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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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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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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9S [叶山透][第一卷][译者邱钟仁][录入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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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1 23:05 | 显示全部楼层
庆祝又更新了,谢谢lz
发表于 2007-12-2 00:41 | 显示全部楼层
恩不错的东西噢噢
支持的说
发表于 2007-12-2 06:42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LZ。。。。。支持手打。。。不过大概O大把9S2扫好再录好。。还是手打不完吧。。。
发表于 2007-12-2 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短了```貌似不错``
发表于 2007-12-2 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推推阿
请LZ动作快点吧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0 收起 理由
kuso广龙 -10 版规禁止催贴,录入组从来没有偷懒过,这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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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 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純支持 已經買了9S& 9S2了  正要看呢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7-12-3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7-12-3 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敢问208楼的大大,第二卷在哪有啊,我看了第一卷,对结局超级不爽的说,,好想看第二卷啊,exe也无所谓啊.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7-12-3 18:20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7-12-3 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LZ的无私奉献 ~~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12

  “我们要去哪里?跟我讲一下嘛。”
  由宇以骇人的速度跑在前面,门真只能拼命跟住。
  “我想尽快离开这个实验室区,这里有太多东西都在LAFI一号机的控制之下。”
  “可是你不是说风间会有一阵子不能使用LAFI吗?”
  “你最好记住,轻敌跟大意是人生最致命的两大陷阱。从你的个性来看我想应该是不会轻敌,不过大意的情形可就多了,自己小心点。”
  “我已经掉进球体实验室这个大陷阱里面啦。”
  “那不是因为轻敌或大意,而是因为轻率。呼,老实说我越讲越担心你今后的人生了。”
  “谢谢你的忠告。”
  一路跑到这里,干冰的烟雾已经越来越薄了。还好没看到蜜蜂,让门真松了口气。
  可是由宇的脚程好快,而且还看得出来她没有使出全力,让门真觉得要是她拿出真本事,搞不好可以打破世界纪录。
  现在他们所在的实验室区,门真也没来过几次。其中一部份原因当然是在于他没有什么事非得来这里不可,但更重要的因素其实是这里有很多安全等级限制很高的区域。奔跑的时候还很稀奇似的东张西望,应该也是让他跟不上由宇的原因之一吧。
  而四处张望的门真,在一扇大玻璃窗的另一边,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物体。
  “由宇,等一下。”
  大玻璃窗的另一边是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排满了许多床,每一张床上都有人躺在上面,应该有一百人以上。
  里面的人穿的服装都不太一样,但穿着球体实验室警卫制服的人最多。也就是说,他们都是穿着工作时穿的衣服或外出服睡在床上,怎么看都不像病人。
  由宇回过头来,面不改色地把目光转往这奇妙的光景。
  “这里是怎么回事?”
  门真敲了敲玻璃窗,但没有人反应。他更用力地敲了几下,结果还是一样。想要把门打开,门却锁得死死的,一动也不动。
  他发现了睡着的人们脖子后面,都装了一种奇妙的机械。
  “那种机械是做什么用的?”
  由宇在能从玻璃窗看到的范围内,朝房间里头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就想通了似的点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看出什么了吗?”
  “嗯,原来球体实验室拿到了大脑代理装置啊。”
  “大脑代理装置?那是什么?”
  “你想全球发现最多遗产的国家是哪一国?”
  “应该是日本吧?毕竟峰岛勇次郎的行动据点就在日本。”
  “那你认为被发现的遗产会送到哪里去?”
  “不是ADEM吗?虽然我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个组织。”
  “你真的认为所有遗产都会送到ADEM去?”
  “什么意思?”
  “遗产的技术能够带来莫大的利益,你真认为发现的人会乖乖交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说球体实验室私藏这些遗产?这样不是违反联合国的第二京都条约吗?”
  “你居然知道这个条约啊,这年头学校都会教到吗?不过才没有哪个组织会因为害怕违规罚则就真的良心经营。而且要是拿出第二京都条约来,ADEM本身就完全违法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说的大脑代理装置到底是什么?”
  “就是一种代理脑,名符其实是用来代理大脑功用的机械。只要接在后颈,大概十个小时就会侵蚀到脊髓部分并痊愈、固定。接着就会切断大脑的讯号,改由大脑代理装置来对身体下达指令。原本是用来装在脑死状态的人身上,或是用在医疗目的上……”
  由宇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
  “好了,问题是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需要治疗的病患,里面的医疗程式,肯定已经被风间改写为战斗用程式了。”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可以说得明白一点吗?”
  “如果把写入战斗用程式的大脑代理装置,接在健康的人身上会怎么样呢?得到的就是现成的士兵。”
  获得意料之中的回答,让门真的表情变得十分黯淡。
  “没有办法可以救他们吗?”
  “那个原本就是为了医疗目的而开发的机械,所以当然可以取下。只是……”
  由宇敲了敲玻璃。
  “球体实验室的重要区域隔间材质都很难破坏,既然进不去里面,当然也没办法取下大脑代理装置。”
  “明白了,我去找找有没有地方可以进去。”
  门真沿着房间的墙壁跑开,弯过了走廊转角。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由宇轻轻叹了口气。
  宫根琉璃子就站在峰岛由宇后方十公尺的位置。她的身形已经透过万象迷彩的功能之一,也就是光学迷彩,完全隐藏了起来。
  少年喊了几句话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剩下少女一个人留在这里。
  少女穿着轻薄的白色无袖上衣,身上没有任何防护服之类的护具。上衣看起来也不像是特殊材质,用美工刀都可以轻易地割开。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只穿这种衣服?
  琉璃子用滑步的方式接近由宇。万象迷彩不但可以隐形,连声音跟体温都可以隐蔽,消除所有的存在痕迹。
  转眼间来到由宇的正面,离她已经不到三十公分,这么近的距离下,只要手中的小刀一闪而过就可以杀了她。乍看之下这个任务非常简单,然而琉璃子却丝毫没有大意,因为她还记得这个少女是怎么对付光城跟亚门的。
  她不挑肌肤外露的部分攻击,因为对方可能会透过皮肤,感觉到挥刀时的微妙空气流动。就连这个万象迷彩,也终究没有办法隐藏住空气的流动。从这个角度来看,由宇的服装的确是十分棘手,跟全副武装的人比起来,肌肤外露的部分非常多。
  琉璃子小心避免影响空气流动,慎重地摆好姿势,瞄准目标,准备一刀刺进心脏。虽然这一瞬间确实会对空气产生影响,但光靠这点微风就要避开这一击,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一刀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琉璃子发挥看家本领,用最快的速度,让小刀以最短距离刺向心脏。一直到最后的那一瞬间,由宇看起来都没有发现自己。
  ——这样就结束了。
  从匿踪、步骤到动作都非常完美。
  然而小刀却停了下来。被由宇挡了下来。眼看小刀的刀尖就要刺进她的胸部,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两根细长的手指夹住。
  眼前的由宇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简直像是在说胸前发生的事情跟她无关似的,然而夹住小刀的确实是她的手指。没有任何预备动作,就只有右手一瞬间突然出现在那个位置。
  一股寒意从琉璃子的背脊上直窜而过。她赶忙退开几步想要拉开距离,没想到等着她的却是更大的惊愕。她紧紧握在手上的小刀竟然不见了。
  由宇的姿势没有改变。只见小刀自她的两根手指之间,从原本什么都看不到的空间中慢慢浮现出来。这是因为小刀脱离了琉璃子所穿的迷彩服装,不再获得隐形的效果。
  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小刀被抢走了。自己在往后跳的时候,应该有确实地紧握住小刀才对。这可是她最称手的武器,熟练到几乎算是肢体的一部份了。但现在却轻轻松松被敌人抢去,可说是颜面尽失。
  不用问也知道由宇做了什么,这是极为显著的实力差距。假若对方只是拿着刀摆出架势的外行人,琉璃子或许能在对方不知不觉下把刀抢过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表示对眼前这名少女来说,实力足以压倒LC部队的琉璃子也跟外行人没什么两样。
  由宇就这样用手指夹着刀刃的部分,顺手把玩起小刀来,并隔着玻璃看着房间里的情形。一切就跟琉璃子出手之前一模一样。
  “你还在啊?”
  过了一会儿,由宇朝琉璃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副很受不了的样子说道。
  由宇随手举起刀,接着小刀就从她手中忽地消失。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技法?小刀的迷彩功能,应该是要跟琉璃子穿在身上的服装接触才会生效。
  由宇掷出看不见的小刀,琉璃子预测飞刀的轨道,扭转上半身想要闪避。然而这时由宇的手中,却出现了那把应该已经掷出,也应该已经隐形的小刀。
  ——中计了。
  由宇没有使用小刀的迷彩功能。只是作势掷出小刀,然后用变魔术的戏法藏起小刀而已。
  这次由宇真的掷出小刀,它一直线朝琉璃子飞过来。但是在已经失去平衡的姿势下,想闪也没那么容易。琉璃子勉强扭转身体想要避开。
  “呜!”
  但是晚了一步,小刀刺在右肩上,让琉璃子闷哼了一声。
  那丫头只用了右手,连双脚所踩的位置都没有动过,就已经将琉璃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还让她受了伤。
  实力差太多了。仅仅数秒的交手,就将这个事实深深地刻在琉璃子心中。
  很讽刺的是,刺在万象迷彩服上的小刀,这次真的隐形了。

  “方便的话可以请你就这样离开吗?”
  由宇朝没有物体存在的空间说道。
  “我不太喜欢跟女性打打杀杀的。”
  刚刚掷出小刀时毫不犹豫的人,竟然难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番话。
  “而且……”
  由宇看着跑回来的门真一眼。
  “把他牵扯进战斗就麻烦了。对我、对你们都是一样。”
  她的身体显得稍微松懈了些。
  “呼,总算走了啊。”
  “怎么啦?由宇。”
  “没有,没什么。”
  “看起来你好像在跟谁说话?”
  “我在自言自语。不说这个了,有找到能进这个房间的地方吗?”
  “我到处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不能用电脑骇入之类的方式想想办法吗?”
  “你最好不要太期待。”
  嘴上这么说,但由宇还是取出了LAFI三号机,思考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怎么了?”
  “只是重新认识到敌方也挺耐命的而已。”
  “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我没办法马上处理这边的事,我们晚点再来,现在得先跑再说了。”
  由宇强行拉住门真的手,全力冲过通道。被她拉着跑的门真彻底见识到刚刚自己的认知有多大的错误。
  由宇要是拿出全力来跑,可不是“搞不好可以打破世界纪录”这么简单,她的速度肯定能在全球造成轰动。

  13

  风间尝试第三次潜进LAFI一号机,却受到本能的干扰,一股恐惧从背脊上直窜而过。
  他将人类生存所需的基础代谢功能写进程式之中,打算透过这项程式,以虚拟方式满足自己在电子世界之中的食欲。
  然而结果却是一样。风间在近乎绝望的感情下,体认到要去除已经深入心中的恐怖,实在是难上加难。
  即便是这样,另一项程式仍然慢慢接近完成。只要再下潜一次,这项程式就能完成。
  风间深呼吸一口气,准备面临第四次的下潜。

  14

  忽然间,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球体实验室。
  “发、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还挺行的嘛。”
  由宇以骇人的速度拉着门真奔跑。转弯的时候,门真的脚还因为离心力而一瞬间离地。
  “这不是紧急警戒的警报吗?”
  “答对了。风间那小子强行让LAFI进入了紧急警戒。用这个方法的确就能轻易地锁上整个球体实验室里的每一扇门,我们的行动将会明显地受限。”
  “可早这样一来,敌我双方都会动弹不得吧。”
  “相对的却也可以争取时间来跟LAFI同调,手法相当大胆。”
  “那我现在要被带到哪里去!?”
  “生活区。为了避免对居民的精神造成压迫感,那一区里由LAFI控制的闸门比较少,不会受到太多行动上的限制。看到了,穿过那个门就是生活区了。”
  然而这个闸门却正要慢慢关上。距离还很远,就算想用滑垒的姿势钻过去,也实在是来不及。而且门前还有两名负责警戒的士兵拿着枪等着他们。
  由宇毫不犹豫地拿出几把小刀,连续掷了出去。掷出的小刀全都漂亮地卡在闸门与滑轨之间,阻碍闸门关上。接着掷出的小刀,则刺在两名士兵的手上。
  两人就这样从惊惧的士兵身边,迅速穿过了已经剩下不到三十公分就要关上的闸门。这时小刀也被挤碎,闸门一口气关上。
  听得见对方在另一边敲打的声音。看来紧急警戒这贴猛药,这次是帮了门真他们的忙。
  “总觉得我的人生好像总是走在悬崖边缘。”
  “懂得放弃思考有时候也是很重要的,太痛苦的现实还是别去看比较好。”
  “我会照做。”
  门真好不容易调整呼吸节奏,伸了伸懒腰,看了生活区一眼。从身边的门牌可以看出这里是最底层。
  生活区也跟其他区域一样采用多层构造,但每个阶层的挑高都达到五十公尺以上,所以并不会产生多少压迫感。
  而在这个五十公尺的空隙底部,除了看不到天空之外,放眼望去尽是非常平凡的住宅区景象。尽管每一栋房屋都像样品一样大同小异,但这片光景仍然值得惊叹。
  “生活区啊。”
  门真的视线牢牢钉在一栋房屋上。一向不太跟其他人有所往来的门真,却来这里拜访过好几次。这是他的恩人横田健一的家。
  “想去吗?生日的期限还没过。”
  大概是理解他的视线代表什么含意吧,由宇问得非常直接。手表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还有四个小时。
  门真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疑问。当初还觉得不可能,但由宇的行动显然不只是为了达成她自己的目的,还很尊重门真的意思。他有这种感觉,只是不知道理由何在。
  “怎么了,不去吗?”
  门真紧紧握住口袋里的礼物迈出脚步。他之所以要来到这里,有一半就是为了这件事。
  按了门铃后,玄关的门就被人用力打开。眼前出现了一名中年女性,但门真并没有看过她。这位身材壮硕,一看就知道是个很喜欢照顾人的大婶,既不是横田的妻子和惠,当然更不是他的女儿镜花。
  大婶看来也不认识门真,对他投以讶异的视线。看得出来是门真身上穿着LC部队防护服的模样,让她产生了露骨的警戒心与不安。
  “请问,这里是横田健一先生府上吧?”
  总不能彼此一直沉默下去,门真只好战战兢兢地开口。不用想也知道,期待身边面无表情的由宇来做这种交涉,肯定是大错特错。
  “是这样没错,可是你是谁?不是恐怖分子的同伴吗?”
  门真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没记错。但同时也让更加更加搞不清楚眼前这位女性到底是谁。在过去数次拜访的记忆之中,并没有这名女性的身影。
  “不、不是的。这是LC部队的装备,可、可是也不是说我穿着这个就是LC部队的人,所以,呃,伤脑筋啊……”
  他赶忙解释了几句,但意思却没讲通,反而加深了对方疑惑的眼神。大婶直挺挺地挡在玄关,仿佛在宣称她的使命,就是绝不让可疑人物越雷池一步似的。
  “你真的不是那些家伙的同伴?该不会是想要趁我疏忽的时候杀了我吧?”
  “才不是!请问一下,可以让我见见横田先生的夫人或是镜花小妹妹吗?这样您就会知道我真的是她们的朋友了。”
  然而大婶的使命感却没有因为这种程度的辩舌而动摇。
  “哼,最近的恐怖分子连一点道德观念都没有吗?竟然还想对那么小的孩子出手。我话先说在前面,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让你们过去!”
  大婶粗重地哼了一声,威风地站在玄关的正中央。
  “他们并没有政治或宗教上的主义或主张,所以称他们为恐怖分子是一种缺乏正确性的描述。另外顺便告诉你,就算我真的想杀了你,也不需要先让你疏忽。如果我真的想杀你,连两秒钟都用不到。”
  有人从旁搭了腔。由宇的声援完美地将大婶的疑惑转变为确信。在这个情形下,她冷漠的美貌只助长了大婶的不快感。再加上由宇那出言不逊的样子——说得再白话点就是很拽的态度,更是周到地附送了一份叫做不愉快的配件。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让门真差点昏倒。
  “如果这里确实是横田家没错,我才想问你是什么人?该被质询的人是你,不是我们。还有门真,不要表现得那么软弱,你这是在表演什么节目?你的行动有时候……不,是往往显得让人无法理解又不合理,现在的状况可没时间让你玩这种游戏了。”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暂时别说话吗?状况只会越来越糟。”
  “为什么?我没说错话啊?还是说你觉得眼前这个体脂肪42%的肥胖女性只是外表平凡,其实有着卓越的战斗能力,我会没办法在两秒之内解决?不要小看我!”
  “算我求你……你就别再说了。”
  擅长看穿人心?她?哪里擅长?不,虽然门真知道只要由宇判断对方不是敌人,便不会擅自分析对方的心理。不过就算是这样,她的表现还是让门真觉得太扯了。
  已经变成铜墙铁壁的大婶气得满脸通红,瞪着门真他们看。这个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已经不可能修复的误会,让门真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真的只能请由宇在两秒以内把她摆平。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道声音:
  “哎呀,门真哥哥?”
  年幼的声音为险恶的气氛带来了清凉感。有个小女生从走廊最里面的房间里探出头来。
  “镜花?”
  “哇,是门真哥哥!”
  镜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口气扑在门真身上。这时大婶的表情总算软化,门真也终于放心地喘了口气,唯有由宇露出一脸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表情。

  “我现在能坐在这里,都要感谢横田先生。”
  门真把来到这里为止的事情经过简单说明完,并加上这个结论之后,才终于啜了一口已经变得有点温的红茶,将干涩的喉咙滋润了一番。
  他们在大婶的带领下进入的客厅,已经装饰得很漂亮,还挂着一道写了“镜花生日快乐”的布条。厨房里放着还没碰过的豪华料理跟蛋糕。她们一定是相信横田会即时赶回家,所以打算等他回来一起庆祝吧。
  “这样啊,原来横田先生已经过世了。”
  大婶悄悄地看着一个人待在里面房间玩耍的镜花,两眼热泪盈眶。这位大婶说自己就住在隔壁,跟横田家往来甚密。
  “叮叮当,叮叮当,铃声多响亮~”
  不知道为什么,在装饰房间的镜花口中唱的却是圣诞歌曲。
  “那孩子现在看起来还好,其实她从早上就大哭到中午左右才停呢。来,再喝一杯红茶吧。”
  “那就不客气了。”
  “来……呃,你是叫做由宇小姐吗?你不喝红茶吗?”
  坐在离他们有点距离的地方操作LAFI三号机的由宇,抬起头来看了拿着茶壶的大婶一眼。大婶显得有点退缩,往后退了一步。由宇没有瞪她,但那意志力坚强的眼神却很有威压感。
  “不,我不用了。”
  由宇笑也不笑,又继续埋头于LAFI三号机的作业之中。接下来有好一阵子,都只听到键盘的声音。
  门真对大婶说由宇是LC部队的队员,但要说大婶有没有相信,可就十分让人怀疑了。哪里会有特种部队的队员穿着这种衣服,也不带任何武器就深入敌境呢?这个谎言显然太过牵强,但大婶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大婶显得很疲倦地叹了口气,回到原本的话题:
  “这样啊,原来镜花她变成孤儿了。”
  “您说孤儿是什么意思?镜花的妈妈——和惠女士她怎么了?”
  “和惠被人带走了。”
  “被带走了?为什么?是被带到哪里?”
  “嘘!不要喊是那么大声啦!真是的,你想让镜花再哭一次吗?不只是和惠,其他还有几十个……不对,应该有一百人以上,在今天早上被那群恐怖分子带走了。我那个没出息的老公也一样。没人知道他们被带到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怎么样。”
  大婶突然老了十几岁似的垂下肩膀,无力地摇了摇头。
  “带走了一百个人以上……”
  “你想我们为什么会乖乖听话?”
  “是因为有人在监视,或者是在巡逻吗?”
  “我们哪有那么容易打发?是因为他们派出了我们绝对没有办法违抗的对象。”
  “没有办法违抗的对象?”
  “阿姨,问你喔。”
  年幼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啜泣。
  “爸爸几时会回来?妈妈几时会回来?镜花的生日就快要过了耶。”
  大婶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用手轻轻摸了摸镜花的头。
  “爸爸说今天大概回不来了,妈妈也有事要忙。镜花就跟阿姨一起庆祝生日吧?”
  “咦咦咦咦?明明就约好了耶!”
  “对不起喔,镜花,跟阿姨不行吗?”
  “不要不要不要,爸爸跟妈妈不在镜花就不要!”
  门真在哭闹的镜花面前蹲了下来,拿出横田交给她的礼物盒。
  “这是爸爸要交给镜花的。”
  镜花吸了好一会儿鼻子之后接过盒子,用小手笨拙地慢慢打开。
  从箱子里出现的小小布偶让镜花的表情亮了起来,但马上又变是很不高兴。她很珍惜地将布偶抱在胸前,用力捏得紧紧的,用力忍着不哭出来。
  “爸爸呢?爸爸说还有一个礼物。”
  “镜花。”
  “爸爸说要让镜花看星空,他说要让镜花看红色的星星。”
  “镜花……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大婶用手按住嘴,肩膀上下抽动。
  “阿姨,为什么?为什么阿姨要哭?”
  “对不起喔,对不起喔,镜花。阿姨……这么爱哭。”
  “阿姨,不要哭。镜花来帮阿姨擦擦眼泪。阿姨,不要哭。”
  在大婶跟镜花的一阵啜泣声中,键盘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去一看,由宇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们两人看。她眼神中的感情太过复杂,门真并不明白到底是些什么感情。

  由宇说需要半天时间,于是门真他们今晚就决定在横田家过夜。哭累的镜花已经睡着,被大婶带到隔壁家去了。
  “你说半天是怎么回事?”
  只剩他们两人独处后,门真立刻提出疑问。
  “总之不解除紧急状态的警报,就根本没有搞头。风间想必也会利用这段时间来尝试跟LAFI一号机同调吧。得跟时间赛跑了。”
  “所以你需要半天时间?”
  “嗯,确实需要的时间也说不准就是了。”
  这时间长度很尴尬。门真看看时钟,现在是二十二时五分,再过半天就快到明天中午了。
  “由宇,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是说我体内的毒素?我怎么会忘记。最后时限是明天中午十二点,时间还够。”
  “可是……”
  “干着急也不是办法。”
  客厅的生日宴会装饰都还保留原样,镜花玩过以后乱丢的洋娃娃布偶也散落一地。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问题。”
  LAFI三号机的键盘声并没有停下来。
  “由宇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刚刚她看着大婶跟镜花的表情让门真非常好奇,想要知道其中的含意。
  “你想说什么?”
  “不,我只是没办法想象由宇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你的言外之意,就是说从我身上没办法联想到像那个叫镜花的小女生般,那种小巧可爱的模样。我这样解释对吗?”
  “不、不是啦,我只是想说你好像会抓着布偶的脚,把它拖在地上走。”
  “这可就更过分了,你一定以为我是情感上有缺陷的人对吧?”
  由宇很受不了似的吐了口气。
  “我又没说得那么过分。”
  “一样意思。不过我绝对没有做过抓着布偶的脚拖在地上走的事情,这我可以断言。”
  “真的?”
  “是真的。还有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什么样的理由?”
  “因为从来没有人送我布偶之类的东西。”
  “啊……”
  “这样你应该多少发现自己轻率的言行有多么愚蠢了吧?”
  “够了,别说了,是我不好。”
  他并没有意思要惹由宇生气,只是想要替她挥开那沉重的气氛,却弄巧成拙。
  “我拒绝,报复是我的正当权利。我要你听,你有义务要听。我……”
  然而过了好一阵子,由宇都没有开口的样子。不知道她抬头望向天花板的眼睛看着什么,只见她清澈的眼神中浮现着悲伤的色彩。

  “抱歉,我说了个谎。只有一次,有人送了我一个布偶。”
  门真原本想问是谁送的,但最后还是住口。
  “那是我六岁时发生的事。当时我常常被勇次郎骂,骂我怎么连这种程度的计算都不会,怎么连这种程度的理论都建构不出来,所以我常常哭……记得是这样没错。我记得每次都是在公园哭,就在那里跟一个老人变成朋友……不,都是他在陪我。每次我哭着来到公园,他都耐心安慰我。有一天,老人送了我一个礼物,是一只熊宝宝布偶。”
  “那不是很好吗?”
  “布偶软绵绵的触感,是我从来没碰过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小心翼翼、轻声慢步地先拿回去再说。连费马大定理(注:双称为费马猜想,由17世纪法国数学家费马提出。费马宣称他已找到一个绝妙证明,但这个世纪数论难题经过三个半世纪的努力才成功证明)都能边哼歌边解的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布偶。怎么样?很好笑吧?”
  “……不好笑。”
  “是吗?原来不太好笑啊。”
  “不是这样。”
  尽管如此,门真还是稍微松了口气,因为由宇的年幼时代并不孤独。尽管只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但还是有着与他人接触的经验。
  “隔天我到公园去老人。因为那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连道谢的话都没有好好说完,让我非常后悔,所以我就跑去公园……可是,不管我等了多久,老人都没有来。我等到天黑,只好告诉自己明天他应该会来,就这样依依不舍地回去了。一回到家……不,应该说是研究所吧。一回到研究所,才发现研究所已经半毁了。因为有爆裂物爆炸,然后爆炸的就是那个布偶。”
  门真一时说不出话来,由宇则以始终平淡的语气对他说下去:
  “隔天,对我很亲切的老人被以某国间谍的罪名通缉。数日后,大概是为了封口吧,他的尸体就浮在一条脏兮兮的河上。”
  “……”
  “你怎么不说话?后面可没有要接什么转折了。”
  “……嗯。”
  “怎么样?这故事很沉重吧?”
  “你为什么在这种故事的最后还笑得出来?”
  由宇用捉弄人的视线看着门真。
  是因为她很坚强,还是因为不得不坚强?对于能把这么悲惨的过去一笑置之的由宇,门真根本没办法正眼去看她。
  “这件事让我学到一个很重要的教训,那就是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就连勇次郎也一定不可以相信。”
  “你这么说不对,这不叫做学到重要的教训。”
  “也许吧。尤其是看到你这样,更是让我有这种想法。不过这个教训确实提高了我的生存机率,姑且不论是好是坏,这一点的确是事实。”
  说完由宇又笑了笑,猛然站起身来。
  “看来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变成了一个情感上的缺陷的人。我们在无聊的话题上花太多时间了,你最好休息一下,我继续入侵。”
  “你不用休息吗?”
  “达成目的以后我就会休息。”
  门真正要往沙发躺下去,但忽然又看着埋头进行作业的由宇问了一句:
  “由宇的目的是什么?”
  “夺取球体实验室,以及排除犯案组织。”
  “你……其实还有其他目的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原本还以为她会否定,但没想到由宇却抬起头来,脸上微微泛起笑容。
  “还问我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
  “这很耐人寻味,请你务必告诉我。”
  门真注视着由宇的眼睛,注视着那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已经洗也洗不掉的阴影。门真对这种阴影非常熟悉,那是下了某种决心的人都会有的黑暗色彩。
  “你想要杀一个人,我有说错吗?”
  那是过去门真自己也曾有过,已经在他心中深深扎根的黑暗。
  由宇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等着门真说下去。
  “你想杀了那个叫风间的人,没错吧?所以由宇才会来到这里。你一定是不希望遗产落入别人的手中,因为这些遗产就像那个大脑代理装置一样,是非常危险的科技。”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看得出下定决心要杀人的眼神。不管是在球体实验室里再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在之前那个有很多人睡在床上的房间前面,由宇的心中都有着要杀人的决心。”
  “……这是你误会了。”
  “我也有过同样的眼神。一年多以前,我为了保护家人,曾经在祸神之血的促使下杀了很多人。那一天,有个盯上了真目家的暗杀集团跑来,那时我只想保护麻耶,保护我妹妹,所以……就这样听从了祸神之血的使唤。”
  门真紧紧握住小刀,强行挥去记忆的残渣。
  “由宇的眼睛很漂亮,不可以像我一样染上这种黑暗。”
  “你是要我别杀人?在这种状况下?”
  “我知道这有多难。犯案集团要杀我们,大概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吧。我认为有的死亡是绝对没有办法避免的,所以……”
  门真将来到这里的另一个理由说了出来:
  “那个时候就由我来杀。”
  他表明了使用杀戮冲动,使用祸神之血的决心。他这话说得非常平顺,原本还有着的些微犹豫,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风间由我来杀。”
  然而由宇却一直盯着门真看,其间只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她的视线充满了试探的意味,是那种猜不透门真的真意,抱有几分怀疑的眼神。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总算开口的由宇,声音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来得硬。
  “什、什么问题?”
  “你的人格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分为二的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
  “不用装蒜了,你的脑中有两个人格。这是真目家不为人知的血统,也是为了确立现在地位而进行的杀戮所留下的证明。”
  由宇继续说了下去,感情的色彩从看着门真的眼神中慢慢褪去。
  “真目家长年来一直有着遗传性的杀戮冲动。不,应该说长年以来慢慢让杀戮冲动更加洗炼才对台。然而杀戮冲动越是精确,就越是会妨碍到日常生活。真目家当然不欢迎这种情形,而他们采取的手法,就是将人格一分为二,分割成承受全部杀戮冲动的人格,以及像你这样用来度过日常生活的人格。人格的切换,则是透过明神尊,也就是你手上拿的这把小刀来进行。这个切换方式一定用了非常特殊的手法吧,不是用到具备微弱电流的矿物,就是利用生体电流;总之是靠这类技术,并以某种方法使小刀的刀刃震动,利用这种震波对人的脑波造成影响,藉此来切换人格。这是我的预测,有说对吗?”
  “我有听没有懂。”
  “问你这种问题的我真是笨蛋。”
  由宇稍微放松了些,但表情马上又认真起来。
  “也罢。好,那就以我刚刚说的话为前提,我问你,真的是这样吗?你之所以要跟我一起,是为了不让我杀人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你还听不懂吗?那我就直接说出来吧。你是不是为了将自己心中的杀戮冲动正当化,才拿我当藉口?这就是我要问你的话。”
  “不是!”
  门真回答的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的确没能完全压抑住自己心中的另一个人格。嗯,是这样没错,由宇你也看到了吧?第一次在球体实验室里遇到的时候,由宇跟人打斗的时候,我心中的另一个人格蠢蠢欲动。我确实不够成熟,一点也不成熟!”
  门真激昂的情绪让由宇脸上浮现出略显意外的表情。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被这股力量牵着走,一直离群索居。当横田先生邀我来这里打工的时候,我明知这是峰岛的遗产,却还是答应了。一般来说,真目家的人跑来这里工作,是根本没办法想像的事情。可是我讨厌,我讨厌真目家的血缘,讨厌跟别人接触,所以我才逃到这个球体实验室里面来。可是当我第一次……”
  说到这里才终于停顿了一下。
  “当我第一次在地下看到由宇的时候,我就觉得深深受到吸引。当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现在我稍微懂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跟你一起行动以后,我慢慢懂了。由宇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跟自己的命运对抗,就连待在地底下的时候,仍然自己一个人奋战不懈。我觉得好不甘心,好没出息,我讨厌只会一直逃避的自己。从那个时候开始,由宇就成了我的目标,成了我心中最特别的存在。”
  “无聊……这是一种夹杂了偶像崇拜的误会。”
  由宇回答的声音显得沙哑,手指的动作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由宇要这么想也没关系,可是我绝对不会拿由宇当藉口,我不会找理由来正当化自己心中的杀戮冲动,我绝对不可能这么做。要我拿由宇当藉口,那我干脆接受自己心中的杀戮冲动还好上几万倍!”
  当急促的呼吸慢慢稳定,心情也冷静下来之后,门真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很难为情,手忙脚乱地遮住自己涨得通红的脸,战战兢兢地偷看由宇的模样。
  由宇没有看门真,只是低头默默不语,沉默就这样持续下去。过了好一阵子,由宇的手总算动了起来,接着好一会儿都只听到手指碰触键盘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错了。”
  由宇用小得几乎会被键盘声盖过的声音,只说了这句话。
  如果是熟悉由宇的伊达或岸田博士听到这句话,想必他们会怀疑自己的耳朵。峰岛由宇竟然老实地承认自己错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一阵粗暴的敲门声,赶走了尴尬的气氛。
  “镜花有回来这里吗?”
  才刚打开玄关的门,脸色大变的大婶就冲了进来。
  “没看到啊。”
  “她不见了!我才一会儿没看着她,她就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要是她不小心撞见和惠该怎么办!”
  “请等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万一撞见和惠女士,她不是已经被带走了吗?”
  “他们有派人巡逻。被他们带走的人里面,有些人会回来,但他们都是回来巡逻的,真是糟透了。回来的人脖子后面都装了奇怪的机械,他们会哭、会求救,却还同时朝我们开枪。”
  “难道和惠女士也在里面?”
  大婶点了点头,就这样跪倒在地哭个不停。
  “应该是大脑代理装置吧。”
  不知不觉已经站到自己背后的由宇点了点头,看来是已经了解了状况。门真想起那个有很多人躺着的房间,和装在那些人脖子后面的机械。将平民改造成士兵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恶魔一样。
  “这么不人道的做法怎么可以原谅!”
  门真怒不可遏,朝着静悄悄的镇上冲了出去。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2-3 19: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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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15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镜花手上拿着爸爸送给她的布偶,独自走在昏暗的道路上。因为她觉得自己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让她再也没办法忍耐,就这样跑出了隔壁阿姨的家。
  可是夜晚的球体实验室又黑又静,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似的,让她怕得不得了。尽管如此,镜花仍然用她的小脚拼命奔跑,追寻母亲的声音。幼小的她不去想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只是听从渴望母亲的心灵而动着双脚。
  “妈妈……妈妈……”
  不安与孤独让她眼中噙着泪水,这时有个黑影跳进她那因泪水而模糊的景色之中。
  “妈妈?是妈妈吗?”
  镜花带着不安与喜悦参半的心情,朝人影跑了过去。当距离缩减到一半左右,镜花的表情立刻变得开朗。
  “妈妈,是妈妈!妈妈,妈妈!”
  人影——也就是和惠——一瞬间显得喜悦,但随即换上了难以言喻的悲壮表情。和惠的脖子后面装着控制她行动的大脑代理装置,手上则握着突击步枪。
  “镜花,不可以过来!”
  母亲强烈的制止声,让镜花全身僵住。
  “妈妈,你怎么了?你讨厌镜花了吗?”
  “求求你,镜花,赶快逃。为什么,为什么身体不听使唤!”
  发抖的双手所握住的步枪枪口,慢慢转过去指着镜花。
  “妈妈,镜花地乖乖听话,妈妈说什么话都听,所以不要讨厌镜花!”
  “镜花,离妈妈远一点!不要啊啊啊啊!”
  和惠哭着将准星对准镜花,食指慢慢用力。大脑代理装置甚至连闭上眼睛的自由都没有留给她。母亲悲痛的喊叫也是枉然,扳机仍然扣了下去。一发枪声响彻了球体实验室的生活区。
  枪口喷出的火苗让和惠一瞬间目眩,接着就在镜花原本所站的地方看到了一滩血迹。
  “……啊啊。”
  然而呜咽很快就中断,因为镜花消失踪影了。不知道为什么,细细的血迹竟然是往横向飞开,顺着血迹看过去,站在那儿的人影让和惠惊讶得停住了呼吸。
  “呼,真是千钧一发。”
  手上抱着昏过去的镜花,站在那儿的人就是坂上门真。他的左手滴着血,血迹一路连到刚刚镜花所站的地方。
  “是……门真?”
  看到眼熟的少年而一时呆住的,只有和惠的意识而已。装在后颈的大脑代理装置丝毫没有停顿,立刻将枪口转向,为了杀死新出现的敌人而连续开了数枪。
  平常给人文静印象的少年,这时却仿佛要将这种印象全部去掉似的,抱着镜花一口气跑到住家后面。枪口与枪弹追着他跑动的轨迹,最后一发擦在他躲的房子墙壁上,打断了几根头发。
  在大脑代理装置的操纵下,和惠迅速换掉空弹匣,拉动拉柄重新上膛,一连串动作就像熟练的士兵一样顺畅。
  和惠的意识还没能完全掌握事态,看得目瞪口呆。
  “天啊,是门真吗?”
  身体却拿着枪,慢慢绕过门真用来躲避的墙壁。
  “我是。和惠女士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别管我,求求你,赶快带镜花走!”
  “这……”
  门真答不出话来。他现在躲的地方是个死巷,就算真要为了镜花而丢下和惠不管,也根本无路可逃。
  状况又更加恶化了,可以看到有人影开始聚集起来。每个人的脖子后面都加装了大脑代理装置,手上也都拿着枪。包括和惠在内,一共有六名。
  “赶快逃。”
  “求求你,救救我。”
  “这不是我的意思,不是我干的。”
  “门真,赶快逃,救救镜花!”
  他们口中迸出悲痛的喊声,但同时又迅速展开行动,缩小对门真与镜花的包围网。
  一瞬间,门真脑中闪过了腰间的鸣神尊,但他立刻摇了摇头,甩掉这种想法。出现在这里的人们都是牺牲者,不可以杀害他们。而且还有镜花在,要是拔出鸣神尊,沉睡在自己心中的杀戮冲动,想必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杀一通,就算是小孩也不例外。
  不,这是藉口。真正的理由是门真心中还没有做好挺身而战的心理准备。就连置身于这么危急的状况,他还是没能摆脱一年半前那件事的枷锁。
  有些居民听到外面的骚动而悄悄打开窗户,但马上就遭到威吓射击而关上,这样看来是不能期望会有人帮忙了。
  那就干脆把镜花藏起来,自己当诱饵往外冲吧?就在门真即将做出这个结论时,又多了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就像不受重力束缚似的跳上空中,冲向大脑代理装置的牺牲者之一。是峰岛由宇。由宇跳到了一名中年男性身上,只见她把手上从LAFI三号机中拉出来的线,接到装在男性颈部的机械上。
  其他五人的反应也很快,立刻瞄准由宇扣下扳机。但由宇比他们快了一瞬间,放开了中年男性,再度以超人的跳跃力跳到另一个人身上。原本由宇抓住的中年男性直接倒地,无法动弹。由宇依极画葫芦地完成对第一个人所做的行动,又跳到了第三个人身上,再下一次跳跃,才终于在门真他们所在的地点着地。被由宇抓住过的三个人都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你实在是有够喜欢自找麻烦,这是兴趣还是性癖好?”
  连呼吸都丝毫不乱的由宇,一开口就不是好话。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只是输入紧急代码,让大脑代理装置的功能停掉而已。”
  “紧急代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那是我设计的,所以我最熟悉使用法,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由宇说完这句话,就用同样的手法处理完剩下三人,轻轻松松让大脑代理装置停止运作。
  由宇拿起一具刚拆下来的大脑代理装置,默默注视着它。许多像是神经般的线,从装置侧面延伸出来。由宇用毫无表情的眼神盯着这些线看。
  “你知道科学要进步,最不需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最不需要的东西?”
  “就是道德。伦理观念的枷锁,会拖慢科学发展的脚步。这是峰岛勇次郎所说的话,我也赞成这个意见。科学家只要遵从自己的信念,专心探求真理就对了。”
  “……”
  “所以我不会对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后悔,死也不会!”
  由宇咬紧牙关,将大脑代理装置重重摔在地上。门真代替转身离开的她,用悲哀的视线看着装置的残骸。

  16

  强得将眼前的女人抱过来,夺走她的双唇,并把她整个人按在墙上。充分享受过在自己怀里用力挣扎的娇小身躯触感后,才终于放开对方。
  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清脆的声响传遍了整条走廊。
  “别瞧不起人!”
  琉璃子充满怒气的目光射穿了光城。
  “有什么关系?让我们重温旧梦吧。”
  光城摸着被琉璃子打过的脸颊,脸上浮出轻薄的笑容。
  “我跟你已经结束了。你也干脆了点,不要再缠着我了。”
  “等一下嘛。”
  手被抓住的琉璃子想要甩开光城。但凭她纤细的手臂,当然没有足够的力气能够挣脱光城的掌握。
  “我行去帮风间先生,没空陪你耗下去了。”
  “就算没有你在,有那小子一个人也很够吧?有那个阴沉的电脑狂待在那里就好啦。”
  如果是以前的琉璃子听到这句话,难保不会当场发狂。要是有人对她说有个人能力更好,所以已经用不着她了,这个自尊心很高的女人应该会立刻抓狂。
  然而琉璃子却丝毫没有流露出这种态度。
  “是啊,他很棒,所以我希望能尽量多帮帮他。就算没办法直接帮到他、就算派不上用场,我还是想尽我所能为他效劳。”
  琉璃子谈起风间时的模样,跟光城所认识的任何一个琉璃子都不一样。她的脸颊飞红,声音中还带着尊敬的意味。
  以前的她从不在男人身上寻求知性,只寻求能够保护自己的蛮力,从来就没有在光城眼前流露出这种表情过。
  “他真的这么好?我知道了!那个叫风间的家伙一定在骗你!”
  “放开我。”
  琉璃子挣脱束缚的手扫过光城左边胸前的口袋,让一个药盒掉在地板上。琉璃子踩碎了散落一地的白色药锭,用打从心底看不起他的表情说了:
  “你要自生自灭我管不着,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千万别做出会妨害计划的行动来。”
  琉璃子转过身去,快步离开。
  “可恶!”
  光城用浑浊的目光,瞪着慢慢远去的背影。

  17

  好红。在模糊的影像之中,唯有红色显得极为鲜明。
  有人倒在地上,而且不是只有一、两个。整间历史悠久的豪宅里,不管往哪儿看去,都散落着已经不成人形的血与肉。
  原本还以为又是那个梦,但看到的景象却有些不一样,更加深了门真阴郁的心情。那是他封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绝对不愿再回想起来的、一年半前那件事的结尾。
  脸上带着苦闷表情结束生命的脸孔,并不是属于盯上真目家的暗杀集团。无论是年轻人、老人,还是妇女,全都在恐惧之中惨死。其中有他熟悉的脸孔,也有不认识的脸孔。但这些人之间却有个共通点,从跟真目家有牵连的人、佣人、保镖到员工,全都是无辜的牺牲者。
  光是葬送杀手集团的生命,带不能让杀戮冲动沉静下来。
  门真走在染满鲜血色彩的走廊上,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看到尸体也只是大刺刺地跨过去,有时更用脚拨开,的路朝房屋里头走去。
  “哥哥。”
  独自坐在屋内最深处的少女叫了门真一声。
  妹妹的脸孔映照在手中的鸣神尊刀身上。不知道是因为绝望,还是来自于别的情感,只见妹妹平静地注视着门真那染上疯狂色彩的面孔。她的眼神中带有困惑,让门真稍有踌躇。
  “这可不行啊,这丫头还不能让你杀了。”
  回过头去一看,真目不坐就笑着站在那儿。门真的记忆就在这里中断了。

  18

  很久没有作这个梦了,大概有半年了吧。
  理由他十分清楚,一定是因为昨晚看到和惠差点亲手杀了女儿镜花的模样,让他把自己投射进去了吧。
  听说那件事发生之后,妹妹麻耶大概是因为紧张的情绪突然松懈下来,就这样昏了过去,并不记得自己差点就被杀。从昨天那次事隔一年半的重逢之中,也可以了解这点。
  门真的杀戮冲动并不会挑选用来满足渴望的对象。不分男、女、老人、小孩,也不分是人是兽,会完全平等地赐死予任何有生命的存在。
  门真好不容易让心情平静下来,开始有余力看看周遭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直躺到现在的横田客厅之中,看不见由宇的身影。
  相对的,和惠在厨房忙碌地工作。在这种紧急事态之下,菜刀切菜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格外和平。看了看时钟,时间刚过六点。看来自己睡得比想像中还要久。
  “哎呀,你醒啦?早安。”
  “早安。”
  和惠的眼睛很红。在那之后,恢复意识的和惠抱着镜花一直哭个不停,镜花也哇哇大哭,隔壁的大婶也在哭,弄得门真也跟着哭了。由宇在这哭声的四重奏旁,塞着耳塞输入程式。
  “怎么啦?你脸色好难看。”
  “没什么,我没事。倒是和惠女士,你已经可以做事了吗?”
  “嗯,门真,真的很谢谢你。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再像那样拥抱镜花。”
  “我什么都没做,你该谢谢由宇才对。”
  “我谢过了。可是我跟她道谢之后,她却回答我如果不这么做,门真就会不高兴,所以她才救了我们。”
  门真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健一他啊,常常谈起门真你的事情呢。”
  “哈哈,肯定没有什么好话吧。”
  横田的死讯已经在昨晚告诉她了。和惠大概是早有觉悟了吧,只简短地“嗯”了一声。
  “没这回事。健一他每次谈到门真的时候,都显得好高兴呢。”
  门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用手搔了搔头。
  “对了,你有看到由宇吗?”
  “她大概一个小时以前就已经起床出门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走到外面看到生活区的遮光闸全都关上,似乎显得非常失望。我跟她说在这里的生活中最大的奢侈就是日光,她的表情就变得好奇妙。毕竟平常我们都只能透过玻璃纤维,感受一下规定好的光量而已。”
  对平常不太会来生活区的门真来说,这句话有些意外。
  “那她跑哪儿去了?”
  “她问我有没有哪里可以看到太阳,我就跟她说展望台上面应该可以,那里是市民平常休闲的去处之一。”
  “那个展望台在哪?”
  “在生活区的最顶层,靠中央大型电梯那边。我告诉她说电梯已经停止动作了,所以要爬楼梯会很辛苦,而且也很危险。可是她根本听不进去,大概是在十五分钟前离开的吧。”
  由宇在ADEM设施中为了寻求光明,吐着血在地板上爬着前进的模样,在门真脑中苏醒了过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撼动他的内心。
  “我也去一趟看看,请不用担心。一定要把门窗关好,小心防范。”
  门真一穿好防护服就跑了出去。

  由宇用跑的爬上楼梯。从生活区的最低层爬到最高层的展望台,将近有两百五十公尺高,但一路跑过了这段距离的三分之二,她的脚步——不,她的奔跑仍然没有显出疲态。脸上不仅不带任何疲倦,甚至因为离展望台的距离越近,而变得越开朗,动作也越来越轻快。
  面对最后的三分之一路途,也就是将近一百公尺高的楼梯,她一口气跑了上去。
  “就快到了……只差一点。”
  她的脸颊发红,仿佛要去见期盼已久的恋人似的,跑完了最后的楼梯。
  一口气爬到这里,呼吸终究还是有些乱。额头浮现出薄薄一层汗水,深深地喘着气。然而她之所以停下脚步,并不是因为疲累。
  楼梯前面通道的另一端就是展望台。耀眼的光亮从天窗射了进来,温和地照亮四周,有时还可以听到唧唧唧的叫声。提供市民休闲用的展望台周边设有公园,里面饲养着小鸟。一片和平的景象,让人很难想像这里竟然位于受到罪犯占据的建筑物之内。
  耀眼的阳光让由宇眯起眼睛,呆呆地站着不动。这次、这次终于可以接触到那种温暖的感觉,就是这股几乎要撕裂她胸口的喜悦,让她停下了脚步。
  然而喜悦与期待的时间,却没有维持多久。
  一阵刺耳的机械运作声打破宁静,天窗的遮光闸慢慢放下。小鸟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赶忙拍着翅膀,飞到其他地方躲起来。
  峰岛由宇飞奔出去。就算只有一瞬间,她仍然想要接触那股温暖。这样的感情推动她的双脚。然而期盼再度落空,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阳光之时,遮光闸完全关了起来。
  又没能碰到。她以失意的眼神注视着指尖,懊恼得握紧拳头。
  一道冰冷的灯光,照亮了她身旁那被封锁在黑暗之中的空间。
  ‘真是难得啊,峰岛由宇。’
  终端机的萤幕上显示出风间辽的身影。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围住由宇的四周,多达二十支以上的枪口一齐指着她。
  ‘原来你被人囚禁的传闻是真的啊?那么想念阳光是吗?想念得连身边的状况都不顾了呢。’
  相对于风间那陶醉于胜利之中的声调,由宇的表情则像是能剧(注:能,日本独有的一种舞台艺术,是佩戴面具演出的一种古典歌舞剧)的面具一样,感情完全消失无踪,低头不语的模样就像是坏掉的假人一样。
  ‘可是在这里杀了你实在太可惜了。过去我们曾经一起在峰岛勇次郎手下进行研究,我很赏识你的才能。怎么样?要不要投靠我?我会让你从没有自由的地下生活中解放出来。’
  ‘风间先生,这样太危险了!’
  有个女性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宫根琉璃子。
  ‘琉璃子,你闭嘴!你们跟那个女人根本没得比。’
  ‘我会更努力,还请您三思,求求您。’
  ‘滚开!’
  一阵叫声与倒地声之后,风间的脸孔再度出现在萤幕上。
  ‘由宇,你觉得怎么样?我想这条件应该不差。’
  由宇没有抬起头,她的肩膀上下颤动。
  ‘来投靠我吧,只要有你的头脑……’
  “呼呼……呼呼。”
  ‘怎么了,想投靠我了吗?还是打算在这里变成尸体?’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由宇在无数枪口围绕之下放声大笑。丝毫没有被吓住的模样,反而显得极为傲慢,打从心底嘲笑对手。
  “爱说梦话也该有点节制,你这杂碎!除了跟电脑同步以外什么都不会的无能者,还想要我投靠你?别自以为是了!”
  说到这里,由宇先前的激动就像是骗人一样,马上沉静下来,改以温和的语气对风间说:
  “风间辽,只有一件事我很感谢你。”
  ‘你、你说什么?’
  由宇眯起眼睛,朝关起的遮光闸看了一眼。
  “我有了恨你的理由。”
  由宇脸上泛起微笑。跟刚才的大笑大异其趣,宁静的笑容美得凄厉无比,其中还蕴含了足以让看到的人背脊发凉的残忍。
  风间的表情明显地抽搐起来,这大概是本能吧?他终于发现自己犯下了重大的失误。他让最危险的对手,真正地成了自己的敌人。
  ‘开枪!’
  风间一声令下,枪口一齐喷出火舌。只不过转眼之间,展望台上就毫不间断地传出肌肉扭打与骨头碎裂的声音,以及无数的惨叫声。

  “呼——哈——”
  好不容易爬上展望台的门真,整个人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呼吸变得像鼓风炉一样急促。用全速跑完高达两百五十公尺的楼梯,让他一时喘不过气来,只觉得眼前景色转个不停,好像随时都会昏倒。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这种酒醉般的感觉也立刻消失无踪。
  “啊……呜!”
  眼前的惨状让他说不出话。
  地上躺着许多人,手脚朝不可能的方向弯折,脖子跟身体扭曲变形,看起来就像坏掉的玩具一样。然而每个人都奇迹似的活了下来。尽管生不如死,但终究没有任何人已经变成尸体。
  往前走近几步,痛苦与怨恨的声音让他想捂住耳朵。
  ——这些全是由宇做的吗?
  凄惨的光景中,可以感受得到由宇的怒气。没错,她一定是生气了。
  门真看了展望台上关起的遮光闸一眼,日光已经完全被遮住。大概是风间关上的吧?多半还是在由宇面前关上,这个举动触动了由宇的逆鳞。
  第一次见到她的光景在脑中苏醒。拿枪指着她的警卫都十分害怕,怕得令人觉得异常。就算没做到这么彻底,恐怕她之前也对那些警卫做过类似的事吧。
  然而门真看到了。看到她一心一意寻求阳光,流下泪水的模样;看到她感受着雨水,感动得全身发抖的模样;更看到她尽管已经呕血,仍然渴望光明的表情。
  说什么替由宇背负死亡,什么不能丢下她不管,结果自己却从头到尾都只能靠她帮忙。没出息,实在太没出息了。
  “由宇,算我求你,千万别太逞强啊。”
  为了振奋精神,门真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接着动身去追由宇。
  要追她简单得很,看到哪边有人倒在地上,往那个方向前进就行了。门真紧紧握住鸣神尊,全力跑了起来。

  “后退,赶快后退!”
  士兵被迫不断后退。在通道的前面传来了同伴的枪声与惨叫声,但也很快就恢复宁静。
  每个人都觉得恐惧在背脊上乱窜,随时都可能怕得发出惨叫。
  “冷静点,我们重整阵势!”
  指挥官出声指挥。因为要是不喊出声音来,连他都快要怕得发疯了。
  “我们就在这里迎击。”
  这条通道又窄又长,距离约有五十公尺,中间没有掩蔽物,十名拿着枪的士兵站在通道的一端迎击。不管躲子弹的本事有多高明,只要所有人一起扫射来组成弹幕,根本就不会留下可以闪躲的空隙。
  每个人都认为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要冷静执行就一定会成功。然而他们的脸部表情却极为僵硬,脸色铁青,彻底绝望。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了。通道非常狭窄,所以听得非常清楚。光听到脚步声,就让士兵的紧张感跳升好几个阶段。再过不久,脚步声的主人应该就会弯过转角现身吧。
  “不要一看到她出现就马上开枪,先等她接近到三十公尺处,没有地方可以躲再一起开火。”
  转角处又传来了一声同伴的惨叫。从转角一路弹跳滚动过来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便一动也不动了。
  那么娇小的身体,为什么做得到这种事?她真的是人类吗?士兵们的嘴唇已经变得像是尸体一样全无血色。
  在被扔过来的士兵毫无动静之后不久,美得无与伦比的杀戮者出现了。
  尽管看到拿着枪埋伏在远端的集团,峰岛由宇仍然面不改色,以同样的步调跨步接近。
  她在想什么?脚步没有丝毫犹豫。一连串的动作都极为平静,唯有一双眼睛带着烈火般的杀意瞪了过来。
  “开枪,赶快开枪!”
  指挥官没能等到她接近到三十公尺的位置,恐惧就让他开口下令。
  数十发的枪声、惊愕的喊声、惨叫声过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只剩平稳的脚步声喀喀喀地重新响了起来。

  “第三部队?出了什么事?赶快回答。第二部队,第二部队怎么了?赶快回答。”
  琉璃子拼命地喊叫,但通讯器仍旧没有传来任何回答。
  风间以手动的方式操作LAFI的监视系统。既然没办法跟LAFI同调,当然就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来操作。摄影机所拍到的,都是倒在地上的士兵。
  “可恶,什么鬼丫头!”
  风间的盘算完全搞砸了,他想都没想过峰岛由宇竟然会如此棘手。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风间只认识七岁时的由宇,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十年她是怎么过的。他不可能会知道,接下来的十年让她有了多大的改变。
  “这里是中央球体区,听到的人赶快回答!不管是谁都好!”
  不知道是不是琉璃子拼命的呼叫终于奏效,一道有着许多杂讯的回答传来:
  ‘这里是第七……现在正在跟女性敌人交战,请立刻加派增援!’
  “在哪里交战?把状况说清楚,第七部队!”
  ‘那个女人……是、是怪物。快、快点来救……哇啊啊啊啊!’
  叫声就此消失,只剩下一阵杂音。
  “第七、第七部队,你们怎么了?回答我!”
  时间无谓地流逝。
  “啊啊。”
  琉璃子用手掩住双眼,发出疲倦的声音。
  “第七部队多半已经被击破,那个女人应该已经来到这附近了。”
  “亚门跟光城怎么了?”
  “光城所在位置不明,不知道他擅自跑去哪里了。亚门人在生产区附近,被封锁住的闸门绊住了,过不来。”
  风间使劲猛拍桌子,大声怒骂:
  “你是说我的判断错了吗!”
  “不,我绝无此意。当时,那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错,那个时候要想封锁他们的行动,就只有这个方法而已,我没有错。”
  “……是的。闸门的安全封锁还没有被破解,只要在这里争取时间,只要风间先生能够再度跟LAFI同步,一切就有救了。”
  琉璃子温柔地将手放在沮丧的风间膝上。
  “嗯,我知道,我已经试了好几次,就快了。”
  “是的,就快了。我们的……不,是风间先生的乐园就快要完成了。”
  琉璃子的表情开朗起来,紧紧抱住风间的头。
  “乐园?这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传来的第三者声音,让风间跟琉璃子慌张地回过头去。光城就站在那儿,用充血的眼睛瞪着他们两人。
  “我可没听说有这么回事,当初不是说我们的目的是抢走LAFI一号机吗?”
  “光城,你刚刚都跑哪儿去了!”
  “少罗唆,爱到哪儿去是我的自由!你好好给我解释一下,所谓的乐园是怎么回事?”
  “只是比喻而已。夺取LAFI一号机,卖给某个国家,所有步骤应该都有跟你说过了。”
  光城眯起眼睛,用剑拍了拍肩膀。
  “按照当初的计划,我们应该早就离开这种地方了,是我想错了吗?”
  “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
  “当初没能解决那个臭小子,事情才会这么快被外面的人知道。而且我听说那小子跟LC部队有关,这也是偶然?”
  这的确是偶然。然而人一旦开始起疑,任何事情看在眼里都会显得很有问题。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真的是我们的计划跟不上变化吗?我心里突然有了这种疑问哪。你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说话小心点,竟然跟风间先生没大没小!”
  “少罗唆,娘儿们闪一边去!”
  光城愤而将剑刃用力砸在地板上。一瞬间还觉得脸刃有所震动,没想到却反震回来,让他差点脱手。
  “啐,这里不怕雾斩的建筑材质实在太多了,肯定有鬼。”
  他气恼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琉璃子非常焦急。要说这个场面下最有战斗力的人是谁,答案一定是光城。琉璃子所敬爱的风间不是战斗人员,琉璃子的专长是暗杀,根本没办法一边保护风间一边应战,状况是压倒性的不利。
  ‘这里是第六部队,听到请回答。这里是第六部队……’
  突然传来的通讯,一口气转变了场面的紧张感。
  ‘不过是一个女人……太让人难以置信了,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歼……’
  通讯唐突地断绝了。
  “嘿,已经来啦?等我解决那娘儿们,再跟你们好好谈谈。”
  光城吐了一口痰,接着就把剑扛在肩膀上离开了。

  门真来到一条狭窄的走廊。从一路上倒地的敌兵人数算来,犯罪集团被解决的人数肯定已经过半。
  他在走廊的转角发现一名倒地的敌兵。该敌兵跟这一路上看到的一样,身体弯折得极为夸张,这样还能活着实在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悄悄从转角探出头去,看到了一条很长的通道。墙壁与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弹孔,不是只有十几二十处,算算恐怕有一百处以上。
  他看过现场以后,马上就了解当时是什么样的状况了。敌兵一定是认为只要挑了这条狭窄的通道,由宇就躲不开子弹了吧。只要在这条通道上一起开火,就不可能躲开子弹,于是对方采取了这种战法,也是理所当然的战法。换做是门真站在同样的立场,一定也会这么做,然后遇到同样的失败。
  不管是墙壁还是天花板,到处都看得到无数小小脚印纵横来去。在由宇的机动力之下,没有所谓的地板。不,根本没有所谓的重力存在,她的战法足以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她就像个在通道上弹跳的球似的,踹着墙壁与天花板,转眼之间拉近了距离。
  漫长走廊的终点有着一座由人堆成的小山。这些人还勉强保有人形活着。门真正要从这坐小山旁边走过,脚下却发出了踩在水滩上的声音,低头一看才发现地板上积了大量鲜血。
  这让门真觉得不对劲。由宇确实不把破坏人体当回事,但她并不使用枪炮刀械,所以不至于会让对方大量出血。
  斑斑血迹一路连到通道前方。
  难道是由宇受伤了?但门真马上打消这个想法。如果是受伤流了这么多血,应该会连动都不太能动才对。而且往前方延续的血迹,出血量也太少了,感觉就像一口气把血洒在这儿似的。
  “难不成她……”
  那是吐血的痕迹。

  光城等了很久。
  他站在通往中央球体区的通道正中央,把爱剑雾斩找在肩上。以他来说,能等这么久,已经是惊人的耐心表现了。
  没有其他防卫部队了。要是这里被她突破,后面就是中央球体区,也就是风间所在的地方,所以光城就是最后一道防线。然而他却没有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打算要当什么最后防线。风间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现在的他只是一心一意地盼望劲敌赶快出现。
  不过也太慢了点。从她之前的行进速度看来,实在是太慢了。是在途中被干掉了吗?还是变更路线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琉璃子应该都会有联络才对。
  想到琉璃子,让他觉得胸口一阵抽痛。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琉璃子会抛弃自己,跑去讨好那么软弱的男人。明明就只是个除了操作电脑以外什么都不会,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懦夫。
  ——琉璃子,琉璃子!可恶,可恶!到底是为什么!臭风间,臭风间!
  光城的思考陷入回圈。爱恋琉璃子的心意跟诅咒风间的意念,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感情变得一片浑浊。
  手又开始痉挛了,是禁断症状。
  “可可可、可可恶恶恶。”
  他用不怎么听使唤的手,从一个小瓶子里拿出好几锭药。尽管有一半以上的药锭都掉在地上,但总算还是送进了嘴里。以臼齿咬碎一咽而下后,马上就觉得头脑和身体都舒爽得无以复加。这样一来,禁断症状就暂时不会再发作,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时他听到了几道非常缓慢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总算来啦,来啦来啦来啦来啦来啦!”
  然而光城的兴奋,却在看到由宇的模样之后,立刻消失无踪。
  由宇是来了,但却是用手支撑着随时会倒下的身体,拖着脚步走来的。她的嘴边跟胸口满是鲜血,不时还停下脚步咳嗽,把衣服染得更红。身体拖过的墙壁上,划出一条染血的长痕。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光城的存在,步伐没有丝毫改变。尽管走得像乌龟一样慢,但由宇仍然朝着中央球体区前进。
  “唉呀唉呀唉呀唉呀?从通讯器听来你应该打得很英勇才对啊。”
  光城用剑拍了拍肩膀。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发抖,头脑跟身体都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但气氛却整个萎靡了。
  “这可不是搞得全身是伤了吗?去,没意思。”
  由宇停下脚步,原本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这才朝光城看了一眼。看到她这副模样,光城吹了声口哨:
  “还真不坏。”
  由宇只剩眼神显得异样饥渴,那是野兽的眼神,稍有疏忽就会被她给吃了。
  光城舔了舔嘴唇,拿剑摆好架式。
  “不好意思,这里可不能让你过去。说是这么说,其实接下去的门也都已经上锁了。”
  由宇敲了几次腰间的键盘。光城背后的门打开了,下一扇门、还有再下一扇门也是。闸门接二连三地打开,开通了一条路。尽管看到这个光景,光城也只是吹了口哨,稍稍显得惊讶而已。
  “原来这里也有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笨蛋啊。”
  由宇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让身体离开了墙壁。
  “我不跟二流打交道。”
  “你说我是二流?哼!真亏你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够说得出这种大话,你自己才是已经去了半条命吧?”
  由宇只是冷冷瞥了笑得歇斯底里的光城一眼。
  “你也只剩现在可以快乐地挥着无聊的玩具了。这把剑就是你的一切,是你绝对的自信,相反的也就表示它是你唯一的依靠。爱挥就尽管挥吧。”
  光城的血液冲上脑门。
  “看我否定你的一切。”
  由宇的话中充满了确信。

  “E-2区的封锁已经解除。E-1区的封锁已经解除。D-8区的封锁已经解除。D-7区的封锁已经解除。”
  中央球体区响起了无机质的声音。是LAFI的电子语音,告知他们最倚仗的安全封锁被解除的消息。
  风间跟琉璃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只有野兽的强悍还好处理,因为这个破解不了闸门的封锁;只有知性也不要紧,可是采取武力迎击的方法来应付。
  然而峰岛由宇却是两者兼备,乃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A-2区的封锁已经解除。A-1区的封锁已经解除。”
  闸门被强制开启的空气流动声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中央球体区的封锁已经解……”
  风间跟琉璃子眼前的门摇动了一下,开出了几公分宽的空隙,而这个空隙正慢慢加大。
  琉璃子紧紧握住风间的手,风间凝视着门。原本误以为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其实只有短短几秒。
  “中央球体区的闸门已经关闭。”
  刚要打开的门重重关了起来,两人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这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看来安全等级0级终究是没那么容易突破。”
  “风间先生,趁现在。”
  风间戴上护目镜,将身体靠坐在座椅之中。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出惨叫声,琉璃子赶忙取下护目镜。这已经不知道是LAFI一号机第几次排斥了。
  “呜……呼——呼——呼——”
  风间的脸颊越来越憔悴了。

  光城轻薄地笑个不停。遇见难以置信的光景,而且自己过去所累积起来的东西,全都被那丫头完全否定了。
  ——我不跟二流打交道。
  “……可恶。”
  由宇的话在脑中闪过。
  ——不靠药物就活不下去,这就是你最糟糕的地方。
  这是琉璃子提分手的时候所说的话。
  “琉璃子……琉璃子,我是那么爱你。”
  意识又渐渐远离。光城拿出药盒抓出好几锭药,一次丢进嘴里。
  ——又在嗑药了。
  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
  ——没用的男人。
  “闭嘴。”
  ——你没了这个就没办法保有自我,对吧?
  “少罗唆。”
  ——所以你才会被我抛弃……看我来否定你的一切……没用的家伙……二流……
  眼前的女人接连吐出这些话,就算捂住耳朵也还是听得到。四周的景色扭曲变形,绽放出极为鲜艳的颜色。唯有眼前这个女人不停说话痛骂光城。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愤怒达到极点,他粗暴地挥动雾斩。地板与墙壁碎成沙状,景象也随之恢复正常,已经没有人站在他的眼前。
  光城垂头丧气地呻吟了一会儿,才拖着身体迈出脚步。
  “琉璃子……琉璃子……”
  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琉璃子……我爱你。琉璃子……可恶,可恶。琉璃子,我爱你。可恶……看我杀了你……我爱你……看我杀了你。琉璃子,琉璃子。”
  他的脑中已经没有正常的意识了。对由宇的记忆连接到了琉璃子的身上,爱情与憎恨也交杂在一起。

  只有通往中央球体区的最后一扇门没有打开。
  想必尽管风间对LAFI产生抗拒反应,终究还是抢回了一部份闸门锁的控制权。所以就算当时的展望台还处于无法出入的紧急警戒状态下,他仍然能够派遣士兵集结在那儿。
  而中央球体区的安全等级0级闸门也终究没有打开。由宇花了一个晚上制作的突破保全功能,就在最后关头被挡了下来。
  为什么?由宇如此自问。风间的行动总是超出她的预测一步,这点让她无法理解。就如先前她向门真所说,要跟LAFI同步化,就非得跨越一道极高的障碍不可,然而风间却只用了远远少于她所预测的时间,就已经展开了下一步行动。
  一定是有个大前提弄错了,这点让她十分焦躁。
  “看我杀了你……我爱你,琉璃子。看我杀了你看我杀了你。”
  语意不明的话声从背后逼近。
  由宇叹了口气,回过头来望向脚步摇摇晃晃,慢慢走近过来的光城。或许他又嗑了药,看得出他的意识已经是一片浑浊,甚至令人怀疑他有没有发现由宇就在身边。
  在毒品的影响下,让光城对于肉体被破坏的疼痛变得非常迟钝。这次是不是该彻底加以破坏呢?自己有办法遵守跟门真讲好的不杀人约定吗?审视自己所受到的肉体损伤,由宇判断这是非常困难的。但她仍然选择遵守约定,在脑中推演接下来的战斗。
  然而由宇却立刻取消了脑中的推演,从通往中央球体区的门前慢慢走开。而预料之中的发展就出现在眼前。
  光城连近在身边的由宇都没有发现,把手放在认证面板上,打开了通往中央球体区的闸门。

  与LAFI同调时产生的排斥反应,让风间的脸色就像死人一样铁青。明明时间不长,却弄得他全身冒汗,挥之不去的疲劳感使他的身体十分沉重。
  “不要太勉强自己。”
  琉璃子用毛巾帮风间擦了擦额头的汗,和颜悦色地慰劳他。如果是熟悉她的人看到这幅光景,肯定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我最担心的是你。”
  琉璃子轻轻将手放上他的肩膀,把脸凑了过去。风间在疲劳感与排斥反应的打击下,根本没有留意琉璃子的举动。但琉璃子并不在意,现在光是能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恶,到底是为什么!”
  眼看就要丧失自信的男人面孔就近在眼前,让她觉得十分心痛,同时内心大起怜惜之意。不知不觉间,琉璃子已经将自己的双唇,印在风间的嘴唇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
  除了疲劳以外,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看着琉璃子,让琉璃子的神智立刻恢复清楚,然而感情一旦解放出来,就再也抑制不住。她任凭内心感情的驱使,将手绕到风间的脖子后面抱住他。
  “放开她!”
  突如其来的喊叫,让琉璃子吓了一跳,赶忙回过头去。
  不知不觉间,光城已经站在那儿。猛一看会以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因为染满了血,鲜血到现在还滴个不停。失去血色的苍白脸孔之中,只有眼睛散发着疯狂的光芒。
  “琉璃子是我的女人,你不准碰她。”
  光城说完,将紧紧握住的剑指向风间,剑尖上映着风间一脸疲累的模样。
  风间缺乏感情的眼睛看了光城一眼。虽然风间是因为疲劳才这样,但光城却认为他看不起自己,心中的妒火烧得更旺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要把我给看扁了!”
  “你想做什么!?”
  琉璃子责备的声音成了导火线。光城的雾斩斜斜砍进了风间的身体,剑刃还没从另一边砍出,风间的身体已经溶解成肉块。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瞪大了眼睛发出尖叫的琉璃子,就这样砍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拖着身体靠在墙上走了进来的由宇也吓了一跳。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她也不禁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没想到风间竟然会被党羽所杀。
  光城将昏过去的琉璃子扛到肩膀上,立刻踏出强而有力的步伐跑开,快得令人怀疑他刚才那满身疮痍的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
  由宇还有另一个地方失算,那就是自己的身体所受到的损伤比她想像中还大了许多。一瞬间从紧张中解放出来,身体立刻变得摇摇晃晃。由宇刚跪倒在地,脸上浮现狂喜神情的光城已经冲了过来。
  “滚开!”
  “由宇!”
  现在的由宇已经没有余力闪避刁钻的斩击,但这时门真却突然从旁出现,以飞扑的势道冲了过来,赶在即将中剑之前救了她。雾斩从头上非常贴近的位置划过,破坏了位于剑刃挥动轨道上的认证面板。原本即将关上的安全等级0级闸门就此损坏,一动也不动了。
  光城看也不看倒在地板上的两人一眼,只见他精神崩溃似的狂笑不已,转眼间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遗产的继承者


  1

  门真总算松了口气。姑且不论过程,但他们好歹总算控制住了中央球体区。就算犯罪组织还有残存党羽,也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自由控制球体实验室了。不单是这样,还可以由我方来限制对方的自由。虽然还不能大意,但事件已经逐渐走向解决。
  靠在门真身上的由宇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一坐上主机的操作席,就开始用已经不怎么听使唤的手进行操作。
  “你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还不行,我要回收LAFI一号机的本体,可以的话我要破坏掉。”
  “本体?”
  由宇的手所指的那扇门,跟其他门一样有着认证面板。
  “0级安全权限认证。只要能够突破那扇门,LAFI的本体就会暴露出来,要破坏也就易如反掌了。”
  可是说到这里,由宇整个人就往操作面板上倒了下去。
  “看来有点……不妙啊。”
  挤出生硬笑容的脸上,浮现大量汗水。
  “由宇,你还好吗!?”
  “我都是用头脑构思出最佳的动作,这最佳同时也意味着要将肉体的能力发挥到极限,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你看到的这副落魄样。”
  他才不想看到由宇自嘲的模样。
  “别说太多话了,对身体不好。”
  门真手上扶住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许多,闭上眼睛喘着大气的由宇已经没有意识。门真正要抱起她娇小的身体,却连自己的身体都差点往旁倒下。
  “地震?”
  脚下传来微微的震动,看来像是某种征兆,让门真脸色一沉,心中涌现不详的预感。他不禁怀疑事件是真的往解决的方向发展,还是真正的事件根本就还没有开始。
  地震摇了很久,已经过了一分钟以上,而且不但没有变小,还越晃越严重。随着地面的震动,脚下——也就是地底下,传来了一股低沉的声响。
  “事情好像不太妙啊。”
  门真抱着由宇离开中央球体区,赶忙沿着通往植物区的通道一路跑过去。那边的外壁会为了采入阳光而大幅开启,比较容易看到外面的状况。
  有个人躺在通道上。走近一看,门真不禁捂住嘴。是宫根琉璃子。她的脖子被人扭断,一看就知道已经断气了。光城大概已经分不出爱情与憎恨了吧,他的疯狂越演越烈,非常危险。

  门真一路上小心提防四周,终于来到了植物区,但还是没能掌握状况。因为所有的遮光闸都已经关闭,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可恶,到底出了什么事?”
  风间死去,已经占领中央球区的现在,由宇应该可以轻易地打开遮光闸,但现在她却在门真怀里昏睡不醒。
  总之还是先回中央球体区吧。就在他掉转脚步的同时,一阵剧烈的震动袭向他们。
  “哇!”
  门真踩着不稳的脚步攀住墙壁,才总算没让由宇摔下去。震动剧烈得让他连站都站不稳,只好把由宇放下来,用手扶住她的身体,等稳定下来再说。然而震动并没有减缓,不规律地上下左右乱摇一通。来自脚底的声响,更是已经大得直接传到耳朵里了。
  “到、到底是怎么了?”
  许多大树承受不了剧烈的震动接连倒下,到处可以看到球体实验室的摄影机镜头破裂,碎片四散飞出。震动与激烈的海浪声混在一片灾情的声响之内,外面的风暴有那么猛烈吗?不可能,就算有大型台风来袭,也不会摇成这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通讯机传来呼叫声,是麻耶。
  “麻耶,我正好要找你,这边……”
  ‘我很清楚哥哥那边发生了严重的事。’
  “你已经掌握事态了吗?”
  ‘是……现在球体实验室正慢慢沉入海中。’
  “你说什么!?”
  ‘真目家的技术人员把这件事也考虑进去,提出了一个假设。’
  “假设?”
  ‘是的,这非常重要,请你用心听。球体实验室从成立的当时,在设计上就有着诸多疑问。从球体实验室采取完全球形的必要性、浮在海上的必要性,到尽管完全管理了球体实验室,效能仍然大有余力的过剩规格电脑LAFI。如果这个设施的目的只是重现完全循环环境,不自然的地方实在太多。哥哥都没有觉得这些地方不太自然吗?’
  “曾经稍微这么觉得过。那,你说的假设是怎么回事?”
  ‘它可以在不需补给的前提下,半永久性地持续活动。既然现在已经证明了它的潜水能力,就表示应该也具备了移动的功能。推测耐水压深度为一千六百公尺,玻璃外壁表面上的特异纹路,很可能具有迷彩功能。对外敌而言非常坚固的构造,加上可以骇入全球任何电脑的LAFE一号机。从以上这些功能,我们推导出一个结论:球体实验室是一个移动型战略要塞。’
  最后的这句话让门真好一阵子都意会不过来。
  “你刚刚说是要塞?”
  ‘不,是移动型战略要塞。’
  “细节不重要!你说这是要塞?怎么可能!这里头根本没有武器,没有武器哪里算是要塞?”
  ‘既然不需要补给,也就不必在球体实验室内保有军事武器,相对的它拥有LAFI。现在全球各地都有着无数可以用电脑来控制的兵器,只要擅自借用这些武器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什么环境实验设施来着的,从一开始就是骗人的?”
  ‘只有峰岛勇次郎知道从一开始就是假象,还是说在中途改变了目的。而他一时兴起之下玩起恶劣游戏的状况,过去也不是没有案例可循。啊……请稍等一下。’
  他听见了麻耶在通讯机的另一端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显然是收到不好的消息。
  ‘哥哥,我收到了新的情报,有核子动力潜艇正朝你那这过去。’
  “为什么?是哪一国的潜艇?”
  ‘是美国海军,推测目的应该是破坏球体实验室与LAFI一号机。’
  “等一下!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
  ‘这简单,因为美国也早就开始怀疑球体实验室可能是战略要塞。还有,事情的规模会发展得更大,坦白说连我都觉得头昏眼花了。’
  “是怎么了?告诉我。”
  ‘现在LAFI一号机正在入侵全世界的电脑,破解对象是核子飞弹的发射代码,美国海军应该也会赶忙出动。’
  “核、核子飞弹?”
  ‘是的。目前LAFI正在破解核子飞弹的发射代码,推定同时骇入了多达一千枚以上的核子飞弹。如果破解成功,LAFI就可以下令飞弹发射,各国看来也正在想办法因应。但现状却是完全处理不来。老实说我真的没想到LAFI会有这么强的能力,呼——这下子True Eye 20000会被说成破铜烂铁也没办法呢。’
  “为什么会想发射什么鬼核子飞弹?”
  ‘理由我们不清楚。是要拿来作为交涉筹码,还是为了憎恨或宗教性的理由,又或者是犯案者根本就疯了,我们都无从得知。无论原因是哪一种,状况都不怎么令人愉快。’
  “太不好笑了。”
  ‘状况紧急,请哥哥叫那个地洞女赶快把事件解决。主谋风间过去曾经担任过峰岛勇次郎的助手。’
  “这我知道。”
  ‘那就省得多费唇舌了,操纵LAFI的犯人就是他,只要能制住他……’
  “……不可能。”
  ‘为什么?’
  “风间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是真的……吗?’
  大概是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吧,麻耶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错不了。”
  ‘那峰岛由宇呢?她应该也能充分掌握LAFI一号机的功能。’
  “不是她做的,由宇做不出这种事来。”
  ‘哥哥,请你下判断的时候不要感情用事。既然风间已经不在了,那能够做到这种事的人就只有……’
  “我才没有感情用事!现在由宇还在昏睡,她快死了!”
  ‘那么,到底是谁在用LAFI一号机进行入侵?’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我现就去查查看。”
  ‘我明白了,这边也要忙起来了,我再跟哥哥联络。’
  麻耶说完就切断了通讯。
  震动在不知不觉间几乎都停住了,相对了,从脚下传来的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却变得更加明确,大概是推动球体实验室的动力声吧。由宇已经倒下,球体实验室沉入海中,核子飞弹就快要发射,美军的潜水艇正在接近。不利的条件可说是齐全得不能再齐全了。
  现在要谈解决实在是痴人说梦,原来先前发生的那些只是前哨战而已。
  “斗……真。”
  正当门真烦恼不已时,有个沙哑的声音呼唤了他的名字。由宇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门真,发青的脸色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你醒啦?会不会不舒服?”
  “到中央球体区去……快点,我有事要查清楚。”
  她的声音十分虚弱,但已经充分传达出紧迫的态度。
  “知道了,我马上带你去。”
  中央球体区的情形跟门真离开前没有任何差异,风间那已经不成形的尸骨仍然留在中间的座位上。在这个没有照明的空间里,唯有布满了整个房间的LAFI各式灯号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里有什么吗?”
  由宇没有说话,只是放眼观察四周,看起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在找人吗?峰岛由宇。”
  一个男性的声音唐突地响起。门真以无法置信的表情,朝座位上的尸体看了一眼。没有消失,风间的确死了。那为什么现在会听到这个声音?
  “不可能。”
  由宇的表情为了痛楚以外的因素而扭曲,低声说了这句话:
  “不可能。再怎么说都太快了,人脑竟然会这么快就适应,这不可能!”
  由宇以强而有力的语气吐出这句话,让人难以想像她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
  “不要躲了,风间,给我出来!我可没想到你还有替身。”
  “替身?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这个小子根本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啊。不过也罢,我就成全你好了。”
  房间内突然间出现无数的粒子,紧接着这些粒子就在眼前开始汇集。没过多久,光的粒子凝聚成一个形体。
  “……风间!”
  “门真,那只是视网膜投影。”
  由宇一边咳嗽,出声制止差点冲上去的门真。
  “视网膜投影?”
  “计算你的脸所面对的方向与高度,将影像直接投影到眼睛上。你用手遮住右上方试试看。”
  才刚乖乖照做,风间的身影就突然从眼前消失,然而几秒钟之后又再度出现。
  “这次把手伸向左边。”
  又消失了,然后很快又出现,门真这才总算懂了。对方是运用设置在房间中的投影机,把他的眼睛当成投影屏幕,直接投影在上面。
  风间很可笑似地颤动肩膀,看着门真的模样。
  “这就是视网膜投影?”
  “没错。再告诉你一件事,死在那儿的风间不是假货,肯定是他本人。”
  “那,现在在我眼前的是谁?”
  “风间本人。正确来说,是把精神转移到LAFI一号机上的风间辽。”
  “把精神转移到了LAFI上?那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是LAFI也是风间?”
  “对,不过本来这应该不可能。太快了,人的精神构造不可能那么快适应电脑构造。”
  “你说得没错。事实上你施放的程式,也的确害得我之前一直没办法潜进LAFI里面。”
  风间表示同意,证实了由宇的话并没有说错。
  “那你现在为什么适应了?”
  “连我也吓了一跳。照理说,我的精神要完全适应LAFI,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应该有理由才对。”
  “对死亡的恐惧给了我力量,这个说法如何?”
  由宇嗤之以鼻。
  “哼!人与电脑之间的藩篱才没有这么容易跨越。风间,你这是在放弃探求,应该会有理由才对。”
  “这个问题我就等到把你们解决以后,再慢慢地想吧。好了,也差不多准备完毕了,就让你见识见识吧。”
  风间刚举起手来,眼前就出现了影像。一个宽广的空间里,排着数十张——不,是数百张床,每一张床上都有人躺着。
  ‘亚门,准备好了吗?’
  一名巨汉出现在影像之中。
  ‘大脑代理装置已经安装完毕。’
  “最后剩下多少人?”
  ‘一百八十七名,已经可以出动了。’
  “喂,风间!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把从球体实验室里获得的大脑代理装置,拿来有效活用而已。不知道疼痛为何物的军队,应会起来应该会挺棘手的吧。”
  “一百八十七人……”
  “哼哼,你这种渐渐失去希望的表情真是太棒了。峰岛由宇,就让我再送给你一份绝望吧。亚门,你去把那个武器拿出来用,我批准。”
  ‘建筑物的损伤会很大,没关系吗?’
  “没关系,如果这样就能把里面的老鼠给清干净,这代价已经很便宜了。”
  亚门一脸喜悦的表情,拿起了放在房间角落的一个巨大燃料槽,以及接在上面的一把大炮般粗的枪。由宇看到这样武器,不禁低声惊叹:
  “难道是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
  “真是讽刺啊,你就要被自己设计出来的武器杀了。”
  “那不是武器!我不是把它当成武器设计出来的,只是把宇宙尘高速冲撞实验用的器材小型化而已!”
  “结果就是也可以当成武器来用,而且还是远超越既有武器常识的强力武器。亚门,你朝C54区前进,那边有些老鼠正适合暖身。”
  门真他们人在中央球体区,所以风间口中的老鼠应该是指别人。多半就是LC部队中残存的队员吧。
  “至于你们,我会留到后面再来解决。你们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保护不了,尽管在这儿无意义地挣扎吧。亚门,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
  ‘了解,现在开始猎杀老鼠。’
  “对了,我再明确地告诉你们另一项绝望的事实吧。”
  风间一挥手,视野的一角就出现了一个持续倒数的计时画面,不管把脸朝向哪儿,这个画面都会跟在视野之内。
  “这是完成入侵核子飞弹控制权所需的时间。当然了,一掌握控制权,我就会让所以飞弹都发射。”
  剩下的倒数时间刚破三小时。
  “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一来地球上会不能住人的!”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就是了。”
  由宇小声回答了门真的喊叫。
  “例外?难道是……”
  “到时将会只剩球体实验室还能让人类居住。无论外面变成多么凄惨的地狱,只有这里始终非常安全,这里有着完美的抗放射能处理。虽然太阳光会被辐射尘遮住,但海流跟海底火山的热度也一样可以转换成能源。”
  “哼哼,没错。而能够控制这整个球体实验室环境的LAFI一号机跟我,将会成为接近神的存在——不,是成为不折不扣的神。”
  由宇唐突地笑了出来。风间游刃有余的表情中,掺进了些微的不快。
  “你以为自己站在笑得出来的立场吗?”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不管多么有人望,都不能弥补你的饥渴,到最后还要他人把你当成神来膜拜?你说我怎么能不笑?而且真要说起来,明明就是你自己选择了孤独,不是吗?那个跟你在一起的女人,看起来倒是很喜欢你啊,可是你还是拒绝了她。”
  “那种东西没有意义。”
  风间显得有些困惑,语带含糊。由宇眯起了眼睛,风间心中的某种感情矛盾,让她猜到了些什么。
  “你爱怎么说就尽管去说吧。峰岛由宇啊,都快死掉的你又能做什么呢?”
  一点儿也没错。现在门真他们已经没有剩下任何手段了,所有的事情都正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2

  让由宇在医务室的床上躺好后,她勉强睁开眼睛。她还有意识,让门真松了口气。是由宇指引他离开中央球体区而来到这里,然而一路上她却动也不动,让门真非常担心。
  原本还想说只要来到医务室,就算没办法弄出解毒剂,至少有机会找到伊达说的强心剂之类的药物。然而就算把眼前看到的所有药品排在由宇眼前,她也事不关已似的说都派不上用场。
  由宇紊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虚弱了。
  她的目光焦点已经对不太准了,只见她把脸转向门真,动了动嘴巴,却听不到她说什么。
  “咦?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门真将耳朵凑近由宇嘴边,才总算知道她说了什么。
  “最后……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不要说什么最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一定答应你。”
  由宇落寞地笑了笑,接着摇摇头。
  “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没有多少时间了,把耳朵靠过来。趁我还没死,我要把接下来非做不可的事情告诉你。”
  听完由宇接着告诉他的几项指示,让门真瞪大了眼睛。
  “这太乱来了!”
  “我知道,我也不想做这种不利的赌注。可是非做不可,我就快要派不上用场了。”
  “不要说得这么……”
  “这是事实。”
  门真沮丧地垂下了肩膀,并且按照由宇的指示做了几件事。等他做完这些事情,由宇又变得更加憔悴了。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门真一边擦着她吐血的痕迹,一边问道:
  “明明知道我会碍手碍脚,为什么还跟我一起行动?如果只有由宇自己,应该可以周旋得更漂亮。”
  “也许吧。”
  “那为什么!”
  “为了救你。”
  “救我?那只要随便把我丢到某个区域里面关起来不就好了?”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那就说得明白点。是为了保护你,实现你的心愿。”
  意想不到的回答,使他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到底是有什么理由,会让由宇做到这个地步?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啦。”
  “你以为我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吗?”
  “那,为什么?”
  “你对我有恩。”
  “有恩?报恩的恩?”
  “就是这个恩。这份恩情我非报答不可。”
  “可是我……我又没有对你……”
  门真擦拭还留着血液触感的手,别过脸去。
  “无所谓。我要在什么事物中找出价值,是由我自己来决定的。就算你这个人在社会大众眼里看来是个比垃圾还不如、跟厕所里的蛆虫没什么两样的人,就算是个令人作呕的人渣败类,对我来说却是个有恩要报,是我现在最重视、也是唯一重要的存在。”
  “我应该没那么糟糕吧。”
  “总之你对我有恩!就这么说定不就好了?”
  “那你说的恩到底是怎么回事?抱歉,我完全没印象。”
  “我企图从那个地下研究所脱逃的时候,就只有你对我伸出援手。”
  “那是因为……可是最后还是没能帮到你。”
  “那不是问题,你救了我的灵魂。”
  “灵魂?”
  “没错。要不是有你那个时候的话语跟行动,我的心恐怕已经在封闭那道光的同时,彻底被绝望占据了吧。”
  “我才没有做出那么了不起的事来,你说得太夸张了啦。”
  “那我就重说一遍吧。我被囚禁在那里十年,你是第一个对我伸出援手的人。”
  门真说不出话来。
  “咳……所以,我……”
  由宇的身体逐渐失去力气,连咳嗽的模样都显得越来越虚弱。
  “能在最后,把这些话告诉你……我很幸运。”
  “不要说什么最后啦,应该还有什么……”
  由宇的眼睑缓缓闭了起来。
  “由宇,由宇!”
  原本就很浅的呼吸变得更薄弱,没过多久后完全停止了。
  “你这是骗我的吧?开玩笑的吧?由宇,回答我,由宇!”
  不管怎么摇,她都没有反应,但门真还是摇个不停,这时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没用的,这丫头已经死了,死得还真是干脆啊。”
  回过头去,就看到风间辽站在那儿。正确来说,应该是投影在视网膜上的立体影像。但那鲜明感与存在感,却与本人真正站在那儿没什么两样。
  “不要随口胡扯!她的身体明明就还这么温暖!”
  “心跳声停了。虽然你说还很温暖,可是体温也在慢慢下降。峰岛由宇已经死了。”
  “闭嘴!”
  “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吗?”
  “你闭嘴你闭嘴!她没死,由宇没有死!”
  “那你就永远抓着尸体痛哭下去吧。”
  风间的身影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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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3

  风间总算能够深深地放下心来。就连跟LAFI一号机融合之后,他也一直不能放心,峰岛由宇就是这么充满威胁。可是她已经死了,死得非常彻底,根本不可能蒙混过去。就算用了所有侦测器检查过,得到的答案仍然是她的身体已经成了尸体。
  叫做坂上门真的少年还在尸体旁边哭个不停。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亚门与大脑代理装置部队,已经接触到LC部队了。画面上映出了LC部队队员接二连三倒地的画面。双方战力有着压倒性的差异,要分出胜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解决这些人以后,再指派大脑代理装置部队跟亚门,来防守通往中央球体区的闸门与通道就行了。
  向全世界电脑发出的入侵程式也跑得很顺利,已经不可能阻止了。
  一切都照他的盘算进行,一切都极为顺利。风间为了与LAFI号机完美融合,陷入了很深的睡眠之中,等他下次醒来,相信他心中所描绘的乐园已经完成了。

  4

  “感谢球体实验室,大脑代理装置实在是了不起的好东西。”
  亚门率领将近两百名受到大脑代理装置操纵的人,朝残存的LC部队缓缓行进。他们几乎没有反击,因为球体实验室的居民拿着枪朝他们前进的事实,让他们不知所措。
  在这样的情势下,LC部队之中的大垣拿着枪冲了出来。全军覆没只是时间的问题,自己多半也会死在这里吧。大垣抱着必死觉悟的冲锋,意外地让他的动作变得非常轻快。
  他认为至少也要回敬对方几下。当他一把准星对准指挥的巨汉,就接连扣下扳机。他杰出的射击能力,让所有枪弹都以一公分以下的误差命中了同一个地方,然而这些枪弹全都被对方身上的装甲弹开。当子弹射完,就换上新的弹匣,反覆做着一样的动作,但终究是白忙一场。他早就知道,连巴雷特M82A的惊人威力,都对这种装甲不管用。
  “哼,吵死了。”
  这样的行动有了唯一的效果,那就是亚门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大垣身上。他吃定亚门背着你大炮一样大得夸张的步枪跟燃料槽,不管力气多大,动作总是会比较迟钝。
  亚门的枪口追着大垣转向,但大垣的速度却比枪口的转动还快。
  然而亚门却不怎么在意,也没好好瞄准目标,就发射了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这挺能让峰岛由宇那么动摇的武器,到底是有着多大的威力呢?
  大垣距离射击轴线有一公尺以上。直径九公厘,由轻瓦斯枪发射出来的铝弹,也完美地沿着射击轴线飞去。大垣确定自己已经躲过了亚门所发射的凶弹。长年来的经验,让他对射击轴线与自己之间的充分距离放心,但他的期待却遭到背叛,下一瞬间身体就被撕得四分五裂,成了二十六块沉默的肉片散满了一地。
  不只是大垣,所有距离射击轴线不到两公尺的人,都走上了同样的命运,活生生被撕碎。
  损害还不止这样。位于射击轴半径四公尺的人虽然没死,身体仍受到撕裂伤。然而更深刻的损伤却在于他们的耳朵,可以看到鲜血从他们的耳朵流下,因为鼓膜已经破裂了。
  这一切都是亚门所击发的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所造成的效果。
  其中没有任何机关诡计,全都是由直径九公厘的球体以秒速十公里——也就是超过三十马赫,达到最新锐战斗机十倍的超高速度在大气中飞行时,所发出的威力造成的副产物。在子弹的冲击下产生出来的大气乱流、冲击波与爆音,撕裂了人体、震破了耳膜,转眼之间就将这一带化为哀嚎不断的阿鼻地狱图。
  铝弹散播出可怕灾情打在墙壁上,而这异常的速度又引发了跟一般子弹不同的现象。跟墙壁撞击所产生的摩擦热,一瞬间将铝弹融化成液体。融掉的铝弹呈放射状扩展开来,毫不停留地破坏整面墙壁,打出来的大洞形状十分异常。墙壁着弹面上的洞很小,越往里面就越大。而且遭到破坏的墙面还因高温而融化,不停散发着热气。
  “哼,这玩意实在是不赖。”
  亚门哼地一声笑了笑,接着就开始前进,以彻底扫荡LC部队。

  5

  尽管觉得没用,但门真还是打开了用来跟伊达联络的通讯器。结果如他所料,除了杂音以外什么都听不到。当球体实验室开始沉入海底,待在外面的伊达他们自然只能选择让直升机起飞,现在多半已经不在通讯范围内了吧。于是门真随手关掉了开关。
  已经一动也不动的由宇就躺在他身边。门真看着她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来,随即拿出另一具通讯器,也就是麻耶交给他的通讯装置。
  “是麻耶吗?”
  ‘哥哥。’
  麻耶交给他的通讯机没有丝毫杂音,传送了清晰的声音过来。门真想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不由得想说多少有些杂音还比较好。
  “麻耶,对不起,我要用祸神之血。”
  ‘从哥哥拿起鸣神尊的时候起,我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
  “抱歉。”
  ‘请不要道歉,哥哥的坏习惯是动不动就道歉。’
  “嗯,也对,不好意思。”
  ‘这只是换个说法而已。’
  虽然那种受不了他似的叹息声很令门真怀念,但现在他却没心思想这些了。
  “还有麻耶,这具通讯器我不带了。”
  好一阵子都没有听到回答。
  ‘哥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是说通讯器暗藏的机关?就是隐隐约约觉得,应该会有什么用来防止祸神之血失去控制的装置而已。”
  ‘是的,要是有了什么万一,它就会放出六十万伏特的电流杀死哥哥。哥哥你可以恨我,没关系……’
  “麻耶太善良了,所以才担心我的心会崩溃,对吧?你知道那比死还要难过。”
  ‘哥哥,我……’
  门真打了岔,没让麻耶把话说完。
  “可是呢,麻耶,我不能让麻耶去用这种会造成你痛苦的方法,所以这具通讯器我不带了,可以吧?”
  ‘可是,万一……万一祸神之血不听使唤,哥哥的心又会!’
  “我有想到一个预防万一的方法,相信我,等我回去。”
  ‘……我明白了,我相信哥哥会回来。’
  她没有问是什么方法。
  “嗯,下次我很快就会去见你了,我保证。”
  ‘哥哥的保证根本靠不住,我已经不知道上当几次了。’
  “哈哈,我还真没信用啊。”
  ‘至少请哥哥不要做出连最后的最后,都继续爽约的没出息事来,一定喔。’
  “嗯,一定。”
  门真关掉通讯,走到躺在床上的由宇遗骸旁。摸了她柔软的头发一会儿,随后拿出了一把小刀,让刀刃靠近由宇柔软的手。
  “对不起,会有点痛。”
  门真用小刀在由宇的手掌上浅浅地割了一道伤口后,毫不犹豫地吸吮伤口咽下鲜血,不久便将沾了血的嘴唇移开。这样一来,施打在由宇血中的定时式致命毒素,就进入了门真的体内。毒素胶囊的溶解时限只剩两个半小时左右,就算祸神之血失去控制,让自己成了见人就砍的杀人狂,应该也不至于波及球体实验室的所有居民吧。希望如此。
  “我心中的另一个自己,你应该知道吧?要是这个事件没解决,我们都会死。”
  所以,帮我一把吧。最近这句话门真只在心中强而有力地默念一次,然后就拿起鸣神尊站起身来。

  门真的去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原本还以为大脑代理装置的兵团怎么这么快就逼近到这附近,但其实并非如此。对方穿着遮住全身的外套,肩膀上扛着巨大的剑,乃是已经发疯,连同伴都照杀不误的疯狂剑士光城时员。
  “嘿、嘿、嘿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小鬼,你就要在这里毙命了!”
  口吐白沫、语无伦次、两眼充血、举动心浮气躁。这些都是药物中毒的末期症状,但却没有影响到为了威吓而挥出的剑风,倒也令人佩服。
  “而而而而且我看到你就觉得碍眼眼眼眼眼眼。只只只会躲在女人的背后,到到到到处窜来窜去。不过这也至此为止啦啦啦啦啦。”
  门真连刀带鞘地抽出腰间的小刀,并将分握刀鞘与刀柄的两手朝胸前伸出,缓缓摆好架式。
  “躲在女人背后?你说得没错,我一直都躲在由宇的背后。不过这也到此为止了。”
  门真毫不犹豫,闭上眼睛拔出小刀,身体一瞬间痉挛。随后睁开的双眼之中,蕴含着阴沉的喜悦。外观上没有任何改变,然而仅仅一瞬间,从拔出小刀的那一瞬间起,门真就成了另一个人。看在光城眼里也是一样,简直就像把整个人都换掉,只剩外表没有改变似的。
  门真咧嘴一笑,吐出怎么听都不像他的残酷声调:
  “你,有点吵。”
  光城全身汗毛直竖。这种不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只是个没出息的小鬼头而已啊?可恶,那是什么鬼眼神?因药物而变得迟钝的心,在混乱与恐怖之下开始萎缩。
  “让我们快快了断吧。”
  门真——不,是有着门真外表的另一种存在,没有任何预备动作,想也不想就往对方冲去。
  “唔哦!”
  光城赶忙往后跳开,但门真却比他还快。光城立即变招,在狭窄的距离下强行挥剑。门真的小刀也配合对方的动作挥起。
  两人的影子交错而过。

  光城笑了,他感觉得到自己有浅浅砍中一刀。这一刀是砍在手上,但对方的身体将有一半会被雾斩溶解。然而当他回过头去,门真却依然维持完整的形体,让他看得惊愕不已。
  是没砍中吗?不,门真的手上有两处刀伤。
  ——两处?
  光城只知道有一处是自己砍的,那另一处刀伤是打哪儿来的?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门真仍背对着他,只用冰冷的视线看了光城一眼,以一种仿佛觉得极为无聊似的口吻回答:
  “你的剑所用的技术,是送出震动波来让目标物自行崩溃。那么要防止这种效果也很简单,只要用震动位相相反的震动波切自己一切,让两种震动抵销就行了。”
  相反的震动?意思是说另一处刀伤,是他为了送出相反的震波而自己砍的?不,更重要的是只用那把又不是什么遗产的小刀,为什么做得到这种事?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光城心中慢慢涌起。
  门真仍不转身,大跨步就要离开。
  “你你你想逃吗!”
  光城大喊一声,但脚步却没移动。
  “胜负早已分出来了。”
  门真没有转身,也没有慢下脚步,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光城大为恼火,正打算跨出脚步。此刻却出现“啪”的声响,似乎是某样东西断裂了。光城看看发出声音的地方,也就是自己的胸口,就看到胸部有道浅浅的刀伤。他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砍中的,然而这道伤口显然没有深到可以定出胜负。
  “哼,才这点程度就说什么胜负……”
  “啪啪啪”的断裂声断断续续响起。声音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声响也越来越大,伤口转眼间越开越大,刀伤切面的肌肉就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滴在地面上。光城虽想用手接住,但已经溶解的肌肉却从指缝间溜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连死前的惨叫,也慢慢埋没在肉块之中,最后完全消失。
  曾经是门真的少年丝毫没把背后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只是迈步前进。脸上还带着一种就像切开皮肤而形成似的笑容,完全感受不到一点人类的气息。
  “好久没出来了,整整被封了一年以上啊。”
  他踩着平缓的脚步朝中央球体区迈进,在途中的一个开阔空间停下来。就算看到将近两百人的武装集团等在那儿,曾经是门真的人物仍然连眉头也没动过一下。
  “啊,就是这些家伙啊?”
  甚至行有余力地说出这句话。
  受制于大脑代理装置的改造士兵,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门真。然而少年却只留下残像,以几乎爬在地面上的低姿势急速奔驰,抢近这群士兵身边。
  事情只发生在转眼之间。才刚看到有着门真外型的少年冲进一名敌人的怀中,他就已经毫不犹豫地挥过小刀,并在第一名牺牲者还没倒地的时间内,冲到第二名牺牲者的怀中。门真重复同样的行动,接着又迅速对下一名牺牲者采取一样的动作。等到小刀逼近第四人的那一瞬间,第一名牺牲者倒地的声音才总算出现。
  每当门真如入无人之境似的以低姿势冲杀,就看到现成的士兵接连倒地。将近两百个枪口只追得到门真的残像,弹道甚至没能擦过他的身体。他们唯一碰触得到门真的时候,就是小刀挥下的那一瞬间;等到那一瞬间过去,就已经成了牺牲者向地面倒下。
  门真淡然地反复进行这种作业,倒在大地上的人数正呈加速度成长。
  “只要把这些家伙全部解决掉就行了是吧,门真。”
  门真对沉睡在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如此说道:
  “我就姑且帮你实现愿望吧,只是我也是有条件的。”
  只见他脸上不带感情的笑容之中,唯有毫无慈悲可言的阴沉喜悦不断增加。

  6

  亚门觉得困惑。他正守在一台主机前,观察战斗的经过。他粗壮的手指灵巧地敲着键盘,不断切换画面来观察战局。
  已经有五十名以上的士兵被撂倒了。以大脑代理装置操纵的士兵说穿了只是一种代替品,除了作为兵力之外,人质的成分也很重。LC部队的残党也的确因此而犹豫着不敢应战。
  然而从画面中的这名少年——坂上门真身上,却看不到这种犹豫,可以说完全没有。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接近对手,挥动武器打倒对方,果决得甚至令人觉得痛快。
  还真是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然而尽管这群士兵比外行人好不了多少,但将近两百人的兵力仍然不容忽视。凭速度戏弄对手的类型一旦被逮住,往往就会不堪一击。亚门认为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而画面中的门真也的确已经被几发子弹擦过,身上多处见血。
  亚门外表粗犷,思考却颇为理智,跟光城正好相反。
  从植物区的战斗开始以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门真比他想象中还能撑。已经有过半数的人倒在地上,然而门真的速度也显然有所下降了。
  忽然间,亚门对于萤幕中所进行的战斗觉得有些不对劲。事有蹊跷,总觉得缺少某种东西。他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斗。
  萤幕中的门真急驰而过,被他冲进怀里的士兵还来不及后仰上半身闪避,小刀就已经吸入脖子里。士兵还没倒地,门真就已经开始冲向下一个目标。
  “竟然有这种事!”
  亚门愤怒地重槌萤幕,发不出敢置信的声音。因为他发现了这一连串战斗场面之中,少了一样决定性的东西。
  下一次、再下一次,每一次的交锋之中,都决定性地缺少了一样东西。切换监视器的画面,观察已经倒地的士兵尸体,仍然看不到那样东西。
  他的额头渗出汗水。判断还是该由自己出动后,亚门扛起了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开始进行准备。遇上这把攻击范围达到半径三公尺的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无论动作多快都不可能避开。
  警报在这时响了起来,有新的入侵者正朝中央球体区前进,是LC部队的残存党羽来了吗?亚门不悦地切换萤幕,但看到画面上的影像,却让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峰岛由宇。”
  那超乎常轨的美貌不可能让人认错。
  ——为什么?她为什么还活着?
  根据风间的报告,当时已经观测到她的心跳声停止,体温也慢慢降低,根本没有任何一种活命的迹象。是风间弄错了吗?不,他不是会犯这种初步错误的人,一定是用什么方法骗过了侦测器。那会是什么方法?
  答案如天启似的在他脑中闪过。
  “该不会是琉璃子的万象迷彩?她靠那玩意儿把体温跟心跳声全都掩盖过去吗!?”

  7

  由宇使尽全力,从通往中央球体区的通道上跑了过去。
  她把中途就失效的万象迷彩脱下来扔掉。它承受不了为隐藏体温与心跳而连续启动的用法。
  由宇非常焦急。本来她告诉门真的计划,是使用琉璃子的万象迷彩来让敌人以为自己死了,以争取时间恢复体力,抓准刚好赶得上的时间来突破大脑代理装置兵团。然而门真心里明白得很,他知道这个计划有不可行的地方——如今由宇的身体,已经不是休息几个小时就能有所改善的了。
  更加说还得突破大脑代理装置兵团,这一来肯定无法避免杀人。要用紧急代码停住将近两百具大脑代理装置,根本是不可能的。看来门真始终是不想让由宇杀人,所以下定决心由自己来背负杀人的罪业。想必他是打算动用祸神之血,也准备背负大群人们的死亡。
  笨也该有个限度。由宇咬紧了嘴唇不断赶路,尽管身体随时都会倒下去,但她现在根本没心情管这些了。
  通道上飘着一股异臭,这种臭味是溶解的人体所发出来的味道。就在数十公迟远的走廊正中央,可以看见一团肉块,散发出混杂了血与肉的强烈异臭。
  由宇一想到这个肉块会是谁,便僵住整张脸。
  “不会吧。”
  由宇想赶忙跑上前去,但身体却跟不上心意。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剧痛,好几次跌倒在地,头昏眼花地像是拖着身体前进,但她仍然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由宇的表情显得松了口气。
  “不是……门真。”
  埋没在肉块中的衣服不一样,这是药物中毒的剑士光城所穿的衣服。在一旁还可以看到雾斩掉在地上。
  是不小心砍到自己了吗?不,装置本身有保险功能,不会将震动波送向持有者本身。
  “难道说……是门真做的吗?”
  是抢了光城的剑来砍的吗?由宇的头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由宇额头冒汗,那不是因为身体的痛楚而流的汗。
  “是用那把鸣神尊做的吗?”
  这就是祸神之血的力量吗?如果真是如此,那这种能力已经超越了由宇的想像。
  得赶快阻止门真才行。就算是受到祸神之血的操纵,要是让他杀了球体实验室的同仁,那个善良的少年肯定会精神崩溃。
  由宇把雾斩扛到肩上,立刻又开始跑了起来。
  要如何阻止门真?自己阻止得了祸神之血吗?凭实力是不可能的,现在这种满身疮痍的状态下,根本不可能办到。由宇的思绪开始研究所有方法的可行性,最后得出了唯一的解答。
  那是一种拿自己的身体当底牌的危险赌注。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7-12-3 20: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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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19:50 | 显示全部楼层
  8

  亚门站在通道的中央,举起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对好方向,等着由宇出现。不管她是从哪条路前往中央球体区,都绝对必须通过这条通道。
  他看过由宇在狭窄的通道上下左右来去自如,闪过数十发子弹的画面,并深知那不是人类做得到的动作。然而遇上这挺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就连超人的敏捷动作也将失效。秒速十公里的超高速会产生可怕的冲击波,而这些冲击波的范围,更是足以涵盖通道的大小而有余,根本没办法闪开。亚门嘴边流露出会心的微笑,因为他等于已经赢了这场对决。
  由宇的身影出现了,她正从通道的另一端一直线跑过来,一眼就看得出她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这作业非常简单,只要朝着通道扣下扳机就行了,这样就能让一切结束。
  但亚门仍然慎重地瞄准通道正中央,为的是不留下些微空隙让对方闪躲。由宇完全不放在心上,一路跑了过来。她的自暴自弃,还是说她没发现亚门的存在呢?
  亚门眯起眼睛,慢慢扣下了扳机。铝弹撕裂了沿途的墙壁、地板与天花板,以秒速十公里的速度飞去。一切事物都被扯得四分五裂,由宇也将粉身碎骨。要是直接挨到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脆弱的人体肯定会被打成细碎的肉片。
  就在亚门即将开枪的时候,由宇所站的那附近有沙粒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亚门的表情露出讶异,这把枪的确有着惊人的威力,但从来没有把物体粉碎到变成沙粒。
  一想到沙,就觉得不太对劲。刚刚那丫头肩膀上是不是扛着什么东西?原本只是慢慢流泄下来的天花板沙粒,突然整堆整堆地塌了下来,在天花板上开了一个大洞。
  “该不会是!”
  亚门赶忙抬起头来一看,赫然发现头上的天花板已经碎成了细沙,由宇那挥动雾斩的身影就躲在里面。
  “喝!”
  力道势如破竹的雾斩,漂亮地砍在亚门身上。

  由宇单膝跪地,呼吸十分紊乱,好一阵子都不能动弹。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昏了过去的亚门。雾斩的震动功能在剑刃即将砍中的那一瞬间被她关掉了。就算只是赌一口气,也要遵守不杀的诺言。这是她唯一能对门真尽的一点心意。
  咳嗽中混杂鲜血,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这种小事了。由宇鞭策自己的身体,再度飞奔而出。每跑出一步都会造成剧痛,但她只想阻止门真,仍然一心一意地跑下去。
  她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宽广的空间,里面的人数将近两百人,然而还站着的,却只有等在正中央的门真一个人。被装上大脑代理装置的球体实验室居民都毫不例外地趴倒在地,连一声呻吟都没有。
  一想到这些人全都是门真杀的,由宇就觉得十分难受,门真原本的人格会有办法承受这个事实吗?
  “你就是沉睡在门真心中的另一个人格,杀戮冲动的源头吗?”
  由宇缓缓走向站在中间的门真。
  “……是峰岛由宇啊?”
  有着门真外貌的杀戮者回过头来,浮现出跟由宇所认识的门真完全不同种类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的,是对杀戮的喜悦,和以制造死亡为乐的心。
  “不要用门真的脸做出那种表情。”
  由宇别开视线,悲伤地说了这句话。
  “你似乎有所误会。我也是门真,是门真这个人的一部份。不管是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门真还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我,都是从同一个心智中衍生出来的人格。”
  眼前凄惨的光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着同样心灵的人所做出来的。由宇环顾四周,皱起了眉头,开始觉得不对劲。
  少了一样决定性的东西。再看看门真的小刀,也一样找不到,在哪儿都看不到飞溅出来的血迹。不只是这样,倒地的人们脖子上,也没有应该还接在上面的大脑代理装置。
  “难道你……”
  “我用了跟那个叫做雾斩还是什么来着的遗产一样的方法,只破坏了大脑代理装置,一个人都没杀。”
  也就是送出不对人体造成影响,只破坏大脑代理装置的震动波,连雾斩也做不出这么精准的动作。
  “你为什么救了所有的人?”
  “哎呀呀,我不该救他们吗?”
  “你的行动不合理。”
  “因为要是杀了他们,另一个胆小鬼的心就会崩溃。”
  “我可没想到你会在意这种事情。”
  “我找到了新的娱乐,在我可以享受这娱乐的那一天来临之前,可不能让另一个我出事啊。”
  门真的表情显得十分高兴,还以演舞台剧似的夸张动作摊开双手,抬头看着天花板。
  “娱乐?”
  “对,娱乐。我就是为了这个娱乐,才辛辛苦苦地在将近两百个人身上,完成这么麻烦的作业啊。”
  “你说的娱乐是什么?”
  “杀戮冲动是我无上的快乐,而这个娱乐就是唯一能让我尽情享受这股冲动的对象。”
  门真阴沉的眼光注视着由宇。
  “那就是你,峰岛由宇。”
  水润的眼神之中所蕴含的疯狂,或许是一种杀戮者的爱慕;而表现这种爱意的方式就是互相残杀。
  尽管这是由宇早已料到的回答,但仍然让她觉得震惊。因为说巧不巧,这正是由宇打算要拿来跟门真交涉用的底牌。
  “我想跟你尽情地打个过瘾。”
  “……”
  “可是现在的你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别说要打了,你连站着都很勉强。”
  门真显得很不满,作出表示失望的动作。
  “而且那小子还给我搞了个麻烦的花样。也罢,我就期待下一次相见吧,峰岛由宇。到时候你可要以万全的状态来迎战,由我们一起演出最棒的互相残杀。”
  门真疯狂地笑了几声,接着就铿锵一声将小刀收进鞘中。门真的身体也在同时失去意识,整个人软倒下来。
  “门真!”
  由宇赶忙伸手去扶,但连自己的身体都快撑不住的她,当然不可能支撑得住门真的身体,结果两个人就纠缠着倒在地上。
  “门真,门真!”
  但由宇仍然护住门真的身体,拼命呼喊他的名字。门真那在颤抖下慢慢睁开的眼睛,带着由宇最熟悉的色彩。
  “嗨。”
  “嗨你个头,笨蛋!”
  “会笨吗?以我这个笨蛋来说已经想了很多,而且另一个我好像也乖乖听话了。”
  “你记得事情经过?”
  “你作梦一样很模糊就是了,接下来要再跑一趟中央球体区吧?”
  各种威胁都已经去除了,然而最大的问题却还存在着。
  让核子飞弹继续倒数的风间还活着。

  “风间,给我出来!”
  就算在中央球体区大声喊叫,风间仍然没有现身。这是他们唯一剩下的手段,也就是完全剥夺风间在球体实验室内的战力,以此作为交涉筹码。但风间却没有回答。
  “搞不定。”
  之前一直在操作LAFI三号机的由宇疲累地低着头不动。
  “风间完全对外界不闻不问,这样根本没办法。”
  “只要能跟他说话就行吗?”
  “大概。”
  “大概?”
  还真难得听到由宇会说得这么没把握。
  “最后的一片拼图怎么样都拼不起来,风间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只要知道这一点,这个事件就可以解决了。”
  “以由宇来说,这话还说得真含糊啊。”
  由宇没有回答这句话,整个人往椅背躺下去,看来她的身体还是不太听使唤。
  “以我来说,搞不好倒也不算太糟糕。”
  “这话怎么说?”
  “就算把风间的事情摆平,也只会让我再回到那个地下一千两百公尺的房间里。干脆一直待在球体实验室里还比较自由。”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毒怎么办?”
  门真没有提起自己的体内也有着一样的毒素,他也不打算提起。
  “我知道……只是说说而已。”
  “还剩下几个小时?”
  由宇看了看时钟,不禁苦笑。
  “不到一小时了,离预计的飞弹发射时刻还有三十分钟左右,看来我们刚好还来得及看到人类的灭亡。”
  “我们来想办法吧。”
  “办法全都用了,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我很感谢你。”
  “半途而废不是好事,而且你说反了,是我该感谢你才对。”
  “我才没有说反。”
  “反了!”
  “我才没有说反……”
  由宇的表情突然呆滞了一下。
  “呵呵,哈哈哈哈哈,我是个笨蛋,大笨蛋,这下我可没资格笑你笨了。真是,我到底是怎么搞的。反了是吧,原来是反了啊。说穿了根本没什么。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风间的真面目。”
  “反了?你在说什么?”
  由宇挥手制止门真说下去,将手指放到下巴上,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果然是这样没错,怎么想都没有其他答案。所以风间总是能以超乎我想像的速度展开下一步行动,是我把大前提弄错了,弄反了。”
  由宇看着门真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门真,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不,不只是我,恐怕连风间自己都没发现,所以他才会做出动用核武的莽撞举动。要是他有发现,应该会了解到这么做根本毫无意义。”
  “这话怎么说?”
  “解释起来很麻烦,提示就是正好相反,剩下的你自己想吧。不管怎么说,既然风间没有意思要听我说话,那么就算找出了真相也没有意义。”
  “只要能让他听你说话就行了吗?”
  “他完全隔绝了所有外界的情报,没办法了。”
  门真绞尽脑汁,希望能找出什么办法,但什么都想不到,于是摸摸口袋,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派得上用场。
  手在口袋里碰到了东西,于是就拿了出来。上面写着“生日Happy Birthday”这种让人莫名其妙的英日语混合祝词,是横田要给镜花的生日卡片。
  ——忘记交给她了。可是如果把这张卡片交给她,她大概又会哭了吧。
  门真不经意地没多想什么就打开卡片。
  ——可爱的镜花,爸爸要把星空送给你当作礼物,我们一起去看漂亮的红色星星吧。 爸爸
  他真的很宠女儿啊。门真正要收起卡片,但忽然间一动念,问了由宇:
  “由宇,说到有名的红色星星,你会想到什么?”
  “不是火星就是天蝎座的心宿二吧。”
  “这季节看得到吗?”
  “不,看不到。怎么了?”
  门真脸上浮现满面笑容。
  “由宇,搞不好有个方法可以让风间听你说话。”
  “怎么可能?不会有的。”
  “就是这个啊。”
  门真将生日卡片拿给她看。由宇刚开始还以惊讶的神情看着,但随即转为惊叹,发出欢呼。

  9

  ‘安全等级0级权限,横田镜花通过检查,开锁。’
  通往LAFI本体所在房间的门缓缓打开,认证面板上放了一只像枫叶般小小的手掌。
  “门真哥哥,这样就行了吗?”
  门真把镜花还给和惠之后,镜花睁大圆滚滚的眼睛看了门真一眼。
  “嗯,谢谢你,镜花。”
  中央球体区整个房间内的电子光点不停地闪烁,就像呼应打开的门一样。看到这样的光景,让镜花天真地欢呼起来。
  “好漂亮、好漂亮。”
  镜花拼命伸长小手,想要抓住她碰不到的电子星星。
  “这就是爸爸说的星星?”
  “对啊。”
  “谢谢你,大哥哥。”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镜花竟然摸着门真的头说好乖好乖。门真想到搞不好是横田跟女儿这么玩过,就觉得一阵鼻酸。
  当位于房间角落的门完全打开,就出现了一条与漆黑的中央球体形成鲜明对比的白色通道。由于色差十分强烈,看起来显得特别耀眼。
  “那大哥哥要走了喔。”
  门真伸手摸了摸镜花的头,她很高兴地笑了。

  门真跟由宇往中央球体区的更深处走去,进入LAFI一号机机房。
  “真受不了他。按照常理来说,哪有人会把自己的女儿注册成0级权限啊!”
  “别抱怨了,我们可是靠他这一搞才进得来耶。”
  “不过认证面板的线路为什么有改动过?一开始看到出现错误代码,门打不开的时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多半是风间为了骗他的同党才搞的吧,这是常见的安全防护机制漏洞之一。要打开是很难,要让门开不了却是意外的简单。”
  在房间的最深处,有个一立方公尺大小的铁块。这个漆黑的物体独自存在白色的空间中,让人联想到发福片的石柱遗迹。
  “这就是LAFI一号机的本体……”
  “没错,同时也是风间辽。好了,现在就算得要用强的,我也要你听我说话。”
  由宇拿出枪来,指向LAFI一号机。
  “你有听见吗?风间辽!我从现在开始数到十,你最好在我数完以前出来,不然我就把LAFI一号机破坏掉。”
  由宇手指用力,将扳机扣到几乎要击发的角度。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好快!”
  门真还来不及插话,十秒一下子就数完了。
  “十。”
  ‘等一下!’
  门真他们眼前出现杂讯,迅速形成人形,是以网膜投影方式出现的风间辽。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耐心。’
  “反正你这种型的人一定会撑到最后才出来,笨蛋才会慢慢数。”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要是开枪打了LAFI的本体,球体实验室会失去控制,可是会死超过一千人啊。’
  “要是我不开枪,死的人就会是几亿人了。”
  ‘你真的以为开枪就能阻止得了?这方法确实吗?’
  “你还有让LAFI外面的电脑进行入侵是吗?就算LAFI被破坏,入侵程式还是会继续作用。我想你一定会留下这一手,所以我没打算开枪,只要你听我说话就行了。”
  风间沉默不语。
  “你这么怕吗?风间,我要说的就是你的真实身份。”
  ‘真实?哪方面的真实?’
  “是一个连风间辽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我的秘密?少随口胡扯了。’
  回答的声音显得不耐。
  “我是不是随口胡扯,你不可以听完以后再判断,不是吗?你现在站在绝对支配者的立场,这点度量总该有吧?”
  ‘你爱说就说吧,反正是白费时间。’
  由宇面向立体投影出现的风间,慢慢开始说起:
  “该从哪里说起呢。好,就从我来到这里以后,一直感受到的不对劲感觉开始说起吧。”
  ‘不对劲?’
  “我的预测一直落空。你的行动每次都远超过我的预测,这点让我始终想不通。不管做出多么大的轨道修正,每次预测还是全部落空。”
  ‘那又怎么了?就算是峰岛的女儿,也不可能做出绝对的预测吧。’
  被说成峰岛的女儿,让由宇皱起了眉头。
  “是没错。但就算是这样,误差也该有个限度,而这个误差却远远超出了限度。”
  ‘……’
  “还有一件事让我一直想不透,就是宫根琉璃子。宫根琉璃子对你很有好感,而你却说这对你没有意义,说你是孤独的,这也让我一直想不透。当然如果说你只是没把女人放在眼里,也是解释得过去,可是我总觉得不是这样,有某种因素从大前提就错了。”
  ‘这跟你刚刚说的根本没有关连啊。’
  风间流露出烦躁的表情,看来这个话题让他很不愉快。
  “就是有关系。你为什么露出这么不高兴的表情?你害怕吗?”
  由宇说起话来显得胸有成竹。形成风间身影的立体影像出现了一点杂讯,是因为他开始动摇了吗?
  “我就不要卖关子了吧,事情单纯得很。我一开始就受到某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所以每一次的预测都落空,而这个真相却连你自己都没发现。”
  ‘你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萤幕上的杂讯变得更大了。
  “人类的脑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适应LAFI,这就是我先入为主的观念。可是只要换成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个想法,一切就说得通了。”
  由宇先停了一拍,才慢慢开口说下去:
  “因为我认为是一个叫做风间的人格与LAFI融合,才会觉得每件事都很奇怪;而真相正好相反,是把过去从LAFI之中诞生的人格,移植到风间这个人的肉体上。”
  风间什么话都没有回答。在杂讯很多的网膜影像之中,可以看得到风间正露出扭曲的表情注视着由宇。
  “你只是回到原来的身体而已,所以才能那么快就适应LAFI——不,以你的情形来看,应该说想起了原来身体的感觉比较正确吧。”
  相较之下,由宇的语气则显得很轻快,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接下来的部分是我的推测。勇次郎在十二年前发明了LAFI一号机,这是个颠覆既有电脑理论的发明。而且LAFI一号机的运作还超出了勇次郎意料之外,那就是人格的诞生;在电子世界里诞生了一个生命体。勇次郎对这个超越自己理论的存在产生了兴趣,想必也做了各式各样的实验。他甚至想到一个很恶劣的点子,就是为这个人格赋予肉体,来观察他的生态。实在是太乱来了。我想他大概是从哪间医院里面,找来已经脑死的尸体来实验吧。然后再从LAFI之中把人格的部分取出,移植到人脑里面,这就是风间辽以人类的姿态诞生在这个世上的瞬间。”
  风间已经无话可答。
  “球体实验室里面之所以会有LAFI,根本不是因为他一时兴起。勇次郎对抽离了人格之后空无一物的LAFI失去兴趣,只不过功能上很符合需求,便顺手提供给球体实验室而已。”
  一口气说到这里,由宇才喘了口气。刚刚说起话来显得颇为开朗的模样迅速萎缩,她疲惫地坐到了椅子上。接着落寞地对风间笑了笑,平静地说下去:
  “你刚进入LAFI一号机的时候,是不是有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有没有觉得人类的身体很受拘束?”
  ‘……有,你说得没错。’
  沉默了一会儿,风间平静地承认了。
  “你没有想过为什么LAFI反而让你比较习惯吗?”
  ‘……’
  “你一定是害怕知道真相吧,因为那是你的孤独感根源,是一种绝对消弥不了的孤独。”
  ‘孤独……’
  “你这孤独感的根源,并不是来自于没有人理你,也不是因为没有人了解你。电子生命体就只有你一个人,是这个事实造成了你的孤独。那是物种上的孤独感。”
  由宇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平静,也越来越温和。
  “你懂吗?就算你的计划成功,这里面的所有人都尊敬你,仰仗你,也消除不了你的孤独。无论人们多么爱戴你,多么尊敬你,都只会更加强调你的孤独。”
  ‘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吗?’
  这一瞬间,风间认同了由宇的话。网膜影像的风间身影突然变得混乱,随即完全消失。他舍弃了身为人类的最后残渣。然而很奇妙的是,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这种感觉让门真觉得很可怕,同时也很不可思议。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消弥你的孤独。”
  由宇平静地呢喃道。
  ‘你说什么?到底是什么方法?’
  由宇没有回答大声喊叫的风间,而是打开笔记型电脑LAFI三号机,把线接在插孔上。由宇轻轻敲了几下键盘,以前她让门真看过的、那些有着无机质动作的点集合体,就出现在LAFI三号机的画面上。
  ‘这是……’
  “在我的LAFI三号机里头诞生的电子生命体。这也是在极为偶然的状态下诞生的,是你的同类。”
  门真觉得风间的存在感之中多了欢喜的感情,会是一种错觉吗?
  “虽然非常原始,但是只要好好培养,应该就会反覆成长与繁殖,并渐渐拥有高度的知性吧。可是在LAFI三号机里面,这样就是极限,不会再继续进化了。这里太小了。”
  点的集合体忽然间从画面上消失,紧接着LAFI一号机的萤幕上就显示了满满整个画面的点集合体。而且这些点的集合体随着时间经过,在色彩变化与动作上都变得更加复杂。
  “如果是LAFI一号机,应该就够大了。”
  风间不再回答。是还感受得到他的存在,但这种感觉也慢慢淡去。
  “风间,你不必再受到人类的思考束缚了,想必你也一直觉得很受拘束吧。放心变回原来的自己吧,你不孤独。”
  之前还可以在这一带感受到的神秘气息,也终于完全消失了。
  “风间?”
  出声喊他也不再有回应,他已经回到了自己该在的世界。

  “呼,总算告一段落了。”
  门真脸上浮现放心的表情,但一看到发射时间的倒数读秒,这样的表情马上就消失了。
  “等一下,飞弹的倒数还没停下来啊!”
  门真身后传来某种物体重重倒下的声音。
  “由宇,由宇,你振作点,现在还不能昏倒啊!”
  他赶忙抱起由宇,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由宇微微睁开眼睛看了门真一眼,但目光的焦点一直没有定住。
  “嗯,我知道,可以把我抱到主机前面吗?”
  由宇才刚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就开始敲打键盘。速度的确快得惊人,却有欠精彩,因为本来的她还要更快。
  “还差、一点……安全防护等级变得比之前更高了。”
  来自憔悴的身体以外的疲劳,浮现在由宇的侧脸上。
  “风间那家伙为什么不阻止?”
  “他对人类失去了兴趣。不管人类是死是活,对他都不重要了吧。”
  说话其间,由宇的手指仍然以令人目眩的飞快速度动着,萤幕上显示的讯息也接连不断地更新,然而由宇的表情依然黯淡。
  “没赶上……差了一秒。”
  由宇还没来得及按下最后一个键,倒数读秒的数字已经归零了。
  “咦咦咦!照惯例这种时候不是都会赶得及阻止吗!?”
  好几个萤幕上闪烁着告知核子飞弹发射的警告标志。在显示着世界地图的萤幕上,可以看到无数飞弹的轨道与爆炸后影响范围的圈圈,涵盖了整个世界。
  “已经发射的核子飞弹共有八百五十八发……还是没来得及阻止。”
  但由宇的手仍然动个不停。
  “只要核子飞弹的控制代码让飞弹自爆,就还来得及。”
  “这种事情,美国或其他拥有飞弹的国家应该会做吧?”
  “控制代码多半已经窜改过了,最好不要期待他们。只能从我们这边以骇入方式取得控制代码来让飞弹自爆,没别的办法了。”
  “来得及吗?”
  “八百五十八发飞弹各自需要的……控制代码。”
  由宇有节奏地敲打着被血弄脏的按键,丝毫不打算休息。
  “离第一个核子飞弹命中……还有十七分钟。”
  “如何?”
  “不可能……不管怎么加快脚步,顶多只能引爆一百发。”
  她发出了绝望的声音。由宇疲惫地用双手遮住脸,叹了口气。
  “……由宇?”
  “我知道,我不会放弃,应该还有办法才对。”
  不知道是不是太专心思考,由宇就像连呼吸都忘了一样,显得十分平静。
  通讯器传出来声音,是麻耶的呼叫。
  ‘哥哥,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喂,麻耶,不要突然打来讲这种不吉祥的话!”
  ‘可是核子飞弹发射出来的数量,已经达到了绝望的地步。全世界都陷入了混乱,甚至还有国家开始派出军队了。’
  “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一定还有办法。”
  ‘不过对真目家来说,至少有一件事值得庆幸,那就是哥哥你人在球体实验室之中。就算地上死伤殆尽,真目家的血缘,哥哥的子孙,想必能够继续在那小小的乐园中繁荣下去吧。唯一令人遗憾的,就是我没能亲眼看到……’
  “麻耶!闭上嘴听我说!”
  ‘啊,是。’
  搞不好这还是麻耶第一次乖乖听了门真的话。
  “既然自称是真目家的未来总裁,这时候就该展现你的手腕。”
  ‘可是……’
  “我绝对会阻止核子飞弹,所以你要负责阻止各国的行动!”
  ‘不、不可能的!而且哥哥你要怎么阻止核子飞弹?’
  “峰岛由宇她现在正全力阻止核子飞弹命中目标。”
  ‘哥哥,你忘了真目家只拿有价值的情报来交易吗?你要我相信峰岛勇次郎的女儿?我可是到现在还怀疑核子飞弹是不是那个地洞女发射的呢。’
  一说出峰岛由宇的名字,麻耶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僵硬。
  “不相信由宇没关系,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会让她阻止飞弹,我会让她听我的,我用这把鸣神尊向你保证。”
  ‘哥哥……’
  “所以求求你,麻耶,想办法把各国的混乱压下来。真目家不就是专卖真相的吗?那就把真相卖给他们!人类会得救,核子飞弹的攻击我们会想办法解决!这就是真相!这种时候还不展现真目家的实力,是打算留到什么时候!你用什么手段都没关系,可以用的东西全都拿来用!总之想办法压下来,这只有麻耶才办得到。”
  麻耶被他的气势慑住,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但还是问了一句:
  ‘我可以相信哥哥吧?哥哥会遵守这个约定对吧?’
  “我会遵守。”
  没有任何根据,但门真仍然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承诺。
  ‘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把各国的行动压下来。’
  “拜托你了。”
  ‘哥哥,我相信你。’
  当麻耶切断通讯,他就发现了由宇冰冷的视线。
  “话说得可真漂亮,实际做事的人却是我啊。对了,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被你威胁来帮忙阻止核子飞弹了?”
  “我相信由宇。”
  “专门依赖别人,也可以说得挺好听的嘛,不愧是有其妹必有其兄。”
  “我没心情顾面子了。不说这个了,还有时间吗?”
  “嗯,可以用的东西全都拿来用,是吗?以随口胡扯来说,这句话倒是说得挺不错的。你的这句话给了我提示,让我想到了一个唯一的办法。”
  “咦?真的吗?你真行!”
  然而由宇的表情中却带着阴影。
  “怎么了?”
  “向我保证你不会阻止我用这个方法。”
  “我知道了,我保证。”
  “唯一能阻止飞弹的方法,就是那玩意。”
  由宇把指的地方,是门真他们来时所走的白色通道另一端,也就是中央球体区的中间,设有用来与LAFI一号机精神同调用的护目镜与座位。
  “不行!”
  “你刚跟我保证过不会反对。”
  “之前你不是说过吗?说如果不是风间,人脑会因为承受不了而发疯。”
  “可以用的东西为什么不用?”
  “就算是这样……”
  “又不是一定会发疯。”
  “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我一直都是这种表情。”
  “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行!”
  由宇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
  “要是被你反对,原本会成功的事情也会成功不了。”
  门真一时无言以对。
  “是你告诉我不可以放弃的。”
  “可是……”
  “扶我坐上那个位置,我已经没办法自己走动了。”
  由宇的意志十分坚定。这不是第一次遇见她时的那种顽固。门真可以感觉得出那是一种坚强的意志力。她的心中有了改变——不,大概是终于做出决断了吧。门真并不清楚她做出了什么决断,但总之还是听了由宇的说,将她抱到座位上坐好。
  “坐起来还挺舒服的。”
  由宇笑笑,朝表情黯淡的门真看了一眼。
  “你不肯相信我吗?”
  “……”
  “半途而废可不像你的作风。”
  门真擦干净由宇脸上的血迹,然后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笑了。
  “由宇一定办得到。”
  由宇高兴地露出微笑,握住了门真的手。
  “你的手很温暖。就算会迷失在电子大海里,我也会循着这股温暖回来。”
  “嗯,你一定要回来。”
  由宇轻轻点了点头,罩下座位上的护目镜。接连打开无数开关,横田称为星空的中央球体区各式仪表,就像星空一样开始闪闪发光。
  “一定要。”
  由宇用力握住门真的手作为回应,接着打开主开关。
  大脑底部爆出火花,视野变得一片雪白。还没做好承受的准备,大量的资讯就涌了进来。
  远远超乎预期的资讯量,让由宇发出惨叫。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10

  由宇只剩精神在空间中漂流,这是个宁静的空间。不,空间的概念并不符合这里的情形。这是个每一种感觉都可以获得平等处理,完全属于未知的领域。
  混沌领域这个说法还真是贴切。连由宇都得努力维持自我,否则就会被这股混沌吞噬。
  由宇让漂流的精神静静着地。正确地说来是先创造地板的概念,然后降落在上面。落地后将地板更进一步扩展出去,就看到地板以爆炸般的势头飞快地拓展,转眼之间便在四方画出遥远的地平线。
  才刚觉得空间太宽阔会让人静不下来,就已经产生了墙壁;刚想说希望有点颜色,空间中就画出了缤纷的色彩;往下一坐就出现了椅子,伸出手去就摸到了桌子。转眼之间,一个由宇熟悉的空间已然成形。
  这是十多年以前,由宇还跟勇次郎在一起的时候所待的研究室。里面还有一个由宇跟勇次郎以外的人。
  “我没想到你会陶醉在回忆当中啊。”
  由宇回过头去看到风间,他就像那时候一样站在那儿。
  “因为我觉得这样可以让你出现。”
  风间微微皱起眉头,显示自己的不快。
  由宇看了跟在风间脚边的不定形生物一眼,那一定就是她送进来的、诞生在LAFI三号机之中的电子生命吧。他们已经进化许多了。
  由宇的视线让风间笑了。
  “这是无谓的感慨,你还有空想这些吗?要在十五分钟之内改写八百五十八发飞弹的控制代码,你办得到吗?连我都花了十九分钟来窜改。”
  “那正好。”
  听了这句话,由宇反而笑了。
  “这是个证明我比你优秀的好机会。”
  而她就在十三分钟之内证明了这点。

  11

  紧紧握住的手抽动了一下,当由宇睁开眼睛,就看到门真以笑容欢迎她回来。
  “早安。”
  由宇以模糊的视线看着门真的脸好一会儿。
  “我睡了多久?”
  “大概五小时左右吧。”
  “我睡着的时候你都……不,算了。”
  由宇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然后才突然惊觉。
  “五小时?已经足足过了五个小时吗?”
  “毒素的事你不用担心,已经打了解毒剂。核子飞弹全部都在地球上空自爆了,现在麻耶正忙着操作情报呢。听说是要说成核子飞弹反对派所策划的电脑犯罪恐怖活动,为了排除核武而特意让飞弹在上空爆炸。”
  由宇听了只能苦笑,这理由多半会让赞赏派跟批判派吵成一团。看来他们是打算利用这一点,让社会舆论不了了之。
  “美军呢?”
  “撤回去了,撤得意外的干脆。”
  “大概是ADEM讲好会提供几项遗产情报给他们吧。”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没想到由宇你也挺迟钝的嘛。”
  “你在说什么?我可不迟钝。”
  “你迟钝得很。”
  “就说我一点都不……”
  由宇说到一半就把话吞了回去。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摇晃,原来门真正抱着由宇走着。然而她的话会说到一半就停住,并不是因为发现这一点。
  门真走在一条通往北侧闸门的漫长通道上,在前方可以看见一道被切成方形的光亮。那不是人工光线,有着阳光的温和与温柔。光亮中会带有几分朱红色,多半是因为太阳已经西斜了吧。
  “……外、面?”
  “嗯。”
  由宇的眼睛渐渐染成朱红色,耳边可以微微听见海浪声,鼻孔闻得到海潮的芬芳。方形的光亮变得越来越大,不久后他们两人穿过光亮。一片无限辽阔的大海原出现在她眼前,大大的太阳沉向水平线的另一边,将海面染成一片火红色。
  “真的是在外面?”
  尽管是在门真的搀扶下,由宇仍然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四周的景色。从眼眶中流下的几滴泪水染上夕阳的颜色,化为朱红的水滴散落在脚边。

  由宇就这样坐到地板上,只顾着凝视眼前的景色。火红的云朵缓缓滑过天际。
  “……好漂亮。”
  也不知道就这样度过了多少时间。
  “由宇,我问你。”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如果由宇希望,我想我们可以就这样逃走。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你了,手续也都准备好了。只是要请真目家帮忙,对由宇来说可能会很没趣就是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由宇站起身来,轻轻摇了摇头。
  “你那么讨厌让真目家帮忙啊?”
  门真开了个玩笑,但其实他已经察觉到真正的理由。
  “我头脑里的知识太危险了,你应该也多少见识到了才对。像大脑代理装置跟多段加速式轻瓦斯枪,都是我发明出来的。里面甚至有跟风间一样,或是比他还危险的东西。跟峰岛勇次郎一起行动这么久,不知不觉间我自己也成了个危险的存在。我必须与这个世界隔绝。”
  “……”
  “不要担心。只要有这一天的感动,我就不会有问题。既然世界这么美丽,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由宇柔顺的头发飞扬在风中,融入夕阳景色的她回过头来,对门真展现出以前从未看过的平稳表情。
  “我要回到地下。”
  这句话没有丝毫迷惘,静静地随风送入门真耳里。
  “该道别了。”
  由宇伸出手来。

  ——啊啊。
  门真看着她的手,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终于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帮助她。
  因为由宇也跟自己一样。由宇有峰岛勇次郎,门真有真目不坐,两个人都背负着父亲那过于庞大的罪业,与世界隔绝开来。
  由宇的眼中带着决心。回到地下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消极的选择,而是与长年来追逐的父亲背影诀别。下定决心对抗命运的举动,乃是一种值得祝福的行为。
  门真压抑住自己的所有感情,紧紧握住由宇伸出来的小小手掌。
  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被来自上空的直升机声打断。从漆有LC部队标记的直升机机体上,可以看到探出半个身体来的伊达。
  “看来限制时间已经到了。再见了,坂上门真。”
  由宇在苦笑中放开他的手,随即转身朝通往直升机停机坪的道路走去。她的背影是那么遥远而冰冷,排拒着所有人,甚至让人以为一直到刚刚都还挂在她脸上的笑容只是错觉。
  “由宇。”
  门真原本想要以坚强的声音叫住她,但喉咙却只发出没出息的沙哑声音。由宇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这次门真朝着她的背影,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我也要对抗命运!不会让自己输给体内的祸神之血。不会让自己在下次见面的时候,看到由宇就觉得自惭形秽!”
  “呵呵,‘下次见面的时候’啊?”
  由宇微微歪头,让门真看到她的侧脸。
  “你这毫无根据的言行实在是让我看得相当愉快啊,尤其对你那个妹妹放的话更是极品。”
  “你、你很罗唆耶。”
  门真挤出笑容,不知道自己笑得好不好?
  “对了,离别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个忠告。”
  “忠告?”
  “对。你有时候……不,是经常做出非常乱来的行动,希望你以后能深思熟虑点。更别说是把含有毒素胶囊的血液喝下去,实在太不像话了。”
  “原来你发现啦?”
  由宇将手掌举向天空,让他看到手掌上的伤口。
  “总有一天,我会要你负起这让我见红的责任。”
  “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帮上由宇的忙。”
  由宇一瞬间流露出悲伤的表情,但这表情随即被浅浅的笑容盖了过去,接着只将举向天空的手挥了一次。门真也什么话都不再说,对她挥了挥手回应。
  这次两道人影真的渐行渐远了。
  相信彼此所走的路总有一天会再度交会,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进。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8-1-27 12: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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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终曲


  LAFI的本体——也就是那一公尺见方的巨大铁块,在严密的捆包下,随着约一百年份的运作用电量被收进货柜之中,货柜上钉了一块写着A-00104的板子。
  伊达从隔着强化玻璃的另一个房间看着所有作业进行。由宇跟岸田博士也站在他身边。
  货柜将会送到位于ADEM地下六百公尺的遗产保管仓库。
  它将在里面沉睡多少年?还是永不再回到世上,就这样慢慢腐朽呢?
  一开始日本政府主张应该破坏LAFI一号机,然而ADEM则主张不应该贸然破坏峰岛勇次郎第一手发明的一号机,结果双方互相妥协,决定让它沉睡在地下。
  彻底坚持ADEM主张的人是伊达,汇整出ADEM意见书的人是岸田,而最大力主张不应该破坏的人,其实是峰岛由宇本人。过去她几乎从来没有对遗产的处理方式插过嘴。就连在半强制之下要她去处理ADEM应付不了的遗产时,她也只是听命行事。顶多是一时兴起的时候,会以嘲弄的口吻指出ADEM所犯的错误。
  然而对于LAFI一号机,她却极为雄辩地主张应该妥善保管。
  ——LAFI终究只是工具,把罪名推给工具又有什么用?
  她无意间喃喃说出了这句话。
  在球体实验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伊达并没有全部掌握到。峰岛由宇会首次对遗产的处理方法正式表达意见,相信跟她亲自参与事件多少有些关系。然而他也只知道这些,至于由宇为何会希望采取保管而非破坏的方式,伊达则无从得知。
  十年前建立ADEM,捉到这个丫的时候,日本政府可说是狂喜不已。因为他们成功地确保了全世界任何一个组织都最想要的遗产,也就是峰岛勇次郎的独生女。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开始觉得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由宇才好。在这些人之中,真正看穿真相的人就只有自己跟岸田博士而已。
  这丫头可不是捉到就没事了。不能让她活,却又不能杀了她。
  不是抓到以后关起来就没事了,总有一天一定会发生得由她出面才能解决的事件。
  他早就知道会遇到这种事件了,这次就是如此。
  ——然而在这次的球体实验室占领事件之中,自己还是无能为力。
  原本想要自嘲地笑笑,但最后还是作罢。
  过去也曾经多次发生牵扯到遗产的凶恶犯罪,其中政府也曾数次下令派她去解决。然而每次接到这样的命令,伊达都会先审慎判断是否真正需要用到她的能力,最后也都驳回了命令。
  而当这回伊达首次说要把她从地下派出时,政府当然表示反对,说这样太危险。什么都没搞懂,不想自己扛责任的个人或组织,终究都是这副德行。畏惧强者,动不动就想依赖强者,但真的依赖对方帮忙之后,却又变得非常畏惧。
  而伊达相信在这些胆小鬼的反对声浪之下,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
  事实上,要不是有由宇亲自进去,球体实验室的事件恐怕解决不了。
  ——或许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少年身上开始的。
  伊达脑中浮现了坂上门真那张还留着几分稚气的脸孔。在警察局里看到这位通报事件经过的少年时,伊达还不知道他是真目家的人,只觉得是一名有点靠不住的文弱少年,所以刚开始伊达根本不相信少年自己游海过来的情报。
  无论是风间一派、伊达率领的ADEM、还中掌握情报的真目家,甚至就连峰岛由宇,都没能料到这名少年所带来的影响。
  听到门真企图动用真目家的影响力来让由宇逃脱的情报时,伊达感受到两种接近恐怖的震惊感。其一是门真这个妾腹子,所拥有的影响力竟然足以颠覆真目家长年来奉行不悖的不成文条例——不与峰岛扯上任何关系。其二则是他竟然能跟那丫头如此心灵相通。
  听到这项情报,伊达咬着牙,痛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要是真目家真的打算隐蔽由宇的存在,恐怕由宇将再也不会回到ADEM手中。
  然而她却自愿回到了这里。
  伊达看着由宇过去的言行举止,确信她一旦获得自由,就不会再回来;而是会像父亲一样,随兴所致地反复进行恶魔般的研究——然而这次已经有人朝她伸出手,要带她走向自由,由宇却仍然以自己的意志,坐上了在球体实验室门前待命的直升机。
  在对面可以看到少年那正要搭上另一架直升机的背影。他只回过头来一次,注视着正准备搭上LC部队直升机的由宇背影好一阵子。
  坂上门真。
  继承鸣神流的血统,有可能将峰岛与真目串连起来,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
  峰岛由宇。
  继承勇次郎的血统,由勇次郎栽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勇次郎,是峰岛勇次郎的最高杰作。
  这两个人的相遇,是偶然,还是命中注定?
  十年前,当伊达知道自己必须利用由宇这个危险的双面刃时,他就已经有所觉悟了。然而牵扯到由宇这丫头以及遗产的纷争,或许正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进行。
  峰岛由宇不是峰岛勇次郎,她有着跟父亲不同的人格。她是工具,也是天才,但在更根本的层面上,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自己竟然到现在才察觉到如此理所当然的事,这种愚昧让伊达自嘲不已。
  由宇一旦获得自由,就会得到一片连她自己都预测不到的未来愿景。
  「由宇,差不多了。」
  岸田博士那生怕打扰他人似的声音,打断了伊达的思路。当由宇回到这设施时,岸田无言地紧紧抱住由宇痛哭。伊达看得出来,岸田在看到她平安回来而高兴的心情之中,也掺杂了怀疑她为什么要回来的复杂感情。
  「时间到了。」
  LAFI保管作业的工程才进行到一半,但由宇获准视察的时间却已经过了两分钟。
  由宇也没有要求看到最后,对岸田博士的话回答得十分干脆:
  「嗯,知道了。」
  由宇说完点了点头,也不看伊达一眼,就站到电梯的门前。那是通往地下的电梯。
  装有遗产的货柜,被埋进深邃而阴暗的地下仓库之中,是他们早已看惯的光景。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伊达却蓦然间觉得像是埋葬。
  货柜缓缓降下,终于看不见了。就在同时,电梯的门也开了。
  伊达回过头来望向由宇。由宇没有回头,搭上电梯,回到了自己那个位于地下一千两百公尺深的房间中。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 20:09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第一次拿起叶山透作品的读者好,初次见面,同时要谢谢您的支持。我是在资历上还乳臭未干的作家叶山透。
  已经在其他出版社的系列中看过叶山透作品的读者,我也非常高兴能跟您再次见面,同时也谢谢您的支持。

  《9S》是叶山透在「电击文库」(注:此为日文版的书系名称)中的第一部作品。
  要是已经知道叶山透的读者看到这本书,也许会对作品走向的差异觉得惊讶。反之亦然,要是看过本书之后再去看叶山透其他的系列作品,我想也会觉得惊讶。
  本书的特征,就在于作品之中带着点动作、带着点科幻、带着点血腥、带着点大翻盘、带着点恋爱,将许许多多不同的成分全部掺在一起。过程中尽量把格局撑大,也想尽办法来整合,不过里面已经塞得太满,所以现在大概是处于一种随时都可能会胀破的状态吧。
  把能塞的东西都塞进去之后,就发现本作品以第一次在电击文库出版的作品来说篇幅太大,超过了规定的页数。
  交完第一稿后跟责任编辑开会时,得出的结论明明就是因为篇幅太长,必须删减一些部分,但每次修正下去,原稿却变得越来越长。以一般常识而言,这或许不能叫做修正吧。
  「就别管规定页数了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们就走重视内容的路线,用这个长度上吧。」当责任编辑以半放弃的表情说出这句话时,我当下并不是觉得过意不去,反而高兴得欢欣鼓舞,我是不是个很糟糕的人呢?
  不过超过规定页数是值得的,我想本作的确成了一部有趣的作品。这句大话是真是假,就请还没看过的读者亲眼见证一番吧。

  不过呢,责任编辑的苦难并没有就些结束。
  在文章之后,接着要面对的就是插画问题。该说是当然还是必然呢?我们就把为本书绘制插画的山本ヤマト老师也拖下水了。
  尽管《9S》书中所写的很多都是假象,然而资料却是又多又杂。我常常到处找一堆书跟网址来当成参考资料,有时自己带去,有时则用电子邮件的方式寄到编辑部去。
  被要求这么多小说里面根本没提到的概念,想必山本老师处理起来非常为难吧。要是我当插画家遇到这种情形,肯定早就翻桌大骂了。
  尽管如此,山本老师仍然在紧迫的时间压力之下,回应了我的期待、任性以及大量的要求,完成了很多张非常棒的插画,让叶山我满脸幸福。
  谨藉此机会,向责任编辑高林与插画家山本老师致谢。

  除了他们两位之外,要道谢的对象还多得是,而其中我最感谢的,就是给了我许许多多建议的喜多氏。都是拜您所赐,我才能在这荒诞无稽的世界观之中,架构出稳健的基础设定。谢谢您的帮忙。
  而对于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叶山也是满心感谢,真的非常谢谢各位的支持与爱护。
  作者认为报答这些恩情的唯一方法,就是继续前进,写出更有意思的作品。
  敬请期待今后的叶山透。
  最后,愿我们还有机会再次见面。

2003年6月  叶山 透



台湾版后记


  各位读者好,我是叶山透。
  这次本书能在台湾推出中文版,让我觉得十分高兴。
  如果能让拿起这本书的读者觉得「还好我有买!」或是「好好看!」那就更令人高兴不过了。
  好了,接下来让我谈谈《9S》的故事背景,与台湾之间有一段不算浅的缘份。
  在本书的第三集与第四集,故事的舞台是一栋叫做「KIBOU」的大楼。
  我现在住的神奈川县,也有一栋叫做「地标大楼(Landmark Tower)」的超高层大楼,不过高度已经被台北101大楼超过了。
  故事舞台所在的KIBOU大楼,在设定上还要更高,但是从大楼结构、电梯到质块阻尼器的设计等等,很多地方都有参考上述两栋大楼。
  我自己只去过一次台湾,当时台北101大楼只盖到一半。我希望有一天可以上到展望台去看看。(日本有句谚语说:「笨蛋跟烟雾都喜欢往高的地方跑。」看来我是属于前者。我就是喜欢很高的大楼。)

  书还有一个地方跟台湾有关,那就是重要人物之一——主角的妹妹麻耶。
  之所以会将她设定成喜欢喝茶,有一部份原因,是我自己被在台湾喝到的「冻顶乌龙茶」感动所致。
  尽管「红茶=英国」、「中国茶=中国大陆的茉莉茶与普洱茶」这样的认知,还存在于许多日本人的心中,但印度才是公认的红茶殿堂。如果还要说到中国跟台湾,那就实在是太深奥,价格也完全没有个准则呢(笑)。
  我也很喜欢中国茶,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冻顶乌龙茶、文山包种茶,以及阿里山茶这些台湾茶(现在我也是边喝着冻顶茶边写这篇后记)。

  也因为有着这些缘份,所以本书能在台湾翻译与出版,更是让我觉得极为光荣而且高兴。
  如果各位读者方便,建议在第三集与第四集推出之前,可以先去一趟台北101大楼看看,搞不好可以增加阅读时的临场感。

  写着写着,整篇后记几乎都变成闲聊了,真是不好意思。
  对了,我自己有开设网页,网址是:
  http://www.lafi.net
  日语的部分就请各位读者丢进翻译软体将就着应付应付,更重要的是里头有很多内容都是光看就会觉得很有意思的,例如插画家特地绘制的插画,或是预告篇的Flash动画等等。虽然不欢迎擅自转载,但只要没有超出个人欣赏的范围,都非常欢迎各位光临。还请各位读者在阅读本书之余,也能抽空到网站上逛逛。

  最后谨对本书译者邱钟仁先生、责任编辑刘小姐,以及在各位不同部门为这部作品尽心尽力的各位,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那么就请让我在祈祷《9S》系列能让各位读者觉得有趣的同时,为这段后记做个结尾吧。

2007年8月  叶山 透
发表于 2007-12-3 21:07 | 显示全部楼层
总算录入完结了,这个等好久了,SF系一定要支持了
发表于 2007-12-3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录入完结了!!万岁!!LZ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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