在不完全燃烧时产生的物质,将会危害呼吸器官及中枢神经系统。
  得打开窗户才行!
  记得左手边应该有窗户才对,不过库露耶露立刻又重新考虑。不,现在没有时间去开锁了。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描绘出窗户的位置。接着站起来,用右手抓紧刚刚坐着的椅子。
  ……我可不负责赔偿喔!
  库露耶露毫不犹豫地,将那张椅子掷向玻璃窗。

  5

  「已经这么晚啦……」
  瞥了一眼在头顶上闪烁的星星,库露耶露加快了脚步。社团活动的练习结束之后,就到学校的福利社去。当添购足够的医疗用品和杂货时,已经有些晚了。
  ……还是有点痛。
  只要碰到右手上缠着的绷带,就会传来一种有如触电般的麻痹感。这是数小时前,在打破玻璃时被碎片割到所受的伤。虽然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妨碍,不过到了保健室之后,为了小心起见,还是被缠上了绷带。
  从多用途大厅走到一年级校舍的步行时间大约是十分钟。虽然图书馆和体育馆耸立其间,不过这两栋大楼都已熄灯。因为早上开馆的时间早,所以闭馆的时间也早。
  白天时滚烫的身体,在夜晚的凉风吹拂下十分舒适。沁凉清澈的空气,浸透到肺的深处。这份清凉感,令人甚至想要就此沐浴在风中。
  ……这么说起来,奈特他怎么样了呢?
  突然想起这件事,库露耶露将视线从头顶拉回到步道上。
  在那之后──
  当自己打破窗户之后,充满实验室的粉尘就迅速消失无踪。原本就是失败的名咏式所咏唤出来的不安定物质,所以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也是可以预料到的情况。
  就算这样,同学里还是有少数喉咙痛或眼睛痛的人。
  实验室里的墙壁也熏黑了,看起来仿佛附着了一整年份的的污垢。虽然包括自己和蜜欧在内,留下来的学生进行了清理,不过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奈特一直不停地向大家道歉。对凯特老师、对校长、对全班同学,以及对被窗玻璃割伤手的库露耶露道歉。
  名咏失误是没办法的事。你才十三岁,而且还是转学的第一天,在那么多同学的凝视下进行名咏,要成功还比较困难呢。虽然这样安慰他,不过还是没办法轻易地让他振作起精神。直到一整天所有的课都结束了的放学后,奈特始终低着头。

  一年级的校舍终于逐渐映入眼帘。因为那间实验室现在禁止进入,所以已经熄灯了。还亮着灯的应该只有保健室、办公室以及警卫室而已吧。
  没错,亮着灯的应该就只有这些地方。不过……
  ……那里是……我们班上?
  三楼从里面数来的第二间教室。虽然拉上了窗帘,不过里面的照明还是透过窗帘的缝隙流泄出来。会是谁呢?
  「……不会吧?」
  这句低语乘着风,与光一同消失在黑夜里。

  ──────

  「奈特,可以替我把那个拿过来吗?」
  母亲的视线,望向放在相框中的某张照片。
  「是这个吗?」
  照片挂在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任凭自己再怎么伸长了手也拿不到。站在椅子上,拼命伸长手臂之后,手指好不容易才碰到了相框的边缘。
  ──这张照片是什么呢?
  说是照片,不过里面拍摄的并不是人物,也算不上是风景,整张照片的画面是全黑的。如果是近距离拍摄煤炭,就会拍出这样的照片也说不定。然而,自己实在想不出拍下这种照片的理由。会是因为失焦的关系吗?但如果是那样,就没有必要特地保留下来了。关于这点我一直都很好奇。
  「妈,拿来了。」
  我将它拿给依然躺在床上的母亲。但是,母亲并不打算接下它。
  「……妈?」
  「奈特,那张照片给你。」
  母亲维持躺在床上的姿势,稍稍掀起了棉被。
  「这是……什么照片?」
  「是特别为了你现在正在练习的名咏,所准备的触媒。」
  真难得,真的很难得,母亲以柔和的表情说出这句话。就连平常身体状况没问题的情形下,母亲的表情也难得有和缓的时候。
  「可是,这张照片没有拍到任何东西啊?」
  「因为是晚上拍的,所以很难辨识,不过照片里拍的是火。」
  火?明明是一团漆黑,但这是火?奈特急忙将已经到嘴边的疑问吞回去,因为自己的母亲从来不曾说谎或开玩笑。
  「奈特,有一种名咏我还没有教你。」
  不知是否知道这件事,原本盯着天花板看的母亲闭上眼睛。
  「这是为你而创的名咏式。所以奈特,我只教给你一个人。」

  ──────

  『为什么想要咏唤出在下?』
  耳边传来的声音,并非是逼问。传入鼓膜之中的,是纯粹感到怀疑的语气。
  『为了咏唤出在下,就连你的母亲也花费了数年的时间,这点你应该没有忘记吧?在下不是现在的你适合咏唤出来的名咏物。』
  趴在桌上默不作声地听着,可是对方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
  『在下所在的宿舍和这所学校,就距离来说大约有两千公尺。不过,距离的远近和名咏之间并无太大的关系。你应该知道,要透过名咏来召唤在下,这件事本身是极度困难的。』
  ……那种事我知道。
  奈特甚至不想开口,只在心里叹气。
  可是我想挑战看看。自己会的名咏用双手就可以数得出来。正因为如此,我想尽量挑战新的名咏式。
  「我答应过妈妈。阿玛你也知道吧?我要让和妈妈约定好的人看到夜色名咏。」
  就像咒语一般,这句话让对方沉默了下来。
  「阿玛,我问你,妈妈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没错。』
  虽然声音低到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的地步,不过难得这个名咏生物的声音会显得如此轻柔。像是感到怀念、像是感到痛心。不过,说话的本人并没有发现到这一点。
  『她是在下唯一认同的名咏者。至少就才能这点来说,她远超过你。』
  ──我还没有得到这只名咏生物的认同。
  话语当中隐含着如此的意义。那是无可撼动、无法隐藏的事实。不过即使如此,心中还是充满了言语所无法表达的不甘。
  『不过,别忘了在下是为了要补足你的才能,才会在你身边。』
  奈特像是被这句话推动了似的,将头抬了起来。阿玛就在眼前,就在鼻尖即将碰触到的距离。既不是站在桌上,也不是站在肩膀上。名咏生物展开了原本收叠在背上的翅膀,飘浮在虚空之中。
  「我好久没看到你飞了。」
  『虽然一直待在地面上也不错,不过在下似乎快忘记怎么飞了。』
  「不要勉强自己喔。你能飞的时间最多就四十秒吧?」
  与名咏生物认真的口吻完全不搭的笨拙飘浮,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可是,如果我没办法像妈妈那么厉害,就表示我一定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今天我也害库露耶露小姐……」
  『昨天的小丫头吗?不过,就你告诉我的听起来,我想如果是那种程度的伤,对那个小丫头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吧。』
  就这一点来说,他毕竟还是名咏生物。自己在意的不光是肉体上的伤,也包含了责任、补偿在内。
  「不是的。阿玛你不懂──」
  「就跟你说了,我不在意,所以你别放在心上。原本就是我自己要打破玻璃的,不过被那边那只高傲的晰蜴批评,倒是让我心里有点不平衡就是了。」
  「没错没错,因为你不在意所以……咦?」
  女性的声音突然介入,而且还是熟悉的声音。奈特急忙回头,她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右手缠着绷带的少女,正倚着教室的门站在眼前。

  「果然是你。」
  觉得有可能所以过来一看,果然没错。库露耶露苦笑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奈特正前方的座位。
  「那……那个……对不──」
  一瞬间感到畏缩而不知所措的少年,正想开口的时候,库露耶露抢在他开口之前,用食指轻戳了对方的额头。
  「不要再道歉了。今天你一直在道歉不是吗?老是听你道歉,我会觉得过意不去的。」
  「好、好的……」
  点头答应的时候,声音果然还是很僵硬。盯着他看也太可怜了,于是便漫无目的地将视线移开,结果正巧对上站在桌上的晰蜴。
  『小丫头,在下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在下分明不是高傲的晰蜴──』
  「那么,就是会飞的晰蜴啰?」
  『明明都看到在下飞翔了,居然还说是晰蜴……』
  对方立刻接口说下去。不过晰蜴似乎是放弃了,猛然垂下头。这种类似人类的动作显得出奇可笑。
  「对了,我可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喔。」
  正在犹豫该怎么出声叫唤孤伶伶地趴在教室桌上的他时,就听到了双方的对话。他指着看来像是在闹别扭的名咏生物问道:
  「刚刚你说……这家伙是你母亲咏唤出来的?」
  「……是的。咏唤出阿玛来、以及从无到有构筑出夜色名咏理论。我的名咏式全都是妈妈留给我的东西。」
  老实说,这就是库露耶露无法理解的一点。
  夜色名咏。就以这只快在桌上睡着的名咏生物为例好了,虽然有点讨厌,不过却有着相当高的智能。明明完成了能够进行如此高度名咏的名咏式,为什么没有被认定是第六种名咏色呢?
  「因为我妈妈她几乎没让其他人看过夜色名咏。而且似乎打从一开始,她就无意要申请夜色名咏为新的名咏色。」
  是因为对名声不感兴趣吗?可是,那又为什么要特地这么做?
  「我听说……是为了约定。」
  原本一直坐着的奈特站起身来。手扶窗框,凝视着将自己与外界隔开来的玻璃。
  「虽然没有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不过她曾经告诉过我,她已经和某人约好了。我从我妈那里一点一滴地学到名咏式,不过……我妈在一年前……」
  因为室内灯光的关系,所以应该完全看不到窗外的景色才对。他所凝视的,想必是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身影。
  「只要我学习夜色名咏,总有一天一定会见到那个人。我妈是这么对我说的。既然这样,那我想,不如来念我妈曾经就读过的这所学校。」
  害羞又内向,是自己一直以来对这名少年的印象。但是库露耶露现在赫然发现,其实自己错了。
  年仅十三岁就离开故乡,支身来到这所学校。这里既是个陌生的环境,同时也没有半个认识的人,再加上身边全是比自己年长的学生──然而这一切,就只是为了要实现和母亲之间的约定。
  ……如果站在同样的立场,自己能做到这点吗?
  至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自己满脑子应该都只想着和朋友玩乐的事。
  「──你真了不起。」
  随着无意识的吐气,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你很了不起喔!」
  「咦……了不起……?」
  因为太唐突,所以似乎令他感到困惑。可是没关系,反正这就跟我的自言自语没两样。
  「我之所以想要成为名咏士,只是单纯觉得『好像很有趣』而已。」
  在椅子上坐定之后,库露耶露翘起二郎腿。
  ──无聊!还真是有够平凡的理由!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现在也一样。一般来说,会读到高中的人,全都是想成为名咏士,所以才会拼命努力。但是,我连自己想不想成为名咏士都还不知道。」
  没有多想,就选择了成绩优秀的那一门学科的高中就读。
  选到的正好是名咏式──其实,理由就只是这样。
  不论是利用名咏式经营搬运等运输业的人,或是纯粹探究名咏式理论的人。说到拥有名咏士资格者,实际上所从事的职业种类也相当分岐。自己并不知道同学们是为了什么,才以成为名咏士为目标。虽然不知道,不过再怎么迟钝,也可以察觉到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
  然而,自己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就只是轻松地上课,一天混过一天。心里一直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大家会发现这点。
  对蜜欧或是对父母都不曾说出的真心话……不,不对,只是说不出口罢了。或许只是没有勇气在认真努力的人面前说出这种话罢了。
  「我未来真的要走这条路吗?是不是还有别的路呢?我老是在想这个问题。」
  虽然想笑,但自己映照在窗户上的表情却还是很僵硬。
  类似自嘲的情感压迫着胸口。有时,蜜欧在自己的眼中看来非常耀眼。她想要成为名咏士,而且事实上,她也不惜为此付出努力。
  ……跟她比起来,我又在做什么?
  「结果我是个眼高手低的人。什么都会一点,可是很快就腻了,所以都只学了一半。」
  在没有任何目标下读到高中,接下来似乎也会一事无成地毕业──虽然入学还不到半年,不过满脑子却一直在想这种事。
  明明感到不安,但却无法投身于任何一件事。从前还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愤怒,不过,现在也早已麻痹了。
  「怎么会……没有那回事!」
  突然,少年有如使尽全身的力气般用力摇头。
  「库露耶露小姐绝对很适合成为名咏士。你今天的名咏做得非常棒啊!」
  「……没那回事,那种事大家只要想做都做得到。」
  硬是挤出笑容的库露耶露平静地加以否定。小生物,而且还是静止事物的名咏,一点都不困难。凡是以成为名咏士为目标而就读高中的人,任谁应该都做得到。
  尽管是极中肯的反驳,不过眼前的少年还是吞吞吐吐地表示:
  「……我觉得因为实行的人是库露耶露小姐,所以才会有那么棒的成果。」
  「──咦?」
  那是什么意思?正想要反问的时候……
  「唔,该怎么说……虽然对本人这么说似乎不太恰当,不过……库露耶露小姐咏唤出来的鲜红色花朵,我觉得非常适合库露耶露小姐。」
  纵使手足无措地低着头,但眼前的少年还是红着一张跟大红色的孤挺花不相上下的脸,说出了这段话。花──适合我吗?
  「啊,不……对不起……我说那些话并没有其他的用意,只是纯粹这么想……」
  因为自己默不作声,所以对方似乎以为自己生气了。他的那副模样,终于让库露耶露回过神来。
  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因为太突然了,而且是当面受到称赞,所以才会呆住罢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脑子里一片空白。
  「咦……啊,嗯。我知道,所以你放心,我只是稍微呆住了而已。」
  慌慌张张地挥手。真是太丢脸了,对方才十三岁,怎么反倒是我显得手足无措呢!
  「……可是,谢谢你。」
  自己映照在窗户上的微笑,一定不是假笑。
  连想都没想过,居然有人这么认真地为自己加油。
  毫不修饰的言词,同时也太过于单纯笨绌──但却是相当直率的鼓励。正因为如此,自己也真心感到高兴。
  ……我也试着去努力做些什么吧。
  尽管不认为自己能够立刻找到想要认真钻研的事物,但正因为如此,所以得努力去找出来才行。在找出答案之前,先试着在名咏式上努力也不错。
  「我就向你看齐,试着稍微努力看看好了。」
  库露耶露起身站到他的身边打开窗户,从窗帘缝隙钻入的凉风,徐徐地吹动了发丝。
  「什、什么看齐,没那回事……」
  少年急忙摇头。
  看到那副模样,让库露耶露在吐气的同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你应该要感到自豪才对喔!因为你让我见识到了那种专注的精神,所以听完之后,反倒让我觉得相当羞愧。」
  ……总觉得我在嫉妒。
  和自己恰好相反。少年拥有坚定的意志,一心向前。
  ……我也曾经有过这么投入的时期吗?
  撇开恋爱那样的感情不谈,或许我想跟这孩子在一起。
  原因在于──他要走的路实在太耀眼了。不是那种会让人想要移开视线的刺眼,而是想留在他身边,想要支持他那种的耀眼。
  慢慢地眨了眨眼之后,库露耶露转向奈特: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虽然是在学校里,不过留得太晚还是会有危险。我送你回去吧。」
  「咦?可是库露耶露小姐才是女孩子啊!」
  虽然用捉弄的眼神含笑看着他,不过少年却是一副认真的神情。
  然而你才十三岁,个子比我这个女生还要矮,体格也很削瘦,要保护我还要再过一阵子吧?想保护公主殿下,你现在还有点不够格呢!
  「哎呀,我平常都有在社团活动里锻炼啊。」
  「社团活动?」
  「防身术。因为我一个人住,所以从中学的时候开始,父母就要求我去学。」
  说完,她用缠着绷带的右手抓住他的手。
  「来,我们快回去吧。」
  「库、库露耶露小姐……你的右手!你受伤了,不能乱动啊!」
  虽然奈特急忙想要甩开手,但是库露耶露却硬是紧紧地抓住他。
  「这个?根本就不痛,只是保健室的老师小题大作,硬是要替我缠上的。」
  其实会痛。不过跟那一点点的痛比起来,库露耶露还是想要和他手牵手。

  ──────

  夕阳消失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此时降临的夜色。
  在即将闭馆前的来宾接待处,走进了一位穿着枯草色外套的男人。
  在灯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一张五官端正的稳重脸孔。
  「抱歉。请问校长已经下班回家了吗?」
  他有一头不知该说是金色还是褐色的头发。
  ──嗯,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担任接待兼警卫的男人隐藏住内心的惊讶,小心翼翼地给予事务性的回应:
  「请稍等。不,我想他还在办公室里。可是允许校外人士进入校园的时限就快到了,如果您要待上一阵子,建议您改天早一点过来。方便的话,请留下您的大名及留言。」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我明天放学后再过来好了。请替我转告他『凯来过』就行了。」
  话才说完,男人的外套随之翻动,他已转身离开。
  「我知道了。」
  目送那名男子的身影直至消失之后,接待他的男人关上了来宾接待处的窗子。
  会是谁呢?虽然想不起来,不过确实曾经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17 10: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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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3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奏 「群众的交响曲」



  1

  校舍的窗外可以看到小鸟成群飞过。距离班会开始还剩下半小时左右,是其他学生还在进行社团活动晨间练习的时刻。此时进入教室里的学生人数并不多。
  「喔,库露露你怎么啦?今天来得真早。」
  蜜欧是少数的例外之一。她似乎比班上的其他同学早到,而且每天早上还偷偷地用功自习。虽然她本人想要隐瞒这件事,不过可惜的是,这早已成为班上众所皆知的事实。
  「虽然有晨间练习,不过我没去。仔细想想,竞技大会也快到了;而且昨天的伤也得尽快痊愈才行。」
  「说得也是。那么,结果库露露要选鸟吗?再不练习的话可就惨了。」
  「唔,昨天直到睡前我都还在考虑,不过还是无法决定。」
  再不决定的话就糟了,这点库露耶露也很清楚。但是在被蜜欧点出来之前,满脑子想的就只有鸟,完全没有思考过其他的点子。
  ……要是鸟不行,就用昨天试过的花吧?
  在交叉着双臂考虑的时候,又有一名学生走进教室里。
  是有着葡萄色头发及稚气脸庞的少年。虽然穿的是尺寸最小的制服,不过袖子似乎还是太长,处处可见皱摺的痕迹。
  「奈特早安。」
  「啊,库露耶露小姐、蜜欧小姐,早安。」
  「早安,你来得还真早。」
  「啊,这么说来……」轻声说完这句话之后,蜜欧便将正在读的参考书阖上。
  「我来上学的途中,听到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高年级学生们,好像在谈论奈特你的事。」
  少年的表情因为这句话而僵硬起来。
  「……说得也是,实验室被我搞得都是煤灰。」
  「啊,不是的、不是的!」
  是和预料的反应相反吗?蜜欧难得露出了苦笑。
  「奈特你才十三岁不是吗?在这样的年纪就上高中,果然还是很稀奇吧。」
  「是这样吗?」
  像是放松下来似的,奈特的语调显得高亢。
  「嗯。而且,那是叫夜色名咏吧?好像也有人提起了这件事。」
  凯特老师当然知道,所以其他老师应该也知道才对。其他老师在班会时间或是别的机会,大概也跟他们自己班上的同学提过了吧?
  蜜欧的话还没说完,单手提着黑色手提包的那名少年,突然露出比昨天更显稚气的表情。眼皮显得沉重,眼神游移不定,像是对不准焦距似的。
  ……他好像很想睡的样子。
  默不作声地凝视着他,结果正巧和他四目相交。
  「因为我才刚转学过来,那个……果然还是会紧张,所以睡不太好。」
  眯着眼睛的奈特的确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他害羞地抓了抓头。
  「放心、放心,凯特老师她人很好,就算迟到她也不会生气。下次慢慢来就行了。」
  「喂,别灌输他错误的观念。」
  蜜欧就像往常一样,面带微笑说着不负责任的话。库露耶露轻轻戳了她的头,接着便继续将书包里的东西摆到桌上。
  校园里响起了第一堂课开始的钟声。
  不过,教室里讲台上却不见老师的踪影,学生也寥寥可数。
  距离竞技大会还剩两天。因为联合测验也已结束,所以除了班会时间之外,其他课堂的时间就交由学生们自行规划。在校园里进行名咏练习、外出采购触媒,或是在图书馆里研习理论。钟响的同时,班上有一大半的同学已经冲出了教室。
  随意打量了一下,教室里坐在座位上不动的,大概就只有自己和蜜欧了吧。
  「蜜欧你有什么打算?」
  问话的对象正倚着桌子盯着天花板。
  「嗯~我已经决定好咏唤的对象了,所以目前正在考虑要用什么当作触媒。」
  「咦?不是图画纸吗?」
  「我要再重新考虑一下。如果不找出更好的触媒,名咏很可能会失败。」
  高难度名咏需要有相符的触媒。她果然有什么打算。
  ……可是,照蜜欧的个性来看,就算现在问她,她也一定不会告诉自己的。
  「要不要试着随便调配一下触媒?」
  「嗯。可是,库露露不是还没决定要做什么名咏吗?光陪着我不要紧吗?」
  「与其想个不停,倒不如一边做些什么,说不定还能产生灵感。所以不要紧。」
  奈特有什么打算呢?如果没有其他的计划,那就找他一起去吧。尽管这个念头一浮现,便立刻朝他的座位看去,但他早已不在座位上了。
  「奈特也已经离开了吗?难得你正想邀他……」
  「没关系,我们走吧。」
  库露耶露朝走廊的一端走去,蜜欧急忙追上去。一边下楼梯,一边抬头看着她。
  「咦,库露露怎么这么冷淡?」
  「没有啊。我想,奈特大概是先过去了吧。」
  昨天晚上,先送奈特回男生宿舍之后才回去。在谈到竞技大会的时候,曾提到不知道要选什么当作触媒──库露耶露突然想起他曾经低声嘀咕过这句话。不过要是说出来,蜜欧铁定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问个清楚。为了避开身边的朋友,所以库露耶露迅速地在走廊上移动。
  实验室位于一楼的最北边。为了不让保管在室内的化学药品晒到太阳而变质,因此只有这个教室位居就算盛夏也不会曝晒于阳光下的位置。原本热到让人晕眩的暑气,到了这里却骤变,就连吹过走道的风都带有一股寒意。
  从第一实验室到第三实验室是紧邻的。其中,只有位居最深处的第三实验室的走廊上,有着从教室里流泄出来的照明。
  偷偷一看,里面有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少年。
  ──你看,他在吧!
  只用视线这么表达了之后,蜜欧猛然将脸转开来。
  「别闹别扭了,快点进去吧。」
  打开门后,他立刻朝这边转过头来。
  「啊,库露耶露小姐,还有蜜欧小姐也来了。」
  库露耶露并未出声,而是轻轻地挥了挥手。在六人用的桌子上,奈特一个人默默地准备实验器具。
  光是放在桌上的,就有五个三角烧瓶、十根试管和两个量筒,还有吸量管、天秤、本生灯,就连显微镜都有。另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试剂,从固体到液体,约有二十种放在桌边……你果然是个认真努力的人。
  准备之周到,不禁令人咋舌。
  「你有没有什么触媒的点子?」
  蜜欧一边摸着本生灯一边抬头问他。
  名咏所用的触媒,可以分为自然存在的物质,以及人工制造出来的触媒两大类。关于前者中哪些是优秀的触媒,大概都已经研究殆尽了,不过由于人工触媒取决于组合的方式,因此种类多得不可胜数。
  「嘿嘿……完全没有。」
  奈特一边混合试剂,一边干脆地摇头。
  「总之,我想随便试试看。」
  不过,这样对我们来说也比较方便。如果他已经有了某个构想,而我们两个却在旁边晃来晃去,他也会无法集中精神而造成困扰。所以,如果他没有特别决定要做什么,就算我们两个在也不要紧吧。
  「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做吗?我们也正在讨论,希望能找出一些好的触媒。」
  「当然可以,不过……已经有人先来了。」
  有人先来了?在浮现出疑问的表情后,奈特以眼神朝桌子的阴影处示意。
  『呣……小丫头。』
  独自坐在椅子上的,就是那只傲慢的晰蜴。
  「咦?为什么阿玛会在这里?」
  蜜欧的口气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只是单纯地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今天又发生像昨天那种事,在下哪有脸去面对这家伙的母亲。』
  「刚刚我在教室里打开书包一看,发现他不知何时偷溜了进去……」
  奈特像是疲累至极般垂下肩膀。打开书包想拿教科书,结果发现里面是一只巨大的晰蜴──这种事库露耶露根本不愿意去想像。她终于了解到,奈特为什么会什么话都没对她们说,就匆匆忙忙地躲到实验室来了。
  「你对触媒很了解吗?」
  对方粗鲁地左右摇摆尾巴来代替摇头。
  『完全不了解。如果是名咏式那种东西还稍微清楚些,不过名咏生物是不会去干预触媒这种东西的。』
  「这样不行啦!」
  库露耶露夸张地叹了口气,仿佛刻意要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失望。
  ……那你干嘛要跟来啊?

  2

  「那么,要到哪里去试呢?」
  抱着烧瓶的库露耶露环顾四周。
  尽管他们调配好了几种可能的触媒,但如果不实际运用在名咏上面,就无法知道这些东西是否真的能够当作触媒。问题在于练习场所的选择,得是周围没有障碍物,而且足够宽敞的空间──
  「关于后天的竞技大会,奈特已经决定好要名咏的东西了吗?」
  「说到这个。」
  双手抱着烧杯的少年回过头来:
  「因为夜色名咏只能咏唤出黑色系的东西,所以不适合这种发表会。我曾经名咏出来的,不过就是黑蛇或乌鸦、其他还有蝙蝠……」
  「……你说得满有道理的。」
  他所说的生物,全部都是人们不怎么想看到的东西。
  「奈特,就决定在那里吧。」
  用视线取代被烧瓶占满的双手,指向在校园一隅的草地。那是一片种植着细瘦高大树木的空间。若是在视野宽阔的地方,奈特的夜色名咏很可能会引来他的注意。因此若要避开四周的注意,这里是再好不过了。
  有个使用夜色名咏的一年级生这件事,已经在校园中传开了。而且昨天还发生过实验室的意外事件,所以得尽可能低调练习才行。
  「我还没有尝试过的,就只剩下黑马了。」
  奈特仿佛突然想起来似地回过头来补充。
  ……唔。在稍作考虑之后,库露耶露对他点了点头。
  「这个主意不错,要不要试试看?」
  比黑索或蝙蝠之类的来得好多了。如果是黑马,在竞技大会上也十分适合。难得做了各式各样的触媒,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很值得挑战。
  「说得也是。难得有这个机会,就试试看吧。」
  「我这里可以了。」
  单手拿着记录单,对他挥了挥笔。就触媒的种类来说,库露耶露和奈特准备了五种,而蜜欧则调配了七种。基于「数量最多」这项理由,所以蜜欧排在最后。在她等待的期间,就由她在稍远的地方照顾那只啰嗦的名咏生物。
  「那么,我试试看。」
  拔开烧瓶的瓶盖,奈特将里面的液体洒在自己的四周。确认绿色的草地染上黑色之后,他默默地闭上眼睛。
  风中传来夜色名咏的〈赞来歌〉。
  就构成名咏诗的瑟拉菲诺语听来──喔,这次听懂了,的确是黑马的〈赞来歌〉,和使用白色名咏唤出白马时所听到的〈赞来歌〉几乎完全相同。而且看来他也很集中精神。
  触媒与被名咏物同步,黑色名咏门宛如要吞没光线般地浮现出来。来到这个阶段之后就只差最后一口气了。加油!库露耶露紧握拳头,凝视接下来的情况──
  ──就在此时……
  有样东西朝着正在持续名咏的他飞来。
  「奈特!」
  没有时间警告他蹲下了,库露耶露在叫出名字的同时推开奈特,红色的飞行物体随即从两人的头顶上飞过去。
  「你没事吧?」
  在确认奈特点了点头之后,库露耶露将视线转向眼前的对象。在大约五公尺外的距离,有个穿着制服的学生。那是个留着土黄色短发的高大男生。制服的袖口和衣领上有四道鲜红的线条──最高年级的学生,专攻色是红色。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别那样瞪我啦!只是名咏失控,朝你们这里飞过来而已啊!」
  库露耶露并未移开视野,只移动了视线。被飞行物体打中的树,表面烧得焦黑。
  「你刚刚进行的名咏是火焰吧?」
  「就一年级学生来说,你知道得还真清楚。你也是专攻红色吗?」
  「别扯开话题!」
  在听到对方嘲弄般的语气之后,库露耶露也加强了语气。
  火焰的名咏,是用火以外的东西当作触媒,并以此名咏出火的技术。原本是用颜料之类的低等触媒咏唤出火,再以那个火焰当作触媒,藉此进行更高难度的名咏而产生出来的技术,不过若由熟练的人来使用,像刚刚那样「将火焰朝着对手丢过来」一点也不困难。
  「刚才你是瞄准奈特丢过来的吧!」
  「你可别诬赖我啊,你有什么证据?」
  对方维持双手插在制服口袋里的姿势,朝这里咆哮。
  不过对库露耶露来说,对方会这样辩解是意料中的事。
  「在进行火焰名咏的时候,规定最少得和周围的人相距十公尺以上,这点你忘了吗?就算在中学里,这也是基础中的基础啊!不管你怎么说,错都在你身上!」
  对方的表情有些扭曲。不过,脸上还是挂着冷笑。
  「既然是传说中的夜色名咏士,那么这点小玩意应该可以躲得开吧?」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
  「我来上学的途中,听到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高年级学生们,好像在谈论奈特你的事。」
  ──就跟今天早上蜜欧说的一样,原来所谓关于奈特的传闻,居然还有这样的含意。
  「你怕在竞技大会上输给他吗?」
  「我只是觉得,得先给他个下马威才行。」
  原本以为他会装傻,没想到对方却干脆地承认了。
  竞技大会上会请来许多著名的名咏士。对今年即将毕业的四年级学生来说,这场竞技大会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能趁机给予好印象的话,就能够成为他们的弟子,或是在提出志愿时成为有力的垫脚石。不过在今年的竞技大会上,将会有年仅十三岁的奈特出场,而且他使用的是一切成谜的名咏色。不管名咏本身的结果如何,夜色名咏将吸引来宾们的注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个男的……害怕那么无聊的事吗?
  「真是没用,你没想过正面对决吗?」
  「嗯?所以,我才来正面对决啊。」
  对方缓缓地以充满戏剧性的动作,将双手从制服口袋里伸出来。
  「夜色名咏见习生,我们来比赛吧!输的人就不准参加竞技大会。想必你会接受吧?」
  「什……!」
  太过离谱且令人害怕的发言,令库露耶露一时语塞。
  「你是笨蛋吗!奈特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库露耶露挺身保护惶恐地从地上站起来的少年。至于奈特本人,应该连对手话中的含意都不懂吧!
  名咏士之间所用的「比赛」这个名词。
  指的也就是──决斗。
  虽然名咏士之间会一对一地较量彼此的技艺,但那可不是见习名咏士能够随便尝试的行为。具有攻击性的名咏生物或是火焰,都有可能朝对方进行攻击。受重伤就不用说了,甚至可能会发生难以收拾的意外。
  「很可惜,你们没有拒绝的权利!」
  对方的右手闪出红光。之所以藏着手,是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他的手中握着触媒吧?
  不,重要的不是那个──不会吧,他是在开玩笑吧?他是当真的吗?
  然而,对方眼中迸发的疯狂令库露耶露背脊发凉。这个男的是认真的。他毫不犹豫地抛出右手上的火焰。
  那股寒意已然成真。有如小孩头部大小的火焰,朝不明就里、呆站着的少年那里飞去。
  「奈特!」
  来得及吗?
  正想推开在火焰前进路线上的奈特时……
  ──旁边飞来的水花浇熄了那团火焰。
  「这么做不太对吧!」
  除了水和火混合的声音之外,又插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学生之间的『比赛』,是要在得到校长的许可之后,由一名以上具有名咏士资格的人在场见证才能够进行。没有许可是不能进行的。而且眼前的问题是,我看他们并不希望进行决斗吧!」
  声音似乎就在自己耳边。回头一看,距离两人仅仅数步之遥的位置,站着一位身穿枯草色外套,中等身高的男子。
  对方还很年轻,大概不到三十岁。虽然远远地就能够看得出是位五官端正的人物,不过库露耶露并没有见过他的印象。他会像这样出现在校园里,就表示他是老师吧?
  「……你是老师吗?」
  男孩的口气中带着恶意。
  「不。不过,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学长。」
  似乎对男孩的口气毫不在意,穿着外套的男子淡淡地回答。
  「搞不懂状况的人,少来多管闲事!」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不过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你在找碴。」
  「嗄……半路冒出来,还敢对我说教……你──很烦呐!」
  吼出这句话之后,与他对峙的男学生手中放出了红光。
  实在太突然了。毫无预警就单方面采取攻击,就算在决斗中也是不被允许的。而他却毫不在乎就──
  面对眼前逼近的火焰,名咏士的外套有如斗篷般地翻腾。
  「虽然我不是老师,不过就给你一个建议吧!」
  那团火焰在他的发端前停住。他不仅完全没有打算避开,甚至还徒手挡下了那团火焰。
  「火焰在用来作为牵制行动时的确很有效,不过在名咏士的『比赛』中,是不该轻易这么做的。」
  撞上右手的火焰依然猛烈地燃烧。即便如此,应该被严重灼伤的名咏士却像捉住火焰一样,将右手往上举。他没有被灼伤……换句话说,「火焰具备的热能,被他应用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如果对方是红色名咏士的话,这一招会反过来被利用……就像这样!」
  火焰发出光辉。这是名咏时的光?产生的光量覆盖了四周所有的空间。因为太过耀眼,库露耶露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某种东西着地的声音振动了鼓膜,接着传来粗重的喘息。总觉得有某种巨大的生物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啊……啊……?」
  奈特发出不成声的低语。

  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被咏唤出了一只有着鲜红毛色的狮子。光是它的身高,就已经快碰到奈特的肩膀了,体长绝对超过两公尺。尾巴的尖端是燃烧的火焰。长在背部的一对翅膀也是红色的。在那之中,琥珀色的眼睛出奇地显眼。
  ──红狮子。就连库露耶露也是第一次看见实物。
  「……什么!别……别开玩笑了……你刚刚不是唤唤出水吗?不只『Ruguz』(蓝),就连『Keinez』(红)也会用吗!」
  是愤怒还是惊愕呢?男学生的肩膀在打颤。不过,却是太过无力的狠话。因为早在他结束名咏时,胜负便已经底定了。
  就算男学生现在想试着进行名咏,但是红狮子的攻击还是会抢先一步。刚刚那一瞬间,实际上已经被「将军」(注:将军原文为checkmate,通常指西洋棋中胜的一方要『将死』对方国王前所做的宣示)了。
  「……那么,要继续吗?」
  与其说是胁迫,他的口气更像是确认。
  是压倒性的胜利。而且还是用对方的颜色来分出胜负,让他了解实力的差距。将对手投掷过来的火焰反过来当作触媒使用,同时在没有〈赞来歌〉的情况下,名咏出红狮子这种重量级的名咏生物来,这并非寻常的力量。以现今来说,被要求动手并能够实际做到的,就算把老师也算进去,在这个学校里又有几个人呢?
  虽然对方愤愤不平地露出危险的眼神,不过还是默默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之后──
  他轻轻的一句「回去」,让在身边待命的狮子逐渐消失在红光之中。
  「对、对不起!那个……真、真的非常感谢您!」
  「要道谢的话,也对第一个挺身帮你的小姐说吧!」
  奈特慌慌张张地低下头。看到这幅景象,那位名咏士对库露耶露眨了眨眼睛。

  「喔,你们两个都在休息。结束了吗?还挺快的嘛!」
  将夜色晰蜴安顿在左肘上的蜜欧朝这边走来。在还没开口之前,库露耶露便对她摇了摇手边的烧瓶。尽管内容物因太阳的热度而稍稍蒸发,不过可以说几乎没有减少。
  「我跟你说,就连一个都还没做完呢!」
  「咦?」
  「有个搞不清楚状况的高年级学生来找我们麻烦,而且那家伙还要求要『比赛』。因为这样,所以浪费了很多时间。」
  「……你们两个都没受伤,意思是……你们赢了?」
  蜜欧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看。面对这样的态度,奈特慌慌张张地摇头。
  「不、不是的,是库露耶露小姐她保护了我。」
  『唔,这种时候是该夸奖小丫头才对,还是该责备奈特才对?真是令人困扰。』
  库露耶露不理会那只在奇怪问题上费心的晰蜴,回答道:
  「我什么都没做,有个不认识的人帮了我们。」
  「其他人?」
  是因为内容太过突兀的关系吗?蜜欧一脸疑惑。
  「是个穿着黄绿色外套的人。他很厉害喔,而且似乎还精通红色和蓝色这两种颜色。虽然他没告诉我们名字,不过我想他应该是个很有名的人。」
  奈特的兴奋之情似乎还没冷却下来,说话的速度比平常要快得多。
  听到这句话的蜜欧,突然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黄绿……换句话说是枯草色的外套……精通复数的名咏色……」
  「蜜欧,你怎么了?」
  蜜欧交叉着手臂,抬头看着两人。
  「我想到了一个非常有名的人。但是,我想应该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才对。而且不管再怎么说,那个人都不可能会在这里。」
  「你在说谁?」
  听到这个问句后,她只摇头回答没事。
  「别管这些了。来,你们快点继续吧!也让我和阿玛看看。」

  ──────

  真令人怀念……
  这是太阳即将西下的时刻。看着从实验室窗户射入的斜阳,他静静地眯起了眼睛。
  空气中淡淡的药品气味,以及熟悉的实验器材,几乎都跟以往一样。这里是学生时代耗费了最多时间的场所。一手拿着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做出一个个的触媒,然后逐一尝试进行名咏。即便对于校园生活并没有特别的感触,这个地方还是令人感到怀念。
  「凯因兹同学。」
  听到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后,他转身面对实验室的门。
  「真是的,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校长在找你呢。」
  戴着眼镜的女性出现在门口。她一走动,薰衣草色的头发便随之飘逸。
  「好久不见了,洁西卡老师……啊,现在是教务主任了吧!」
  他轻轻地向昔日的恩师鞠了个躬。
  「哎呀,别这样。要是让你的粉丝们知道虹色名咏士大人这么做,我一定会被怨恨。」
  分辨不出是真心话还是开玩笑的语气,让他露出了苦笑。
  「我还是我啊。别看我这样,我希望自己还是跟在艾尔法多学舍的时候一样。」
  这不是谎话。生活习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任何改变。性格和用字遣词也都一样。
  就连外表也是,脸孔与昔日的轮廓极为接近。第一次见面的人,几乎没有一个猜得出自己的岁数。
  「对了,您说校长找我?」
  重回话题。结果,她看似沮丧地摇摇头。
  「……啊,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最近变得很健忘,真糟糕。差不多该退休了吗?」
  「您别胡说了。反倒该说,现在正是您一展长才的时候呢!」
  跟以前见面的时候比起来,恩师的眼眶变得凹陷,令人感受到时光的流逝。他不露痕迹地将视线移开。
  「是很重要的事。校长说他会在四年级校舍前面的资料馆等你,在地下一楼的中央。」
  「好的。对了,我有点好奇,这间实验室是不是被熏黑了?」
  移开视线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个,令人不由得感到好奇。
  「前不久,有个孩子似乎想在这里咏唤出火焰。那孩子才刚转学过来,而且才十三岁,所以失败也是没办法的事。」
  火焰──是红色名咏?虽然对这样的解释有一半能够理解,但凯因兹还是猛然环顾四周。整个房间都被熏黑了,不过除此之外,这间教室并无异常。这点颇耐人寻味。如果火灾的规模足以产生让整个房间都被熏黑的浓烟,那么这个房间应该全都遭到火焰吞噬才对。
  可是,被熏黑的东西上完全看不到烧焦的痕迹。为什么这个房间只出现了烟,但却没烧起来呢?
  ──这真的是火焰吗?
  「怎么了?」
  洁西卡老师讶异地盯着他看。
  ……噢,对了。现在没时间去想这种事了。
  「不,只是稍微勾起了我的回忆。真令人怀念。」
  虽然是很常见的藉口,而且由自己口中说出来也觉得很丢脸,不过此时还是找个理由来搪塞较为妥妥。
  「对了──后天有竞技大会吧?可以让我参观吗?」
  「我还正想邀请你呢,有谁会拒绝你呢?啊,不过好歹还是先向校长报告一下比较好。」
  所有的学生都会参加竞技大会。这么一来,就能亲眼确认制造出这些煤灰的学生了。
  再次将视线的焦点转向天花板。实在令人纳闷,虽然就算硬是用火焰来解释也无可挑剔,然而内心却在翻腾。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走了。让校长等太久也不好。」

  3

  一名穿着外套的男子,经过三年级校舍,往四年级校舍的方向前进。
  「……是刚刚那家伙?」
  才刚瞥见,班德烈尔就闪身躲进设在通道旁的喷泉后面。
  枯草色的外套,没错,是刚刚多管闲事的名咏士。那家伙居然还悠哉悠哉地在校园内闲逛。
  不过,那个男人打算要到哪里去?
  班德烈尔才刚感到疑惑,那个男人的脚步便改变了前进的方向。犹如要绕进四年级校舍里面,走进了它的后方。
  ……等等,那里是资料馆的方向耶!
  那是一栋终年上锁从不开放的建筑。称它为资料馆只是好听,其实不过就是储藏室而已。学生在高中时代的四年期间,能否有机会进去一次都还不知道。而且,那只有在受老师之托前去拿东西时,才有机会进入。
  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在后面跟踪他。因为两人之间隔了好一段距离,所以那位名咏士应该不会发现到才对。在生着铁锈的门前,他的外套停止了飘动,他将手按在门把上数秒钟之后,两扇门中间发出了喀嚓声,同时慢慢地朝两边打开。而这个男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昏暗的资料馆当中。
  ……门开了?
  他并未做出用钥匙开门的姿态。换句话说,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不过,为什么那个男人会需要进入这所学校的资料馆呢?

  ──────

  「啊~果然不可能!」
  奈特发出哀号,顺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叹息。
  「咏唤马好难喔。而且,我只看过一、两次真正的马……」
  『那是藉口。』
  站在蜜欧肩膀上的阿玛眯起眼睛。是因为不称呼他为晰蜴的关系吗?这只名咏生物似乎喜欢跟蜜欧在一起。不过蜜欧也很了不起,可能是因为平常就见惯了名咏出来的青蛙或乌龟,所以颇能接受这种类型的生物。说起来,就算是名咏学校的学生,但是能够毫不在乎地让晰蜴站在肩膀上的女生,大概就只有蜜欧了吧!
  『所谓的名咏,就是要召唤出前所未见的事物才有意义。如果是自己看过的东西,那就表示如果你想看,随时都可以看得到。连那种程度的东西都咏唤不出来,还真是令人伤脑筋。』
  库露耶露提心吊胆地用指尖碰了一下正在说教的晰蜴。触感有如擦过岩石表面那般粗糙。而且,还有着像是握住冰一样的寒气。
  「呐,你其实是高等生物吧?」
  『你是如何得到这个结论的?』
  对方似乎出奇地感兴趣,将鼻尖朝向了这边。
  「既然会说话,就表示其实你是相当了不起的生物吧?」
  『在下好歹也算是那种类型的一分子。不过话说回来……』
  那只晰蜴从蜜欧身上跳到奈特的肩膀之后,接着又说了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答案:
  『就算名咏的难度很低,还是有可以听懂人话的生物。不过相反地,真精──也就是难度最高的生物当中,也有不使用语言的种类。在下只是想提醒你,最好不要以此来区分。』
  言下之意等于在说他并非「了不起的生物」。他是想这么说吗?但若借用那段话来解释,那就表示你不过是只会说话的晰蜴罢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呢。」
  蜜欧看着被拉长的影子这么说。
  因为被校舍挡住了,所以看不见地平线,不过藉由从校舍间隙里透出的红光便可得知。尽管不知道正确的时间,但也差不多是放学的时候了,校园里的学生人数也正在逐渐减少。
  「蜜欧,今天你打算怎么办?要留下来过夜吗?」
  虽然稍微犹豫了一下,不过蜜欧还是摇摇头。
  「不用了,我有跟父母说今天会回家。啊,可是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奈特也一起到餐厅去吧?」
  「呃,可是那里可以带宠物进去吗?」
  在听到奈特轻松的语气之后,站在他肩膀上的晰蜴眯起了眼睛。
  『呣,奈特,居然敢称呼在下为宠物,你好大的胆子──』
  「啊~!阿玛,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是因为别人看起来会这么觉得。呃,那个……我是说……」
  晰蜴质问应该是主人的奈特,而奈特则向那只晰蜴低头道歉。
  总觉得双方半斤八两。
  望向身边的蜜欧。她也难得露出了困窘的表情,对自己耸了耸肩。

  ──────

  进入那个房间之后,原本身边像是连骨髓都会被融化般的闷热,变成为轻抚脖子的舒适凉风。各式药品、古书与不知名的生物骨骼。在为了要保管资料而以空调控温的这个房间里,完全感受不到夏天的暑气。
  「──是禁忌的圣域吗?」
  学生时代根本就不可能踏入资料馆这种地方──因为保存着珍贵的资料,所以除非少数例外,否则是不允许进入的──就连教职员进入也需要许可证,即使是洁西卡教务主任,一个月也顶多来这里一次吧?
  ……原来如此。凯因兹的嘴角微微扭曲,发出了一声叹息。
  与其说是阴暗,倒不如说是阴森。尽管进来的时候感到舒适,不过在汗水干了之后,冷风却让背部竖起鸡皮疙瘩。是药品的气味,还是生物的腐臭呢?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扑鼻而来。看来并非没有人能够进来,而是没有人想到这种地方来。与其说是圣域,称它为被诅咒之地还比较适当。
  每往前踏出一步,地板和鞋子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响彻整栋资料馆。地板上积着薄薄的一层尘埃,将视线从飞扬的灰尘当中移开,谨慎地踏上通往地下的楼梯。
  一楼就跟杂物保管处没两样,不过从地下开始,似乎每一层的资料都有做分类。就刚刚粗略的一瞥来看,地下一楼是名咏式专用的触媒保管库。
  「请问,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啊,很高兴你来了,我正在等你呢。」
  站在眼前的矮小老人露出了柔和的神情。因为背部已经稍稍驼背,因此身高并不高,所以与其说他身穿褐色的长袍,倒不如他被长袍包裹着。纵使他的柔和与欠缺迫力,让人想像不到他管理着拥有超过一千五百名学生的大学校,不过就算退出了一线,他依然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咏士。
  多雷米亚学校的校长──哲亚·洛得菲尔。
  「这边走,请跟我来。」
  老人一边摸摸胡子一边转身。
  位于这层楼的一隅,在堆满了陈列触媒的房间里,当走近此处放置的唯一一张木桌之后,校长回过头来说:
  「就是这个。」
  将视线移向放在桌上的五颗宝石。红、蓝、绿、黄、白,五色的宝石。如果光是这样看,一般来说应该会以它们是红宝石、蓝宝石、翡翠、黄玉和蛋白石吧。
  虽然猜想是宝石,可是并非如此。尽管发出的光泽很相似,却没有宝石特有的结晶构造。世界上会有椭圆形,而且和鸡蛋差不多大的红宝石吗?
  「这是……」
  「你可以拿在手上看看,就这样直接伸手去拿没关系。」
  他试着拿起绿色的宝石。才刚拿起,手中的东西便发出更耀眼的光芒。这道光芒,酷似已经看惯了的那个景象。难不成是名咏光?
  他急忙将宝石放回桌上。在持续亮了约十秒钟之后,才开始黯淡下来。
  「校长,这是……」
  「是跟我有交情的研究所制造出来的人工触媒。研究员们似乎称它为〈孵石〉。虽然精制成功了,不过对方说他们应付不来,所以硬是把这些东西留了下来。」
  老人用像是见到杀父仇人似的视线,盯着眼前的蛋状物体。
  「你觉得如何?」
  「……很危险。」
  老人点点头。
  凯因兹也同意研究所判断他们应付不来的这个结论。就算只有刚刚这一瞬间,但是他已经察觉到,这个触媒至少有两种层面的危险。
  第一点是就触媒来说,它们的效果过强。擅长名咏的人,只要看到名咏光的光辉,就可以判断出那是何种程度的触媒。就凯因兹所见,这种假宝石在自己所知的触媒当中,属于效力相当惊人的种类。技术尚未成熟的人,若是想用这个来制造火焰,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引发重大火灾。
  而且它还有另外一项危险,看来这种触媒似乎会「强制引发名咏」。
  本来所谓的触媒,都是要等到名咏者动念之后才能够发挥效果。若是触媒主动打开名咏的名咏门,那么红色式者就不能随便穿上红色洋装了。可是,这些〈孵石〉却具备了这种性质。在发现到这点之后,他赶紧关闭意识,如果再慢个几秒钟,名咏说不定会失控。
  ……真是的,校长也真坏。
  他不露痕迹地在内心暗自苦笑。老人刚刚是以他自己的方式,来测验自己是否为适任人选吧!
  「问题在于要怎么销毁它。」
  老人装傻似地移开视线。
  「把它破坏的话,因为无法确信〈孵石〉内部的能量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引发大爆炸,所以不能这么做。倘若埋起来,终究只是延后解决,所以不列入考虑。这么一来,就只好按部就班,慢慢地加以分解了,不过靠这所学校的设备是行不通的。必需要交给某个大型的研究机构来做。」
  「所以才会找我来吗?」
  凯因兹迫不及待地插嘴。如同预料,老人毫不愧疚地点点头。
  「没错。本校的职员虽然优秀,但还是不够可靠。在认识的人里能马上行动的,我只有想到你而已。而且如果委托虹色名咏士,也不会有人有异议吧。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你愿不愿意帮忙?」
  「我无所谓,就拿到我朋友的研究所那里去分解吧。」
  老实说他并不怎么想插手这件事,可是总不能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学校里吧。
  「虽然不能算是交换条件,不过后天的竞技大会,能否让我留下来参观呢?」
  「当然可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已经准备好贵宾用的客房了,你就在学校里待个两、三天吧。本校的老师当中,也有很多人希望能跟你谈谈。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就稍微应付一下他们吧。」
  首肯之后,他凝视着眼前的〈孵石〉。
  「对了,这个要怎么处置?现在就交给我保管也可以,不过我在这里打扰的期间,还是放在这间资料馆比较安全吧?」
  在获邀参加演讲时,只要自己稍微离开,投宿的房间就遭人侵入,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虽然大部分是无论如何都想和虹色名咏士交谈的人,然而过分一点的,甚至会带走自己的私人物品。
  「说得也是。那么,等后天竞技大会结束之后的隔天,再请你到这里来一趟吧。」
  「我知道了。」
  「那么,我们出去吧。老实说,我也不喜欢这里阴森的气氛。」
  吐出一口气之后,上了年纪的名咏士走向楼梯。
  「〈孵石〉就那样放在桌上好吗?」
  「放进某个柜子里和其他资料混在一起反而麻烦。在交给你之前,我会保管好钥匙,确保没有人能够进入这里。这种让人心里发毛的地方,应该没有人会特地在竞技大会期间跑进来吧。」

  ──────

  「不好了……我把钱包放在教室的书包里了……」
  将手伸入口袋里的蜜欧苦着一张脸。在餐厅入口为了小心起见,而想确定手边金额的时候,发生了意料之中的状况。
  「嗯,那我先替你垫吧。」
  库露耶露送上了像是在说「事到如今才搞这种飞机」的眼神。虽然想要接受她的好意,不过马上又想起了她的个性。之后就算自己想要还钱,她也一定会用「不必了,又没有多少钱」这种藉口来拒绝。不光收留自己过夜,要是还让她做到这种地步,心里肯定会感到过意不去。
  「不用了,我回去拿,你们先去占位子。」
  说完之后,她便抢在库露耶露开口之前跑开。
  餐厅在二年级校舍和一年级校舍中间。距离一年级校舍并不会太远。在走了几分钟坡度平缓的坡道之后,一年级校舍便浮现在夕阳之下。虽然时间应该已经很晚了,不过因为夏天太阳下山的时间比较晚,所以天空还是一片红褐色,夜色似乎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降临。
  进入校舍里面,确认了一下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就算不用跑的,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于是她便以悠闲的步伐在走廊上前进。
  「啊~后天就是竞技大会了呢。」
  她轻轻地交抱起手臂。这算是紧张吗?好像又没什么真实感。因为在进入多雷米亚学院之后,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所以就连自己也还没有掌握到确切的心情吧。
  维持部分的注意力走过其他班级前面。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这表示大家都在其他地方进行最后的特训吧?
  爬上楼梯来到二楼,依序通过E、D、C的教室。在微暗的走廊上,从教室里流泄出来的夕阳,朦胧地照亮了四周。
  ……咦,有人在里面?
  她突然停了下来。一-B,就只有自己班上的门是开着的。
  「还没有走啊?嘿嘿,我忘了拿东西。」
  反正一定是班上的某个同学。对着教室里打招呼之后,她并未确认教室内部的情况,就走进了教室。
  ──此时,蜜欧僵住了,身体维持着固定姿势。
  因为在那里的并不是学生。
  …………咦?
  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靠在窗户上伫立着,沐浴在夕阳下的男人回头望向这边。
  是位穿着枯草色外套的名咏士。
  咦、咦、等一下……暂停!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种地方?
  「凯……吗……」
  虽然只看过照片,可是的确没错。枯草色的外套应该是那个名咏士的正字标记。以惊人的年少之姿成为传说的人物,史上唯一成功习得全色名咏式的人──那位自己仰慕的人。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叫不出他的名字呢?我是笨蛋笨蛋……
  「哎呀,对不起。无关的人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吧。」
  是将我的沉默当成害怕了吗?对方将手自窗框上放下。
  不行,不要走!
  「请、请请……请等一下!」
  对着即将通过自己眼前的那位名咏士,用力挤出喉咙里的声音。
  「嗯?」
  「请、请问,您是凯因兹·亚温凯尔大人吧?」
  尽管止不住身体的颤抖,但脑子里终于浮现出对方的名字。听到这句话之后,对方的表情有些变了,跟前一刻比起来,变得稍微柔和了些。光只是这个动作,就差点让自己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在身后用手捏着背部,好不容易才忍住。
  「我、我叫蜜欧。啊,呃……我很尊敬凯因兹大人……所以……一直很希望有机会能跟您说说话!」
  「这没问题,我不会逃走的,所以如果你能放手的话,我会很感谢。」
  咦?放手?搞不懂他在说什么。蜜欧毫无头绪地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接着视线冻结在他的外套处。
  他右手袖子的部分──自己在无意识中,紧紧地拉住了那里。
  「对、对不起!」
  「不,没关系。倒是你用不着那么紧张。」
  虹色名咏士并未隐瞒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腼腆地挥了挥手。
  可是,怎么办?想说的话、想问的话都那么多,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更重要的是,为什么那位传说中的虹色名咏士,会这样子出现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可是如果这么问他,会不会侵犯到他的隐私?啊~不行!感到更好奇了,已经到嘴边的话,接下来似乎就要说出口了。
  「……其实这所学校是我的母校。」
  是察觉到了她的疑问吗?他抢先说了出来。
  咦?可是,这怎么说?
  如果多雷米亚学院是虹色名咏士的母校,那可是件大事。看来现在这里应该是少数菁英分子才能就读的超人气学校,而不是像自己这种普通的学生。然而,在开学典礼上却丝毫没有提到这件事。而且再怎么说,学校里至少也应该会有他的铜像才对。
  「不,正确来说,我的母校曾经在这个位置。」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消除了这项疑问。
  「我学生时代就读的是艾尔法多名咏学舍,那里并非都是菁英分子,也就是所谓的一般学校。是在我们那一届毕业之后三年左右吧,那所学校因为经营困难而关闭。可是除了艾尔法多之外,附近并没有名咏学校,所以当时的学生和老师就被这里的校长找来,创设了多雷米亚学院。」
  说完之后,他在窗框上坐了下来。有时也会看到自己的同学做出相同的动作,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做这个动作看来比其他的同学都还要适合。这并非因为他是虹色名咏士,只是单纯地这么认为。
  「我学生时代的教室大概注在这个位置吧。因为很怀念,所以才会忍不住过来看看。」
  「在这里……是吗?」
  不过,那到底是几年前的事呢?明明就连校舍都是新盖的,为什么他会特地选择这间教室呢?
  「是夕阳的位置。」
  吹进教室的风,使得分辨不出是褐色还是金色的头发微微飘动。
  「虽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记得夕阳的位置……因为当时的景色就跟现在一样。」
  当时?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他成为虹色名咏士的时候?不,不对,那是他从学校毕业之后的事了。换句话说,对这个人而言,有比成为虹色名咏士时更重要的回忆?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名咏士?」
  接着,蜜欧的疑问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赶跑了。
  「我、我,那个,想和凯因兹大人一样……」
  虹色名咏士。这样的回答他一定听得像星星一样多次了吧?就他来说,是已经听惯了的、稀松平常的答案。即便如此,他还是毫无嫌恶的表情,对自己露出了笑容。
  「目标还是要订得远大一点比较好。要抱持着不是像我一样,而是超越我的那种心情。不过,我希望你要记得一件事……真正想要的东西,用名咏式是得不到的。」
  「咦?」
  突然转换的内容,让蜜欧杏眼圆睁。不过,那是什么意思呢?
  「不,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吧。」低声说完这句话之后,话说到一半的虹色名咏士中断了谈话。
  「对了,你说你忘了拿东西,已经找到了吗?」
  胸口一阵疼痛。糟糕,完全把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库露耶露和奈特还在等我。这算是好机会呢?还是运气不好呢?能够和虹色名咏士单独交谈的机会,或许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你和别人约好了吗?」
  没有──虽然也想这么说,可是我实在不想说谎。因为我不想背叛库露耶露和奈特这两位好朋友。
  无言地,勉强上下移动如铅块般沉重的头。
  「我会在这所学校里等到竞技大会的隔天,所以即使有话要说,也不是非得趁现在。」
  「真、真的吗!」
  「我答应你。你是蜜欧同学吧?我已经记住你的名字了。」

  少女似乎相当匆忙,头也不回地在走廊上奔驰而去。
  再度只剩下一个人的教室里,凯因兹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用名咏式是得不到的──
  ……可是,那孩子或许还不了解这一点。
  自己也是在被称为虹色名咏士之后,才发现到这一点。应该说,是不得不这么承认。
  就算这样,总有一天她也会明白这一点。会有自行察觉到的时候。
  「就我的情况来说,是那位专注于追求目标的孤独黑魔女吧!」
  他知道没有人会听见,而且很清楚就算有人听见,也没有人能够理解。纵使如此,凯因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希望有人能够听到,希望有人能够理解。至少,希望能够将这个讯息传达给「她」。

  ──────

  ……走了吗?
  在确认校长和穿着外套的名咏士两个人都离开之后,班德烈尔侧身走出柜子的角落。
  在确认名咏士进入资料馆之后,自己也跟着潜入。虽然在一楼楼梯旁偷听到了他和校长的对话,不过自己想都没想到,穿着老旧外套的那家伙,居然就是那个虹色名咏士。
  想像中是年纪更大的名咏士。虹色名咏士终究不过是一个称号罢了。因为以往都这么认定的关系,所以就连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不过看来对方似乎具有跟名声相同程度的实力。
  在要给使用夜色名咏的学生一个下马威时被他妨碍,算自己倒楣。不过跟那样的怪物决斗还能全身而退,应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他们有提到孵石什么的吧!」
  虽然校长在离开时锁了门,不过可惜的是,锁是可以从里面打开的。
  因为是在一楼偷听,所以在地下的对话有一半根本就听不清楚,然而还是可以猜得出是跟触媒有关的谈话。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事。校长没跟其他老师商量,而是特地把虹色名咏士找来,到底会是多么重要的机密情报呢?
  ──任谁都会感到好奇的,对吧?
  虽然只要亲眼见到就能满足好奇心,可是过程似乎并没有那么轻松。
  「真是的,放在这么费事的地方!」
  由于是触媒的保管场所,所以在一百多个柜子里,陈列着为数众多的触媒。俗话说得好:「如果要藏一棵树,就该将它藏在森林里。」要找到不知道得耗费多少时间。
  因为太阳已经下山,所以视线也开始变差了。从天花板上聊备一格的采光窗中射入的光线,变得相当微弱。话是这么说,不过开灯的话,应该还是会泄露行踪吧。
  ……唔,算了。明天跟后天再耐心地找吧!

  ──────

  「蜜欧你好慢!」
  库露耶露高声对全速奔驰而来的少女这么喊。距离她去拿钱包,大概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一般来说,就算往返应该也不必花到十分钟的时间,为什么会这么慢呢?
  「你没找到钱包吗?」
  呼吸急促,看似无法说话的她,在反覆深呼吸几次之后,对两人摇摇头:
  「……那、那个……大事、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
  库露耶露对兴奋地连脸颊都涨红了的朋友耸耸肩。
  「我跟你们说,凯大人在我们教室里耶!」
  「「啊?」」
  自己和坐在邻座的少年,几乎同时发出了声音。
  「蜜欧,我不懂你的意思。」
  「而且你说他在我们的教室里是指──」
  没等奈特说完,蜜欧就举起了双臂喊着:
  「所·以·啦!刚刚库露耶露不是说了吗?遇到了一个穿黄绿色外套的厉害名咏士。那个人果然就是凯因兹大人!」
  说完之后,椅子「喀啷!」的声响,响彻了整间餐厅。
  蜜欧说完之后,和三人同样在餐厅里用餐的学生们一齐转头朝这里看。别说学生了,就连在座的老师还有餐厅的店员,也全都像是失了魂似的。
  「啊……」
  在数十道视线紧盯之下,依然激动地高举双臂的少女呆住了。
  ──蜜欧真笨,何必在这种地方大声说出来!
  库露耶露将手倚在桌上托着下巴,仿佛在嘲笑她活该似的,夸张地叹了口气。
  率先挤开涌上来的人群而靠近的,是两位穿着运动服的女学生。
  有着晒黑的皮肤和短发,看似少年般的少女,和虽然没有晒黑,却有着体育系社团才有的高挑身段的少女,是同班同学艾达和桑吉丝。
  「喂喂,蜜欧,刚刚的话不是骗人的吧?」
  「凯大人在这里吗?在哪里!快给我招出来!」
  两人一齐朝桌子这边探出身来。艾达甚至还拿着叉子戳蜜欧,与其说是打听,倒不如说是拷问。
  「呃……呃……那个──」
  快点说你是在扯谎。如果是现在的话,伤害还不会太大。虽然设法动了动嘴唇,不过就算蜜欧再厉害,似乎也还没有学会读唇语。在这段期间,眼看愈来愈多人聚集到了惊慌失措、张大嘴巴的蜜欧身边。
  「真的吗?我刚才也看到了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吗?」
  「我也是我也是!在四年级校舍附近对吧?虽然我在杂志上看过,不过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地方,所以我也不敢叫他!呜哇!真是失策!」
  库露耶露瞄了一脸快哭出来的蜜欧,露出怜悯的笑容:
  「我猜四分钟,奈特你呢?」
  「……差不多这么久吧。」
  在稍作扫视之后,坐在隔壁的少年竖起了三根手指。
  ──那么,面对周遭的逼问,蜜欧到底能撑多久呢?

  两人的预测都落空了。结果,蜜欧在一分钟之后,就被迫招出了在教室里发生的大部分情况。
  虹色名咏士似乎会参加竞技大会?
  光靠口耳相传,在一小时后,这项传闻便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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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3 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间奏 「风唤起了枯草色的回忆」



  1

  「……你不会觉得大家今天格外认真吗?」
  库露耶露带着冷笑从校舍的窗户眺望校园。早上七点半,因为是竞技大会前一天,所以社团活动的晨间练习暂停。
  和蜜欧、奈特约好要进行名咏练习,结果到学校一看……
  校园里已经挤满了学生。以密度来说,若是学生们张开双手,肯定会碰到对方的指尖。这样根本无法进行名咏练习。
  「你看,那边也很惊人喔。」
  望向奈特手指的方向。迎宾的正门上装饰着五颜六色的汽球及花束,步道上满是彩色胶带及锻带,里面是以七种颜色装饰的正门。在做得这么明显之后,反倒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一切的一切,不管朝哪里看都是虹色,清楚地表达出做这些装饰的学生意图。
  「让你们久等了。咦,我迟到了吗?」
  『迟到三十分钟。』
  待在奈特肩膀上的晰蜴,简短地对喘着气进入教室的蜜欧抛出这句话。
  「因为今天来上学的路上非常拥挤呢!虽然大部分都是穿我们学校制服的人,不过为什么今天大家都这么早来呢?」
  ──原因就是你吧!不过当然,事到如今也不想提醒她这一点了。
  「练习怎么办?」
  奈特用双手重新抱好原本待在肩膀上的晰蜴。
  「这样子没办法练习吧?似乎是有某人盛大地宣传过了。」
  「说得也是。似乎会很盛大呢,真令人期待!」
  蜜欧一派轻松的口吻……这样的少根筋实在令人无言。
  尽管就站在旁边瞪着她这个罪魁祸首,不过她也没有发现。

  2

  「明天就是竞技大会了。这场活动结束之后,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因为是最后的总结,所以大家要加油喔。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吗?」
  凯特老师一手拿着点名簿,一边打开教室的窗户。
  「对了对了,有个大消息。虽然本校的竞技大会每年都会邀请著名的名咏士前来参观,不过明天要来的人是──」
  「老师,你的消息太慢了啦!那件事大家早就知道了!」
  坐在后座的艾达兴高采烈地插话。少女将昨天逼问蜜欧时拿的叉子换成了笔,向自己的老师炫耀。
  「……我就知道。」
  原本要宣布的宝贵消息被抢先一步揭晓,依然交叉着手臂的凯特老师失望地垂下头。
  「不过,校长要我转告大家,我好歹还是说一下。总之,明天虹色名咏士凯因兹先生也会来观赏大家的表演。除了各个奖项之外,他似乎还会颁发特别奖,所以敬请期待。」
  虹色名咏士要亲自颁奖!
  教室里一片欢声雷动。库露耶露朝身后瞄了一眼,发现蜜欧、艾达和桑吉丝都握拳做出一副势在必得的姿势,看来她们似乎真心想得到那个奖。
  ……可是正因为如此,才会出现昨天那种不择手段的高年级生啊!
  被害者本人是怎么想的呢──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发现坐在教室角落的奈特似乎正慌慌张张地想把自己的书包阖上。反正一定是那只会飞的晰蜴终于按捺不住,想从包包里跑出来大闹了吧!
  「呐,库露耶露。」
  背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是桑吉丝的手。她的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看来似乎是只在女生之间传递的纸条。「继续往前传!」库露耶露对这句低声的指示轻轻地点头。
  内容有九成就如库露耶露的预料,是询问大家要不要趁布置的时间偷溜出去,到虹色名咏士下榻的来宾房去看看。
  ……唔,我是可以了解大家的心情啦。
  自己已经见过他一次了,而且也聊过两、三句,然而大部分的学生连他的人都还没见过,会好奇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我不去好吗?库露耶露没在纸条签上自己的名字,便将纸条继续往前传。
  因为上面没有蜜欧的名字。虽然想再次为昨天的事道谢,不过明天也还来得及道谢。一个不小心让他记住长相和名字的话,万一在竞技大会上失败,或许会造成反效果。这才叫得不偿失。
  「那么,就麻烦大家布置了。为了要讨论明天的事,所以我今天会很忙,没办法帮忙布置,不过大家要加油喔。」
  因为今天是竞技大会的前一天,所以全体学生都会开始着手布置校舍。尽管要布置哪里早就已经分配好了,不过倘若觉得人手不够也可以自由移动。说起来,可以自由移动这点才是问题所在。
  ……大家会朝哪方面加油,我可不敢保证。
  库露耶露小声地对级任老师这么说。

  ──────

  「叩叩」,校长室的门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打扰了。」
  这个声音让校长抬起头来。
  身穿纯白套装的女老师恭恭敬敬地打开门。
  「是安妮啊。」
  散发着文静气息的女性微微点头,手上拿着几份文件。
  「竞技大会的行程已经完成了……实在是非常对不起,都到了前一天才排出来。」
  「不、不,不要紧。」
  时间表、来宾、司仪,大致确认了重要的事项。
  来宾名单的最后有虹色名咏士的名字。是因为要紧急加入他这个突然参加的来宾姓名,所以才会延迟提交行程表吧?
  「对了,学生的情况如何?」
  「今年也有许多优秀的学生。由于大家都很认真,因此想必会有很优秀的成果。」
  身为老师的她露出安详的微笑。她能这么肯定地表示,就表示她有相对的自信吧。
  「说得也是。尤其是高年级学生,希望他们可以多加努力。」
  虽然一年级学生还是以凑热闹的心态来面对,不过对于马上就得决定出路的高年级学生,尤其是今后有志于名咏这方面的的学生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只要能在这场竞技大会中表现出成果,将会有许多著名的名咏士、研究所前来招揽。对他们来说,这场活动就像是求职考试一样。这样的学生们现在正占据了校园或空地,来进行最后的调整。
  「每年的这个时期,看到学生们专注的样子,我就会想起学生时代的往事。」
  女性默默地凝视窗外的校园,露出微微一笑。
  「我……之所以想成为名咏士,是因为想要咏唤出飞马。很久以前,我曾经受过重伤,前去就医的路途又太远……可是当时,正巧路过的名咏士咏唤出飞马,让我坐在飞马的背上,送我到医院去……当时,我真的有说不出的高兴。所以──」
  在校园的中央,数名学生正认真地讨论。而在稍远的树荫下,则有在老师监督下进行名咏的学生。她以怀念的眼神凝视着这样的景象。
  「这次,我希望由我来达成这项任务。」
  虽然她沉静的举止,会令人联想到软弱。但是其眼神及口气中,的确存在着教导名咏者所具备的威严及骄傲。
  凝视着窗外的情景数秒之后──
  「……那么,我也该和学生们进行最后的确认,先告辞了。」
  她略感惋惜地打破了沉默的时间,转身离开。
  「嗯。你现在是处在教导名咏的立场,所以我也相信你。」
  无言地点头之后,身穿白袍的老师离开了校长室。

  「蜜欧小姐,这里这样子可以吗?」
  「嗯……再稍微往左边一点。啊,还是往右……不对,往上一点。」
  这里是多雷米亚学院正门的最顶端。奈特站在两张叠起的椅子上,正伸长了手朝正门的顶端挂上缎带。蜜欧则是现场监工。平常明明是粗枝大叶的性格,但从刚刚开始,却一再做出详细得出奇的指示。
  「啊~真是的,库露露,做得再仔细一点啦!」

  这次甚至还要求起我来了。库露耶露负责用缎带做成花,再将它交给奈特装饰上去,然而监工似乎不满意花朵的成品。
  「可是,反正就只有明天嘛?我觉得这样就已经够漂亮了。」
  「不行~凯因兹大人或许会经过这里。」
  手叉在腰上的蜜欧鼓城双颊。
  「你放心。就算他看到,也只是一瞬间……咦……蜜欧?你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库露耶露便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因为突然间,蜜欧的双眸浮现出寂寞的神色。
  「……凯因兹大人他呀,对这所学校似乎有特别深刻的回忆。」
  库露耶露心中充满了疑惑,因为她不记得曾经听过这种事。
  昨天在餐厅被拷问的时候,蜜欧并没有提到这件事。还以为她已经被迫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没想到她还隐瞒了这件事啊。
  「那是你们昨天见面的时候听到的?」
  还以为蜜欧会保密不说,可是她却出奇坦白地点点头。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小到就快听不见的声音说:
  「虽然我也不清楚大致上的情况……不过,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所学校对他而言很重要。难得他到这所学校来……所以我希望能够让他再度留下美好的回忆。」
  她的脸颊涨得通红。哎呀,这下库露耶露终于明白,为什么蜜欧会拒绝桑吉丝她们的邀约而跑来装饰校舍的原因了。
  ……真拿她没办法。
  库露耶露拾起手边的缎带,重新开始制造缎带花。
  「是、是,我知道了。我会做得漂亮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3

  「凯因兹,为什么你不穿长袍,而要穿外套呢?」
  有如丝线般的发丝在风中飞扬,少女宛如歌唱般地说着。
  「穿长袍的话会很像名咏士的感觉吧。该怎么说呢,我不想被人一概而论,所以我不想穿长袍,被人当作是『随处可见的名咏士之一』。」
  这所学校拥有广大的校地,而这里则是能够眺望整片校地的屋顶。
  只要选对时间,没有其他人会到这种地方来。他能够一个人静静地,在这里度过放学之前的时间。这个空间对凯因兹来说,是为数不多的休憩地点。
  ……不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三不五时,伊芙玛丽开始现身于这个屋顶。
  「原来你想引人注意啊。」
  少女掩嘴而笑。就别人来看,她的这个动作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嘲笑。可是少年不在意,因为少年知道,那就是她的作风。
  「是受到你的影响喔。」
  在原本希望不要有任何人出现的地方,出现了自己以外的人。然而不知何故,只有她在容许范围之内。不如说,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甚至还期望下次她也能来。
  「我也希望有人能够记得我。」
  「哦……」
  她有如融入剧情般跟着附和。
  「不过,就算是外套,深蓝色还是不够抢眼。穿穿看更显眼的颜色吧。」
  少女眼神冷淡地将左手抱着的提袋递给少年。
  「这是?」
  「给你。是父母从前替我买的,不过对我来说似乎太大了。因为是男女通用的,所以我想你大概能穿。」
  伸手拿出提袋里的东西,是一件混合了深绿色和奶油黄的外套。尺寸的话,自己穿起来袖子都还嫌长了些,可见对她来说的确是太大了。
  话说回来,还真是平空掉下来的礼物啊。凯因兹在心里忍住笑,不过随后便在心中拼命摇头。
  ……不对,我真是个傻瓜。
  因为太过失态而无言。对自己来说,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的一件事,虽然只有那点程度的意识,不过──今天不就是我的生日吗?
  就连自己也忘了的事,伊芙玛丽却记得吗?
  「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不过,对方那种装傻、毫无破绽的口气并未产生动摇。
  「是吗?虽然是巧合,不过也算正好不是吗?」
  表情还是跟平常一样,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在这种时候稍稍脸红,才像是这种年纪的女孩子会有的表现吧?
  「我可以穿穿看吗?」
  「请。已经送给你了,所以随你高兴。」
  我穿起来果然还是太大了点。正想对自己埋在袖子里的拳头苦笑的时候──凯因兹的呼吸停止了。他注意到外套的袖口,自己指尖露出的部分。挂在袖子上的价格标签忘了拿下来,依然悬挂在上面。
  价格标签上盖着售出章。售出章的日期是……昨天。
  「怎么了?」
  少女瞪大了眼睛。
  该说什么才好呢?是要装作没发现,还是当作生日礼物收下,才符合礼仪?
  「没事……伊芙玛丽,谢谢你,这件外套好暖和。」
  在苦恼之后,少年选择了前者。要当作生日礼物收下,就等到她是因为那个目的而送我的时候好了。
  随后,少年发现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不用客气。反正是父母买给我,而我也没办法穿罢了。」
  即便如此,她的声音还是比平常稍微害羞些。
  这样就好了。既然她表现得跟平常一样,那我也这么表现吧。因为,那一定就是……我和她之间有默契。

  距离那个时候……究竟过了多少年呢?
  其实只要屈指一数,马上就能得知那个数字──还没有经过很久。可是,在自己主目中,经过的时间已经等同永恒。
  凯因兹穿着枯草色的外套,站在来宾的屋顶。在自己的身边,早已成为指定席的位置上,却不见他等待的人影。
  「你……在哪里呢?」
  叹息中混杂着自己的声音。独白被风卷走,溶入其中。
  中学毕业,在选择高中时,两人选择了不同的学校。总有一天,其中之一的名字将会传遍全世界。届时,被超越的那个人就去见对方。他们是这么约定的。
  进入高中之后经过一年……两年,这段期间,凯因兹以惊人的速度修习名咏式。高中在学期间,就已习得三色。毕业后,也有为数众多的研究所前来招揽。他被赞誉为「史无前例的天才」,他的名字对于学习这门知识的人而言,甚至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另一方面,使用夜色名咏的少女之名,却迟迟未出现在世界上。
  之后,在他成为虹色名咏士的那一天。
  许多的朋友、恩师来到他身边──但是其中并没有她的身影。
  她怎么了?不,更重要的是,连她是否安然无恙都不知道。
  「反正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她吐露的真心话──脑海里重新浮现当时见到的悲伤侧脸。
  「连真正想见的人都见不到,想咏唤的人也咏唤不出来。像我们这样的名咏士,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句话由他口中说出,远比世上的任何人说出口都还来得不相称。如果知道虹色名咏士说出这种话,世人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呢?
  「……呐,伊芙玛丽,我还没有得到你的认可吗?」
  得不到回答。和当时相比,变得小了些的外套在风中翻飞,依然仰着头的虹色名咏士闭上了眼睛。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18 14:5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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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3 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奏 「开端与约定的歌剧」



  1

  竞技大会当天。
  刚打开一年级女生更衣室的门,就发现……
  ……呜哇,怎么回事?
  连一步都还没有走进去,就传来呛鼻的香水味,让库露耶露忍不住停下脚步。总之,香水味浓到就连身为女生的自己都想要后退。
  「啊,库露耶露,早安~我先到了~!」
  蜜欧正将制服放进柜子里,看来她对香水味似乎不以为意。
  「早安,大家都好早啊。」
  就连习惯迟到的艾达和桑吉丝,也都已经进入更衣室了。
  「是你自己太慢了。对喔,你是班上的迟到大王嘛!」
  艾达一边在嘴唇补上口红,一边扬起眉毛。
  「咦……库露耶露,难不成你今天想穿制服上场?」
  面对用惊愕眼神望着自己的她,库露耶露无言地提起手中的提袋给她看。
  多雷米亚学院平常规定要穿着制服,不过竞大会是少数允许穿着便服的机会。女学生们几乎百分之百会穿着礼服。由于六百五十名女学生都会穿着自己最美的衣服,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仿佛时装表演那般。男生有一半会穿着燕尾服,三成会穿着具有名咏士风格的长袍,剩下的则是穿着夹克或外套。
  「……穿礼服只会让人肩膀僵硬罢了。」
  其实库露耶露原本是打算穿制服参加竞技大会的,但是在昨天的社团活动里和学姊谈到这件事时,就已经被疲劳轰炸了整整两个小时。
  库露耶露,不行啦!今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参加,才是女生该有的心诚。就算目标是成为名咏士,但如果忘记这一点就完了!而且你原本个子就高,身材又好,就这样错过难得的机会好吗?真要说起来,你呀──情况就像这样。
  ──说到机会……到底是什么机会啊?
  最后,在学姊半带威胁的强力劝说下,她才决定将放在衣柜深处的礼服找出来。
  「嘿嘿,库露露你看,你不觉得这件衣服很美吗?」
  穿着内衣的蜜欧夸耀似地举起自己的礼服。那是一件珍珠色的礼服,而且还做过棱镜加工,会随着观看角度的不同而变换七种颜色。
  「哇,好美喔!」
  那是连一条皱摺都没有的新衣服。应该是在知道凯因兹·亚温凯尔要来之后,才在昨天赶紧去买的吧?而且还特地配合他的称号,这的确是很像是蜜欧会做的事。
  「漂亮归漂亮,不过蜜欧,那件衣服不会太华丽了吗?」
  看着在拥挤的房间中穿上礼服,转一圈让大家欣赏的少女,同样准备完成,收拾好化妆品的桑吉丝插嘴说道:
  「每年都会有学生穿着豪华的服装,不过,去年似乎有好几个人因此受到告诫喔!另外,穿着太过暴露也会被警告……啊,不过,关于这点蜜欧你不必担心嘛,因为就身材来说,你还差得远呢──」
  「啊~你居然敢说出来!亏人家还有点在意这件事!」
  蜜欧嘟起嘴。这样的动作十分孩子气,不过没有人敢提出来。
  「蜜欧你先走吧,我大概还要再花点时间。」
  「嗯。那么,我先到校园里去了。距离开幕典礼还有三十分钟,你动作要快一点哦!」
  蜜欧拎着和礼服同色的礼鞋,以小跑步离开了更衣室。
  紧接着,艾达和桑吉丝也走了,不过她们两人和蜜欧不同,举止相当优雅。平常还以为她们只关心体育活动,没想到那两个人其实也挺会装的。
  只要举止稍稍改变,就会和平常大不相同。就这点来说,蜜欧还差得远呢!库露耶露噗嗤一笑,同时取出放在提袋中的礼服。
  好了,接下来才是大问题。
  ……这套礼服到底该怎么穿啊?

  2

  在正方形校园的一隅。当库露耶露抵达一年级学生集合地点时,一年级学生几乎都已经按照班级整队完毕了。在一-B队伍的最后,是一位个子比身边学生矮一个头的小男生。
  「啊,库露耶露小姐,早安。」
  库露耶露挥手回应穿着深蓝色长袍的奈特。长袍的尺寸似乎还是太大了,所以多少有些不合身。外表看来格外具有见习名咏士的气氛。
  「早安,今天天气真好。」
  天上没有半朵云,极度刺眼的阳光让人眯起了眼睛。
  「啊,找到了找到了!库露耶露,还有奈特也在!」
  转身望向身后传来的声音。在数公尺之外的后方,蜜欧和桑吉丝正逐渐靠近。
  「我们去找你,看来似乎是错过了。」
  「……话说回来,库露露──」
  蜜欧的视线紧盯着库露耶露不放。
  「什么事?」
  「没啦,我在想,库露露的身材果然很棒,真的很适合穿礼服。」
  「咦?」
  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而且,在身边有男孩子的时候,一般人会说这种话吗?脑海里才刚掠过这个想法,就连桑吉丝也开始「嗯!嗯!」地点头。
  「而且,你穿的礼服似乎很不错耶,让我欣赏一下──啊,哇!这件是露背的!」
  绕到身后的蜜欧夸张地大叫。
  「……我就只有这套礼服,所以没办法啊。」
  库露耶露身上穿的是美人鱼款式的礼服。
  以纯白的布料作为基调,从左肩开始纵向拉出蓝色线条。包括领口在内的重点部分则以垂坠装饰,看来这件礼服原本是用来参加舞会用的。正如美人鱼之名,这件礼服采用的是贴身设计,就算不愿意,还是会呈现出身体的曲线。
  不过,看来呈现出身体曲线这点似乎不太妙。
  「蜜欧,你放弃吧。虽然不甘心,不过对手太强了。」
  桑吉丝一边打量一边点头:
  「这么上等的材料很少见,尤其是胸部和腰部的──」
  「好了好了,桑吉丝,你再说下去……我就要生气了喔!」
  话还没说完,库露耶露便将脸凑到对方的鼻子前面。或许是赞美的话,不过为什么要特地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啊!
  在想要逃离周围视线而转身的同时──
  『有吗?在下认为肉体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差异──』
  不知何时,待在奈特肩膀上的晰蜴慢慢地抬起头。
  ……这种时候该怎么回应才好?肯定的话会觉得不甘心,否定的话又正中蜜欧和桑吉丝的下怀。
  「哇、哇!阿玛你不能说话啦!」
  奈特慌忙想要捂住他的嘴巴,不过这只晰蜴轻轻松松地摆脱了那只手。
  『就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怎么,这只晰蜴会说话啊?」
  桑吉丝送上惊讶的视线。
  「他是奈特的宠物。」
  为了报复,库露耶露立刻补上这一句。
  『喂,小丫头──』
  爬虫类话还没说完,校园里便响起了宣布开幕典礼开始的钟声。

  3

  「大会报告,请各位同学尽速前往规定的集合地点。」
  竞技大会分成上午和下午两个部分。上午是白色和绿色的表演,专攻这两种颜色的学生开始朝校园中心──大会本部及评审席的正面移动。
  专攻绿色的学生往大会本部的右边,专攻白色的学生则往左边集合。一次分别由五个人来挑战名咏式。蜜欧是第六组。班上同学除了她之外,专攻白色的艾达似乎是在第十四组。
  「要加油喔~」
  在听到奈特的加油声之后,蜜欧一边挥手一边走向中央。
  「蜜欧她打算咏唤什么呢?」
  「她说总之是大型的、很值得一看的东西。」
  『说到绿色的大型生物……疾龙吗?』
  晰蜴突然冒出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来。
  「别胡说了!」
  龙是绿色的第一音阶名咏,即使面对坐在评审席上的著名名咏士来说,也是很困难的名咏。要是一年级学生能名咏出那种东西,大人的面子准会挂不住。包括自己在内,一年级学生做得到的,也不过是第四音阶名咏。要名咏出大型──听不懂人话,普通的──生物,就已经很困难了。这点蜜欧也一样,就算是她,对自己的力量也应该有自知之明。
  「真令人期待。」
  「只要她不会在评审面前太紧张就好了。」
  ……我记得蜜欧在正式演出时总是会失常。

  就某个意义上来说,就如自己所预料。
  因为裁判当中有那个虹色名咏士,所以陆续出现因为太紧张而导致名咏失败的学生。不只是一年级学生,就连其他高年级的学生,也有许多人因为注意力中断,而紧急将预定演出的名咏向下修正一个等级。
  接着,这也在预料之中──对于虹色名咏士凯因兹·亚温凯尔抱持着非比寻常热情的蜜欧,也沦为其中之一。
  「呜哇~!我没脸活下去了啦~!」
  果然变成这样了。自己一面叹气,一面拉起穿着礼服、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蜜欧。由于自己也穿着礼服,因此不能做太大的动作。没办法,只好挥手叫来在身边的奈特。
  「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喂,奈特,你也过来帮我拉她一下吧。」
  据眼中浮现出大颗泪珠的蜜欧所说,一开始她似乎还能顺利地集中注意力,但是当名咏门开启时,她居然和「凯因兹大人」的眼神对上了。接下来的记忆空白了十几秒……等她回过神来,名咏门早已关闭,结果因为超过时间而丧失资格。
  「因为……凯因兹大人绝对不会要我了啦~!」
  和奈特两个人一起拉,终于让少女开始蹒跚地向前走。
  「那么,蜜欧,结果你是想要咏唤出什么呢。」
  蜜欧呜咽地用带泪的声音回答:
  「呃,绿翼蛇。」
  ……绿翼蛇?
  「蜜欧,你是说真的?」
  「嗯。」
  ……唔,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突然,库露耶露放开原本拉住蜜欧的手。蜜欧因为拉住自己身体的手,毫无预警地放开而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地跌向地面。
  「等、等一下……库露露你太过分了啦!」
  「奈特,不用再拉她了。来,我们走吧,别理这种人。」
  无视身后嘟着嘴的少女大步走开。唉,方才略微同情她的自己真是太蠢了。
  绿翼蛇属于龙的亚种,当然属于第一音阶名咏,所以不可能会成功的。反倒是跟虹色名咏士的眼睛对上这点,还算是赚到了。
  『奈特,你有什么打算?』
  被少年抱在左手的夜色晰蜴,笔直地垂下尾巴。
  「我想试着召唤黑马。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挑战看看。」
  「奈特是从几点开始呢?」
  由于夜色名咏并非正式的名咏,因此奈特特别被获准加入红色名咏当中进行表演。这似乎是凯特老师直接去向校长要求的。
  「我记得是下午的第二十一组。」
  「啊,是这样没错。」
  库露耶露是下午的第二十组。就节目表而言,自己退场的时候,也正好是奈特开始表演的时候。
  「这样啊,时间正好重叠了呢,或许看不见彼此的表演了。」
  「就算我看不到,阿玛也会好好替我看着库露耶露小姐的表演。」
  莫名有种忧喜参半的感觉。
  ──嗯?
  突然,她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自己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而且随着自己表演的时间愈接近,颤抖的程度愈大。
  我是在紧张吗?奇怪,以往明明没发生过这种事啊。
  「对不起,我可以离开一下吗?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趁时间还没到,稍微练习一下。」
  「好了,路上小心。」
  奈特挥了挥阿玛攀住的那只手。

  「下午的节目即将开始。请第十四组的同学到入口集合。重复一次,第十四组的同学们请到入口──」
  远远地可以看到学生们在广播之下集合的状况。节目进行得很顺利,既没有发生意外,也按照时间表的步调进行。
  校园的一隅,库露耶露紧闭双眼,坐在树荫下的木椅上。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一再进行名咏的想像。想像自己在一片浑沌的红色世界中徘徊。仿佛从一根线开始缝制一件衣服那般,由漠然的幻想逐渐编织成具体的想像。
  不过,无论做了几次,那根线还是会在中途断裂。在最后的最后,咏唤出「那个」之前,注意力便戛然而止。
  ……为什么?
  由于焦虑,眨眼的速度自然变快了。为什么?明明不是特别困难的名咏,昨天和前天也都成功了,今天早上也做得出来,可是在正式表演前,却突然无法进行名咏了。
  『是心结吧!』
  在应该空无一人的身旁,响起了别人的声音,而且还相当靠近。头部不动光是移动视线,就看到自己坐着的椅子上──夜色晰蜴正静静地坐在另一端。
  「……刚刚太吵了──」
  『你无法集中精神进行名咏吧?』
  他扬起鼻尖,望着库露耶露的脸。
  「我只是稍微被影响了而已,拜托你稍微安静点──」
  『你想一辈子都这样吗?』
  ……一辈子?
  有如宣判死刑的宣言,让库露耶露哑口无言。
  『小丫头你现在正遇到了瓶颈,是成长与停滞的心结。就像想要破壳而出,但却出不来的雏鸟。』
  夜色宣判者的口气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尽管是最近听惯了的声音,然而这些话语却在脑海里萦绕不去。平常应该不会将这些戏言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却做不到。
  『以前你对自己的评语是眼高手低吧。既然这么形容,就表示以往不管你做什么,都可以顺利地完成。这次的表演你也打算稳健地进行,顺利、平稳,不做危险的赌注,因为即使你不那么做也会成功。不过,最近看到蜜欧的名咏,感受到奈特投注的心力之后,你开始对自己的心态感到困惑。』
  那对有如新月般的金色瞳孔,令人即使不愿意也备感压力。
  「……你还真多话。」
  是对沉重压力的抵抗吗?在自己也不了解的情况下,夜色晰蜴的瞳孔与自己的视线交缠在一起。
  『你用双手珍惜地握住的东西,是触媒吗?』
  那对新月照向自己交握于膝上的双手。库露耶露叹了一口气之后张开双手,贴着红色标签的颜料管在手上滚动。
  「因为在名咏时需要用到,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是吗?在下认为那就是促使你产生心结的原因。』
  夜色的名咏生物依然坐在椅子的一端,淡淡地断言。
  『涂料是一种很方便的触媒,这种程度的事就连在下也知道。这次你也打算以它为触媒,平顺、稳健地进行名咏。可是,这场竞技大会跟你当初预料的状况不同吧?』
  库露耶露不打算回话,因为对方还没说完。凭感觉就知道对方还会继续说下去。
  『他叫做凯因兹吧?有人为了要得到那个男人的承认,勇敢地向难题挑战,蜜欧也是其中之一。说到奈特,尽管他没那个居心,不过为了完成自己的约定,总是勇于接受失败。这些累积起来的失败,都是为了总有一天能够精通夜色名咏。在这次的表演中,他说想要咏唤出黑马,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即使他明明知道自己根本就还没有那样的能耐。』
  宛如从远方某处传来的钟声,可以确切地感受到那些话重重地敲打在自己的心上。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感情并未产生任何波动。想必是因为对方丝毫不带私人情绪,也完全没有挑毛病或讽刺的意味。就像自己的镜子一样,谆谆告诫着自己。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自己使用简单的触媒,做完简单的名咏就交差了事。在比较过他人挑战的心态和自己的心态之后,令你感到窒息。』
  颜料管自手中无意识地滑落。
  『你想再次缩回壳里,还是要努力走出来呢?就由你自己来判断吧!』
  说完,对方也再度陷入沉默。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纵然不过是几次的呼吸,却有如连续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疲劳感。
  最后,在林间洒下的阳光使自己眯起眼睛的同时,从扩音器里传来一阵柔和的声音。

  ──第二十组的同学请到入口集合。重复一次……──

  ……时间到了。
  库露耶露并未看着脚下,紧盯着自己即将前往的场地,站了起来。
  『你「不捡起来」吗?』
  犹如在等自己跨出脚步那般,背后传来了询问的声音。声音当中加了点抑扬顿挫,无须回头也知道对方在调侃自己,所以既不用停下脚步,也用不着转身。
  ──只要一句话,只要回答那句话就行了。
  「我不要了,给你吧。」
  库露耶露就这样头也不回的低声说出这句话。她并未驻足停留,也不待阿玛回应便往前迈开脚步。
  『这样很好,你已经想通了不是吗?』
  像是在背后推一把似的,可以听到强忍笑意的声音。

  「啊,找到库露露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就快轮到你了。」
  入口前伫立着蜜欧及凯特老师的身影。朝凯特老师点头之后,她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
  「库露耶露你来啦。太好了,因为你一直没过来,我还在担心呢。」
  除了自己之外的四个人早已聚集于入口前。有穿着作为触媒的红色礼服的少女,还有似乎打算用火而单手握着火把的人。他们都准备好了各自的触媒。
  「库露耶露,你的触媒呢?」
  「放心,我有。」
  库露耶露什么都没拿,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红色第二十组,请移动到表演场地──
  观众及评审皆投以欢迎的掌声。数百乃至于数千道视线,正凝视着我们几个人。
  可是,我不在意。
  不如说这样的紧张感反倒令人愉快。一边感受胸口激动的心跳,一边往前迈进。心情有如寒冬的湖畔般沉静平稳,感情则仿佛泉水似地无法抑制,流泄而出。
  在校园中央停下脚步。掌声消失,周围的嘈杂声也平息下来。库露耶露投身进入只有风声呢喃的寂静世界。
  『你无法集中精神进行名咏吧?』
  现在,那只啰嗦的晰蜴一定也在看着自己吧?
  『你想再次缩回壳里,还是要努力走出来呢?』
  ……我是不会道谢的。
  微微动了动嘴角后,库露耶露闭上眼睛。我不道谢,因为我并不是被那番话说动的。我还没有坦率到会因为那种抽象的话就鼓起勇气的地步。
  即便如此,自己还是因此下定决心。

     绯  红  之  钟         响  起
  「──sheon lef ped-l-clue rien-c-soan」
  我要唤咏出我想咏唤的东西,即使失败也不要紧。无论成功或失败,我都能抬头挺胸地向大家报告。

  赞美彼方(你)的名讳
  Yer be orator Lom nehhe

  鲜红  羞怯(温柔)  动人(美丽)
  lor besti redi ende keofi-l-lovier

  在 微 风 中 浮 游(飘 荡)堆 积 的 鲜 红 碎 片
  Hir qusi clite lemenet feo fullefiia sm jes glue I

  慢慢地,仿佛教导小孩般地吟唱出〈赞来歌〉。
  将幻想化为想像。歌咏、编织,打开与自身追求物之间的名咏门。

  编织前往彼方的歌曲 加上我的情感之后展现〈舞动〉吧
  melodia fo Hio,O ect ti hear Yem sophit

  若世界渴求你……
  ife I she cooke Loo zo via

  来吧   呱呱坠地的孩子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似乎有人,或是已经有几个人成功完成了名咏。但是不用着急,一定来得及,一定办得到。
  「库露耶露小姐绝对很适合成为名咏士。」
  ……奈特,我可以相信你当时说的话吧?
  彼方化为  众多舞动聚集的舞者
  「o evo Lears──Lor besti bloo-c-toge=ende dence」
  睁开眼睛,红光以双手为中心形成漩涡,光徐徐增强,逐渐吞没自己的身体。这一定是我以名咏士的身分,首次进行的名咏。
  红色光芒有如闪光般迸裂。
     红之歌
  ──『Keinez』──
  刹那间,宛如自少女双手中流泄出来似地,飞出了不计其数的鲜红羽毛,
  不是鸟,而是纯粹召唤那些羽毛的名咏。
  为数众多,或许有数百、数千根羽毛被风卷起,覆盖住了少女的身形。
  像是在祝福她,像是在拥抱她。
  每根羽毛都仿佛红色妖精般。受到赞美的事物──少女召来的东西无比动人,无比虚幻,正是不折不扣的『鲜红世界』。
  一阵风吹过校园,红色的风沙沙作响地穿越校园。在观众席上、周遭观赏的学生身上、坐在评审席上的客人底下,落下有如红色雪花般的迷人羽毛。
  ……啊……
  想起了遗忘许久的呼吸,内心深处一片灼热。红色笼罩了校园,现在空中依然有飘动的羽毛。鸟的话另当别论,然而羽毛的名咏并不困难。不过终究是第一次尝试召唤出这样的数量,因此能够成功地召唤,就已经让自己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不过……为什么?
  轻轻地用手指拾起落在自己右肩上的羽毛。
  正如自己所想像的鲜红羽毛。然而眼前的羽毛被闪亮的火焰包围,正闪烁着光芒,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幻想之物。
  我明明没有打算要咏唤出这种燃烧的羽毛呀。
  ……燃烧的羽毛。不……「莫非是火焰化成了羽毛的模样」?
  虽然在燃烧,但摸起来并不烫。这是──
  还来不及思索这个问题,库露耶露便回过神来望向四周。
  周围笼罩着一片不自然的静默。
  咦?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紧接着,库露耶露的耳膜差点就被震破了。
  有如暴风雨般的掌声,同时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喝采。掌声接着掌声,一波又一波。不过,他们到底是在为谁鼓掌呢?
  自己也反射性地想要合起手掌,这时才发现,周遭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在尚未平息的如雷掌声中回到观众席时,蜜欧从正前方跑来。
  「库露露,你好棒喔!真的好漂亮!」
  「是吗?我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总之是尽自己所能去做,虽然不像蜜欧那样,但真的是没有那个部分的记忆。
  『你用什么当作触媒?』
  站在蜜欧肩上的别扭生物用疑问的口气加以询问。
  百闻不如一见。在开口说话前,她先将左手小指上所戴的戒指贴近对方鼻尖,让他看个仔细。镶嵌在戒指上的宝石,由于沐浴在光线下而发出亮丽的红光。是红宝石,虽然是人工的,然而当成触媒使用却有极佳的效果。到目前为止,以宝石作为触媒时的名咏从未成功,所以这次原本不打算使用的。
  「其实我真的是为了好看所以才戴的。」
  一旦被当作触媒使用之后,这枚戒指就再也无法进行名咏了。可是,最后的结果值得自己做出这样的觉悟。
  「由你看来觉得如何?」
  『有风吹起是侥幸吧。如果没有风的话,就不会有刚刚的掌声了。』
  稍作停顿之后,对方难得状似愉快地眯起眼睛。
  『不过,如果用你利用了风这一点来解释的话,成果倒也不坏。是很适合傲慢小丫头的名咏,不是吗?』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向你道谢。」
  这只晰蜴居然会率直地赞美自己,真是令人意外。这点让人出奇地难为情。
  「咦?什么什么?你向阿玛道谢?」
  如果告诉蜜欧刚刚那段对话,在接下来的一星期里,铁定会一直被这件事缠身。在稍稍犹豫之后,库露耶露决定不去理会这句问话。
  『小丫头──』
  话语刚落,肩上便传来一阵冲击。原来夜色晰蜴跳到自己的肩膀上。
  「难得你会来找我。」
  『因为在下想要确认一件事。』
  跟刚刚的声音有些不同,晰蜴以不带感情的声音抬头望向这边说:
  『你明白在下之所以询问你使用什么当作触媒的原因吗?』
  「……咦?」
  『你果然没意识到吗?』
  像失望、又像是安心。在对方吐出的叹气声中,像是符合这两者之一,但也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不同。
  『看了刚刚的名咏之后,在下终于发现了。看来小丫头在红色名咏上似乎很有希望。』
  「你是在夸奖我刚刚的名咏吗?不过那是因为我用了宝石那种很了起的触媒。」
  不过──
  『不,不如说正好相反。』
  和自己的预期天差地远。不仅如此,对方还摇摇头。
  『刚才进行名咏时,使用的触媒如果不是宝石,而是「某种别的东西」,你应该已经名咏出相当了不起的事物了。』
  完全摸不着头绪……别的触媒?了不起的事物?
  但是,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前,夜色晰蜴已经迅速回到蜜欧的肩膀上了。
  『这点你自己去想吧。尤其是关于红色名咏,你和奈特的母亲有着相同等级的感受性。正因为如此──为了不让你以此自满,接下来的答案,得靠你自己去找出来。』
  「嗯……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会努力的。」
  暧昧地回答之后,库露耶露用手指梳过脑后的发丝。这只晰蜴的话实在是太抽象了。不,应该说尽管话题本身是具体的,但内容实在太过唐突了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就先别管这个了,得去看看奈特表演才行。」
  『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
  依然站在蜜欧肩上开口说话的本人,将鼻尖转向校园。
  ……原来如此。
  库露耶露朝那个方向一瞥之后就闭上眼睛数秒。在校园里,距离评审席数公尺的距离,已经升起了浓浓的黑烟。
  「……看来是搞砸了。」
  蜜欧吞吞吐吐地挤出了这几个字。第二十一组的表演似乎结束了,步履有些蹒跚的少年朝这里走来。就他的身体来说,那件深蓝色的长袍有点太大了。因为少年的肩膀下垂的关系,那件衣服看来显得更不合身了。尽管知道失败的可能性很高,但还是觉得懊恼。这样的心情是可以深刻理解的。
  「我失败了……」
  他的脸上没有眼泪,反倒是还努力地想挤出笑容。声音明明就在哭了,然而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点,他还拼命地想要掩饰。
  『奈特──』
  抢在夜色的名咏生物开口之前……
  「奈特,辛苦了。」
  库露耶露松开交抱的双臂,轻轻握住少年的手。
  「好了,从明天开始再加油吧!」
  「……库露耶露小姐?」
  一头雾水的少年,露出一副比他的年纪更加稚气的表情。
  「你的目标是实现和妈妈之间的约定吧?既然如此,就不该在这个阶段感到灰心。」
  替自己的名咏制造更进一步契机的,就是这名少年。正因为如此,自己也想替这名年幼的名咏士尽一份心力。
  「如果失败可耻的话,那我也可以陪你一起被嘲笑。所以,尽可能去接受挑战吧。」
  少年的手在发抖。即便如此,他还是笔直地回望自己的视线。
  「……真的非常谢谢你。可是,我不希望库露耶露小姐因为我的失败而被嘲笑。」
  像是感到畏怯一般,甚至可说是不可靠的无力感。但是就算这样,那只手还是回握住自己的手。
  「所以,下次我会努力让它成功的。」

  希望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凯因兹·亚温凯尔将抖个不停的双臂用力按在桌子上。在实验室里见到的黑烟残渣──对于那些烟所抱持的怀疑,没想到真的就如自己所料。
  不是由火当中产生的黑烟。就连身为虹色名咏士的自己,也无法进行那样的名咏。那是虹色名咏唯一做不到的名咏式,是拒绝其他颜色的漆黑赞美歌。
  虽然名咏本身失败了,但不会错的。换句话说──
  ……那是夜色名咏?
  无意识的,干渴的嘴唇编织出无机质的声音。可是,为什么会由那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年,来进行那个名咏式呢?
  「伊芙玛丽,你……」
  明明盛夏就在眼前,却止不住颤抖。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寒意,让虹色名咏士拉紧了自己的外套。

  4

  在带着红色的天空开始混入灰黑色的时刻,一千五百多名学生参与的竞技大会,终于迎向尾声。
  「那么,首先,我要向各位同学们说句辛苦了。」
  坐在评审席中央的老人,多雷米亚学院校长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了整座校园。
  「原本我希望能在这里逐一评论你们每个人的表现,不过这么做的话,可能要等到明天的黎明才有办法说完,所以详细的评论就等明天由你们的级任老师转达,在此不多做讨论。接下来,关于发表此次成绩优秀的学生──」
  校长停顿下来,从容地望向挂在校舍里的大时钟,咳了一声后开口:
  「现在是六点半……唔,同学们的肚子也饿了吧?跟去年一样,三年级校舍旁的建筑物里,已经在大厅准备好宴会了。各位同学及老师们,就请先到那里去消除今天的疲劳吧。」
  老人的话才刚说完,除了首次参加竞技大会的一年级学生之外,其他年级的学生都欢声雷动地朝多用途大厅前进。不分男女,上千名学生成群结队,发出令大地为之撼动的跑步声奔驰而去。
  「宴会……那是什么意思呀?」
  还搞不懂状况的艾达歪着头思索。级任老师交叉双臂,带着别有意味的微笑,转头面对有着小麦色肤色的女学生说:
  「简单来说就是庆功宴啦。可以说,整个多用途大厅都变成了学生餐厅。好了,大家快过去吧。因为是采用自助餐的形式,所以不快点去,东西很快就会被吃光喔。」
  「咦?老师,这种事拜托你要早点说啦!」
  男学生急忙朝高年级学生那边追赶过去,接着又有一、两个人仿佛要追上他似的冲过去。不到十几秒的时间,已经形成有如海啸般、完全不亚于先走一步的高年级学生的人潮,涌入多用途大厅。
  「该怎么说呢……好惊人和活力啊。」
  没来得及成为海啸一分子的蜜欧以哑然的语气这么说。现在还留在校园里的,除了老师之外,已经寥寥无几。
  「喂,快点快点,库露露你也一起来吧!」
  「来了来了。」
  库露耶露朝在背后苦笑的凯特老师耸耸肩后,也朝先走一步的人潮后面跟去。

  ──────

  「……是这个吗?」
  〈孵石〉,五色的假宝石就这样放在桌上。
  这两天来翻遍了资料馆的柜子,没想到居然会就这样随便放置。原本认定会被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结果被反将一军。
  实在不认为这会是危险的触媒,所以总之还是借用一下吧。
  如果真的是强劲的触媒,那么应该也能灭灭那个虹色名咏士的威风才对。若是能重挫传说的虹色名咏士,自己一定也能受到世人的另眼相看。
  「得为昨天的事好好谢谢他才行!」
  于是,班德烈尔朝〈孵石〉伸出手。

  5

  「库露耶露,你吃过这种蛋糕了吗?非常好吃喔!」
  艾达朝这儿走来,手上端着放了三块相同蛋糕的盘子。我知道很好吃,可是你一个人也拿太多了吧?库露耶露带着淡淡的苦笑摇头。
  「我已经吃饱了,甜的东西有这个就够了。」
  库露耶露对她摇了摇装着柳橙汁的玻璃杯来代替回答。
  「库露露,你有看见凯大人吗?」
  蜜欧拨开人潮,高声地这么询问,手上拿着像是装了葡萄汁的玻璃杯,看起来就快泼出来了,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库露耶露一边这么想,一边再次摇头。这个大厅原本就是设计用来举办舞会的,不过当里面挤进了一千五百多人之后,就连谁在什么地方都分不清。
  「可是,如果他在这里的话,就算引起大骚动也不奇怪啊。」
  尽管大厅里处处都可听见笑声,然而并未听到响亮的欢呼声。
  「会不会是正在偷偷地招揽某人?」
  将眼神转向艾达所注视的方向。在大厅的一隅,看似高年级的学生正与坐在评审席上的名咏士来宾谈话。两人之间并无笑容,那种紧绷的气氛,就连在一旁观看的自己都能感受到。对我们这些低年级学生来说,竞技大会不过是一项活动,不过对于即将毕业的四年级学生来说,却是决定往后出路的重要场合。
  「说到这个,库露露也得到了掌声,有没有人来招揽你?」
  蜜欧一边问,一边看着自己在玻璃杯上的倒影。
  「怎么可能有,只有凯特老师稍微夸奖了我一下而已。」
  自己得到的喝采终究是对演出效果方面所做的评价,而不是作为计分标准的名咏技术分数。以名咏的难度来说,自己在竞技大会里的排名,是在中间偏后的位置。
  就这点来说,高年级学生当中果然有数名表现优异的学生。
  在黄色名咏方面,有名咏出无数只金丝雀而受到喝采的女学生。在蓝色名咏方面,有学生咏唤出巨大冰块,而且还是雕刻成骑在马上的骑士冰雕。在白色名咏方面,最高年级学生当中,有一位男学生成功地名咏出独角兽,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这次的最优秀奖将会由他获得。
  「对了,奈特呢?」
  单手端着玻璃杯的蜜欧摇摇头。
  「刚刚我们还在一起的,他说他想到外面去透透气。这里是学校,再怎么说他也不会失踪,你就别担心了。」

  ──────

  凶恶的触媒──〈孵石〉。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被处理掉,那么自己拿来用应该无所谓吧。
  「那么,要怎么做呢?」
  班德烈尔俯视着眼前的宝石,就这样闭上眼睛。
  说不定能够咏唤出到目前为止从未成功的大型生物。别说是第二音阶名咏,顺利的话,就连等级最高的第一音阶名咏,也就是〈真精〉,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名咏所需要的三重连锁──使用特定的触媒、吟唱特定的〈赞来歌〉、由真精口中告知那名真精的真名。必须如此才算满足名咏条件的第一音阶名咏,是一种独特且等级极高的名咏式。若能出其不意地咏唤出这个,即便是那位虹色名咏士,大概也无计可施吧。
  ……总之,我想咏唤出强大无比的凶猛事物。
  先把这个带回宿舍,确认到底是威力有多强大的触媒好了。班德烈尔一把捉起了最靠近他的红色〈孵石〉,想将五色的触媒装进准备好的书包里。
  此时──
  〈孵石〉的壳破了,漆黑的资料馆被红色的闪光扫过。
  「什么……喂!这是什么啊!」
  仿佛直视太阳般的光量,就连眼睛也无法睁开。这是名咏光吗?
  等等,我没听说有这种事啊!
  这和听到的不一样。为什么光是拿着就会产生反应!
  红色的光芒刺得眼睛睁不开。正想放开〈孵石〉的时候,手中的物体开始膨胀。
  名咏居然自动被引发了?怎么会有这种不合理的事?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就这样,陷入恐慌状态中的班德烈尔,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6

  「这是为你而创的名咏式。所以奈特,我只教给你一个人。」
  母亲费力地从床上伸出右手,自己则垂下视线回握那只手。因为母亲的手太瘦了,光看就让人难过。
  「奈特……你认为名咏是什么呢?」
  母亲对着依然别开视线的自己这么问。这样的问题不可能有正确答案,这点就连刚学习名咏式的自己也知道。奈特哑口无言,依然紧闭双唇。既没有可以回答的答案,也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就算这样,还是能够感受到母亲手中的温暖。
  「所谓的名咏,是为了要咏唤出自己。这是我的想法。将自己的内心化为形式展现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名咏式。因此,它是无比地困难。结果,直到最后……我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咒语。倘若言语中存在着力量,母亲现在所说的话便是如此,具有让垂下视线的自己抬头的力量。视线交叠、互触。
  卧病在床,已经连抱起孩子的力量都没有了──
  即便如此,那个母亲还是以视线拥抱着儿子。

  ──────

  「一百七十二……一百七十三……」
  再怎么等待,滚烫的身体都无法冷却下来。在多用途大厅里受到人潮热气的烘烤之后,尽管逃到外面很好,但外面也不怎么舒适,白天时太阳所留下的热风,现在依然在肺的深处灼烧着。
  「一百七十四……」
  『你似乎从刚刚开始就在数星星,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奈特循着听惯了的同伴声音,望向自己坐着的倚背。距离多用途大厅约两百公尺之外的地方有片草地,他就坐在设置于角落的长椅上──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小时左右吧。
  「嗯,因为这么做,我就可以不去想很多事了。」
  缩起一边的膝盖,再用双手环抱住它。紧接着,夜色的名咏生物从椅背飞到膝盖上。
  『很多事是指?』
  「就是很多事啊。」
  没有任何意义,就只是重复着相同的话。因为到最后,就连自己也想不出「很多事」当中任何一件具体的事。之所以眺望星星,也并非由于意识到这一点。其实是当自己回神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数星星罢了。
  「……呐,阿玛,名咏真的很困难呢。」
  漂泊于空中的星星,以及仿佛要遮住星星般飘动的云朵碎片。缓缓地将视线从这两者移开,注视着在膝盖上的谈话对象。
  『又是平常的丧气话──』
  正想严词批评的阿玛与他视线交缠。这段视线交会持续了数秒,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在一次呼吸之后,对方的嘴角微微扬起并开口:
  『……看来似乎不是。』
  「嘿嘿,你看得出来?」
  面对成功察觉到自己心事的阿玛,奈特努力试着送出转移话题的视线。
  『「名咏并非易事」。如果你是真的领悟到其中的意义才这么说的话,那是非常了不起的。不过,情况究竟如何呢?』
  「阿玛,你也看到库露耶露小姐的表演了吧?」
  维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将只有脚尖碰得到地的脚缩到胸前,接着用双手抱住。与数日前她的动作一模一样。
  「我一直在会场上观赏大家的表演,不过,我想库露耶露小姐或许是最棒的吧?」
  『你是指什么?』
  「就是──」
  在等待自己上场时,看到了她的名咏,那实在是──
  「她是打从心底,非常快乐地施展自己的名咏。你是这个意思吧?」
  说这句话的人并非自己。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奈特有如弹起来般,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距离自己数公尽远的地方,浮现出一位虽然身处夏天,却还穿着外套的男人身影。
  枯草色的外套,淡淡反射着微弱的月光。
  自己并未忘记,他就是前天在高年级学生来找碴时,出手相助的那位名咏士。而在昨天,从蜜欧口中得知这个人是世界上最有名的──
  「两天没见了。」
  眼前的虹色名咏士轻轻地举起右手,以聊天般的语气说着。
  「啊,那个……那个时候多谢您帮忙,我还没道谢……」
  「那点小事不算什么。话说回来,我可以坐这里吗?」
  奈特用力对将手放在椅子另一端的他点头。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我想稍微跟你谈谈,所以正在找你。」
  「……找我是吗?」
  怎么回事?虹色名咏士怎么会来找我?
  「最近,是不是你在实验室里进行名咏式的时候失败了?就是像黑烟的那个。」
  「咦?」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奈特哑口无言。的确是这样,不过,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那件事?
  「呃……没错,我的名咏失败了……」
  「啊,抱歉,我并不是在责怪你,而且我也不是学校的老师。」
  他的表情突然放松了下来。
  「今天,我看到了你的名咏。」
  他一边凝望着在头上闪烁的星光,一边用提醒般的口吻询问:
  「那是你创造的名咏式吗?」
  「您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那种名咏式,并不符合现在被认定的五色当中的任何一种。」
  虹色名咏士直接切入核心。
  可是,该怎么回答才好呢?不知如何是好而垂下视线,身边的名咏生物仿佛在说「交给你了」似的,在膝盖上缩成一团。
  「呃,可以这么说没错。那是我母亲独创的名咏式,我母亲称它为『夜色名咏』。」
  「……这样啊。」
  自己有种错觉,一瞬间对方的呼吸停止了。
  「在你膝盖上睡觉的是名咏生物?」
  此时再装傻也没有意义。这种颜色的晰蜴根本就不存在,而且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细部构造也和一般晰蜴有所不同。既然是虹色名咏士,应该已经看惯了这一类的生物吧?
  「我想是一年前吧,我母亲将他托付给我。」
  「托付?」
  「她说:『当我不在了之后,就由他来代替我教导你夜色名咏。』」
  「……『不在了之后』?」
  突然,他的嗓音里渗入了苦涩。
  「我没有真正的父母。我的亲生父母在某处的火灾中丧生……现在的母亲领养了当时在孤儿院里的我,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教我名咏的……可是,我母亲已经在一年前过世了。」
  「……对不起,问到了你的伤心事。」
  他的话让奈特突然回过神来。
  ──咦?为什么我连这种事都说了呢?我明明没有打算要解释这么多的啊。
  为什么呢?身旁的人让自己感到格外亲切。因为是虹色名咏士,所以感到憧憬?不对,并非如此,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情──类似哀愁的某种感情。
  「我们回到原本的话题,你说名咏很难是吧?」
  虽不明白,但感觉他想避开刚刚的话题。他之所以改变话题,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吗?
  可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非得从这里开始谈起不可。
  「我母亲她……总觉得由我来说似乎不太客观,但她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平常总是非常严厉,我老是挨骂。一开始,我认为她之所以会领养我不过是偶然。可是,就算这样……」
  奈特停顿下来,从椅子上站起。与母亲之间的记忆倾泄而出,受到夸奖的记忆,还有挨骂的记忆全都合而为一。
  「对我来说,她真的是不折不扣的母亲。当我感冒病倒的时候,她曾经整整三天不眠不休地照顾我……不,不只是那个时候,平常的她似乎很冷淡,但其实总是在关心我。」
  不知不觉间脸颊开始发热。我不能哭,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止不住流出的泪水。
  「我和母亲在最后做了一项约定。我母亲在很久以前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让他第一个看到夜色名咏。我答应妈妈要代替她,让那个人看到夜色名咏。」
  回想起来,那或许是母亲最初,也是最后的「要求」。
  「约定……吗?」
  他浮现出干笑,吐出了一直屏住的呼吸。
  「到目前为止,就算来到这所学校之后,我还是一直抱持着这个想法。总之,我要为了妈妈而努力……可是,今天看了库露耶露小姐的名咏之后,我觉得有点……该怎么说呢,觉得自己应该稍微重新考虑。」
  自己也不是很了解,该怎么解释才好?
  「我还不是非常了解跟母亲约好的……真正的夜色名咏。」
  阿玛微微抬高视线,背部沐浴在那视线当中。
  「所以我想,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呢?库露耶露小姐是如此快乐地进行名咏,既然要做,那么我也希望能够快乐地施展名咏。就算需要绕路,但是如果我能跟大家一起快乐地学习名咏式……虽然这么做或许会对不起跟我母亲立下约定的那个人。」
  「不会对不起的。」
  他就站在身边,仿佛要跟站起身来的自己并列一般。
  「我想,跟你母亲立下约定的人一定会谅解的。」
  「是这样吗?」
  他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点头,仿佛非常确信自己的答案。
  「总有一天,当你精通夜色名咏后,希望你能通知我,我也想看。」
  「咦?可是还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耶。」
  略感压力的奈特像是在逃避般地笑了。
  「我很习惯等待。等待有时也会是一件好事,比方说……」
  他从怀里拿出表来,指向学校的多用途大厅。
  怎么回事?凝视着那个方向一秒、两秒──
  突然点亮的照明烧灼着眼睑。
  「啊!」
  像是已经预测到自己会发出惊呼般,他一脸恶作剧得逞似的表情。

  光辉灿烂的萤光色让夜晚的学校呈现出梦幻的气氛。不只多用途大厅、一年级校舍、外部通道的步道、喷水池及庭园,多雷米亚全校都被壮观的照明点缀。
  「这场名为竞技大会的活动,其实是多雷米亚学院前身的艾尔法多名咏学舍留下的传统。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只有竞技大会和毕业典礼的晚上会像这样点亮全校。」
  「也就是说,凯因兹先生从前也就读这所学校?」
  「是啊。」
  简短地点头之后,他便不发一语,将视线集中在学校的灯光秀上。
  奈特仿佛受到他的邀请,也望向被照亮的校舍。
  「离我跟伊芙玛丽一起欣赏这个景象,已经有十年以上的时间了,不过看来这幅景象似乎也没什么改变。」
  ──咦?
  在他吐露出的话语当中,出现了自己非常熟悉的人的名字。
  「您、您说伊芙玛丽……」
  「伊芙玛丽·耶雷米亚斯,跟你的母亲同名吗?」
  他半带微笑、半像是恶作剧般,朝自己眨了眨一只眼睛。
  突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炸作响地倒塌,同时,也有某种东西逐渐成形。
  和母亲立下约定的人、眼前这个认识母亲的人、不会吧……难不成这个人就是……被誉为站在名咏士的顶点,传说的虹色名咏士就是……
  『原来如此。那么,你就是伊芙提过的……』
  就连决定置身事外、保持沉默的阿玛,也以新月型的瞳孔仔细打量这个男人。
  「这个嘛,你说呢?或许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话虽如此,但他却在装傻。
  啊……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或许了解这个人的个性?
  对了,这个人──平常在别人面前表现的……不得罪任何人、受万人喜爱的个性,并不是真正的他。这种像是在装傻般的表情,只让自己真心相信的人看见,似乎有点讽刺、略带嘲弄般的神情,才是这个人真正的表情。
  ……和妈妈同样的表情。
  和母亲对着自己微笑时同样的表情。
  「答案就等你钻研出夜色名咏的时候,当作交换条件再告诉──」
  然而……
  话才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就中断了。
  不对,是被掩盖过去了。
  一阵撼动整座学校的地鸣。
  接着,传出比那阵地鸣更响亮的,某种生物的巨大咆哮声。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19 01: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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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3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奏 「誓者高歌,世界啊,迎接黄昏」



  1

  「刚刚那是……?」
  校园内发生异状。第一个发现的,是前去巡视四年级校舍的女老师。
  尖锐的声音像是哭声、又像是哀鸣。此时,除了包括自己在内负责巡逻的几个人之外,学生及教职员应该都已经前往多用途大厅了。
  刚刚那是某人的声音吗?
  发出声音的地点忽远忽近,听来出奇地模糊。当转头回望身后的四年级校舍时,立即透过脚下的高跟鞋感受到轻微的摇晃。怎么回事?虽然像是地震,不过震动却出奇地规律。震央并不远。没来由地,令人联想起出现于童话中的巨人在地面走动时的沉重脚步声。
  乍看之下四年级校舍并无异常,女老师再次转身走向步道,就在此时,她的身体变得有如铅块那般沉重。紧邻四年级校舍的资料馆,平常应该没什么人出入才对,然而现在整栋建筑物都在摇动。
  「怎……怎么了?」
  瞬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她反射性地蹲下来。那是一阵似乎比雷声更凶恶,有如只为了震破鼓膜而产生的碎裂声。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后──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资料馆的屋顶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从资料馆里冒出、类似巨大烟囱的东西。而且,还是五根。
  这是……什么……
  黑夜使一切都变得朦胧。
  仿佛在嘲笑这种状况般,多雷米亚学院内亮起了七彩的灯光。在这些灯光的照耀下,窜出资料馆屋顶的生物,终于显现出全貌。
  「──咿!」
  一切都化为尖锐的惨叫声,横隔膜完全凝结,浑身寒毛直竖。再怎么说,她也是处在教导名咏式立场的人,即使是红色小型精命的火晰蜴或是独角兽这些传说级的名咏生物,也曾数次目睹。或者说,就算面对这样的对手,她也有自信不为所动。
  然而,纵使如此……
  ……不行,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
  她毫不迟疑、毫无犹豫地,转身逃离「那个」。

  桌上的玻璃杯摔落地面,在发出清脆的声音后化为粉碎。天花板上的吊灯剧烈摇晃,窗框猛烈震动,嵌在里面的玻璃出现有如蜘蛛网般的裂痕。
  「怎、怎么了?地震吗?」
  扶着墙壁的艾达高喊。
  「可、可是……好像不太一样?」
  蜜欧的口气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惨叫般的独白。库露耶露一边扶着她因为震动而失去平衡的肩膀,一边偷瞄大厅的角落。幸好,还没有太多人冲向紧急出口。
  「蜜欧,我们快趁现在出去!」
  库露耶露偷偷地向她耳语。
  「咦?可是……还没有人开始避难啊!」
  「所以我们要趁一片混乱前赶快出去啊!」
  这场地震有点不对劲。尽管目前还在持续震动,却出奇地断断续续。一会儿震动,一会儿安静,接着又开始震动。
  「呐,库露露……那是什么啊……」
  蜜欧突然指着窗外这么问。学校的灯光照亮了被夜幕包围的世界,明明应该是七彩的灯光,但从窗子看出来的景象,却被染成了一片血红──发生火灾了吗?
  库露耶露不容分说地抓起蜜欧的手奔向紧急出口。原本如水泡般的小小疑虑逐渐扩大。然而至少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那就是这所学校出事了。
  「校长!」
  女老师打开多用途大厅的正门,高声呼唤学校的领导者。或许是因为狂奔了一段距离所致,她的衣服凌乱,呼吸更是急促。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各位老师和各位同学,『请立刻逃离这里』!」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句话。拼命挤出声音的她,表情因为恐惧而扭曲。在一般状况下,惯用的句子应该是「请去避难」才对,然而她却说了「请逃离这里」,这样的语气,仿佛有什么即将来袭似的。
  「有怪物朝这里来了!」
  「怪物?」
  「看来似乎是名咏生物,不过……那不是我们能够应付得了的东西。马上叫邻近地区提供支援──」
  此时,嵌在天花板上的采光玻璃破裂,某个东西闯进了大厅。
  就像是在嘲笑女老师所提到的支援一样。

  「地、地震?」
  突如其来的震动,使得奈特双脚一软,还没来得及恢复身体平衡便跌倒在地。
  「不,你不觉得奇怪吗?」
  虹色名咏士因为地鸣而单膝落地,他环顾四周,视线落在四年级校舍的方向。
  就在这一瞬间,那栋校舍所在地正上方的夜幕被驱散,上空变得比鲜红的夕阳更加火红。接着,地面上有无数的物体朝那片火红飞去,远远看去,就像是蝙蝠一样。
  『……这家伙是……』
  站在奈特肩膀上的阿玛不住地颤抖。这只拥有夜视能力的名咏生物,似乎看得见头顶上的「那个」。
  『奈特,现在马上叫在多用途大厅里的人去避难!要是集中在一处,就正中「他们」的下怀了!』
  「咦?这是怎么回──」
  在身后的对象回答之前,奈特亲眼见到了那个恐怖的实体。
  地面再次传来一阵冲击,「那个」踩着四年级校舍方向的树木朝这里逼近。透过建筑物的缝隙,可以隐约见到那有如鞭子般的好几个头。
  「那是……水蛇吗……?」
  身边的名咏士抬高视线如此低语,话语当中混杂了怀疑及困惑。
  对名咏士而言,说到拥有好几个头的蛇,首先想到的就是水蛇。原本是蓝色名咏当中的第一音阶名咏。
  正如其名,『水蛇』原本是深蓝色的。
  可是,眼前从数百公尺外靠近的「那个」,身体表面的鳞片却是鲜红色。而且,原本的九个头现在变成了五个,比正常数目要少。不过映入眼帘的「那个」,以中央的红色为首,其余则是蓝、绿、黄、白四色。换句话说,它拥有五色的头。此外,更令人咋舌的是其巨大的身躯。若是它伸长颈部,或许会超过二十公尺。尽管水蛇原本就是一种巨大的生物,但身长也只有约十公尺。与它相较之下,就连龙看来也有如婴儿。
  『五色……所有的名咏同时被发动了吗?』
  透过肩膀,可以察觉到阿玛正在颤抖。
  「──那种事……有可能吗?」
  即便综观全世界,能够同时发动复数颜色的名咏士,也不到双手手指能够数得出来的数目,而且最多也只是两种颜色。在这个世界上,有可能做到同时发动全部五种颜色名咏的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虹色名咏士称号的凯因兹。
  「难道……有人拿了〈孵石〉……」
  「〈孵石〉?」
  「是一种凶恶的触媒,五个孵石全部被集中保管在资料馆里。」
  水蛇的绿色头颅有如镰刀般升起,头朝上张开嘴巴,接着就维持这样的姿势不动。虽然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不过得趁它停止动作的时候,到大厅去警告大家避难才行。可是奈特才正想采取行动,身边的名咏士就拉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随便乱动会被发现的!」
  绿色的头颅朝上空吐出了某种东西,约有四、五个,其中一个在空中张开翅膀,朝自己的方向飞来。远远看去像是小型的鸟类,然而并非如此。随着对方愈来愈接近,它的轮廓也变得愈来愈清晰。是有三个头的……
  奇美拉!
  在如此喊叫的同时,自己也被虹色名咏士推倒。野兽的利爪划过自己前一刻所站的位置。突然失去了目标,用边过猛的奇美拉,爪子深深地刨过地面。
  同时拥有狮子、公山羊与龙三个头的怪物。
  怪物将目标从有一段距离的自己身上移开,盯上了穿着外套的名咏士。
  「凯因兹先生!」
  是已经预测到了吗?凯因兹早已展开行动。奇美拉着地时扑了个空,他从外套的缝隙里取出某种黄色物体。奇美拉踢着地面,但他并没有逃走,指间的金币发出有如黄金般的黄色眩目光芒。
     黄之歌
  ──『Surisuz』──
  在他与奇美拉的对角线上,从黄光的奔流中,产生发出蓝白闪光的球体。这些飘浮在虚空之中,有如双臂环抱般大小的球体,开始朝奇美拉发射光束。光束极为纤细,有如一碰即断的细线。
  当奇美拉的爪子被那道光束缠上的同时,体重高于自己数倍的奇美拉发出凄厉的叫声。全身打颤、翻滚,但又突然停止了动作。
  是黄色名咏的第二音阶,黄色小型精命的鬼火?
  「从来没听过水蛇会名咏出奇美拉这种事……那头水蛇大概一生下来,就把那颗〈孵石〉吞下去了吧?」
  虹色名咏士的表情,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游刃有余。
  「……你快走!」
  「咦?」
  在发现奈特不懂他的用意之后,他用很快的速度加以解释:
  「引导学生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校长他们应该也已经发现了,不过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凯、凯因兹先生你呢?」
  奈特望向无言的对方头上,便察觉到了其中的理由。无数犹如蝙蝠的生物在空中飞翔,并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在两人的头上盘旋。
  在上面的该不会全都是……
  「我也只能彻底当个诱饵了。」
  乍听之下,他的口气像是在打趣,然而此刻已经没有丝毫余裕了。

  「大家不要惊慌!从距离出口最近的学生开始,往一年级校舍避难!」
  学生的惨叫声、掉落地板的玻璃被踩个粉碎的声音响遍了整座大厅。
  「一年级的级任老师确保避难通道顺畅,二、三年级的级任老师对付侵入校舍内的对象,其他还有余力的人,就去扫荡在外面的那些家伙!不过绝对不可以追击!」
  校长的指示是否真的传到了教职员耳中呢?响彻大厅的悲鸣衍生出新的恐惧,而恐惧又怂恿了进一步的混乱。
  「──蜜欧,你没事吧?」
  剧痛让脑袋变得一片空白,库露耶露的表情不由得扭曲了起来。
  「我……没事。库露露你呢?对……对不起……我……」
  平常蜜欧总是仰望自己,不过现在立场完全颠倒了。库露耶露将手撑在地板抬头张望,在自己身边的蜜欧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库露耶露,你没事吧?」
  桑吉丝靠过来想要握住她的手,库露耶露用自己还能动的手阻止她。
  「……我没事。你先走吧,我马上就过去。」
  接着,立刻将视线转回哭成了泪人儿的朋友身上。
  「蜜欧,你也先走。」
  「不行!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绝对要跟库露露一起走!」
  真是的,就会逞强。虽然想要说出来逗逗她,不过浑身无力的自己根本办不到。库露耶露按着左肩,将身体靠在墙壁上慢慢站起来,从原本坐在地板上的姿势变成站姿。尽管只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让呼吸变得急促。
  「不要动!你动的话,血会止不住的!」
  「……要是继续坐着,如果刚刚的家伙再过来就逃不掉了。」
  礼服的左肩被染成了暗红色。调头不去看它,再次以右手紧压左肩。在护理课上学过的止血法,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实践它的一天。
  库露耶露瞥了一眼粘在右手手掌上的鲜血,抽动了一下嘴角。

  「这里就交给我,你走吧!」
  虹色名咏士将鬼火置于身后,同时指向大厅。
  「可、可是──」
  太乱来了,再怎么说一个人也没办法应付这么多的对手。
  『奈特,我们走吧。』
  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了。
  「……阿玛?」
  站在肩膀上的对象,一如往常地……不,用比平常更冷淡的口吻这么说。
  『目前要先确保在大厅里的人的安全。已经有好几只朝那个方向过去了。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说不定已经有人受害了。』
  阿玛从不慌乱,能够比任何人都正确地分析状况,并且在天秤上评估优先进行的事项。真切地感受到这点,已经不只一、两次了。
  ……这只夜色生物很冷静,至少比自己冷静。
  「凯因兹先生!」
  并非视他为虹色名咏士,而是视他为从前和母亲立下约定的人。奈特正视着应该要信守承诺的人的脸孔。
  「我会努力学习夜色名咏。所以──总有一天请你一定要看!」
  奈特还没听到他的回答,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好的,我答应你。因为那是我和她之间的约定。
  目送着见习名咏士冲向大厅的背影。
  虹色名咏士的脸上,是平时那沉稳的表情。
  「好了,因为这样,所以我得活下去才行。也要请你帮忙啰!」
  闪电精灵没有出声,而是发出了更强的光芒来代替回答。

  2

  奇美拉倒在地板上,如今已动弹不得。
  突然撞破天花板现身的这只怪物,降落在紧急出口的正面,正好堵住了通道。接着奇美拉开始朝最近的目标──蜜欧进行攻击──由于库露耶露想都没想就将她推开,因此蜜欧本人并未受伤。不过相反地,推开她的库露耶露,左肩却因此受害。
  或许伤到动脉了,礼服的左肩染成了一片鲜红,至今仍未止血。
  「库露耶露,你没事吧?」
  原本在引导学生避难的凯特老师跑了过来。
  「老师你也没事吧……请你去陪着大家,我要暂时在这里休息一阵子。」
  就连开口都痛苦不堪,不过还是吐出了肺里最后的一丝空气,努力挤出声音。
  「我是你的级任老师,所以不可能丢下你不管。」
  女老师垂下视线,摇了摇头。
  「可是……在校舍里有超过三十个由老师担任级任老师的学生啊!」
  并非想要逞强,但这个老师不该陪着无法行动的自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电缆被切断了吗?头上的吊灯忽明忽暗地闪动着。如果没有照明,即使要前往一年级校舍也不容易,所以必须尽早协助学生避难。就算再不愿意,这位老师应该也理解这点。
  微微地,凯特老师的眼中浮现出死心的神情。
  「……等确定班上同学都安全避难之后,我会再回来。蜜欧,这段期间就拜托你了。」
  在确认身边的少女点过头之后,凯特老师迅速奔去。
  外头传来的嘈杂声音,已分不清那是惨叫声,或者是怪物的咆哮。窗外映照出树木着火的景象。在历经突如其来的地鸣后不过数分钟,仅仅数百秒的时间,周遭已变得如此凄惨。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少女在自己的手臂卷上用来代替绷带的布,声音里混杂了呜咽。
  「蜜欧,不要哭了。想哭的话,得在高兴的时候喜极而泣才行。」
  「……我才没哭呢!」
  少女闭上嘴巴,将绷带紧紧地打上一个结。
  「谢谢你。这么一来,我只要稍微休息就没事了。」
  库露耶露由于贫血而想吐。她闭上眼睛,慢慢地反覆呼吸。
  吊灯「叽叽、叽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糟糕,现在停电的话,骚动会变得更严重。
  冷不防地──
  「库露耶露小姐!蜜欧小姐!你们在吗?」
  一阵熟悉的说话声,伴随着踩碎玻璃的声音传来。
  「……奈特?」
  大厅的正门犹如回应蜜欧的低语般敞开,身穿长袍的少年出现在那里。看到那个身影后,心中立即放下了一块大石。
  ……太好了。虽然他人在外面,不过似乎安然无恙。
  「奈特,你得尽快到校舍去避难才行!」
  「可是,我听艾达小姐说你们两个人还在这里……库露耶露小姐,你受伤了!」
  「嗯,是啊,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她不习惯让别人为自己担心。正想在少年接近前,撑着墙壁起身的时候──
  同时,大厅的吊灯也跟着熄灭。
  「咦……」
  不知道大厅内情况的少年倒抽一口气。在库露耶露开口前,身在黑暗中的蜜欧便高喊:
  「奈特你等一等,这里到处都是碎玻璃,要是随便走动会受伤的!在灯亮起来之前,你先别动。」
  「我、我知道了。」
  有如冻结般的冷咧寂静吞噬了整座大厅。
  转头望向窗外,不过外面也静得吓人。仿佛到刚刚为止都还听得见的喊叫声都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因为什么事都没发生,所以才会这么安静?无法否定其中的任何一种可能性。
  宛如毫无生命的荒凉大地。
  ……这样的想像还真是让人笑不出来。
  库露耶露咬紧牙关,持续压紧肩膀。
  突然,像是钟声响起般,玻璃破裂的声音撼动了鼓膜。不是一次,而是两次、三次,声音逐渐变大,而且愈来愈近。
  「奈特,你不可以乱动啦!」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
  「咦……我……没有动啊……」
  听到与状况矛盾的回答,在感到哑然之前,全身已被恐惧所笼罩。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别的东西在这栋建筑物里?
  隐隐约约地,肌肤感受到灼热的呼吸。
  「蜜欧蹲下!」
  吊灯亮起。而抢在一个呼吸之前,黑暗中的库露耶露揪住蜜欧的礼服将她往下拉。头上有某种东西掠过。在闪动的光源中,映照出有着三个头的怪物。
  ──奇美拉!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
  库露耶露咬着牙暗叫不妙。在我们三个人当中,没有人能够使用足以对抗这头怪物的名咏式。
  奇美拉一点一点地拉近距离。
  「库露耶露小姐!」
  奈特想要跑过来,但是库露耶露阻止了他。太乱来了,这种等级的对手,不是刚上高中的学生能够应付得来的。
  「别说了,你快逃!蜜欧你也一样!」
  「不行……直到最后我都要跟库露露在一起……因为是我害你的……」
  「笨蛋!何必在这种时候逞强!」
  奈特的夜色名咏详情不明。蜜欧的绿色名咏鲜少有具攻击性的生物。其实自己的红色名咏,才是最适合对付它的。
  我至少得咏唤出火焰……不,就算能够名咏出火焰,火力也不足以赶跑这家伙。而且更重要的是触媒──
  库露耶露转动眼珠,寻找可以用来当作触媒的东西。突然间,库露耶露的视线停在奈特肩膀上的名咏生物身上。这个夜色生物正无言地回望自己。
  不,正确地说,是我的左肩?
  啊……
  「有了!」是现成的触媒,能够用在红色名咏上的触媒,就只有一个。
  「奈特你后退!」
  库露耶露将勉强能动的右手伸向桌上,抓起没在地鸣之中摔落地面的玻璃杯,将它掷向奇美拉。
  虽然是意料之外的举动,但是对峙的怪物却只用尾巴一扫,便将玻璃杯甩到一旁。怪物瞥了一眼洒落在地上的液体,宛如嘲笑般地露出了污泥色的牙齿。
  三个头的怪物踢着地板。
  没时间慢慢拆开了。库露耶露用嘴咬住左肩的绷带──将那层绷带咬开来。
  有如决堤般涌出的红色瀑布,红色的血点溅到了手背上。
  『你想再次缩回壳里,还是要努力走出来呢?』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
  ──神啊,希望能够成功……
  血在沸腾。沾在右手上的鲜血发出光辉,逐渐蒸发。
  接下来,自己的右手产生出一团火焰。依然趴在地上的库露耶露,使劲将它投掷出去。
  使出混身解数力量投出的火焰逼近怪物。这一瞬间,对方停下脚步。尽管火焰掠过鼻尖,然而落下的地方并非怪物身上,而是它的脚边。对方睥睨着落在地板上的火焰,同时眯起眼睛。
  「……你以为你赢了吗?」
  库露耶露虽然失去血气而显得苍白,但是却扬起了嘴角。
  「是我赢了,你下次再来吧!」
  因为原本就是瞄准脚下,所以没丢中是理所当然的。打从一开始,投出装着酒的玻璃杯,还有玻璃杯遭对方击落,都在库露耶露的算计之中。因为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将火焰丢向泼洒在地毯的酒精上面。
  瞬间,怪物还来不及察觉到脚下的变化,酒精便已起火。
  对方的脚下一口气化为火海。全身被火焰包围的奇美拉发出惨叫,在痛苦挣扎中张开被火焰吞噬的双翅,开始朝天花板飞去。
  ……看来似乎是逃走了。
  库露耶露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似的颓然倒地。

  「库露耶露小姐!」
  奈特一边喊叫,一边慌张地奔向她身边。身上穿的纯白礼服被鲜血染红,相较之下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对不起,让我稍微休息一下。」
  少女的身体在颤抖。原因是流血造成的寒意,以及被兽爪抓伤的痛楚。
  「对不起……我什么都办不到……结果老是让你帮我。」
  奈特甚至无法直视库露耶露的脸孔,死命地盯着自己的脚下。
  可恨,自己只能够说出这种场面话,却无法独当一面。
  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别人保护的自己。
  被母亲伊芙玛丽,被虹色名咏士所救,接着又在此处受到这名少女保护。
  可是──这样的话,我又是为了什么而许下承诺?
  「这是为你而创的名咏式。所以奈特,我只教给你一个人。」
  和母亲之间的约定。
  「总有一天,当人精通夜色名咏后,希望你能通知我,我也想看。」
  和虹色名咏士之间的约定。
  「我就向你看齐,试着稍微努力看看好了。」
  和眼前的她之间的约定。
  这些约定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约定的夜色名咏,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所有的誓言混在一起,有如巨大漩涡般搅动内心及记忆的水面。
  其中只有一句,就只有那句最根本的话,至今仍完整、纯粹地留了下来。

  「奈特……名咏是什么呢?」

  最根本,但也因此没有任何人知道真正答案的无解难题。
  ──妈妈,或许这不是您心目中的答案,不过……
  「库露耶露小姐……今天你对我说过,要我别害怕失败。」
  紧咬住嘴唇,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内心深处涌现的想法。
  可是,就算这样,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大家都感到害怕,大家都感到痛苦──所以,我也想要有所作为。
  不光是为了和妈妈之间的约定,这是为了大家。
  「……奈特?」
  虽然对方仍显得苍白、无力,但她凝视着自己。
  「不过,我已经不想再失败了。」
  奈特仿佛想斩断不安似地继续说着。
  「就只有一件事,请……让我挑战。」
  「那是──」
  在蜜欧的话还没说完之前──
  『你打算挑战夜色名咏吗?』
  目前为止一直在肩膀上保持沉默的夜色生物,沉重地开口了。
  与其说是发问,那个语气更像是确认。所以,奈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是从母亲那里学到的名咏,只是,有一道非得跨越不可的高墙──
  『问题在于触媒。』
  应该说果然吗?这只名咏生物察觉到了自己的心事。
  「奈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进行夜色名咏所需的触媒。」
  奈特像是恳求般,带着不安的眼神将脸转向蜜欧。
  「我妈妈曾经让我看过触媒……可是要怎么准备我就……」
  『夜色之焰。』
  等在少年肩膀上的对象继续往下说:
  『夜色名咏当中的真精只有一个。那种特有的触媒,就是夜色之焰。』
  夜色之焰──身穿礼服的少女以惊讶的眼神反刍着这个字眼,她会产生疑问是理所当然的。火焰向来都是红色,要怎么做,它才会变成当时所见的那种深沉色调?
  『在下确实也看过。不过,在下没问那是怎么做到的。』
  没错。对母亲最后教导的名咏而言,那是不可或缺的触媒。
  母亲带着它,演奏出最后教导给自己的──黄昏色的名咏。
  黄昏。夕阳西下,也就是宣告夜晚降临的时之钟。
  在有限的夜色名咏中,是母亲最先吟唱的起始之歌。
  「如果找不出来的话……」
  奈特咬着嘴唇。若没有触媒,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完成名咏。
  「奈特,那个名咏有什么效果?」
  「……我不知道。」
  面对一直盯着自己的库露耶露,奈特毫不犹豫地对她说出了实话。
  ──可是,我深信一件事。
  妈妈最后教我的名咏。可以实现与虹色名咏士的约定的名咏。
  这两者,一定是相同的歌曲。
  「那、那个……」
  「……没关系,你用不着把话说完──我明白你的意思。」
  依然带着微笑的少女,缓缓地继续说着:
  「对你来说,那首歌有多么重要。」
  即使没说出口,但是眼前的她已经全盘接受。
  『奈特,我很赞赏你的志气,可是实际上少了触媒,并不能期待有任何成果。』
  「夜色之焰……吗?蜜欧,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库露耶露转头询问保持沉默的少女。
  蜜欧一语不发地闭上眼睛数秒──
  「夜色之焰…………啊……啊……」
  突然,她的声音响彻大厅。
  「有了!我有夜色之焰的线索!」
  ……有线索?
  『真的吗?』
  「嗯,我想应该不会错。可是,要做出那个得准备一些东西才行。我去拿来──啊……」
  蜜欧踌躇了起来。对朋友投以担心的视线。
  「蜜欧,你去吧。」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库露露?」
  「我没事。倒是奈特……」
  依然倒在地上,双眸湿润的她抬头望向这边。
  「──答应我,不要勉强自己。」
  毋须言语,奈特用力地点了一次头。
  「蜜欧小姐,等你准备好后请到校园里,我先过去。」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拜托,库露露,你要平安无事喔!」
  「不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我不会死的。」
  拭去犹豫的心情,身穿珍珠色礼服的少女,便朝紧急避难用的通道奔去。好了,你也快去啊──库露耶露的视线,不容分说地推着奈特的背,使他朝大厅的正门奔去。

  ……这样就……可以了吧?
  库露耶露闭上眼睛,从肺里吐出一口气。其实,她已经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呕吐感、头痛,以及右肩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全身逐渐被强烈的睡意吞没,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撑到这种地步。
  ……真是的,没想到我的意志力还真惊人。
  少女没有发出声音,就此失去意识。

  3

  「校长,学生都已经到一年级校舍避难了!」
  「我知道了!留几个人在校舍里,其他人尽可能到这边来!」
  同时,几乎要震破鼓膜的惨叫声冲入耳中。回头一看,自己咏唤出的两头疾龙,翅膀都已被咬成了碎片。
  ……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哲亚·洛得菲尔拭去额头上浮现的豆大汗珠,这并非因为周遭升起的浓烟之热所致,而是眼前怪物展现出压倒性的压力,使身体产生的悲鸣。
  虽然巨大的水蛇移动相当缓慢,但也逐渐接近。绿色第一音阶名咏的疾龙简直完全无法与之对抗。别说要打倒它,阻止它前进就已经是极限了。而且只要稍微停下攻势,五个头便接二连三地咏唤出奇美拉。
  再怎么乐观评估,支援人手赶到也已经是明天早上的事了。能否撑到那个时候呢?这不是一场能够乐观看待的胜负。
  「不光是质……就连数量也对我方不利吗……」
  往头上一瞥,吐血的心境更加重了几分。
  眼前的大蛇所咏唤出来的奇美拉数目非比寻常。由于是从空中分散到学校各处再降落,我方的战力因此被分散。不见凯因兹的踪影,就表示他也正在阻止奇美拉的进攻吧?
  如果再有一名强大的名咏士……如果能够再有一名足以与虹色名咏士匹敌的术士……
  不过,他立刻将那有如水泡般浮现的杂念挥开。
  啧,我变懦弱了。不行,不可以做那样的美梦。不可以让注意力分散。
  ──学校得由校长来守护才行。

  ──────

  「安妮,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来不及逃跑的学生。这里我们会设法阻挡。」
  将绯红色长袍撩至手肘的高大老师,向身穿白衣的女老师做出这样的指示。
  「可是,在这里的奇美拉数目,远比刚才更……」
  「只是一阵子的话,我们还撑得住。得优先考量学生的安全。」
  「但是……」正当女老师想要这么反驳的时候,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从艾尔法多的时候算起,已经有十年以上了吧?」
  穿着水色长袍的老师,一边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一边露出苦笑。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就对自己的同学有点信心吧,好吗?」
  那自大的口吻,让她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瞬间。这位雄辩家跟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完全没变。
  ──也对。已经过了这么久的岁月,没想到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那么漫长的时间了。
  即使如此,那么至少这个时候……不,正因为是这个时候,我才该相信他们。
  「……要小心哦。」
  将手上的烧瓶朝地上一摔。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之后碎裂,周围冒出了触媒用的白烟。
     白之歌
  ──『Arzus』──
  在有如朝雾般的浓浓雾气中,三匹长着翅膀的白马,在发出响彻学校的嘶声后现身。是白色的第二音阶名咏飞马,是自己从学生时代开始,便梦寐以求的名咏。
  她骑到其中一头的身上,对另外两只发出命令。
  「泽塞尔!米拉!你们两个撑住,我马上就回来!」

  ──────

     令 夜 色 的 铃 声 响 起
  「──Isa Yer she riena xeoi pel」
     令 黄 昏 (起 始) 的 钟 声 响 起
  「──sheon lef dimi-l-cori riec-c-wavir」
  身穿深蓝色长袍的少年吟唱着〈赞来歌〉。
  他伫立在学校中央校园的正中央。
  那是个奇妙的光景。除了以中央为中心的圆形──直径不过数公尺的范围之外,周遭一百公尺之内的四面八方都被火焰所包围,而少年独自伫立其中,闭目低语的光景。
  需要使用火焰作为触媒。这名尚未成熟的名咏士,只能以技巧来补足触媒的不足。因此,他需要大量的火焰。
  渐渐地,就连中央的空间也感受到了热气,红色的火焰触手逐渐逼近。无处可逃。再这样下去,不久之后自己无疑也将被火海吞噬。
  即便如此──
  少年并无苦闷的表情。并非他感觉不到热,他小小的脸颊上布满汗珠,头发末端也因同色的水滴而湿濡发光。他对于包围自己的烈焰感到恐惧,然而内心也确实存在着另一份凌驾于其上的感情。

   我 爱 (渴 望) 的 就 只 有 你
  「miqvy elmei nehhe virgia-c-fifsia」
    我   爱   (   渴   望   )   你
  ──elma Ies neckt evoia twispeli kei

   正因如此    独自安静地哭泣吧
  「zette ovan Yer be zarabearc soliuqs」
    正因如此   无论你在何处哭泣   我都会率先去迎接你
  ──zette Yer cana arcasha Loo ifex LoR zarabearc sm ferme

   不存在何处  直至深夜(小小的你)
  「Lears neckt ele ravience Shadir」

    你存在此处    至美者(心显崇高之人)
  ──Lom giris leya mihhya lef hid,ravience Stalwari

  不为任何人所知、独自伫立的,夕阳色的咏使。没有任何人听过的,黄昏的赞美歌。
  那么,至少就由自己来代替原本应该要在这里的人,看顾这名小小的夜间旅人吧。
  『……伊芙玛丽,孤独的小女孩,我唯一认同的名咏士啊……』
  在学校的正上方,远比头顶上盘旋的奇美拉群更高的天空,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确实已经开始开启一扇名咏门。阿玛朝着那里抬起鼻尖。
  少女曾经被身边所有的人嘲笑,然而随着时光流逝──
  『奈特果然是你的儿子。』
  宛如为了替母亲洗刷耻辱那般,儿子在此吟唱着母亲留下的歌。看到这个景象,就连阿玛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变得和缓。
  接着只要等待就行了。
  等待包围世界的火焰染上夜色的那个时刻。
  阿玛并非站在少年的肩膀上,而是以站在地面上的状态,目不转睛地仰望那名少年。

  ──────

  真的很吃力……
  凯因兹用外套的袖子拭去流入眼中的汗水。身边的鬼火已经是第三只了。虽说是第三阶的名咏生物,但它的力量并非无限的。在消耗到某个程度之后,就会毫无征兆地返回。
  自己也一样。疲劳消磨了注意力,名咏的成功率无可避免地下降。
  校长此刻似乎正在阻止水蛇,不过就那个怪物来看,就连疾龙也可能不是它的对手。除了一个头在应付这边之外,剩下的四个头仍然持续吐出奇美拉。
  虽然很想赶去支援校长,然而光是要打倒奇美拉就已经很吃力了。而在这么做的期间,水蛇又会再度咏唤出奇美拉,形成了恶性循环。纵使目前勉强能够与之抗衡,然而这个天秤能够维持水平到什么时候呢?
  从外套内侧拿出小型的烧瓶,里面是波纹回荡,晃动的黄色水面。尽管是平时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触媒,不过数量也开始减少了。
  「……变成了一场惊人的竞技大会了。」
  凯因兹连苦笑都不愿意,伸手拔开了烧瓶的盖子。

  距离一年级校舍两百公尺外的建筑物,换句话说是二年级校舍。在它的内部,应该保存着用来制造夜色之焰的物质才对。
  蜜欧一面屏息,一面在校舍的小路上前进。不是为了躲开别人的目光,而是为了不被在上空盘旋的怪物盯上。
  学校的灯光不时照亮奇美拉的身影,老师们应该已经群起扫荡了才对,但是它们的数目跟最初目击的时候比起来,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不过就是一百变成九十那种程度的变化。
  ……这次如果被发现就惨了。
  绿色名咏不适合决斗。自己手上的牌别说要打倒那只有三个头的怪物了,就连能将它赶跑的东西都没有。总之,现在只能祈祷别被发现。
  犹如将校舍的影子连起来那般,在离开一年级校舍之后,就踩着草木的影子向前移动。
  「这里就是……最后的难关……」
  说出口好提醒自己。眼前是一年级校舍到二年级校舍的直线道路。没有可以藏身的建筑物。也完全没有树木或草地。这段以柏油铺设的道路,就长度来说大约有五十公尺。
  我赛跑的记录是多快啊?
  胸口的心跳快到令人疼痛。虽说头上的怪物数量有接近一百只,但是跑这段距离应该不需要十秒钟,一定不会被发现的,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就算不幸被发现,只要进入校舍里就能逃掉。无论如何,就是不能呆站在这里任凭时间流逝,不能丢下库露耶露一个人不管。
  ──跑过去吧!
  不看头上与背后,专注地盯紧前方。
  奔跑的脚差点被夜路绊倒。明明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但是头却因为缺氧而感到疼痛。自己掌握着一切的成败关键,而那份沉重的压力,似乎就要将自己压垮了。
  不过,少女跑完了全程。
  手才刚碰到校舍,就无力地倒下。
  「我……什么都还没做呢……得找到那个,送去给奈特才行……」
  蜜欧摇摇晃晃地,开始朝二年级校舍的内部前进。
  目的地是化学准备室。

  同一时刻……
     红之歌
  ──『Keinez』──
  身穿绯红色长袍的老师名咏出红莲的火焰。逼近到学生避难校舍前方的两只奇美拉,全被那道鲜红的漩涡所包围。回火──当火炎的漩涡即将吞没那名老师自己的前一刻……
     蓝之歌
  ──『Ruguz』──
  身穿绯红色长袍的男人面前,出现了水的薄膜。尽管看似手一碰就能穿透的薄壁,却阻绝了熊熊烈火的攻势。
  「泽塞尔,你别太勉强了。」
  「嗯?我有向你使眼色,请你支援啊!」
  泽塞尔朝并肩站在身边的同事,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不管怎么样,如果不稍微被烫伤的话,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难得你会说出正确的意见。」
  在不停移动视线警戒的同时,米拉也同样刻意回以笑声。
  「你解决了几只?」
  「五吧。它们不一起进攻反而麻烦呢!」
  ……啧,人工红宝石只剩下两颗了吗?泽塞尔一边留意头上,一边确认怀里残留的触媒数目。这场袭击太突然了,几乎处在无装备状态下这点令人扼腕。
  虽然想用第一或第二音阶一口气解决,不过担心对方随时会从上空前来攻击的想法,使得注意力无法集中。而第三音阶名咏所咏唤出来的生物,能力与奇美拉不相上下。因此才会渐渐地,退到了校舍的正前方。
  「……安妮怎么这么慢?」
  「为了要救出学生,所以花了点时间罢了。」
  他立刻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他明白米拉用压低的声音低语时的心情,因为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
  即便如此,现在也只能相信了。
  「我要用第二音阶来做个了断,在这之前就拜托你支援了。」
  泽塞尔右手握住一颗红宝石,在对方还没回答之前,便已闭上眼睛。耳边只听得到近在咫尺的米拉深蓝色袍子飞扬拍动的声音。
  这一瞬间,距离自己仅仅数公尺远的草丛沙沙作响。在残余火光的照耀下,浮现出有三个头的影子。
  「泽塞尔!」
  米拉发出近乎悲鸣的叫唤。
  ……原来躲在那里!
  连咋舌的时间都没有,便将名咏式从第二音阶下修到第四音阶。若是火焰的名咏立刻就能──不,不行!
  泽塞尔感到后悔。奇美拉太接近了,敌我之间的距离,甚至连米拉都来不及使出水膜。如果使用火焰,自己无疑也将陷入烈焰的漩涡之中。虽然想出了几个对抗的方法,但是每个方法都不足以逆转情势。该怎么办?
  「泽塞尔!你在做什么!」
  怪物没有错过这一瞬间、一眨眼的犹豫。等到回过神来,怪物的利牙已逼近眼前。
  「糟──」
  身体动不了,也无法闭上眼睛,内心已经做好了那口利牙即将刺穿自己的觉悟。
  刹那间──

   回  去
  『Nussis』

  毫无前兆地,响起了静谧、严肃的声音。
  在泽塞尔尚未理解「回去」这句话的意义之前──
  奇美拉便被「拖入了自身的影子当中」。
  只留下像是将石子丢进水面般的「噗通」一声,一眨眼便消失无踪。
  「什么!」
  怎么会有这种事。环顾四周,明明感觉不到任何人、任何生物的气息啊!
  「你没事吧!」
  米拉跑了过来。自己则因一切太过突然而无法出声。将被名咏出来的生物送回去就表示,刚刚那也是名咏式?可是──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泽塞尔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然而米拉也只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呆站在原地。脸上仿佛写着:「站在身边看的你都不知道了,那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俗称「反唱」,将被名咏出来的生物送还的术式。但是拖入影子当中此类的反唱?就连处在教导名咏这个立场的自己,也完全看不透这是什么颜色的名咏式。会不会不只是初次见到,而且还是从未听过的名咏式呢?
  「米拉,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对方反问。这样看来,那终究是我的幻听吗?
  ──真是的,既然都当上老师了,那就更振作一点吧──
  在奇美拉被送还之后,掠过自己耳边的风鸣,似乎由某处传来了这样的声音。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听过的声音。

  ──────

  『无羽之鸟,破壳而出的雏鸟,你是──』
  从遥远的某个地方,响起了有如回音般模糊的声音。分不清是女性或是男性,是一阵不属于这个尘世,带着迷蒙语调的声音。
  『库露耶露。』
  终于,她察觉到那个声音是在对自己说话。
  似曾相识的单字。对了,那是我的名字。
  『呼唤我,给我名字。』
  你是谁?
  『我是你,你的翅膀。好了,醒过来吧。』
  我不太懂……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对不起,我已经很累了。
  『即便如此,你还是得飞才行。我们一起走吧,前往小小的、小小的夜色身边。』
  夜色。这个单字让内心的某处产生反应。原本应该已经被切断的意识丝线逐渐连接起来。夜色……夜……夜色……总觉得有什么勒紧了胸口。
  为什么?明明已经累坏了,但是却觉得自己非动不可,觉得自己非去不可。
  然而,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懂是为了谁。
  夜色,是在说谁呢?呐,告诉我?
  『好了,起来吧。』
  声音没有回答。起来吧。当这句话消失时,世界再次恢复寂静。

  ──────

  「把这些孩子们带到那栋建筑物里去!」
  被火灾的火星溅上而灼伤的学生、在怪物袭击下拼命逃离躲藏的学生,数目比预期的还要多。让飞马一次运送两名学生前往校舍。虽然一开始带了三头来,不过结果却需要再多一倍数目的飞马。
  拭去在熊熊火焰烘烤下,从额头流出的汗水。
  ──应该已经没有人了吧?
  「还有没有人在?在的话回答我!」
  周围火舌劈啪作响的声音,让说话声不容易传出去。行经二年级校舍、三年级校舍,来到接近校园的十字通道。树丛「喀沙」地摇晃了一下,她反射性地回头。
  「……有谁在那里吗?」
  或许是受了伤动弹不得,就算想求救也发不出声音的学生。这样的想法掠过她的脑海。
  「安妮,快离开那里!」
  传来某人的声音。一瞬间,她没有察觉到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她无视那个声音的警告往前迈进──
  ……咦……
  自己的眼睛对上了树丛深处的六道视线。难不成……!
  还来不及感到恐惧,就有人冲到了自己的正前方。枯草色的外套充满了视野。
  发出咆哮的奇美拉飞了过来。名咏士以一只左手挡下它的爪子。爪子陷入肉里的不快声响,就连自己也听得见。
   回  去
  『Nussis』
  那个男人以右手碰触对方的体表,并如此低语。在发出绿色的名咏光之后,那头怪物的身形逐渐朦胧。在确认它完全消失之后,那个男人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边转过身来。
  「虽然一向很冷静,然而一旦专注在某件事上,就会看不见其他的事物。安妮,你还是跟在艾尔法多的时候一样。」
  「凯、凯因兹?」
  眼前的人是艾尔法多时代的同学。
  「好久不见了。由于彼此都忙着竞技大会,所以也没时间打招呼。泽塞尔和米拉呢?他们应该也在这里当老师才对吧?」
  环顾四周的他,提起了到刚才为止,都还和自己在一起的同事名字。
  「他们应该在一年级校舍那边。」
  话还没说完,安妮便发现到眼前的男人护着左手臂。
  「凯因兹,你该不会……」
  「──我太乱来了吧?」
  他将视线移开,果然是……骨折了。
  以活生生的肉体挡下奇美拉的爪子,这并非乱来,根本就是有勇无谋。但是为了拯救自己,除了这么做之外别无他法。在友方与敌方颇近的状况下使用名咏,会使双方同时受创。为了保护自己,只能藉由直接碰触对方的术式,进行反唱将对方送还。
  「……对不起。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若以战力的标准来衡量,跟自己比起来,虹色名咏士的一只手臂明显地高出许多。
  「你用不着觉得过意不去,的确也有可能是学生倒在那里。不过这一带我已经大致看过了,所以我才会知道在那里的不可能是学生。」
  将左手包进外套的同时,自己的老同学还不忘注意四周。
  「不过,电动机太不凑巧了。刚好那边也正式展开行动了……」
  怪物们以包围两人的态势一同降落。
  不对,这并不是时机不巧。它们一定是一直在空中盘旋,同时等待机会。等待有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这个男人受伤的时刻。
  移动目光探索背后一共有十多只,若它们同时进攻,就算是虹色名咏士也难以应付。而自己剩下的触媒,是戴在手指上的一只蛋白石戒指。
  不能失败──既然如此,就应该要咏唤出一匹飞马。两匹的名咏比一匹的成功率要低。
  ……我无所谓,可是只有这个人非得让他逃走才行。不只是奇美拉,若要打倒在幕后操控的水蛇,也只有这个男人有可能成功。
  「凯因兹……我会咏唤出飞马,成功之后你立刻骑上它。」
  她对背后的他低声指示。
  听完之后,他的背部震了一下。
  「安妮──你真的完全没变。」
  他的声音让安妮背脊发凉。那并非低沉、具威胁感的声音,相反的,是很平静的语调。
  可是,这样的平稳却让自己为之心惊,究竟是为什么?
  「只要有说不出口的话,你说话的速度就会变得很快……我是不会自己逃走的。」
  安妮这次真的因为他的话而哑口无言。
  果然。从艾尔法多时代就已经稍稍察觉到了。我最讨厌你这一点了,为什么你连这种事都看得出来?
  「不行!拜托你逃──」
  话还没说完,安妮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眼前的他,正露出过于平静的微笑。
  「我不想再失去更多熟识的人了。」
  那是落寞至极的微笑。仿佛已经看透世事,而且似乎对某件事感到绝望的微弱笑容。
  十多只里的半数,位在视野正前方的一群奇美拉飞了过来。
     红之歌
  ──『Keinez』──
  火焰的热浪将会烧掉一切。不,是应该会烧掉才对。当左手窜过一阵剧痛的瞬间,凯因兹的注意力为之中断。产生出来的火焰,远较虹色名咏士原本预期的小了一圈。
  一只奇美拉突破了火焰的缝隙。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让他动弹不得。不行,自己的名咏也来不及了!
  「凯因兹!」
  这次他的外套一定会被怪物的利爪刺穿。这样的光景即将由错觉化为现实……
    〈所罗门之钥七十二柱〉第二十八之钥·比利士
  ──orbie clar,dremre`` Goetia`` Berith──
  来袭的奇美拉正下方,从「那头怪物的影子」里,突然浮现出驾驭深红色马匹的骑士。

  那是一位身穿漆黑盔甲,手持与盔甲同色长枪的骑士。由于这名突然的闯入者,那只奇美拉被打飞。他长枪一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随后进攻的数只奇美拉一并击飞。
  ──这个名咏生物好强。
  相当于第三音阶的奇美拉,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击倒,表示这名骑士是第二音阶名咏?不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名咏式。到底是谁的杰作?
  骑士无视我方的疑惑,毫无预兆地消失,感觉就像是在作梦那般。
  可是,两人身边的确七零八落地倒着方才被骑士打倒的奇美拉。
  「……安妮,这是你的名咏吗?」
  依然处于惊愕状态的安妮摇摇头,我才正想这么问呢!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刚刚救了我们的名咏者,要我们活下去。
  「凯因兹,我们再加把劲吧!」
  安妮像是要保护他背后那般贴近。
  「难得捡回了一条命,所以就算到了最后关头,我们也不能放弃。」
  「──安妮,我要撤回前言。」
  背对自己的他,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说:
  「你变了……你变坚强了。」

  ──────

  「……奈特……」
  他想起了被病魔侵蚀,躺在床上的母亲的最后一段话。
  母亲在此时此刻所要传达的,既不是道别的话语,也不是慈爱的话语。而是夜色名咏的第一音阶名咏──用以召唤夜之真精的〈赞来歌〉。
  「这是为你而创的名咏式。所以奈特,我只教给你一个人。」
  母亲费力地从床上伸出右手,依然垂下视线的奈特回握住那只手。母亲的手太瘦了,光看就让人难过,但是也无法移开目光。
  「你觉得名咏困难吗?」
  这样的问题不可能有正确答案。虽然年幼,但这点就连自己也明白。
  不过就算这样,现在还是只能回答「很难」。因为就现状来说,母亲所教导的名咏,别说是成功了,反倒是失败有如家常便饭。
  「不过呢,这个名咏你一定办得到。」
  对着母亲握住自己的手,稍稍用力地以自己的手回握。
  「它需要的不是技术,而是要有自己所珍惜的人,要有想要守护那个人的心情。将那份意念传达给夜之真精吧。因为,夜之真精是孤独的……」
  和以往不同,这是头一次并非技术层面,而是精神层面的建议。
  「因为对方明白孤独的痛苦,所以一定会保护你远离孤独──嗯,会保护……一定会保护你……的……」
  母亲握着的手传来一股力量。然而在下一个瞬间,却有如丝线被切断般消失殆尽。
  妈?
  「呐,妈……妈?」
  一再、一再反覆地呼唤,一直握着母亲的手。
  ……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吧?
  她一定会再叫我的名字,一定会再握住我的手。
  呐,你说对吧,妈?

  ──────

   在这个夜晚(场所)  你(我)是孤独的(一个人)
  「Isa jes qusi xin fears toga peg ilmei shel」
    许 下 约 定    送 上 我 的 歌
  ──Hir qusi clar,cori,Ema lef memori

   那阵旋律是  心灵的奏鸣(撼动)  泪珠的音色(舞动)
  「jes kless qusi medolia lef cirkus,medolia lef zarabel」
    那阵旋律是  心灵的刻划(震动)  泪珠的赞歌(庆典)
  ──jes kless qusi sari lef sophit,faite lef zarabel

   因为那是令世界湿濡    冰冷(心爱)之夜的一滴(歌曲)
  「Hir sinka I,bekwist WeR muas ririsia harmone lef twispel」
    那 是 令 世 界 湿 濡    亲 爱 的 夜 之 拥 抱 ( 歌 曲 )
  ──Hir sinka I,bekwist Hlr qusi celena poe lef wevirne spil

  黄昏之歌尚未结束。将想像编织成为话语,加以歌咏。将溢出到现实世界的想像化为声音,撼动鼓膜,再组合成新的想像回路。
  只要修练,就算没有〈赞来歌〉也能咏唤至第二音阶。就像那名虹色名咏士在我们眼前所做的一样。
  但是就只有第一音阶名咏不适用这个原则,因为真精只能在特定的条件齐备时才能被咏唤出来。三重连锁──只能使用特定触媒,并且吟唱特定的〈赞来歌〉,那首歌才能传达给真精。必须找出咏唤真精的触媒以及〈赞来歌〉,最后呼唤其真名,才算是完成。
  已经从母亲口中得知了〈赞来歌〉。接下来只要有触媒,就一定能够成功咏唤。因为妈妈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已经遇到了那位约定之人,而且也已经向库露耶露小姐、还有蜜欧小姐发过誓了。
  ──将那样的心情传达给夜之真精──
  传达吧,我想要保护这片有着大家珍贵回忆的地方。
  奈特没有拭去汗水,继续进行自己的名咏式。

  ──────

  蜜欧双手抱着数个密封的容器,一次踩两阶往上飞奔。
  目标是二年级校舍的最高处,可以眺望位置的位置。从教室里偷偷向外看,校园里早已化为一片火海。再不快点,特地做好的准备就要化为泡影了。
  「只要有这个的话……」
  夜色之焰。解谜的关键,是和奈特、库露耶露共同进行的触媒调配实验。
  此外还有一点,那是数日前和库露耶露闲聊时,无意间提到的一段对话。
  「这次的联合测验库露露考得怎么样?你不是说猜题失败吗?」
  「我?跟上一次差不多,刚好挤入前一百名。学年的话是第二名吧!」
  「咦?因为这次的题目很简单啊。只要记住资料集里的焰色反应,就能答对三题了。」
  创造出自然界里原本不存在颜色的火焰,既不是魔法,也不是偶然,更不是奇迹。其实,那是每个人都知道的触媒调配方法。如果是有用心学习名咏式,将教科书看过一遍的人,就能找到那个答案。
  怀中的褐色容器互相碰撞。我得尽快,但是不能让它们破掉。只要容器出现裂缝,内容物便会急速氧化变质。
  「奈特,你要等我喔!」
  通往屋顶的门终于出现在视野的另一端。

  ……一切都完了吗?
  哲亚·洛得菲尔跪倒在地,手边的触媒已经见底了。虽然派洁西卡去拿了,可是她暂时还不会回来。事实上,已经束手无策了。
  水蛇以缓慢的动作接近。这道防卫线一旦被突破,用以避难的一年级校舍将毫无屏障。尽管一年级校舍里也有数名老师待命,然而他们的触媒也差不多用尽了。
  ……到底该怎么办?若是再对一年级校舍发出避难警告,大概得先做好恐慌程度会比之前更严重的心理准备。
  凝视着逐渐逼近的怪物。虽然不确定是谁用了〈孵石〉,不过没想到这样的怪物居然会出现在学校里。
  「……嗯?」
  那只水蛇突然停止动作,仿佛遭到冻结那般。不光是脚步,就连五个头也全部变得僵硬。唯一例外的是眼珠,就只有眼珠不怀好意地睥睨着周遭。
  它在找什么吗?不过,到底是在找什么?
  看不透这谜样的行动,管理学校的老人也只能站在原地。

  ──────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不仅嘴唇及舌头都已干透,因为勉强发出声音的关系,连喉咙都感到疼痛。在背靠着大厅墙壁的情况下,库露耶露无法了解外面的情况。
  ──我昏倒了多久?
  名咏的火焰通常数分钟就会消失。自己咏唤出的火焰已经消失,就表示至少已经过了比这更长的时间,左肩的出血也已停止。是一个小时呢?还是不过几分钟?
  「……好安静……」
  被静寂包围的大厅里,只有自己的声音兀自回响。不知来自何处的风,传来一阵火焰的劈啪作响。这是自己第一次有「孤独很恐怖」的想法,首先想起的是家人的面孔。消失之后,接着她想起了朋友的脸。
  ──蜜欧和奈特都平安无事吧?
  可是,如果他们并非平安无事就伤脑筋了。承诺会回来的凯特老师,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可是,现在也不能有过多的期待。在这种状况下,就连校舍那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啪哩」一声,传来一阵玻璃被踩碎的声音。是凯特老师吗?
  不过,接下来传入鼓膜的呻吟声,在一瞬间粉碎那个期待。
  「……死缠不休可是很惹人厌的。」
  全身被灼伤的怪物,逐渐缩短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青苔色的身体变成焦黑,狮子头的鬃毛现在仍然不停地冒烟,看来这是自己在昏倒之前赶走的奇美拉。被火焰烧伤的翅膀已经动不了了吗?它拖着脚步,逐渐朝自己逼近。
  怎么办?要再用血当作触媒?可是我已经流太多血了,倘若再继续失血,我觉得自己真的会陷入永远无法醒来的长眠。这是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了。
  「走投无路了吗……」
  我已经够努力了吧。
  『亲爱的离巢雏鸟,正在孵育的雏鸟,没有翅膀的歌手啊。』
  声音?又来了。然而,这段话她听得比方才更清晰。
  『我是你的翅膀,呼唤我的名字。』
  还以为那只是在梦中,不过自己确实听到了,这不是幻听。
  呼唤──可是我已经没有能够用来名咏的东西了。
  『咏唤我不需要触媒,你所流的血已将我咏唤至此。』

  「你明白在下之所以询问你使用什么作触媒的原因吗?」
  「刚才进行名咏时,使用的触媒如果不是宝石,而是『某种别的东西』的话──」

  可是,我连〈赞来歌〉都不知道……
  『不需要〈赞来歌〉,应该要孵育的雏鸟啊,你破壳而出的声音已经唤醒了我。』

  「真精当中,也有不使用语言的种类。」
  「小丫头现在你正遇到了瓶颈,是成长与停滞的心结。就像想要破壳而出,但却出不来的雏鸟。」

  那是谁说过的话呢?应该是毫无感觉、听过就算了的话,但现在却有如泉水般自记忆深处涌现。
  『三重连锁已获解除,条件也已齐备,你已经完成了我的名咏。』
  ……已经……完成了名咏?
  仿佛似曾相识般,脑海里突然掠过模糊的景象。
  在竞技大会上咏唤出的──被闪亮的火焰包裹,发出炫目光辉,不属于世间所有的虚幻羽毛。
  炽烈燃烧的羽毛,描绘羽毛形状的火焰。
  那就是──
  那并非过去的记忆,像是保护、覆盖自己一般,如今在这个地方,那个景象确实存在。
  『来吧,接下来只要你呼唤我的名字。』
  在虚弱的视野中,烧焦的复仇者正朝这里扑来。
  即便如此,她的意识还是向着对自己说话的那个声音。
  『只要你不回到壳里,我就会再次由灰烬当中苏醒。只要你不背对我,我们就能共同迎接全新的黎明。库露耶露·索菲尼特,来吧,呼唤我的名字。』
  库露耶露那失去血色的嘴唇当中,微微吐出了一口气。
  是连声音都称不上的红之歌。
  不过,少女吟唱的歌曲越过这个多用途大厅,越过了学校──
  在世界的某处,等待这一刻的生物内心为之震动。
  怪物的爪子碰触到了什么,是种柔软的东西。
  虽然想就此加以撕裂,然而怪物的爪子却反被燃烧的火焰所包围。爪子捉住的不是少女的肌肤,而是挡在她面前的巨大深红翅膀。
  『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生。库露耶露,我的栖木。』
  在以一侧的翅膀保护少女的同时,那只鸟拍击着另外一侧的翅膀。
  只是一个动作,就只是这样的一个动作,灼热的热浪便支配了大厅。发出名咏光之后,奇美拉已被强制送还。
  『你能动吗?』
  库露耶露咬紧牙关,在原地站了起来,可是这已经使尽了她全身的力量,移动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她确信只要稍稍放松精神,自己便会再昏过去,精神跟不上身体。
  『那么,就由我来运送你吧。来,告诉我你想到哪里去?』
  说完之后,红的真精──黎明的神鸟便用他的翅膀抱住少女。
  『只要你想,就算是世界的尽头也行。库露耶露,你要飞向哪里?』
  首先掠过脑海的,是朋友避难的一年级校舍。艾达、桑吉丝、班上的同学大家都顺利避难了吧?只要能抵达校舍,一定就安全了。
  接着,她想起了身穿珍珠色礼服的少女身影。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她,说要去拿制造夜色之焰的所需之物,不过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不会胡乱冒险才对。虽然平常总是一副孩子气的模样,不过一旦有事的时候,她的头脑就会相当灵活,这点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
  最后,她想起了身穿深蓝色长袍,年幼见习名咏士的脸。
  没有人与他使用相同的名咏,独自一人的名咏士。容易沮丧,内向、老是失败的咏使。
  就只有那孩子,得要有人陪在他身边才行。
  失败的话可以给予其鼓励,成功的话可以与之共享喜悦的某人。
  ──等在他身边,默默守护着他的某人。
  『你决定了吗?』
  神鸟再次催促她。库露耶露无言地点了点头。

  奈特一边流着汗,一边肩膀上下起伏地喘息。
  烧灼肺部的炽热空气,引来头痛。热气夺走了体力,侵蚀身体。
  即便如此──他还是继续吟唱。
  越过火焰、越过校园、越过学校……为了在世界某处,倾听这首歌的她。

  4

  「火势已经……变得这么猛烈了……」
  从屋顶看过去便可得知。学校四处都已陷入火海,只有一年级校舍的附近一片沉静,这点首先令人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奈特你这个笨蛋,你太乱来了。」
  虽然校园化为火海这点也令人心惊,不过当看到他站在火海中心点时,双手环抱的东西差点掉下来。这样看来,如果自己再晚一点抵达,他岂不是就要被烤焦了吗?
  「……可是,这就表示他是多么地相信我吧。」
  我不想辜负这份期待和信赖。我会在大家面前呼唤出夜色之焰。
  将双手拿着的容器移到其中一只手上,接着只要将这个投进火焰中就行了。这么一来,校园里就会产生夜色火焰。自己所要做的,不过是每个人都曾经做过的初级化学实验。
  夜色之焰,它的真面目就是「焰色反应」。
  通常火焰燃烧时的颜色是红色,然而一旦在火焰里面加入特定金属,火焰便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将某种金属盐类,比方说将碱金族元素或碱土金族元素放入火焰当中再加热,氧化之后产生的金属原子当中的电子,就会被激发成高能量状态。
  不过因为形成的状态不稳定,所以被激发的电子会恢复成基态。当电子转移到低能量状态时,这两种状态间的能量差距,就会以光的形式释放出能量。当这道光的波长到达可见光领域时,火焰看来就会像是附着了金属固有的颜色。
  ──换句话说,将产生出散发夜色光辉的火焰。
  银白色的柔软构造,在空气中会立刻氧化的金属。
  原子序37『Rb』──铷。
  它的语源是『rubidius』(注:为「铷」rubidium的拉丁字源,有「最深的红色」之意)。它将唤醒夜色之焰。
  夜色名咏,应该不存在的名咏式,藉由应该不存在的火焰而完成。
  接下来就是相信他了,一如他相信自己那般。
  「奈特,来了喔!」
  蜜欧使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些容器从屋顶上掷向校园。

  五个头的水蛇本能地环顾四周。
  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虽然不知道寒意源自何处,不过某种东西即将威胁自己。
  自己是无敌的。尽管明白这点,但是……
  得排除才行。
  迅速地,白色的头向其他的头传送讯号。
  得排除一切才行。
  绿色同意。
  不过,我们的敌人在哪里?
  黄色与蓝色发出疑问。
  还不知道。不过,得找出来才行。
  四个头、八道视线一同睥睨周围。
  ……是那个。
  突然间,一直保持沉默的红色的头动了,它的视线指向火焰猛烈燃烧的地方。
  那片火焰,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那种漆黑的颜色?直到刚刚为止,那片火焰应该都还跟我有着相同的颜色才对。
  所有的头都将目光转往指示的方向。十个眼珠,紧盯着在那片火焰中的小小生物。穿着与燃起的黑色火焰相似的服装,小小的,乍见之下微不足道的名咏士。
  ──是那个吗?
  那就是应该要排除的对象吗?

  ──────

  「凯因兹……这是……什么?」
  负责保护自己身后的安妮,背对背小声地对自己低语。
  ……怎么回事?
  以右手拿着触媒的姿势挑起了眉毛。
  「──这是……歌?」
  侧耳倾听,这一瞬间,凯因兹全身为之一震。
  纤细的音色越过校园、越过火焰,沉静地浸透整个学校。
  猛烈燃烧的火焰声,狂风怒吼的咆哮。虽然是处在这样的情况下,但是,的确可以听到传来微弱的旋律。
  悲伤又寂寞,但又令人怀念的旋律。曾经在某个地方听过──

   让夜色的吟唱(誓言)来到你身边
  「Yer she saria stig lef xeoi peg pel」
    让夜色的祝福(誓言)来到你身边 绵延(长久)地、永久(长久)地、直到永远
  ──Yer she saria stig lef xeoi Yer zayixuy-c-olfey she ora

   被 遗 忘 的 孩 子 啊
  「U da lostasia dremren」
    就算全世界(每个人)都遗忘了你  我也绝对不会遗忘你
  ──O la laspha,yupa Lom dremre neckt lostasia U meide

  内心深处早已冻结的感情,有一部分随之苏醒。
  ──这首歌是……当时的……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性。充满悲壮情感的名咏诗,渴望结束、长眠及孤独的曲调。
  不过现在,当中的歌词不同了。唱歌的人是……不,应该不是伊芙玛丽。
  歌词、时间以及歌手,全都不一样,可是就算这样,就只有那个旋律──无论经过多么漫长的时间,仍然没有失去那不变的纤细,以及清新的音色。

   来吧   呱呱坠地的孩子啊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来吧   呱呱坠地的孩子啊   全新的风已经吹起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O hearsa neighti loar

   回到似睡非睡(摇篮)之中吧
  「O univa sm thes hypne」
    似睡非睡(摇篮)的时间  因为约定的钟声而宣告终止
  ──eposion lef hypne,eposion lef xeo,elmei jes muas defea

   接着   我会──
  「ende Years besti……」
    接  着      你  会
  ──ende Wer she pridia……

  编织的歌曲在瞬间中断,那是〈赞来歌〉即将结束的预告。歌词来到最后的一个小结。
  自己终究没能听到最后──当时,少女自己停下名咏诗。
  还来不及完成便中止的夜奏诗篇,从不曾被吟唱过的最后歌词……
  「……原来……还有后续啊……」
  重叠的记忆与旋律。那位少女的眼泪至今仍铭刻于心。
  在近乎永恒的时光流逝中,有如幻影般掠过的最终心愿。
  这一切──凯因兹全都回想了起来。

  ──────

  已经察觉到了吗……
  接近的地鸣让阿玛眯起了眼睛。了不起的家伙,明明就连名咏门都尚未开启,但却能捕捉到从〈赞来歌〉泄露出的些许气息。但这也是因为即将被咏唤出来的生物是如此地强大。
  是否来得及呢?再怎么乐观估计,情势还是无比危急。
  奈特吟唱的歌曲已经结束。接着只要加上触媒,就能满足第一音阶的条件。
  不过,火焰尚未变色,依然是红色的。
  虽然心有不甘,不过……现在还来得及逃走。不能在这里失去奈特,否则将无颜面对奈特的母亲。
  「我要等。」
  自己并未将想法诉诸言语,但是伫立在身旁的少年,却已经察觉到了。
  「我已经和蜜欧小姐约好了。」
  奈特眼睛眨都不眨,直视着深红色的火墙。
  这个动作,让阿玛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何谓叹息。跟眼前逼近的危机比起来,他居然选择了不知道能否达成的,不确定的一时约定。
  以往都没有发现到,虽然觉得个性有点像又有点不像,然而没想到就只继承了母亲的那份顽固。
  ……不过,或许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被奈特所吸引。
  『无所谓。就照你高兴地去做吧,我会陪你到最后一刻。』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某个锐利的声音──玻璃瓶破碎的声音响彻整座校园。

  在清脆的破碎声消失之时,周围的火焰被染成了夜色。

  蜜欧小姐,谢谢你。
  所有的条件都齐备了……接下来,就看我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将沉淀在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来。
  『我会看到最后一刻。』
  他向夜色的名咏生物微微点头。
  虽然是夜色之焰,但它的热度并没有改变。作为触媒的火焰在带有最高效果的同时,也最难控制。只要失败一次,目前为止所累积起来的注意力及想像力,无疑将彻底粉碎,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就算是用肉眼,也能确认水蛇朝自己而来。这个五色同时发动,远超过人类智慧的名咏生物。而在它的头上,最以数十为单位来计算的大量奇美拉。
  可是妈妈说过,夜之真精一定会保护大家。
  ……一切就靠我了……
  注意力没有涣散,不过其他部分却逐渐感受到沉重压力的侵蚀。不同于因为热气而流汗的汗水,浸湿了全身的长袍。
  就算站定不动,还是感到晕眩。想要深呼吸而挺直背脊时──

  ────咦?────

  就在此时,身体失去了平衡。
  偏头痛、全身无力、视力模糊,视野所及之处有如海市蜃楼。因为过度集中在〈赞来歌〉上的关系,所以至今一直没有注意到身体的异常。
  急性中暑。周围烈焰所散发出来的热浪,对十三岁少年的身体来说,负担太大了。
  『奈特!』
  就连阿玛的声音听来也有如幻听一般。倒在黑色火焰当中的自己,感觉就像是别人一样,宛如置身梦境般的甜美诱惑。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倒下去。尽管知道,然而脚却动弹不得。
  黑色火焰像是要拥抱少年般,伸长了臂膀。

  咦……我不要,我绝对不要这样。我答应过了,我已经跟很多人约定好了。
  我也想做些什么,我也想为了大家做些什么啊……

  在火舌舔上奈特之前──
  有人撑住了身穿长袍的少年,介入他和火焰之间。奈特死命地捉紧那只手──可是,会是谁呢?
  「奈特,你还是一样,肩膀太用力了。」
  叩地一声,头上轻轻挨了一记拳头。
  「虽然我没办法帮忙你进行名咏,不过,我至少可以陪在你身边──」
  ──妈?
  就连那个声音听来都令人怀疑是幻听。可是,我的确捉着这个人的手臂。
  揉了揉眼睛。在眼前的人不是母亲,充满视线的是纯白的礼服。当他抬起头之后,看见的是左肩上缠着绷带的少女。
  「库露耶露小姐?」
  少女点了点头,回以淡淡的微笑。
  「……不会吧,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不对,那种事不重要,请你快逃吧!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而且水蛇也快要来了!」
  她对于自己的解释完全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以平静、沉着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赞来歌〉已经结束了吗?」
  自己的嘴唇没动。不知不觉间,幻听消失,幻觉及身影也随之消失。甚至听不见周围劈啪作响的火焰声。视野当中,就只浮现出她的身影;就只有她的声音,在内心深处回响。
  点头之后,那名少女伸出手来,握住自己的右手。
  「放心,我也会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吟唱吧。」
  这是第一次,奈特庆幸这里是在火焰当中。
  因为周围的热气,能将自己眼中溢出的东西攫走。
  「谢谢你……我这次,真的没问题。」
  上空──有如在祝福两人那般,神鸟的红羽有如雪花般层层飞舞落下。


  夜色名咏士与少女一起,主动将自己的手伸入夜色之焰当中。
  夜色之焰并未灼伤两人,那道光照亮了他们两人。
  将黄昏色的灯火高举过头──
  奈特吟唱出约定之歌、约定之名。

   接着   我会──
  「ende Years besti……」
    接  着      你  会
  ──ende Wer she pridia……

  黄昏的创始之女(夏娃)   你 在 黎 明 时 微 笑
  Ive lef Armalaspha──La Selah she maria sm neight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2 14: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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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3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终奏 「你所盼望的喜悦──夏娃在黎明时微笑──」



  1

  「呐……艾达……那是什么?」
  一-B。在自己的教室里避难一阵子之后,桑吉丝偷偷地对自己咬耳朵。她稍稍掀开为了不被奇美拉发现而拉下的窗帘,从那里朝外窥探。
  「还问什么,根本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尽管交换位置向外眺望,也只看到绵延至无限的漆黑天空。
  「不对,是那个方向。」
  桑吉丝的手指着校园的方向。在凝视那个方向数秒之后,发现天空在打转。
  「咦……」
  她终于了解桑吉丝话中的含意了。
  那不是天空,以为是天空的部分,其实是深蓝紫色的火焰。在校园内炽烈燃烧的夜色之焰,朝头上集中成一束。有如大型漩涡的火焰流入集中于一处,不知何时,那里产生了发出幽微光芒的名咏门。因为过于巨大,因此在被指出之前,反而都没有发现到。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那样的名咏门?实在太大了。从未见过那么气派的名咏门。
  那道门的光辉增强,突然迸裂。
  那是名咏式结束的证据。

  「…………咦?」
  蜜欧无力地倚靠着屋顶的栏杆。
  名咏门的光辉增强了。就连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这是名咏门开启的瞬间。
  第一音阶名咏召唤出的各个真精都截然不同,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以那头水蛇及绿色的疾龙为首,被召唤出来的生物都非常巨大。
  从那道名咏门中,到底会出现多么巨大的生物来呢?蜜欧凝视该处,连眨眼都忘了,然而在并未出现任何东西的状况下,那个环便迸裂了。
  该不会失败了?
  虽然想要确认,但是照亮校园的火焰已经消失,因此校园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到底是怎么……」
  唯一进入视野的,是进入校园范围内的巨大阴影。不知为何,那头怪物突然改变方向踏入校园。
  名咏失败的话,就无计可施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进行第一音阶名咏了。水蛇逐渐接近校园中央,接近奈特到目前为止所站的位置。不过由于黑暗的关系,看不见他的身影,就连他是否已经逃走了都无法确定。
  不如说心里并不希望看到。如果灯光亮起,而奈特还在那个地方的话……
  然而,时机恰到好处地令人觉得讽刺。原本熄灭的霓虹灯接上了电力,学校内再次大放光明。校园再次被灯光所照亮。
  ──拜托,希望你不在那里,希望你已经逃走了!
  尽管灯光亮得让眼睛无法睁开,但她还是努力望向那个地点──同时感到一阵晕眩。
  ……不会吧?
  他依然站在那个地方,而且在他身边,甚至还出现了应该正在大厅中休息的朋友身影。
  「奈特、库露耶露,快逃啊!」
  她从屋顶上大叫。他们不可能听到,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办法不叫。再这样下去,三个人都会被那头怪物踩扁……咦……「三个人」?
  她的视力并不差。身穿深蓝色长袍的少年,那是奈特;穿着白色礼服的少女,那是库露耶露;还有一个人,有个人站在奈特他们所在的位置。
  像是被黑色布料覆盖全身般漆黑的人。那是……谁?
  不,难不成……
  一直以来都认定夜之真精会是巨大的生物,然而该不会那个就是──

  「那个」并未自名咏门中现身。
  而是在名咏门迸开的瞬间,自奈特的影子里浮现出来。
  立体的影子慢慢挺直背脊,不过就算这样,体型还是很明显相当矮小。跟自己差不多,不,倒是其身高还算矮。既然用「身高」,换句话说,就是不能用体长或体高来形容。
  原因在于……眼前的「那个」有着人类的形体。
  漆黑但具有透明感的身体,是罩着影子的人类,而且其外形还带有女性特质,看起来就像少女将漆黑的涂料从头上淋上去一样──若是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大概是最接近的比喻。
  可是,才刚打量着「那个」没多久,身边的少年便突然摇晃倒地。
  「──奈特?」
  少年差点就要仰天跌倒了,在千钧一发之际,库露耶露总算用右肩撑住了他。然而无论怎么叫唤,他都没有回答,依然紧闭双眼。是失去意识了吗?水蛇明明就近在咫尺了啊,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一直紧绷的心情突然缓和下来的缘故吧。』
  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夜之真精已站在两人身边。
  『不过,应该要称赞他很努力才对。』
  她伸出了手掌状的影子。指尖状的影子轻抚着少年的脸颊。
  「……你就是夜之真精?」
  「是的,库露耶露小姐。」
  库露耶露因为她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而大吃一惊。像神鸟是自己咏唤出来的东西,那还另当别论,为什么夜之真精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呵呵,是那孩子告诉我的。」
  真精抬头往上。在那个方向──有如与夜晚的星空同化那般,有个巨大的生物在头上振翅飞翔。真的非常巨大,虽然只是目测,不过就大小来说,或许足以跟那只水蛇匹敌。
  在学校的照明中浮现出来的轮廓……那是龙吗?
  水蛇加速移动,沉重的脚步让地面产生皲裂。侧目掌握到这一点的夜之真精仰望天空。
  「阿玛,那家伙由我来应付。你带库露耶露小姐和奈特去避难。」
  ──知道了──
  这声回应仿佛是按着管风琴最低音键盘的重低音,令人怀疑是否真的有声音的振动落在自己头上。不过,更重要的是──
  阿玛?这不是自己熟识的名字吗?
  ……难不成上面这头龙就是……
  『早就说过在下不是晰蜴了吧?话是这么说,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悠闲地聊天了,它们就要来了。』
  漆黑之龙降落在自己身后。那阵风压让头发迎风飘起。
  『夏娃,那边就交给你了。小丫头,快点抱着奈特坐上来。』
  「库露耶露小姐──」
  一瞬间,感受到身后有人的错觉。不像黎明的神鸟或阿玛那样,是一种带着迷蒙语气,仿佛随处可见的人类少女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真的很谢谢你。光凭奈特一个人是无法召唤出我的,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我要代替奈特谢谢你,可能的话,今后也请你继续帮助这孩子。」
  「这孩子」?感觉这般语气并不寻常,简直就像是在谈论自己的亲生儿子似的。真精对人类使用这个字眼,不会太不适当了吗?
  还来不及决定要不要提出这个疑问,库露耶露的身体便浮了起来。夜色之龙毫无预警地用前肢抱着两人振翅飞起。
  「等、等一下,运送我们的时候小心一点啦!」
  在背着奈特的情况下被阿玛的前肢捉住。虽然速度不快,但是因为所处的立足点并不稳固,因此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立刻被抖落。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头龙飞翔的方式相当生硬。该说是不习惯吗?与载自己来到这里的神鸟相较之下,也未免太笨拙了。
  『因为在下很久没飞了。』
  对方毫无羞愧的神色,反倒大言不惭地这么说。这傲慢的语气使她更确信了,不用怀疑,这头龙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名咏生物。
  「……你这只会飞的巨大晰蜴。」
  『你说什么?』
  当对方跟平常一样反问时,库露耶露使劲地对他摇头:
  「没事。别说这个了,既然你这么巨大,打从一开始就出来嘛!」
  『在下和〈创始之女〉乃属于连奏型名咏。只要其中一个没有被咏唤出来,另外一个也无法出现。』
  这是初次听到的特殊类型。然而就算不去深究这一点,还是有许多非问不可的事。
  「那个真精的身分是?」
  夜之真精依然伫立于下方。总觉得不太对,自己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可是与到刚才为止都还在的神鸟,以及这只夜色晰蜴相较之下,总觉得她有所不同。如果说在人类及真精之间有分隔两者的界线,那么这个真精就有如踩在那条线上。
  「你叫她夏娃是吧?这就是那个真精的名字?」
  『那家伙没有名字。夏娃是在下送给那个自动舍弃自己名字的女孩的名字。』
  漆黑之龙突然从低空飞翔转而提升高度。虽然有风声在耳边作响,然而这个真精的声音依旧显得鲜明。
  『夏娃──将夜色名咏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创始之女〉。』
  将夜色名咏带到这个世界上?这个回答,让她盯着背在背上的少年。
  「咦?可是,那个人不是奈特吗?」
  『你也听说了吧?构筑夜色名咏的人不是奈特,而是他的母亲。』
  库露耶露愈听愈糊涂。奈特的母亲应该已经过世了,而她创造了夜色名咏,这点自己也知道。可是,为什么夜之真精会因为这个理由而被称为夏娃呢?
  还来不及询问,对方已经迅速地提出了要求。
  『捂住耳朵,在下有件必须要做的事。』
  「……必须要做的事?」
  『吼叫。』
  过于简洁的一句话,让她全身寒毛直竖。
  吼叫是指……等、等一下,我左手受伤,右手抱着奈特。因为没办法捂住耳朵,所以拜托你尽可能稍微克制──
  希望落空。漆黑之龙所发出的咆哮,让库露耶露一瞬间丧失了意识。

   主之单翼(片刻之主)──我的名字是〈敌对者(阿玛迪斯)〉
  『O she saira qersonie Laspha──Armadeus.为孤独的闇夜少女所吸引,受其正统继承人所邀,遵从夜之名咏,而在下要将这点告知世界!』
  不光是学校,那个声音甚至传到了世界的尽头。

  水蛇不去追逐在上空飞翔的龙,将攻击的矛头对准留地上的小小真精。
  虽然那头巨大的龙也有危险的气息。不过真正棘手的,是这个伫立在眼前的小小真精。
  从这个真精身上,传来了某种威胁自己的危险成分。
  水蛇吐出的灼热气息,再次让校园化为一片火海。夜之真精先前所站的位置,已经被焚烧殆尽。
  不见踪影,夜之真精从原本站立的位置消失了。就在水蛇尚未做出「真是不堪一击」的判断之前……
  「不好意思,这所学校对我来说,也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声音是从水蛇的头上传来的。五个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开始睥睨四周搜寻敌人。
  「就让我来替你的胡作非为,表达我的谢意吧!」
  终于,十个瞳孔集中在校园的一隅。在距离地面足足有二十公尺的高度。
  竖立在校园当中,用来照明的铁柱,漆黑的真精便屹立其上。

  ──────

  「呐,米拉,我们是在作梦吗?」
  泽塞尔甚至忘了拭去沿着脸颊滚落的汗水,就只是盯着头上的龙看。在夜幕及虚空之中振翅高飞的漆黑之龙,真是太巨大、太雄传了。对方应该是名咏生物没错,不过,那到底是什么颜色的真精?
  「……我想起了从前的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戴眼镜的老师叹了口气。
  「真巧,我也一样。」
  夜色真精让他甚至忘了要眨眼,泽塞尔也吐了一口气。
  虽然有一半已经沉淀在记忆的最深处,不过沉睡十年以上的话语再度苏醒。
  ──我想要学习的是夜色名咏──
  艾尔法多学舍时代,班上唯一不与任何人交好,独坐在教室一隅的少女。在自己选择投身红色名咏、米拉选择蓝色名咏、安妮选择白色名咏时,只有一名少女为了追求不存在的颜色而奋斗。
  可是,应该不会是她吧?首先,如果那家伙完成了夜色名咏,她的名字应该已经传遍了全世界才对。一如那位虹色名咏士。
  接着,
  漆黑之龙在此时发出了吼叫。

  『O she saira qersonie Laspha──Armadeus.为孤独的闇夜少女所吸引,受其正统继承人所邀,遵从夜之名咏,而在下要将这点告知世界!』

  遵从夜之名咏──
  孤独的闇夜少女──
  难不成……
  「……哈、啊哈哈哈,怎么会这样!」
  泽塞尔用手贴紧额头,纵声狂笑,眼角滴落了些什么。
  只能自嘲了。在教室里被大家瞧不起的少女,被老师及学校疏远的少女。然而现在,这所学校正被她的双手所守护吗?
  应该要赞扬她,还是要感到后悔呢?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我们真是──
  「我真是太愚蠢了。」
  「……洁西卡老师?」
  那是原本应该在教舍内引导学生避难的,艾尔法多时代的恩师。
  「伊芙玛丽……你是对的。」
  这位教务主任并未举手拭泪,就只是一再呼唤昔日学生的名字。

  ──────

  「为、为什么突然大吼啊!」
  库露耶露手贴在依然残留着耳鸣的鼓膜上,也同样吼了回去。就自己的立场来说,真是个天大的灾难。
  『少女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如果只到这里为止的话,这样的故事在世界上随处可见。可是,当大部分的人类都接受了这一点的时候,少女却不愿接受这个命运。如果我什么都没做就消失的话,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少女希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曾经存在的证据。』
  以跟刚刚的咆哮声比起来,等同于无声般被压抑的音量,阿玛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着:
  『少女想到的是名咏式。少女怀抱着想要创造一种新的名咏式的想法,独自投身研究。然而在自己新创的名咏式完成一半时,少女的身体早已受到病魔侵蚀。在不知道是否来得及的不安和畏怯中,少女遇见了一名少年。那次的邂逅,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彻彻底底改变了少女的命运。』
  在停顿了一段时间,像是为了找出最适合的话语而犹豫之后,阿玛又继续说下去:
  『相遇之后不久,少年便要求跟少女比赛,说是挑战会更贴切吧。他们打的赌是──看谁能够早对方一步,学会自己追求的名咏式。』
  「那件事为什么会改变她的命运呢?」
  『因为少女获得了满足。自己一直是孤独的,因为知道死期将近,所以从不与他人打交道。她找到了愿意认同自己的人。有人认同自己,换句话说,就是有人会记得自己。既然如此,她就没有必要创造名咏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了。在那之后,少女的心情便开始动摇。』
  库露耶露可以深刻地体会到那样的心情,也能够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对那名少女的心情感同身受。
  因为在数天前,自己也有过相同的经验。
  ──库露耶露小姐绝对很适合成为名咏士──
  只因为有认同自己的人,心情就能变得无比轻松。
  『如同少年对自己所做的,少女自己也想成为能够治愈他人孤独的人。这就是她得到的结论。她想要走遍世界,安慰与自己有相同痛苦的人。然而纵使她想这么做,自己的性命也已经所剩无几。同时,她也真心想要完成与少年之间,互相竞争谁先学会名咏式的约定。可是不管她怎么做,都无法同时达成这两项心愿。所以──』
  这只饶舌生物的新月型瞳孔微微摇动。
  『为了达成这两项心愿,少女舍弃了名字。』
  悔恨、迷惘、羡慕、恸哭。那对眼眸中究竟交织了几种感情,就连近在身边看着的库露耶露也分不清。
  『所谓的名咏,是咏唤出自己渴望的事物。少女心想:既然如此,那么死后的自己能不能被咏唤出来呢?方法是主动成为自己所构筑的名咏式的支配者──也就是成为真精。』
  这种事真的可能做到吗?没有人会立刻相信这种事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呢?
  对方说出这段话的眼眸中,有种再不愿意也能迫使人相信……不,应该是令人不得不相信的感情,带有一种冰冷而美丽的悲伤。
  「你说的是真有其事吗……」
  『你说呢?或许没什么含意,或许就只是个童话……然而……』
  龙的嘴角显得柔和了些,尽管并非人类那么清晰的表情,不过库露耶露知道,那的确是微笑。
  『刚才的咆哮,是我给那个女孩的饯别。』
  这次库露耶露没问「那个女孩是谁」,反而闭紧了嘴巴。
  『那么,现在就来把那群奇美拉一网打尺吧,你要抓紧。』
  现在?载着我们?
  别开玩笑了!你这种笨拙的飞行技术,光只是飞就已经够恐怖了,居然还想进行空战!这么做的话,无论有几条命都不够用不是吗!
  『这是个证明在下不是普通晰蜴的大好机会,你觉得呢?』
  「……你根本就是听到了嘛!你这只有夜色翅膀,会飞的巨大晰蜴……」
  他咧嘴一笑。和之前的微笑不同,真精脸上明显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回过头来……
  夜色的真精从铁柱上眺望学校。学校的每个地方都冒出了火焰,校舍和其他建筑物也陆续遭到破坏。头上黑压压一片的奇美拉,似乎也还剩下不少。他们居然能够兴风作浪到这个地步。
  ──请保护这所学校。
  那就是名咏者的心愿。既然以真精的身分被咏唤出来,那么就非得完成这项任务不可。而且还加上另外一点,如果加入私人感情的话,那么这只水蛇已经犯下了另一项无法原谅的罪过。
  没错,「他的手臂之所以会骨折,都是你害的」!
  「明明是睽违十多年的重逢,却被你破坏了,这个罪可是很重的呦!」
  〈创始之女〉自铁柱跃向空中。
  尽管是愤怒的声音,但却夹杂了些许的喜悦。

  2

  一对数十。虽然迎战的对手只有一只,但是原本数目近百的奇美拉,已经剩下不到一半。正想确认数目的时候,又有另一只被击落。有的是被尾巴扫落,有的是被翅膀挥开。奇美拉压倒性的数量差距完全占不到优势。
  「那是……什么?」
  仅仅一名的闯入者,有着闇夜色外观的龙。假使那只水蛇不算,这还是安妮第一次看到拥有如此巨大身躯的名咏生物。是真精?不过,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似乎赶上了。」
  声音近得吓人。听来是从自己的正后方传来的,正好是自己与凯因兹的中间,在两个人影子重叠的地方。
  她静静地回头看,那里浮现俨然人类大小般的「影子」。并非全身涂满黑色油漆那般程度,而是具有透明感、散发光泽的夜色。那个轮廓,则令人联想到十多岁少女的剪影。
  是真精吗?远超过第二音阶名咏的黄色小型精命或红色小型精命,只有第一音阶名咏才能咏唤出来的名咏生物。真精多半都是龙之类的巨大生物,像这样拥有人类外形的真精,还是头一次看到。
  「安妮。」
  名咏生物突然唤出自己的名字,让她的身体反射性地僵硬了起来。
  「你知道这里很危险吧?真精之间的战斗,甚至会让周围化为焦土。由于不知何时会受到池鱼之殃,所以你到一年级校舍去避难吧。」
  噗通一声,心跳变得更急促了。你知道吧──这句话是怎么回事?这个真精的用语,简直就像是认识我似的。
  我是第一次见到她。没错,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真精才对……可是,为什么内心会如此纷乱?
  「水蛇交给我和凯因兹解决。在一年级校舍的那对好友双人组似乎累坏了,你到那边去帮忙吧。」
  不知何时,也不知取自何处,少女身形的真精投掷出一个皮袋。下意识地接住之后,皮袋里传来一阵喀啦作响的坚硬声音。里头是触媒用的宝石?
  「好了,快去吧。」
  「可、可是──」
  那个真精仿佛叹息般交叉双臂。
  「安妮·雷比尼西亚,你爱担心的个性还是没改。」
  「咦?」
    〈所罗门之钥七十二柱〉第四十一之钥·佛卡洛
  ──orbie clar,dremre`` Goetia`` Focalor──
  接着,安妮脚下伸长的影子开始膨胀,浮现出有着湿濡羽毛颜色翅膀的狮鹫兽。是以我的影子当作触媒?
  「带她过去。到了之后,你也留在那里帮忙。」
  『遵命。』
  宛如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重低音。狮鹫兽点头之后鼓动双翅。
  「真──真精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全名……」
  语尾被狮鹫兽的振翅声所掩盖。
  你到底是谁?在得到回答之前,是呼吸一回的沉默。
  真精用影子构成的身体,既没有眼睛、也没有口鼻,无法看出表情。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知道真精正朝着自己眨眼。
  「因为我们是同学呀!」
  ……那是什么意思?
  狮鹫兽载着自己离开地面,才一眨眼的工夫,高度已经等同于三层楼的建筑物了。留在地上的凯因兹和谜样的真精,早已化为小指般的大小。
  「呐……你究竟是谁?」
  轻轻地,她吐出只有自己听得见的低语。即使呼喊,对方应该也听不到。胸口里只遗留着宛如被抛下般的空虚感。
  如果我从前见过她──
  从前,是多久的从前?可以确定的是并非当上老师之后的事,那么就是在当上老师之前,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吗?
  在记忆中回溯。学生时代自己的梦想,就是咏唤出飞马;泽塞尔和米拉现在也处于教导学生名咏的立场,他们也已经成功达成了在中学时代的目标名咏。而说到凯因兹,他甚至成为任谁都能够认同的虹色名咏士。
  许多人都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任谁都能认同的名咏,任谁都能被接纳的名咏,亦即──不被任何人嘲笑的目标。
  ──说起来,有没有完全相反的人呢?
  总是坐在教室一隅的少女,不被任何人认同的孤独少女。
  可是,我想不起她的名字,她叫什么名字呢?那位朝着自身梦想前进的女孩,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她的名字。不过,就只有她视为目标的名咏,至今仍尚未褪色地遗留于脑海中。
  夜色名咏。自己所乘坐的名咏生物,颜色与头上的夜空相同。这么说来,也和刚才救了自己和凯因兹的谜样骑士同色──
  「不会吧……是你吗?呐,原来是你吗────」
  为什么、为什么!
  即使想从空中呼唤,但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

  夜色名咏,而且这还是第一音阶的夜之真精?
  凯因兹本能地察觉到眼前对象的身分。是谁咏唤出来的不重要,伴随着每次呼吸窜过的隐隐作痛让他咬紧牙关,但他依然凝视着这名突如其来的访客。
  这是偶然吗……
  眼前真精的嗓音,与残留在自己记忆中的某个少女的声音一模一样。不只是声音,她的身高、体型,全都让人联想到她。然而,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干渴的口中已经连一滴水分都不剩,所以也不能吞口水。不知不觉间,左手的疼痛和周围的嘈杂声全都消失了。
  甚至有种进入异世界般的奇妙浮游感。
  有如只剩下自己以及眼前真精存在的世界。
  「你的手还好吗?骨折了吧?」
  突然,应该是由影子构成的那个真精,伸出手来碰触自己的左手。自己并不觉得她过分亲昵,因为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如此互相关怀的对象。
  仅此唯一,想得到的就只有一个人。一切都跟那个时候一样。难以言喻的怀念填满了内心的空隙,弥补了十多年的裂痕。
  「你太乱来了,真不像你。」
  应该是影子构成的手指划过自己的左手,那个手指带有暖意。虽然无法全盘接受眼前发生的事,不过就是无法拒绝这份暖意。
  「……是你吗?」
  在浑沌的感情中,产生出就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心境。些许的恐惧、敬畏、怀念及怜爱。凯因兹将这些无法理解的心情,全部化为言语,将其凝聚在这句话当中。
  ──伊芙玛丽。
  「我遵守了约定。」
  漆黑的身体发出朦胧的光,分不出哪边才是背面。尽管如此,凯因兹的确看见了,在罩着夜色轻纱的身体内侧,少女正朝着自己促狭地微笑。
  「惊讶吗?」
  虽然是极平淡的语气,但却在胸口中回响。
  ……你都没变呢。
  就和那个时候一样。自己认识的少女,在经过永恒的时间之后,伫立于自己面前。
  在应该代表一切的虹色当中,唯一没有的颜色,是自己唯一的劲敌、认同的朋友、同时,或许是凌驾这一切的对象。
  凯因兹半垂下眼睑,摇了摇头。
  「你这种不按理出牌的个性,我已经习惯了。」
  从一段距离之外传来的地鸣声接近了。
  「不需要解释吗?」她试着这么说。
  「你遵守了约定,这样就够了……」
  少女转身,以便不让他看见,不让他发现……她轻拭眼角。
  「可是,我还没见识你的名咏呢。」
  夜之真精转身面对身形愈来愈鲜明的水蛇。
  「那家伙似乎意料之外地棘手。虹色名咏士先生,可以请你支援我吗?」
  一切尽在不言中。凯因兹只是点了点头,外套随着转身的动作飞起。

  ──────

  『大部分都解决了。』
  降落在屋顶的阿玛收起双翼。与其说是大部分,倒不如说已经扫荡殆尽了还比较正确。仰望上空,映入眼帘的只有蓝白色的月光,以及闪烁的星光。
  「……我再也不陪你做飞行训练了。」
  为了躲避来袭的奇美拉,急速下降、急速上升、急速停止,这只夜色晰蜴一再翻转身体,在超过十次之后,自己已经记不住正确的次数了。基于这项原因,库露耶露觉得自己的寿命准会缩短,依然处于昏厥状态的奈特反倒令人羡慕。
  「呐,我们得去帮另外一边才行啦。」
  『〈创始之女〉那边吗?』
  这头龙应该比较适合对付水蛇不是吗?体型差不多,要比力气的话应该也不会输吧?可是,为什么有少女外表的真精要特地自告奋勇去对付那只怪物呢?这点实在令人想不通。
  『要离开温暖安全的地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然而,这只名咏生物还是老样子,说出来的话让人摸不着头绪。
  『那两个人已经从壳里爬出来了,所以我才会交给他们,用不着担心。』
  「那两个人是指……谁跟谁啊?」
  『少女和与她立下约定的少年。那两个人为了这件事,已经耗费了十多年的光阴,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这样不行,这只晰蜴在说明之前,便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库露耶露将视线从阿玛身上移开,让奈特躺在屋顶上。
  『总有一天,你也会懂的。』
  这句别有深意的话,让库露耶露回过头来。同时,有道光芒射入眼中。不知不觉间,东方的天空已浮现一片鱼肚白。
  ──黎明将至。

  3

  〈创始之女〉投出的夜色之矛射中了水蛇,发出怒吼的蓝色头颅朝上吐出宛如骤雨般的水珠,一瞬间,那些水珠变成了巨大的冰块。紧接着,黄色头颅也随着轰然巨响放出闪电。
  红蛇朝着转身躲避的少女吐出灼热的气息。
     蓝之歌
  ──『Ruguz』──
  在夜之真精即将被火焰击中前,凯因兹咏唤出来的水膜挡下了它。
  ……不妙。
  就眼前所看到的情况,双方的潜能几乎不相上下,然而她却受到压制。
  其中的差距,想必是对于损害外界的意识不同。水蛇只想着要打倒对方,另一方面,夜色少女为了不让周围受到损害,所以限制了自己的力量。
  明白这种情况的自己,为了要迎击她所受到的攻击而分身乏术。没有时间咏唤出第一音阶名咏采取攻击,而且触媒也快要见底了。
  「这就是最后的名咏了吗……」
  五颗宝石在手掌中滚动。五色,所有的名咏各一回。是用第二音阶名咏的五只小型精命来发动攻击,或是像现在一样,彻底担任防范水蛇攻击的任务呢?这不是最好的选择,而是用消去法得到的结果,就只剩这两个方法而已。
  没错,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方法了。
  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为什么有一种厌恶感……?
  他将五颗宝石紧握在手中不放。在内心某处,自己强硬地怪罪这一点。
  ──我还没有见到你的名咏──
  她的话一再掠过脑海。
  你的名咏。你的……

  「我的名咏,是什么?」
  不……其实我知道,我自己也知道。纵使是精通全部五色的名咏士,然而若把精通每一种颜色的五个名咏士集合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跟「凯因兹·亚温凯尔的名咏」差得远了。
  「凯因兹,我们再加把劲吧!就算到了最后关头,我们也不能放弃。」
  这十几年来,安妮的心性变得坚强了。
  「今天看了库露耶露小姐的名咏之后……觉得自己应该稍微重新考虑。库露耶露小姐是如此快乐地进行名咏,既然要做,那么我也希望能够快乐地施展名咏。如果能这样学习名咏式就好了。」
  年幼的名咏士重新修正了自己的生活态度。
  夜色的少女也一样,她痛下决心舍弃一切,出现在这里。
  相较之下自己又如何呢?跟过去一样没变,就表示跟当时比起来丝毫没有进步不是吗?
  ……原来躲在壳里的人是我吗?
  夕阳的位置、发表会上的灯光秀──在学校不变的景色中自我探寻。
  一再欺骗自己,说自己没变,紧捉着过去的记忆。
  ……该承认了,已经回不到自己记得的那个时候了。接受吧,时间是绝对不会倒退的。
  「伊芙玛丽,我……或许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凯因兹了。」
  无意舍弃过去的记忆。即便如此,自己也还是得改变才行。
  既然那头水蛇是五色同时发动而创造出来的,那么自己就不可能做不到。那种纯粹的恶毒事物,不过是五色随便混在一起罢了。
  那一天的那个时候,自己和伊芙玛丽约好的虹色,并不是这样的东西。
  我还没有完成誓言。我还没有让你看见真正的虹色名咏。
  ──傻瓜,你到现在才发现呀──
  随风传来她的声音。现在处于冻结般的僵持状态,一瞬间的大意,都会成为致命伤,但是就算这样──虽然是对付前所未有的怪物,许下誓言的少女却只是看着自己。
  好了,咏唤出什么吧!
  他对自己这么说。自己也很清楚,犹豫是不被允许的,烦恼的话,将陷入再也回不来的彷徨迷宫。我真的做得到吗?不会失败吗?就算能够咏唤出来,但是真的可以破除这个僵局吗?过去的自己正逼问着现在的自己。
  ──可是,已经够了……他已经做好了觉悟,要抛开以往的自己。
  闭上眼睛。不需要〈赞来歌〉,要名咏的是自己本身。映照出自身的镜子,将内心所想的化为形体,再将它咏唤出来就行了。
  ──没错,终于明白了真正重要的一点。不,是想起来了。
  右手产生光圈,纵使闭上眼睛,眼中还是能够感受到右手产生的光辉。虹色的炫目光彩,比星光更加闪亮,比月影更加清丽。
  宝石从手中坠落,感觉右手当中产生出某种虹色的东西。
  「伊芙玛丽!」
  回应凯因兹的呼唤,〈创始之女〉弹了一下右手的手指。
  怪物的脚下,水蛇本身的影子开始缠住本体,既无法攻击也无法送还的效果,只是加以束缚。即使想要挣脱,但是五个头全都变得僵硬。之前明明能够压制住,然而现在却挣脱不开这个束缚。
  夜之真精与五个头的怪物能力不相上下,如果只是封住对方的行动,用不着考虑对周遭所造成的伤害,她便能使出全力。
  「……咏唤出你的,或许是我吧。」
  因为打从一开始,在这所学校中第一个触碰那个〈孵石〉的人,就是自己。
  五色同时发动──五色各自独立存在的水蛇。
  那也就是过去的自己所引以为傲的,虚假的「虹色」。
  ──所以,我不再迷惑了。
  凯因兹瞄准眼前的怪物,将右手握住的东西投掷出去。
  没有形体,纯粹是光的奔流,但却是闪耀着七彩的光芒。被称为颜色的颜色全部均匀地互相融合,与五色名咏不同次元的颜色。
  光流有如长枪般贯穿了水蛇。长枪穿透水蛇的身体之后,飞向漆黑的夜空之中。在刺穿无限延展的黑海瞬间──

  黑云碎裂,绽放出俨然新世界诞生般的光辉。
  全世界都被光的洪流所包围,虹光有如福音般扩散开来──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因为那道光而闭上眼睛,不只因为它是如此明亮,而是每个人在看了那道光芒之后,都自然而然地察觉到那道光芒并非在祝福自己。
  这道光真正照亮的只有一个人。
  是为了那个未曾在阳光下现身的少女。
  「……谢谢你。」
  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夜色的少女始终紧盯着那道光不放。

  4

  「……结束了。」
  亮光终于黯淡下来,库露耶露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那只怪物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已经顺利送还了。因为原本就不是以正常形式诞生的,也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
  库露耶露因为危机总算解除而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将视线转向背靠着屋顶栏杆入睡的少年。明明是那样的一场大骚动,但是他的表情却显得无比安详。
  「那么,你也差不多该变小了吧?一直抬眼看你很累耶。」
  『太麻烦了,暂时就维持这样吧。』
  「维持这样的话……」
  天亮之后,支援部队就会过来。倘若有这么巨大的生物在场,一定会引起大骚动。
  『没问题,在下会在被别人目击之前消失。』
  消失?该不会你──
  不过,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阿玛紧闭着嘴将目光移开,那个动作更令人深刻地感觉到预感的正确……真拿他没办法。
  「好吧,我就陪你到那个时候。」
  『……在下可是不会道谢的。』
  仿佛感到困窘那般,夜之真精依然背对着她,抛出了这句话。

  渐渐地,东方天空的星光,陆续被明亮的阳光所掩盖。
  这里是一年级校舍的屋顶。
  虽然来过好几次,不过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
  『时间差不多了……』
  待在自己膝盖上的晰蜴低声地说。远在天空发白之前,这只名咏生物就已经恢复成了自己熟悉的大小。
  「这表示我们要说再见了?」
  『真精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就会消失,在下至少得服从这样的规则。』
  这样的口吻让库露耶露察觉到,这只名咏生物想必是自己决定要离开奈特身边的。
  「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奈特吗?」
  『在下没有想要转告的话。虽然有想说的话,不过在下决定现在先不说。』
  「是吗?」
  『没想到你还挺干脆的。』
  既然对方装傻,库露耶露也决定以暧昧的口吻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唔,就当做是这样吧。』
  好比不知如何作结语,有如想要逃跑那般,对方开始鼓动翅膀。
  「呐,会飞的夜色晰蜴。」
  『……到最后的最后还是这个吗?』
  被叫到的当事者回头,停止拍动翅膀。库露耶露对着口气极端不满的他眨了眨单边眼睛。
  「这样你才不会忘了我啊!因为我是直到最后,都叫你晰蜴的女孩子!」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
  『还真是相当聪明的想法,不过这么做没有意义。』
  他鼓动双翼,身体飞上天空。
  『就算你不这么做……在下也不会忘记你的。』
  留下这句话之后,夜色的名咏生物便飞向某处。

  ──────

  「我想再跟你多聊一会儿。」
  掠过四年级校舍的风吹动外套。
  「因为睽违已久的重逢,我才会陪你。你不觉得每天见面,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吗?」
  直到最后还是这个样子吗?凯因兹竖起外套的衣领窃笑。
  「就算这样,我想我们还是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会吗?」
  有着少女身形的影子倾着头,凝视着逐渐浮上地平线的太阳。
  出现了些许的沉默。明明就要离别了,但是却找不到想说的话。
  打破沉默的,是一阵拍翅声。
  「阿玛。」
  夜色的晰蜴,停在同色少女的肩上。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
  『那不算什么。先别说这个,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之后,晰蜴率先消失了踪影。
  在阳光之中,影色少女的身形也逐渐变淡。
  明明是最后的机会了,她却依然坚定地紧闭双唇。为什么她会……
  ──原来如此。
  凯因兹终于发现了她的意图。对方在等待,在等待我主动开口。
  ……你真是坏心眼。不过那个时候也一样,在黄昏的教室里,两个人立下约定的时候,当时也是我主动对你开口。
  「呐,伊芙玛丽。」
  无言地,夜色的少女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总有一天,当奈特的名咏进步到能够使出第一音阶的时候。」
  她的身形逐渐朦胧,被阳光溶化,逐渐变得稀薄。双手消失,支撑身体的下半身消失。在全身即将消失的最后瞬间,她宛如打趣般地说:
  「可是还不知道呢,最好把这次当作是运气好。在一百次只能成功一次的机会当中,只是碰巧在第一次成功罢了。或许这次是最初,同时也是最后。」
  宣告新的一天到来的晨曦降临。
  直到最后还是这么坏心眼。在这么回话之前,原本应该在眼前的真精已完全消失了踪影。
  不过相反地……


  「为什么呢?因为我就是想要坏心眼地对你。」

  影色的真精消失,在那里的是跟当初一模一样,在教室里流泪时的少女。
  少女的个子和声音,全都跟当时一样。
  完全是自己记忆中的少女。
  只有一点不一样──眼前的她正在微笑。
  「……伊芙玛丽!」
  「再见了,凯因兹……对不起,直到最后我还是说不出口,我对你──」
  背对着黎明的少女,努力说出最后的话语。
  和话语一起,彼此像是寻求拥抱般地伸出手──

  然而──两人的身体没能交叠。
  在这之前,她便化为黎明的光粒消失无踪。

  「……我不在意。」
  仰望天空的凯因兹紧闭双唇。我不在意,我不需要道别的话。
  「我们……一定还会在某个地方见面。」
  虹色名咏士凝视着少女原本站立的地点,一而再、再而三地……
  哼唱着既没有歌词,也没有乐谱的虹色之歌。
  一边期望,能够传达给身在远方的她。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3 11: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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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3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赠奏 「黎明色的咏使」



  睽违数日之后再度上学。
  从窗外看出去的风景,至今仍怵目惊心地残留着数日前发生的事件痕迹。
  那起事件在隔天早上,从应该禁止进入的资料馆地下,发现一名昏倒在地的学生而获得解答。
  该名学生似乎已经招认了大部分的经过,现在已经被转送到某处的刑事机构接受正式侦讯。多亏以虹色名咏士为首,再加上校长以及每位老师的奋战,因此没有出现死者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这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的事呢。」
  虽然没有人因此丧命,不过伤患之中最有可能死掉的就是自己。
  左肩被紧紧地缠上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绷带。库露耶露用右手指尖碰触如岩石般坚硬的打结处,同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的,难得明天开始就要放暑假了,但是这么一来,不就没办法到任何地方去玩了吗?
  学校似乎要利用夏季的长假来整修,也拜其所赐,放暑假的时间稍微提前了些。今天是暑假前最后的上学日,要举行结业典礼。
  「库露耶露早安。你来得真早,怎么没去晨间练习?」
  小麦肤色的少女戳了戳自己的绷带。
  「……你是当真的吗?」
  「不,只是说说罢了。」
  像在开玩笑似的,艾达笑嘻嘻地逃开。令人惊讶的是,包括她在内的其他同学们,并未因那起事件而受到太大的惊吓。唔,毕竟大部分的学生一开始就到一年级校舍去避难了,所以也难怪会这样。
  「库露露,好久不见。」
  「蜜欧早安。」
  看来她似乎也没变。
  「对了对了,你听我说。我当时穿的那件礼服,我回去的时候一看,膝盖那里破了个大洞耶!我明明只穿过一次。」
  「我也一样,那件礼服都被血染红了……你想看吗?」
  「呜……不用了。」
  蜜欧皱起眉头,似乎是脑海里出现了不必要的想像。可是,这样的闲聊也迅速结束,她突然紧盯着库露耶露的脸。
  「──对了,库露露。」
  「怎么了?这么正经。」
  「我当时在屋顶上,不过很惊人喔,我看到了黎明的神鸟耶!」
  「……哦,那不是很棒吗?」
  虽然尽可能冷静地附和,然而库露耶露还是不由得将脸瞥开。
  「那还不算什么,你听我说。当时,神鸟的身上还载着一个女孩子呢。」
  「真棒,我也想看看。」
  微微地,少女的眼神变得凶恶。
  「……不过啊,那个女孩左肩上缠着绷带。」
  「绷带?她是不是受伤了啊?」
  「穿着白色的礼服──」
  「我的礼服被血染红了,所以不是白色的。」
  「……原来如此。」
  蜜欧用力从椅子上站起来,带着险恶的笑容俯视着她。
  「库露耶露小姐,你是打算装傻到底是吧?」
  「什么意思?」
  似乎已经到极限了。突然间,蜜欧揪住库露耶露的制服,用力地摇晃。
  「等、等一下,我可是伤患耶……」
  「啊~,真是的,不要再装了!全都给我招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哎、哎呀,下次有空的时候再说吧!」
  库露耶露抓准时机,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如果教室里的时钟正确无误,再过十几分钟,结业典礼就要开始了。
  「啊!你想逃到哪里去!」
  「我有点事。再不快去办,就赶不上结业典礼了。」
  库露耶露右手拿着手提纸袋,溜出了教室。

  从三楼爬上四楼。四楼以上的楼梯拉起了绳子来代替扶手,甚至还挂着禁止进入的告示牌。由于屋顶上的栏杆多处破损,为了小心起见,在修好之前禁止学生进入。
  钻过绳子,前往校舍屋顶,打开通往屋顶上的门。才一开门,就被初升的太阳夺走视线。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徐徐地朝屋顶走去。
  「你果然在这里。」
  「……库露耶露小姐?」
  有着稚气脸庞,同时个子很矮的少年,带着空洞的眼神凝视着头上。
  「教室里只看到你的书包,所以我还在担心你怎么了。」
  「我有点……想要发呆。」
  「想事情?」
  「──或许吧。」
  少年再次仰望天空。
  「我是不用闹钟的,因为阿玛不睡觉,所以每天阿玛都会叫醒我……可是,昨天和前天,平常都会在我身边的阿玛不见了……库露耶露小姐,阿玛他……果然回去了吗?」
  那是极为干燥沙哑的声音,同时,那个声音也在哭泣。
  「是啊。你咏唤出来的真精和阿玛,他们都回去了。」
  依然仰望天空的奈特闭上眼睛。
  真精在结束自己的任务之后就会消失,这名年幼的名咏士应该也清楚这点,这是他在充分了解这点之后所做的选择,然而那却是个痛苦至极的选择。自己可以察觉得到,他那痛彻心扉的心情。
  「没有想要转告的话。虽然有想说的话,不过决定现在不说。」
  仿佛绕口令般的口吻,令眼前的少年吃惊似地瞪大眼睛。
  「……咦?」
  「这是那只晰蜴指定要给你的留言。」
  「──还有其他的话吗?」
  「没有,就只有这些。」
  在头上舞动的微风,吹起了奈特动也不动的头发。
  「你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少年一脸困惑地摇头。那么,我该说什么才好?在考虑几秒之后,库露耶露决定不告诉他答案,反而递出了右手拿着的纸袋。
  「这个给你。」
  「咦……要、要给我?」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吧?」
  库露耶露唇边带着笑意,硬是将纸袋塞到总是过分客气的对方手中。
  你可以打开来看呀!库露耶露用眼神催促他。少年从纸袋里拿出来的是一件长袍,乍看之下像是附着兜帽的外套,不过剪裁却更为宽松。
  「这──不是长袍吗!」
  「是给你的礼物,你的长袍好像也很脏了。」
  少年原本带着哀愁的眼眸似乎恢复了些许的光彩。
  「真的非常谢谢你!话说回来,这件还真是抢眼呢。」
  黎明之色。库露耶露挑选的,是令人联想到黎明天空的通透天蓝色,跟他以往所穿的深蓝色无法相比的鲜明色调。
  「不过是衣服而已,没关系啦。」
  突然要他穿上这种颜色,就他来看或许很丢脸。可是,自己之所以选择这种颜色,其实是有理由的。
  「因为夜色名咏原本就是阴暗的色调,所以穿着清爽一点的颜色,就对比来说会比较好看吧──像是等到有一天,那只会飞的夜色晰蜴站在你肩膀上的时候。」
  「……咦?」
  依然拿着长袍的奈特,吃惊地吐了一口气。库露耶露一边背倚着栏杆,一边轻轻地用指尖碰了奈特的额头。
  「虽然有想说的话,不过决定现在先不说。他的留言是这么说的吧?既然如此,你得再次把那只晰蜴拉到这边,听听他想说的话才行啊!不这么做的话,心里会一直有个疙瘩吧?」
  「我……再次……把阿玛……?」
  少年有如婴儿般缓缓地覆诵了一次。
  「最初咏唤出那家伙的,是你的母亲吧?这次你得自己咏唤出来才行。」
  想说的话像山一样多,光靠别人转告是说不完的。
  所以,为了让在下把话说出来,就再次咏唤在下吧!
  其实就只是想再见他一面而已吧?但是那个别扭的家伙就是没办法直接这么说。
  证据在于,那只会飞的夜色晰蜴,直到最后还是完全没有提到「再见」这类的字眼。
  「──库露耶露小姐,我可以穿穿看这件衣服吗?」
  在制服上面套上黎明色的长袍。明明是第一次穿,可是却像是穿了好几年的衣服般的熟悉感触。不管是质料或衣服的颜色,这是多么棒的衣服啊!
  「嗯,还挺不错的,很适合你哦!」
  正想要对满意地这么说的少女,再度致谢的时候。

  ──对你来说还是太大了点吧──

  那是风的恶作剧吗?
  有点不怀好意,但却极为熟悉的声音。
  「……怎么了?」
  「没、没事,没事没事!」
  奈特慌慌张张地挥手,似乎只有自己听到了那句话。
  突然间,这次真的响起了清脆的钟声,是班会开始的时刻。就今天的状况来说,则是宣布结业典礼开始的钟声。
  「好了,奈特,我们走吧。」
  少女说完,便朝楼梯的方向走去。奈特点头之后,也跟着她离开。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等我。
  阿玛、还有妈妈,你们要等我哦!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一定……
  会见到你们的。

  「奈特,快点快点,结业典礼要开始了!」
  先一步下楼梯的她高声呼唤。
  「啊,来了!」
  奈特没有回头,跑下屋顶。
  不回头也没关系。
  因为,我们绝对还会再见面!

  在空无一人的屋顶上。
  ──阿玛,你怎么了?眼神怎么那么凶恶──
  ──那个可恶的小丫头……──
  ──库露耶露小姐她怎么了吗?──
  ──在下的名字分明就不是会飞的夜色晰蜴啊……

  细微地,任谁都听不见的耳语。
  然而,那个声音的确乘着黎明色的风传送过来。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3 11:5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4-13 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就算再细微也好,希望能试着启动音色。自己取了这样的笔名,包括投稿时代在内,已经有将近四年的时间了吧?到目前为止,我构思出许多故事,而在这些作品当中,特别是这次能藉由这个作品和大家见面──让我重新感受到了名字是有意义的,以及世界上存在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两点。

  初次见面,我是细音启。非常感谢大家此次拿起本人的拙作《夏娃在黎明时微笑》。
  觉得无聊,或觉得有趣;感到不够,或感到满足。我想,只要阅读的读者愈多,感想也会愈丰富吧。
  联想到的是书籍与音乐。
  我有时会想,再也没有比这两样东西更能理清个人的喜好了。像是朋友无法理解自己喜欢的音乐,或者自己无法理解朋友所推荐的书等……这样的经验,大概任谁都经历过吧?(对于吹毛求疵的我来说,那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每天都痛苦地体验着……)
  世界上不存在任何人都称赞的万能音乐,也没有万能的书。不过正因为如此,才会产生数量足以媲美世界人口的音乐和书籍。我是这么认为的。
  ……没错,世界上一定没有能够让所有人都接纳的作品。因为人的感受性各有不同,因为不同,所以才吸引人。
  一直都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可是──
  即使多一个人也好,希望这篇作品能够成为许多人喜爱的作品──自己打从内心这么希望,也是毫不虚假的事实。让大家心中浮现「手中有这本书真是太好了」的想法,直到此时此刻依然是我的梦想。

  而在朝这个梦想迈进的过程当中,真的要感谢来自各方的帮助。
  接下粗糙的拙作,并预先过目的人员;实际上让我通过最终审查的富士见编辑部的各位;以及在最终审查中,评选拙作为佳作的各位评审老师。
  在修改得奖的本篇作品时,以真的很照顾我的责任编辑K大人为首,乃至于编辑部的所有人。
  另外,还有以无比纤细动人的插画来妆点本作的竹冈美穗小姐。
  此外,还有一大堆许多支持我的人。
  学生时代的朋友、熟人;在本书出版之前,造访我的部落格或网站的读者们;期待出书的职场同事们;其他还有透过网路这个媒介而认识,遍布全日本各地,很棒的一群网友们。
  唯一在我投稿《夏娃在黎明时微笑》前先行阅读,并且给了我珍贵感想的「k.k」。在创作小说相关网站方面,我也在主要的两个网站上,受到了许多的关照。
  对于自己得奖这件事,比任何人都感到惊讶的家人与亲戚们,在平日的三餐及日常生活中,他们一直……一直在最基本的层面上支持我。
  给所有的人──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而最值得感谢的就是阅读至此的您。
  我很感谢此次的邂逅。深切期望这不是擦身而过的相遇,而是下次还能够再见面。

  接下来,稍微改变一下话题……
  在本作《夏娃在黎明时微笑》当中,使用了「黄昏色的咏使」作为系列作的名称。黄昏色的咏使──关于这个标题,有人认为是奈特,或许也有人放为是伊芙玛丽。相信也有人认为他们两者都是吧?
  奈特的身边有库露耶露、蜜欧、学校的同学以及阿玛。
  伊芙玛丽身边有凯因兹以及从前的同学们。
  他们有各自的同伴、各自的故事。把这些全部连在一起,总有一天让它变成一个故事。怀抱着这样的梦想,现在就先去做自己能做的事吧。
  而在这篇故事的尽头,希望……
  就算是只有一个人物。
  就算是只有一篇〈赞来歌〉。
  就算是只有一个场景。
  希望能在您的内心当中留下些许感触。
  那么,祈祷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能再见面──
  这次真的非常感谢您阅读拙作。

  十一月 某日    在冬天的寒风开始吹起的某个晚上    细音 启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3 11:5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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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3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解说



富士见Fantasia文库编辑部


  据说不可能成立的夜色名咏之确立,以及精通所有五色名咏的大师。
  两人立下约定,要实现任谁都会嘲笑是空想的梦想;少女伊芙玛丽和少年凯因兹分别步上了不同的道路。随着时光流逝,继承了伊芙玛丽意志的奈特,在名咏学校里邂逅学习红色名咏的库露耶露──
  第十八回奇幻长篇小说大赏佳作得奖作品《黄昏色的咏使 夏娃在黎明时微笑》,大家觉得如何呢?从过去的约定开始发展的这个故事,包含了各式各样的心愿和不安。
  想要留下自己存活证据的少女,以及摸索自身道路的少年──透过四名主角所述说的,是拥有梦想的喜悦与快乐,以及朝梦想迈进时,在现实当中所遇到的困难。
  那也是生活于现实世界当中的我们最切身的感情。这篇作品虽然是架构在奇幻的世界,但是跟日常生活当中的我们一样,生活在烦恼及不安当中的奈特一行人,给了我们一种真实的感受。
  不过,奈特他们不怕困难,在名咏式这个「梦想」的支持下,勇往直前。
  名咏式──这篇作品最大的特征,同时也是魅力之一的召唤术。这是一种透过和想要召唤出来的事物同色的触媒,赞美、咏唤其名,来加以召唤的技术。虽然名咏式也得到了评审老师的好评,不过在实际出版的时候,我们硬着头皮请作者进行更换造语的作业。在许多煞费苦心描绘出来的名咏场面中,为了能够更清楚地反应出奈特一行人的心愿,我们努力让它同时展现出虚幻及灿烂夺目的美。
  与相信自己的选择而前进的奈特一行人产生共鸣,受华丽的名咏式所吸引──这正是本作,也就是作者细音启的魅力。盈满内心的不可思议心痛,会使各位在看完之后,有种与众不同的畅快感,这点我非常确信。
  此外,在这篇作品集结成书时,插画家竹冈美穗是必要且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在将作品世界的透明气氛及名咏式的「歌」化为插图形式的过程当中,就连身为责任编辑的我,也同样感到兴奋不已。
  奈特与库露耶露在本作中邂逅,得以出现在各位读者面前。在作者的脑海里,似乎还想述说许多关于他们的故事。如果您喜欢这个故事,请务必将感想寄到后述地址!因为那将会成为作者最强的助力,同时也是进一步扩展故事世界的原动力。

  一〇二-八一四四
  东京都千代田区富士见一-十二-十四
   富士见书房 富士见Fantasia文库编辑部 转交
    细音 启(样)
    竹冈美穗(样)

  期待大家的来信鼓励!



注:此为日文版的情况。

[ 本帖最后由 kugou 于 2008-4-23 11:56 编辑 ]
发表于 2008-4-17 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部看上去很不错啊,谢谢分享啊
发表于 2008-4-17 12:06 | 显示全部楼层
还在想看起来和文学少女的插画好像,果然是一个人呐~话说这位美穗小姐以前也是爬格子的,现在转职插画了是只给文学味道重的作品画,应该值得一看吧~
发表于 2008-4-17 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书的插画似乎和文学少女的插画很想。
发表于 2008-4-17 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总算看见这本的录入了

不知道后面的什么时候出
发表于 2008-4-17 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新录入的吗  不错啊  非常的好    感谢录入的那位大大啊
发表于 2008-4-17 14:24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等到这本了,据说很好看哦,期待~~
发表于 2008-4-17 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插画很萌……不愧是竹冈美穗老师
发表于 2008-4-17 14:5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眼就看出来了,是文学少女的插画家
发表于 2008-4-17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楼主录入,这本书早就想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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