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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日向夏]藥師少女的獨語 1[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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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22 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mn1058 于 2020-4-22 23:39 编辑

  藥師少女的獨語 1
  ——————————————
  輕之國度×天使動漫錄入組
  作者:日向夏
  插畫:しのとうこ
  譯者:可倫
  圖源:流哲不哼太
  掃圖:撸管娘
  錄入:勤奋的懒惰的羊
  修圖:超級大咸魚
  校對:農夫紳士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liv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可否為我配製一帖春藥?」
  貓貓的眼眸瞬間浮現出驚訝與好奇的色彩──

  位處大陸中央的某個大國,有位姑娘置身於皇帝宮闕之中。
  姑娘名喚貓貓,原在煙花巷擔任藥師,眼下則在後宮做下女。
  這個絕對稱不上美女的姑娘很懂分寸,只是靜待期滿離宮。
  她有自信,皇帝絕對不會「寵幸」她。
  其間,貓貓得知皇子皆年幼早夭的事,
  並聽聞連尚在人世的皇子皇女也身染重病,她開始調查他們的病因──
  廣獲讚譽的酣暢淋漓推理之作,眾所期盼的第一集終於出版。
  以中世東方為舞臺,「試毒」少女將一一解決宮中發生的懸疑案件!


  作者簡介
  日向夏
  現居日本福岡縣。
  著作有《トネリコの王》。


  畫師簡介
  しのとうこ
  插畫家。
  擔任《ダブルクロス The 3rd Edition》等TRPG相關書籍,以及《バー・コントレイルの相談事》等作品之封面及內頁插圖。
  
  
  
  
  
  
  



  CONTENTS
  一話 貓貓
  二話 兩位嬪妃
  三話 壬氏
  四話 天女的微笑
  五話 貼身侍女
  六話 試毒人
  七話 樹枝
  八話 春藥
  九話 可可亞
  十話 幽魂作祟 上篇
  十一話 幽魂作祟 下篇
  十二話 恫喝
  十三話 照料病人
  十四話 火焰
  十五話 暗中策劃
  十六話 園遊會 其壹
  十七話 園遊會 其貳
  十八話 園遊會 其參
  十九話 節慶過後
  二十話 手指
  二十一話 李白
  二十二話 返鄉
  二十三話 麥稈
  二十四話 誤會
  二十五話 酒
  二十六話 自與他
  二十七話 蜂蜜 其壹
  二十八話 蜂蜜 其貳
  二十九話 蜂蜜 其參
  三十話 阿多妃
  三十一話 解僱
  終話 宦官與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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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22 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話 貓貓
  
  (好想吃路邊攤的串燒喔。)
  貓貓一邊仰望陰晦的天空,一邊嘆了口氣。
  周圍是最華麗燦爛的世界,也是瘴氣蠢動的混濁淤泥。
  (已經三個月了啊。不知道阿爹有沒有好好吃飯?)
  貓貓前幾天去森林採藥,結果碰上名為村人甲、乙、丙的綁匪。
  真是既強橫又生事擾民的劫婚活動,簡稱婚活,也就是宮廷的強搶民女行為。
  也罷,反正能領到薪俸,而且只消服上兩年勞役就有機會返回民間,所以就職場來說還算不壞,但前提是要出於自願才行。
  對身為藥師,生活過得還不錯的貓貓而言,這就只是飛來橫禍。
  對貓貓而言,那些綁匪是習慣擄走妙齡女子賣給宦官賺酒錢,還是拿別的姑娘代替自家女兒都無關緊要。因為不管是何種理由,對自己來說都是無妄之災。
  要不是這樣,她一輩子都不想跟後宮這種地方扯上關係。
  宮女滿身嗆人的化妝、香料與美麗衣裳,嘴唇上掛著虛假做作的笑容。
  貓貓經營藥舖體悟到一件事,就是沒有什麼毒藥比女人的笑臉更可怕。
  這點無論在公卿大臣雲集的畫閣朱樓,還是城邑裡的煙花巷都能適用。
  貓貓抱起放在腳邊的洗衣籃,前往建物背後。與門面相比下顯得十分煞風景的中庭裡,有一處地面鋪石的水池,一群難以界定性別的僕人正在洗滌大量衣物。
  後宮基本上是男性止步的。只有舉國當中身分最高貴的人物與皇親國戚可以入內,再來就是失去了至寶的前男性。當然,會出現在這裡的只有後者。
  貓貓一面覺得這種制度很畸形,一面又想大概是有它的合理性在,才會行之有年吧。
  她放下帶來的籃子,看看整齊擺放在一旁建物裡的籃子。那些不是髒衣物,而是已經洗過曬好的。
  看看掛在提把上的木牌,牌上有植物圖畫,並且寫了數字。
  宮女當中有些人目不識丁。畢竟有些人還是被綁匪強行擄來的。她們在被帶進宮廷前會接受最低限度的禮儀訓練,但文字就難了。以鄉下姑娘來說,識字率能超過五成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這可說是後宮規模過度擴大造成的弊害。數量雖增加,品質卻差了。
  即使遠遠不及先帝的三千佳麗,嬪妃與宮女上上下下仍有兩千人,再加上宦官,就是三千人的大家族了。
  貓貓在這當中是最下級的下女,連官職都沒得到。她沒什麼特別的靠山,以一個被擄來湊人數的姑娘來說,大概恰如其分吧。
  假如擁有豐腴如牡丹的身軀,或是白淨如滿月的肌膚,或許還有可能封個下級妃子的地位,但貓貓頂多只有滿臉雀斑的健康肌膚,以及枯枝一般的手腳。
  (趕快把差事做完吧。)
  貓貓拿起畫有梅花,寫著「壹七」的籃子後,腳步變成了小跑步。她想趁厚重烏雲低垂的天空開始落雨之前趕回房間。
  籃子裡洗過的衣物,乃是下級妃子的東西。這人分配到的個人房比起其他低階妃子,家具用品雖然豪華,但太過炫富。猜測房間的主人可能是富商千金或諸如此類。
  經過冊封的妃子可以擁有自己專用的侍女,不過低階妃子最多只能安排兩名下女。因此像貓貓這種沒有侍奉特定主人的下女,有時就會這樣幫忙搬運洗滌物。
  下級妃子雖然獲准在後宮內擁有個人房,但地點在宮內的偏僻角落,少有機會讓皇帝看見。即使如此,只要能受命侍寢一次就能換住處,第二次寵幸就代表著出人頭地。
  至於未能觸動龍心就過了適當年齡的妃子,除非老家位高權重,否則要不就是地位被貶,要不就是賞賜給官員。幸或不幸要看對象而定,不過女官最害怕的似乎是被賜給宦官。
  貓貓輕輕敲門。
  「放在那兒吧。」
  貼身侍女打開門,冷冷地答話。
  房裡可以看到一位散發出甜膩香氣,搖晃著酒杯的妃子。
  入宮前受眾人吹捧的美麗容貌,恐怕也只不過是井底之蛙。受到絢麗多姿的百花所震懾,銳氣受挫,最近甚至足不出戶了。
  (整天待在屋子裡,也沒人會來迎接妳的。)
  貓貓領了隔壁間的洗衣籃後,又回到了洗衣場。
  要做的事情多得是。雖然不是自願前來,但既然有領薪俸,貓貓打算拿多少錢做多少事。
  基本上個性很認真,這就是藥師貓貓的為人。
  只要老實幹活,總有一天可以出宮。總不至於真的受到寵幸吧。
  很遺憾地,不得不說貓貓的想法太天真了。所謂人生無常。雖然以年僅十七的姑娘來說,貓貓算是看透了人間是非,但還是有她按捺不住的欲望。
  那就是好奇心與求知慾,以及少許的正義感。
  幾天後,貓貓將揭露一件鬧鬼事件的真相。
  在後宮出生的嬰幼兒連續死亡的事件。
  人們口中的先帝側室詛咒,對貓貓而言根本就不是什麼鬧鬼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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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22 23:2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話 兩位嬪妃
  
  「唉──果然是這樣啊。」
  「是呀,說是看見太醫進去了。」
  貓貓邊喝湯邊側耳傾聽。寬敞的食堂裡有數百名下女在用早膳。菜色是湯與雜糧粥。
  坐在斜前方的下女繼續聊些流言蜚語。雖然臉上寫滿同情,眼睛深處卻閃爍著更強的好奇心。
  「去了玉葉娘娘那邊,也去了梨花娘娘那邊。」
  「哇──兩位娘娘都是啊。記得才半年跟三個月?」
  「對啊對啊,我看應該是詛咒,錯不了了。」
  講到的名字是皇帝的兩位寵妃。半年跟三個月,指的應該是兩位妃子生下的孩子年紀。
  謠言在宮裡傳得快。內容是關於皇上寵幸過的宮女或者皇嗣,有時是出自欺凌心態或偏見的壞話,甚至連適合炎炎夏日的詭譎怪誕之事都有。
  「就是啊,不然怎麼可能夭折到三人這麼多。」
  
  她指的是妃子產下的孩子,換言之就是各位儲君。皇帝在東宮時期得一子,登基後又得二子,卻都在嬰兒時期薨逝。雖說幼兒死亡率高很正常,但三位皇帝之子皆死去,就實在有點蹊蹺。
  目前只有玉葉妃與梨花妃的兩個孩子仍然在世。
  (會不會是下毒?)
  貓貓邊喝白開水邊想,不過最後的結論是「不對」。
  因為三個孩子當中,有兩人是公主。在僅有男子能獲得皇位繼承權的情況下,沒什麼理由需要殺害公主。
  坐在前面的兩人也不動筷子,還在講著詛咒或作祟什麼的。
  (但也不至於想成詛咒吧。)
  簡單一句話,無聊。光是下咒就要株連九族了。
  貓貓這種想法反而可說是異類。然而貓貓的腦中有知識作為根據,讓她敢如此斷言。
  (是某種疾病嗎?難道是血統問題?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於是大家公認不愛理人又沉默寡言的下女,就在這時主動找愛講話的下女攀談了。
  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對自己輸給好奇心感到後悔。
  「詳細情形我是不知道,不過聽說都是慢慢變得憔悴喔──」
  愛講話的下女小蘭看到貓貓主動找自己說話,似乎產生了興趣,後來每次有什麼流言蜚語都會告訴她。
  「從太醫的訪問次數看來,或許是梨花娘娘病情比較嚴重吧?」
  小蘭邊用擠乾的抹布擦窗櫺邊說。
  「梨花娘娘自己也是?」
  「是呀,母子都是。」
  醫官會前去為梨花妃看病,與其說是病情嚴重,毋寧說是因為孩子是東宮太子;玉葉妃的孩子是公主。
  皇上比較寵愛玉葉妃,然而既然出生的孩子有性別差異,哪邊較受重視則不言自明。
  「詳細症狀就實在不知道了,只聽說會頭痛或肚子痛,還會噁心。」
  小蘭把知道的事全講完後好像滿足了,就去做下一件工作了。
  貓貓送給她甘草茶代替謝禮。這是她用長在中庭角落的甘草煮的,雖然藥味很重,但味道很甜。難得有機會吃到甜食的下女高興得不得了。
  (頭痛、肚子痛加上噁心啊。)
  這些症狀讓貓貓想到一種病,但還不能下定論。
  阿爹以前耳提面命過好幾次,不可以只用臆測思考事情。
  (稍微走一趟看看好了。)
  貓貓決定早早把工作做完。
  雖然一概而論都屬於後宮,但規模可是相當廣大。宮裡隨時有宮女兩千人,並有超過五百名宦官在此留宿。
  貓貓她們這些下級宮女每十人住一個大房間,不過下級妃子可擁有個人房,中級妃子可擁有樓房,上級妃子則可擁有宮殿,階級越高規模越大,再加上食堂與庭園,比隨便一個城鎮都還要寬敞。
  因此,貓貓沒必要離開自己負責的東側範圍,頂多只有被吩咐做事時才有空出去。
  (沒事要辦就自己找事做。)
  貓貓找手拿籃子的宮女攀談。宮女手上的籃子裡裝有上等絲絹,必須拿去西側水池洗。不知道是水質有差,還是洗衣人的技術差異,據說在東側洗滌的話,質地很快就會受損。
  貓貓知道絲絹質地受損差在是否置於陰涼處晾乾,但沒必要說出來。
  「聽說中央有個美若天仙的宦官,我想去看看。」
  貓貓一說出小蘭告訴她的事,對方立刻爽快地跟她換班。
  在這個少有男女情愛刺激的地方,似乎就連已經不算男人的宦官,都能成為帶來刺激的對象。偶爾也會聽說有些人辭了宮女後成為宦官的妻子。比起女色來說或許還算健全,但貓貓還是覺得難以理解。
  (我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這樣?)
  對於自己的這個問題,貓貓雙臂抱胸沉吟了一下。她沒有那方面的興趣。
  貓貓迅速把洗衣籃送到定點,然後看了看坐落於中央的紅漆建物。建物各處彫梁畫棟,每根柱子無不別具匠心。經過精心雕琢的宮殿,比東邊僻處的建築物精緻多了。
  目前在後宮當中住處規模最大的,是東宮太子的親娘梨花妃。眼下皇上未立皇后(正室),唯一育有男兒的梨花妃可說是此處權力最大的人。
  在這當中看到的光景,與民間街坊相差無幾。
  就是一個破口大罵的女子、一個低著頭的女子、一群驚慌失措的女子與一個居中調解的男子。
  (跟青樓沒什麼差別嘛。)
  貓貓帶著極為冷靜的感想,加入第三者──也就是看熱鬧的行列。
  從周圍交頭接耳與當事人的風貌,貓貓看出開罵的女子是後宮最有權力之人,低頭的女子是僅次於她的人,驚慌失措的是侍女,居中調解的是已經不再是男人的醫官。按照順序分別是東宮太子的親娘梨花妃;接著是產下公主,又深得皇上歡心的玉葉妃;至於宦官太醫,貓貓不認識這個人。只是她聽說在這廣大的後宮當中,能稱為醫官的只有一人。
  「都是妳不好。我看妳是因為自己生了女兒,就想下咒殺了本宮的兒子吧!」
  花容玉貌一旦扭曲起來,也成了凶神惡煞。幽魂般的慘白肌膚與有如惡鬼的眼神,對準了以手護著臉頰的美女。手掌撫摸的臉頰紅腫了起來,大概是挨了巴掌。
  「妳應該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小鈴也一樣在受罪啊。」
  擁有紅色頭髮與翡翠眸子的女性冷靜地回答。這位可能繼承了濃厚西方血統的妃子──玉葉妃抬起臉來,看著醫師的臉。
  「所以,想請太醫也來看看我女兒的病情。」
  醫師雖然居中調解,但原因似乎就出在他身上。
  似乎是醫師都只為東宮太子看病,所以她來抗議自己的女兒無人醫治。
  貓貓不是不能體會她的心情,然而以後宮的制度而論,優先醫治男嬰乃是理所當然。
  至於醫師也是一副無故遭人指責的表情,不過……
  (我看這個庸醫是飯桶吧。)
  竟然離兩位妃子這麼近都還沒發現。不,恐怕是根本就一無所知。
  嬰幼兒的死亡、頭痛、腹痛、噁心。然後是梨花妃的慘白肌膚與弱不禁風的身子。
  貓貓一邊自言自語唸唸有詞,離開了騷動現場。
  (有沒有什麼可以寫字的東西?)
  邊走還邊想著這種事。
  所以,她看都沒看經過身旁的人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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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22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話 壬氏
  
  「又在鬧了。」
  壬氏用含憂的神色喃喃自語。
  宮中的紅粉青蛾在這種地方吵鬧,真是有失婦道。調解這類糾紛是壬氏的差事之一。
  壬氏正試著撥開人群時,發現只有一個人擺出事不關己的態度走過來。
  來者是個嬌小的下女,鼻子到臉頰長滿了雀斑。雖然外貌沒什麼其他顯眼的特徵,但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些什麼的模樣,讓壬氏留下了印象。
  本來應該只是如此。
  
  後來大概過不到一個月,壬氏就接到東宮太子薨逝的消息。
  哭得死去活來的梨花妃,整個人比日前更加消瘦,沒了受人讚譽為大朵玫瑰時的丰采。不知道是與兒子受到同種病魔侵犯,還是心病太重。
  照那樣看來,下一胎是沒指望了。
  東宮的異母姊姊鈴麗公主一時身體不適,但目前已經恢復健康,與母親一同安慰失去東宮的皇上。看皇上出入頻繁,也許下一胎不遠了。
  公主與東宮都同樣罹患了原因不明的疾病。結果一方康復,一方卻亡故了。
  是差在出生月數嗎?雖說不過差了三個月,仍會對嬰幼兒的體力造成大幅影響。
  但梨花妃又是如何呢?
  既然公主都撐過來了,照理來講梨花妃應該也能熬過這關。還是說死了兒子傷心過度?
  壬氏一邊絞盡腦汁盡心思考,一邊繼續閱讀文書,一一捺印。
  假如之間有什麼差異,可能就差在玉葉妃身上。
  「我出去片刻。」
  捺完最後一個印後,壬氏就離開了房間。
  
  兩個腮幫子活像現蒸饅頭的公主,露出小寶寶的純真笑靨。小小手掌握緊了拳頭,抓著壬氏的食指。
  「不可以喔,還不快放開。」
  紅髮美女溫柔地將女兒用襁褓包好,讓她躺在搖籃裡。小寶寶怕熱而推開了襁褓,看著來訪者,發出不構成語言的開心叫聲。
  「你似乎有事情想問?」
  冰雪聰明的妃子,似乎察覺到了壬氏的心思。
  「公主為何能夠恢復健康?」
  壬氏開門見山地一問,玉葉妃輕輕一笑,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碎布。
  沒用剪刀直接以手撕下的布條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字。不是寫字不好看,是因為用草汁寫成,所以字跡暈開而難以閱讀。
  『白粉乃劇毒,勿讓乳兒碰』。
  句子顯得生澀,也可能是故意這麼寫的。
  壬氏偏了偏頭。
  「白粉嗎?」
  「是的。」
  玉葉妃將搖籃裡的公主交給奶娘照顧,然後從抽屜裡取出某個東西。
  這個用布裹著的東西是陶器,一打開蓋子,白色粉末便從中飄飛起來。
  「白粉?」
  「是的,就是白粉。」
  這些粉末就只是白,會有什麼問題?壬氏捻起一撮看看。這讓他想起來,玉葉妃天生冰肌玉骨所以沒撲白粉,而梨花妃因為臉色不好,所以撲了很多白粉做掩飾。
  「公主胃口好,光吸我的奶還不夠,所以我請奶娘再補餵些奶水。」
  她說她僱用了嬰兒甫出生就過世的母親擔任奶娘。
  「那白粉是奶娘在用的東西。她很愛用,說是比別家白粉更白。」
  「那位奶娘呢?」
  「似乎身體欠佳,所以我遣散了她,也給了一筆不少的金銀。」
  娘娘說話盡情盡理,慈悲為懷。
  假如白粉裡藏了某種毒物呢?
  母親如果使用,會對胎兒造成影響,出生後於餵奶之際,也可能讓嬰兒吃下肚。
  壬氏與玉葉妃都不知道那是何種毒物。只是如果採信神祕書信所言,就能理解是這種毒物要了東宮的命。不過就是平凡無奇的白粉,不知道後宮內有多少人在使用同一種東西。
  「無知真是種罪過。既然是會讓乳兒吃下肚的東西,應該再多小心一點的。」
  「我也有錯。」
  結果導致天下失去了皇儲。若是再加上死於母親腹中的孩子,人數恐怕更多。
  「我有告訴梨花妃白粉的事,但不管我說什麼,似乎都是適得其反。」
  梨花妃到現在都還有黑眼圈,在面無血色的肌膚上撲滿了白粉,殊不知那是毒物。
  壬氏看了看米色的碎布。很不可思議地,他覺得好像有點眼熟。
  字體生疏,也有點像是故意掩飾筆跡,但看起來有些像是女性的字體。
  「究竟是誰留了這封信?」
  「就在我請醫官為女兒看病的那天收到的。結果那天只是徒增你的麻煩,不過後來,這封信就放在我的窗邊,綁在杜鵑花枝上。」
  這樣看來,應該是那場風波讓某人注意到了什麼,提出了建言吧。
  究竟會是誰?
  「宮中的醫官想必不會這樣拐彎抹角。」
  「是的,畢竟太醫似乎到最後都不知該如何醫治東宮。」
  那時候的風波……
  這讓壬氏想起,在看熱鬧的人群當中,有個一臉事不關己的下女。
  那人嘴裡嘟嘟噥噥的,不知在唸些什麼。
  她那時候說了什麼──
  『有沒有什麼可以寫字的東西?』
  忽然間,一些事情在壬氏的腦中連成了線。
  他忍不住嗤笑了起來。
  「玉葉妃,若是找到這個寫信人,妳有何打算?」
  「此人可是恩人,當然得答謝了。」
  娘娘兩眼閃閃發亮。原來如此,看來是興味盎然。
  「我明白了。這信可以由我暫時保管嗎?」
  「期待你的好消息。」
  玉葉妃對壬氏露出美麗動人的笑靨。壬氏也以笑容回應,然後拿起白粉容器與帛書。壬氏用布料的觸感追溯記憶。
  「既是寵妃的請求,那就非得找出來不可了。」
  壬氏的笑臉當中,加入了小孩子尋寶般的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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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22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四話 天女的微笑
  
  貓貓等到晚膳之際分配到黑布帶時,才知道東宮太子已經薨逝。
  她們必須在七日之間配戴著這個,代表服喪的意思。
  這段期間內,膳食中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肉類全沒了,有些人還為此嘟著嘴。
  婢女的膳食一天兩頓,都是雜糧跟湯,頂多就是偶爾附一道菜。雖然對於骨瘦如柴的貓貓來說已經夠了,不過大多數人恐怕都沒吃飽。
  即使一概稱為下女,身世背景卻各有不同。
  有人是農民出身,也有人是市井小民,連官家小姐都有,只是人數較少。既然父親是當官的,待遇應該會好一點,如果這樣還只能打雜,那就是本人的教養問題了。連讀書寫字都不會的人,不可能當上擁有個人房的妃子。妃嬪是一種職業,是有領薪俸的。
  (結果好像沒意義?)
  貓貓知道東宮的病因。
  梨花妃與侍女都使用了大量雪白的白粉。那是庶民買不起的高級品。
  青樓的高級娼妓也都在用這種化妝品。有些娼妓一晚就能賺到農民一輩子的銀錢。在那裡有人會自己購買白粉,也有的是受人餽贈。
  這種把頭頸撲得粉白的化妝品會侵蝕娼妓的身體,已經讓許多人斷送了性命。
  因為不管阿爹如何勸說「別再用了」,她們照用不誤。
  貓貓在阿爹身邊看過許多娼妓日漸消瘦,然後憔悴而死。
  她們將性命與美貌放在天秤上,到最後兩頭空。
  所以貓貓隨手折了一截樹枝,寫了封簡單的書信留給兩位妃子。不過她並不覺得兩位妃子會相信連紙筆都弄不到的婢女寫的警告信。
  等到喪期結束,再也看不到黑布帶的蹤影時,貓貓聽說了玉葉妃的傳聞。說是失去東宮而傷心難過的皇上,現在很疼活下來的公主。
  倒沒聽說皇上有去探望同樣失去骨肉的梨花妃。
  (真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貓貓喝下放了一點點碎魚肉的湯,就把碗盤收收,前往當差的地方了。
  
  「宮官長傳召?」
  抱著洗衣籃的貓貓被宦官叫住。
  說是要她前去位於中央的宮官長房間。
  宮官是後宮的三大部門之一,指的是位階較低的宮女。至於另外兩個部門,擁有個人房的妃嬪屬於內官,宦官則屬於內侍省。
  (不曉得有什麼事?)
  宦官也找周圍的其他下女說話,看來不是只有自己。
  一定是人手不足──貓貓心想。
  貓貓把籃子放在房間前面,就跟著宦官過去了。
  
  在後宮與宮外相通的四門當中,宮官長的樓房坐落於正門旁邊。當皇上造訪後宮之際,一定會經過這座大門。
  雖然貓貓是被傳召來的,但這裡讓人有點坐立難安。
  即使比起隔壁的內官長樓房來說稍顯遜色,但建築仍比中級妃子的樓房更加富麗堂皇。每一根欄杆都有雕飾,朱紅柱子上纏繞著鮮明奪目的龍身。
  貓貓在宦官催促下進入室內,看到裡面只有一張大桌子,比想像中來得煞風景。裡面除了貓貓之外還聚集了約莫十名下女,臉上浮現不安與某種期待,以及略顯興奮的表情。
  「好,到此為止。妳們可以回去了。」
  (咦?)
  不知怎地,前來的下女被不自然地分開。只有貓貓進入房間,其餘下女都滿臉疑問地回去了。
  要說是人數已滿,房間看起來還很有空間。
  貓貓偏著頭環顧周圍,這時發現眾宮女的視線都聚集在同一處。
  房間角落不引人注目地坐著一名女子,還有伺候她的宦官,不遠處則有一名有點年紀的女子。貓貓記得中年女子是宮官長,那麼看起來比她更有架子的女子會是誰呢?
  (唔唔?)
  以女性來說肩膀有點寬,服裝也很樸素。頭髮用頭巾包著,留下幾綹髮絲灑落下來。
  (男人嗎?)
  那人臉上浮現天女般的柔和笑靨,看著宮女。宮官長都一把年紀了,還羞紅著臉。
  原來如此,貓貓明白眾人為何紅雲染頰。
  貓貓心想傳聞中美到不行的那個宦官,大概就是這個男的吧。
  此人具有絲絹般的頭髮,嫋娜的輪廓,修長的鳳眼與柳眉。即使是捲軸畫中的天女,怕也沒有如此美貌。
  (真是可惜了。)
  貓貓沒有滿面紅霞,心中只有這種感想。後宮裡的男人,全都是失去生殖能力的宦官。他們失去了寶貴的東西,所以不能生兒育女。如果是這名男子的兒女,不知會是多禁得起欣賞的小孩。
  不過如果是那般只應天上有的美貌,大概就算是皇帝也能籠絡到手吧。貓貓正在想著這種粗俗無禮的事情時,男子以流暢的動作站了起來。
  男子走向桌邊拿起筆,以優美的舉止行雲流水地寫了幾個字。
  臉上浮現甘露般的甜美微笑,男子拿起字紙給大家看。
  看到那段文字,貓貓僵住了。
  『那邊那個雀斑女,妳給我留下來』。
  大致上就是這種內容。
  大概是沒看漏貓貓的反應,天女般的男子露出滿面笑容看著她。
  男子把字紙收起來後,拍了兩下手。
  「今天就此解散,妳們可以回房了。」
  下女滿臉疑問,雖然覺得依依不捨,但還是走出了房間,不明白剛才那張字紙代表什麼意思。
  貓貓此時才終於發現,走出房間的下女全都個頭嬌小,滿臉雀斑。她們看到那張字紙仍然毫無反應,想必是因為她們不識字。
  那張字紙並非針對貓貓一人。
  貓貓正想跟其他下女一起離開房間時,一隻手掌用力抓住了她的肩膀。
  她戰戰兢兢地回頭一看,耀眼到差點沒讓人眼瞎的天女笑靨擺在眼前。
  「怎麼可以開溜哩,妳應該要留下來吧?」
  眼前是一張不容分辯的無上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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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22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話 貼身侍女
  
  「這就怪了,我明明聽說妳不識字。」
  貌美如花的宦官假惺惺地說。貓貓尷尬地跟在他後面走。
  「是的,小女子出身卑賤,目不識丁。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鬼才會跟你說真話。)
  這句話就算撕裂了嘴,貓貓也不會說出口。
  貓貓打定了主意裝傻。用詞可能有點不太對,但自己的確出身卑微,沒辦法。
  識不識字會影響一名下女的待遇。識字與不識字各有其有用之處,不過佯裝不知,在人世間處事比較方便。
  貌美如花的宦官自稱壬氏。
  優美的笑容明明好像連蟲子也不敢殺,貓貓卻覺得他心懷鬼胎,否則不至於能讓貓貓陷入如此困境。
  壬氏要她閉嘴跟來,然後就是現在的情況。
  膽敢抗命就會丟掉腦袋,性命輕如鴻毛的婢女只能乖乖跟著走。貓貓滿腦子想著接下來會發生何種狀況,自己又該如何見招拆招。
  貓貓並不是猜不到壬氏為何要像這樣帶她走,只是不懂事跡怎麼會敗露。
  就是她送信給嬪妃的那事。
  壬氏還刻意把一塊碎布握在手裡。那塊布上想必寫著又醜又笨拙的文字。貓貓沒跟任何人說過自己會寫字,也沒提過自家開藥舖,對毒物知之甚詳。也不可能因為筆跡而穿幫。
  貓貓確認過四下無人才留下信箋,但也許還是被人瞧見了。有人在那裡看到她,才會盯上個頭嬌小且滿臉雀斑的下女。
  壬氏一定是先召集會寫字的下女,收集了大家的筆跡。字跡這種東西就算故意寫得歪扭,也還是會留下個人習慣。
  既然其中沒有筆跡吻合者,接著就召集不會寫字的人。
  至於如何判斷識不識字,用的就是剛才那種手法。
  (這人疑心病也太重了吧,應該說吃飽沒事幹。)
  貓貓在心中罵著,沒多久就抵達了目的地。
  果不其然,是玉葉妃居住的宮殿。壬氏叩門後,「請進。」一個凜然的嗓音回應。
  進去一看,一位紅髮美女正滿懷母愛地抱著長有柔軟鬈髮的嬰兒。嬰兒的臉頰呈現玫瑰色,擁有遺傳自母親的淡色肌膚。看起來非常健康,半張的嘴巴傳出討人喜歡的細微鼾聲。
  「人已帶到。」
  「有勞你了。」
  宦官不用剛才那種隨便的口吻,改用懂得分寸的言行。
  玉葉妃臉上浮現有別於壬氏的溫和笑容,然後對貓貓低頭致意。
  貓貓驚得瞪大了雙眼。
  「小女子身分低賤,受不起娘娘如此多禮。」
  貓貓斟酌著字眼說道,生怕有失禮數。由於出身卑微,她不知道這樣講話對不對。
  「不,這還不足以表達我的謝意。妳可是我這小娃娃的恩人啊。」
  「這都是誤會,娘娘恐怕是弄錯人了。」
  貓貓冷汗直流。就算講得再有禮貌,否定就是否定。
  她不想被砍頭,但也不想跟這些人扯上關係。她並不想屈從權貴。
  壬氏注意到玉葉妃表情變得有些困擾,於是甩了幾下碎布給貓貓看。
  「妳知道這是下女工作服使用的布料嗎?」
  「說起來的確很像。」
  貓貓裝傻到底,即使她知道沒用。
  「對,是在尚服當差的下女的衣物。」
  宦官分成六尚,掌管衣服的稱為尚服,主要負責洗衣差事的貓貓就是被分配到這裡。
  貓貓的米色衣裙與壬氏手持的布塊同色。而且只要經過檢查,就會發現衣裙內側以皺褶巧妙藏起的部分,有一條奇怪的縫線。
  換言之,證據就擺在這裡。
  貓貓不認為壬氏會當著玉葉妃的面做出無禮行為,但沒有十足把握。只能在還沒丟人現眼之前做好覺悟了。
  「我該做什麼才好?」
  兩人面面相覷,將貓貓這句話當作是承認了。
  兩者臉上都浮現出能夠讓人眼瞎的溫柔笑容。聽著嬰兒安詳的鼾聲,貓貓無力地輕嘆一口氣。
  
  貓貓自第二天起,不得不收拾不算多的隨身物品。
  小蘭或是同住一間房的人都稱羨不已。
  她們一再追問事情怎麼會演變至此。貓貓只能面露乾笑,顧左右而言他。
  貓貓成了皇帝寵妃的侍女。
  哎,就是一般所說的出人頭地。
 楼主| 发表于 2020-4-22 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話 試毒人
  
  這下來得正好──壬氏心想。
  他日前找到的一個奇怪的少女,可能使得眼下的一個問題有所改善。
  皇上寵愛有加的玉葉妃身邊目前有四名侍女。下級妃子也就算了,以身為上級妃子的玉葉妃而論,侍女人數太少了。
  侍女都說她們可以完成所有差事,玉葉妃也不怎麼想多增加些侍女。
  壬氏知道原因為何。玉葉妃雖然性情開朗穩重,同時卻也冰雪聰明且行事謹慎。她在後宮這種女人天下處於接受皇上寵愛的立場,若是不懂得懷疑別人,有幾條命都不夠。
  實際上已經發生過多起暗殺未遂事件,特別是在她懷鈴麗公主的時候。
  起初她帶了十名侍女,現在卻減到一半以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除非破例,否則只有在入宮時可以從老家攜帶侍女。而她破例找進來的,就是上次說的那個奶娘。
  玉葉妃不會收後宮內來路不明的宮女當侍女。但這樣會保不住上級妃子的顏面。壬氏正在希望至少能再添補一人。
  所以,壬氏決定安插那個雀斑臉下女。
  為了感謝女兒的救命之恩,玉葉妃想必不會推拒。更重要的是,那個下女擁有毒物的相關知識,不利用就可惜了。
  雖不能保證雀斑女不會濫用這份知識,但若是擔心這點,將她趕去無法濫用的立場就行了,簡單得很。
  為防萬一,先用個美人計吧。壬氏咧嘴一笑。連壬氏都覺得自己實在夠惡毒。
  但他無意改變做法。這就是壬氏的存在價值。
  
  ○●○
  
  一旦當上貼身宮女,而且還是皇上寵妃的侍女,待遇自然也會更好。
  至今處於金字塔最底層的貓貓,階級晉昇到了差不多中間位置。聽人家的解釋是薪俸也跟著水漲船高,然而其中有兩成要歸老家──也就是拐賣貓貓的商家口袋。制度真是複雜。反正一定是貪得無厭的狗官為了中飽私囊才設計這種制度的。
  貓貓不用再住之前的大通舖,而是獲賜一個狹窄的房間。
  她的地位從只能睡在疊起粗草蓆再蓋上褥子的被窩,提昇到了有床的房間。雖然房間只有兩張床的大小,不過早上不用踩著同僚的身體起床的確讓人開心。
  還有一個令貓貓開心的理由,這個晚點就會知道了。
  玉葉妃居住的翡翠宮,除了貓貓之外還有四名侍女伺候。由於公主已開始斷奶,說是才剛讓一名奶娘辭職,不過貓貓大致可以猜到理由。
  比起梨花妃有超過十名侍女服侍,這裡的人數實在很少。坦白講,當侍女聽說突然有個最低階的宮女成了同僚,大家都面有難色,但沒有做出貓貓想像過的整人行為,反而是用同情的目光看她。
  (為什麼?)
  她很快就知道理由了。
  
  使用了大量藥膳的宮廷料理擺在眼前。
  玉葉妃的侍女長紅娘將每樣菜裝了一點在小碟子裡,放到貓貓面前。玉葉妃歉疚地看著她,但似乎無意制止。其餘三名侍女都用哀憐的目光看著貓貓。
  地點在玉葉妃的房間。為娘娘烹製的膳食每次都會送到這個四面環繞雅致傢俱的空間。外人烹製的膳食,在送到這個房間之前會經過多人之手。作為受到皇上寵愛的女子,必須考慮到途中有人下毒的可能性。
  所以就需要一名試毒人了。
  東宮太子那件事,讓大家都變得神經兮兮。
  因為大家都在謠傳公主會患病,或許是因為食物裡有毒。不知道毒物來源的侍女,必定都被可能加在任何食物裡的毒藥給嚇壞了。
  這時候如果送來一個專門試毒的下女,就算被視為一枚棄棋也不奇怪。不只是玉葉妃的膳食,公主的斷奶食與皇帝臨幸時的養生膳食也包括在試毒範圍內。
  聽說在診斷出玉葉妃有孕時,食物曾經二度遭人下毒。一人只是輕微不適,另一人卻神經受損,手腳都癱瘓了。
  坦白講,以往戰戰兢兢地負責試毒的侍女一定很感謝貓貓。
  貓貓看著裝菜的碟子皺眉。碟子是陶器。
  (如果怕有毒,用銀器應該是基本吧。)
  貓貓用筷子夾起魚膾,仔細看看用料,再聞聞味道。
  她將魚肉放在舌頭上,確定不會發麻後慢慢嚥下。
  (其實我並不適合做試毒的差事。)
  如果是發作快的毒藥還好,發作慢的毒藥就算讓貓貓來試也沒意義。因為貓貓長久以實驗為由慢慢讓身體習慣毒素,猜想可能有很多毒物已經對自己無效。
  這不是藥舖的工作之一,只是用來滿足貓貓的求知慾罷了。據說在西方國家,會如此稱呼行事不受他人理解的研究──「瘋狂科學家(Mad scientist)」。
  就連傳授貓貓藥師技術的阿爹,都對這種行為大搖其頭。
  貓貓不看身體的變化,而是從自己的知識當中確認過沒有相符的毒物,玉葉妃這才能夠開始用膳。
  接著就換淡而無味的斷奶食了。
  
  「竊以為不如將盤子換成銀器。」
  貓貓不帶感情地告訴上司──紅娘。
  作為第一天的活動報告,貓貓被傳召到紅娘的閨房。房間雖然寬敞,但沒有華美的裝飾,彷彿代表了她務實去華的性格。
  即將踏入三十大關的黑髮貌美侍女長嘆一口氣。
  「真的就如壬總管所說呢。」
  侍女長一臉傻眼,向貓貓坦承她們是刻意不用銀製食器。
  是壬氏如此吩咐的。
  命令貓貓試毒的八成也是那個男人。
  貓貓一邊克制著不讓冷淡表情變得更難看,一邊聽紅娘怎麼說。
  「我不知道妳是出於何種理由而隱瞞這些知識,不過還真是一項既能要命,又能治病的能力呢。妳若是坦承自己會寫字,應該能領到更多薪俸才是呀。」
  「因為小女子早先是經營藥舖維生,後遭惡人綁來,只要想到如今仍有一部分薪俸進了那些綁匪的口袋裡,就覺得怒火中燒。」
  貓貓情緒激動起來,措辭變得有點粗魯,但侍女長並未怪罪。
  「換句話說,妳寧可自己的薪俸減少,也不願替那些惡人付酒錢是吧。」
  聰慧的宮女似乎理解了貓貓的動機。貓貓見對方聽了沒有怪罪下來,不禁鬆了口氣。
  「況且若是個無能的下女,勞役兩年後多得是別人遞補嘛。」
  順便連不用理解的部分都洞察到了。
  紅娘拿起桌上的水瓶,讓貓貓拿著。
  「這是……」
  貓貓還來不及問,她的手腕登時一陣疼痛。衝擊力道把人家讓她拿著的水瓶震落在地,陶製水瓶留下了一大道裂痕。
  「哎呀呀,這瓶子可是挺貴的喲,貴到區區宮女的薪俸是賠不起的。這下就不能送錢給老家了,反而還得索賠呢。」
  貓貓似乎明白了紅娘想說什麼,不帶表情的臉上浮現一絲譏嘲的笑。
  「小女子知罪。請侍女長從每月寄回老家的銀錢當中扣除。不夠的話,再從我手邊的錢扣吧。」
  「好的,我會到宮官長那邊辦好程序。還有……」
  紅娘把弄掉的水瓶放到桌上,從抽屜取出木簡,拿筆流利地寫了些字。
  「這是負責試毒的追加薪俸明細,算是危險津貼吧。」
  金額跟貓貓目前的俸祿幾乎相同。而且因為不用抽取佣金,貓貓反而有賺。
  (甜頭給得真巧妙。)
  貓貓深深低頭致謝,然後離開了房間。
 楼主| 发表于 2020-4-22 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話 樹枝
  
  自入宮以來伴隨玉葉妃左右的四名侍女,個個做事勤快。
  翡翠宮雖然算不上大,但幾乎只靠四名侍女處理雜務。即使尚寢……也就是專門打掃住處的下女也會過來,但寢室不用說,屋內全是由四名侍女清掃完成。附帶一提,這本來並非侍女的分內之事。
  因此新來的貓貓除了吃飯之外,就沒其他事可做了。
  可能是覺得把最討厭的工作塞給人家於心有愧,也可能是不希望自己的地盤受到侵擾,除了紅娘以外,從來沒人拜託貓貓做事。說要幫忙,人家反倒還婉拒說「沒關係的」,硬要貓貓待在房間裡。
  (讓人坐立難安。)
  被人關在小房間裡,只有一天兩餐與白日茶會有事可做,再來頂多就是皇上幾天臨幸一次時試吃養生膳食。紅娘偶爾會貼心地請貓貓做事,但都只有很快就能做好的簡單差事。
  除了試毒,飯食也比以前豪華了。茶會中會端出甜點心,假若有剩,貓貓也能分到一點。
  由於不用再做牛做馬,攝取的營養都直接變成身上的肉。
  (感覺好像成了家畜。)
  貓貓還有一個問題,不適合從事試毒這份工作。
  因為貓貓本來就瘦,所以就算因為中毒而消瘦,也不容易看出來。
  再說致死量與體格是成正比的。越胖就越有可能撿回一命。
  雖說貓貓不可能辨識不出強勁到能讓人消瘦的劇毒,而且大多數毒物即使攝取到超過致死量,她也有自信能熬過去,但旁人似乎不這麼想。
  聽人家說,又瘦又小的貓貓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小。侍女似乎很同情這枚可憐的棄棋。
  都吃撐了,人家還是幫她多添一碗粥,配菜也比別人多一塊料。
  (讓我想起青樓那些小姐了。)
  貓貓照理來說應該是個不愛理人,不愛講話又不可愛的生物,不知為何卻很受到青樓女子的疼愛,動不動就給她點心,或是叫她吃飯。
  ──附帶一提,貓貓似乎沒注意到,其實她受人疼愛是有原因的。
  貓貓的左臂有著數不清的傷痕。
  刀傷、戳傷、燙傷疤痕加上彷彿被針刺過的傷疤。
  又瘦又小,手臂上有數不清的傷痕。
  手臂常常包著繃帶,偶爾還會臉色蒼白昏倒在大街上。
  大家都難過在心裡,覺得她之所以不愛理人又不愛講話,一定是因為一直以來備受欺凌的緣故。
  大家似乎都以為貓貓遭受虐待,其實卻不然。
  全都是貓貓自己做的。
  她檢驗傷藥或止膿藥的效用,一點一點吞下毒藥培養抗性,有時還主動讓毒蛇咬傷。偶爾也會弄錯劑量而昏倒。
  所以傷口才會只集中在非慣用手的左臂。
  貓貓毫無半點越痛越舒服的被虐興趣,然而就求知慾過度偏向藥品與毒物方面這點來說,跟一般姑娘可說相差甚遠。
  有這種女兒,倒楣的是阿爹。
  作爹的是希望在煙花巷過日子的女兒,能走青樓女子以外的路,所以才教她藥物知識與識字,曾幾何時卻開始無故遭人誹謗或中傷。
  有一部分的人了解事情真相,多數人卻用冰冷的眼光看阿爹。
  他們想都沒想到年紀輕輕的姑娘,會重複進行名為實驗的自殘行為。
  因為這些原因,大家都把貓貓當成一個可憐姑娘,受父親虐待,到最後還被賣到後宮,被迫成為死不足惜的試毒下女。
  本人對這些事卻絲毫不覺──
  (這樣下去我會變成豬。)
  就在貓貓開始有這種想法時,一個討厭的來客出現在她面前。
  
  「比平常晚了呢。」
  玉葉妃對來客說。
  讓人聯想到天女的宦官,帶著一名貼身宦官來訪。看來這個容貌秀麗的青年會定期巡訪各位上級妃子。
  貓貓為貼身侍從給她的茶點試毒後,就到坐在羅漢床上的玉葉妃背後待命。紅娘去替公主換尿布了,所以貓貓代行其職。縱然是宦官,沒有侍女在場還是不能與上級妃子會面的。
  「是的,我接到邊疆民族討伐已畢的消息。」
  「哎呀?那麼,情況如何?」
  玉葉妃表現出好奇心。這對後宮裡的籠中鳥來說,是刺激性十足的話題。玉葉妃雖為皇上寵妃,但歲數尚輕,記得年齡跟貓貓只差不到兩三歲。
  「竊以為這個話題,不適於在嬪妃面前談論。」
  「不能做到清濁並吞,在這地方是過不下去的。」
  玉葉妃說出膽識十足的話來。
  壬氏瞅了貓貓一眼。品頭論足般的目光隨即回到原位。
  「也不是什麼有趣的事。」壬氏講起鳥籠外的事情。
  
  ○●○
  
  日前眾將士出兵遠征,原因是接獲了消息,說邊疆民族又在圖謀不軌。
  這個大致來說天下太平的國家,不時仍會發生這類問題,教人頭痛。
  眾將士順利揪出了潛入中原的斥候,幾乎未造成任何傷亡,就成功趕走了奸細。
  但在歸途中出了問題。
  野營的伙食遭人下了毒。有十幾人吃了東西之後表示有中毒症狀。
  此外又聽說,也有其他士兵為此怫然不悅。
  軍糧是在與邊疆民族接觸前從附近村子弄來的。鄰近的村子雖然地屬中原疆土,從歷史上來說,卻與邊疆民族多少有點關係。
  一名將領捉拿了村長,並將捉拿時抗命的村民就地正法,罪名是與邊疆民族狼狽為奸。
  至於其餘村民,則靜待村長處分下來後再行處置。
  
  ○●○
  
  壬氏講完事情梗概後,慢慢喝了一口茶。
  (怎麼會有這種事?)
  貓貓差點頭痛起來。如果可以,她真不想聽到這件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如不知道為妙。
  可能是皺著眉頭被發現了,天女的容顏看著貓貓。
  (拜託不要看我。)
  貓貓如此心想,但天不從人願。
  壬氏注意到貓貓的表情,嘴唇彎成了弧線,一副刺探人的笑臉。
  「妳是否發現到了什麼?」
  既然對方都說「什麼都好,講來聽聽」了,貓貓只能找點話講。
  再說……
  (說了可能也沒意義。)
  但是如果不說,邊境的一個村子必定慘遭滅村。
  「那麼請准許小女子表述一己之見。」
  貓貓拈起了花瓶裡的一根樹枝。這根沒有花朵的樹枝是常綠杜鵑,跟以前貓貓繫上信箋的那根樹枝同種。
  貓貓撕下葉片,含進嘴裡。
  「那個好吃嗎?」
  由於玉葉妃這樣問,因此貓貓搖了搖頭。
  「不,攝取之後會造成噁心或呼吸困難。」
  「呃,不,但妳剛剛不是舔了一口嗎?」
  壬氏狐疑地看她。
  「請別介意。」
  貓貓不正面回答宦官的疑問,將樹枝放在桌子上。
  「即使在後宮內,也一樣有著具有毒性的植物。例如這種植物的葉片有毒,其他一些草木是樹枝或樹根有毒,還有的植物是僅僅焚燒新鮮木柴就會使人中毒。」
  對於聰明的玉葉妃或兩位宦官,只要提供這點線索就夠了。
  貓貓雖覺得是畫蛇添足,但仍繼續說:
  「若是野營的話,很有可能就地取材充當筷子,或是用木柴生火。」
  「這……」
  「那不就……」
  壬氏與玉葉妃都蹙額顰眉。
  這就表示村民是無故遭殃。
  貓貓看到壬氏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雖然不知道這人權力有多大……)
  只希望他能多少盡點力量。
  貓貓看到紅娘帶著鈴麗公主走進來,於是與她換班,離開了房間。
 楼主| 发表于 2020-4-22 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八話 春藥
  
  美若天仙的青年,臉上自始至終都浮現著神仙中人的笑靨,優雅地坐在迎賓室的布面胡椅上。
  (今天又不知道有何貴幹?)
  相較於貓貓的冰冷態度,三名侍女紅著雙頰泡茶迎接客人。牆壁後頭傳來了小爭吵,看樣子應該是在吵由誰來負責備茶。
  紅娘受不了她們,自己來準備茶具,並吩咐三人回房間去。三名侍女顯而易見地變得垂頭喪氣,回自己的工作崗位去了。
  負責試毒的貓貓端起銀製茶杯,聞過味道後輕啜一口。
  壬氏從剛才到現在一直盯著貓貓看,讓她渾身不自在。貓貓瞇起眼睛,以免跟他視線對上。
  若是換成年輕姑娘,縱然對方是宦官,能讓這樣一位美男子盯著瞧應該會心中竊喜,然而貓貓不會。由於她的興趣所在跟別人大有不同,所以即使她明白壬氏仙姿玉色,仍不禁用保持距離的眼光看他。
  「這是別人給我的,可以替我嚐嚐嗎?」
  籃子裡放了包子。貓貓拿起包子掰開看看,裡面塞滿了絞肉與蔬菜。
  一聞之下,嗅出了似曾相識的某種藥草味。
  跟前天吃到的壯陽藥一樣。
  「裡面放了催淫藥。」
  「不用吃也知道啊?」
  「這對健康無害,所以請帶回去吧。請盡情享用。」
  「不,只要想到這是誰給我的,誰還會乖乖吃下去?」
  「是,也許今晚就會登門造訪了。」
  聽到貓貓淡定地說,可能是跟預料中的反應不同,壬氏擺出一副難以言喻的神情。他是明知包子裡有催淫藥,還讓貓貓試吃。沒用看毛蟲的眼神看他已經算不錯了。
  話說回來,給他這種東西的會是什麼樣的人?
  看兩人這樣說話,玉葉妃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鈴麗公主躺在她腳邊睡得香甜。
  貓貓行過一禮之後,就打算離開客廳。
  「慢著。」
  「有何貴事?」
  壬氏與玉葉妃四目交接,兩人都點點頭。看來在貓貓過來之前,已經提過真正的來意了。
  「可否為我配製一帖春藥?」
  貓貓的眼眸瞬間浮現驚訝與好奇的色彩。
  (什麼意思?)
  雖不知道壬氏要這帖藥做什麼,但對貓貓而言,調藥過程必定是段幸福洋溢的時光。
  貓貓一面克制著不露出微笑,一面如此言道:
  「若能給我時間、材料與器具的話。」
  我就可以調配出如同春藥的藥劑──她說。
  
  ○●○
  
  這下如何是好?壬氏心想。
  柳眉憂鬱地皺起,雙臂抱胸。
  人們說壬氏只要換個性別便能傾國,他也得到過讓人開心不起來的讚譽,說是只要他本人有那個意願,即使面對皇帝性別也不具意義。
  今天又有後宮的一位中級妃子、兩位下級妃子,以及殿中的文武官員各一名跑來勾搭壬氏。武官甚至還給了他內含壯陽藥的點心,因此他今夜不去值勤,而是回到了宮中的個人房來。這是為了自衛,不是偷懶。
  壬氏流利地把名字寫進桌上的捲軸。
  是今天勾搭他的妃子名字。竟然只因為皇上不臨幸,就想把野男人帶進寢室,簡直是不守婦道。即使這不能算是正式奏摺,今後想必會有適當的裁決。
  壬氏思考著,不知有多少籠中鳥知道他的美貌是嬪妃的試金石。
  嬪妃的地位首先看雙親的家世,然後以美貌與賢德作為遴選基準。比起家世與美貌,賢德可遇不可求。嬪妃必須具備堪為國母的高度教養,而且貞操觀念也不可少。
  壞心眼的皇帝決定拿壬氏當遴選基準。
  玉葉妃與梨花妃也是壬氏舉薦的。玉葉妃思慮深遠而聰慧,梨花妃雖然為人感性,但比任何人都具有后妃之風。
  兩人都對皇帝忠貞不二,找不到半點歪心邪意。
  梨花妃更是達到了醉心於皇帝的境界。
  不得不說吾主實在心狠。命人湊齊適合自己與國家的妃嬪,讓她們生兒育女,一旦判斷沒有那個能力,就棄如敝屣。
  今後皇帝的寵愛,想必會繼續偏向玉葉妃。
  皇帝最後一次去消瘦如幽魂的梨花妃那邊,是在東宮太子薨逝之時。除了梨花妃之外,還有多名妃子不再有用。這些妃子將會另尋機會命其返回故里,或是賞賜給官員。
  壬氏從疊起的文書中抽出一枚。
  級別為正四品,屬於中級妃子,名為芙蓉。
  日前這名妃子已決定賞賜給一名武官,作為擊退邊疆民族的褒賞。事實上那人並沒有做出一騎當千的英勇表現,褒獎的是他勸阻了其他行事衝動的武官。
  某個村子蒙受冤罪的負面情事,則沒有被公開處理。政治就是這麼回事。
  「這下且看事情能否順利進行吧。」
  只要按照自己腦中的計畫進行,應該不會出亂子。
  計畫的某些部分,可能得請不愛理人的藥師姑娘多多幫忙。壬氏覺得這女孩比想像中還有用。
  雖然不是所有人看到自己都會發情,但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看他就像見著毛蟲。
  本人或許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卻沒完全掩蓋掉表情中微微浮現的侮蔑目光。
  壬氏忍不住想笑。人稱好似天降甘霖的笑靨當中,夾雜著少許的黑心腸。
  他並非喜歡受辱(被虐狂),但就是莫名地覺得好玩。就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心情。
  「不知今後會有何發展。」
  壬氏把文書放到硯臺下,決定上床就寢。
  為了提防半夜的不速之客,也不忘把門鎖好。
  
  ○●○
  
  有個名詞叫做萬靈丹,但實際上沒有什麼藥是萬能的。
  貓貓也曾經對父親講過的話不服氣。
  她想調配出對任何疾病、任何人都有效的藥。因此她在自己身上留下讓人不忍卒睹的傷口,長期持續研發新藥,然而到目前為止,完成萬靈丹的日子仍然遙遙無期。
  即使貓貓非常不高興,但壬氏的提議仍足以引起她的興趣。
  因為自從進入後宮以來,貓貓頂多只有煮過一點甜茶。雖然後宮生長的草藥材料多到讓她驚嘆,但她沒有器具,又不好在大通舖做出怪異行為,只好一直克制到現在。
  分配到個人房最讓她高興的,就是這方面的好處。
  貓貓出門是要採集藥材,不過她揹了個洗衣籃當藉口。在紅娘的貼心安排下,今後應該會由貓貓負責洗衣。
  貓貓假裝把待洗衣物送來,走進人家事前告訴她的醫局。室內有之前那個只會張皇失措的醫官,以及常跟著壬氏的宦官。
  醫官一邊摸著泥鰍般的小鬍子,一邊用目光上下打量貓貓。
  只差沒說「這麼一個黃毛丫頭,怎能來踐踏咱家的地盤」。
  (還請公公別這樣盯著我這醜女看。)
  不同於醫官,宦官用對待主子般的禮貌動作為貓貓帶路。
  被領進三面圍著藥櫃的房間時,貓貓臉上浮現出進入後宮以來最燦爛的笑容。她滿面紅霞,兩眼水亮,原本抿成一條線的嘴唇描繪出柔和弧線。
  宦官表情驚訝地看著貓貓,但她不在乎。
  貓貓望著抽屜上的字樣,一看到珍貴藥材就不禁做出手舞足蹈的奇怪動作。喜悅之情泉湧而出,無法壓抑在自己的腦內。
  「這是哪種詛咒還是什麼?」
  貓貓重複這種舉動長達兩刻鐘(半小時)。
  不知何時出現的壬氏,用奇異的目光看著手舞足蹈的貓貓。
  貓貓從最邊緣的抽屜依序取出可能用到的藥材。她將藥材分別用包藥紙包好,提筆寫上名稱。時下文書仍以木簡為主,能用這麼多紙張實在奢侈。
  八字鬍醫官會跑來看貓貓是何方神聖,於是宦官把門關了。宦官好像名叫高順,是個有著沉靜五官與健壯體格的宦官,如果不是待在這種地方,貓貓會以為他是武官。此人似乎是壬氏的副手,經常跟隨左右。
  抽屜位置比較高時,高順會幫忙拿取。至於他的上司則是袖手旁觀。貓貓面無表情,心裡在想「不幫忙的話幹麼不走開」。
  在最高一層的抽屜上,貓貓發現了熟悉的藥名,伸長了上半身。
  看到高順拿給自己的東西,貓貓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手心裡躺著幾顆種子。貓貓本以為可以做出想要的東西,但份量太少了。
  「只有這些的話不夠。」
  「那我命人準備就是了。」
  不必要地賣弄笑容,只看不幫忙的美男子講得簡單。
  「這東西必須取自西域以西之地的南方喔。」
  「在貿易品裡找找總會有的。」
  壬氏拈起一顆種子。種子形似杏仁,散發出獨特的氣味。
  「這東西叫作什麼?」
  貓貓回答了青年的詢問。
  「此物名為可可亞。」
  她說。
 楼主| 发表于 2020-4-22 23:33 | 显示全部楼层
  九話 可可亞
  
  「總之它的效用我知道了。」
  壬氏用傻眼的口氣對貓貓說。
  「小女子也是。」
  壬氏看著眼前的慘狀,變得有點呆滯失神。
  「是啊,的確。」
  平常那種不必要地耀眼的笑容沒了,只露出一臉倦容。
  「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事情要追溯到幾個時辰前了。
  
  送到的可可亞不只種子,還有磨成粉的。其他貓貓索取的原料,都搬進了翡翠宮的廚房裡。三名侍女好奇地跑來看熱鬧,但紅娘講了她們一下後,就都回各自的工作崗位去了。
  牛奶、酥(奶油)、砂糖、蜂蜜、蒸餾酒與果乾,還有增添香氣的香草油。每種都是營養價值極高的高級品,同時也都能當成壯陽藥。
  貓貓只吃過一次可可亞。那是將粉調成糊再摻入砂糖成形的東西,送給她的青樓女子說那叫「巧克力」。
  雖然只是指尖大小的碎片,不過吃下去後,感覺就像將較烈的蒸餾酒一飲而盡,心情變得莫名地開朗。
  那是心懷不軌的客人為了吸引當紅娼妓的注意,佯稱是珍稀點心送給她的。很遺憾地,據說娼妓看到貓貓的模樣不對而大發雷霆,那個客人從此遭到老鴇以閉門羹待之。日後才知道那是貿易商人販賣的春藥。
  後來貓貓弄到了幾顆種子,但沒當成藥材過。
  因為煙花巷的藥舖沒有客人要買那種高級品。
  在貓貓僅有的記憶中,巧克力是以油脂凝固而成的食品。貓貓會盡可能將許多藥品、毒物的氣味與滋味記起來,對於食材也擁有鮮明的記憶。
  時下仍是炎熱季節,貓貓不認為用酥可以順利凝固,於是決定在裡面包果乾。如果有冰塊就更完美了,但她覺得應該很難入手,就沒列在材料裡了。
  取而代之地,她準備了一只素陶水缸,裡面裝了半滿的水。藉由水的蒸發效果,內部比外面空氣稍微涼爽一點,應該是油脂勉強能凝固的溫度。
  貓貓用湯匙舀起拌勻的液體,嚐個一口。
  透過舌頭,除了苦味與甜味,還感覺到能使人情緒興奮的成分。
  貓貓如今對酒或毒物都更有抗性,情緒不像以前那般興奮,但仍覺得藥效有點強。
  (或許該做得再小顆一點。)
  貓貓用只是在金屬板上開洞製成的菜刀把果乾切半,浸入褐色液體中。
  然後放在盤子上,在水缸裡懸空掛著收好。
  最後蓋上蓋子,以粗草蓆覆蓋,再來只等凝固。
  壬氏到了傍晚時分就會來取,在那之前應該已經凝固了。
  (剩了一點呢。)
  褐色液體還有剩。材料用的是上好的高級品,營養價值也很高。雖說是春藥,反正對貓貓沒多大效用,她決定晚點吃掉。貓貓將麵包切成方塊,讓它吸飽褐色液體。這樣的話應該不需要冷卻。
  貓貓替它蓋上蓋子,放到了架子上。
  其餘材料整理好放到自己房間,貓貓就到外面水池去洗衣服了。
  這時候也應該將切好的麵包拿到自己房間去的,但貓貓沒想到那麼多。可能是因為試吃造成情緒有點太興奮了。
  總之,覆水難收。
  
  後來,貓貓趁著去辦紅娘拜託的事,又順便去採長在外面的藥草時,事情發生了。貓貓完全忘了自己把麵包放在架子上的事。她把大量藥草放進洗衣籃裡,心裡正高興時,發現臉色發青的紅娘與面色含憂的玉葉妃在等著自己。又看到高順也在,可見壬氏應該也來了。
  看到紅娘以手扶額指著廚房,貓貓把籃子塞給高順,衝向了現場。
  只見壬氏表情傻眼地看著貓貓。
  講得委婉點,一片可說是春色無邊的空間在眼前鋪展開來。三名侍女互相依偎著沉沉睡去。她們衣衫不整,掀起的衣裙下露出撩人的大腿。
  「這是怎麼回事?」
  紅娘逼問貓貓。
  「小女子不知該如何回答。」
  貓貓靠近三名女子,蹲下後掀起每個人的衣裙做確認。
  「沒事,是未遂──」
  貓貓還沒回答完,已經被羞紅了臉的紅娘在後腦杓上拍了一下。
  桌上放著褐色的麵包。
  數量少了三塊。
  看來是三名侍女錯當成點心了。
  
  讓侍女安睡在各自的房間後,貓貓累壞了。
  在起居室,玉葉妃與壬氏好奇地看著巧克力麵包。
  「這就是那個春藥嗎?」
  「不,這些才是。」
  貓貓遞出內包果乾的巧克力。眼前擺著約莫三十顆拇指指甲大小的顆粒。
  「那這些又是什麼?」
  「我的消夜。」
  可能是用詞不對,其他人明顯一副退避三舍的表情。高順或紅娘的目光也像在看一個異類。
  「只要習慣接觸酒類或刺激物,效用不會太大。」
  貓貓以前會拿實驗用的毒蛇泡酒喝,因此是個酒國英雌。
  貓貓將酒分類為一種藥。越是禁不起刺激的人,藥物越容易生效。貓貓認為在此發揮了催情效用的這種麵包,拿到栽培原料種子的地區不見得如此有效。
  壬氏拈起麵包,細細端詳。
  「那麼,我吃應該不礙事吧?」
  「萬萬不可!」
  紅娘與高順的聲音重疊了。貓貓覺得自己好像是初次聽到高順的聲音。
  「說笑罷了。」壬氏說完,把麵包放回了盤子裡。
  的確,在皇帝的寵妃面前服食春藥可謂無禮之至,但更重要的是,萬一這副天女的美貌兩頰緋紅地撥雨撩雲一番,恐怕誰都把持不住。
  誰教此人就只有一張臉特別好看。
  「下次請妳為了皇上調製一些好了,添點情趣。」
  玉葉妃開心地說。
  「但效用可能會比平常的壯陽藥強上三倍。」
  貓貓一說,玉葉妃露出了有點複雜的表情。
  「三倍……」
  是指持久性嗎?──玉葉妃這句話,貓貓決定當作沒聽見。看來娘娘也怕吃不消。
  貓貓將春藥移進附蓋的容器,交給壬氏。
  「由於效用很強,一次請以一顆為限。服食過多可能會血脈賁張導致流鼻血。此外,請於與心上人獨處時使用。」
  貓貓傳達完注意事項後,壬氏起身離席。
  高順與紅娘離開房間,準備打道回府。
  玉葉妃也行了一禮,就跟睡在搖籃裡的公主一同離開了房間。
  貓貓正要收拾麵包盤子時,背後傳來一股甜香。
  「有勞妳了,多謝。」
  她聽見香甜蜂蜜般的聲音。
  對方撩起貓貓的頭髮,某個冰涼的東西碰到了脖子。
  回頭一看,壬氏揮揮手走出了房間。
  「原來如此。」
  低頭看看盤子,裡面少了一塊麵包。
  貓貓猜得到小偷是誰。
  「只希望不要有人遭殃。」
  貓貓事不關己地喃喃自語。
  夜晚還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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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話 幽魂作祟 上篇
  
  服侍寵妃玉葉的侍女之一櫻花,今天依然誠心誠意地在當差。
  日前她犯了錯,在工作時間打了瞌睡,不過主子玉葉妃完全沒怪罪下來。
  既然如此,自己只能做牛做馬以報主恩。於是她從窗櫺到欄杆,每根木頭都仔仔細細擦過一遍。
  這本來並非侍女的差事,即使如此,櫻花仍然願意充當下女。因為玉葉妃說過她喜歡做事勤快的人。
  玉葉妃以及櫻花她們的故鄉在西域。在那氣候乾燥的地區,沒有什麼重要的資源,而且經常久旱不雨。櫻花她們幾名侍女本是官家小姐,但從沒有過過一天奢侈日子。她們的故鄉土地貧瘠,不做事就得餓肚子。
  在這當中,由於玉葉妃入宮,故鄉因此受到中央的注目。妃子越是受寵,中央官員就越是不能輕忽妃子的故鄉。玉葉妃是聰慧的女子,但不是只會受人憐愛的美麗嬪妃。而櫻花進入後宮,早已決定跟定了這位妃子。
  她覺得為了填補那些請辭離去的侍女空缺,留下的人必須更加賣力。
  櫻花打算整理廚房的茶具,一走進去,就看到新進侍女正在製作某種東西。新進侍女名叫貓貓,很少主動說話,因此櫻花不太了解她的為人。
  既然意外地認生的玉葉妃找來這名侍女,人品想必不會太差。
  櫻花後來反而還發現,她是個可憐人。
  手臂上有受過虐待的疤痕,而且被迫賣身為奴,現在又聽說她是受僱來專門試毒的,讓櫻花實在無以自容。
  櫻花想讓她消瘦的身子骨吃胖點,幫她加飯添菜,又不讓她打掃以免露出傷疤。另外兩名侍女似乎也是相同想法,結果使得貓貓幾乎無事可做。
  櫻花覺得這樣無妨。差事有她們做就夠了。
  侍女長紅娘認為這樣說不過去,所以將洗衣差事分配給了貓貓。洗衣其實就只是搬籠子,所以傷疤不會太顯眼。其他好像還吩咐她做一些雜務。
  運送待洗衣物本來並非侍女的差事,而是大通舖的下女在做的。然而以前曾經發生過玉葉妃的衣裳刺有毒針的事情,於是現在都是櫻花她們在做。
  她們之所以代行下女的差事,也是因為這些原因。此處是後宮,四面都是敵人。
  「妳在做什麼?」
  貓貓在用鍋子煮類似雜草的植物。
  「是感冒藥。」
  她講話總是極力只講重點。只要想到可能是虐待造成的後遺症,害得她不善與人來往,就讓櫻花不禁落淚。
  貓貓在藥物方面造詣極深,有時會像這樣調配藥方。她總是會收拾乾淨,而且上次送給櫻花的治皸裂藥非常有用,所以櫻花毫無怨言。紅娘好像偶爾也會請她調藥。
  櫻花取出銀製茶具,用乾布仔細擦亮。
  貓貓雖然不太愛說話,但是會適度地答腔,所以聊起來滿有意思的。
  櫻花講起了最近蔚為話題的鬼怪傳聞。
  是關於一個飄在空中的白衣女子。
  
  ○●○
  
  貓貓拿起做好的感冒藥與洗衣籃,前往尚藥局。
  因為畢竟是藥,就算只是做個形式,也得請醫官下判斷。
  (差不多是這一個月發生的事吧?)
  想起那段老生常談的鬼怪傳聞,貓貓偏著頭。
  在來到翡翠宮之前,貓貓沒聽說過這段傳聞。由於小蘭總會什麼傳聞都跑來告訴她,因此她知道這是最近才傳出的事。
  後宮有宮牆圍繞著。只有四方大門可供進出,圍牆外還挖了深溝,不可能脫逃或入侵。
  大家說深溝底下如今仍躺著試圖溜出後宮的妃子。
  (城門附近啊……)
  那附近沒有建物,應該是一片廣大的松林。
  (記得是從夏末開始吧。)
  此時正值某種東西的採收期。
  貓貓正在動歪腦筋時,好像專挑這個時候似的,傳來一個討厭的聲音。
  「當差辛苦了。」
  看到如牡丹般絢爛的笑靨,貓貓繼續面無表情。
  「不,只是些輕鬆事務。」
  尚藥局位於南側中央門的旁邊,掌管後宮的三部門也將居室設於此處。
  壬氏常常在那裡出沒。
  既然是宦官就應該待在內侍省,然而這個男的不屬於任何一個機構,反而是監視般觀察著每一處。
  (地位比宮官長還大啊。)
  就可能性而言,或許他的立場如同當今皇上的太傅,但看似二十來頭的青年不太可能居如此高位。就算是太傅的兒子好了,那也沒必要特地成為宦官。
  此人與玉葉妃走得近,也有可能其實是娘娘的輔佐人,或者根本就是……
  (皇帝的妾室嗎?)
  臨幸之際,看皇上與玉葉妃如膠似漆,應該屬於正道(直男),不過人不可貌相。
  貓貓懶得想這麼多,決定就把他當成皇帝的男妾,這樣比較輕鬆。
  「看妳的表情,怎麼好像在想什麼極其失禮的事?」
  壬氏瞇起眼睛看著貓貓。
  「恐怕是總管多疑了。」
  貓貓行過一禮後轉身走進醫局,只見八字鬍庸醫拿著乳缽咭吱咯吱地磨著東西。以這個醫官來說,貓貓知道他不是在磨藥,只是在打發時間罷了。
  要不然,自己也不用屢屢把做好的藥帶過來了。這個醫官似乎只知道最基礎的藥方。
  畢竟後宮屬於特殊環境,醫官似乎也人才缺乏。女人當不上醫官,而如果當得了醫官,誰也不會沒事去自宮。
  庸醫起初似乎把貓貓當成一個莫名其妙的小丫頭,然而看到貓貓調製的藥品後,態度也就漸漸軟化了。
  現在他甚至變得會端出茶點,或是分貓貓一些需要的藥材,不過以尚藥局來說,這樣做並不是很妥當。
  總覺得這裡好像不太講究守密義務之類的。
  (這樣到底要不要緊啊?)
  貓貓雖如此想,但無意提出忠告。因為這樣貓貓行事比較方便。
  「可否請太醫看看這帖藥?」
  「哦,是小姑娘啊。妳等等。」
  醫官準備了茶點與雜茶。不是甜包子之類的,而是煎餅。
  這讓喜歡鹹點心的貓貓很高興。看來醫官記得了她的口味。
  貓貓總覺得最近很多人拿吃的釣她,不過她並不放在心上。
  醫官雖是庸醫,但人很好。屬於為人善良但不會做事的那一型。
  「有勞太醫也給我上一份。」
  背後傳來甜美婀娜的嗓音。
  不用回頭也感覺得到,有某種閃亮動人的空氣瀰漫四周。來者是誰自不待言。
  正是壬氏。
  庸醫面帶吃驚與興奮的表情,把原本準備好的煎餅與雜茶,換成了白茶與月餅。
  (煎餅……)
  燦爛的笑容坐在貓貓身旁。
  貓貓以身分高低為由拒絕同席,但對方硬是壓著她的肩膀坐下。
  一反看似溫柔的外貌,這種蠻橫的行徑讓貓貓厭煩透頂。
  「太醫,抱歉,可以請你到裡面去替我拿這些來嗎?」
  壬氏將一張紙片交給庸醫。
  遠遠就能看到紙上寫了密密麻麻一堆藥名。想必能爭取到不少時間。
  庸醫瞇細眼睛後,帶著遺憾的眼神進到裡間去了。
  (我看他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吧。)
  「總管所為何來?」
  善於猜測的貓貓,一邊晃動著茶杯一邊問道。
  「妳知道那件鬼怪傳聞嗎?」
  「只有耳聞。」
  「那麼,妳知道何謂夢遊症嗎?」
  壬氏沒漏看貓貓的眼角閃出一道光芒。
  天女嗤嗤笑著,笑意中夾雜著壞心眼。
  寬闊的手掌撫摸著貓貓的臉頰。
  「這種病如何醫治?」
  壬氏用甜膩膩水果酒般的聲音詢問。
  「小女子不知。」
  貓貓的回答既不自卑,也不多嘴多舌。
  她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病,也見過患者。
  以結論來說,她只能如此回答:
  「此種疾病並非藥石可以醫治。」
  此乃心病。
  當青樓的煙花女罹患此種疾病時,阿爹沒有開任何處方。
  因為這不是用藥物能治好的。
  「妳說藥石不能醫治,那麼……」
  用什麼才能治好?他問。
  「小女子只懂調藥。」
  貓貓自認為講得很清楚了,然而偷瞄身旁一眼,卻看到神仙中人含憂的面容。
  (不可以跟他目光對上。)
  貓貓用對付野生動物的方式,別開目光不去看青年。但對方不准。青年繞到貓貓前面,跟她面對面。
  真是陰魂不散,煩不勝煩。
  貓貓拗不過他。
  「……小女子會盡力。」
  貓貓一邊擺出不勝其煩的表情一邊回答。
  
  半夜,宦官高順來接貓貓。他們要去看看罹患那種疾病的人。
  此人沉默寡言又面無表情,或許顯得很難親近,但這點反倒讓貓貓產生親近感。要搭配甜膩的食物,醬菜最宜。所以高順最適合用來搭配壬氏。
  (這人不太像宦官呢。)
  宦官由於物理性去除了陽氣,因此常變得具有女性氣質。
  體毛較稀疏,個性較圓融,且因為食慾取代性慾而容易發福。
  最明白的例子就是庸醫。庸醫看起來像個大叔,但跟他講話,有時會以為自己是跟個有教養的商家夫人在一起。
  至於高順,體毛雖然不濃密,但體格精悍,若不是待在後宮這種地方,想必會被人錯當成武官。
  (怎麼會選擇這條路呢?)
  貓貓雖然好奇,但知道這種事問不得。她默默搖了搖頭。
  高順一手提著燈籠帶路。
  月亮雖只有半月大,但因為沒有雲層,月色皎潔。
  貓貓只看過白晝的後宮,夜裡看起來,景象截然不同。
  不時會傳來窸窣聲,或是從樹叢中傳來類似喘氣的聲音,不過貓貓決定當作沒聽見。
  宮中由於除了皇帝之外沒有像樣的男子,所以情愛的形態有些奇異也是無可厚非。
  「貓貓小姑娘。」
  高順找貓貓說話。貓貓被人稱呼為小姑娘,感到很不自在。
  「請別如此多禮。高侍衛的位階比小女子高多了。」
  貓貓老實地說,高順聽了摸摸下巴,偏頭思索了一下。
  「那就叫小貓。」
  (忽然就叫起小什麼的來了?)
  原來這個大叔個性還挺輕浮的。貓貓一邊做如此想,一邊點了點頭。
  「可以請妳不要用看毛蟲的眼神看壬總管嗎?」
  (果然被發現了。)
  看來最近這陣子,貓貓的臉部肌肉反應得太明顯,臉皮再厚也藏不起來。
  貓貓認為目前還不至於丟掉腦袋,但還是得自制些。畢竟對那些大人物而言,貓貓才是蟲豸。
  「今日也是,我一回去,總管就告訴我『有人用看蛞蝓的眼神看我』……」
  (我的確覺得他愛黏人很噁心。)
  什麼芝麻蒜皮小事都要跟人報告,也是一種黏人的行為。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不對,他已經不是男人了。
  「總管渾身顫抖,用水汪汪的眼睛對我微笑。那就是所謂的自我歡愉吧。」
  高順用只會引人誤會的字眼,正兒八經地回答了貓貓。
  不如說快從蟲豸降級為穢物了。
  「……小女子今後會注意。」
  「是的,對於不具免疫力的人,光看一眼就可能會昏死過去,處理起來很辛苦的。」
  深沉的嘆氣中流露出疲倦。高順大概常常這樣負責善後吧。擁有美得過火的長官,要吃的苦也多。
  講著讓人疲憊不堪的話,不知不覺就到了東側宮門。
  宮牆約有貓貓個頭的四倍高。外側有深溝,在運送糧食與物資等等,或是有時需要替換下女時,會放下吊橋。
  在後宮,逃跑是要判處極刑的。
  宮門隨時有衛兵把守。內側兩名宦官,外側兩名武官。門扉採雙重構造,外側與內側各有設置哨站。
  放下或拉起吊橋時光靠人力不足以應付,所以養了兩頭牛。
  貓貓產生一種想去附近松林找某種東西的衝動,但高順在旁邊所以不可能如願;兩人到庭園的涼亭坐下。
  在這當中,那個以半月為背景出現了。
  「就是那個。」
  貓貓看向高順手指著的方向。那裡有個令人無法置信的東西──
  是個於空中起舞的女子白影。
  白影身著長衣與披帛,腳步猶如婆娑起舞,立於宮牆之上。
  衣裳搖曳生姿,披帛像有生命般游動。黑色長髮在夜色中迎著月光,勾勒出朦朧的輪廓。
  美得不像人世間所有。
  如夢似幻的光景,令人以為誤入了桃源鄉。
  「月下芙蓉。」
  無意間,這四個字閃過貓貓的腦海。
  高順神色一驚,接著輕聲低語:
  「真是明察秋毫。」
  女子名為「芙蓉」,為中級妃子。
  下個月就要作為褒賞,賞賜給官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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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話 幽魂作祟 下篇
  
  夢遊症是一種怪異的病症,明明睡著了,卻彷彿醒著一般活動。要追究病因的話,只能說是內心壓力問題,煎煮再多草藥也沒用。沒有一種藥能治好心病。
  某個青樓女子曾經患過這種病。
  那是個性情快活,長於詩歌的女子,有人提出要為她贖身。
  然而,這件事後來告吹了。因為她就好像被鬼魅附身一般,每晚都在青樓裡東轉西晃。壞傳聞總是會受到渲染。老鴇試圖攔阻到處走動的娼妓,結果被她用指甲掐掉了一塊肉。
  翌日,青樓之人都來逼問她為何有那種可疑行徑,然而娼妓口氣快活地如此言道:
  「哎呀,妳們大家是怎麼了?」
  她毫無記憶,赤足上卻有著泥巴與擦傷。
  
  ○●○
  
  「後來怎麼樣了?」
  起居室裡有壬氏、貓貓與高順,還有玉葉妃也在。公主交給紅娘照顧了。
  「沒有怎樣。因為贖身的事一取消,她就不再四處徘徊了。」
  貓貓冷淡地說。
  「也就是說,她不想讓人贖身了?」
  玉葉妃偏著頭說。貓貓點點頭。
  「恐怕是的。對方雖是大店老闆,可是不但已有妻兒,連孫子都有了。況且她只要再工作一年,就能重獲自由了。」
  與其讓不喜歡的人贖身,倒不如忍耐著再賣笑一年。結果那名青樓女不再有人贖身,就這樣重獲自由了。
  「很多病人是在情緒極度亢奮後才開始夜遊,所以小女子會調配具鎮靜效果的香料或藥品,不過只能達到安慰效果。」
  一直都是貓貓代替阿爹在調配這些物品。
  「是嗎──」
  壬氏興趣缺缺地以手托著臉頰。
  「真的就這樣?」
  「就這樣。」
  碰上死纏爛打的視線,貓貓克制著不露出侮蔑的表情。
  身旁的高順在默默鼓勵她。
  「那麼小女子還有事在身,失陪了。」
  貓貓行過一禮,就走出了房間。
  
  時間稍微往前追溯。
  瞻仰過幽魂的尊容後,貓貓前往東側,去找最愛聊天的姑娘小蘭。
  小蘭一見著貓貓,就想追根究柢問出玉葉妃的事情,於是貓貓提供她一些無傷大雅的消息作為代價,問出了幽魂作祟的事情始末。
  幽魂是從半個月前開始出沒的,據說最早是在北側被人發現。
  後來很快地,在東側也有人目睹,而且每晚都能看見。
  衛兵被鬼故事嚇壞了,對此事視若無睹。
  由於目前還沒危害到誰,所以誰都不去想辦法處理。
  後宮有深溝又有高牆,固若金湯,讓衛兵產生了怠惰心態。
  真是些飯桶警衛。
  接著貓貓前往庸醫那邊。
  毫無守密義務概念的男子,連貓貓沒問的事都自己說了出來。
  他提到最近芙蓉公主顯得無精打采。
  此位妃嬪是一蕞爾屬國的第三公主,頭銜為公主,卻當不了上級妃子。
  她住在北側樓房,以舞蹈自娛,但個性膽怯而容易緊張,在謁見皇帝時犯了錯。由於其他妃嬪都拿這點笑她,於是這位容易受傷的嬪御就躲在屋裡不出來了。
  雖然善於舞蹈,但容貌並不特別出眾,據說入宮兩年,至今仍未受皇帝寵幸。
  聽說日後將賞賜給青梅竹馬的武官,只希望她能就此獲得幸福。
  (原來如此啊。)
  貓貓腦中建構出了一套推論。
  不過還不出推測的範圍,似乎不適合說出來。
  (畢竟阿爹說過,不可以用推測當作說話憑據。)
  所以貓貓決定不說。
  
  乖巧而膚色白皙的嬪御滿面紅霞,穿過了中央門。
  即使相貌並不出眾,幸福洋溢的開朗面容仍讓眾人讚嘆不已。
  豔羨的眼光集中於中央門。
  若要被賞賜給官員,願能有此福分。現場呈現著這樣的景象。
  
  「我又不是外人,就告訴我也不會怎麼樣吧?」
  玉葉妃面露嬌豔的笑容。她雖為一兒之母,實際年齡卻還不滿二十。臉上浮現著些許淘氣的笑意。
  貓貓思索了一瞬間。
  (該如何是好?)
  貓貓不敵玉葉妃直勾勾的視線,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只是小女子的推測。而且怕娘娘聽了心裡不舒服。」
  「是我自己要問的,不會自己愛生氣。」
  (嗯──)
  看來是非講不可了。貓貓把心一橫。
  「還請娘娘保證不會張揚出去。」
  「我口風很緊的。」
  聽起來有點不莊重,不過貓貓決定就相信她這句話。
  貓貓說起了青樓一名夢遊病患的事。
  不是日前在壬氏等人面前提起的那事,而是另一名夢遊患者的故事。
  這名患者就如同之前那名青樓女子,在有人提出贖身時患病,然後好事告吹。到目前為止都還一樣。
  然而後來,那名青樓女子依舊繼續夢遊,即使貓貓照上次做法開給她香料或藥品,卻連安慰的效果也沒有。
  這時又有別人表示要為這名青樓女子贖身。樓主本來不忍心讓客人為病人贖身,但對方仍然一意孤行。樓主不得已,就用上回贖身的一半銀錢立了契。
  「後來才知道,原來這是詐欺。」
  「詐欺?」
  之前表示有意贖身的男子,原來與後來提出贖身的男子是朋友。是知道青樓女子裝病,故意取消贖身。然後再由真正想贖身的男子以半價成事。
  「那名青樓女子距離期滿還有很長的時日,而男子的銀錢也不夠為她贖身。」
  「換句話說,芙蓉公主就像那些青樓女子一樣?」
  青梅竹馬的武官身分低微,即使只是屬國,也無法向一國的公主求婚。
  因此他矢志立下汗馬功勞,期待有一天能迎娶公主。
  然而公主卻在政治手段下被送入後宮。愛慕武官的公主,故意在最擅長的舞蹈上出錯,讓皇帝冷落自己。她躲在房裡,藏形匿影地度過後宮生活。
  一如計畫,兩年之間不曾侍寢,公主仍是清白之身。
  當武官多次立下戰功,下次立功就能獲賜芙蓉公主時,公主開始無故夜遊。
  以免有個差錯,讓皇帝捨不得放手,將芙蓉公主變成妾室。
  壞心眼的權貴經常如此。一想到將落入他人之手,什麼都開始捨不得。
  一旦受過寵幸,一時之間就不會賜與官員。況且對於重視己身清白的芙蓉公主而言,只要一度侍寢,恐怕就再也無顏面對青梅竹馬了。
  之所以在東門起舞,或許也是在祈望青梅竹馬平安歸來。
  「純粹只是推測。」
  貓貓平淡地說。
  「該怎麼說呢?依皇上的性子,也不是沒這可能性,我不好說什麼。」
  皇帝寵妃表情有點無奈。
  難保好色的皇帝不會對武官如此鍾情的公主感興趣。皇帝數日才臨幸一次玉葉妃,不來的日子有時是忙於公務,但也不只如此。多產也是皇帝的義務。
  「如果我說羨慕芙蓉公主,會不會成了惡婦?」
  貓貓搖頭否定此言。
  「不會的。」
  貓貓認為自己的推論合情合理,但無意告訴壬氏。
  因為這樣那兩人才會真正幸福。有些事情還是別知道比較好。
  她想保住那柔和純樸的笑靨。
  問題看似都解決了,然而……
  
  其實還有一個謎題未解。
  「她是如何爬上去的?」
  貓貓仰望有自己個頭四倍高的牆壁,百思不得其解。
  貓貓看著高大的圍牆頂端,決定找個機會調查。
  那晚的芙蓉公主清秀美麗,宛如連環畫裡的主角,甚至不敢相信與那純樸的公主是同一人物。
  如果說女為悅己者容,戀慕之情能成為何種藥方?貓貓想著這些無稽之事,回翡翠宮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20-4-22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話 恫喝
  
  匡啷。某些東西掉在地上發出了聲響。
  芋頭雜糧粥、茶與水果泥灑了一地。貓貓一身衣服弄得滿是粥水,抬頭看著眼前的人。
  「妳想讓梨花娘娘吃這種下賤的粗食?去命人重做一份。」
  濃妝豔抹的年輕宮女橫眉豎目。她是梨花妃的貼身侍女。
  (唉──麻煩死了。)
  貓貓邊嘆氣邊撿起盤子,清理灑在地上的食物。
  貓貓此時人在水晶宮,也就是梨花妃的住處。
  周圍有好幾雙瞪人的視線。
  嘲笑的目光、輕蔑的目光、顯露敵意的目光。
  此處對於服侍玉葉妃的貓貓而言如同敵營,令她如坐針氈。
  
  皇帝昨晚親臨了玉葉妃的居室。
  貓貓一如平常試過了毒,正要離開房間時……
  「朕有一事想拜託傳聞中的藥師姑娘。」
  她初次受到皇帝的呼喚。
  (哪門子的傳聞啊。)
  皇帝雖是位偉丈夫且蓄著美髯,不過年歲還在三十五上下。正值壯年又握有國家的最高權力,也難怪後宮女子虎視眈眈了,但貓貓畢竟是貓貓,心中想法只有「好長的鬍子啊,真想摸摸看」而已。
  「皇上有何吩咐?」
  貓貓必恭必敬地低頭候命。以她性命輕如鴻毛的身分來說,實在很想在有任何閃失之前退出房間。
  「梨花妃身體欠安,妳這陣子能去看看她嗎?」
  皇帝如此說道。
  皇上之言就是聖旨。
  還不希望身首異處的貓貓只能回答「遵旨」。
  
  「看看她」的意思就是「治好她」。
  雖說已然失寵,不過可能還有幾分情意在,也可能是不能怠慢了位高權重者之女,反正怎樣都好。
  要是治不好,腦袋可能就要搬家了。
  如今是休戚與共。
  竟然吩咐貓貓一個小丫頭處理這事,不知道是後宮醫官太不可靠,還是死了也不成問題?無論是何種原因,這樣叫人做事真是不負責任。只能說聖上如此請託實在太找麻煩。
  (話說回來,何必要在其他妃子面前提起呢?)
  皇上託付貓貓此事之後,還能悠然自得地吃消夜,跟玉葉妃巫山雲雨一番,讓貓貓由衷覺得皇帝這種生物就是不一樣。
  貓貓要診治梨花妃,首先從改善飲食生活做起。
  目前毒白粉在壬氏的一句話下,已經禁止後宮人員使用。據說假如有業者來兜售,將會受到重罰,絕無寬貸。今後再也沒人可以買到。
  既然這樣,當務之急就是排出體內殘留的毒素。
  膳食雖然輔以白粥,但菜色盡是些燴魚、燉五花肉、紅白包子、魚翅或螃蟹等珍饈佳餚。營養歸營養,只是腸胃虛弱的病人難以消化吸收。
  貓貓一邊克制著不流口水,一邊命令御廚重做。由於是皇帝敕令,因此貓貓一個小小侍女也暫時擁有不小的權限。
  富含纖維質的粥品,搭配具有利尿作用的茶,以及易於消化的水果。
  很遺憾地,這些方才全被潑到了地上。在煙花巷長大的貓貓,無法相信有人竟然如此暴殄天物。
  對於水晶宮的侍女而言,姑且不論什麼敕令,大概是看到服侍玉葉妃的醜丫鬟就不高興吧。
  貓貓有很多話想說,但她忍氣吞聲清理地面。
  別的侍女端著美饌佳餚送到梨花妃的跟前,不過一會兒後,就幾乎原封不動地送了出來。剩下的大概會賞給一些婢女吧。
  貓貓很想為梨花妃進行觸診,然而侍女賴在華蓋床周圍不走,恭敬有禮但毫無助益地照料病人。替臥病在床的人撲白粉,當然會讓人咳嗽了。侍女卻說:
  「空氣真糟,都是因為有下賤之人待在這裡。」
  就把貓貓攆了出去。她一籌莫展。
  (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衰弱而死。)
  不知道是毒素累積過多來不及排出,還是氣力不足。
  總之人不吃不喝就會死。大概是喪失了活下去的力氣吧。
  貓貓靠著房間前的牆壁,正在彎著手指數自己還能保住幾天腦袋時,聽見周圍傳來嬌滴滴的說話聲。
  她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非常勉為其難地抬起臉來,只見一張非常標緻的臉蛋開懷地笑著。
  就是那位美如冠玉的宦官大爺。
  「妳似乎遇到困難了啊。」
  「看起來像嗎?」
  貓貓不帶感情,冷眼回答。
  「看起來像啊。」
  來者目不轉睛地盯著貓貓瞧,令她漸漸別開了視線。那雙長睫毛又追著靠近過來。一旦四目交接,貓貓想必會在直覺反應下把他當成穢物看待。
  「那個臭丫頭是什麼人?」
  她聽到有人悄聲咒罵。是那個端走膳食的侍女。
  貓貓感到嚴重地坐立難安。周圍傳來一種嚇人的氛圍。
  女人的嫉妒是如此可怕,壬氏卻在她耳邊用蜜糖般的聲音呢喃。
  「總之先進去吧。」
  貓貓還沒點頭,就被硬推進了房裡。
  
  甫一進去,房間裡那些跟班立刻用比方才更凶惡的嘴臉瞪著貓貓。
  然而看到身旁天女的模樣,臉上隨即浮現淡淡笑容做掩飾。
  女人真是種可怕的生物。
  「藐視皇上的裁奪,可不是美貌才女該有的行為喔。」
  侍女聽了壬氏所言,一面咬著嘴唇,一面慢慢從床前退下。
  「好了,去吧。」
  被壬氏從背後推一把,貓貓向前踉蹌了一下。
  貓貓行過一禮後站到床前,執起梨花妃血管浮出,不帶血色的手。
  雖然沒有調藥那般嫻熟,不過貓貓也有些許行醫的經驗。
  梨花妃閉著眼睛,不做任何抵抗。連是睡著還是醒著都看不出來。就像半個靈魂已經飄往了陰間。
  貓貓為了察看眼皮內側,將手指伸到娘娘臉上。
  手指感覺到光滑細緻的觸感。
  娘娘的肌膚一如從前,淨白如雪。
  (肌膚顏色跟以前一樣?)
  貓貓表情變得僵硬,轉身面對那些侍女。
  她站到其中一人面前,用低沉,彷彿壓抑著脾氣的聲音問道。這人就是剛才為娘娘撲粉的女子。
  「是妳在為娘娘理妝嗎?」
  「是啊,就是我。這是侍女的職責。」
  被貓貓凝目注視著,侍女有些畏怯地回答。看得出來她竭盡所能地在虛張聲勢。
  「因為我希望梨花娘娘能永保青春美麗。」
  侍女用鼻子哼了一聲,就像在說自己站得住腳。
  「是嗎?」
  清脆的「啪」一聲響徹整個房間。
  侍女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摔向了施力的方向。
  她的臉頰與耳朵想必變得熱辣辣的。
  貓貓甩了甩右手手掌。如同侍女的左臉頰在發燙,貓貓的手掌也發燙起來。因為她狠狠甩了對方一耳光。
  「妳做什麼!」
  旁人都嚇得呆了,只有一名侍女跟貓貓興師問罪。
  「怎樣?我只不過是在懲罰一個蠢婦罷了。」
  貓貓用目中無人的口氣說道,一把抓住倒地侍女的頭髮,拖著她走。「好痛,好痛!」侍女嚷著,但貓貓不予理會。
  貓貓在妝臺前停下,用空著的手拿起精雕細琢的容器。
  她打開蓋子,把裡面的東西灑在侍女身上。白色粉末飄得到處都是,讓人咳嗽不止。侍女眼中浮現出淚珠。
  「真是太好了呢,這下妳就能跟娘娘一樣漂亮了。」
  貓貓把侍女的頭髮往上拉,臉上浮現野獸狩獵時的獰笑。
  「這毒性可是會從毛孔,從嘴巴,從鼻子擴散到全身的。這下妳也能跟仰慕的梨花娘娘一樣,擁有枯枝般的雙手,凹陷的眼窩與毫無血色的肌膚了。」
  「怎……怎麼會……」
  侍女滿身粉末地說了。
  「妳知不知道這為什麼不准用啊,告訴過妳有毒了!」
  貓貓怒髮衝冠。不是為了這些人用侮蔑的目光看她,也不是因為端來的粥被打翻,而是氣這些愚笨的侍女不用大腦,自以為是。
  「因……因為這種白粉最美,我以為梨花娘娘也會喜歡。」
  貓貓把灑在地板上的白粉抹在另一隻手上,用這隻手抓住侍女的下巴,歪唇說了:
  「誰會喜歡害死了自己孩子的毒藥啊?」
  聽到這種幼稚的藉口,貓貓啐了一聲後放開侍女的頭髮與下巴。指間纏上了幾根長髮。
  「還不快去漱口,把臉也洗洗。」
  貓貓看著邊哭邊逃之夭夭的宮女離開房間後,這次眼睛轉向其他害怕的侍女。
  「喂,這樣到處都是白粉,會危害到病人的,快給我打掃乾淨。」
  貓貓不說是自己弄髒的,只管指著灑滿粉末的地板。侍女嚇得身子一震後,就去拿清掃用具了。貓貓雙臂抱胸,用鼻子哼了一聲。雖然衣服沾到了白粉,但是就隨它去吧。
  在這當中,只有一人保持冷靜。
  「女人真可怕。」
  壬氏雙手插在袖內,輕聲低語。
  貓貓根本忘了有這個人在。
  「啊!」
  貓貓感覺到自己急速變得面無血色,當場蹲了下去。
  這下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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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話 照料病人
  
  梨花妃的病情比想像中更嚴重。
  貓貓將雜糧粥重煮成米湯,但病人不肯就著調羹吸粥。貓貓強行掰開她的嘴讓她喝下,幫助她慢慢吞嚥,就這樣重複數次。現在計較什麼失不失禮也無濟於事。
  不進食是最大的問題。如同有句話說醫食同源,不吃飯是治不好病的。
  貓貓耐著性子,不厭其煩地餵她進食。
  替房間換氣後,嗆鼻的香氣淡去,換成了病人特有的體味。
  大概是為了掩蓋體臭而焚了香吧。娘娘似乎已經多日沒有入浴。這些無能的侍女讓貓貓氣上加氣。
  聽說受過貓貓處罰的侍女被罰禁閉了。白粉是她之前買下,偷偷藏了起來的。可憐的是沒回收到白粉的宦官被罰鞭刑。就連刑罰都會受到家世所左右。
  貓貓帶著侮蔑之意瞪著管事的宦官,意思是罵他沒用,不過似乎沒起多大作用,誰教他是位擁有特殊癖好的貴人。
  貓貓命人準備熱水桶與布,跟喚來的侍女一同為梨花妃擦澡。侍女本來面有難色,但被貓貓一瞪就乖乖聽話了。
  梨花妃肌膚乾燥,水都被皮膚吸了進去,嘴唇乾裂到讓人心痛。貓貓用蜂蜜代替胭脂塗在唇上,並幫她簡單地綁一下頭髮。
  再來就是勤快地餵她喝茶,並且不時給予稀薄的羹湯代替茶水,好讓她攝取鹽分。
  貓貓增加她小解的次數,助其排出體內毒素。
  本來以為娘娘會對可疑的新進人員表示敵意,然而梨花妃就像個人偶,大致上都任憑貓貓照料。她那飄渺的雙眼可能根本認不出任何人。
  等到每次食用的米湯份量從半盞茶碗增加到一盞後,貓貓慢慢增加湯裡的米粒數量。當娘娘不用讓人按著下巴就能自行吞嚥時,貓貓在飲食中添加了加肉熬出味道的湯水與水果泥。
  到了不用他人幫忙就能自己小解的時候,梨花妃忽然啟唇了。
  「……麼……了。」
  貓貓為了聽清梨花妃的喃喃細語,站到她的身旁。
  「為什麼不讓我就那樣死了算了。」
  她的聲音小到幾不可聞。
  貓貓皺起眉頭。
  「想尋死的話,不進食就行了。娘娘願意吃粥,就表示娘娘無意求死。」
  說完,貓貓讓梨花妃啜飲熱過的茶。
  梨花妃咕嘟嚥下後說:
  「原來如此……」
  她嘶啞地笑了一聲。
  
  侍女對貓貓有兩種反應。
  有些人怕貓貓,有些人怕歸怕,但還是和她作對。
  (可能做得太過火了。)
  貓貓只要情緒超過沸點,似乎就會做出過於激烈的反應。她覺得這是種壞習慣。而且也會講出些沒教養的話來。
  貓貓向來以不愛理人但性情還算溫厚著稱,現在被別人敬而遠之,用一種看到惡鬼或妖怪的眼神看她,讓她還真有點受傷。
  以這次情況來說,那是為了照料梨花妃,就當作出於無奈吧。
  不知是皇上還是玉葉妃有令,明眸皓齒的壬總管變得常常前來關照。貓貓決定能利用的東西就要利用,於是請他命人在水晶宮臨時趕造浴室。除了原本就有的浴池,現在還能洗蒸氣浴。
  貓貓盡量委婉地告訴壬氏「沒事就不用再來了」,但壬氏動不動就喜歡來取笑把自己視為妖孽的貓貓。
  真是個吃飽沒事做的宦官。
  多希望他能向每次都帶糕餅來的高順學著點。
  大概要像他那樣做事勤懇的人才能當個好夫君吧,雖然是宦官。
  貓貓讓病人攝取纖維質、多喝水、促進排汗與排泄。
  她一心一意幫助病人身體排毒,過了兩個月後,梨花妃已恢復到可以自行外出散步了。
  原本梨花妃最嚴重的病因,就是心病造成身體衰弱。只要不繼續攝取毒素,貓貓判斷不會有問題。
  雖然要恢復往昔的豐滿玉體還需要時間,但臉頰已經恢復紅潤,不會再徘徊於生死邊緣了。
  貓貓在返回翡翠宮的前一晚,前去向梨花妃告辭。
  她原以為梨花妃一旦意識恢復清晰,就會罵自己是賤人什麼的,但娘娘並沒有說什麼。
  梨花妃自尊心強,但並不盛氣凌人。發生過東宮太子那些事情,貓貓本來將她想像成一個討厭的大小姐,看來其實具備了嬪妃應有的品格。
  「那麼,小女子一早就告退。」
  貓貓囑咐過今後的膳食療法與幾個注意事項後,正打算離開房間時……
  「我問妳,我以後是不是沒指望生子了?」
  梨花妃說了。
  語氣毫無感情起伏。
  「小女子不知。竊以為娘娘可以試試。」
  「我都已經不得寵了,何從試起?」
  貓貓不是不明白她想說什麼。
  她之前懷得了東宮,是因為能趁著寵妃玉葉妃休息的空檔侍寢。
  公主與東宮隔三個月出生,恰好證明了這一點。
  「是皇上命小女子來此的。待回去之後,皇上應該也會再來探望梨花娘娘才是。」
  無論是出於政治還是感情因素都無所謂。
  要做的事都一樣。後宮制度如此,無關乎兒女情愛。
  「不聽玉葉妃的勸,平白害死了親骨肉的女人,能贏得過她嗎?」
  「竊以為這並非勝負問題。況且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貓貓拿起掛在牆上的小花瓶。瓶裡插著綻放星形花朵的桔梗。
  「世上百花爭妍,但我認為牡丹與菖蒲何者為美,不是能夠一概而論的。」
  「但我沒有她那翡翠般的眼眸與淡色的雲鬢。」
  「娘娘有其他長處,何須比較。」
  貓貓說著,視線從梨花妃的容顏往下移動。
  一般都認為消瘦時會從這裡瘦起,然而娘娘的頸項底下,仍然好端端地結著兩顆哈密瓜。
  「大小壓倒群雌自不待言,我想彈力與形狀也都豔冠群芳。」
  在青樓見識過無數美女的貓貓都這麼說了,錯不了。貓貓每次為她洗澡總是看得心神蕩漾,不過這是秘密。
  站在服侍玉葉妃的立場,貓貓不便過度替她撐腰,但決定留下一份臨行禮。
  「可以請娘娘將耳朵湊過來嗎?」
  貓貓嘀嘀咕咕的不讓旁人聽見,將某件事傳授給梨花妃。
  這是妓院的小姐們說過「學起來不吃虧」的獨門絕活。很遺憾地,貓貓不具有足以運用的兩顆碩果。只有梨花妃才適合運用這項絕活。
  梨花妃不知是聽見了什麼,據說臉紅得像顆蘋果,此事短期內在侍女之間蔚為話題,不過貓貓並不在乎。
  
  後來有一段時期,皇上變得極少臨幸翡翠宮。
  「呼,總算能睡幾天好覺了。」
  玉葉妃話中帶刺地說,聽得貓貓目光四處游移,但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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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話 火焰
  
  (果然有。)
  貓貓一手拿著洗衣籃,面露喜色。
  東門旁的松林生長著赤松。
  在後宮內,庭園大致上來說管理得很周到。每年也會有人替松林除去枯葉或枯枝。經過細心照料的松林,能夠促進某種蕈類的成長。
  在貓貓手裡的,是蕈傘只有小幅張開的松茸。
  儘管也有人厭惡此種香氣,但貓貓很喜歡,將這種蕈類撕成四片用鐵網烘烤,灑上鹽與柑橘汁享用,人生樂事莫過於此。
  雖然是座小樹林,不過貓貓幸運找到叢生處,籃子裡裝了五朵松茸。
  (要到老叔那兒去吃,還是去廚房吃?)
  如果到翡翠宮吃,可能會被追問食材的來源。到林子裡採松茸,可能不是一介宮女該做出的行為。
  因此,貓貓去找人好醫術差的老好人醫官。如果他愛吃很好,不愛吃應該也會放貓貓一馬。貓貓已經跟八字鬍庸醫有了交情。
  
  半路上,貓貓還不忘順道去看看小蘭。貓貓朋友少,小蘭是她寶貴的消息來源。
  貓貓為了照顧患病的梨花妃而瘦了不少,一回翡翠宮就被前輩侍女養胖。待在勁敵妃子那邊長達兩個月,大家仍然這麼熱心讓貓貓很高興,但同時也很傷腦筋,每次茶會都送給她的點心也擺在籃子裡吃不完。
  再多甜食都吃得下的小蘭兩眼發亮,在短暫的休息時間當中一直跟貓貓講話。
  兩人坐在洗衣場後邊的木桶上閒聊。
  雖然還是老樣子,多半是些空穴來風的鬼怪故事,然而……
  「宮中宮女使用春藥,成功色誘了不近女色的古板武官喔。」
  聽到這件事,貓貓莫名地直冒冷汗。
  (嗯,應該跟那無關。大概吧。)
  貓貓這才想到,那時好像完全沒問要用在誰身上。算了,是誰都無所謂。
  這裡的宮中,指的是此處以外的宮廷。
  由於那裡有像樣的男性,因此成了競爭激烈的明星職業。不同於後宮宮女,要通過考試得到任用的菁英才當得上。
  附帶一提,由於此處沒有像樣的男性,因此成了只能獨守空閨的職場。不過嘛,怎樣都無所謂。
  
  到了尚藥局一看,除了八字鬍的大叔,還有個鐵青著臉的陌生宦官。
  宦官不知怎地頻頻摩娑著手。
  「哦哦,小姑娘,妳來得正好。」
  庸醫面露好脾氣的笑容,出來迎接貓貓。
  「什麼事?」
  「好像是皮膚發炎,能不能給他調份軟膏?」
  這實在不是掌管後宮醫藥的官吏該說的話。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來調製?
  反正司空見慣了,貓貓打算前往隔壁有藥櫃的房間。
  在那之前,她先將籃子放下,拿出松茸。
  「有木炭什麼的嗎?」
  「哦哦!採來的這幾朵可真是肥美。豆醬清與鹽也不可少。」
  既然是庸醫愛吃的東西,事情就好談了。庸醫步履輕快地前去食堂要調味料。要是差事也能做得這麼俐落就好了。
  可憐的病人被丟著沒人管。
  (如果他不排斥,我可以分個一朵給他。)
  看著可憐的宦官,貓貓一邊咭吱咯吱地攪拌藥材一邊心想。
  等到庸醫拿著調味料與炭盆回來時,黏糊的軟膏已經做好了。
  貓貓執起宦官的右手,仔仔細細地替紅疹子塗上軟膏。味道有點不好聞,但也只能請他忍耐了。
  塗完藥後,鐵青的臉色似乎恢復了點紅潤。
  「哎呀,真是個好心腸的宮女啊。」
  在宮女當中,有些人會用侮蔑的目光看宦官。那種眼神就像在看不男不女的畸形生物。
  「就是啊,她常常幫我的忙。」
  兩名宦官悠悠哉哉地對話。
  講到宦官,在一些時代會被當成挾勢弄權的惡人看待,但實際上那種人只是少數。大多都像他們這般性情溫和。
  (也有例外就是了。)
  一張令人不愉快的臉閃過貓貓的腦海,她把它消除掉。
  貓貓點燃木炭,放上鐵網,用手撕裂松茸放在上面,又切開擅自從果園取來的酢橘。
  烤到獨特的香味飄入鼻腔,表面帶點焦痕後盛盤,灑上鹽與酢橘享用。
  兩個大叔都吃了,所以已經確定是共犯。貓貓一直等到兩人都吃了,自己才開動。
  貓貓正在咀嚼時,庸醫悠閒地開始話家常。
  「小姑娘無所不能,幫了我好大的忙啊。除了軟膏之外,她還幫我做了各種藥呢。」
  「哦,那真是了不起。」
  簡直把貓貓當親生女兒了,讓人有點傷腦筋。
  無意間,貓貓想起已經半年以上沒見到的阿爹。不曉得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人買藥賴帳?
  貓貓正陷入些許感傷情懷時,庸醫竟然發揮庸醫本色,說出一句不該說的話來。
  「是啊,我看沒什麼藥是她做不來的。」
  (嗄?)
  貓貓還來不及阻止他誇大其辭,眼前的宦官已經有了反應。
  「什麼都行嗎?」
  「什麼都行。」
  庸醫得意地用鼻子出氣,啊啊,難怪會是個庸醫。
  宦官睜大雙眼看著貓貓,表情顯得不苟言笑。
  「那麼,妳能做出驅邪解咒的藥嗎?」
  男子一邊撫摸發炎的右手一邊說道。
  他的臉色又變得跟剛才一樣鐵青。
  
  ○●○
  
  事情發生在前天夜晚。
  每天的最後一份差事都是收垃圾。
  後宮各處拿出來倒的垃圾,會用板車收集起來,運至西側大洞燒掉。
  本來傍晚之後是禁止生火的,不過這夜無風,空氣也潮溼,上面認為沒有問題就准了。
  下官們將垃圾扔進洞裡。
  他想早點做完差事,因此自己也同樣專心做事,把板車上的垃圾陸續扔進洞裡。
  無意間,板車上有個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是女子的衣物。雖不是絲絹,但也是高級料子,丟掉可惜。
  他不知該如何處理,拿起來一看,發現裡面包著零散的木簡。
  包著木簡的衣裳,袖口有一大塊燒焦的痕跡。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雖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差事總得要做。
  他將木簡一一拾起,丟進了洞裡的火堆。
  
  ○●○
  
  「結果火舌猛烈升起,變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顏色?」
  「正是。」
  公公似乎光是回想都覺得害怕,肩膀在打顫。
  「顏色是一下紅一下紫,又一下藍?」
  貓貓確認性地問道。
  「是啊。」
  貓貓恍然大悟地點頭。
  原來今天小蘭告訴她的傳聞,就是從這裡來的。
  (明明是西側的事,竟然會傳這麼遠。)
  都說宮女的流言蜚語傳得比飛毛腿還快,看來此話不假。
  「那一定是以前葬身火窟的妃子作祟。就說晚上不該生火嘛,所以我的手才會變成這樣。」
  宦官手上的發炎,似乎是看到那種怪火後才發作的。他鐵青著臉簌簌發抖。
  「拜託了,姑娘。就為我調配一道解咒的藥方吧。」
  公公用哀求的目光看著貓貓,一副病急亂投醫的神情。
  「哪可能有那種藥嘛。」
  貓貓冷淡地說完逕自離席,到隔壁房間的藥櫃翻找。
  她不理會不知所措的庸醫與公公,把一些東西放到了桌上。有幾種粉末,還有木簡的碎片。
  「那個火焰是不是這種顏色?」
  貓貓拿木簡去碰燃燒的木炭,確定點著了火後,用藥匙舀起白粉灑入火中。
  橙色火焰變得赤紅。
  「不然就是這個。」
  貓貓灑入別種粉末,火焰變成了青綠色。
  「用這個也行。」
  她撮起一點沾松茸的鹽加進去,火焰就變成了黃色。
  兩名宦官睜圓了眼。
  「小姑娘,這究竟是?」
  庸醫神色驚訝地問道。
  「就如同染色的煙火,只不過是隨著燃燒的東西不同,火焰顏色也會有所改變罷了。」
  妓樓裡有個尋芳客是煙火匠。傳家密技一旦進了香閨,也變成了茶餘飯後的話題,甚至不知道隔壁就住著小孩子。
  「那我這手是怎麼搞的?不是詛咒嗎?」
  公公摩娑著手向貓貓問道。
  貓貓將白色粉末拿給他。
  「直接用手碰這個有時會起疹子,要不就是木簡上用了生漆。不管是哪一個,我想公公應該原本皮膚就弱,容易發炎吧?」
  「……經妳這麼一說,的確。」
  紅腫著手的宦官癱軟無力地跌坐在地。公公臉上掛著安心與驚訝。
  上回大概也是零散木簡上沾到了什麼東西吧。所以燒掉時才會冒出彩色火焰。
  哪裡是什麼詛咒,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問題是這裡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貓貓的思緒被打斷了。
  一陣啪啪拍手聲傳來。貓貓轉頭一看,只見一個頎長人影站在房門口。
  「漂亮。」
  不知是何時來的,一個討厭的訪客站在那裡。
  壬氏臉上浮現一如平常的神仙微笑站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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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話 暗中策劃
  
  貓貓被壬氏帶到宮官長的房間。
  中年宮女在壬氏的指示下,退到了屋外。
  容貓貓說一句真心話。要跟這個生物兩個人待在同個房間裡,她完全做不到。
  貓貓並不討厭美麗的事物。
  只是如果那個東西太美,她會覺得任何一點汙點都像是滔天大罪,而無法容忍。如同經過精心琢磨的璧玉只要留下一小道刮痕,價值就會減半一樣。
  容貌姣好,內在卻令人遺憾。
  所以,貓貓看他時,總是忍不住把他當成滿地爬的蟲子。
  這是莫可奈何的。
  (真想把他當成珍玩視之。)
  這是平民百姓貓貓的真心話。
  當高順代替宮女進來時,貓貓如釋重負。最近這個寡言侍從慢慢變成了心靈慰藉。
  「這些究竟有幾種顏色?」
  壬氏把從尚藥局拿來的粉末一字排開。這些是貓貓記得的藥品,其他說不定還有更多。
  「紅、黃、藍、紫、綠,若是細分的話還能分出更多,具體數量不明。」
  「那麼,如何才能讓木簡附上這些顏色?」
  直接將粉末灑上去絕非易事,必定會啟人疑竇。
  「鹽巴的話只要以水調開就可以染色。我想這邊這個也可比照辦理。」
  貓貓將白色粉末移向自己。
  「其他粉末有些似乎可以用水以外的東西調開。這方面小女子不是專家,不甚清楚。」
  同樣是白色粉末,也有水溶性與非水溶性的,還有的能夠以油調開,類型千差萬別。既然要讓木簡浸泡其中,應該是使用水溶性的粉末較為合理。
  「這就夠了。」
  青年雙臂抱胸,沉思默想。
  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看上去就有如一幅畫。上天有時會賜與一個人只應天上有的美貌,真是罪過。而這樣一個麗質天生的人居然以宦官身分在後宮當差,也實在是夠諷刺的。
  她知道壬氏掌握了後宮內的大小事宜。
  貓貓這時說的話可能成了某種根據,壬氏似乎正在腦中將零散碎片拼湊起來。
  (或許是……暗號吧?)
  歸納出的答案恐怕是一樣的。但貓貓十分清楚自己不該說出口。
  有句諺語說「野雞不叫不挨打」。忘記是哪個國家的諺語了。
  由於看起來沒自己的事了,貓貓正打算離開時……
  「且慢。」
  卻被壬氏叫住了。
  「總管有何吩咐?」
  「我喜歡土瓶蒸。」
  「什麼的土瓶蒸?」這不用問也知道。
  (果然被逮到了。)
  看來在尚藥局吃松茸還是太招搖了。
  貓貓垂頭喪氣。
  「小女子明日就去採摘。」
  她如此告訴壬氏。
  明日還得再跑一趟松林才行。
  
  ○●○
  
  確定門砰一聲關上後,壬氏收起蜂蜜般的甜美笑容。取而代之地,視線變得有如水晶的尖端。
  「找出近日手臂燙傷之人。先從個人房妃嬪找起,貼身侍女也要查。」
  他如此命令候命的副手。沉默寡言的高順彷彿一直在等這句話,低頭領命。
  「遵命。」
  高順離開後,宮官長走了進來。壬氏覺得每次來都把她趕出去,真是對不起她。
  「抱歉了,每次都得借用妳這地方。」
  「不……不敢。」
  宮女都一把年紀了,仍然滿面羞紅。
  壬氏再次將天上甘露般的笑靨掛在臉上。
  女子分明就該如此,她卻……
  他想利用那個丫頭,卻毫不見效。難道自己的美貌不過如此?
  壬氏只短暫地噘了一下嘴,就又面露原本的笑靨,離開了房間。
  
  ○●○
  
  一回到翡翠宮,宦官搬來的一大堆箱籠正等著貓貓。箱籠在廳堂裡層層堆起,侍女忙著檢查箱中物。
  貓貓原以為是皇帝的賞賜,或者是家鄉寄來的補貼,但樣子好像不對。以玉葉妃的衣裳來說相當樸素,而且同種式樣的有好幾件。看侍女紛紛拿起衣裳對著自己比大小,似乎是新的侍女服。
  「來,這妳穿穿看。」
  前輩侍女櫻花把一件新衣拿來給貓貓。
  米色上衣搭配淡紅衣裙,衣袖為淡黃色,比平常的衣裳更為寬鬆。
  雖不是絲絹,但也是以上好棉布製成。
  「這是?」
  即使色彩內斂適合侍女穿著,款式卻不實用。而且貓貓從未穿過胸口大開的衣裳,忍不住露出排斥的表情。
  「問這什麼話,當然是園遊會的衣裳了。」
  「園遊會?」
  貓貓萬事聽從前輩侍女的好意,每日除了試毒與調藥,就是到外頭到處採藥,跟小蘭聊天,或是在尚藥局喝茶。因此王公貴人們的話題幾乎是毫無耳聞。
  老實講,貓貓都覺得差事太輕鬆而不好意思了。
  見貓貓一頭霧水,櫻花拿她沒轍地告訴她。
  她說每年在宮廷的庭園,會舉行兩度園遊會。
  未立皇后的皇帝,會帶正一品的嬪妃到場。照料嬪妃的宮女也會隨同到場。
  在後宮內,玉葉妃號「貴妃」,梨花妃號「賢妃」。
  另外尚有「德妃」與「淑妃」兩位嬪妃,合稱四夫人,皆為正一品。
  本來冬天的園遊會應該只由「德妃」與「淑妃」赴宴。然而由於前次玉葉妃與梨花妃剛生下孩子,不克參與,因此這次決定令四夫人一同赴宴。
  「所有人都得赴宴嗎?」
  「是呀,得拿出渾身解數才行。」
  難怪櫻花會這樣幹勁沖天了。
  踏出後宮的機會本來就少,這次還是鈴麗公主初次亮相,而且上級妃子無一缺席,看頭可多著了。
  為了侍女人數少的玉葉妃著想,貓貓不能以不識禮儀為由拒絕赴宴。此種公開場合正需要有人試毒,這點小事她是知道的。
  (怕要有一場腥風血雨了。)
  貓貓的直覺很準。
  傷腦筋的是真的很準。
  「最好在胸前塞點東西。臀部附近也要加點高度,不介意吧?」
  「由櫻花做主。」
  時下以豐腴體態為美,貓貓的體型只能用瘦小乾枯來形容。
  櫻花把衣帶勒得緊緊的,一邊調整衣裙或袖子的長度,一邊補上臨門一腳:
  「還得好好化妝才行呢。妳偶爾也該努力遮掩一下雀斑才好。」
  看到櫻花咧嘴一笑,不用說也知道,貓貓用一個抽搐的笑臉做回答。
  
  貓貓聽紅娘重複一遍園遊會的流程,覺得厭倦不已。
  紅娘有參與去年春天的園遊會,她說:
  「本來還以為今年取消,正感放心呢。」
  她呼了一聲,深深嘆了口氣。
  貓貓問她何事如此不情願,她說其實也沒有要做什麼,就是站著而已。
  嬪妃終究是去做客的,只要跟著皇帝即可。嬪妃的侍女也一樣。
  只要欣賞演武、樂舞、詩歌與二胡等表演,吃端出的菜餚,官員來致意時適宜給點笑容即可。
  但是要在刮冷風的屋外。
  庭園大小與皇帝的權力成正比,不必要地廣大寬闊。
  只不過是想去個茅房,就得花上兩刻鐘。
  主賓皇帝不會離席,嬪妃也只能夫唱婦隨。
  (沒有鐵打的膀胱還幹不來呢。)
  早春時節的園遊會都這麼難熬了,冬天不知道有多慘。
  於是貓貓替中衣縫上許多口袋,準備在裡面裝熱石頭(懷爐)。另外又將薑與橘子皮刨成細絲,用砂糖與果汁煮成糖果。
  貓貓將中衣與糖果拿給紅娘看,她眼睛水汪汪地請貓貓替大家都做一份。
  正在製作時,閒人宦官也來了,叫她替自己也做一份。
  他的侍從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得已,貓貓就一起都做了。
  不只如此,當晚臨幸之際,玉葉妃似乎將此事告訴了皇帝,翌日皇帝御用的裁縫與御廚都來了,於是貓貓教他們如何製作。
  看來這宴會的確是件苦差事。
  不過貓貓發現,其實只消花點工夫就能讓事情輕鬆不少,但大家好像都沒想到,白白受罪。看來一旦習慣成自然,就會連一點小工夫都想不到。
  多虧於此,直到園遊會開始之前,貓貓所有時間都用來做手工。其間,為了矯正貓貓偶爾蹦出的粗鄙言詞,紅娘好心來指導她。貓貓很感謝她的親切,但也很困擾。不同於另外三位姑娘,紅娘這位侍女長似乎略微察覺到了貓貓的本性。
  前一晚貓貓總算有了空閒,於是決定拿手邊的藥草調製藥品,以防萬一。
  
  「玉葉娘娘真是丰姿冶麗。」
  櫻花她們這樣說,並不是在阿諛奉承。
  (真不愧是寵妃耶。)
  散發異國風情的妃子,穿起了嫣紅衣裙與淡紅上裳,外頭披一件與衣裙同色的嫣紅金絲繡紋大袖衣。頭髮綰成大雙鬟,插兩支花簪,正中央再戴上頭冠。花簪上有銀步搖,前端垂落著紅絹流蘇與翡翠珠。
  服飾造型華麗卻不喧賓奪主,是因為玉葉妃天生麗質。
  
  一頭燃燒般紅髮的娘娘,被人稱譽為舉國最適合紅色的美女。而翡翠眸子在滿目嫣紅當中耀耀成光,也散發出一種神祕氣質。想必是因為玉葉妃繼承了濃厚的異國血統。
  貓貓她們的衣裙採用淡紅色,也是代表侍候玉葉妃的意思。侍女身穿與主子系出同門的色彩,但顏色較淡,藉此達到紅花綠葉之效。
  侍女各自幫忙穿上同一式樣的衣裳,綰起頭髮。
  趁著這難得的機會,玉葉妃從自己的妝臺取出了珠寶盒。
  裡面放著翡翠首飾、耳飾與髮簪等等。
  「妳們是我的侍女,我得給妳們做個記號,免得壞男人接近妳們。」
  說著,玉葉妃為各侍女的頭髮、耳朵或脖子一一戴上珠寶。
  她也為貓貓戴上了玉首飾。
  「謝娘……」
  (噫!)
  謝都還沒謝完,貓貓就被人從背後架住了。
  櫻花從後面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了她。
  「好啦,該來化妝嘍。」
  紅娘手拿小刷子,笑得邪門。她看起來似乎比平時興奮浮躁,不知是不是貓貓多心了?其他兩名侍女也各自拿著胭脂貝殼與筆刷。
  貓貓忘記了,最近前輩侍女早就吵著說要給她化妝。
  「呵呵,去讓人家把妳化可愛點吧。」
  看來這裡還有一個共犯。玉葉妃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四名侍女對驚惶失措的貓貓毫不留情。
  「首先得把臉擦擦,塗上香油才行。」
  她們用溼布用力擦拭貓貓的臉。
  「咦?」
  櫻花等人同時發出傻愣叫聲,響遍了整個房間。
  (唉──)
  貓貓一臉疲倦地仰望天花板。
  侍女的目光在她的臉龐與擦臉布上來回梭巡,驚得嘴巴都合不攏。
  (看來是穿幫了。)
  貓貓尷尬地閉起了眼睛。
  在此聲明一件事。
  貓貓不願化妝的理由,並非因為討厭化妝,也不是不擅此道。
  真要說的話,其實她算得上擅長化妝。
  既然如此,為何不肯呢?是因為她的臉已經化過妝了。
  溼布上沾染了淡褐色的汙漬。
  大家以為未上妝的臉龐,其實是她的妝容。
 楼主| 发表于 2020-4-22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話 園遊會 其壹
  
  當園遊會再過半個時辰(一小時)就要開始時,玉葉妃與侍女都在庭園的涼亭裡等待時間到來。
  池塘裡有著五彩繽紛的鯉魚泅泳,通紅的丹楓飄下所剩不多的落葉。
  「妳幫了大家一個大忙呢。」
  雖然陽光充足,但北風又冷又乾。平常大家只能簌簌發抖,不過有了內藏熱石頭的中衣,大家都不至於太難受。
  原本讓人掛心的鈴麗公主,也在籃子裡好端端地窩著。籃子裡同樣放了熱石頭。
  「公主的熱石頭要頻繁取出,重新用布包好,以免造成燙傷的危險。還有糖果含太久會讓嘴裡刺痛,請多注意。」
  貓貓在提籃裡裝了替換的熱石頭。公主的尿布或替換衣物等等也在裡面。替石頭加熱的火盆已經請宦官搬到宴場後面了。
  「我明白了。話說回來……」
  玉葉妃淘氣地發出「呵呵呵」的笑聲。其他侍女也都在苦笑。
  「妳可是我的侍女喲。」
  玉葉妃指著翡翠首飾。
  「娘娘說得是。」
  貓貓決定只聽字面上的意思。
  
  ○●○
  
  高順看著主子問候德妃。
  擁有天女般微笑,宛如天上甘露的壬氏,比小小年紀就被譽為美姬的德妃更為冶豔動人。
  只不過是在平素的質樸官服上添點刺繡,頭髮再插支銀簪,就讓服飾豪華絢爛的妃子相形失色。
  美到這種地步已經成了一種挖苦人的存在,然而相形失色的妃子本人卻看得如痴如醉,大概是用不著擔心了。
  實在是個作孽的主人──高順心想。
  問候過三位妃子後,接著要去向玉葉妃問安。
  高順看到她們在池塘另一頭的涼亭。
  壬氏本該對四夫人一視同仁,然而最近,主人總是比較關照玉葉妃。
  雖說玉葉妃是皇帝的寵妃,所以不用大驚小怪,但是原因擺明了不只如此。
  看來主人還是改不掉喜歡玩弄玩具的老毛病。高順搖搖頭,覺得很傷腦筋。
  壬氏向妃子行禮,讚美她與嫣紅衣裳相映成趣。
  高順也覺得玉葉妃穿起紅衣很美。異國的神祕風情與妃子的天生麗質,彷彿讓空氣都受了熏染。
  後宮內講到華美的風韻,恐怕只有玉葉妃能不遜於壬氏。
  但這不表示周圍的宮女不美,她們個個都散發著自己的魅力。
  壬氏的了不起之處,在於能夠明確地開口讚美這些地方。
  誰都喜歡聽別人稱讚自己滿意的部分。壬氏很懂得利用這點。
  壬氏不說謊話。
  只是也不說真話罷了。
  他佯裝平靜,然而左邊嘴角微微上揚。長年服侍他的侍從看得出來,那是小孩眼前擺著玩具時的表情。真讓人為難。
  壬氏假裝要看公主的臉,接近嬌小的侍女。
  然而……
  那裡站著一個面無表情,一副好像看不起壬氏的傲慢神態的陌生侍女。
  
  ○●○
  
  「壬總管好。」
  貓貓留心不露出「怎麼又來了,閒人一個」的表情。
  由於高順在看著,她希望盡量別引起風波。
  「妳化妝了?」
  壬氏用一種心神恍惚的語氣問道。
  「沒有,小女子並未化妝。」
  只有嘴唇與眼角上了點胭脂,其他都是原來面貌。小小點綴應該不算化妝。
  鼻子周圍留下了點淡淡斑痕,但不到需要在意的程度。
  「雀斑不見了。」
  「是的,因為擦掉了。」
  剩下的是以前她自己用針刺出的黥面。她沒有刺得很深,墨用得也淡,大約一年就會消失不見。
  即使說會消失,然而這種行為與罪人刑罰無異,使得阿爹當時面有難色。
  「是化妝塗掉的吧?」
  壬氏向貓貓確認性地問道。他歪著眉毛,瞇起眼睛盯著貓貓看。
  「是因為卸了妝,所以不見了。」
  (啊──也許我應該隨口應付過去的。)
  貓貓發現自己弄錯了回答,但為時已晚。解釋起來實在很麻煩。
  「妳講的話很奇怪,前後矛盾。」
  「不,沒有的事。」
  化妝不只能讓人變美。有時已婚婦女也會化妝,故意讓自己變醜。
  貓貓每天都用乾燥黏土與染料調和的液體塗在鼻子周圍。把黥面的細斑塗得模糊,看起來就很像是黑斑。誰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做,所以沒人看穿。
  臉上長有雀斑與黑斑,相貌平平的女子。
  因此別人都叫她醜女。
  反過來說,假若沒有雀斑與黑斑,可以說就只是一張沒有特徵的大眾臉。
  然後只要塗上一點胭脂就能改頭換面,完成與平素的貓貓截然不同的容貌。
  聽了貓貓的解釋,壬氏抱頭苦思,好像不太能夠理解。
  「為什麼要化那種妝,有意義嗎?」
  「有的,可以避免被人拖進後巷。」
  雖說身處煙花巷,但還是不乏一些色慾薰心之人。那種人大抵身無分文,又凶狠殘暴,其中還有很多人身染性病。由於貓貓家裡是借用娼館的一個房間面對著道路開藥舖,有些人會將她家錯當成不同風格的妓院勾欄。世上愛好標新立異的事物之人倒也不少。
  當然,貓貓可不想跟他們糾纏。
  一個又瘦又小,而且滿臉雀斑的小丫頭,比較不容易被人看上。
  壬氏愣愣地聽著,不知怎地戰戰兢兢地問了:
  「妳被人拖進去過嗎?」
  「未遂罷了。」
  貓貓聽出了他想說什麼,冷眼瞪著他。
  「不過倒是被人口販子擄走了就是。」
  她還順便酸了一句。
  被賣進後宮的女子長得越美越好。那時貓貓去採藥,不巧忘了化妝。她要採漸漸變淡的黥面要用的染料。看來那些人認為她勉強賣得了錢。
  壬氏按住了頭。
  「抱歉,是我管理不周。」
  以這種形式召集後宮宮女,大概也並非管事者所願。壬氏失去了平素的耀眼光華,顯得有些沮喪。
  「沒關係,綁匪販賣人口跟家境貧寒而賣身根本無從分辨,小女子並不介意。」
  前者是犯法,後者則是合法。縱然是擄人,只要買進的人說不知情,就不會受罰。
  也有很多人鑽這個法律漏洞送來宮女。只要多送些不同類型,說不準哪一個就讓皇上食指大動了。而且部分薪俸會自動送進口袋。
  貓貓現下在後宮化這種妝,跟隱瞞自己會寫字的事實出於同一種理由。雖說事到如今已經無關緊要,但她也不知道該選在何時恢復本來面貌,於是就維持現狀,如此而已。
  「妳不生氣嗎?」
  壬氏不解地問。
  「當然生氣。可是,錯不在壬總管。」
  貓貓明白要求為政者毫無缺失是沒有意義的。就跟不管如何治水,都無法完全預防水患是同樣的道理。
  「嗯,我很抱歉。」
  貓貓聽見了毫無矯飾的聲音。
  (難得看他這麼老實。)
  貓貓正想抬頭看他,某個東西唰的一下插到了頭上。
  「總管弄痛我了。」
  貓貓一臉不滿地看著壬氏,用瞪人的眼光問他幹了什麼好事。
  「是嗎?送妳。」
  她看到的並非甜蜜但空虛的笑靨,而是夾雜著些許憂鬱與羞赧的神情。
  貓貓摸了摸頭,發現本來並未插釵的頭髮上,傳來冰涼的金屬觸感。
  「那就晚點宴場見了。」
  壬氏背對著貓貓揮揮手,就離開了涼亭。
  插在頭上的是男用的銀簪。想必是方才壬氏戴在頭上的東西。作工看似樸實無華,卻刻滿了精細雕飾,想必能賣到不錯的價錢。
  「啊──好好喔。」
  由於櫻花豔羨不已地看著,貓貓本來想送給她,但另外兩人也露出相同表情,貓貓思索著該怎麼做才好。
  紅娘苦笑起來,按住貓貓想遞出簪子的手,搖了搖頭。意思大概是人家餽贈的東西,不可以隨便給人。
  「真是,這麼快就不守信了。」
  玉葉妃用鬧彆扭的表情看著貓貓。
  妃子拿起貓貓手裡的簪子,美美地幫她插在綁好的頭髮上。
  「這下妳這侍女豈不是不只屬於我一個人了?」
  不知是幸或不幸,貓貓對宮中之事……特別是王宮貴人的事情很生疏。
  她連這代表何種意思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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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話 園遊會 其貳
  
  園遊會於中庭設下的宴席舉行。大型涼亭裡鋪了紅地毯,長桌排成兩排,前面設置了上座。
  皇上坐上座,兩側坐皇太后與皇弟,東側坐貴妃與德妃,西側則是賢妃與淑妃。如今東宮太子薨逝,當今皇上的同母皇弟擁有第一繼承權。
  話說回來,貓貓覺得此種座位安排分明是挑釁。怎麼看都像在煽動四夫人的敵對心態。
  皇帝的弟弟雖以皇太后為母親,據說卻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縱然表面上像這樣在上座安排了席次,卻是空席。皇弟體弱多病,幾乎不踏出自己的房間一步,也不執行公務。
  有一部分的人百般臆測,認為皇帝太寵年紀相差甚多的弟弟,或是命其幽閉,又說可能是皇太后太疼皇弟,不願讓他外出。
  總之呢,這跟貓貓沒有關係。
  菜餚要過正午才會端上來,此時眾人都在欣賞雜耍或樂舞。
  玉葉妃身邊只有侍女長紅娘服侍著,只要沒有事情,其他侍女都在布幕後方等候吩咐。
  公主由皇太后哄著。皇太后舉止大方且美貌不減當年,即使讓四夫人簇擁著仍不顯遜色。再加上如此安排,即使有人將青春永駐的她錯當成皇后也不奇怪。
  事實上,皇太后的確年輕。貓貓聽櫻花她們說過此事,反過來計算皇太后產下當今皇帝的年齡之後,真想給先帝一個白眼。雖說世上有著愛好女童的特殊性癖好,但如果是當今最高統治者如此,又該做何反應呢?總之貓貓覺得皇太后生子一定很不容易,光是這點就很了不起了。
  貓貓正在想著這些事時,一陣強勁的風吹來,令她渾身顫抖了一下。
  (索性準備個帷幕不是更好?)
  布幕只能遮擋身影,根本擋不了風。
  貓貓她們揣著熱石頭都覺得冷了,其他妃子的侍女想必更吃不消。
  果不其然,其他候命的侍女簌簌發抖,其中還有人站成了內八字。貓貓覺得她可以趁現在去茅房,不過當著其他妃子的侍女面前,可能想去也沒臉去。
  令人傷腦筋的是,四夫人的侍女都喜歡代替主子較勁。
  負責勸解的侍女長都各自跟在妃子身旁,沒人勸阻。
  目前的戰況是「玉葉妃軍對梨花妃軍」以及「淑妃軍對德妃軍」。
  附帶一提,玉葉妃軍營全軍只有四人,連敵軍侍女的一半都不到。戰局看似是我方略居下風,然而櫻花輸人不輸陣。
  「啊?說我們土氣?妳有沒有腦袋啊?所謂的侍女應該要盡心侍奉主子才對,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何居心啊。」
  看來雙方是在吵衣服的問題。由於是服侍梨花妃,對方那些侍女的衣裳都是藍底。那些衣裳大多附有披帛與許多裝飾,比玉葉妃這邊華麗許多。
  「妳說這什麼話?打扮得醜,辛苦的是主子。難怪會僱用那個醜丫頭──」
  水晶宮的侍女嘻嘻笑著。
  (哦,當著我的面取笑我呢。)
  貓貓事不關己地想。不用說也知道,人家說的醜丫頭就是她。貓貓很明白在這後宮當中,自己的容貌連平凡都算不上。
  得意洋洋地挺著胸脯的宮女,是之前跟貓貓作對的侍女之一。那人個性凶焊,但不具有膽識,動不動就是一句「我要向我父親告狀」。貓貓為了讓她閉嘴,於是趁那宮女落單時將她逼到牆邊,一邊把膝蓋塞進她的大腿之間,一邊用指尖摸了摸她的頸子,然後回以一句「那我就弄得妳告不了狀」,於是後來她再也不敢靠近貓貓。
  (看來她聽不懂娼妓式的玩笑話。)
  至少那句話不該對著不諳世事的富家千金說。那名侍女不知道自己會被怎樣,戰戰兢兢地躲貓貓躲得遠遠的。竟然把那種玩笑話當真,真是個黃花大閨女。
  「那醜丫頭不在這兒,想必是被拋下了吧。這也難怪,帶那種醜女過來可是要丟人現眼的,我看連一件玉飾都拿不到。」
  宮女似乎完全沒認出貓貓。
  (真是過分,咱們可是共處了兩個月耶。)
  看到櫻花差點氣急敗壞地撲上去,還需要另外兩名侍女攔住她,貓貓覺得差不多該讓對方安靜下來了。
  貓貓繞到櫻花她們的背後,用手掌遮著鼻子,看著身穿藍衣的侍女。
  一名侍女先是狐疑地瞇起眼睛,接著察覺到了某件事,臉色發青地對身旁的侍女耳語。鼻子一遮起來之後,即使沒有雀斑,對方似乎也認出了貓貓來。
  就像玩傳話遊戲一樣,最後事情傳到了趾高氣昂的侍女耳裡,她筆直伸出來威嚇人的手指抖個不停,驚慌失色地張著嘴巴。
  她與貓貓目光對上了。
  (總算認出我來了啊。)
  貓貓盡可能露出滿面笑容,但看在侍女眼裡卻有如虎狼。
  「啊,啊啊……啊啊!」
  對方好像嚇傻到話都不會說了。
  「怎……怎樣啦。」
  櫻花不知道貓貓在背後笑得邪門,看敵對者忽然像小動物般發抖,一肚子納悶。
  「啊,啊啊。今……今兒個就姑且放妳一馬。妳……妳可得感謝我啊。」
  侍女撂下莫名其妙的狠話,就跑到布幕邊邊去了。明明還有其他空著的地方,她卻跑去離貓貓等人最遠的位置。
  櫻花等人被弄得一愣一愣的……
  (還是很受傷耶。)
  至於貓貓則是做如此想。
  櫻花重新打起精神,看著貓貓的眼睛說:
  「受不了,雖然早就覺得她們盡是些討厭鬼了,但真是對不起妳,讓妳受委屈了。妳明明這麼可愛。」
  櫻花歉疚地說。
  「沒關係,我不在意。這事先擱一邊,熱石頭還不用替換嗎?」
  貓貓是真的毫不介意,所以沒關係。然而櫻花卻眉頭緊鎖,用同情的目光看她。
  「不用,還是溫的,不要緊。話說回來,她怎麼沒事忽然開始發抖?」
  另外兩名侍女也大惑不解。翡翠宮的三位侍女雖然盡是些勤快又好脾氣的姑娘,但有點愛作夢,因此也就有點兒傻里傻氣。貓貓並不討厭櫻花她們這種性情,只是有些時候比較麻煩了點。
  「誰知道呢,也許是很想去如廁吧。」
  貓貓若無其事地說。
  附帶一提,如今貓貓的設定除了是被爹娘打罵,被迫賣身而淪為死不足惜的試毒侍女,還再加上在水晶宮受人百般欺凌了兩個月,而且是個怕男人怕到想弄髒自己臉蛋的弱女子。
  令人困擾的是櫻花她們的幻想能力,就像她們這年紀的姑娘一樣天馬行空。
  壬氏找貓貓鬥嘴,也被她們重新想像成天女般的人上人關心可憐姑娘,真讓人無奈。
  要怎麼看才能看成那樣,實在教人費解。
  不過貓貓嫌麻煩,所以無意糾正。
  
  至於另一邊的代理戰爭,還在進行當中。
  人數是七對七。
  是穿著白色衣裳的侍女,與穿著暗色衣裳的侍女。
  前者是德妃的侍女,後者是淑妃的侍女。
  「那邊也是水火不容呢。」
  櫻花感慨地說,用手對著火盆取暖。她們偷烤貓貓帶來的栗子吃,不過水晶宮那些人都不肯靠近,其他人又都是那副樣子,所以沒人怪罪。
  「一個年方十四,一個三十五歲。縱然同樣是嬪妃,要是年歲差距有如母女,自然會合不來了。」
  「少不更事的德妃與年高德劭的淑妃,情況可想而知嘍。一言難罄啊。」
  穩重大方的侍女貴園說。
  「就是呀,畢竟過去曾是婆媳關係嘛。」
  個頭高挑的侍女愛藍也點點頭。兩人性情雖比櫻花溫順,但就像這個年紀的姑娘一樣喜歡聊天。
  「婆媳?」
  好像聽到了後宮不該有的字眼。貓貓偏了偏頭。
  「是呀,講起來有點複雜就是了。」
  她們說兩人曾經是先帝嬪妃與東宮嬪妃的關係。
  先帝駕崩時,這位嬪妃為了服喪而出家。
  然而這其實是藉口,是要讓她一時捨棄紅塵,藉此將服侍過先帝的事一筆勾銷,接著再嫁給先帝之子。因為爹娘是高官顯爵,才能採取此種強硬手段。
  (先帝在位是五年前的事了。)
  當時德妃九歲。這種事情縱然是政治策略,也實在教人心裡不舒服。一想到皇太后是在更年幼時入宮,豈止不舒服,根本是無比噁心。
  貓貓想起當今皇帝的喜好,不由得鬆了口氣。皇上雖然有點喜愛結實纍纍的碩果,不過沒有先帝那種性癖好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再怎麼好色也不至於那麼離譜吧。)
  貓貓想起蓄著美髯的皇帝喃喃自語時,得知了教人驚駭的事實。
  「什麼九歲的婆婆,實在太不合常理了嘛。」
  愛藍說出了令貓貓懷疑起自己耳朵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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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話 園遊會 其參
  
  德妃──里樹給貓貓的第一印象,是個不識大體的小姑娘。
  宴會第一階段結束後安排了休息時間,於是貓貓與貴園去照顧公主。貴園替換涼掉的熱石頭時,貓貓則確認寶寶貴體有無違和。
  (身體狀況好像還不差。)
  臉蛋像顆蘋果的鈴麗公主咯咯笑著,現在表情比貓貓初次見到她時豐富多了,父皇與皇祖母都對她疼愛有加。
  (可是一直這樣待在屋外不對吧?)
  這下子要是讓公主得了感冒,貓貓恐怕就要掉腦袋了,真是沒道理。
  因為如此,籃子特地請工匠做了蓋子,完成了一只簡直有如鳥籠的睡籃。
  (好吧,反正可愛就罷了。)
  就連不喜歡小孩的貓貓都覺得可愛了,可見小寶寶是多厲害的一種生物。
  現在公主會爬了,總是想爬到睡籠外面,貓貓輕輕把公主放回籠裡,正想交給紅娘時,背後傳來了重重一聲鼻息。
  一個身穿絢麗濃桃色大袖的年輕姑娘正在看著她們,後面帶著好幾名侍女。
  雖然生得一張惹人憐愛的臉蛋,卻嘟著嘴,好像想讓人知道自己有多不高興。也許是不喜歡貓貓她們不來問候,只顧著照顧寶寶。
  (她就是那個幼婆婆?)
  紅娘與貴園深深低頭致意,所以貓貓也照著做。
  里樹妃仍舊一副不高興的臉,帶著侍女走遠了。
  「那就是德妃娘娘?」
  「是呀,就是她。不過我想妳看了也知道。」
  「她是不是搞不清楚很多事情?」
  例如現場的氣氛等等。
  受封四夫人後,每人會得到自己的象徵。
  好比玉葉妃就是大紅色與翡翠,梨花妃就是群青與水晶,淑妃從侍女的服裝來看,應該是黑色吧。她住在石榴宮,因此寶石大概就是石榴石了。
  (若是取自五行,穿白色才恰當。)
  里樹妃身上的衣裳是濃桃色,說得明白點,就是跟玉葉妃的紅衣重複了。從宴席的席次來看,玉葉妃與里樹妃相鄰而坐,一眼看上去色彩會起衝突。
  (對了。)
  貓貓想起剛才遠遠傳來的宮女爭吵,好像也是在吵這個話題,責怪她們穿著的顏色搞不清楚立場。
  「該怎麼說呢?畢竟她還小嘛。」
  紅娘深深嘆氣說出的這句話解釋了一切。
  
  貓貓把變涼的熱石頭放進事前準備好的火盆。
  由於其他家的侍女都在遠遠看著,於是貓貓向玉葉妃請准後,分了她們幾顆。
  看慣了絲絹或寶玉的侍女,竟然會為了區區加熱過的石頭而高興,實在挺有意思的。
  遺憾的是水晶宮的侍女一見貓貓靠近,就像磁石互斥那樣拉開一定距離,因此沒辦法送給她們。與其冷得發抖,為什麼不收下就是了?
  「搞了半天,妳人會不會太好了?」
  由於櫻花傻眼地說……
  「經妳這麼一說,或許是呢。」
  於是貓貓坦白講出了心中想法。
  (對了。)
  自從進入休息時間以來,帳幕後面的人好像就多了起來。
  不只侍女,諸位文臣武將似乎也都進來了。
  眾人都一手拿著飾品。
  有一對一找宮女講話的,也有好幾人簇擁著一人的。
  貴園與愛藍似乎也在跟不認識的武官說話。
  「大家就是像那樣,勸誘隱藏於花園中的優秀人才。」
  櫻花解釋給貓貓聽。她顯得有點得意,鼻子噴氣,不知在興奮什麼。
  「是。」
  「官員會把帶來的飾品交給宮女,作為印信。」
  「這樣啊。」
  「好吧,其實還有別的含意就是了。」
  「原來如此。」
  見貓貓一反常態回答得興趣缺缺,櫻花雙臂抱胸,噘起了嘴唇。
  「我說,還有別的含意喲──」
  「是這樣啊。」
  貓貓絲毫無意追問有什麼含意。
  「那妳那支簪子給我。」
  櫻花指著方才壬氏送貓貓的東西。
  「可以。不過,得請妳與另外兩人猜拳決定才行。」
  貓貓一邊幫火盆裡的熱石頭翻面一邊說。要是她們因此吵起來就難辦了。況且假如被紅娘知道貓貓擅自把東西送人,難保她不會賞貓貓後腦杓一掌。侍女長動手動得挺快的。
  貓貓打算兩年當差結束後就要早早回煙花巷,所以出人頭地或招攬人才都與她無關。
  而且更重要的是……
  (與其被那種人呼來喚去,我寧可在水晶宮當丫鬟。)
  貓貓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斷氣的蟬。
  這時……
  「這位小姑娘,請收下。」
  先是聽到低沉的男子嗓音,接著一支簪子遞到了眼前。小巧的桃紅珊瑚在簪子上搖曳。
  貓貓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名五官精悍的大漢,臉上笑容可掬。
  此人年紀尚輕,未蓄鬍鬚。雖然長相算得上是個美男子,但貓貓對於甜美的笑容莫名地有抗性,因此只是無動於衷地回看著他。
  
  武官似乎發現對方的反應跟想像中不同,但又不能縮回伸出去的手。他半蹲著用腳尖站立,所以腳在發抖。
  貓貓好像發現自己害男子陷入困境了。
  「謝謝。」
  貓貓收下簪子後,男子的神情變得像是受到飼主稱讚的小狗。
  貓貓覺得這人有點像隻笨狗。
  「那就別啦──多指教嘍──我叫李白,記好了。」
  (我是覺得不會再見到你了。)
  揮手告別的大型犬,衣帶上還別著十幾支簪子。
  可能是為了不讓侍女受辱,所以到處分送?出手還真是大方。
  (若是這樣的話,那真是對不起他了。)
  貓貓正在看著桃紅珊瑚簪子時……
  「人家送妳的?」
  貴園她們來了。衣帶上各自別著戰利品。
  「參加獎罷了。」
  貓貓無動於衷地回答。應該是到處送給落單又無人搭理的宮女吧。
  這時,背後有人開口:
  「就這麼件東西,太冷清了吧?」
  那是一個耳熟的高貴嗓音。
  回頭一看,豐滿的胸部……更正,是梨花妃站在那兒。
  (好像胖了點。)
  即使如此,還是不及往昔的豐腴肉體。不過殘留的憂色卻也襯托出娘娘的美貌。娘娘身穿深藍衣裙與天藍上裳,掛著青色披肩。
  (不會有點冷嗎?)
  貓貓既然是玉葉妃的貼身侍女,就不能太站在梨花妃那邊。
  離開水晶宮後,她也只從壬氏那兒聽說過梨花妃的病況。
  她知道縱使自己造訪寢宮,也只會被侍女拒於門外。
  「久疏問候。」
  貓貓照著紅娘教的行禮。
  「好久不見了。」
  一抬起臉,梨花妃摸了摸貓貓的頭髮。
  又跟壬氏那時一樣,有東西插到了頭上。
  這次不會痛。某件東西像是輕柔地別上去一般,插在綰起的頭髮上。
  「那麼,保重了。」
  梨花妃一邊輕斥難掩驚愕的貼身侍婢,一邊優雅地離去。
  翡翠宮的侍女愣在原地。
  「唉──這下玉葉娘娘可能不只是鬧彆扭嘍。」
  櫻花帶著傻眼的表情,彈了一下簪子的裝飾部分。
  貓貓頭上搖曳著三顆紅水晶連成的珠串。
  
  到了中午,貓貓與紅娘換班站到玉葉妃的身後,以服侍她用膳。
  貓貓聽取櫻花的建議,總之先將拿到的三支簪子全別在腰帶上。玉葉妃給她的是首飾,因此別個一支簪子也是可以,但櫻花說這樣跟沒戴的簪子之間就有了高低之分。侍女做事隨時都得考慮到旁人的立場,實在麻煩。
  貓貓從上座開始重新打量整個宴席,覺得還滿壯觀的。
  西側是成排武官,東側則是文官列席。只有其中約兩成的人可坐長桌,其他人都是整整齊齊地站著。要維持這種姿勢長達幾小時,想必比背後當差的侍女更難熬。
  高順也坐在武官那邊的位子。貓貓這下知道他的官位比想像中更高,不過一名宦官能毫不突兀地列席,讓她很是驚訝。
  剛才那個大漢也坐在那兒。雖然席次比高順更接近末席,不過從年齡來想,也許算是少年有成了。
  相反地,壬氏不見人影。那樣一個光彩奪目的人,應該很容易看見才對。
  反正也沒事找他,於是貓貓專心做自己的分內之事。
  首先端上來的是餐前酒。酒漿從玻璃瓶裡一點一點地注入銀杯。
  貓貓緩緩搖晃酒杯,以肉眼確認接觸部分的色澤是否變得暗沉。
  假如是砒霜,銀器就會逐漸發黑。
  貓貓一邊緩緩轉動酒杯一邊嗅味道,含一口在嘴裡。她知道沒有毒,不過不嚥下就不能算是試了毒。她咕嘟一聲以酒潤喉,然後用清水漱口。
  (哦?)
  好像受到大家注目了。
  其他試毒人連喝都還沒喝。
  其他人確定了貓貓沒事,才心驚膽跳地喝一口杯中物。
  (好吧,很正常。)
  誰都會怕死。
  如果有人願意身先士卒,當然是確定那人沒事再試比較安全。
  (而且要在宴席中下毒,大概只會用即刻見效的毒藥。)
  這些人當中頂多只有貓貓自己愛吞毒藥,屬於世間少有的人種。
  (既然要下毒,我想吃河豚,把內臟巧妙地摻進羹湯裡那種。)
  她愛死那種舌尖麻痺的感覺了。為了嚐到那種感覺,貓貓不知做過多少次嘔吐與洗胃。平時她服毒經常是為了讓身體習慣,只有河豚比較接近嗜好之物。附帶一提,她很清楚那種毒素不管怎麼做都無法讓身體適應。
  正在想著這些事情時,貓貓與端來前菜的侍女四目交接了。貓貓的嘴角上揚著,可能笑得詭異又邪門,完全把人家嚇到了。
  貓貓啪啪拍了幾下臉頰,讓臉變回平素的面無表情。
  接過來的前菜是皇帝最愛吃的,有時會作為消夜。
  膳食似乎由後宮御廚所烹煮,與平常的飲食無異。
  其他試毒人都盯著貓貓瞧,於是她幫大家個忙,早早動筷子。
  是魚肉與蔬菜做成的魚膾。
  皇帝雖然是個好色大叔,不過試毒侍女覺得他吃得還挺健康的。
  (配膳出錯了。)
  貓貓發現到食材與平時有異。平常放的是青花魚,今天卻用海蜇皮或類似的食材代替。
  御廚不可能弄錯皇帝愛吃的東西怎麼煮。如果出錯,應該是把為了其他嬪妃烹調的東西端來了。
  後宮的尚食廚藝精湛,即使是同一份菜餚,也會分別煮成御用與嬪妃用。玉葉妃在餵奶的期間,尚食一直都會提供發奶膳食。
  試過了毒,看大家都在吃前菜,看來的確是配膳出錯了。不識大體的里樹妃臉色發青。
  (碰到不敢吃的東西了嗎?)
  畢竟是皇帝愛吃的東西,不能剩下。
  她忍耐著吃下去,夾青花魚片的筷子在發抖。
  往她身後一看,負責試毒的侍女閉著眼睛,嘴唇在抖動。貓貓看出她那嘴唇描繪出一絲弧線。
  她在笑。
  (看到討厭的東西了。)
  貓貓拉回視線,接過了下一份菜餚。
  
  ○●○
  
  如果只是普通的宴席該有多好。
  李白覺得自己跟那些從宮殿俯瞰萬民的顯貴之人合不來。
  選這種大冷天,在強風刺骨的戶外辦宴會,有什麼樂趣可言?
  不,如果只是尋常宴會倒無所謂。若能仿效古法,在桃園中與莫逆之交飲酒食肉,必是人生一大樂事。
  然而換成跟顯貴之人宴飲,就總是伴隨著毒殺的風險。
  縱然是珍饈百味、窮盡秘傳廚技的宴會,試完了毒都涼了,美味也減了幾分。
  李白並非在責怪試毒人,只是每次他們臉色嚇得發青地慢慢把湯匙送進嘴裡,光是看著都覺得胃痛。
  他以為今天又要度過同一段無益的漫長時間。
  不過,似乎也並非如此。
  平常試毒人都會一邊面面相覷,一邊決定試吃的順序。
  但今天似乎有個特別勇敢的試毒人。
  這個負責為貴妃試毒的嬌小侍女,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就晃動著銀杯喝了餐前酒。
  她慢慢嚥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漱了口。
  李白正覺得眼熟,就發現是方才給過簪子的一人。她相貌平平,五官端正但缺乏特徵。在美女如雲的後宮宮女當中,恐怕屬於埋沒於萬人之中的一類。
  然而那姑娘不帶表情的臉龐,卻又具有某種威懾他人的眼光。
  本以為是個不愛理人的姑娘,想不到表情還挺豐富的。
  先是面無表情,隨後不知怎地開始竊笑,接著又恢復原狀,然後換成不高興的臉色。
  可是試起毒來卻又不當一回事,實在是很有意思。
  不知道她接下來會有何種表情?正好可以拿來解悶。
  姑娘接過羹湯,以調羹舀起。先用眼睛確認,然後慢慢放在舌尖上。
  只見姑娘一瞬間睜大了眼,緊接著忽然露出了痴然如醉的笑靨。
  臉頰飛上紅雲,兩眼開始滲出水氣。嘴唇描繪出弧線,半張著的口中,可以看見潔白皓齒與妖媚的舌頭。
  女人就是這樣才可怕。
  舔掉沾在嘴唇上湯水的模樣,堪稱如成熟果實的名妓笑靨。
  那道菜究竟有多美味?
  是其中含有某種東西,能令平凡姑娘變得那般妖豔,抑或是宮廷御廚的巧技所致?
  就在李白咕嘟一聲吞下口水時,姑娘做出了令他不敢置信的事。
  她從懷裡取出手巾貼在嘴上,將吃下去的東西吐了出來。
  「此羹有毒。」
  侍女再次變得面無表情,克盡己職之後,就消失在布幕的後面。
  宴席在一陣騷動之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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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話 節慶過後
  
  「還真是個活蹦亂跳的試毒人啊。」
  貓貓漱完口正在發呆時,神出鬼沒的閒人宦官現身了。
  都跑到離宴席這麼遠的地方了,真虧他還能找到自己。剛才接在魚膾之後上的菜裡有人下毒,貓貓將它吐掉,離開了宴席。
  (侍女那樣做應該會挨罵吧。)
  貓貓行事其實可以再穩便點,但她剛才辦不到。許久沒吃到的毒物十分柔和美味,差點讓貓貓想直接嚥下去。試毒人如果吃毒吃得津津有味,就無法完成自己的職責了。貓貓迫不得已,只好離開宴場。
  「壬總管喜氣軒眉。」
  貓貓想跟平常一樣面無表情地答話,然而毒素的餘韻讓她表情有點鬆懈。
  好像面帶笑容回答壬氏一樣,讓她有點生氣。
  「妳才是滿臉喜氣吧。」
  貓貓忽然被壬氏抓住了手臂。他看起來倒是沒什麼喜氣。
  「總管這是做什麼?」
  「當然是要去醫局了。中了毒了還一副沒事樣,可不能當笑話帶過。」
  事實上,貓貓是真的好端端的。那一點點毒,只要不吃下去就沒事。
  話說回來,如果沒吐掉而是吃下去,不知道如今怎麼樣了?
  好奇心令她全身發癢。
  此時一定已經全身麻痺了吧。
  (真不該吐掉的。)
  最起碼希望能獲賜剩下的羹湯。
  貓貓試著問了一下壬氏。
  「妳是傻子吧?」
  結果得到壬氏傻眼的回答。
  「還請總管說我是積極進取。」
  好吧,以一般情況來說,這種進取心或許不要也罷。
  話說回來,平常不必要地大放光彩的壬氏,此時感覺似乎不太一樣。
  他頭上插著新的簪子。明明身上穿著跟方才同樣上好的衣服。
  不對,衣襟有點凌亂。也就是說發生過會弄亂衣服的事了?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這個可惡的東西。鐵定是拿天冷當藉口,去做些傷風亂俗之事暖身子了。
  甘露般的嗓音有些沙啞,柔和的笑靨也不見了。
  (原來一身光彩還能調節的啊。)
  還是說是翻雲覆雨得累了?之所以沒赴宴,想必是拐著宮女、文官、武官或宦官去幹什麼了,要不就是反被人拐跑了。
  就當作是這樣吧。
  真是好興致啊。
  (現在這樣看起來倒還好一點。)
  雖然依舊是個俊俏小生,不過如今這樣子看來,反而還有幾分像是個年少青年。不,不如說看起來童稚了些。
  或許可以拜託高順,下次如果壬氏要來,請他雲雨一番之後再來。
  人家會不會聽另當別論。
  「都是因為妳離開時看起來一臉沒事似的,害得有人懷疑是否真的有毒,自己試吃了一下。」
  「哪個傻子做出這種事?」
  毒藥有著不同種類,有些吃了之後,毒性要過一段時間才會發作。
  「大臣在那兒發麻。那邊現在為了這事鬧得不可開交。」
  原來如此,這下社稷的將來堪憂了。
  「難得有這機會,若是能請大臣服食這個就好了。」
  貓貓在胸前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只布袋。是她收在胸墊裡的嘔吐藥,昨晚她勤奮地調製好的。
  「我做的這個配方很猛,可以吐到整個胃翻過來。」
  「呃,不,這才叫毒藥吧?」
  壬氏用受不了她的口氣說。
  「我們這邊也有醫官,交給太醫就沒事了。」
  貓貓無意間想起一件事,停下腳步。
  「怎麼了?」
  「小女子有一事相求,想請總管帶一位大人同行。」
  貓貓有件事無論如何都想弄清楚。為此,她需要找一位人物過來。
  「究竟是誰?」
  壬氏皺著眉頭,一臉不解。
  「可否請總管找德妃──里樹娘娘一起過來?」
  貓貓用嚴肅的口氣說。
  
  被叫來的里樹妃,對壬氏露出春風滿面的笑靨,對貓貓則是一副「哪來的丫頭?」的白眼。不知道是不是靜不下來,右手頻頻摩娑著左手。
  即使年幼,畢竟還是女人。
  本來要前往醫局,然而傻瓜高官害得醫局人滿為患,不得已,他們只好轉往無人使用的書房。這樣一比較之下,就會發現後宮與其他地方就連建物都有所不同。樸質無華的大房間,讓里樹妃露出有點鬧性子的表情。
  原本那一堆的貼身侍女,貓貓請高順都屏退了,只留下一人。
  貓貓用涼開水服下解毒藥。其實不服藥也不打緊,但人家告訴她以防萬一,而貓貓也對別人調配的藥品有興趣,於是就吞下了。號稱解毒藥,其實就是能把胃裡東西全部淨空的嘔吐藥,讓貓貓大吐特吐,好不過癮。壬氏一直用傻眼的目光,看著貓貓邊吐邊露出滿足的神情。竟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年輕姑娘嘔吐的模樣,果然是個失禮的傢伙。
  不同於庸醫,這裡的醫官醫術了得。
  貓貓一臉暢快的表情向里樹妃行過一禮。妃子冷眼看著貓貓。
  「失禮了。」
  貓貓靠近里樹妃。
  「!」
  她執起妃子的左手,掀起了長長袖管。溫潤如玉的手臂露了出來。
  「果然。」
  手臂上有著貓貓猜想的東西。
  本來應該觸感滑嫩的肌膚起了紅疹子。
  「魚貝類當中,有娘娘不能吃的東西吧。」
  聽見貓貓所言,里樹妃只是低垂著頭。
  「這是怎麼回事?」
  壬氏雙臂抱胸問道。
  不知不覺間,他又散發出天女般的優雅氣質了。不過沒有平素那種笑臉。
  「有些食物不適合某些人吃。除了魚貝類之外,還有雞蛋、小麥、乳製品等等也是。像我就不能吃蕎麥。」
  壬氏與高順顯現出明確的驚愕之色。就像在說「妳明明吃毒藥吃得面不改色」。
  (不用你們管。)
  
  貓貓有努力試圖適應,卻因為支氣管收縮而造成呼吸困難。而且最根本的問題是,這是吃下之後經胃部吸收而起疹子,所以難以調整份量,好得也慢。因此她死了這條心。
  她雖想再找機會試試,但後宮只有庸醫,恐怕試不了。
  「妳怎麼知道的?」
  嬪妃怯怯地開口。
  「先容我問一句,娘娘腸胃有無不適?看起來似乎沒有噁心或痙攣。」
  不嫌棄的話,我可以調帖瀉藥──聽到這句話,里樹妃猛搖頭。
  在憧憬的神仙中人面前講這種話實在有點過分。貓貓稍微報了一下方才的仇。
  「那麼,請坐下聽我說。」
  人不可貌相,做事勤懇的高順拉出椅子,里樹妃在椅子上坐下。
  「因為娘娘的膳食與玉葉娘娘的對調了。玉葉娘娘不挑食,因此膳食與皇上的御膳菜色幾乎一樣。」
  然而第一道菜與第二道菜,用的卻都是不同食材。
  「娘娘是否無法食用鯖魚與鮑魚?」
  妃子點了個頭。
  貓貓沒漏看她背後侍女的慌張神色。
  「只有無法食用的人才知道,這並非挑食的問題。所幸這次只起了蕁麻疹,嚴重時甚至會引起呼吸困難與心臟衰竭。換句話說,假如知情卻還故意讓人吃下,等於是下毒。」
  下毒兩個字讓旁人起了敏感反應。
  「里樹娘娘恐怕是不願掃大家的興,因此不敢啟齒,但這是非常危險的行為。」
  貓貓有意無意地讓視線停留在嬪妃與侍女之間。
  「還請千萬謹記在心。」
  貓貓提出忠告,但未指明對象。
  隔了一會兒後……
  「也請將此事告知日常膳食的配膳人員。」
  貓貓如此拜託壬氏,然而嬪妃與侍女似乎都沒多餘精神傾聽。
  貓貓向貼身侍女詳細解釋了危險性,又寫下萬一發生狀況時的治療方法交給她。
  侍女臉色蒼白,不住點頭。
  (大概就威脅到這裡吧。)
  帶來的侍女是負責試毒的女子。
  就是那個偷笑的女人。
  里樹妃離開後,貓貓注意到後方傳來的黏稠空氣,以及伸出來碰她肩膀的手。
  貓貓露出一種看乾掉的蚯蚓都還比較友善的冷漠眼神。
  「小女子乃是下賤之人,可以請總管不要摸嗎?」
  她委婉地告訴對方:少給我亂碰,你這混帳。
  「只有妳才會講這種話耶。」
  「那就是大家都在跟總管客氣吧。」
  貓貓急步遠離壬氏的身邊。
  幾乎令人胃悶的膩人聲音讓貓貓嘆一口氣,尋找高順這帖清涼劑,然而忠心事主的侍從用目光請求著「拜託,妳就忍忍吧」。
  「那麼,小女子去向玉葉娘娘稟報了。」
  「妳為何特地讓試毒的侍女陪同娘娘?」
  壬氏冷不防地一語道破。就是這樣才難搞。
  「總管此話是何意思?小女子不懂。」
  貓貓面無表情地回答。
  「那麼,妳是認為配膳人員弄錯了嗎?」
  「這小女子也不知。」
  貓貓裝傻到底。
  「回答我這個問題就好。所以遭人下毒的是德妃對吧?」
  「只要其他盤子沒有下毒的話。」
  那就是如此了。
  見壬氏陷入沉思,貓貓從房間退下後,靠著牆壁深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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