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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春日みかげ]織田信奈的野望全國版外傳 邪氣眼龍政宗[台/繁]附短篇小冊子(插圖待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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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9 18: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9-9-9 18:12 编辑

  織田信奈的野望全國版外傳 邪氣眼龍政宗
  ───────────────────────────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春日みかげ
  插圖:みやま零
  譯者:shaunten
  圖源:輕之國度錄入組
  掃圖:Naztar(LKID:wdr550)
  錄入:Naztar(LKID:wdr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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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本文特別嚴禁轉載至SF輕小說頻道和輕小說文庫
  ───────────────────────────
  米澤當家的女兒‧梵天丸因為金髮、異色瞳的奇特容貌,只能過著與家人疏遠的孤獨生活;不過在侍童‧片倉小十郎、直江兼續等個性十足的友人圍繞下,她逐步開始有了「奪取天下」的野心。
  某天,為了修行而造訪堺町時,梵天丸與傳教士‧弗洛伊斯、織田信奈的親信‧相良良晴展開了一場命運邂逅……
  「咯咯咯。這就是我的鮮血魔眼──邪氣眼!」
  中二病到極點的奧州霸主就此誕生!
  以《織田信奈的野望》系列人氣角色‧伊達政宗為主角的故事,在作者改稿、收錄全新短篇後以完全版的姿態正式登場!

  插圖000

  作者:春日みかげ(Mikage Kasuga)
  《織田信奈的野望 全國版》將既有內容全面翻新!!為了讓外傳更為符合「梵天丸專屬故事」的主題,我重寫了最後的段落,身為替身的妹妹‧貓姬也會在此初次登場。另外還收錄了相良良晴被邀請到仙台的全新特別短篇。

  插圖001

  「毘沙門天在上,我絕不容許任何卑劣惡行!」

  插圖002

  插圖003

  「直接一看還真是驚人啊!裡面到底塞了什麼啊,弗洛伊斯?」
  「不要捏太用力,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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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9 18: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封印 梵天丸登場!!

  一位美麗的公主武將正騎著白馬緩緩行進在越後通往米澤的山路上。
  誠如出身雪國‧越後的公主武將,她的肌膚有如初雪般淨白無瑕。
  紮成一束的長髮垂至腰間,瀏海則是修剪得整整齊齊。
  儘管眼神犀利這點令人印象深刻,不過她的年紀大概只有十二、三歲左右。
  就連本人也不清楚自己的實際歲數。
  出生年月不詳。
  這名少女是越後樋口村的戰後孤兒。上杉謙信的軍師‧宇佐美定滿因為「此女將來有望成為公主武將」的原因收留了她。而在認定她「充滿才氣」的宇佐美說服下,宰相‧直江大和收養了該名少女,並對其施以嚴格的英才教育。然而,越後名門世家‧直江家的養女,這樣的地位不過是名號而已,少女還得通過直江大和「若無法在三年內發揮足以輔佐上杉謙信的實力,就得毫不猶豫自盡」這樣的「死亡訓練」。
  最後,通過訓練的少女被拔擢為上杉謙信的侍童。由於她有著直江大和教導的伶俐才智與無礙辯才,而且宇佐美定滿傳授的軍師能力也備受肯定,因此才能獲得如此破格的晉升。甚至在長期輔佐謙信的軍師‧宇佐美定滿與宰相‧直江大和相繼過世後,少女正式繼承直江家,並改名為「直江兼續」,成為了上杉家的重臣。
  這也意味著,不知道雙親長相與自己生日的流浪少女憑藉著實力,在短短數年內爭取到上杉家家老的地位。
  上杉謙信的心腹。
  這就是年少天才‧直江兼續的外號。
  直江兼續本身對自己的才幹相當有自信。
  她之所以單身前往米澤,是因為收到主公‧上杉謙信的一則奇特命令。
  「奧州似乎潛藏著另一條龍。」
  那位統治越後的年輕公主大名有著異於常人的獨特思維,並靠著堪稱是上天啟示、第六感般的靈感來打仗還有治理國家。
  在聽到奧州似乎存在著「另一條龍」的傳聞後,謙信對這個消息相當感興趣。
  謙信被稱為「越後之龍」,和「甲斐之虎」武田信玄並列為最受到眾人畏懼的戰國最強武將。
  憑藉著若有神助的指揮能力將智將‧武田信玄逼入絕境,同時無私地反覆投身公義之戰,企圖讓這個戰亂時代恢復正義、秩序。擁有如此優異的軍事長才,還有無私的公義信念,謙信就是這麼率直的純真武將。
  儘管與其他上杉家將領一樣,直江兼續堅信上杉謙信是毘沙門天化身並景仰著她;但還是難以推測出這道命令的真正涵義。
  「奧州應該不可能有足以匹敵謙信大人的英雄吧……」
  戰國時代的東北地區──奧羽只有兩個國家。
  本州最北邊的青森縣與靠太平洋一側的岩手縣、宮城縣、福島縣是陸奧國(奧州)。
  靠日本海一側的秋田縣與山形縣則是出羽國(羽州)。
  不過,現代日本地圖上面橫跨四個縣的奧州南北縱向過於狹長,因此當地人將靠近關東、現在的宮城縣南部到福島縣的地區稱作南奧州;宮城縣北部、岩手縣、青森縣一帶則稱為北奧州。
  上杉謙信未來打算將這片廣大奧州土地交給直江兼續處理。
  這趟旅行比較像是來視察奧州。
  不過奧州之龍究竟是何方神聖?
  「如今的奧州已經沒有過去時代藤原家誇耀榮華富貴的那股力量。現在那裡應該只有結成複雜姻親的鄉下大名各自割據一方才是。」
  直江兼續警戒的奧州、羽州大名,就只有被稱為「出羽之狐」的山形城主‧最上義光而已。
  靠日本海一側的出羽與越後接壤,將山形城當成根據地的最上義光至今和越後上杉家起了不少次紛爭。
  「最上義光是名智勇雙全的武將,同時也是個性暴戾的傢伙。據說他曾經對親生父親還有族人兵戎相向,而且那個傢伙還圖謀我們越後北方的領土,簡直不可原諒。」
  然而,根據上杉謙信所言,有位遠比最上義光優秀的英雄就潛藏在距離山形不遠的米澤伊達家。
  根據地圖,米澤位於出羽的南邊。
  不過,儘管同在出羽,山形的最上義光是朝日本海方向的庄內地區拓展領土;而米澤的伊達家則是向太平洋方向的南奧州擴張疆域。
  伊達家對日本海一側的出羽地區毫無興趣,將那一區完全交給山形城的最上義光處理。最上義光的妹妹‧義姬嫁給了伊達家的當家‧伊達輝宗,兩家締結了婚姻同盟。
  在奧羽,這類婚姻同盟異常地多。以米澤伊達家、山形最上家、會津蘆名家、常陸佐竹家為首,許多大名與豪族四處締結複雜的親戚關係,就連素有「上杉謙信心腹」之稱的秀才‧直江兼續也難以掌握全貌。
  伊達家因為一場席捲奧州全境,名為「天文之亂」的大型親子爭端而衰退。雖然他們現在以出羽的米澤為根據地,不過以前伊達家是以奧州中心地帶,即仙道筋(今日福島縣中通)的梁川城(今日福島縣伊達市)為根據地,稱霸了南奧州一帶,而且還被已經滅亡的足利幕府授與「陸奧國守護」一職,是奧州首屈一指的名門。他們曾經有過那麼一段幾乎可被稱為「奧州霸主」的輝煌時代。
  與引發「天文之亂」的父親起了激烈爭執而退到米澤的前代當家‧伊達晴宗之所以逼迫幕府封他「奧州探題」的名銜,或許是因為晴宗懷抱著讓伊達家統一南奧州、成為「奧州霸主」的宿願吧。
  由於這樣的緣故,即便伊達家的武士已經將根據地從仙道筋轉移到出羽深山的米澤,但他們還是稱自己為「奧州人」,並在奧州靠太平洋一側的地區持續戰爭。
  據說這樣的伊達家出了一位神童。
  「伊達家的繼承人‧梵天丸。雖然還只是個年幼公主,但據說她的才智非比尋常。」
  直江兼續現在正為了前往會見那位名為梵天丸的神童而踏上旅途。
  「聽說山形的最上義光有可能加害梵天丸這位外甥女。看來意圖吞併伊達家的他對伊達家出了這麼一位神童感到非常不悅呢。」
  如果神童‧梵天丸果真是龍的話,妳就要保護梵天丸免受最上義光陰謀所害,並對梵天丸循循善誘──上杉謙信對兼續下了這道命令。
  這都是為了奧州的將來。
  上杉謙信似乎相當期待梵天丸這位素未謀面的神童。
  儘管受謙信賞識拔擢的兼續有些吃味,但謙信第六感的準確度高得嚇人。
  況且她也有點同情被伯父意圖謀害的梵天丸。
  我就暫時保護梵天丸吧──兼續這麼心想。
  「話說回來,她不過是個孩子,竟然取了這麼不得了的名字啊。」
  梵天是佛教的守護神,甚至在佛教創立前,印度人就已經在膜拜這尊神祇了。
  伊達家的年輕當家‧伊達輝宗是個無可救藥的爛好人,就連越後都盛傳著最上義光將妹妹‧義姬強行推給他時,義姬的肚子裡早已懷著不知道是誰的孩子;不過輝宗卻沒有回絕這門婚事。
  義姬嫁到米澤後,沒過多久就生下了梵天丸。
  就時間上來看,那並不是伊達輝宗的親生骨肉。
  所以這則謠言恐怕是事實吧。
  「竟然為背負著如此命運的孩子取了梵天丸這種不得了的名字,伊達輝宗看來是個很了不起的有德之人呢。」
  這麼想的直江兼續抵達米澤後進入一間糰子店。
  她在糰子店裡一邊請人吃東西,一邊打探「梵天丸大人家住何處?」這個消息。
  初到此地時先在城裡收集直接情報,這是兼續流的做法。
  「請問梵天丸大人家住何處呢?」
  「她好像每個月都會來米澤城與雙親吃飯呢。」
  「但不是今天喔。」
  「嗯,再來一份。」
  「喔喔,這真是──」
  「大方的公主武將大人呢。」
  「那梵天丸大人今天會在何處落腳呢?」
  「在自己家吧。」
  「她很少離開宅邸。我們米澤人也沒看過梵天丸大人的樣貌呢。」
  「她似乎也很少在家臣團面前露臉呢。」
  用現代話來說的話,梵天丸是個家裡蹲。
  「儘管不是很清楚,不過據說梵天丸大人是個神童喔?」
  「是不是神童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那位公主大人好像非常怕生啊。」
  「嗯。」
  就算怕生,也不能就此判斷她是個沒用的人。
  更何況兼續敬愛有加的上杉謙信也不喜歡抛頭露臉,經常會窩在毘沙門堂。不過,那和怕生又有些不一樣。
  看來孤獨就是上杉謙信第六感的來源。
  「謠傳梵天丸大人不是伊達輝宗大人的親生骨肉,這件事是真的嗎?」
  「這個嘛……」
  「要是亂講話的話可是會受罰的。」
  「儘管伊達家的主公是個和善的名君。」
  「不過唯獨這個謠言他無法忍受啊。」
  「這樣啊。總之我想看看梵天丸大人的宅邸的。請問地點在哪?」
  「武士大人,您最好別去那裡喔。」
  「怎麼說?」
  「因為那是棟陰森森的恐怖宅邸啊!」
  「陰森?」
  「我們這裡流傳很多奇怪的傳聞,像是那棟房子養著南蠻怪物,或是庭院裡面堆了很多骷髏之類的。」
  聽起來實在是難以置信呢。
  「……這些傳聞實在很難跟神童住所聯想在一起呢。」
  「因為梵天丸大人足不出戶的關係,所以才會使這類傳聞流傳開來吧。」
  「不過因為那棟屋子位在山上,經常籠罩在雲霧當中,的確很陰森沒錯啦。」
  南蠻鬼屋嗎……儘管在奧州還沒遇到天主教的傳教士,不過實情又是如何呢?
  雖然天主教的傳教活動在有南蠻船進出的九州、畿內很興盛,不過還尚未遍及東國。
  或許這證明了梵天丸的思想已經進步到這種程度了?
  將裝滿金幣的小袋子分送給眾人後,兼續離開了糰子店。
  由於時候不早,因此她暫且住宿一晚,隔日一大早便出發前往梵天丸的宅邸。
  騎馬上山後,兼續在鎮民告訴她的地點果真發現一棟籠罩在霧氣中的陰森屋子。
  屋外的圍牆上面聚集許多黑貓,不斷發出令人不安的叫聲。
  隔著滿是黑貓的圍牆,可以看見一座外表看起來就很可疑的南蠻寺。
  南蠻寺的屋頂插著一支倒過來的十字架。
  這支十字架與平常天主教使用的正好上下顛倒。
  受到自認是毘沙門天化身的上杉謙信影響,兼續很熟悉佛教。不過,她對天主教也稍有研究。
  「真奇怪。為什麼那支十字架是上下顛倒的呢?」
  兼續繞到正門,想請裡面的人開門;不過門後卻沒有半點動靜。
  噹~~噹~~霧氣裡傳來一陣陰森鐘聲。
  那大概是報曉的鐘聲,不過這種南蠻風格的鐘聲卻與佛教寺廟的鐘聲迥然不同,怎麼聽都讓人覺得不吉利。
  伴隨著鐘聲,黑貓紛紛開始喵喵喵地鼓譟起來。
  一直孤身待在這種詭異場所也不是辦法。
  兼續是個有禮貌的公主武將,不過此刻她快要忍受不住梵天丸宅邸的陰森氣氛了。
  再加上兼續的個性有些驕傲自大,不怎麼喜歡別人讓她在門口等太久。
  「沒辦法,我自己進去吧。」
  於是她翻身下馬、穿過圍牆,從庭園進入了屋內。
  這就是直江兼續,外號兼兼的她不幸命運的起點。

  米澤神童‧梵天丸很晚起床。
  「嗚喵~~」
  被稱為南蠻鬼屋的梵天丸宅邸裡傳出陣陣叫聲──
  「嗚喵~~~~」
  那聲音有點像貓咪的慘叫,又好像不是。總之這陣不知道是什麼的咆嘯響遍了整個被霧氣繚繞的庭園。
  「嗚喵……」
  「公主,已經早上了。請起床吧。」
  「嗚嗚。母親大人。我要用母親大人軟綿綿的胸部當抱枕再多睡一會兒啦。」
  「公、公主。您做了與令堂一起睡覺的夢嗎……那就再讓您多抱一下吧。」
  「……嗚……母、母親大人……妳又在我飯裡……下、下毒了……!」
  「公主!?您又做了被令堂下毒的惡夢嗎!?本、本人小十郎這就立刻叫醒您!」
  「……結果餐點裡放的不是毒藥,而是營養豐富的大蒜啊,母親大人。梵天丸最喜歡母親大人做的菜了。咯咯咯。」
  「……嗚嗚。公主,您在夢裡還是與您母親感情很好呢……我知道了,本人小十郎就維持抱枕的身分用公主抱姿勢將您抱起來吧。」
  「但是仔細一想,大蒜對我這種南蠻魔族不就是劇毒嗎!要、要融化啦!!!!母、母親大人~~!?」
  「公、公主大人!!!!」
  「嗚啊。小十郎,妳從剛剛就一個人在那邊又哭又笑的,好吵耶。咯咯咯。」
  咚。
  一隻小貓從梵天丸專用南蠻床被抛了出來、在地板上滾來滾去……但仔細一看,那不是貓,而是個女孩子。
  「嗚啊。妳做什麼啦,小十郎!」
  「請不要一大早就開這種惡劣玩笑啦,公主。」
  「身為我的抱枕竟然把主人從床上拋下去,難道妳打算用實力篡奪魔王的寶座嗎~~!?」
  穿著白色「南蠻睡衣」的嬌小少女一邊在地板上打滾,一邊露著潔白牙齒擺出了邪惡笑容。
  當她翻身站起後,隨即伸展手腳擺出一種「亮相」【註】的誇張姿勢。看來她的運動神經超乎尋常地好,搞不好真的是一隻貓也說不定。【註:日文為「見得」,歌舞伎演員以獨特的瞬間靜止、怒視動作吸引觀眾注意的表演方式。】
  這種名為「亮相」的獨特姿勢是這位小不點女孩不斷思考「要怎麼做才會看起來帥氣」這個問題後研發出來的。
  不過這位年幼女孩最令人感到奇特的,是她的頭髮反射著簡直就是南蠻人的金色光輝,以及有如紅葡萄酒的紅色左眼。
  「公主,請不要再拿我開玩笑了!您一開始就醒著吧?」
  將梵天丸從床上丟下去的犯人是她的侍童,同時也是抱枕的片倉小十郎。
  小十郎比梵天丸大了幾歲。
  儘管片倉小十郎被譽為米澤第一美少年,甚至伊達家家臣團裡面對男色感興趣的男武士還建立了親衛隊;不過她其實是個女孩子。
  米澤城主兼伊達家當家的伊達輝宗為了不讓重要繼承人‧梵天丸被壞男人纏上,因此命令小十郎打扮成男性,隨侍於梵天丸的左右。
  梵天丸相當中意這位毫無私慾又有常識的小十郎,不僅吃飯、洗澡都要她和自己一起,就連晚上睡覺也常常拿她當抱枕用。
  儘管小十郎在心裡為自身的將來稍稍感到無奈(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女兒身呢……),但絕對不會讓這位有著金髮、異色瞳,宛如天使般可愛的梵天丸離開自己的視線。應該說,是因為梵天丸一離開她的視線就不知道會惹出什麼麻煩的關係。
  畢竟梵天丸是個聞一知十的早熟神童,腦袋構造和常人不同。
  儘管她尚未成年,不過其父伊達輝宗已經看出「這個孩子是個天才」,並對梵天丸施予英才教育。讓她早已通曉了古今東西的佛教、神道、儒學、數學、軍事學、曆法,而且最近還說出「我對日本的學識膩了」這樣的話,轉而開始吸收南蠻知識。
  但也因為這樣,梵天丸的宅邸如今已化為一棟南蠻鬼屋。
  靠著聽來的資料,她光憑妄想就打造出了自己從未見過的南蠻寺,而且寺內供奉的不是天主教的真神,而是南蠻的惡魔與山羊頭骨,讓此處成為了日本史上第一座反基督教會,還在濃霧籠罩的庭院中放了看起來像是南蠻墳墓的逆十字架,更以黑貓在南蠻被當成魔族使魔的理由養了一大堆貓。
  一般來說,這個時代的日本人接觸到南蠻文化後就會成為天主教徒;不過神童過頭的梵天丸腦袋已經繞了地球一圈,還莫名其妙說出「南蠻魔族聽起來還挺帥氣的嘛。咯咯咯」這番話,並傾心於反基督這樣的嗜好,最後竟說出了「我乃從南蠻被召喚來消滅日本的魔族」這種話。
  這樣的人說好聽點是神童,但只要走錯一步……不對,梵天丸現在的的確確就是怪人、奇人那種傢伙。
  喵──
  喵──
  房子四面八方都傳來黑貓的叫聲。
  「喔喔。今天魔族的咆哮聽起來真順耳啊。咯咯咯。嗚喵~~~~♪」
  「請不要和貓共鳴啦。您有聽到我說的話嗎,公主?」
  「有聽到啦。對了,妳剛剛說的開玩笑是什麼意思啊?」
  「您不是假裝做夢來作弄我嗎?」
  「我在被小十郎拋出去前都在睡覺喔。」
  「騙人。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膽小的。請不要作弄我啦。」
  「才不要。小十郎太好騙了,當然要好好玩弄啦。」
  「那麼我今天開始就不當抱枕了。」
  當小十郎氣鼓鼓地撇過頭去時,梵天丸立刻就淚眼汪汪。
  「嗚喵~~不行啦!要是小十郎不當我的抱枕,我會睡不好啦~~!」
  「那就找您的妹妹‧小愛大人當抱枕吧。小愛大人也很想當公主的抱枕呢。」
  「唔。小愛雖然可愛,但是沒胸部,抱起來沒什麼感覺啦。我至今已經拉過很多女生到這張南蠻床上,不過小十郎充滿彈性的年輕胸部抱起來最舒服喔。咯咯咯。」
  「不過是個小女孩,別說那種聽起來像老鴇的話啦。真是讓人不快耶。」
  「說我是小女孩,真沒禮貌,小十郎。我已經是大人了,只是稍微矮了一點而已。」
  「大人不需要找別人當抱枕也可以自己一個人睡覺喔。」
  「什麼?如果自己一個人睡覺的話,晚上想尿尿的時候該怎麼辦啊?」
  「就直接去啊!」
  「嗚喵?不可能啦,我怕鬼啊。那我要直接尿在床上!」
  「把這間房子改造成南蠻鬼屋的人不就是公主您嗎~~」
  「要是庭院裡的南蠻寺魔法陣跑出低等魔族的話該怎麼辦啊。我一定會站著昏過去,而且還會尿褲子的啦!」
  「那就尿在床上吧。」
  梵天丸輕身跳起、纏住了小十郎的脖子。
  「嗚啊啊啊!小十郎,不要抛棄我啦!!!嗚嗚……」
  「好啦好啦,我一定不會抛棄您的。」
  「真的嗎?」
  「不論公主是多麼讓人遺憾的小鬼頭,我都不會拋下您的。」
  「小十郎~~!能夠當抱枕的人果然只有小十郎啊!我抱我抱!」
  梵天丸這個時候的表現就像個與年齡相符的天真孩子。
  小十郎一邊嘆氣說:「唉……如果米澤這裡有真正的傳教士,公主就可以變得正常一點吧」一邊開始幫梵天丸更衣。
  「唔~~唔~~」
  梵天丸兩手高舉,任憑小十郎幫她打理服裝。
  不知道因為她是神童,還是單純個性使然,梵天丸是個懶骨頭。
  她早上特別難起床。
  似乎有低血壓吧。
  「真拿妳沒辦法。公主既然是大人了,就應該自己換衣服吧!」
  「呵……早上的太陽光太強,害我的魔力降到只有十分之一了。」
  「才不會降低呢。應該趁天亮的時候到外面走走才對,不然會弄壞身子喔。」
  「才不要。要是白天在外面閒晃的話,大家會被我嚇到的……」
  天生有著金髮、異色瞳的梵天丸對他人的視線很敏感。
  特別是米澤這裡位於奧州山區,有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沒有見過大海。
  他們大多沒見過南蠻人。
  梵天丸小時候曾經偷窺到家臣們在背後說:「公主大人其實不是主公的親生孩子。她真正的父親其實是南蠻人,因此才會遭到作祟,一生下來就有那種怪異的眼睛」。
  此後,梵天丸就感到害怕,並避免在人前露臉。
  如果非得露臉的話,她就會用南蠻外衣遮住頭,將臉完全蓋住。
  所以大多數家臣都不知道梵天丸的長相。
  用現代話來說的話,梵天丸就是個家裡蹲公主。
  或許是足不出戶的關係,她的想像力與妄想力相當豐富。
  但因為太過於豐富的關係,導致她竟然說出「我乃南蠻魔族」這類的話。這恐怕是日本史上反基督型中二病的首例吧。
  看著梵天丸長大的小十郎輕撫著她柔順的金髮,同時報告今日的行程。
  「公主大人,今天用完早飯後是聽虎哉和尚講授佛法的時間喔。」
  「佛教太老古板了,一點也不時尚。我想上南蠻傳教士的課啦。」
  「就算您這麼說,米澤也沒有傳教士啊。」
  「那就找傳教士來米澤嘛。南蠻魔族軍團的階級、各自強度還有必殺技名稱,熟知這些事情的人就只有傳教士啦。」
  想像著從世界另一端賭上性命遠渡重洋而來的傳教士被梵天丸追問那些南蠻魔族設定之類的枝微末節,小十郎就不禁為他們落下淚來。
  大費周章跑到外國傳播上帝教誨,卻得被迫得不斷講述與惡魔有關的事情。
  這樣子傳教士太可憐了。
  「公主,我想傳教士教授的東西大概不是魔族如何如何之類的吧。」
  「那他們會教些什麼呢?」
  「這個嘛……愛之類的?」
  「愛不就是我的妹妹嗎?」
  梵天丸妹妹的名字是愛姬,讀音是「megohime」。
  「說到愛,我比傳教士還清楚喔。畢竟我每次洗澡的時候可是像舔遍全身一樣幫她從頭到腳洗得徹徹底底呢。咯咯咯。」
  「就說妳不過是小女孩,講話的口氣別像個老頭子啦,公主!」
  「差不多該上廁所了。嗚喵~~」
  「不行。公主一進廁所就會到中午才出來啦。」
  「那裡最能讓人放鬆嘛!不會有客人打擾,是很適合思考今天菜單的好地方啊!」
  令人意外的,梵天丸的興趣是做菜。
  因為她基本上都待在家裡,所以久而久之就變成美食家了。
  「公主常常會躲進狹窄的小地方,真的很像貓呢。」
  「因為我和黑貓都是南蠻魔族啊。咯咯咯……喔喔,今天魔眼也在隱隱作痛呢。」
  梵天丸讓小十郎幫她罩上漆黑的南蠻斗篷,一邊努力將腳套進南蠻鞋,一邊露出邪惡的笑容說:「陽光是魔族的天敵……所以今天也要整天穿成一身黑啦」。
  只可惜南蠻斗篷與南蠻鞋對身材嬌小的梵天丸有點大,穿起來鬆鬆垮垮的。
  「公主,不可以穿著鞋子在室內走來走去啦。」
  「據說在南蠻的房子裡是不用脫鞋的喔,小十郎。」
  「這樣會弄髒屋子的,不管怎麼想還是別在室內穿鞋比較好。沒有必要什麼都學南蠻吧……」
  就在有常識的小十郎準備開始說教時,梵天丸的妹妹‧愛姬晃了進來。
  「姊姊,小十郎,大事不好了。」
  比梵天丸小個一兩歲的愛姬身上披著與敬愛的姐姐相同款式的南蠻斗篷,還用掛在脖子上的白布纏住一隻手。
  儘管愛姬的纖細手腳纏滿布條,但不是因為受傷,只是她覺得這種打扮很好看。
  那隻掛在脖子底下的手也沒有骨折,而是故意吊著,弄成不方便活動的樣子。
  愛姬也患了與姊姊‧梵天丸方向性有些不同的中二病。
  硬要取個名字的話,就是纏繃帶型中二病吧。
  不過愛姬那張有點像小貓咪的臉與面無表情的態度並非是故意裝出來的,她天生就是如此。
  順帶一提,負責餵食黑貓軍團的人就是愛姬。
  梵天丸實在太懶了,缺乏堅持每天餵貓的毅力。
  「小愛大人,早安。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樣啊,小愛終於變成女人了……小十郎,今晚吃紅豆飯吧!哇哈哈哈哈!」
  「公主,您不過是個小女孩,幹嘛一直演這種老頭子小劇場啦!真的讓人不快耶。」
  「才不是小女孩!我是大人,大人了!身為大人就應該說話像大人一樣啊!」
  「說話像大人不等於說話像個老頭子喔?」
  面無表情的愛姬繼續小聲說:
  「今天早上有人中了設在南蠻寺的陷阱喔。」
  「啊──就是那個公主想出來,只要踩到就會摔進洞裡的邪惡陷阱嗎?」
  「對。」
  「中了陷阱的是鹿還是熊?」
  「是人。」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公主,這下子不得了!都是您設了那種陷阱……」
  「膽敢擅闖魔王宅邸的人就該受到應有的報應嘛。咯咯咯。」
  「公主~~!」
  「不用擔心,小十郎。陷阱裡面鋪滿了輕柔的羽毛啦。原本想放滿毒蛇、毒蠍;不過要照顧那些動物太麻煩了。咯咯咯。」
  「可是那個洞應該深到無法自行爬出來吧?」
  「陷阱的深度有五個小十郎的高度喔。哇哈哈哈哈!」
  「難道公主您想用那個陷阱殺人嗎?」
  「那原本是用來抓熊的陷阱。我偶爾也想吃熊肉鍋啊~~」
  「讓我去獵熊就好了,拜託把那個陷阱撤掉啦!」
  「我才不要。這個由魔王支配的反基督教會一定要有結界與陷阱啦。還有,今晚我要吃雞肉喔,小十郎。」
  「哇啊,公主您對熊肉鍋一點興趣也沒有嘛~~設陷阱是為了熊肉鍋的話其實是藉口吧!?」
  「請說是為了讓人困擾而編出來的藉口吧。咯咯咯。」
  「要是讓南蠻鬼屋的壞名聲再提高下去的話,附近的居民遲早會來燒房子的啦。」
  「這也是沒辦法的。魔物註定會被人類狩獵吶,小十郎……」
  「不對,公主不過是個子小了點,但還是普通人類啊。」
  「呵。當人們開始狩獵魔物時,就是我覺醒成真正魔王的日子。到時候就可以施展一些連我也搞不懂的必殺技,讓那些愚蠢人類像雞一樣慘叫啦!」
  「我覺得公主大人會一面倒地被圍毆到發出小貓的慘叫耶?」
  要是放著梵天丸與小十郎不管,她們這種沒有營養的相聲會說個沒完吧。
  「我把掉進陷阱的人帶來了。」
  終於受不了梵天丸與小十郎的愛姬開始介紹起被害者,那就是──

  「我是侍奉越後上杉謙信大人的直江兼續!那、那、那座冒牌南蠻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一大清早就可憐兮兮地掉進陷阱,只能強忍寒意、飢餓的直江兼續。
  「為什麼會在南蠻寺裡放山羊頭骨啊!為什麼天花板有一大群蝙蝠啊?還害我不小心掉進洞裡面耶!」
  個性認真的直江兼續一看到梵天丸就大為震驚,心想:「被稱為上杉家心腹的我就是中了這個小鬼頭的陷阱嗎?」。
  而梵天丸則是心想:
  「這個人看起來似乎很正經,而且還很自大,有捉弄的價值呢。咯咯咯。」
  直江兼續已經被她盯上了。
  如果兼續在這個時候先不要激動,而是心平氣和地討論賠償的事,或許就可以改變之後的歷史吧。
  「越後上杉謙信的家臣來到魔王的宅邸有何貴幹啊。咯咯咯。」
  「什麼魔王?我是來見伊達家的繼承人‧梵天丸的!」
  「我是梵天丸大人的侍童,名叫片倉小十郎。」
  穿著男裝的小十郎散發出某種獨特氣質。
  以為小十郎是少年的兼續不禁臉頰一紅,怒氣也頓時消失。
  「這位金髮公主正是梵天丸大人。」
  「這、這個傢伙就是梵天丸?騙、騙人的吧?」
  「公主雖然看起來個子很小,但卻是名神童喔~~」
  「妳唬我!」
  直江兼續可能從未喊得這麼大聲過。
  「咯咯咯。小十郎不會騙人的。」
  「她沒騙妳。這位帥氣可愛又溫柔的女孩子就是梵天丸姊姊啊。」
  若不在意愛姬全身上下纏滿白布的打扮,可以說再也沒有人能夠像她一樣純潔無暇了。聽到純真的愛姬這麼一說,兼續不禁抱頭呻吟:「怎麼可能……這個小鬼頭竟然就是……」
  梵天丸發出了「咯咯咯」的笑聲,走到一臉痛苦的兼續面前。
  乾脆直接一刀砍死她算了──兼續咬牙切齒地心想。
  「我就是南蠻魔族,第五十三階級的大魔王‧梵天丸!」
  「南蠻……什麼?不好意思,我沒有聽清楚,麻煩再說一遍。」
  「嗯。我是南蠻地獄第七十七階級負責鎮守魔界的紅龍魔王‧梵天丸!」
  「內容好像跟妳剛才講的不一樣耶?」
  「小地方就別在意了,這只是臨時想到的藉口罷了。我絕對不會眷戀過去的。」
  好想砍死這個臭小鬼……個性急躁的兼續已經快壓抑不住殺意波動了。
  梵天丸倒是一臉愉快地心想:「這個傢伙在另一種意義上和小十郎一樣值得玩弄呢」。
  梵天丸平時相當怕生,不過卻在不好的方面與兼續合得來,而這也使得她越來越得意忘形。
  「那麼,這個叫兼兼的傢伙──」
  「我叫兼續!」
  「這個擅自偷看吾之魔眼的兼兼,照例來說應該遵循南蠻魔族規矩處斬就是了。」
  「不要叫我兼兼!話說魔眼是什麼?」
  「無禮之徒。就是我這隻左眼。看了就知道吧!看清楚了!用南蠻語來說,就是look~~!」
  梵天丸放聲高喊,並指著自己的紅色左眼。
  不過因為太亢奮的關係,她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像貓叫。
  兼續歪著頭說:
  「哎呀不好意思。為什麼那隻眼睛是魔眼呢?」
  「別要我說得那麼直白嘛。紅色眼睛就是被詛咒的南蠻魔族象徵啊!」
  「為什麼?」
  兼續實在過於遲鈍,這次換梵天丸火大了。
  她激動地揮起雙手。
  開始滔滔不絕地大吼:
  「在米澤這裡以前就這麼說的!看到我這隻魔眼的人會被吸走魂魄,所以大家才很怕我的!」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米澤人都是一群看到紅色眼瞳就當成鬼神作祟而感到害怕的鄉巴佬嗎?」
  「啊?」
  「我們越後才沒有會相信那種迷信的笨蛋。應該說,我們把紅色眼睛當成了神性象徵。只有被神佛選中、身懷偉天命之人才會天生擁有紅眼的。」
  「妳說什麼?為什麼會那樣?世上也有這麼奇怪的國家呢……」
  「才不怪。是米澤這裡太鄉下了!」
  原來如此,謙信大人就是因為這隻紅色眼睛才會說:「有另一條龍」啊──謙信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不過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單眼是紅色的人喔,梵天丸。或許妳身上同時寄宿著人類的心與神明的魂呢。」
  「說得不錯,但與事實有些不同。我身上曾經寄宿著魔王的魂與神明之心啊。咯咯咯。但是惡魔已經獲得勝利了!」
  「等一下,人類的心到哪裡去了!?」
  「越後真是個先進的國家啊!」「姊姊才不可能是什麼神的使者呢」小十郎與愛姬分別表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接著梵天丸一臉痛苦地壓住左眼說:「慢著,妳說神?不好,不可以是神啊!」
  「唔喔喔喔。我是命中註定得和神明永遠展開死鬥的被詛咒魔王。我的靈魂已經由紅色魔眼,即惡魔獲勝了!怎麼可以被當成什麼神明的眷屬啊!」
  「妳啊,每天演這種小劇場都不會覺得空虛嗎?」
  「住嘴。妳這個傢伙是神明陣營派來收服我的嗎?」
  「我怎麼可能當那種麻煩事的使者啦!」
  「那妳是來做什麼的?」
  啊,總算可以回到現實話題了。兼續不禁喜極而泣。
  「仔細聽好了。我的主公‧上杉謙信大人下令要我保護米澤的神童‧梵天丸的。」
  「從誰的手中保護我?我的靈魂早就落入惡魔的掌心了。無力、偽善又喜好侍童的神是不可能拯救我的。咯咯咯。」
  「別一直打斷人家的話啦!」
  「打斷話?ㄏㄨㄚˋ……就算把話這個字拆成三個音節,也找不到哪裡能夠打斷的啊?」
  「……雖然我不認為妳是神童,不過謙信大人命令我保護妳不受米澤鄰國‧山形的最上義光所害啊。」
  「啊──原來是那個狐狸舅舅啊。」
  梵天丸挖著耳朵、興味索然地回應。
  最上義光是梵天丸母親‧義姬的兄長。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梵天丸真正父親是南蠻人的關係──這個狐狸臉的討人厭大叔從以前開始就一直視梵天丸為眼中釘。
  眾人皆知,義光遲早會用某種方式拉攏伊達家的爛好人當家‧伊達輝宗,藉此吞併整個伊達家。
  「那隻狐狸的確是我的天敵,不過為什麼越後的上杉謙信要來保護我這個奧州魔王呢?」
  「因為謙信大人是為了在這個亂世彰顯正義而戰啊。」
  「嗯~」
  「給我表現得有興趣一些啦!」
  「喔~~」
  「算了。謙信大人對最上義光擾亂奧州、出羽秩序的惡行感到痛心。然而,謙信大人正在與關東的北條、甲斐的武田信玄這兩大惡勢力交戰,所以無法直接前來奧州。」
  「妳想說奧州是個偏僻到極點的鄉下地方嗎!」
  「有這個意思沒錯,因此我被派來代替謙信大人守護奧州的正義與秩序。」
  「咯咯咯。謙信還真是個既麻煩又讓人覺得不痛快的傢伙呢。」
  「什麼!?妳把謙信大人的好意當成什麼了!」
  「哼。不勞妳們費心。奧州的問題就該由奧州的魔族來解決。」
  這裡應該說「由奧州的人來解決」喔,公主──小十郎插嘴更正。
  「總而言之,在最上義光有什麼動靜前,我會暫時留在米澤的。」
  「感覺妳在那之前會先中了我的陷阱而命喪黃泉啊。」
  「閉嘴!我怎麼可能向謙信大人提出『因為掉進陷阱,所以我回來了』這種報告啦!」
  「小愛,幫兼兼準備房間。她似乎是神的眷屬,給她馬廄睡就好了。咯咯咯。」
  「好的,姊姊。」
  愛姬很黏梵天丸,只要是梵天丸的請求都會忠實地執行。
  「我才不是神的眷屬!我是人!還有,別叫我兼兼!」
  「我討厭毘沙門天。毘沙門天神像的樣子不都是做成踩著號稱佛法之敵的邪鬼嗎?邪鬼只因為不願歸依佛法就要一直被踩。妳有體諒過邪鬼的心情嗎,兼兼?」
  「不要叫我兼兼!」
  「不願歸順朝廷而遭到討伐的奧州魔族,被毘沙門天踐踏的邪鬼。我感覺到兩者之間存在某種同族的氣味啊。」
  這裡應該用「奧州人」才對喔──小十郎又插了嘴。
  「廢話少說,梵天丸。給我一間人類用的房間!我的耐性差不多快到極限了。」
  「別那麼說嘛。被兼兼這種貧乳說成這樣,我的心靈也有點受傷了。」
  「貧……乳!?」
  梵天丸造成致命一擊!
  兼續的弱點被找到了!
  就在兼續消沉地哀哀叫時正好到了用餐時間。年幼的愛姬對她微笑說:「請慢用」。
  「小愛,我來餵妳吃點心!坐到我的大腿上吧。」
  「好(吃吃)。」
  「吃相真不錯,小愛實在好可愛啊。咯咯咯。」
  「姊姊比我更可愛。唉……可愛到小愛都覺得活著好痛苦呢。」
  這位姊妹的感情非常好,愛姬還特別喜歡黏著梵天丸。
  從沒嘗過家庭溫暖的兼續無法掩飾內心困惑,心想:嗚,梵天丸好可惡。我也希望讓愛姬坐到大腿上……等等,我在想什麼啊?
  「公主,不可以對上杉家的家臣失禮喔。應該要給她最上等的房間啦。」
  在用餐時,最有常識的小十郎如此勸諫梵天丸,而梵天丸也乾脆地點頭同意。
  這個亂來的梵天丸也是會老實傾聽小十郎殿下的話嘛──兼續這麼想著……
  「那就借給她我費盡心力打造出來的最高級房間吧。咯咯咯。」
  ……她卻沒有察覺隱藏在梵天丸開心邪惡笑容背後的意義。
  於是,兼續總算借到房間了。
  然而,那卻是個位於南蠻寺二樓,在黑漆漆地板上用紅色顏料畫了個巨大六芒星的神祕黑色房間。
  牆壁上除了掛著猴子、鹿、馬的標本,還畫著戴著黑色山羊頭的男子圖像。南蠻床就擺在壁畫的旁邊,看起來詭異無比。
  房內理所當然只有蠟燭當光源,太陽下山後,整個房間簡直就是魔界。
  這是人住的房間嗎……在床上抱著大腿縮成一團的兼續咬牙切齒地心想。
  天花板上甚至傳來──
  「喵~~喵~~喵~~」
  黑貓軍團的大合唱。
  這下子整晚不用睡了。
  其實很愛寫信的梵天丸還在枕頭邊放了一封書信。
  『如何啊,兼兼。這裡是我為了召喚魔族特地打造的貴賓房喔。一般是不給客人住的,這次特别通融給妳用。看妳自尊心那麼高的樣子,不住特等房應該就無法滿足吧。哇哈哈咍哈!』
  啪啪啪──
  個性急躁的兼續太陽穴上瞬間爆出青筋。
  『看看地板上畫的六芒星魔法陣吧。下次滿月時或許真的就能夠召喚出什麼東西。請務必當我的重要祭品喔。咯咯咯。』
  「無無無無無禮的傢伙!」
  『如果妳堅持的話,我可以讓妳到我的房間和我一起睡。不過很抱歉,到時候妳就得當我的抱枕了。不過呢,那種貧乳也不配啦。』
  最後的『貧乳』兩字對兼續造成決定性打擊!
  (說到底,竟然要我這個全越後敬畏的『上杉謙信心腹』當抱枕。她到底在想什麼啊?實在是太放肆了!)
  氣得漲紅臉的兼續一把撕破梵天丸的書信大喊:
  「梵天丸妳這個混帳~~!!」
  『附註:』
  「還沒完啊!?」
  『本魔王在此預言,兼兼現在一定會大吼:『梵天丸妳這個混帳~~!!』。咯咯咯。』
  被、被耍了……!!我這個上杉家心腹……!!竟然被那種臭小鬼耍著玩……!!
  「嗚嗚嗚嗚嗚!好、好不甘心啊啊啊啊!」
  來到個糟糕的地方了……儘管兼續後悔不已,不過對越後武士而言,謙信的命令有如神的意旨,不可違逆。
  (那個梵天丸怎麼可能簡簡單單就被暗殺啦!謙信大人,我實在無法接受您這次的命令啊!那個臭小鬼已經墮入魔道,應該立刻討伐米澤,把梵天丸拉到深山埋掉啦!)
  這些話當然不可能對謙信說。對正經的兼續而言,光是趴在床上暗自哭訴已經是極限了。
  「啊啊,我根本不該來到這種鬼地方的啦!」

  深夜的南蠻寺。
  「這間南蠻寺裡根本沒有廁所嘛。真是的。」
  米澤的夜晚冷得不得了。
  被凍醒的兼續想上廁所,卻發現寺裡沒有廁所。
  「不能再踩到陷阱了……」
  當兼續來到梵天丸的本館,靜靜走在通往廁所的長廊時,無意間經過梵天丸的寢室門口。
  (她該不會在弄什麼奇怪的南蠻儀式吧?)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兼續往房內瞥了一眼,卻發現梵天丸緊緊抱著坐在南蠻沙發上的小十郎。
  插圖004
  (咦?小、小十郎殿下與梵天丸原來是這種關係?怎麼會這樣,梵天丸不是個孩子嗎?)
  竟、竟、竟然濫用權力脅迫那個善良的小十郎殿下──不不不不可原諒!
  儘管覺得有些不妥,但兼續還是忍不住偷偷窺視室內。
  然而,她所見到的景象卻是──
  「……我不想去見母親大人。」
  「公主,請您提起勇氣來。」
  「母親大人嫌我不是父親大人的孩子,所以很討厭我。我真的不想見她啦。」
  「那是公主您誤會了。」
  「小十郎,為什麼我不是父親大人的孩子呢?」
  「這……」
  「如果我是父親大人的孩子,母親大人就會疼愛我了。」
  「……公主。」
  梵天丸難過地說不出話,只能在小十郎的懷中顫抖。
  卸下魔王面具的梵天丸不過是位內心充滿傷痕、惹人憐惜的少女。
  在那裡的,是只有深受她信賴的小十郎面前才會展現的另一位梵天丸。
  兼續不禁感到呼吸困難。
  (那頭髮的顏色、火紅的單邊眼睛。誰都不會認為她是伊達輝宗大人的親生孩子。聰明的梵天丸一定深刻理解到自己在伊達家的地位相當不穩定吧。)
  她之所以主張自己是南蠻魔族,應該是想藉由自稱怪物的方式保護自己受傷的心靈吧。
  (如果梵天丸不抱持自己是來自非人類世界魔族的想法,或許她就無法展露笑容了。連自己的南蠻人生父長相都不知道的梵天丸,是不可能在天主教教誨中找到自己的安身之處的。)
  正因為她是個半調子神童──
  更因為她生於這個大雪紛飛的深山國度──
  兼續似乎能夠體會到為什麼謙信大人會將她當成「另一條龍」了。
  (不過,如此鼓勵著梵天丸的小十郎殿下真是溫柔。我也想要那樣的人當哥哥啊。)
  正當打算靜靜離去時,她不小心在走廊上撞到一個小小身影。
  是愛姬。
  她也打算去上廁所。
  「小愛殿下?真不好意思。」
  「兼兼,妳對姊姊有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我、我才剛遇到她不久,還不是很清楚。不過對小愛殿下來說,她應該是一個好姊姊吧。」
  偷偷跟妳說吧,我覺得她是個對身邊的人很好,對外人卻很沒有禮貌的傢伙,而且以伊達一家繼承人來說,她老是窩在家裡也是個問題──誠實的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
  「求求妳不要討厭姊姊。」
  愛姬眼中泛出淚光。
  「對、對不起!我說話好像都不會顧慮別人的感受。」
  「小愛不是伊達家的孩子。」
  「您說什麼,小愛殿下?」
  「小愛是別人家送來米澤的人質。」
  「咦?」
  愛姬是割據南奧州仙道筋的地方豪族‧田村家與伊達家結盟時送來的公主。原本應該是送來成為伊達家當家‧輝宗的小妾。然而,當她抵達米澤時,才發現愛姬的年紀與田村家說的不同,實在是太小了。如此一來根本沒辦法與輝宗結婚,此事造成伊達家家臣團一片譁然,紛紛指責這和約定的不同。再加上與愛姬同行的侍女被抓到是田村家的間諜,被逐出了米澤,使得愛姬完全失去安身之所,徹底地淪為人質,過著被幽禁的生活。就算輝宗、義姬同情她也無濟於事,年幼的愛姬只能終日以淚洗面。但是梵天丸看著如此可憐的愛姬,表示:「愛姬很可愛。我感覺到她與我有同樣的魔族氣息。我要她當我的妹妹!」獨排眾議,將愛姬收為義妹。
  兼續感到難以置信。
  從梵天丸的言行中完全感覺不出愛姬的身分是人質。
  「姊姊很溫柔地對待被帶來米澤的小愛。她對我露出微笑,還安慰我說:『別怕,我梵天丸這一生都會保護妳的』……」
  「小愛殿下──」
  「她對我說:『就算沒有血緣關係,小愛還是我的妹妹喔』。」
  「那個梵天丸竟然這麼說……」
  「姊姊其實是個非常溫柔的人。但是因為她老是用那種態度對待別人,結果樹立了不少敵人。大家都誤會姊姊了。」
  兼續非常驚訝。
  她完全沒發現實情竟然是如此。
  不論是梵天丸還是愛姬的態度都沒有讓她起疑。
  兼續本來深信這兩個人是親姊妹。
  「小愛殿下,您有個很棒的姊姊喔。」
  於是兼續下定決心,要暫時待在米澤保護梵天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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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9 18: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封印 梵天丸一族

  「今天是每個月舉辦一次的伊達家聚餐喔,公主。」
  「唔~~不要不要,我不想去啦。」
  「公主,您怎麼可以害怕自己的母親呢。她又不會把您吃了。」
  「母親大人熱衷於創作奇怪料理,一個不小心搞不好就會被抓去做成天婦羅了……嗚嗚~~」
  梵天丸的腸胃天生就不好。
  小時候她曾經有過嘗了母親‧義姬用大量辣椒做的超辣料理,結果吃壞了肚子而差點鬧出人命的經驗。
  當時米澤流傳著梵天丸發著高燒,徘徊在生死關頭,結果失去右眼。還有義姬不喜歡這個沒有伊達家血脈的孩子而打算毒死她的謠言。
  當然,這些都是看不過義姬與梵天丸的人放出的不實謠言。然而,敏銳的梵天丸察覺到義姬似乎對自己不好,也可能是她自認為如此。此後,梵天丸便打從心底害怕著義姬。
  「小十郎,妳知道母親大人的料理都是些詭異的東西吧。我總有一天會被母親大人毒死的。」
  「唉,公主太會妄想了,真是傷腦筋耶。兼續大人也唸她個幾句吧。」
  「小十郎殿下,沒必要說服她。只要把這個傢伙綁上馬載到米澤城就行了。」
  「喂喂,妳想做什麼!?區區一個食客竟敢如此放肆~~!」
  伊達家的人每個月會固定在米澤城舉辦一次聚餐。
  這天正是聚餐的日子。
  儘管梵天丸奮力抵抗,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兼續毫不留情地五花大綁。
  「小愛~~!快來幫幫被神之眷屬抓住的姊姊啊!」
  「姊姊,小愛也要去米澤城。」
  「小、小愛~~!?」
  全身上下包著繃帶的的愛姬看起來很期待義姬的獨特創作料理,早就騎上自己的愛馬了。
  小十郎也策馬緊跟在愛姬後頭,兼續則是將牢牢綁住的梵天丸丟到馬上。一行人就此出發。
  「放開我!……住手啊啊啊,沉睡在體內的魔王快覺醒啦~~」
  「吵死了。不要用那種膽小貓咪的聲音鬼吼鬼叫的,聽得耳朵痛死了。」
  「話說回來,為什麼兼兼會參加伊達家的家庭聚餐啊?」
  「最上義光說不定會利用這個機會暗殺,所以我要遵循謙信大人的命令盯好妳。」
  「舅舅雖然是人類,但他的靈魂可是比較接近魔族喔?再說兼兼妳是處女吧,搞不好會被舅舅吸血而變成不死者呢。咯咯咯。」
  「沒、沒、沒禮貌!別在小十郎殿下面前胡說八道啦!」
  「被我說中了吧。咯咯咯。戲弄兼兼實在是太有趣了。」
  「哇啊啊啊!給我安靜一點,頭快痛死了!」
  「不要打我屁股、不要打啊啊啊啊!」
  「小、小十郎殿下。為了以防萬一,我想先確認一下參加伊達家聚餐的名單。」
  面對一臉羞赧的兼續,小十郎露出爽朗的笑容回答:
  「除了在場幾位外,首先就是兩位公主的父親,身為當家的伊達輝宗大人。他的個性敦厚,完全不像戰國武將。儘管輝宗大人對打仗一竅不通,不過還是深受領民愛戴呢。」
  「嗯。有那種不適合活在亂世的個性,真虧他能夠保住城池呢。」
  「畢竟奧州各地都締結了婚姻同盟嘛。特別是與集結武勇、智謀、殘暴於一身的山形最上義光結盟對伊達家幫助最大呢。」
  「原來如此。」
  「下一位是兩位公主的母親‧義姬大人,也是最上義光的妹妹。」
  「傳說的義姬大人嗎?梵天丸好像挺怕她的。」
  「夫人與老爺正好相反,是個智勇雙全之人。據說其單打獨鬥的能力還在最上義光之上,周遭的人都很怕她呢。」
  「喔。不禁讓人想像她的模樣有如冷酷的惡鬼呢。」
  「不不,夫人和公主一樣可愛喔。」
  「這樣啊。但是梵天丸本來就不可愛啊。」
  「唔~~我很可愛啦!」
  兼續又打了幾下梵天丸的屁股讓她閉嘴。
  「嗚……竟然被兼兼這種傢伙打屁股,真是奇恥大辱。喔喔,喔喔。要不是因為我被陽光這種魔族天敵照射到的話──」
  「拜託妳別在出門的時候穿那件南蠻斗篷啦!」
  「這可是封印我體內魔王、不讓祂覺醒的拘束用具呢。咯咯咯。」
  「啊~~是是是。小十郎殿下,其他的與會者──」
  「還有公主的弟弟‧竺丸大人,是個才剛學會走路的小孩。」
  「喂,兼兼。不要無視我啦。妳應該驚訝地問:『什麼是拘束用具』才對啊!」
  「我很驚訝啊。沒想到梵天丸竟然還有弟弟。」
  「我既然有妹妹,有弟弟也不奇怪吧!」
  「妳的宅邸有妹妹‧愛姬殿下在,但卻沒看到弟弟的身影呢。」
  「由於年紀尚小的竺丸大人一直陪伴在夫人身邊,很少有機會能夠與老是窩在南蠻鬼屋的公主見面啊~~」
  「原來如此。」
  「哼。竺丸是父親大人的親生兒子,母親大人才會對他偏心啦。家臣們也想把我拉下台,換竺丸當繼承人啊。」
  兼續不禁眉頭一皺。
  既然弟弟擁有輝宗的血脈,本來應該是繼承人的梵天丸立場就尷尬了。
  「再來呢,公主的表妹‧伊達成實殿下雖然也去過;不過成實殿下最近正忙著捉蟲,很少出席呢。」
  「伊達成實?」
  「是個儘管年紀和公主差不多,不過個子比較高,看起來也比較成熟的女孩子。只不過,她從以前就對蟲子沉迷到愛不釋手呢。哈哈哈。」
  「今天的天氣很好,非常適合捉蟲呢。」
  此時從森林深處傳來蟲子的振翅聲。
  嗡……嗡嗡……嗡。
  是蝗蟲。
  一大群蝗蟲從森林裡飛了出來。
  兼續不禁作勢拔刀。
  「什、什、什……」
  「喔喔,這不是成實嗎。咯咯咯。」
  「公主。妳準備去聚餐嗎?」
  從森林裡冒出一位領著那群蝗蟲的公主武將。她幾乎赤裸的上半身披著染成綠色的皮草,頭戴毛毛蟲裝飾的鐵頭盔,肩上還扛著一把薙刀。
  梵天丸的表妹,伊達成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熟的緣故,完全看不出來她的年齡與梵天丸相仿。
  她的發育甚至比我好……兼續看著成實的胸部嘆了口氣。
  「咯咯咯。成實妳不來嗎?」
  「今天是抓蝗蟲的日子。錯過今天就見不到這麼大群蝗蟲了。」
  「成實還真是喜歡蟲子呢。」
  「蟲子不只可愛,而且還很有營養呢。要是能多吃點蝗蟲料理的話,公主就會長得更高了。」
  「抖抖。我才不要吃什麼蝗蟲料理呢。」
  「……蟲明明這麼可愛說……」
  等一下,妳是怎麼把蝗蟲引來的?而且數量還這麼多──兼續不禁向成實詢問。
  「公主,這個傢伙是誰啊?難道是企圖綁架公主的人嗎?若是這樣的話──」
  我得殺了她!──成實一把舉起薙刀朝兼續砍了過去。
  成實這招不靠踏步施力,純粹只用手腕的力量就輕鬆地揮起薙刀。
  驚人的臂力、非比尋常的速度。她的本事簡直是天才級的。
  而且動作不帶絲毫猶豫。
  倘若兼續不是武術高手,恐怕就會被無處可逃的這招奪去性命吧。
  「不對!我是上杉家的家臣‧直江兼續!我是為了保護梵天丸而來的!」
  「什麼嘛。原來不是啊,真沒意思。」
  「成實,教兼兼招引蝗蟲的奧義吧。」
  「遵命。」
  然而,成實不擅長表達。
  因此由小十郎代替她簡單說明。
  「成實殿下的腰間不是圍著鐵製裙子嗎?」
  「唔,嗯嗯。」
  「那件裙子裝了發條機關。轉動機關後會發出只有蟲子才聽得到的聲音。」
  「哦……」
  「──於是蟲子就會被那種聲音吸引過來。這個機關是成實殿下自己做的喔。」
  這就是苦心研發三年才完成的「捕蟲裙」啊!──成實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雙眼布滿血絲咧嘴大喊。
  那副表情讓兼續誤以為成實又要殺過來了,但其實似乎只是成實對蟲子的愛太深了。
  「靠這招就可以隨意捉蟲,盡情大吃煮蟲子啦!嗚啦、嗚啦嗚啦!」
  成實發出奇怪的聲音,領著蝗蟲群消失在森林之中。
  「兼續大人,就是因為成實殿下那副野孩子模樣,所以才會被人稱為愛蟲公主的。」
  「真是驚人的高手。她那樣實在看不出還是個孩子呢。」
  「是啊。雖然成實殿下個子很高,卻因為過分天真無邪的關係,不懂何為生死,因此在戰場上對敵人下手毫不留情,非常強悍呢。」
  智將‧小十郎殿下與勇猛無敵的成實。
  梵天丸已經擁有這兩位未來必能成為智勇名將的部下了──兼續心想。
  「成實的胸部也比兼兼大呢。咯咯咯。」
  「夠了,妳給我閉嘴!」
  「不要打我屁股,不要打屁股啦!」

  「看到城了。」
  裹著南蠻斗篷的愛姬伸手一指,眼前是一座樸實無華的平地小城。
  看慣將險峻山岳要塞化的越後上杉家居城‧春日山城的兼續不禁說:
  「這就是本城?」
  被五花大綁、放在馬背上的梵天丸隨即朝她的屁股一踢。
  「兼兼妳很沒禮貌耶,滾回越後啦!」
  說話不夠婉轉的兼續經常像這樣失言。
  不過一行人還沒有辦法輕易進入米澤城。
  「梵天丸,按照慣例,不能讓妳隨隨便便通過喔。」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城門前站著一位年輕公主。
  那位公主的外表水嫩嬌豔,看起來只有二十歲上下。
  身材玲瓏纖細。
  然而,那有如鷹隼的銳利眼神卻與梵天丸有幾分神似。
  「母、母親大人~~!」
  她不是別人,正是梵天丸的母親‧義姬。
  「母親大人?這位公主?未免太年輕了吧!難道她十一、二歲就生下梵天丸了嗎!」
  兼續訝異不已。
  「這個人在在在在我這個年紀就與南南南南蠻男人結合了嗎?到底是有什麼原因才會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行為啊!?」
  光是這件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實就使保守的兼續快要噴鼻血了。義姬那纖細身軀所散發的不由分說殺氣更是讓兼續感到動搖。
  義姬的外表看似楚楚可憐,但體內卻蘊含著有如猛獸的激昂氣勢。
  「用什麼武器都行,放馬過來吧,梵天丸。」
  義姬的外表就像一位可愛的良家大小姐,不過那猙獰的眼神與壓倒性的殺氣說明了她身上的的確確流著奧羽最凶狠之最上家的血。
  繼承最上家家督的義姬兄長‧最上義光雖然也因其無敵怪力受人畏懼,但可能比義光更加強悍的義姬戰鬥力更是脫離常軌。
  為什麼如此強悍的公主沒有成為武將,而是甘願平凡地委身當伊達輝宗的妻子呢──兼續感到一頭霧水。
  而梵天丸則是淚眼汪汪地發出「啊嗚嗚嗚嗚……抖抖抖抖」的聲響,怕得要死。
  「哪有人在自己母親面前怕成這樣的,振作一點啊!」
  兼續將梵天丸抱到自己大腿上幫她解開繩子。
  梵天丸一邊啜泣,一邊下馬走到義姬面前。
  渾身發抖的她拔出孩童用的短刀。
  「母母母母母親大人,您過得好嗎。梵梵梵梵天丸一直有當個乖孩子喔。」
  「真的很乖嗎?」
  「那那那那是當然。上上上上杉家的兼兼來訪,接受我的盛情款待後感到很高興喔♪」
  「慢著,我才沒有受到什麼盛情款待啊!」
  「閉嘴啦,妳這個食客!更正,您不可以在我的母親面前大聲嚷嚷喔?有點禮貌好嗎,兼兼大人❤」
  「沒想到妳竟然表裡不一到這種程度。還是說這就是魔王的真實面貌啊。」
  「唉呀,討厭啦,梵天丸可是純白天使喔,兼兼大人?」
  「夠了,別那樣紅著臉用力眨眼啦,很噁心耶。」
  「梵天丸,是時候親自確認看看身為伊達家下一任當家的妳實力到什麼程度了。」
  「公主!現在正是向夫人展示您修行成果的時刻啊!」
  小十郎沙啞地激勵梵天丸,不過義姬與梵天丸的氣勢差距之大有如貓碰到老鼠。
  「怎麼了,梵天丸?如果不進攻的話就沒辦法進城喔?」
  「嗚!?」
  光是被義姬用手一指,梵天丸就哆嗦打個不停。
  「姊姊,人當死裡求生啊。」
  愛姬舉起拳頭用微弱的聲音喊著,而兼續則是滿臉嘲諷地笑著挑釁梵天丸。
  「原來如此。小不點魔王的母親才是真正的大魔王啊。魔族的階級差距還真大啊,小不點魔王根本不可能贏嘛。」
  「閉、閉嘴~~!」
  梵天丸雙目怒睜,揮舞著刀子衝向義姬。
  「嗚呀啊啊啊!母親大人,恕孩兒失禮了!十二使徒再臨魔界全殺(梵天丸也想變成那樣的超厲害大劍)!」
  「太天真了!」
  啪!
  義姬踢向梵天丸的肚子,一腳就將她踹飛。
  梵天丸發出「嗚喵」的慘叫倒在地上。
  「啊啊。公主和我祕密訓練的必殺一擊衝鋒竟然沒效……!派不上用場啊……!」
  小十郎雖然想衝上前扶起梵天丸,但卻被義姬用眼神制止。
  「梵天丸,還差得遠了。憑那矮小的身材是不可能靠近我的。」
  「可惡──騙妳的,吃我的忍者手裏劍,母親大人!」
  「這種軟弱無力的手裏劍對我沒有用。」
  倒在地上的梵天丸靈巧地抛出手裏劍,但卻被義姬用迴旋踢輕鬆掃落。
  緊接著義姬順勢一躍,迅速逼近梵天丸。
  「不想死的話就躲開這一拳吧,梵天丸!」
  「嗚喵!!!!!?」
  「兩位請收手,再打下去就太危險喏。」
  阻止母子決鬥的聲音來自於一位個子不高、相貌平平,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武士。
  伊達輝宗。
  伊達家第十六代當家。
  對打仗一竅不通,卻因為仁德而聲名遠播的人物。
  他與燦爛耀眼的義姬形成強烈對比,是位很難讓人留下印象的男子。
  輝宗懷中抱著還是個幼兒的竺丸。
  「父、父親大人~~!梵天丸一直都很乖喔!」
  有如見到救星般的梵天丸立刻站起身來,投入輝宗的懷抱。
  義姬則是露出有點不滿的表情。
  「咦!結束了嗎?我對梵天丸的指導還沒結束耶。」
  「阿義,這樣就可以了。今天可是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的日子喏。」
  「要是沒有像這樣督促這個孩子,她馬上就會開始偷懶而成天只知道玩樂喔?梵天丸是伊達家的繼承人,一定得成長到夠大才行啊。」
  「阿義的做法太亂來了。就算梵天丸是神童,她還只是個孩子喏。」
  「輝宗大人!梵天丸的管教都由我處理喔!我嫁來伊達家的時候不是都約好了嗎?」
  「……是,是那樣沒錯喏。」
  「如果下一任伊達家的當家也和輝宗大人一樣不會打仗的話,這個家就要被最上吞併了!所以我才會像這樣對梵天丸施予武術的英才教育啊!」
  「是,妳說的對。」
  「梵天丸,過來讓媽媽抱一抱。」
  「母、母親大人應該不會假裝要抱我,實際上卻是施展關節技害我脫臼吧?梵天丸一直都是個乖孩子喔~~!」
  「妳說呢~~?今天或許會讓肩膀關節脫臼呢,梵天丸?在戰場上被敵人壓制的時候,妳得自行讓關節脫臼來脫身喔~~」
  「嗚喵!?梵梵梵天丸是乖孩子!父親大人,救救我啊!」
  「啊~~唔……我差、差不多該去吃飯喏。」
  「父、父親大人~~!」
  輝宗殿下該不會怕老婆吧──兼續問了小十郎,小十郎也只能尷尬地回答:「一切就如您所見」。
  「偷偷跟妳說,如果夫人有意奪取伊達家的話,一天內整個伊達家與米澤城就會是夫人的囊中物了。」
  「妳的意思是伊達家何時被最上家搶走也不奇怪嗎……」
  「是的。但夫人不是那種人。別看他們那樣,夫人與老爺的感情其實很好喔!」
  「我、我兼續還不太瞭解男女之間的事……」
  「而且夫人對公主相當期待。她相信公主未來必能脫離奧州登天成龍。會實行這麼嚴格的武術訓練也是為了將公主鍛鍊成一位英雄喔。」
  「可是在那之前搞不好會先被義姬殿下操到升天耶?」
  在兼續眼中,這對母女的奇妙關係看起來耀眼感人。
  然而,長期侍奉伊達家的小十郎深知義姬與梵天丸的個性都很不坦率。這點讓她相當著急。
  「無法否認夫人的嚴格指導造成了反效果。公主太敏感了。她一直認為自己不受母親疼愛,所以夫人才會對她如此嚴格的。」
  「只要雙方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不就能解開誤會了嗎?」
  「可惜夫人的個性就是那樣。」
  小十郎打從心底擔憂著梵天丸的未來。
  「可不能打擾她們家族每個月一次享受天倫之樂的機會,我在走廊上看就好了。」
  「啊,那我也一起在旁邊看吧。」
  「好、好的。」
  兼續難得露出為人著想的態度。這或許不是因為她想要黏在光憑幾句話就差點奪走她芳心的小十郎身邊,而是梵天丸與家人們散發出某種耀眼到令人難以靠近光芒。

  就在小十郎與兼續在拉門外的走廊上戒備時──
  伊達家的聚餐開始了。
  這場餐會的大部分料理都是由看起來還只是位少女的義姬準備的。
  「大家盡量吃吧。我買了很多來自南蠻、呂宋、琉球這些大海另一端的食材,試著做出這些獨門創作料理喔。」
  在城門與梵天丸過招時充滿殺氣的眼神此時已不復見。
  沒有動武的義姬無論怎麼看都是個楚楚可憐的美少女。
  要說她是生下梵天丸與竺丸的母親,任誰也不會相信吧。
  「多謝,多謝了。」
  更別說這位外表毫無出眾之處的小個子男人‧伊達輝宗竟然是義姬的丈夫。
  「能娶到年輕貌美的阿義實在是太幸福喏。」
  輝宗對義姬態度過於畢恭畢敬,感覺不像是把義姬當成妻子,反而像是當成神明膜拜。
  搞不好他曾經被化為武神的義姬襲擊過吧。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小愛要開動了。」
  「好好,小愛。盡管吃吧。」
  「看到小愛還是這麼有活力,我也放心了。」
  「嗯。」
  「妳有沒有被梵天丸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啊?像是被當成奇怪儀式的祭品之類的?」
  「母親大人,姊姊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姊姊,不會做出害小愛哭的事情喔。」
  「梵天丸面對小愛時就很坦率呢。雖然能讓她打開心房的對象屈指可數;不過還真是讓人擔心啊。」
  「因為阿義妳對梵天丸太嚴厲喏。」
  「哎呀,這不是梵天丸的父親對武術一竅不通的關係嗎?」
  「……我也要開動喏。」
  儘管愛姬今天手上仍然纏著白布,不過伊達家的人都知道她沒有受傷。
  「唔──」
  「喝點稀飯吧,竺丸。」
  「(吃吃)。」
  義姬露出微笑,餵著坐在她大腿上的竺丸。
  兩人看起來像是姊姊與年幼的弟弟,但她們實際上卻是母子。
  「……唔──」
  梵天丸一臉羨慕地盯著竺丸。
  然而,就在義姬疑惑地望向梵天丸時,
  「……唔……吾好想吃兔子啊~~」
  梵天丸就慌慌張張地把視線移開,嘴裡還唸著莫名其妙的話。
  「對了,梵天丸。妳也來餵竺丸稀飯。要疼愛姬可以,但竺丸也是妳弟弟喔。」
  「遵命,母親大人。」
  「竺丸差不多該學會講話了,卻還只會發出『啊──』『唔──』的聲音。梵天丸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會跑來跑去,而且還自稱『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了呢。相比起來,竺丸的發育好像有點遲緩呢。」
  那是因為母親大人您太寵竺丸了──梵天丸雖然很想這麼說,但卻因為太害怕了不敢說出口,只能戰戰兢兢地接過竺丸,餵他吃稀飯。
  「唔──唔──(吃吃吃)。」
  「喔喔,吃得那麼開心。弟弟這種東西也挺可愛的嘛。竺丸,趕快長大覺醒成魔族喔。咯咯咯。我預言你說出的第一句話將會是偉大魔王的名號喔!」
  「唔啊──?嗚嗚,嗚嗚嗚嗚!」
  「別、別哭啦!我、我取消剛剛的預言嘛。對了,竺丸是人類,和我不一樣啊。不過,還是好可愛好可愛呦。」
  為了要逗被弄哭的竺丸笑,梵天丸不禁想把竺丸高高拋起來和他玩;不過年幼的竺丸筋骨太軟,要是摔到就不妙了,況且要是出了什麼意外的話,還會被母親大人一腳踹飛……滿臉惋惜的梵天丸只好緊張地將竺丸放回義姬懷中。儘管還想再多抱竺丸一會兒,不過若有所思(竺丸待在母親大人身邊會比待在我懷中幸福吧)的梵天丸也只好和竺丸保持距離。
  「妳剛剛和竺丸在說什麼,梵天丸?對了,妳剛才揮刀的身手勉強還算不錯喔。」
  「真、真的嗎,母親大人!」
  梵天丸眼睛頓時為之一亮。
  「不過妳個子太小,還不足以在戰場上面揮舞太刀呢。攻擊範圍太短了。」
  「是。」
  「如果想提昇殺傷力,多磨練手裏劍的技巧或許會比較好喔。」
  「梵天丸會更努力精進的,母親大人。」
  「只要上了戰場,就得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敵人,梵天丸。妳必須練就能夠在同一時間內冷酷殺傷複數敵人的技術才行喔。」
  「哈哈哈。不愧是母親大人。下次我就在手裏劍上面塗毒吧。」
  「就是這種精神,梵天丸。然而,若是打算用毒,就得先讓自己適應毒藥才行,否則會有危險的。那就偶爾在食物裡面加入少許毒素,藉此讓身體產生抵抗力吧。」
  「感謝母親大人建議。梵天丸實在是太幸福了。」
  姑且不論梵天丸在聽到母親這番誇張言論時作何感想,在旁人眼中,這對母女儘管臉上堆滿笑容,不過對話內容卻充滿了殺伐之氣。
  「姊姊好帥……」
  不知為何,愛姬對正在與母親唇槍舌戰的梵天丸投以尊敬的眼神。
  這就是最上的血脈嗎──一旁的輝宗則是有點傷腦筋地這麼說。
  若是阿義用普通一點的態度對待身為女兒的梵天丸就好了,現在這樣簡直就像是武術、忍術的師父啊。
  不管讀再多書,梵天丸的身心卻朝著越來越奇怪的方向發展。難道是因為阿義用這種殺氣騰騰的武術指導方式造成的嗎?
  「喂喂,阿義。把梵天丸培養成那種人形兵器就不太好了。梵天丸可是有如梵天神化身,具有過人智慧的神童喏。」
  「輝宗大人。如果過人智慧再加上精通殺人術的話,不就不會在戰場上出事了嗎?」
  「唔。」
  「我是為了讓梵天丸存活下去,所以才會硬是狠下心來當個惡鬼師父喔。」
  「這樣說也沒錯喏。」
  「只要梵天丸擁有成實那種強健體魄,就不需要那麼依賴武術了。好了,梵天丸,多吃點,快快長大吧。」
  「好、好的,母親大人。」
  儘管梵天丸打算開始吃飯,不過義姬的料理實在是太獨特了。
  南蠻、呂宋香料的氣味與日本傳統食材不怎麼搭調,就連料理外觀也同樣詭異。
  「梵天丸。這是用南國水果『鳳梨』加上八丁味噌、伯方食鹽煮成的鹹甜湯品喔。」
  太詭異了。
  「這邊則是用了很多南蠻輸入辣椒,再配上用越後冰塊冰鎮之麵條做成的冷辣麵。吃進嘴裡能夠同時嘗到辣椒的辛辣與冰塊的沁涼,很棒喔。」
  真的太詭異了。
  「這道是將鋸鯊頭反覆燉煮到黑色,有滋補強身效果的小菜。雖然看起來很像味噌,不過味道完全不一樣喔。該說是野生原始味道嗎?反正簡單來說就是大便味啦。」
  詭異到不行。
  梵天丸回想起曾經因為義姬料理差點死掉的經驗,渾身抖個不停。
  「哈、哈、哈。真不愧是母親大人,端出的盡是些奇特的料理呢。」
  「客套話就免了,趕快吃吧。不多吃點可是會長不大的喔。」
  「唔唔唔。」
  因為梵天丸的味覺很敏銳,所以品嘗到義姬失敗料理時的創傷也就越深。
  看著愛姬面無表情吃著這些古怪料理,梵天丸羨慕得不得了。
  不過她最羨慕的還是被義姬抱在懷中餵食稀飯的幼小竺丸。
  明明是姊弟,竺丸可以每天和義姬在一起,而自己卻只有一個月一次的聚餐才見得到母親。每次還得被迫賭上性命。兩人的待遇差太多了。
  而且這些料理……該怎麼說呢,都是像怪物般可怕到極點的東西。
  儘管愛姬莫名喜愛義姬的料理,不過對梵天丸來說,要吃下這些食物簡直就像是接受拷問一般。
  (雖然小十郎說母親沒有討厭我,不過事實就是這樣吧。)
  義姬對梵天丸一直都很嚴格,也難怪梵天丸會這麼想。
  「梵天丸,妳是天選之子,所以我們才會幫妳取了梵天這個名字喏。」
  輝宗拍了拍哭著說:「能不能不吃啊,母親大人」的梵天丸肩膀。
  「……父親大人。」
  「梵天丸那隻紅色左眼就是身為天選之傑的證據喏。」
  「父親大人。」
  「妳會完成伊達家十六代以來的宿願,統一奧州的。阿義和我一樣,都堅信妳是能夠成為奧州霸主的神童喏。」
  因此阿義才會如此嚴格訓練妳喏──輝宗這麼說著。
  「就像我經常說的,妳未來必定會繼承伊達家中興之祖‧伊達政宗大人的名字喏。」
  先不論他奇怪的說話方式,輝宗平淡的語氣深深打動了梵天丸。
  「唉呀,奧州霸主這個身分也太小了。梵天丸最終會成為天下霸主的。不,會更甚於此喔。」
  「更甚於此的位置是什麼喏?」
  「誰知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梵天丸生得有點晚了。如果想出人頭地,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
  義姬列舉了甲斐武田信玄、越後上杉謙信、相模北條氏康,以及尾張織田信奈等人的名字。
  義姬希望年紀還小的梵天丸能夠儘早與這些亂世豪傑交手。
  我不可能做到的──梵天丸壓力大到快哭了。
  就算如此,梵天丸依舊強壓下全身的顫抖。
  「有意角逐天下的豪傑都已經長大並繼承家督,開始為了爭奪霸權而戰;只有梵天丸年紀還不夠。偏偏她又是個懶骨頭,只要沒有人盯,馬上就開始偷懶了。」
  「要把梵天丸丟進那群獅子裡面還太早喏。」
  「一點也不早,是太遲了。這個孩子太膽小了,不敢在家臣面前露臉,還因為怕給人看到頭髮、眼睛的顏色而畏畏縮縮地躲起來呢。」
  「那是因為梵天丸還是個孩子喏。她的膽量總有一天會夠大的。」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這樣當不了伊達家的當家啊。」
  「我已經決定要梵天丸作伊達家的繼承人,因為梵天丸是神童喏。」
  「戰國亂世即將終結,大器晚成的謹慎個性不適合這個時期。要是梵天丸像我一樣個性好強、行事果斷就好了。」
  「……」
  梵天丸只能默默吃著義姬的料理。
  (嗚啊啊啊啊!)
  她強忍著慘叫,硬是吞下了那些料理。

  就在梵天丸苦苦嚥下義姬的地獄料理時。
  異狀發生了。
  「輝宗殿下,好久不見了。」
  正當伊達家享受著天倫之樂時,一名不速之客闖了進來。
  是個身披熊皮的男子。
  他猙獰如虎的眼神與義姬有些神似。
  再加上筋骨隆起的高大身材,和個頭嬌小的輝宗站在一起時就像是大人與小孩。
  「哥哥。你來做什麼?」
  「喔喔,阿義啊。過得好嗎?」
  這位看似孤高的壯漢就是山形城主‧最上義光。
  智勇雙全的他為了建立起獨裁政權,對父親、胞弟等族人發動了毫不留情的鬥爭,因而被越後的上杉謙信視為奸惡之徒。這樣的義光毫無預警來到了這座米澤城。
  「你怎麼進來的?」
  「我從山形稍微帶了點士兵過來,而且米澤城內也有人支持我和阿義啊。」
  義光一屁股坐到義姬面前。跟在他身後的不只山形來的義光家臣,還有十幾名米澤伊達家的家臣。
  這群人都散發出某種詭異氣息。
  「……小愛。妳先到走廊跟小十郎待在一起。」
  梵天丸見狀立即讓愛姬逃出房間,但自己要走的時候卻為時已晚。
  義光已經看到她,並開口說:
  「喔喔,這不是梵天丸嗎。舅舅幫妳盛飯,來吃吧。」
  「舅舅,我肚子有點痛。咯咯咯。」
  梵天丸施展了忍術‧掀塌塌米之術,瞬間躲進塌塌米下方。
  她不想讓與義光一夥的家臣看到自己紅色的眼睛。
  要是被他們看到的話,恐怕會吵著說:「那是南蠻人作祟」「伊達家要完了」吧。
  「哼,還是膽小得像隻兔子啊。」
  義光灌了一大口酒,轉頭看向輝宗。
  「聽說義光大人如今仍在與令尊爭位,本人輝宗願意幫你們調解喏。」
  「哼,老爹已經被我逼到隱退了。」
  「哥哥,是真的嗎?」
  「是啊,阿義。我不是個願意在山形終老的男人耶。我可是要上洛晉見將軍的男人啊。真想早點征服整個出羽國、掌握港口呢。」
  「就算如此,哥哥──」
  「我不過稍微給點好臉色,老爹他就自以為是起來了。我可是足以吞噬修羅的羅剎,出羽三山的天狗魔王啊。得讓山形那些傢伙見識一下我的決心,這樣的話山形的人就不敢再造反了吧。」
  最上義光一派輕鬆地說著。
  「哥哥你真是個惡鬼呢。」
  「別這麼說嘛,阿義。既然立志要奪取天下,這也是沒辦法的啊。」
  平靜喝茶的輝宗跟著說:「這也是戰國之世的常理喏」。
  「輝宗殿下,你也對梵天丸擔任伊達家繼承人一事擔憂一下吧。畢竟梵天丸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哥哥!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阿義妳也聽我說。妳過去曾經與不知名的南蠻商人相愛,而且還懷上那個人的孩子。我過去一直對妳的遭遇感到傷腦筋啊。」
  「是啊,當時家裡可是鬧翻天呢。」
  「儘管那位可惡的南蠻商人已經被趕出國外,不過那個時候阿義的肚子早就大了起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義光氣得直發抖,一口氣喝乾杯中的酒。
  「我絕對不能原諒那個對我妹妹出手的南蠻商人。我恨不得把那個傢伙大卸八塊。為什麼,為什麼阿義孩子的父親不是我啊?」
  「我說啊,哥哥當上梵天丸的父親又能如何呢?」
  「我有多麼想大聲宣布:『這個孩子是我的!』然後將她和阿義收為己有啊!哇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
  「別用那種熊的聲音大哭啦!我說真的,快點停下來啦。」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國家不允許兄妹結婚,最後我只好把阿義嫁給鄰國的伊達輝宗。隨後沒多久梵天丸就出生了,但一看長相就知道她是南蠻人的孩子。每次看到梵天丸,我就會想起那個南蠻商人,讓我恨得牙癢癢的!哇啊啊啊啊~~」
  「你老是翻出那種陳年往事……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快點回去啦。」
  義光突然收起哭臉,惡狠狠地靠近輝宗。
  「輝宗,我將身懷南蠻商人之子的義姬硬推給你,這件事到現在我還是很過意不去啊。」
  「別說什麼硬推不硬推,我對阿義可是一見鍾情喏。」
  「為了伊達家好,我還是勸你讓親生孩子當繼承人啊。你不是還有竺丸嗎?」
  「我的繼承人是身為長女的梵天丸喏。」
  「梵天丸身上雖然流著最上家的血,但卻不是伊達家的孩子啊!」
  「阿義是我的妻子,妻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喏。」
  即使面對義光威脅,輝宗卻不為所動。
  輝宗有如柳樹般泰然自若地承受義光散發出來的凶猛殺氣。
  義姬注視著原本沒什麼存在感的輝宗,臉上流露出對他刮目相看的神情。
  「父親大人……」躲在塌塌米底下只露出屁股的梵天丸也不禁淚流滿面。
  沒錯,義光整垮了親生父親,確實獲得山形國獨裁者的地位。而如今更他更回過頭來,將魔掌伸向了鄰國‧伊達家,意圖發動一場短期政變。
  擅長謀略的義光早已策動、吸收了部分支持竺丸的伊達家家臣。
  「主公。」
  「伊達家是延續十六代的奧州第一名門世家。」
  「如果是沒有後繼血脈的話還無話可說。」
  「但既然有竺丸大人,不給竺丸大人繼承伊達家,這樣實在是說不過去啊。」
  「梵天丸大人雖然是嫡子,卻明顯不是主公的孩子啊。」
  「不應該將她當成嫡子看待啊。」
  「如果將竺丸大人放在一旁,讓沒有伊達家血脈的梵天丸大人繼承家督……」
  「恐怕會使伊達家為了家督之位而父子相爭,引發比那場『天文之亂』更加嚴重的動亂啊。」
  「如果事情演變成那樣的話,就算伊達家世世代代與奧羽各家聯姻也必定會滅亡的!」
  「畢竟梵天丸大人身上沒有最重要的伊達家血脈。如果讓梵天丸大人繼承家督的話,伊達家的聯姻都會失效的。」
  就是有這些竺丸派家臣帶領,義光與其黨羽才能夠進入米澤城的。
  只要義光有那個意願,搞不好隨時都可以置被團團圍住的輝宗與梵天丸於死地。
  梵天丸之所以不願在家臣團露出所謂的魔眼之相,就是因為她已經察覺到現場氣氛十分詭譎。
  若是不小心被人看到魔眼的話,真無法預料那些家臣會因為失控而做出什麼事來。
  「哥哥!你想害伊達家一分為二嗎?怎麼可以這樣啊!」
  面對義姬大聲抗議,義光仍不當一回事,好像在講個不好笑的笑話般回說:「別這麼說嘛,阿義。我怎麼可能害妳呢。開個玩笑,別生氣啦。」
  「喂,輝宗。現在立刻將竺丸立為繼承人,並宣布退隱。竺丸的監護人當然就是我。如此一來就能夠保全你和梵天丸的性命喔。」
  「哥哥,竺丸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幼兒。別鬧了,否則我要生氣了。」
  「阿義,就是因為妳遲遲不奪取伊達家,我才會親自出馬啊。武功比我厲害、堪稱奧羽最強的妳,為什麼得這麼悲哀屈地居在米澤、養育南蠻人的孩子,妳應該和為兄上戰場打仗才對啊。」
  「你說什麼都沒用,我不打算當武將了。我已經決定把梵天丸培育成日本最強武將了。」
  「那才叫徒勞無功啊。梵天丸只是個前途無望的臭小鬼。妳看看,她還躲在塌塌米底下露出個小屁股呢。」
  儘管被義光大聲恥笑,梵天丸還是不能露臉。
  (無論發生什麼事,父親也不會拔除我繼承人的地位,就算遭到拷問也一樣……可惡,再這樣下去的話──)
  要是這隻魔眼真的能射出打倒敵人的奇異光線就好了──梵天丸咬牙切齒地想著。
  「喂,輝宗。快點給個答案!要是抵抗的話,你應該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吧!」
  「輝宗大人!!」
  「要我封閉梵天丸的未來之路,這點做不到喏。」
  「如你所見,在場家臣都是竺丸派的喔。喂,輝宗。你說該怎麼辦啊?」
  輝宗已經被逼入一籌莫展的絕境了。
  梵天丸急著想解救輝宗,然而──
  (嗚,不行。我體內的魔王不願意覺醒啊。)
  看來我不是什麼魔王。真正的魔王是與自己父親戰鬥並獲得最後勝利的最上義光……我沒辦法模仿他啊──梵天丸感到萬念俱灰。
  畢竟她連反抗輝宗的念頭都沒有。
  不行,我贏不過最上義光──梵天丸逐漸放棄了希望。
  我果然生得太晚了嗎……
  (如今只能由我主動要求改由竺丸擔任繼承人了。)
  發著抖的梵天丸下定了決心。
  就在這個時候,義姬大吼:
  「梵天丸!站到家臣面前,宣布妳絕對不會放棄繼承人的地位!」
  要是魔眼嚇到家臣的話,父親大人的性命就危險了──梵天丸震驚到無法動彈。
  「還在猶豫什麼?讓這些背叛的家臣見識妳的堅定意志!制裁這群不忠之徒吧!」
  「……要是那麼做的話,父親大人會──」
  從榻榻米底下傳來梵天丸軟弱的聲音。
  「如果想獲得安身立命之地就出來戰鬥,梵天丸!」
  義姬的聲音中充滿了有如毘沙門天號令惡鬼羅剎時的怒氣與銳氣。
  「……我不能捨棄父親大人!我……」
  「梵天丸!」
  趁著義姬喊到忘我的空隙,義光拔刀衝上前抵住輝宗的脖子。
  這下子輝宗徹底成為義光的人質了。
  「哥哥,快住手!」
  「哼,誰會住手啊。阿義,這也是為妳好!這種軟弱無能的像伙不配當妳的丈夫!米澤城應該是屬於妳的啊!」
  如此一來,要殺要剮都隨我了!──義光進一步威脅輝宗,但輝宗依舊面不改色。
  「我不想扯梵天丸後腿,你殺了我吧。」
  「輝宗大人!」
  「混帳!!!!你那是什麼眼神!給我害怕點!難道你不怕我嗎!?」
  「……父親大人……!」
  義光並非是情緒激動就會殺人的粗鄙之徒,不過在看到輝宗彷彿禪僧的澄澈眼神時,他心中不禁燒起一股無名火。
  (這個傢伙竟然可以當阿義的丈夫……混蛋……如果沒有那個南蠻商人,我就可以和阿義過著甜蜜的日子了。)
  用現代話來說的話,義光有重度戀妹情節。
  儘管和其他大名一樣,他有舉行政治聯姻,也有了小孩;但是他真正愛的女性,還是只有身為妹妹的義姬。
  當然,這只是純粹的愛!
  絕非那種想對親妹妹亂來的邪念!
  義光越來越無法原諒輝宗了。
  「可惡,乾脆直接把這個傢伙和梵天丸一起殺掉算了。」
  「哥哥!敢那麼做的話,我絕對饒不了你!」
  「哈哈哈,阿義。妳殺得了我嗎?妳殺得了對你疼愛有加的哥哥嗎?殺得了當妳和那個南蠻商人私奔時而抓狂錯亂的可憐哥哥嗎!!!!」
  「……不行。哥哥已經喪失平時的理性了。」
  義姬知道,儘管義光平時處事冷靜;但只要碰到和妹妹有關的事情,他的思考模式就會脫離常軌。
  當義光發現義姬與南蠻商人相戀時,他的瘋狂模樣與舉止簡直可以用異常兩字來形容。
  因此義姬無法對挾持輝宗怒吼:「輝宗,如果不改立竺丸為繼承人就當場殺了你」的義光出手。
  倘若義姬為了拯救丈夫而對義光兵刃相向,恐怕義光會真的失控而殺死輝宗。
  「兼兼,拜託你救救姊姊和父親大人。」
  愛姬抱著觀看事態進入最後關頭的兼續苦苦哀求。
  「最上義光的惡行令人難以忍受。雖然我很想出手相助,但這樣也無法讓梵天丸崩潰的心重新振作起來吧?」
  「姊姊不是崩潰。她知道被家臣看到那隻紅眼會引發混亂,所以才沒有採取行動的。」
  「唔,原來如此。米澤人有這麼迷信嗎,小愛殿下?」
  「請救救父親大人。萬一父親大人被殺的話,到時候姊姊一定會──」
  「到時候梵天丸肯定會崩潰吧。」
  「對父親大人而言,姊姊是情敵的孩子;不過他還是將姊姊當成親生女兒般照料啊。」
  「兼續大人,求妳幫幫忙。雖然我很想出面;不過我是公主的護衛,對那些擁戴竺丸的人而言就像是君主身邊的奸賊,出手的話只會使事態惡化的。」
  因自己的疏忽而被義光趁虛而入,小十郎懊悔地咬著牙說:「千萬不能讓公主的內心燃起憎恨之火啊。」
  「公主繼承了主公的溫柔之心。然而,這樣下去她會被最上家的暴戾之血支配而墮入黑暗啊!」
  「兼兼,求妳救救姊姊……!」
  兼續這才察覺到──梵天丸對待愛姬殿下有如親妹妹,就是受到輝宗將梵天丸視如己出的影響。
  「對啊,梵天丸承繼了輝宗殿下的良善之心啊!」
  如果輝宗此時被殺的話,梵天丸恐怕會誤入歧途吧。
  倘若能拯救輝宗的話,兼具輝宗溫柔與最上家智謀的梵天丸或許真有一天能夠成為奧州之龍。
  (謙信大人料中了呢。)
  兼續站起身來。
  「看我用三寸不爛之舌先讓反叛的家臣團與最上義光閉嘴吧。」
  「拜託妳了。」
  「不過,小十郎殿下。光靠我這個外人還不夠。如果梵天丸不在家臣面前露臉,靠自己的意志面對這番局面,目前的狀況還是無法解決的。」
  「請帶上這個……」
  小十郎遞了一個散發出不祥氣息的黑色眼罩給兼續。
  這不是普通眼罩。
  不好形容有何異常,總之這副眼罩給人詭異的感受。
  雖然不是南蠻之物,但這個小道具看起來還挺古怪的呢──兼續詫異地說著。
  「公主的弱點是那對左右顏色不同的眼瞳,所以請先將這副眼罩交給公主。」
  「讓梵天丸戴上眼罩不會使她更自卑嗎?」
  「若只是尋常眼罩的話可能會如此吧。然而,這副眼罩是特別的,一定能幫到公主的。」
  兼續不清楚這副眼罩的來歷,但小十郎似乎一直在等合適的機會將眼罩交給梵天丸。
  「不愧是片倉小十郎,這下子有勝算了。感激不盡!」
  於是兼續步入房內。

  「你是什麼人?」
  義光詫異地瞪著兼續。
  不過兼續沒有因此動搖。
  沒辦法讓她用口才辯贏的人,就只有窩在南蠻鬼屋時的梵天丸而已。
  「我是侍奉越後上杉謙信大人的直江兼續。」
  「妳、妳說謙信!?」
  「謙信大人將來打算把奧州的事務交給我來處理。她說過,奧羽可能會有個名叫最上義光的奸徒企圖加害米澤的梵天丸,所以目前的狀況早就在謙信大人的預料當中了。」
  「妳騙人!」
  「我沒有騙人。為了懲戒這個世上所有的罪惡,謙信大人以公義為名奮戰至今。距離越後不遠的山形當然也在她正義之眼的掌控之下。」
  「就算如此,謙信也在對付關東的北條和甲斐的武田,根本沒有餘力攻打山形啊。」
  「太天真了,最上義光。只要本人兼續有意願的話,馬上就能用我的三寸不爛之舌集結一支最上討伐軍了。」
  「妳這個臭小鬼哪有那種能耐?」
  「那就來吧。不願意放了輝宗殿下滾回山形,從今天開始就會被上杉家視為仇敵了。這樣子不就會和我兼續開戰了嗎?」
  義光憤怒地大喊:「哇喔喔喔,這個臭小鬼真是討人厭耶!少在那邊一臉得意啦!」可惜兼續就是喜歡擺出得意表情,並利用話術來惹惱對手。
  義光若有所思(怎麼會跑出這種傢伙啊),並對這起出乎意料的狀況不知所措。
  (……雖然這個臭小鬼無關緊要,但要是驚動謙信的話就不妙了。在擴展到足夠領土前,我還沒有本錢與謙信決戰啊。)
  還是說乾脆在這裡做掉這個死小鬼呢?
  不行不行,殺了她就等同於向謙信宣戰啊。
  「輝宗,你害我進退兩難耶!快想辦法處理啊!」
  「就算要我想辦法,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喏。」
  「如果不願配合的話,我就殺了你!」
  「請便,動手吧。」
  「唔喔喔喔喔喔!這個傢伙根本不怕威脅啊!」
  輝宗這個傢伙實在是讓人摸不透,還是趁有機會殺他的時候先下手吧──義光心中頓時萌生了一股決定性殺意。
  「糟糕!」
  兼續察覺到自己過度挑釁最上義光,反而使對方惱羞成怒,然而卻為時已晚了。
  「快出來,梵天丸!」
  義姬尖聲慘叫。
  「這是片倉小十郎為妳準備的眼罩,快點戴上去收拾殘局吧!」
  兼續將眼罩抛向位在塌塌米底下的梵天丸。
  梵天丸從榻榻米邊緣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眼罩。
  「公主!那副眼罩是甲斐名軍師‧山本勘助大人特別送給您的!」
  一手持刀,一手護住愛姬步入房間的小十郎高聲喊著。
  「勘助殿下聽聞公主的境遇後立刻淚流如注地說:『只要是為了幫助無辜純潔的小孩子,我山本勘助願意提供任何援助~~!眼罩也好,軍配團扇也好,通通拿去。方便的話,妳家公主還可以暫住在我這裡。我會傳授她畢生所學的兵法,甚至還可以陪她洗澡喔~~』真是個親切的善心人士啊~~!」
  等一下等一下,他的話中還混雜了不純潔的感情耶──小十郎的轉述讓兼續有點害怕。
  許多伊達家家臣都聽信了謠言,以為梵天丸的右眼瞎掉了。
  為了配合他們的認知,梵天丸將眼罩戴在右眼大喊:「喔喔喔,身體好輕!這就是我真正的力量啊!」從榻榻米底下蹦了出來。
  鏘鏘──
  梵天丸擺出帥氣姿勢(在她的用語裡面稱之為「亮相」),一腳跳到家臣團與義光的面前。
  「……儘管戴上眼罩時不知為何背上竄出一股寒意,不過算了。小十郎!得到這副山勘眼罩後,我已經天不怕地不怕啦。咯咯咯。」
  喔喔喔,是梵天丸大人──支持義光的竺丸派家臣紛紛發出驚呼。
  梵天丸至今不曾在家臣面前露臉。
  謠言說她一直躲在南蠻鬼屋裡面獨自生活。
  也有人繪聲繪影地表示:南蠻作祟使她左右眼顏色不同的傳聞是假的,其實梵天丸公主醜到讓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然而,她實際的相貌如何呢?
  家臣們不禁發出「喔喔喔喔」「啊啊啊啊」之類有如怪鳥叫聲的讚嘆。
  梵天丸與因其可愛美貌而受到家臣團崇拜的義姬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且因為她個頭嬌小,那頭閃亮金髮更是不同於一般日本人。
  用眼罩封印身為弱點的異色瞳後,梵天丸就像待在自己宅邸般,露出了得意到極點的囂張笑容,而這也讓她的可愛魅力更上一層樓。
  「與傳聞不同,好、好美啊!」
  「真、真是可愛的公主大人啊。」
  「好想陪她一起洗澡耶。」
  「在下想陪她睡覺。」
  「敝人想帶她去上廁所。」
  「可惡,片倉小十郎竟然一直獨占這麼可愛的公主。」
  「片倉小十郎,我們願意現場集體剃光頭向公主賠罪。」
  「但是片倉小十郎,你非死不可!」
  「覺悟吧!」
  「噫噫噫,關我什麼事啊~~!?」
  被誤以為是男性的小十郎不幸地成為整個家臣團嫉妒的對象。
  「你們這些支持竺丸還放狐狸進城的家臣,現在只要立刻向父親大人道歉的話,我就既往不咎。咯咯咯!但是舅舅,你除外!」
  (嗚……這、這個漂亮幼女簡直就像是小時候的阿義!……不行,我正押著輝宗當人質啊)最上義光也差點滴下口水,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撐住了。
  「可惡啊,這個臭小鬼,為什麼我除外啊!要是敢殺我,我就帶輝宗一起上路!」
  梵天丸突然開始一邊啜泣,一邊用誇張的動作演起獨角戲。
  「喔喔……我聽到父親的心聲了……『將我和最上義光一起殺了喏!開槍射殺我們喏!梵天丸,跨過親手所殺的父親屍體,才能夠覺醒成真正的魔王喏!』啊。」
  「妳、妳說什麼!?妳在胡說什麼啊啊啊!?」
  「父、父親大人,您竟然愛梵天丸到這種地步……!我實在是太幸福了!那就不用客氣,盡管開槍吧!」
  等等,我才沒有那麼想喏──輝宗不禁吐了槽,但梵天丸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
  滿臉淚水的梵天丸伸出右手往前一指,擺出了「亮相」的姿勢大喊:
  「嗚嗚嗚。再、再會了父親大人~~!家臣們,開槍、開槍啊!」
  「哈哈哈。別再演那種餘興節目了。妳怎麼敢同時對我和輝宗開槍啊!」
  砰!
  收到梵天丸命令的家臣心驚膽跳地先朝天花板開一槍示警。
  義光「啊」地慘叫一聲。
  「慢著!住手、住手啊,蠢蛋!我是開玩笑啦!這只是場餘興節目!別開槍啦!」
  義光棄刀投降了。
  挾持人質這種作戰只有在對方不敢開槍打人質時才有意義。
  沒想到梵天丸能夠瞬間擄獲竺丸派家臣的心,還自我陶醉地演出了「再會了父親大人~~!」的戲碼下令攻擊。大感意外的義光只好用「餘興節目」一詞掩飾自己的所作所為。此時還站在義光那邊的人,就只剩下從山形帶來的幾名家臣了。
  「阿義,妳也幫我說說話嘛!告訴她這只是玩笑話罷了!拜託啦!」
  「你先放了輝宗大人。」
  「我放,但得保證我的性命啊!這個小鬼腦袋不正常啊!」
  「梵天丸,雖然他那副模樣,但好歹還是我哥哥。既然架都吵完了,就別再逼他了。」
  「我知道了,母親大人。」
  梵天丸的眼淚似乎是裝出來的。
  當義光一釋放輝宗,她的表情隨即一變,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啊,竟然假哭。一開始妳就沒有真的要射殺我們吧。被騙了!」義光察覺真相時已經太晚了。
  這個死小鬼太惡劣了,如果我沒有投降的話會怎樣啊──義光感到傻眼,同時也對能夠騙過自己這般奸雄以脫離險境的梵天丸萌生恐懼與猜疑。
  「梵天丸!事情不會這樣就算了!我絕對不承認妳是伊達家的嫡子啦!」
  「咯咯咯。沒有比喪家之狐亂叫更難看的畫面了。快滾快滾。」
  「這個死小鬼啊啊啊啊~~!」

  義光咬牙切齒地帶著一干黨羽撤回了山形。
  就這樣,義光操控的政變在發生前被擋下了。
  不僅對義光沒有任何怨言,甚至還送了豪華紀念品給義光帶回去。這麼做的輝宗說不定真的是位明君,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什麼都沒想吧。
  不管如何──
  獲得山本勘助眼罩,簡稱山勘眼罩後,初次在家臣團面前大顯身手的梵天丸被小十郎等人團團抱住,臉上露出了害羞表情。
  「唔,放手,快放開我啦。要是我體內真正的魔王被弄醒的話,好不容易保住的米澤就危險了!」
  「公主,您太棒了!雖然公主大喊:『開火』的時候我嚇得差點暈過去呢~~」
  「戴著眼罩的姊姊帥翻了……小愛太喜歡姊姊了,活在世上都覺得好難過……」
  「別那麼誇我啦。咯咯咯。」
  「妳的虛張聲勢戰術和我堂堂正正說服人的做法完全相反。萬一最上義光不願意投降的話又該怎麼辦啊?」
  只有鐵青著臉的兼續抱怨說:「這樣子太誇張了」。
  「說謊也是種權宜之計嘛。咯咯咯。勝負這種事,只要贏了就好啦,兼兼。」
  「我的意思是,若是妳真的得射殺輝宗殿下的話該怎麼辦啊。」
  「反正兼兼也沒能說服義光放走父親大人不是嗎?咯咯咯。」
  「唔唔唔。」
  「唔什麼啦!」

  俗話說好事多磨。
  這天晚上。
  入浴中的輝宗突然壓著胸口痛苦呻吟:「心臟好難過」隨即倒下了。
  輝宗的心臟原本就有毛病,勞累的時候偶爾會發生這種狀況。
  儘管只要靜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康復,不是什麼會危及性命的病。
  不過發作的時機太差了。
  家臣們誤以為「因為梵天丸大人意圖射殺父親的關係,造成了主公心力交瘁」。
  甚至家臣團中還出現「梵天丸大人的做法太恐怖了」「她會不會哪天摧毀伊達家啊」「竟然能說出將最上義光連同主公一起射殺這種話,她身上果然流著最上家的血啊」這類事後批判起梵天丸當時機智之舉的聲音。
  伊達家非但沒有雨過天晴,甚至還陷入了即將內部分裂的窘境。
  沒有輝宗血脈的嫡子‧梵天丸,還有繼承了輝宗血脈的次子‧竺丸。
  只要這兩人在輝宗身邊,家臣團的分裂就難以避免。
  當然,更別說沒有學到教訓的最上義光仍會繼續煽動伊達家家臣團二度分裂了。
  儘管為數不多的梵天丸派家臣中有出現「乾脆直接處決企圖擁立竺丸大人的家臣吧」這樣的聲音;不過如此一來的話,要處決的人就太多了。
  況且輝宗也不是會做出那種殘酷處置的人。
  然而,家臣團已經動搖到無法置之不理的地步了。
  某天,對事態發展憂心忡忡的義姬終於將梵天丸叫到自己的房間,並提出一項解決方案。
  「梵天丸,我哥哥義光是個死纏爛打、有仇必報的麻煩人物,伊達家的家督之爭勢必會越演越烈的。」
  「嗚嗚,實在很抱歉,母親大人。」
  「說到底,要是輝宗大人當時真的死了,妳又該怎麼辦呢?」
  「我相信舅舅不是那種會豁出性命的人,只要被逼到走投無路,就會裝傻辯稱在開玩笑而棄刀投降的。就是賭上這點。」
  「萬一因為妳的豪賭導致父親喪命的話,事情就會無法挽回啊。」
  「……當時已經沒有其他方法了。」
  「我哥哥也有氣昏頭的時候啊!下次不准再做出那種舉動了!」
  「……是。」
  義姬對梵天丸害得輝宗陷入生命危險一事感到生氣。
  她當然知道梵天丸對家臣下達射殺父親的命令只是在演戲,只是要他們開槍嚇唬對方而已。
  然而,要是當時出了什麼差錯的話,輝宗就會和義光一起被打成蜂窩。
  屆時梵天丸將會揹上「弒父者」的污名。不僅如此,因為輝宗和梵天丸沒有血緣關係。要是形同養女的梵天丸殺死輝宗的話,到時候片倉小十郎等人以外的伊達家家臣團肯定會集體謀反吧。
  事實上,對梵天丸激烈手段感到害怕的許多家臣早就投入竺丸派旗下了。
  說到底,義姬之所以無法坦率地寵愛梵天丸,而只讓竺丸待在身邊,其最大目的就是希望伊達家的家臣團不會對梵天丸反感──
  (如果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寵愛不是輝宗大人親生的梵天丸,伊達家的家臣不只會恨我,還會把矛頭指到梵天丸身上。不過,要是母女不和的話,梵天丸反而能夠獲得同情,而不會招來怨恨。)
  義姬從來沒有將這個想法透漏給他人知道,是祕密中的祕密。
  儘管一直陪伴梵天丸的小十郎已經察覺到她的用意了……
  「梵天丸,才能不是用來炫耀的。智者必須行事謹慎才行喔。」
  「嗚嗚。我會反省的。」
  垂頭喪氣的梵天丸若有所思(如果我是父親大人的親生孩子,母親大人和家臣就會稱讚我了……)
  「妳先暫特離開米澤吧。」
  「母、母親大人。您的意思是……要把梵天丸趕出米澤嗎?」
  「我的意思是,要妳假裝放棄繼承家督,實際上則是為了活躍於亂世而出外遊學啊。」
  「唔喵?」
  「哥哥會懷有奪取天下的野心,就是因為他年輕時曾經上洛的關係,所以梵天丸也該早點去京都看看啊。」
  「……嗚嗚。只是說得比較好聽的放逐吧,母親大人。」
  「不是的,妳怎麼會這麼想呢?」
  「……梵天丸竟然冷酷衡量失去父親大人的得失,也難怪母親大人會恨我……」
  「不是說我沒有恨妳嗎?」
  「嗚嗚……如果您沒有恨我的話,為什麼不肯讚美我一句呢……」
  「如、如果對妳太好,妳馬上就會得意忘形吧?」
  「嗚嗚……我……」
  不論義姬還是梵天丸,她們都無法對彼此坦誠。
  義姬不能在家臣面前寵愛梵天丸,只能擺出嚴厲的態度。
  梵天丸則是以為自己生來帶著「南蠻作祟」而被義姬討厭。
  家臣團之所以分裂成梵天丸派與、竺丸派,正是這對母女心意不通所造成的。
  要打破現狀,唯有梵天丸親自宣布願意繼承伊達家家督一途。
  此時的義姬多麼希望聽到梵天丸親口說出這番話。
  「梵天丸,那妳能夠代替臥床不起的輝宗大人和我哥哥開戰嗎?」
  一回想起義光高大的身軀,梵天丸就開始渾身發抖。
  如果只是口舌之爭就算了,但是她沒有自信在戰場上面打贏那位舅舅。
  梵天丸年紀尚小,連仗都沒打過。
  「……沒、沒辦法……」
  儘管殘酷,但現在的梵天丸還得經歷更多修行來累積經驗才行。
  梵天丸所欠缺的是經驗,還有自信。
  其實義姬得抱住梵天丸來賦予她自信才行,不過這個時候的義姬卻做不到。
  唯有登上伊達家的當家、一躍成為吃立不搖的奧州霸主,伊達家的家臣團才會承認梵天丸是真正的伊達家公主。
  因此,義姬必須賦予梵天丸一個又一個試煉。
  「梵天丸,前往京都吧。去尋找某種能夠讓妳超越義光哥哥的事物吧。」
  「超越舅舅……」
  「去看看海,去接觸南蠻文化,去見識真正的南蠻寺吧。這是為了讓妳從迷惘中清醒,使妳認清那隻眼睛並非南蠻作祟啊。」
  「我明白了,母親大人。梵天丸這就出發。」
  梵天丸向義姬行了一個禮。
  「但是不准帶小十郎去。妳必須獨自上路。唯有自己才能夠拯救自己。束縛著妳的正是妳的心,梵天丸。」
  「……我明白了。」
  發著抖的梵天丸再次點頭。
  她是個楚楚可憐卻相當堅強的女孩子。
  為了得到母親的愛,無論母親給她多刁難的命令,梵天丸也一定會遵從。
  (沒有必要硬逼梵天丸成為伊達家當家吧?沒有必要將她養育成足以角逐天下的英雄吧?讓我們母女靜靜過著幸福日子不就好了嗎?)
  義姬好想緊緊抱住梵天丸顫抖的身子。
  不過時機不對。
  如果現在不將梵天丸趕出家門,藉此逼她去旅行的話,她恐怕會錯失出人頭地的機會的。
  (不能這麼做。因為梵天丸太敏感了。如果這個孩子要戰勝自己的心魔,如果想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就只有成為角逐天下的英雄這條路了。我一開始就有這樣的覺悟了。)
  這個想法讓義姬踩了煞車。
  既想要讓梵天丸展翅翱翔天下,又希望與梵天丸過著普通母女的生活。義姬此時第一次嘗到自己內心被撕裂成兩半的痛楚。

  難過的梵天丸當晚在宅邸準備外出旅行事宜。
  「太殘忍了。竟然要幾天前還窩在家裡的公主一個人前往近畿,這樣的決定太亂來了。」
  儘管小十郎反對,但梵天丸踮腳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說:「沒關係的」。
  「如果戴的是一般眼罩的話,我可能會覺得很悽慘吧。不過,只要有這個大軍師送的山勘眼罩,我就可以堂堂正正面對外面的世界了。」
  「公主。」
  「咯咯咯。就算分別兩地,我的心依然會與小十郎同在喔。」
  「嗚嗚……公主……妳長大了……明明之前還很糟糕的說。」
  「囉、囉嗦!」
  小十郎這天晚上不斷地鼓勵著梵天丸。
  她不僅長途跋涉到甲斐求取山勘眼罩,還幫戴上這副眼罩的梵天丸想出一個適合她的傳說與外號。
  「您說的是。就算離開米澤,那副眼罩也會守護公主的。話說在古代唐國有位獨眼卻非常非常厲害的猛將,那位偉人名為李克用。」
  「李克用。我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耶。」
  「據說李克只有一隻眼睛,所以敵人畏懼地稱他為獨眼龍呢。」
  「喔喔,獨眼龍嗎──咯咯咯。這外號還挺帥氣的嘛,小十郎!」
  梵天丸相當中意獨眼龍這個聽起來很中二的名號。
  「公主也用獨眼龍當外號吧。」
  「知道了,小十郎。真虧妳能夠想到如此適合我的帥氣外號,要好好稱讚妳啊!」
  「感激不盡!」
  看著這對主僕相擁的樣子,兼續越來越欽佩片倉小十郎這名少年(實際上是女孩子)了。
  為了將鬱悶的梵天丸帶到外面的世界,小十郎殿下應該試遍了各種方法吧。多麼深厚的愛啊……
  啊?莫非我胸口這股悸動就是愛?怎麼可能……我、我明明決定要和謙信大人一樣終身守貞了──兼續在一旁陷入個人世界,臉色一陣紅一陣青的。
  「姊姊,小愛也試著戴了眼罩喔。」
  「小愛,我暫時要離開了,對不起。」
  「與姊姊重逢前,小愛不會拿下眼罩的。」
  「雖然暫時無法見面,不過我保證一定會回來的。妳要和小十郎、成實好好相處喔。」
  「……啊……姊姊可愛得讓人好想死啊……」
  小愛殿下也可愛到迷死我了──兼續如此心想。
  兼續至今從未憧憬過愛情或家庭,但在梵天丸的宅邸度過一段時日後,她第一次發現到,自己心中對家人抱持著渴望。
  在這個充滿淚水的別離之夜──
  「嗚啦!我帶煮蝗蟲來幫妳餞別了。」
  唯有成實任何時候都不改其本色。
  看來梵天丸就是喜歡那樣的成實。她一邊道謝一邊吃起原本很討厭的煮蝗蟲。
  不過這卻讓她因為離別以外的理由而落淚。
  「嗚嗚……與其說難吃……光想到在吃蟲,眼淚就停不下來……母親大人的古怪料理還比較好呢……嗚嗚。」
  「嗚啦!個性彆扭的公主竟然會放聲大哭!想必是因為蝗蟲好吃到讓她感動地痛哭呢。公主終於體會到蟲子有多麼美味了!在下太開心了!」
  「不對,才不是感動咧!」
  「公主,其實蟲子不僅可愛,而且還是富含營養的食材喔。只要每天吃很多蟲的話,胸部就會變得和在下一樣大喔。」
  「……真的嗎,成實?」
  「嗚啦。在下的豐滿胸部與公主的乾癟胸部,差距就在於有沒有吃營養豐富的蟲子喔。公主的身材本來應該像義姬大人那樣充滿女人味才對;不過會一直保持那種小孩體型,肯定是因為沒有吃蟲子的關係啦!」
  「嗚~~與其每天吃蟲,我寧願保持這種乾癟身材……吃、吃牛肉還比較好呢!」
  「牛馬是珍貴的勞動力與戰力,吃掉就太浪費了,公主。」
  「好奇怪。我覺得伊達家的味覺都好怪。在料理方面,母親大人和成實還比較像魔族……到、到京城後就找找看有沒有既美味又營養的料理吧。」
  接著,在這場「最後的晚餐」中──一直希望多待在米澤、想多待在小十郎和愛姬身邊的兼續終於下定決心割捨這份留戀。
  「嗯哼,既然你要離開米澤,我也不好意思在這裡叨擾下去了。」
  「你終於發現自己是個吃閒飯的人了嗎?兼兼還真是煩人啊。」
  「閉嘴!你根本不懂米澤以外的世界吧。我、我中途可以幫妳帶路喔,梵天丸。」
  「不用了,多管閒事。兼兼妳趕快滾回越後啦!」
  「為什麼!為什麼啊!」
  「妳看小十郎和小愛的眼神有點煽情耶。」
  「才才才才沒有呢!」
  「我不會把小十郎、小愛讓給妳的。」
  「妳、妳這個傢伙啊啊啊啊~~!」
  不用多說,兼續終於確定:「雙眼被感情迷惑的我錯了,這個傢伙總有一天會覺醒成邪惡的魔王,並在奧州引發巨大騷動的」。
  家臣們則是一陣譁然:「為什麼公主會單身前往京城?」「據說是被義姬大人趕出去的」「好像是因為公主企圖射殺主公,碰觸到義姬大人的逆鱗了」「伊達家接下來會怎麼樣啊」「不知道」「主公的身體狀況還是不好啊」「這樣下去伊達家恐怕會被最上義光吞併了」梵天丸就在這陣騷動中前往畿內,展開了遊學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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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9 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封印 邪氣眼龍誕生

  被直江兼續送到港口後,梵天丸預定搭船前往堺町,再經由陸路前往京都。
  不過,梵天丸一眼就喜歡上了堺町。
  「喔喔──這裡有南蠻人、明國人,還有好多不知道從哪國來的稀奇人種耶!咯咯咯。」
  當時的堺町是座巨大的國際貿易都市,有非常多的外國商人坐船造訪此地。
  這些商人中當然不乏紅髮、金髮的南蠻人,讓梵天丸在堺町覺得自己並非是異鄉人。
  儘管同在日本,但堺町、米澤卻有著天壤之別。這就是緊鄰寬廣海洋的港都嗎──梵天丸感嘆地如此說道。
  (我可能無法再回到米澤了。好想念母親大人和小十郎喔。)
  儘管梵天丸心中還存有一絲感傷,但眼前充滿異國情調的景色早已經讓她沉醉其中了。
  就在堺町閒逛時,梵天丸遇到了震撼性的邂逅。
  「(嗅嗅),這香氣是……」
  那是一股刺激著梵天丸鼻子,既鹹又甜,難以形容的食物氣味──
  仔細一看,護城河邊擺了間路邊攤。
  「今井的章魚燒。」
  看板上這麼寫著。
  「……章、章魚燒……這到底是什麼啊?」
  梵天丸一頭霧水。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店家。
  一位帶著單片眼鏡、長相嚇人的男子正面色凝重地烤著神祕的章魚燒。
  梵天丸蹦蹦跳跳地看著攤子。
  鐵板上有很多圓孔,那位大叔將白色麵糊倒了進去。
  「喔喔,這位南蠻小妹妹。妳是從西班牙來的?還是從葡萄牙來的啊?」
  路邊攤的老闆向蹦蹦跳跳的梵天丸搭話。
  雖然長相嚇人,但是他卻對小孩子意外地好。
  「洗斑牙?我是從米澤來的梵天丸啦。咯咯咯。」
  「哦,原來是美伊‧澤爾來的啊。沒聽過這個國家呢,世界還真大啊。嗯。」
  「不對不對,我的故鄉是奧州,而且我還帶著刀喔。」
  「什麼嘛,小妹妹是武士嗎?」
  「唔,對。」
  果然還是會被異樣眼光看待……梵天丸縮了縮頭。
  不過這位老闆──
  「最近與日本女孩結婚的南蠻商人變多了呢。沒想到奧州也這麼進步啊。」
  拍了拍梵天丸的頭,豪爽地笑著這麼說。
  (堺町人看慣了南蠻人,不會把梵天丸當成魔物。或許拿掉右眼的眼罩也沒問題吧。)
  儘管有這種預感,但梵天丸還是沒有拿下眼罩的勇氣。
  就算在堺町的南蠻人裡也找不到左右眼睛顏色不同的人。
  「小妹妹,妳的爸爸媽媽呢?」
  「我是一個人來的。」
  「什麼,一個人從奧州來這裡?真是辛苦妳了,小妹妹。」
  「先不說那些。老闆,章魚燒是什麼啊?」
  「首先把麵粉加水做成的麵糊倒到這個鐵板上烤。」
  「我聞到好棒的焦味耶。咯咯咯。」
  「接下來在麵糊裡面放進用菜刀切碎的章魚腳。」
  「喔喔!」
  「這個時候有些人會漏放章魚。能將章魚精準放進每顆章魚燒裡是高手的技術喔。」
  老闆用行雲流水的流暢動作反覆切碎、放進章魚腳。
  梵天丸不禁佩服地拍手叫好。
  雖然一回想起義姬融入南蠻風格的古怪料理,梵天丸就會不由得懷念地想流淚;不過老闆的精湛章魚燒技術可沒有讓梵天丸感到沮喪。
  「放入章魚後,再用千枚通(烤章魚燒用的錐子)翻過來烤背面。」
  「又是菜刀又是千枚通,用了很多凶器呢。咯咯咯。」
  「我翻,我翻。」
  「喔喔喔!翻章魚燒的速度真是驚人啊!讓我也試試看嘛!」
  「這對初學者很難喔。」
  雖然嘴巴這麼說,但老闆還是讓梵天丸進入攤子,並將千枚通塞到她的手上。
  堺町人還挺上道的。
  「喝!我刺!」
  「喂喂。不能這麼用力刺,應該用千枚通的尖端從旁邊挑起來讓它滾動喔。」
  「原來不能刺嗎?」
  「不要刺進表面,從邊緣翻動就行了。用不著施力。來,放輕鬆。」
  「嗚喵。還真難……感覺很像練武的訣竅呢。咯咯咯。」
  「有可能喔。如果想打倒比自己高大的敵人,比起全力正面衝突,用旁敲側擊的方式反而可以用些許力氣撂倒對手,這麼做會比較有效率喔。」
  「哦?老闆你也懂武術嗎?」
  「只是個人嗜好的程度罷了。畢竟任何武家都不能在堺町惹事嘛。」
  「為什麼?」
  「因為錢啊。堺町匯聚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巨大財富。就算武家再厲害,也敵不過龐大金錢的力量啊。」
  「原來如此。往後時代的重點就是錢嗎?」
  「反過來說。如果有大名能夠控制這座堺町,那個人就可以成為天下霸主喔。」
  「那我梵天丸從現在開始就要占領堺町,覺悟吧!咯咯咯。」
  「小妹妹小妹妹,不可以拿千枚通亂揮喔。」
  「嗚喵?我的武器竟然兩三下就被奪走了。」
  「小妹妹妳這樣直直衝過來是敵不過在下這個大男人的。」
  「嗚嗚。如果沒有事先計畫,就連個章魚燒師父都打不贏嗎?」
  其實這位路邊攤老闆名叫今井宗久,是堺町屈指可數的富商。不過,他很喜歡利用南蠻人與日本人都沒見過的神祕創作料理‧章魚燒給觀光客帶來驚喜。經常像這樣隱姓埋名地擺攤。
  「小妹妹,妳有地方住嗎?」
  「咯咯咯。我不需要地方住宿。我是被趕出故鄉的飄泊之人……只要隨便找個地方和貓一起睡就夠了!」
  「這可不成,深夜會有壞人跑出來綁架小孩子喔。」
  「呀啊?那、那是什麼意思?」
  「聽說南蠻有群大叔患了名為露璃魂的病。只要露璃魂一發作,他們就會莫名地想抓小女孩去舔喔。」
  「露、露璃魂?」
  「那是未來語。未來的日本好像有很多染上露璃魂的男人喔。」
  「未、未來語?」
  「最近尾張美濃那邊似乎很流行未來語。像是露璃魂啦、魔座魂啦,或是『厚工』之類的。」
  「都是沒聽過的詞彙耶!?」
  梵天丸感到一頭霧水。
  (這些陌生詞彙連南蠻魔族的故事裡面也沒有。堺町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這裡有我不知道的強悍魔族嗎?)
  喜歡讓別人吃驚的梵天丸這回反倒在堺町被嚇到了。
  有點屈辱。
  梵天丸發誓,一定要儘快摸清楚充滿謎團之神祕堺町的全貌。
  「老闆,會讓人想舔小女孩的到底是什麼病啊?聽起來有股邪惡氣息,讓人有魔族的預感呢。這讓我相當感興趣耶。咯咯咯。」
  「那是群患病的可憐人,小妹妹接近他們只會讓那些人感到痛苦啊。」
  「哦──我越來越想接觸那些人了呢。」
  「別說這些了,快吃章魚燒吧。塗上南蠻風味醬汁後就大功告成了。」
  路邊攤老闆用牙籤戳了一顆章魚燒放進梵天丸的嘴裡。
  「唔……好、好好吃啊啊啊啊啊啊!」
  梵天丸哭了。
  這個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味的食物。
  而且梵天丸是個美食家,她的感動比常人更上一層樓。
  「堺町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嗎?」
  「今井的章魚燒是人氣最高的。還有愛好燒、炒麵等等喔。」
  「原來如此!總之就是烤或炒的麵食吧?」
  「不只是烤,重點在於南蠻風味的醬汁喔。」
  「老闆!請收梵天丸為弟子吧!」
  「弟子?」
  「我想擁有一個鑽研透徹堺町料理的路邊攤!」
  「那可不行。妳得先獲得爸爸媽媽的許可才行,否則在下就會變成綁匪了。」
  「嗚喵,不行嗎……嗚嗚。」
  梵天丸日後會成為遠近馳名的美食料理家,其契機似乎就是在堺町與章魚燒的邂逅。
  「嗚嗚。如果梵天丸說不當武士了,肯定會被母親大人責罵的。」
  路邊攤老闆這個時候提議:「妳去參觀一下南蠻寺吧」。
  「南蠻寺嗎?雖然從未見過真正的南蠻寺,但我一直很想去參訪看看呢。」
  「小妹妹妳似乎是天主教徒,那邊的人應該會念在同胞分上讓妳借住的。」
  「等一下,老闆。我可不是天主教徒喔。咯咯咯。我是南蠻魔族,應該是反基督才對。換句話說,南蠻寺是我的天敵。正面硬闖可說是不智之舉啊!」
  「雖然宗派不同,反正差不多吧。要往這裡走喔。」
  梵天丸的自我介紹被當成耳邊風了!
  「放、放開我!!!!不可以,要是被聖水潑到,我會溶化的啊啊啊啊!」
  「被露璃魂抓到前,先在南蠻寺找到棲身之地會比較好喔。」
  於是梵天丸就被帶到魔族仇敵棲身的堺町南蠻寺了。

  堺町的南蠻寺住著少女傳教士,露易絲‧弗洛伊斯。
  「初次見面,妳是來自米澤的梵天丸妹妹嗎?」
  「唔,嗯。」
  「我是傳教士,露易絲‧弗洛伊斯。」
  「唔,嗯。」
  穿著整潔修女服的弗洛伊斯與披著漆黑南蠻斗篷的梵天丸,兩人相遇的場所是南蠻寺的禮拜堂。
  這是梵天丸第一次和異國少女交談。
  儘管弗洛伊斯是少女,但她的年紀遠比梵天丸大,而且胸部還豐滿到讓梵天丸不禁微微慘叫。
  不對,與其說豐滿,倒不如說老天爺究竟在開什麼玩笑。
  梵天丸的母親‧義姬在米澤也因為她誇張的胸部而受到褒眨不一的評價;不過弗洛伊斯的胸部已經不是那種等級的東西了。
  其實弗洛伊斯還待在歐洲時就已經被稱為魔乳持有者,還因為遭人懷疑她用那對誇張胸部誘惑男人而被指控為魔女。
  梵天丸一眼就看上了胸前有著完美抱枕的弗洛伊斯。
  「看、看起來又輕又柔耶。弗洛伊斯啊,我命令妳從今晚開始當我的抱枕。」
  「哎呀,梵天丸妹妹。什麼是抱枕啊?」
  「來嘛來嘛。晚上妳就知道了。咯咯咯。」
  「???」
  「我身上沒有多少盤纏了,能不能麻煩妳讓我借住呢?」
  「我聽說妳的狀況了。想在這裡待多久都可以喔。我很歡迎的。」
  「真、真的可以啊?」
  「是啊。然而堺町不太流行信奉天主教……信眾捐款很少,所以食物不夠……如果不介意這點的話。」
  「這裡的人不太信奉天主教嗎?」
  「是啊。這附近流行的是大阪的淨貓宗教派。」
  「嗯。我記得是崇拜黑貓的魔道教派。」
  「還有,因為我的胸部太大,堺町居民……尤其男性都很怕我……他們說南蠻女孩擁有魔乳,天主教徒都是魔物云云……嗚嗚。」
  「什麼?竟然害怕這麼完美的抱枕,真是群蠢蛋啊。咯咯咯。」
  「梵天丸妹妹看到我的胸部也不會害怕呢。」
  「當然,我甚至想拿來當抱枕呢!」
  「呵呵。讓妳想起媽媽了嗎?」
  「才才才沒有呢。」
  在這個時代,無論歐洲、日本都還沒有出現「巨乳萬歲」的思維。
  特別是重視女性貞節的歐洲,過大的胸部甚至被當成罪惡。
  弗洛伊斯之所以年紀輕輕就成為修女,並千里迢迢來到日本進行名為傳教的服務,這沒有其他原因,正是因為她從小就被人害怕地「魔乳」「魔乳」罵個不停的關係。
  雖然程度有其差別,不過有著魔乳的弗洛伊斯與擁有魔眼的梵天丸天生就在站類似的立場上面。
  兩人見面沒多久就有如好友般意氣相投。
  「不過梵天丸妹妹這麼小就一個人來到堺町遊學,還真有勇氣呢。」
  「我只、只是被母親大人命令而來的。母親大人希望我能夠角逐天下啊。」
  「天下?」
  「嗯。母親大人是奧羽最強的公主武將,不過在很年輕的時後懷了南蠻人的孩子,也就是我。因此不得不放棄爭奪天下的夢想。所以母親大人的夢想該由我來完成……」
  「這樣啊。」
  因為職業性質的關係,弗洛伊斯接觸過不少小孩;不過她第一次碰到像梵天丸這麼渴求母愛的孩子。
  「妳很了不起喔,梵天丸妹妹。妳很喜歡媽媽吧?」
  「不、不是那樣啦!」
  「在這間南蠻寺裡說實話也沒關係喔。傳教士絕對不會洩漏別人的祕密喔。」
  「唔、唔喵。」
  弗洛伊斯輕輕搔著梵天丸的頭。
  不只是個優秀抱枕,弗洛伊斯還對梵天丸露出了讓她聯想到小十郎的溫柔笑容。
  而且這位南蠻來的少女也和梵天丸有著同樣的金髮。
  (這頭黃金般的頭髮,不會錯的,弗洛伊斯與我的生父是同個世界的人。)
  梵天丸立刻對弗洛伊斯產生夥伴意識。
  不過,很可惜這兩個人無法成為同伴。
  這是因為──
  「這、這個空間讓我要窒息了。神、可惡的神……弗洛伊斯胸口那閃耀的銀製十字架擾亂了我的靈魂波動啊!」
  「梵天丸妹妹?」
  「弗洛伊斯是神的僕人,而我是永遠與神敵對的南蠻魔王。傳教士與魔王無法成為同伴的。喔喔,我這個被詛咒的命運啊!不行,不能將弗洛伊斯拖入黑暗世界、害她墮落啊!」
  「那個~~梵天丸妹妹?妳為什麼要按住一邊的眼睛呢?」
  滾來滾去。
  滾來滾去。
  看到梵天丸嬌小的身軀在地上翻來覆去,而且還不停抽搐,弗洛伊斯擔心她是旅途太累而積勞成疾,連忙將梵天丸抱了起來。
  弗洛伊斯的胸部又鬆又軟,而且還散發著香味,讓梵天丸大為感動。然而,她越是感動,心中的正義與黑暗、神與魔王的糾葛就越是猛烈。
  「不、不是啦。我沒生病啦。」
  「哎呀。」
  「弗洛伊斯,很遺憾,我是神的敵人!是南蠻魔族!是天主教故事裡面常見的惡魔眷屬啊!」
  「哎呀,原來是這樣啊。等等,怎麼可能啊?」
  「我有證據。」
  「是什麼證據呢?」
  「現在還不能讓妳看。先不說這些了。弗洛伊斯,我還沒有見過真正的聖經耶。」
  「想看聖經的話,這裡就有喔。」
  「由於身為魔族的關係,必須瞭解有關神這個宿敵的知識。正所謂知彼知己啊!來到南蠻寺的時候,我就決定要妳朗誦聖經給我聽了。」
  「因為內容很多,我只唸梵天丸妹妹有興趣的部分就好了。」
  「妳不擔心將神的祕密說給魔族聽嗎?」
  「當然沒問題。在天主教的認知中,惡魔之王‧撒旦原本就是侍奉神的天使。祂原本的名字是明亮之星──路西法。很美的名字對吧?」
  被抱著的梵天丸隨即坐在弗洛伊斯的大腿上「喔喔喔」地開心說:
  「神的眷屬墮落為魔族嗎?在佛教裡倒是有很多魔族降服於佛祖後洗心革面呢……南蠻事物果然令人愛不釋手啊。咯咯咯。」
  弗洛伊斯很快理解到梵天丸的智力遠超過她稚嫩的外表。
  對來自歐洲的弗洛伊斯而言,教育水準很高的日本小孩不但聰明又充滿氣質,簡直就像天使一樣。梵天丸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是啊,梵天丸妹妹。善與惡、光與暗、正義與邪惡是表裡一體的。」
  弗洛伊斯心想:如果傳授梵天丸聖經裡面比較深奧的知識,她應該也能夠理解吧。
  虔誠又純真的弗洛伊斯並不知道「中二病」這種概念。
  於是對梵天丸、對奧州,甚至對地球來說,此舉成了巨大的命運轉捩點。
  「善與惡為表裡一體,而惡魔王撒旦其實是天使,不就代表神與惡魔的戰爭是自導自演的嗎?咯咯咯。」
  「是啊,梵天丸妹妹。據說善與惡終有一天會透過世界最終之戰‧哈米吉多頓分出勝負的。」
  「世界最終之戰?哈米吉多頓!?」
  滋滋──!
  啊啊,啊啊。
  此時,弗洛伊斯在梵天丸的中二心靈引爆了一顆炸彈。
  世界最終之戰‧哈米吉多頓。
  那是在一千多年內讓世上中二病患者深深為之著迷的驚人中二事件用語。
  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場戰爭,為神與惡魔幾乎永恆的對立局面徹底劃下休止符的決戰。換句話說,就是宇宙的終極之戰。
  過去梵天丸發現到,天主教世界充滿了魔族、魔王這類既美妙又邪惡的反叛角色,並迷上了南蠻文化。然而,她對「啟示錄」仍一無所知。
  「哈米吉多頓。那、那到底是、是什麼啊!?」
  「是新約聖經最後收錄的預言書『啟示錄』所預言的戰爭之名喔。呃,梵天丸妹妹,妳身體抖成那樣不要緊吧?要是覺得恐怖的話,我就不說了喔?」
  「這是興奮的顫抖啦!聖經裡有預言書啊?『啟示錄』!?那是什麼啊!?」
  「唔~~『啟示錄』被教會當成異端書籍,信徒們也很少讀它……妳真的沒有在害怕嗎?」
  「我不怕!不對,雖然害怕,但聽起來有趣到全身起雞皮疙瘩耶!」
  純真到不懂得懷疑別人的弗洛伊斯於是說:「既然梵天丸妹妹這麼期待的話……」並讓梵天丸坐在大腿上,開始朗誦起『啟示錄』──
  梵天丸心中的第一封印解開了,第二封印解開了,第三封印也逐漸被解開──
  「哈米吉多頓是在七個封印解開後發生的。第一封印解開後,地上會出現一位騎乘白馬的騎士。第二封印是紅馬騎士,第三封印是黑馬騎士,第四封印則是出現一位騎乘灰馬的騎士──這四位騎士被稱為『天啟四騎士』喔。」
  「什麼?」
  「『我就觀看,見有一匹灰色馬;騎在馬上的,名字叫做死,陰府也隨著他。』」
  「喔、喔、喔喔喔喔……好、好帥啊……(衝擊太大,腦子麻痺了)。」
  太厲害了,這個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帥氣的預言書。能夠坐在弗洛伊斯軟綿綿的大腿上聽著這麼帥氣的預言書朗誦,來到堺町真的太好了!──梵天丸感動地淚流滿面。
  「七個封印都解開後,接著會吹響七支號角。當七支號角的聲音響徹雲霄時,天空會落下一顆名為『苦艾』的巨大星星。太陽、月亮、星辰皆變得晦暗,並出現大量蝗蟲,各式各樣的災厄也跟著發生喔。」
  「喔喔,真是不得了!人類危險了!日本加油!哈米吉多頓、哈米吉多頓還沒開始嗎?」
  「唔~~還要再等一下。」
  「喔喔,竟然還只是序章!我以為那個時候人類應該就滅亡了。」
  「我、我也這麼想。不過,接下來的內容就比較艱澀了。」
  直到現在,狂熱的研究者們仍對啟示錄高潮之處的含義各執己見而激烈爭論。那段文章就是如此令人費解,或是應該說充滿了神祕感。
  「當七支號角吹完後,大魔王撒旦的化身──巨大紅龍會降臨地上。」
  「紅龍!龍不是唐國的怪物嗎?南蠻也有龍嗎?」
  「梵天丸妹妹,世界各地都有留下龍的傳說。或許在遙遠的過去,世界上真的有龍也說不定喔。」
  「喔喔喔喔喔……」
  「我在搭船來到日本的途中也曾經看過龍的巨大骨骸喔。」
  「龍的骨頭──!」
  此時,「大航海魂」在梵天丸心中開始萌芽。
  她有一股強烈衝動,想到世界盡頭冒險、見識傳說中龍的足跡!
  梵天丸的想像力、才華、妄想力與冒險精神,如今都因為天真的弗洛伊斯揭開封印而來到了這個世界。
  「弗洛伊斯。我、我想多聽一點啦~~!」
  「好好好。『天上又現出異象來:有一條大紅龍,七頭十角;七頭上戴著七個冠冕。』。」
  「喔喔喔喔喔……這就是紅龍的登場畫面啊……」
  「這頭紅龍為了統治地上的人類,從海底召喚了『獸』──啟示錄之獸。」
  「召喚?啟示錄之獸?」
  「『我又看見一個獸從海中上來,有十角七頭,在十角上戴著十個冠冕,七頭上有褻瀆的名號。我所看見的獸,形狀像豹,腳像熊的腳,口像獅子的口。那龍將自己的能力、座位、和大權柄都給了他。』」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已經氣喘吁吁、全身發軟的梵天丸將自己的臉埋進弗洛伊斯的胸口,還一抖一抖地發顫。
  「太……太……太有意思了……!!」
  「太好了呢。順帶一提,紅龍和獸的長相大概是這樣喔。」
  弗洛伊斯將繪有七頭龍與獸的插圖拿給梵天丸看。
  好可怕。
  這張插圖太可怕了。
  簡直就像「仲夏電影節‧怪獸電影大集合!」預告片的一幕。
  「啟示錄裡面沒有說明獸的真實身分。儘管只要解譯預言書的內容就可以得到答案就是了。」
  「解開謎題的線索就藏在這段『在這裡有智慧:凡有聰明的,可以算計獸的數目;因為這是人的數目,他的數目是六百六十六』。」
  「六六六……啟示錄之獸的真實身分是人類嗎!?」
  「呵呵。好像是這樣呢。然而,誰也沒辦法解開這個謎。或許一開始就沒有正確的答案呢。」
  「我可是神童‧梵天丸喔!只要拿出真本事的話,就可以解開六六六之謎的!」
  看到梵天丸這麼興奮,弗洛伊斯也不禁越說越仔細。
  「獸將牠的刻印烙在人類身上以支配他們,使地上成為惡魔的王國。這個時候天使將上帝授與的七個碗倒向大地。而傾倒第六個碗時發生的世界最終之戰即為──哈米吉多頓。」
  「哈米吉多頓……獸能夠打贏神的軍團嗎?」
  「上帝的軍團獲得最後勝利,在地上建立起千年王國。上帝會在這個千年王國結束時進行最後審判,迎來一切事物的終點……好像是這樣,不過到這邊的內容我就不太明白了……」
  「千、千年王國嗎!」
  因為聽到太多太多新事物,梵天丸有點消化不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百分之百解放了天才頭腦,用盡全力思索這些話的含意。
  六六六的數字是什麼?
  六六六代表的人是誰?
  (等一下。紅龍召喚出啟示錄之獸,兩者可說是一心同體。只要知道紅龍的真實身分,自然就能得知六六六之獸的真實身分了……不,應該反過來。只要找出啟示錄之獸的身分,紅龍的身分也就……不愧是聖經,好難懂啊。)
  梵天丸平時很懶散,不太常動腦;不過要是她認真起來的話,就能夠用驚人的速度思考……儘管她很少認真就是了。
  「梵、梵天丸妹妹?」
  「對了,或許──」
  梵天丸大喊:「難道」一邊拿下了眼罩。
  雖然因此露出異色瞳,不過她本人也無暇在意了。
  「就是這個!」
  接著,她得到結論了。
  「我知道了,弗洛伊斯。謎題解開了。」
  「咦?真、真的嗎?」
  「六六六就是這個。」
  「眼、眼罩?」
  「仔細看我的眼罩!上面刻有花紋對不對。咯咯咯。」
  「……的確,上面刻著三個花紋……」
  「我過去一直看不懂這個花紋的意義,這既非漢字也不是假名,原來是南蠻使用的數字啊!」
  咚──!

  6、6、6。

  看啊。散發出妖異氣息的山勘眼罩上不就刻著三個阿拉伯數字的「六」嗎!
  「梵、梵天丸妹妹?這不是這個國家自古以來就有的花紋嗎……看起來像6只是偶然吧……」
  「哇哈、哇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遙遠的南蠻早就預言了我的出現啊!」
  「那個~~?梵、梵天丸妹妹?」
  「而且我的外號是獨眼龍。」
  「獨眼龍?」
  「是小十郎幫我想的外號。也就是說,龍這個文字早就刻在我的名字裡了。這絕對不是偶然啊。」
  「應、應該還是偶然吧?」
  「紅龍與六六六之獸的降臨,預示了我梵天丸即將降臨日本、大鬧一番的未來啊!」
  「妳、妳說什麼──?」
  「弗洛伊斯,看我的魔眼。我這隻只有單邊是紅色的眼睛,就是我身為啟示錄預言之紅龍的證據啊。」
  拿下眼罩的梵天丸用毫無掩飾的眼神看著弗洛伊斯。
  弗洛伊斯這才瞭解,梵天丸並非單純因為身懷南蠻人血統而受盡委屈。
  異色瞳。
  連她在歐洲也沒見過的異常眼瞳。
  「刻有六六六的奇異眼罩、紅眼,以及獨眼龍的外號。怎麼樣啊,弗洛伊斯。妳沒辦法反駁了吧。咯咯咯。」
  「妳錯了,梵天丸妹妹。這只是許多偶然奇蹟似同時發生罷了。妳想太多了。」
  「啟示錄的紅龍與六六六之獸就是我。我果然是魔王嘛。母親大人會討厭我也是當然的……」
  「梵天丸妹妹,不是那樣,不是那樣的。」
  弗洛伊斯心想:上帝一定是在吩咐我撫慰這個孩子的靈魂。或許我就是為此才來到日本的吧。
  她伸出手想摸梵天丸的頭。
  梵天丸似乎對弗洛伊斯沒有認同她的說法而感到不滿。
  她躲開弗洛伊斯的手哭喊:
  「弗洛伊斯。如果我不是啟示錄之獸,那我又是什麼!我到底是誰啊!」
  「……這。」
  「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南蠻人!我已經沒有安身之地了!」
  弗洛伊斯體會到──我踏上成為修女的道路是有意義的。
  她知道,一定得有個人來治癒這個孩子心中的傷痕。
  「我以為弗洛伊斯會懂的,可是……」
  弗洛伊斯張開雙臂將梵天丸的嬌小身軀擁入懷中,拚命地摸著她的頭。
  滿臉淚水的梵天丸發出「嗚」的聲音不斷掙扎。
  就像隻小狗一樣,她用力咬住弗洛伊斯的手。
  就算如此,弗洛伊斯也堅決不放手。漸漸地,梵天丸不再抵抗了。
  「梵天丸妹妹就是梵天丸妹妹喔。沒事的,真的沒事的。」
  「這不算回答啦……」
  「那麼在找到真正的安身之地前,梵天丸妹妹就暫時當啟示錄之獸吧。」
  「暫時……?」
  「是的!」

  「梵天丸妹妹。我幫妳洗頭吧。」
  堺町的南蠻寺乏人問津,弗洛伊斯這天依然為三餐所困。
  不過,這間南蠻寺的澡堂特別豪華。
  和弗洛伊斯一起進澡堂後,梵天丸的好奇心立即大爆發,興奮地兩眼發亮。
  「喔喔,這個浴池看起來就像溫泉耶!」
  戰國時代的人大多洗蒸汽浴。有幸能在堺町這種放滿熱水的浴池洗澡,梵天丸非常高興。
  「還能在熱水裡面貼著軟綿綿的弗洛伊斯當人肉椅子,真是太棒啦。咯咯咯。」
  「先、先是抱枕又是人肉椅子?梵天丸妹妹的興趣有點可怕呢。」
  「因為我是啟示錄之獸啊。咯咯咯。弗洛伊斯是敗給邪惡而被抓起來的可憐僕人嘛。」
  梵天丸似乎很喜歡坐在弗洛伊斯的大腿上。
  軟軟嫩嫩的靠墊實在是太舒服了──泡在浴池的她看起來非常享受。
  「喔喔。直接一看還真是驚人啊!裡面到底塞了什麼啊,弗洛伊斯?」
  「啊,梵天丸妹妹?不要捏這麼用力,會痛的。」
  「這、這樣會弄痛妳嗎?我沒有抱緊母親胸部的經驗,不是很懂……」
  「只要別太用力就沒關係的。請盡量摸吧。」
  「嗯。畢竟弗洛伊斯沒辦法違抗我的命令嘛。咯咯咯。」
  竟然用魔眼的力量使這麼溫柔的弗洛伊斯落入黑暗,我還真是邪惡啊……呵,真不愧是啟示錄之獸……梵天丸一邊磨蹭著弗洛伊斯的胸部一邊這麼說道。
  「話說回來,弗洛伊斯。傳教士可以過得這麼奢侈嗎?」
  「呵呵。附近有位名叫小西大人的天主教商人會送來很多柴薪。他說他那邊有多餘的廢木料,送給我用比丟掉要好呢。」
  「嗯。」
  「小西大人好像有個像梵天丸妹妹這樣的孩子喔。」
  「像我這樣?」
  「是啊。是小西大人與歐洲女子所生的小孩喔。」
  「哦……原來魔族之子不只我一個啊!」
  「雖然不是魔族啦。那個孩子和梵天丸妹妹很像喔,呵呵。」
  「這樣啊。還真看看,並把那個人收為眷屬呢。」
  很遺憾,那個孩子目前好像不在堺町喔──弗洛伊斯微笑著說。
  「不過,弗洛伊斯。妳每天都會洗澡嗎?」
  「雖然傳教士應該過著清貧生活,不過既然日本人都很愛乾淨,我也得保持清潔才行。這樣還蠻累人的呢。」
  「是啊。洗完澡後就該吃飯了,我想吃雞。」
  「這個嘛,食物方面就得忍耐點了。今晚吃的是五加葉鍋喔。」
  「不要啦!妳叫那個小西的商人送雞來嘛。」
  「這樣不太妥當耶……身為傳教士就該靠著微薄的布施過活啊。」
  「來到異國還真是麻煩耶。咯咯咯。反正都會被我的魔眼媚惑而墮入黑暗啦。」
  「唔……不過為了還處於成長期的梵天丸妹妹,或許得想辦法讓捐獻變多了。」
  「就是增加信眾的人數吧。不過我是魔族,怎麼可以讓神的僕人變多……喔喔……造化弄人啊!」
  「呵呵。總而言之,只要讓來教堂祈禱的人變多就可以解決了。」
  「祈禱嗎?」
  「雖然每天都有聖經朗誦會,可惜反應不是很好。會不會是因為堺町大部分民眾只專注於做生意呢?」
  「妳都朗誦些什麼?」
  「我經常唸『登山寶訓』喔。」

  虛心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
  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
  溫柔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承受地土。
  飢渴慕義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飽足。
  憐恤人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蒙憐恤。
  清心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見神。
  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稱為神的兒子。
  為義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

  弗洛伊斯用清澈嗓音讀出一節「馬太福音」。
  好美的聲音……對神之子的話讓梵天丸聽到入神了。
  「啊?不好!我竟然中了神的精神攻擊!」她連忙用熱水潑灑自己的臉。
  「宣揚和平的神之子與不是殺戮就是被殺的殺伐啟示錄剛好相反呢。咯咯咯。」
  「那個……這才是一般狀況喔?啟示錄則是稍微特殊了一點呢。」
  啟示錄可能是為了那些被迫害、被捲入戰爭而受到性命威脅,因而沒辦法光靠信仰愛與和平來撫慰心靈的人們而寫的預言書喔──弗洛伊斯這麼對梵天丸解釋。
  「在這個亂世,或許很多人會在聽了弗洛伊斯的一席話後得到靈魂的救贖吧。」
  「謝謝妳,梵天丸妹妹。」
  「不過堺町這裡沒有戰爭,人們都靠著做生意發了大財。感覺清貧和平的路線沒什麼市場呢。咯咯咯。」
  「是啊。每個人所需要的故事都不一樣呢,梵天丸妹妹。」
  「故事?」
  「人們必須要擁有一套解釋自己、解釋世界的故事才能夠過活的。」
  自從梵天丸對她展示那隻異色瞳後,弗洛伊斯就一直在思考。
  該對梵天丸說些什麼才好。
  一切都是上帝的意旨──這種話是無法救贖梵天丸的。
  「不論是天主教還是佛教,都是為了給予人類解釋『我是什麼?世界如何運作?』的故事而存在的。」
  「哦,就是編故事嘛。為什麼要給人那種東西啊?」
  「無論面對什麼不幸,只要人類還沒有喪失自己與世界的聯繫、沒有喪失自己是什麼人的認知,這樣子就可以生存下去了呢。」
  所以妳現在先懷抱著『我是啟示錄之獸』這個梵天丸的故事也沒關係的──弗洛伊斯溫柔地開導著她。
  「可是……那不就是編出來的故事,都是假的嗎?」
  「誰也不知道那是真實還是虛假,難道不是嗎?」
  「是沒錯啦。」
  「只要能夠成為賦予一個人生存動力的精神食糧,這樣的故事對那個人就是真實的。」
  梵天丸無法直視弗洛伊斯過分溫柔的微笑。
  「那麼弗洛伊斯,妳是靠著耶穌基督的故事而活嗎?」
  「我是為了盡量減少這個世界的憎恨、爭端才會成為傳教士的,並沒有認定天主教絕對正確。不過,這樣的想法在天主教會裡面被視為異端,所以別說出去喔。」
  「也就是說,弗洛伊斯相信的是『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這句話,而且還親身實踐了這點吧。」
  弗洛伊斯賭上性命從遙遠的南蠻來到日本,只為了實踐那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話。她實在太厲害了──梵天丸佩服不已。
  「神的眷屬中也有了不起的人呢。咯咯咯。」
  「我從小就聽著黃金國度‧日本的故市長大,一直期盼著總有一天要來看看。然而,現實中的日本經歷過百年戰爭,京都已經荒廢了……這麼有潔癖、有禮貌又聰明的日本人卻無法停止戰爭,這點讓我感到不可思議;但這一定是如今的日本失去了什麼的緣故吧。我想,人民心中似乎失去了『日本是什麼國家』這樣的故事吧。」
  只要弗洛伊斯努力,或許就能終結這個亂世喔──梵天丸紅著臉頰說出這句不像她平時態度的話。
  「然而……說來諷刺,自從傳教士前往世界各個角落傳教後,我覺得世界反而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什麼?那是什麼意思?」
  「有些歐洲的商人、軍人會占領到訪的城鎮。」
  「妳說什麼喵?」
  「有些人披著傳教士的外皮,假借上帝之名,實際上卻從事侵略他國的活動。」
  「不只天主教徒,任何地方都有這種人呢。弗洛伊斯還真是辛苦呢。咯咯咯。」
  「在盛行天主教的城鎮靠著花言巧語奪取土地的手法正大肆橫行。這點讓我感到迷惘。或許我鍾愛的日本被歐洲勢力侵吞的原因正是自己親手造成的。」
  梵天丸也憤慨地表示:那種卑劣手段簡直臭不可聞,而偽善的這種行為更是可恥。
  她無法原諒傷害弗洛伊斯純真心靈的傢伙。
  「別擔心,弗洛伊斯。我會收拾那些傢伙的。」
  「梵天丸妹妹真是個溫柔的孩子呢。」
  「我未來會回到米澤繼承伊達家的家督。總有一天會奪得天下,在日本這裡對南蠻軍團發起世界最終之戰‧哈米吉多頓的!」
  「咦?」
  「咯咯咯。南蠻的神之軍團啊,等著看吧。最後勝利的不是神,而是啟示錄之獸‧梵天丸啊!」
  「那個……梵天丸妹妹?」
  梵天丸如今充滿了幹勁。
  「我要感謝弗洛伊斯。妳的意思是,只要我徹底相信自己是啟示錄之獸,這個想法就會成真對吧!那我就繼續當啟示錄之獸吧!」
  「不、不可以走到與南蠻軍團打哈米吉多頓之戰那一步喔?那太過火了。我的意思是,妳現在可以暫時當啟示錄之獸……也就是說,當梵天丸妹妹獲得自信後,就該從啟示錄之獸畢業了……這個,那個……」
  「那群人以天主教當偽裝侵略他國,光靠愛與和平的口號是無法說服他們的,必須還要有武力才行。我要將那樣的武力納為己有啊。」
  「梵、梵天丸妹妹,就算沒有那種武力也沒關係喔?況且用啟示錄之獸的名號反而會刺激到歐洲的強硬派,搞不好真的會發生哈米吉多頓之戰……呃……」
  「哇哈哈哈哈。我就是要這麼做!一定會用哈米吉多頓解決掉那些害弗洛伊斯傷心的傢伙!總之先命令弗洛伊斯今晚當我的抱枕吧。」
  一臉陶醉的梵天丸興奮地兩眼發亮。
  「啊,對了。在與南蠻開戰前得先成為奧州霸主才行。咯咯咯。事不宜遲,明天就開始規劃這個偉大戰略吧。」
  「不用規劃那種計畫也沒關係吧?」
  「我要開發能夠一擊掃平奧州的超厲害祕密武器!」
  「不用開發那種武器也沒關係吧?」
  「弗洛伊斯的話有點像小十郎耶。」
  「正常人都會和我有同樣的反應吧?」
  弗洛伊斯終於察覺到──糟糕,我好像讓她會錯意了!
  沒錯,妳就是啟示錄之獸!──雖然弗洛伊斯沒有對梵天丸這麼說,不過當她發現時,卻已經造成這樣的結果了。
  (主啊。我可能將年幼純真的梵天丸妹妹導引到可怕的魔道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我覺得自己鑄下無法挽回的大錯了。啊啊,該怎麼辦才好啊。)
  弗洛伊斯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解開了不容解放的封印。
  她不禁畫了個十字向上帝禱告。
  「突然就找到人生目標了。弗洛伊斯,沒想到擁有自己的故事竟然能夠引發這麼強的幹勁呢。咯咯咯。」
  「是、是啊。梵天丸妹妹。」
  「不過世界如此廣大,聖經預言的英雄也只有我梵天丸吧。哇哈、哇哈哈哈哈!啊啊,真是可恨啊!背負弒神命運而生的我身上所帶著的因果與才能都太可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好熱喔。」
  「差不多該出去了,不然會泡昏頭的喔。」
  「……嗚嗚……(暈倒)。」
  「呀!梵天丸妹妹!?妳熱得好像水煮蛋啊!」

  堺町的南蠻寺正在改裝,準備舉辦梵天丸所策劃,名為「納涼!南蠻鬼屋」的短期活動。透過弗洛伊斯引介而認識梵天丸的富商‧今井宗久與熱心的天主教徒商人‧小西常珍皆表示:「好像很有趣耶」「說的對」而自願加入,並開始著手用廢木料改造南蠻寺。
  「咯咯咯。人們會對恐怖的事物感興趣呢,弗洛伊斯。為了報答妳的一宿一飯之恩,我就讓造訪南蠻寺的客人變多吧。」
  「要追加的不是客人,而是信眾喔,梵天丸妹妹。」
  「反正差不多啦,相信我吧。」
  「呃,我是相信啦……可是能不能把這個山羊頭巴風特塑像收起來呢?」
  「為什麼?祭壇上如果沒有放山羊惡魔就沒辦法舉行反基督集會了吧。」
  「哈哈哈。要是放巴風特塑像的話,我就會落入異端宣告(anathema)的下場了……」
  「異端宣告?又、又是一句聽起來很帥氣的南蠻話耶!那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是被羅馬(Roma)教會判決為非正統天主教徒。比起異教徒,異端人士在某種意義上是更邪惡的存在,下場很淒慘的。」
  我原本就被懷疑是異端,所以每天都拚命寫著「儘管日本充滿惡魔佛教徒,但在上帝保佑下,天主教正逐漸迎向勝利」這種逢迎羅馬教會的文章……我根本就不想寫這種文章的……弗洛伊斯失落地垂下頭來。
  「羅馬那些人明明提倡神的慈悲,但是卻很冷血呢。咯咯咯。放心吧,要是弗洛伊斯被宣告為異端的話,我就會招聘妳為反基督教會的高級幹部喔。」
  「用上帝之名判決弗洛伊斯為異端!」「別這樣啦」當拿著逆十字架的梵天丸與抱著聖經的弗洛伊斯在陽台打鬧時,今井宗久走了上來。
  「妳們在吵什麼啊。」
  「喔喔,這不是章魚燒店的老闆嗎?以上帝之名判你為異端!」
  噗滋。
  梵天丸丟出去的逆十字架不偏不倚插在今井宗久的頭上。
  「椅、椅端?」
  「如此一來老闆就被逐出教會了!歡迎來到這個世界的地獄‧反基督教會!咯咯咯。」
  「梵天丸妹妹,不可以亂丟東西啦。對不起對不起。」
  「小孩子這麼有活力是好事。話說回來,妳們找來不少人呢。」
  「咦?」
  「咯咯咯。雖然看起來有點像驚奇屋【註】,不過在堺町如果不弄成這樣的話,就會不夠顯眼啊。」【註:原文為「見世物小屋」。展示各種珍奇詭異的人類、動物或才藝表演的攤商。】
  梵天丸在南蠻寺的外牆畫上了壁畫。
  不用說,在壁畫登場的都是啟示錄之獸、紅龍、天啟四騎士等嚇人又神祕的啟示錄角色,非常醒目。
  在大門周圍則是立滿了──
  「金髮傳教士將會講述這個世界的末日‧世界最終之戰,即哈米吉多頓的大預言!」
  「默示錄之獸來啦!」
  「這裡有段數字謎題,歡迎智者來挑戰。正確答對者可獲得米澤所產的一年分米糧。」
  有各種寫滿煽動性文字的立牌。
  「看起來好恐怖。」
  「比和尚講述的地獄遊記還要新奇耶。」
  「原來南蠻也有地獄啊。」
  「嚇死了。南蠻妖怪的圖像還真是嚇人啊。」
  「什麼是世界最終之戰啊?」
  堺町居民的好奇心相當旺盛。
  聽說天主教的世界有很恐怖的預言,而且還有從來沒見過的怪物──得知消息的民眾紛紛湧入了南蠻寺。
  「呃,儘管讓人開心,不過覺得這裡快變成反基督教會了……」
  「咯咯咯。妳就朗誦『啟示錄』吧,弗洛伊斯。那是聖經的篇章,就算被羅馬知道也不會被視為異端啦。」
  「無論如何,只要受到矚目而蔚為風尚就是好事啊。話說回來,這位小姑娘年紀輕輕卻很聰明呢。」
  「雖然我身材嬌小,但可是神童喔。」
  「不過在下有個提議。」
  今井宗久對梵天丸說:「妳最好用眼罩遮住那隻紅色左眼喔」。
  「為什麼?」
  「雖然堺町這裡沒有會害怕這位姑娘紅色眼睛的鄉巴佬,不過這次的主題是鬼屋的嚇人氣氛啊。」
  「嗯,是啊。」
  「那隻紅眼在晚上陰暗的禮拜堂太有魄力了。這個展覽是要給客人看的,不要太過分會比較好喔。這位姑娘的右眼就沒那麼紅吧。」
  這樣啊,我的表演太精湛會嚇到人嗎──梵天丸點頭回應。
  「如果讓妳感到不舒服的話,我這裡先跟妳道歉。」
  「不,沒問題的。老闆,我把眼罩移到左眼吧。封住魔眼也能夠防止啟示錄之獸失控呢。咯咯咯。」
  難得變得老實的梵天丸把眼罩移到左眼。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她似乎得到什麼靈感了。
  於是──堺町南蠻寺的人氣一飛衝天。
  弗洛伊斯站在祭壇上面用清澈甜美的嗓音淡淡地朗誦『啟示錄』,而嬌小的梵天丸則是穿上自製的「紅龍」還有「啟示錄之獸」人偶服裝在禮拜堂跳上跳下。
  後來甚至在爆滿的觀眾席選出志願者扮成「天啟四騎士」,讓他們直接參與小短劇。如今啟示錄在堺町蔚為風潮。
  梵天丸說:「為了擄獲凡事喜歡華麗熱鬧的堺町民眾,在講求內容前得先用宣傳與誇張的演出引起他們的興趣啊」並親自負責南蠻寺的誇張宣傳,大力宣傳啟示錄短劇,藉此提昇南蠻寺的知名度。
  與其在戰場舞刀弄槍,梵天丸的才能反而比較適合用新奇點子做出誇張表演來吸引目光。
  如今回想起來,她救出被最上義光挾持的輝宗時也是靠她迅速反應的虛張聲勢演技獲得勝利的。
  梵天丸似乎有股一演起戲來就會太入戲,進而無法區分戲裡戲外的特質。當她大喊:「我就是啟示錄之獸」並穿上布偶裝,就完全變成了所扮演的角色,甚至讓觀眾連連驚呼:她是個神童啊!
  「我一直以為天主教只有歌頌貧窮的陰沉故事呢。」
  「意外,意外啊。」
  「看起來真可怕,卻又讓人目不轉睛呢。」
  「比和尚的地獄巡禮演說更有魄力啊!」
  知名度越高,信徒的捐獻也跟著變多。
  梵天丸終於能夠大快朵頤、開心享用期待以久的雞肉了。
  儘管弗洛伊斯苦笑說:「好像真的快變成反基督教會了」不過在見到說著:「很好,我是神童。絕對沒問題啦」的梵天丸逐漸獲得自信,她也感到欣慰。除了禁止將山羊頭煮湯分給客人這種必定會陷入異端宣告(anathema)窘境的行為外,弗洛伊斯都讓梵天丸放手去做。

  在得知聰明的梵天丸對南蠻文化充滿好奇後,弗洛伊斯便給了她望遠鏡、南蠻曆法書,讓梵天丸不斷地吸收新知。
  畿內的知識分子在這個時候早就知道南蠻曆法比這個國家的曆法還要準確。
  預測日蝕、月蝕也遠比舊曆法準確。
  這是因為隨著歲月流逝,日本傳統曆法逐漸喪失可以被稱為關鍵的重要知識,到現在已經不太能精準預測月触、日蝕的時刻。
  「南蠻曆法書好厲害啊。我可以拿回米澤嗎,弗洛伊斯?」
  「可以啊,請便。只不過──」
  「只不過?」
  「強硬推行南蠻曆法會引發騷動的,要小心喔。」
  「哦,這麼做會引發騷動嗎?」
  「是啊。我剛到日本的時候時對曆法的問題沒有想太多,並將這項知識傳授給不該學習南蠻曆法的人物,結果發生了不得了的後果……」
  「不該學習南蠻曆法的人物?」
  「就是在京都掌管曆法的貴族之子。」
  以前替大和御所編纂曆法的著名陰陽師世家‧勘解由小路家的繼承人曾經對弗洛伊斯表示希望學習南蠻曆法。
  這件事被當家,也就是他父親知道,鬧出了斷絕父子關係的騷動。失去繼承人的勘解由小路家幾經波折,最後遭到長年的競爭對手‧土御門家吞併吸收,實質上已經斷後了。
  一手掌控日本曆法的勘解由小路家之所以絕後,起因就是南蠻曆法的出現。
  南蠻文明在戰國時代登場,此事不僅影響戰爭,也對陰陽師世界造成極大震撼。
  「我實在太粗線條了。曆法這種東西就等於一個國家的世界觀,外人不應該隨便介入的。」
  「原來如此。知識這種東西還真是複雜,既能成為武器,也會自我毀滅啊。」
  「之後我就學到,應該貼近日本的文化才行。」
  弗洛伊斯真了不起呢──梵天丸想著。
  然而,學習更正確曆法的人士反而被職掌曆法的家族趕出家門。這件事在梵天丸眼裡實在是愚蠢至極。
  (奧羽大名彼此締結婚姻同盟、漫不經心地不斷打著鄉下戰爭。這種風氣與放逐打算改動不正確曆法的有志之士沒有兩樣。在這個南蠻文化不斷流入的時代,要是那些陳舊權威還不知進取的話,這個國家將會繼續紛亂下去的。)
  就在這個時候,梵天丸下定決心。
  (咯咯咯。歷經百年的戰國亂世卻不懂得求新求變的愚蠢人類啊──這個世界果然還是需要梵天丸。若是沒有破壞陳舊秩序的啟示錄之獸大鬧一番,就無法打造出千年王國啊──)
  看來她的中二病越來越嚴重了。
  「弗洛伊斯,未來我要奪下港口、打造大船、派使者到南蠻去喔。」
  「哦,妳想要和歐洲通商嗎?」
  「我要招待他們來到展開世界最終之戰‧哈米吉多頓的日本。」
  「……唉……主啊。梵天丸妹妹還只是個孩子,請寬恕她吧。」
  在堺町的短暫遊學生活中,梵天丸忙著籌備南蠻寺的朗誦會、學習烤章魚燒、泡澡、修習南蠻曆法,還有將弗洛伊斯當成抱枕。不過,她也不斷地寫信給位在米澤的人。
  儘管很享受堺町的自由生活,但是她內心其實相當寂寞。
  『母親大人。我正在堺町的南蠻寺以反基督先鋒的身分活動。本來打算不久後去京都,但南蠻寺的傳教士‧弗洛伊斯哭著求我留下,所以我才暫時留在堺町的。咯咯咯。梵天丸。』
  『小十郎。最近我沒有抱枕也能睡個好覺了,真是替有所成長、楚楚可憐的自己感到陶醉啊,絕對不是我在堺町找到新的軟綿綿抱枕,所以千萬別感到嫉妒喔。咯咯咯。梵天丸。』
  『我會幫小愛帶特產回去的。堺町有一種叫章魚燒的超棒美食。只不過章魚燒很難製作,可能要偷走章魚燒店老闆的廚具才有辦法在米澤做出來喔。梵天丸。』
  『成實,我找到一種美味、營養的食材。堺町現在正流行吃章魚。章魚有八隻腳,每一隻腳都長滿吸盤,就像魔族一樣;還會從嘴裡噴出墨汁攻擊人類。不過,章魚的身體和蟲子不同,軟軟嫩嫩的,味道很像貝類。其實奥州也有章魚喔。志津川的海邊好像有很多人在捕章魚。我未來想從米澤往東一路前往大海呢。梵天丸。』
  『父親大人。堺町住了很多南蠻人與明國人,滿滿都是來自大海另一端的南蠻文化。儘管最新武器‧種子島火槍太昂貴,我買不起;不過,南蠻曆法書的精準度讓人瞠目結舌呢。我現在正傾注我的全知全能學習南蠻曆法喱。梵天丸。』
  『出羽之狐啊,咯咯咯。我在堺町過得很好。每天都和人肉椅子的弗洛伊斯一起在很漂亮的澡堂洗澡,而且還吃了很多美食。總有一天我會長得像母親大人那樣充滿女人味。你大概以為我已經死在前往畿内的半路吧,才沒有呢。看你那副蠢樣。笨蛋、笨~~蛋、大~~笨蛋!梵天丸。』
  她寫了許多這類的信寄到米澤,其中一些信則是送到了出羽。

  這段期間,畿內情勢與小十郎的回信內容都變得越來越緊迫。
  堺町、南蠻寺的狀況也逐漸惡化。
  首先,讓弗洛伊斯得以在京都進行傳教活動的靠山,將軍‧足利義輝遭到三好三人眾與松永久秀襲擊而流亡明國。
  足利幕府垮台後,足利義輝的義兄弟,同時也是大和御所關白──公家貴族‧近衛前久旋即取代將軍,成為京都最有權威的人士。然而,近衛前久非常討厭南蠻事物,並下令禁止了弗洛伊斯在京都的傳教活動。
  從此弗洛伊斯不得踏入京都,只能待在堺町。
  更糟糕的是,就在整座堺町因為美濃的織田信奈上洛,謠傳堺町可能被她放火燒掉而引發騷動的那天──
  『輝宗公雖然康復了,不過最上義光卻再度圖謀奪取米澤。公主,您該不會寫了會觸怒義光的信給他吧?其實擁戴竺丸大人的家臣已經強逼竺丸大人辦完成人式,取名為伊達小次郎了。家臣團在繼承人問題上面的對立越來越嚴重。為了團結陷入分裂的家臣團,夫人正在私下運作,企圖讓竺丸大人到會津的蘆名家當養子。蘆名家的上一代當家英年早逝,沒有子嗣,從屬於蘆名家的二階堂家送去當人質的養子‧盛隆大人突然將蘆名家上一代當家的妻子據為己有,當上了新任當家。然而,多數家臣對此感到不服,蘆名家也因此陷入了分裂危機。這個時候盛隆大人更匆忙決定,要從其他家過繼其他人作為候補的繼承者。因此,夫人打算讓竺丸大人繼承蘆名家,藉此防止伊達家分裂;同時併吞蘆名家──』
  原來如此,真是一箭雙鵰之計啊。儘管將還不會說話的竺丸送到會津有點讓人擔心,但不愧是母親大人的計畫。聯姻策略的確是伊達家的拿手絕活啊──梵天丸這麼心想。然而,過去伊達家父子相爭而造成奧州全境一分為二的「天文之亂」,起因不就是伊達家將孩子送到越後守護家當繼承人嗎?光靠聯姻策略是永遠不可能平息這個亂世的。
  梵天丸的憂慮不幸成真了。
  『順帶一提,常陸猛將‧佐竹義重為了吸收蘆名家,也將自已的弟弟送到蘆名家當候補繼承人,目前佐竹家有著壓倒性優勢。看起來是義光替佐竹家、蘆名家牽線的。因為他認為,竺丸大人應該繼承伊達家才對。萬一常陸的佐竹與會津的蘆名結合的話,伊達家的勢力不但無法擴張到仙道筋外,甚至反而會被打回來,最後只能臣服於驍勇善戰的義光腳下……這就是義光的目的吧。如今的伊達家狀況非常不妙,請您快點回國吧。小十郎。』
  收到這封信時,梵天丸正坐在弗洛伊斯大腿上於陽台喝著茶。
  「弗洛伊斯。看起來米澤的狀況變危險了。因為中了舅舅的計,快要和佐竹、蘆名聯軍開戰了……那隻可惡的出羽老狐狸,我梵天丸都特地寫了信慰勞他,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啊。」
  「梵天丸妹妹,看來妳得回米澤了呢。」
  「就算現在回去,也沒有贏過舅舅那個仇敵的勝算啊。那個人不但滿腦子壞主意,而且還力大無窮。上戰場的時候就跟惡鬼一樣強悍啊。」
  「而且他還是妳母親的親哥哥。這下子很難處理呢。」
  「梵天丸想要演戲,不懂得打仗啦。」
  「是啊。梵天丸妹妹只是個孩子,還不到能夠上戰場的年紀呢。」
  「……不過要是放著米澤不管的話,搞不好會被母親大人痛罵的。」
  「梵天丸妹妹,妳應該自己選擇未來的道路喔。」
  「唔喵~~」
  被弗洛伊斯溫柔撫摸臉頰時,梵天丸就會感到安心。
  當情緒平穩下來後,她靈活的腦筋就開始動了起來。
  「雖然想出個能夠一口氣登上奧州霸主寶座的大戰略很不錯,不過梵天丸我實在對打仗不感興趣。我這個人很怕麻煩,只能想出虛張聲勢的唬人作戰啊。」
  「比起靠認真打仗獲勝,用虛張聲勢的方式欺騙敵人而取勝,還能夠減少士兵犧牲,這種做法挺不錯的呢。」
  「是嗎?」
  「我原本也擔心用啟示錄短劇的方式沒辦法增加天主教徒,不過結果正如梵天丸妹妹所預料呢。我現在知道,如果不先引起人們興趣,就無法更進一步的。南蠻寺的運作能夠上軌道,這都是梵天丸妹妹的功勞喔。」
  「……嘿嘿嘿……」
  「雖然我這麼想可能很天真,不過梵天丸妹妹或許真的能夠靠宣傳與虛張聲勢打勝仗也說不定。越是想堂堂正正打仗,就會有越多士兵戰死;但如果梵天丸妹妹的做法行得通的話……」
  「……是啊。士兵也是人,能犧牲越少人就越好啊。」
  「妳說的對。真不愧是梵天丸妹妹,好溫柔喔。」
  「──因為發生世界最終之戰‧哈米吉多頓時我有越多士兵越好!如果在哈米吉多頓的前哨戰消耗過多人力的話,就沒辦法戰勝狡猾的神了!」
  「……啊啊……上帝,梵天丸妹妹還只是個孩子。請赦免她這些不敬的異端言論啊……」
  來到堺町後,梵天丸學到了。
  人的個性會因地而異。
  堺町居民將啟示錄當成嚇唬人的戲劇享受。換句話說,就是說他們處世圓滑、喜歡熱鬧。然而,奧羽居民則是個性耿直,完全沒辦法一邊害怕一邊享受啟示錄的短劇。
  梵天丸在堺町成為「南蠻寺的小不點」這樣的人氣明星,在米澤則是被當成「受南蠻作祟之子」並視為不吉利象徵的過去。兩者互相比較後,結果就很清楚了。
  (等一下?啟示錄短劇在堺町大受歡迎,那在奧州也應該有辦法活用啟示錄作為宣傳的武器吧。只要改用符合奧州人個性的方法就好了。)
  梵天丸腦中靈光一閃。
  只差一點,這道靈光就能夠化為具體想法了。
  然而,還差臨門一腳。
  「啊嗚嗚。就算認真思考,靈感還是沒來啊。」
  「梵天丸妹妹,差不多到了禮拜堂朗誦的時間囉。」
  「今天的短劇暫停一次。都是那隻狐狸害得我肚子好痛……還差一點就可以想出某種天才般的點子了。嗚嗚。」
  「這樣啊。那今天只要朗誦就好了。」
  這天,南蠻寺的啟示錄朗誦會來了一位奇妙訪客。
  那個人正是大大改變姍姍來遲的英雄‧梵天丸之命運的未來使者。
  那就是我們的主角,外號猴子的相良良晴。
  良晴是從二十一世紀日本突然穿越到戰國時代的少年,也是上洛後一舉躍升為天下霸主的織田信奈之家臣。目前是他以胸部評論家自居,在這個視貧乳為美德之戰國時代提倡顛覆常識的巨乳至上主義,進而逐漸打響名號的時期。
  另外,我們的主角‧相良良晴還宣稱未來有一種名為露璃魂的病。
  這似乎成為了這個時代也有露璃魂謠言的源頭。
  儘管良晴不擅長舞刀弄槍,長相也是中等偏下;不過他有著超脫這個時代的獨特未來人觀點。他很難伺候的主公‧織田信奈也對這點給予高度評價。
  這樣的相良良晴與逐漸覺醒為啟示錄之獸的梵天丸即將在堺町的南蠻寺相遇。命運還真是讓人猜不透啊。
  話雖如此,胸部評論家‧良晴卻沉醉於弗洛伊斯的胸部,完全沒有把梵天丸這個小不點放在眼裡。
  這個傢伙看著弗洛伊斯的眼神不對勁!
  那不只是邪惡的眼神,我覺得那是更危險的東西!
  梵天丸還不夠成熟,但連這樣的梵天丸都能夠感受到相良良晴散發出來的可疑氣息。
  擔心弗洛伊斯安危的梵天丸打算直接打倒相良良晴,不過心胸無比寬大的弗洛伊斯制止了她。
  「這裡是教會。不可以拔刀喔。」
  儘管與相良良晴的武力對決延期令人惋惜,但唇槍舌戰倒是沒有停歇。
  「咯咯咯。我梵天丸也不是小孩,這場決鬥日後再說吧。」
  「妳不就是個小孩子嘛。身高只到我的肚臍耶。」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是企圖顛覆這個日本的破壞大魔王,啟示錄之獸‧梵天丸耶!」
  帥氣吧!鏘鏘!
  「喔,顛覆日本?真是個壞孩子呢,應該打屁股才行!」
  「喂──!不要抱我!放我下來啦!」
  梵天丸被抓起來打屁股了!
  相良良晴是個對小孩也不會手下留情的男人。
  「他、他比啟示錄之獸還要邪惡。不對,這個危險男人的尺度已經超越邪惡或正義了。」
  於是,梵天丸被相良良晴調教──更正,被相良良晴折服了。
  故事繼續說下去。
  那個相良良晴真是個怪人。
  首先,他用自己是來自大約四百年後未來這種令人吃驚的自我介紹,牢牢抓住了梵天丸的好奇心。
  魔王。啟示錄之獸。梵天丸本來用自己是比其他人怪異的人物來確保立足之地;不過沒想到竟然會碰上「未來人」。
  這個設定太誇張了。
  嗚。我好像輸了──被固定在良晴大腿上的梵天丸心有不甘地想著。
  再加上──
  不曉得良晴怎麼回事,他兩眼發紅、口沫橫飛,不斷稱讚在歐洲被當成惡魔、在日本被說成「像牛一樣」,遭到異樣眼光看待的弗洛伊斯胸部。
  良晴看起來個性單純、有話直說。看來他「弗洛伊斯的胸部就是大正義!」這番言論是認真的。
  「是這樣嗎?」
  「沒錯,我很肯定!」
  弗洛伊斯半信半疑,但良晴卻說出一堆諸如「這個時代的審美觀才是錯的」「胸部與航向大海是男兒的浪漫」「妳應該自傲地挺起胸膛」這類莫名其妙的讚美。
  看來相良良晴是胸部大正義教的信徒。
  話說回來,良晴那句「這個時代的審美觀才是錯的」深深打動了梵天丸的心。
  (我把自己的魔眼當成恐怖醜陋的象徵,一直引以為恥;而他竟然說這個時代講這種話的人才是錯的?我沒有這麼想過耶!這個傢伙難道是天才嗎?)
  我的魔眼沒有錯。
  錯的是這個世界!
  簡直就是逆向的中二想法啊!
  這個想法太棒了!──就在梵天丸暗自感動時,良晴因為對弗洛伊斯的胸部過分驚嘆,更脫口說出了令人料想不到的震撼發言。
  像梵天丸這樣有外國父母的人在未來的日本很多,而且都很受歡迎喔。
  「真的嗎?如果敢說謊的話我就立刻砍死你。」
  梵天丸不禁插了嘴。
  當察覺到自己不該這麼衝動時,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弗洛伊斯撫摸她的頭髮,賜給梵天丸勇氣。於是梵天丸將自己的境遇一股腦兒說給未來人聽。
  還把出身複雜而與母親‧義姬關係很差的事情說了出來。
  梵天丸已經不想再被人同情,也不想因為別人哭泣而跟著落淚。
  更不想看見別人對她露出憐憫的眼神。
  然而,相良良晴卻只是淡淡地說:「信奈跟她母親的關係也很差啊」。
  有這種煩惱的人不只妳一個,別鑽牛角尖了──他微笑著說。
  梵天丸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受。
  「比起扮演守舊者博得母愛,信奈選擇為了天下萬民而向眾國宣戰,就算被譏諷為傻瓜也在所不惜。那個傢伙的目標不是征服日本,而是將這個國家打造成與南蠻諸國平起平坐的國際貿易大國喔。她考量到的是一百年,甚至是三百年後的未來啊。」
  「……哦。」
  就在這個時候,梵天丸心中刻下了織田信奈這個名字。
  放棄了母愛,選擇了成為天下霸主之夢的織田信奈。
  那個夢想的終點,就在大海另一端的世界。
  她的境遇與梵天丸相似,不過織田信奈毫不猶豫地戰鬥下去,最終成功上洛。
  曾經聽說織田信奈自稱是佛敵的第六天魔王呢。
  梵天丸內心有些焦躁,但卻十分感動。
  這個世上竟然有這麼厲害的人物。
  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梵天丸知道,織田信奈已經超前她一步了。
  「織田信奈很強。梵天丸也想變得跟她一樣。」
  梵天丸終於找到足以成為努力目標的人物了。
  (雖說如此,但我或許還是無法割捨母親……這麼看來織田信奈還真是了不起呢。)
  從此以後,織田信奈成為了為梵天丸憧憬的對象。
  另外,嘴巴一開就停不下來的相良良晴在這天又給了梵天丸另一樣不得了的東西。
  「相良。像我這種人在未來很受歡迎嗎?」
  「是啊,我向妳保證。妳不但戴了眼罩、喜歡南蠻事物,還鍾情於黑魔術。這種塞了一大堆角色特色的人就叫邪氣眼啊。」
  插圖005
  啊啊。
  啊啊。
  這句絕對不能被梵天丸知道的未來語終究還是讓她聽到了。
  就在這個時候,歷史開始轉動。
  梵天丸與邪氣眼這個名詞邂逅了!
  邪氣眼。
  邪氣眼。
  邪氣眼!?
  那到底是什麼啊!?
  (全、全身上下好像被雷打到,比、比知道啟示錄的時候還要厲害耶!?)
  意思是散發出邪惡之氣的眼瞳嗎?
  竟然能夠看穿我這隻隱藏在眼罩下的魔眼力量,真不愧是未來人啊!
  話說回來,這個詞彙多麼陰森又帥氣啊。
  「我也不是很懂這個詞的意思,好像是源自於某些戴著眼罩、自稱眼睛裡寄宿著可怕魔力的人吧?」
  梵天丸渾身顫抖不已。
  喔喔喔。
  終於被他看穿了!
  相良良晴,你真的太可怕了!
  「邪氣眼。咯咯咯。那或許是指我吧。」
  「又開始了。」
  「不會錯的,因為我就是擁有魔眼之人。」
  繼弗洛伊斯之後,梵天丸終於又找到一位可以對他露出異色瞳的對象了。
  未來人‧相良良晴。
  要說這個奇特少年的態度決定了梵天丸往後的一生也不為過。
  (來自未來的相良良晴會害怕我的魔眼嗎?還是──)
  如果他因此而害怕,梵天丸或許會對這個世界的未來感到絕望吧。
  她一定會受到再也無法振作起來的打擊吧。
  不過,弗洛伊斯從背後輕輕推了感到畏縮的梵天丸一把。
  「把眼罩拿下來給他看吧,梵天丸妹妹。」
  弗洛伊斯是因為胸部被相良良晴稱讚才太信任他的啦!──儘管疑神疑鬼的梵天丸大吵大鬧,不過良晴還是隨手拿下了她的眼罩。
  他隨即發出感動的讚歎。
  「真是漂亮的異色瞳耶!」
  「異、異色瞳?」
  「左右眼睛顏色不同的角色設定就稱為異色瞳喔。」
  那是什麼?你又用奇怪的名詞在唬弄我吧──梵天丸快哭了。
  為什麼這個傢伙會這麼大方地稱讚我呢?
  這個傢伙沒有『南蠻作祟很恐怖』這類的常識嗎?說到底,他到底在想什麼?竟然不會認為我很可憐。稍微可憐我一下啦,你這個遲鈍的男人!
  難道相良良晴的意思是指我很笨,一直浪費時間在無謂的煩惱上嗎?
  梵天丸看著不知為何一直誇讚:「很漂亮耶!」同時盯著自己那隻紅色眼睛看的相良良晴,就不禁想要對他破口大罵。
  真是讓人不快。
  這個傢伙已經不是遲鈍那種程度了,而是真真正正的笨蛋。
  不但沒有體諒人的常識,而且還誇張地大肆讚美:「好美的眼睛啊,太厲害了」。真是個沒救的笨男人。
  然而,那個沒救的笨男人,他掛在愚蠢臉上的笑容卻意外化解了梵天丸冰封的心靈。
  「貨真價實的異色瞳可是很稀有的喔。」
  妳只要做自己就好了。只要待在這個世界就好了。只要能夠做自己,妳就是最棒的──梵天丸覺得良晴在這麼對她說。
  這並非訓誡、說教,也不是同情,或是替她感到難過。梵天丸感覺到,良晴只是在告訴她理所當然的事實。
  當然,良晴本人不過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而已,沒有什麼深刻的用意;不過人類有時候會從別人的言論中找到自己一直在追求的事物。
  此時此刻,梵天丸確實感受到,相良良晴話中的意思就是那樣。
  「梵天丸,妳真的太完美了,簡直就是完美的邪氣眼角色啊。」
  她感覺到,良晴沒有任何私心、心機,只是單純地肯定自己的一切。
  難以置信。
  「不……不會覺得噁心嗎,相良?」
  「為什麼?」
  這副蠢臉沒有半點緊張感,竟然要人仔仔細細說個明白才會懂,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蠢才耶──梵天丸很想痛罵良晴一頓。
  她很想大吼:你真是個大笨蛋,多少害怕我一點啦!
  「大家私底下都在傳,說一看到這隻眼睛就知道因為我的母親與南蠻人私通而害孩子遭到作祟耶。」
  「啊?作祟?」
  「站在我這邊的只有我的隨從‧小十郎,還有一小部分的人耶。」
  不過即便家臣團分裂成梵天丸派與竺丸派,但以梵天丸父親‧輝宗為首的家族成員皆無條件地力挺梵天丸。她的母親‧義姬雖然很嚴厲,但絕對不會與梵天丸為敵。在這點上,梵天丸可以說比喪父又與母親斷絕關係的織田信奈幸福多了。梵天丸在此時有非常深刻的體悟。
  就算如此,那隻紅色眼睛對年幼梵天丸負擔仍然太沉重了,沉重得就像是耶穌所背負的十字架。
  「梵天丸妹妹會編出那麼多關於她的故事,原本就是為了掩飾這隻眼睛。將自己比喻成啟示錄之獸也是如此──」
  弗洛伊斯對還沒搞清楚梵天丸狀況的良晴解釋道。
  「那些傢伙實在是迷信到讓人傻眼耶。」
  良晴掏著耳朵,簡簡單單對這個問題做出了結論:
  「這是遺傳,才不是什麼作祟啦!」
  就這麼一句話。
  慢著,這樣的說明也太簡要了吧──梵天丸不禁這麼想。
  不是應該具體說明一下這不是什麼作祟嗎?
  「這是真的嗎?」
  「當然啊。」
  良晴露出微笑,彷彿在說:「我可是未來人喔。既然本大爺這個未來人來了,這種陰沉的話題就到此為止吧」。
  不論是弗洛伊斯還是梵天丸,她們都無法跳脫身為該時代人物的框架。
  良晴則不然。
  四百多年前的迷信根本微不足道,也不會放在眼裡。
  既然他不在意,自然也不可能因為那種迷信而感到煩惱或自卑。
  對身為未來人的相良良晴而言,他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梵天丸有必要煩惱這件事。
  「妳反而該覺得威風啦。」
  「威、威風?」
  「既然是武士,就該拿那隻眼睛當武器啊。」
  「把我的魔眼當成武器?」
  「只要在戰場上露出妳的異色瞳,迷信的敵人就會嚇得逃跑啦。」
  這個時候,梵天丸──
  「喔喔!說的對啊,相良!」
  露出了弗洛伊斯從沒見過的燦爛笑容。
  梵天丸內心的傷口正以快得難以置信的速度癒合。
  變化來得如此突然。
  察覺到這點的弗洛伊斯流著淚摸著梵天丸的頭髮。
  梵天丸腦中四散的拼圖這下子終於完美拼了起來。
  (對啊,原來是這樣啊。)
  梵天丸在心中高喊──
  我要成為奧州的霸主!
  上天,或是魔王撒旦用複雜的手段賜予了我這隻魔眼──不,是邪氣眼!
  我能夠回應母親大人的期待了!
  為什麼我會煩惱這麼久?
  我一開始就擁有武器了啊。
  母親大人給了這隻邪氣眼並非為了傷害我,或是讓我畏懼自己,而是要我運用它來步上稱霸奧州之路啊。
  快,得加緊腳步了。這是第六天魔王‧織田信奈與啟示錄之獸兩者較量誰能先奪得天下、改造國家的戰鬥啊。
  「雖然我本來想取『獨眼龍政宗』這個外號,不過多虧相良,我想到更棒的稱號了。」
  喂等等,妳說的獨眼龍難道是──良晴不知為何露出了慌張神色,然而找到稱霸奧州目標而興奮不已的梵天丸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獨眼龍是以遮住一眼為前提的稱號。
  不過邪氣眼龍則不同。
  邪氣眼龍,是在戰場上以左眼為武器作為前提的稱號。
  「我就是奧州霸主,邪氣眼龍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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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9 18: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封印 非人鬼畜人取橋

  「母親大人。這是堺町人發明、用來烤章魚燒的廚具。咯咯咯。」
  梵天丸威風凜凜地回到米澤後,立刻在伊達家的聚餐會上烤起了章魚燒。
  「就像我在信中報告的,堺町到處都是南蠻人與明國商人,更有許許多多不知來自哪個國家的異邦人。我引導南蠻寺的傳教士‧弗洛伊斯墮入了魔道,將南蠻寺改造成反基督的寺廟,前來參訪的魔族絡繹不絕呢。」
  這個孩子的腦袋越來越奇怪了──義姬嘆了口氣。
  「姊姊,來烤章魚燒吧。」
  「嗯!章魚燒很好吃喔,小愛。」
  跟隨今井宗久學會章魚燒烤法的梵天丸渾身充滿自信,她拿著千枚通烤出了章魚燒──
  「與其放章魚,不如放蟲子還比較好啊。」
  「姊姊,好難吃喔。」
  「嗯,都烤焦了,而且也沒什麼味道耶。」
  「梵天丸,難道妳是為了學這種事才去堺町的嗎?」
  評價卻很糟糕。
  章魚燒的做法太奇特、味道太特殊,火侯太難控制,進而導致烤焦。最重要的是缺乏醬汁。
  「慘了。老闆沒教我南蠻秘傳醬汁的做法啊!」
  連成實、小愛都打了回票……梵天丸這才發現自己的章魚燒修行之路才走到一半,不禁按著眼罩呻吟:「太遺憾了!」。
  第一個注意到梵天丸從堺町回來後眼罩位置左右相反的人,是在走廊外頭待命的小十郎。不過,她立刻察覺到梵天丸帶著相當大的覺悟回來,所以沒有點破這點。
  餐會結束了。
  愛姬、成實、小十郎都離開後──
  在輝宗與義姬面前,梵天丸表示:「我有話想說」並提出一個驚人要求。
  「請您現在就將家督之位讓給我吧,父親大人。」
  義姬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梵天丸,雖然我一直督促妳時間不多,但現在就繼位也太早了吧。」
  義姬感到很困惑。
  這真的是站到自己或最上義光面前就會畏畏縮縮,而且還成天窩在家裡的那個梵天丸嗎?
  從堺町回來的梵天丸目光炯炯有神,簡直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她的眼神中燃燒著燦爛奪目的野心。
  就像將壓抑至今的所有才華一口氣爆發出來一樣,就連義姬都被梵天丸展現的驚人氣魄所震懾。
  「不能再浪費任何一天了,母親大人。我的仇敵‧織田信奈已經完成上洛,並開始在京都建立起自己的政權了。」
  「可是──」
  「我已經在自己的計畫擬定好奧州爭霸決戰的時機了。從那個日子往回推的話,已經沒有緩衝時間了。」
  「奧、奧州爭霸決戰?梵天丸,妳是不是在堺町學了什麼怪東西啊……」
  「母親大人,梵天丸年紀尚淺、身材嬌小,又非常不會打仗;但只要運用智謀的話,必定能夠統一奧州的。」
  「運用智謀?」
  「目前與南蠻文化沒有交點的奧州人依舊迷信,他們身處在落後堺町數十年的世界。我梵天丸要利用這個時間差距搶先舅舅成為奧州霸主。」
  梵天丸自信滿滿地回答義姬的問題,一旁大病初癒的輝宗則是一個勁地點頭。
  「梵天丸。妳已經在腦中做好計畫了吧。」
  「咯咯咯。當然。但我不能透漏計畫內容給任何人知道。就像戲法的訣竅一樣,一旦外洩,計畫就會功虧一簣了。」
  「妳只要講出可以透漏的部分就好,說說看吧。」
  「奧州的各方大名因為互相締結婚姻同盟,彼此的關係都很親近,沒有人願意認真消滅其他對手。因此,從足利幕府時代就打著半冷不熱、永無止境的戰爭。其結果就是與新時代脫節了。於是──」
  「於是?」
  「我打算以魔王的名號在奧州全境散播恐怖、撼動各方大名,使他們團結起來和我為敵。逐一攻打那些大名只會曠日廢時,不過要是擊敗集合在一起的敵人,一天內就可以解決他們了。咯咯咯。」
  「妳的意思是打破奧州的老規矩,與四面八方為敵嗎?梵天丸,這樣太亂來了。」
  「我必須在織田信奈當上天下霸主前征服奧州啊!」
  「就算想征服奧州,也不可能同時奪下北奧州與南奧州啊。」
  「北奧州我想要就可以拿下,首要是控制南奧州的仙道筋。仙道筋是通往關東的要道。只要前往關東,可以抵達東海道了。」
  仙道筋是位於今日福島縣中部的通路,在戰略意義上屬於南奧州的核心區域。只要征服奧州最繁榮的仙道筋,梵天丸就可以成為奧州的實質霸主了。
  另外,誠如梵天丸所言。如果想從米澤進軍關東,無論如何都得先控制仙道筋這條必經之路才行。
  「仙道筋有眾多小大名,但最大的敵人是控制仙道筋西邊的會津蘆名家,以及與蘆名家關係匪淺的北關東常陸佐竹家。」
  「梵天丸,在妳離開的這段時間,伊達家將竺丸送去蘆名家當養子的計畫仍在進行。只要竺丸成為蘆名家的當家,伊達家就能夠不用戰爭並奪取蘆名家了──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佐竹家也打算用同樣的手法奪取蘆名家。況且兩家相較之下,佐竹的地位高出許多。位在山形、想要竺丸當上伊達家繼承人的舅舅應該也會在暗地裡支持佐竹才對。蘆名的繼承人之爭應該會以佐竹家勝利收場吧。」
  「是啊。很可惜,蘆名家的繼承人已經確定是佐竹家當家‧佐竹義重的弟弟‧義廣了。」
  「這是好事啊,母親大人。竺丸年紀還太小,將他送到家臣團分裂,而且野心勃勃的佐竹義重又在一旁虎視眈眈的蘆名家太危險了。而且──」
  「而且?」
  「以擅長用婚姻擴大領土的伊達家為首,奧州各家彼此締結了錯綜複雜的聯姻關係,形成了一種共存制度。目前蘆名家當家‧盛隆的夫人,還有佐竹義重的夫人,她們都出身伊達家,也是父親大人的妹妹。伊達、蘆名、佐竹,南奧州至今發生的勢力紛爭都是親戚間裝腔作勢的假仗。像『天文之亂』那種伊達家內部親子爭端波及到奧州全境的大亂,就是因為每一家都與伊達家互為親戚的關係。這類交互締結親屬關係的大名家內部紛爭,在織田信奈的『天下布武』大旗下逐漸邁向統一的畿內已經沒有意義了。織田信奈堅信,唯有武力才能夠治理亂世,而不是血統。為了讓我們伊達家成為『奧州霸主』,必須斬斷使奧州故步自封的一切聯姻。不靠血統,只有憑藉武力方能平定奧州啊。」
  「……妳說不依賴聯姻,而是用武力宰制奧州……也就是完全顛覆伊達家至今以血統為重的方針嗎?」
  「是的。我梵天丸沒有繼承伊達家的血統。如果要徹底打破奧州的陳舊常規、稱霸奧州,我認為自己就是最適合做這件事的武將。」
  梵天丸說的沒錯。
  (這個孩子果然是神童。梵天丸過去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出身,因而不問世事。然而,她現在卻能將自己的經歷轉化成「力量」。)
  就算如此,她這股自信究竟從何而來?
  蟄伏至今的才華何以突然爆發?
  梵天丸究竟在堺町看到了什麼?
  義姬對此感到好奇不已。
  「不過,妳要怎麼對付身為佐竹家靠山的我哥哥呢?」
  「只要迅速取得勝利,就不必與舅舅打仗了。若是搶在舅舅行動前征服仙道筋,他就無法應對了。」
  「我哥哥的才智不比妳差,他一定會出手干預的。」
  「到時候就得請母親大人前往山形拖住舅舅的腳步了。您覺得如何,父親大人?」
  輝宗爽快宣布:「梵天丸,從今天開始,妳就是伊達家第十七代當家喏」。
  這句話意味著,他將家督之位傳給了梵天丸,自己則是退隱山林。
  「父、父親大人……感謝您!」
  「輝宗大人?你怎麼這麼年輕就退隱了。」
  「等年老才傳位,梵天丸就失去了爭奪天下的機會喏。」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梵天丸太小了,而且擁戴竺丸的家臣還很多啊。」
  輝宗倒是沒有像義姬那樣替梵天丸操心。
  「梵天丸,妳對我們來說永遠是梵天丸,不過在外頭就用伊達政宗這個名字喏。」
  「伊達、政宗!!」
  「過去一直只有口頭約定,不過今天完成這個約定的時刻終於來了喏。」
  梵天丸激動地渾身顫抖。
  伊達政宗乃伊達家第九代當家。他是兩百年多年前的豪傑,也是向企圖支配奧州的關東鎌倉公方宣戰的「伊達政宗之亂」主角。關東、京都政府都畏懼這名奧州勇將、恐怖的反叛者。對伊達家與奧州人而言,他是為了維持奧州獨立而力抗中央、充滿輝煌傳說的英雄。
  輝宗從梵天丸小時候就經常允諾,會將政宗的名字賜給她。
  然而,這項承諾卻使梵天丸感到痛苦。她認為父親只是在安慰境遇淒慘的自己罷了。
  當她在堺町獲得自信後,也偶爾自稱「伊達政宗」過。
  但沒想到竟然真的有獲得這個名字的一天。
  梵天丸激動不已。
  「我現在將伊達家中興之祖的名字賜給妳喏。」
  「父親大人。」
  「從今以後妳就是伊達政宗喏。讓這個名號響徹天下吧。」
  義姬此時卻坐立不安、若有所思(竟然繼承了反叛者的名號。梵天丸……)。
  最後她強行壓下這股不安,將一串玫瑰經唸珠交給了梵天丸。
  「這是?」
  「我不能說這是從何而來的,但妳要好好珍惜它,梵天丸。」
  梵天丸察覺到,這串南蠻玫瑰經唸珠是她生父送給義姬的禮物。
  「母親大人,謝謝您……!」
  就在這天,第十七代伊達家當家‧伊達政宗誕生了。伊達家的家臣團也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重新編制。
  梵天丸的侍童‧片倉小十郎取代諸位扶持輝宗的老臣一躍成為首席家老。
  梵天丸的表妹‧伊達成實則是委以統率軍隊的重責大任。
  「我我我我辦不到啦。」
  「小十郎拒絕沒關係。在下願意擔任這個職務。」
  「小十郎,妳不是曾經發誓絕對不會捨棄我嗎?拜託妳啦。」
  「……公主。我、我明白了……」
  從此,伊達家的內政、外交與軍事都由小十郎包辦。
  (啊啊。錯失不再扮男人的機會了。這樣下去婚期會……)
  儘管對此感到焦慮,但小十郎也有所自覺。有能力輔佐梵天丸這位根基不穩的新任伊達家當家,同時絕對不會背叛她的兩位家臣──只有自己和成實而已。
  「儘管家臣會越來越嫉妒妳,但還是忍耐一下吧。」
  「只要為了公主的笑容,我不會把那種小事放在心上的。」
  「嗚啊!只要打勝仗就好了吧,公主!取得信賴最快的方式就是拿出實際功績啊!」
  成實幹勁十足地說:「公主出人頭地的機會來啦!!」。
  「我還嫌晚了呢!本人成實會為了公主努力建立戰功的!」
  成實從懂事開始便經常與梵天丸去抓蟲子。身為梵天丸兒時玩伴的成實雖然沒有直接在態度上表露出來,但她和小十郎同樣看著梵天丸抑鬱的身影而感到憂心。
  「我一直覺得公主很像蟲子。蟲子是很神奇的生物喔。在地上爬的毛毛蟲會變成奇怪的蛹,等時間一到就會化身為美麗的蝴蝶呢。公主正是在堺町羽化為楚楚可憐的蝴蝶啊。」
  小十郎和梵天丸都是第一次看到平時不多話的成實紅著臉侃侃而談的模樣。
  「先不論蝴蝶,蝗蟲可不會變成蛹喔,成實。咯咯咯。」
  「也有那種蟲啦!總之我這條命就交給公主了!」
  「啊,我也是!」
  「小十郎、成實,讓我們一起奪取天下吧。」
  「遵命。但是在下不要再吃章魚燒了。」
  「啊,我也是。那種彈牙口感太噁心了……」
  「為什麼,為什麼啊!?」
  「嗚啦!我送煮獨角仙幼蟲給兩位當賀禮吧。」
  「不用了!」
  「不需要!」
  對伊達家家臣團而言,這場禪讓家督的戲碼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竺丸派的家臣一陣譁然。儘管他們打算派使者到擁戴竺丸的最上義光那邊;然而輝宗這個時候早已將家督之位傳給了梵天丸,自己則是離開米澤城前往隱居地了。
  得知此事後,最上義光勃然大怒的反應自然不在話下。

  成為米澤城主的梵天丸,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下許多古怪文告,還有將那些文告發送到奧州全境。
  梵天丸找來騎士穿戴南蠻盔甲,要他們騎上白色、紅色、黑色、灰色的馬。每位騎士都帶著顛倒的十字架,手持寫有「南蠻短劇」的旗子巡迴奧州各地。
  騎士們在奇心驅使下前來的觀眾面前演出啟示錄短劇,並發送梵天丸所寫的神祕文告。

  『我看見羔羊揭開七印中第一印的時候,就聽見四活物中的一個活物聲音如雷說:「你來!」。我就觀看,見有一匹白馬。騎在馬上的拿著弓,並有冠冕賜給他,他便出來,勝了又要勝。』

  『揭開第二印的時候,我聽見第二個活物說:「你來!」。就另有一匹馬出來,是紅的,有權柄給了那騎馬的,可以從地上奪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殺,又有一把大刀賜給他。』

  『揭開第三印的時候,我聽見第三個活物說:「你來!」。我就觀看,見有一匹黑馬。騎在馬上的手裡拿著天平。』

  『揭開第四印的時候,我聽見第四個活物說:「你來!」。我就觀看,見有一匹灰色馬。騎在馬上的名字叫做「死」,陰府也隨著他。』

  這些怪異文告給純樸的奧州人帶來多大的震撼,這點不言而喻。
  散布這些莫名其妙文告的南蠻騎士團,他們的主子好像是個叫伊達政宗的小女孩耶。
  伊達政宗?
  是冒用奧州英雄名號的冒牌貨嗎?
  不對不對,據說是南蠻人與最上家生下的孩子繼承了伊達家的家督後改名的。
  那個傢伙似乎年紀還小、不懂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耶。
  這些文告到底是什麼意思?
  所有人都想要費盡心力解開這個謎。
  梵天丸順利挑起了奧州諸將的恐懼與好奇心。她的全面宣傳作戰奏效了。
  怪異文告的種類與日俱增,特別是「獸」登場的那段不但充滿謎團,而且還恐怖得令人做惡夢。

  『我又看見一個獸從海中上來,有十角七頭,在十角上戴著十個冠冕,七頭上有褻瀆的名號。』

  『我看見獸的七頭中,有一個似乎受了死傷,那死傷卻醫好了。全地的人都希奇跟從那獸,又拜那龍──因為他將自己的權柄給了獸,也拜獸,說:「誰能比這獸,誰能與他交戰昵?」。』

  『我又看見另有一個獸從地中上來有兩角如同羊羔,說話好像龍。他在頭一個默面前,施行頭一個獸所有的權柄,並且叫地和住在地上的人拜那死傷醫好的頭一個獸。』

  『他又叫眾人,無論大小、貧富、自主的、為奴的,都在右手上或是在額上受一個印記。除了那受印記、有了獸名或有獸名數目的,都不得做買賣。』

  『在這裡有智慧:凡有聰明的,可以算計獸的數目;因為這是人的數目,他的數目是六百六十六。』

  既然文章向「有智慧的人」挑戰,那勢必會有人響應。
  在對預言感興趣的有志之士努力下,文告上的怪異謎題漸漸被「解開」──
  那些內容似乎是來自南蠻天主教的預言書。
  書中預言了即將發生的世界最終戰爭「哈米吉多頓」。
  在那場戰爭中將會出現一隻可怕的紅龍與兩隻獸。牠們會把整個世界搞得天翻地覆。
  紅龍與第一隻獸都是魔王的分身。
  根據「有一個似乎受了死傷,那死傷卻醫好了」的敘述,第一隻獸具有驚人生命力,誰也無法打倒牠。
  獸的真實身分是人類,擁有六六六的數字印記。
  第二隻獸則是第一隻獸的家臣。
  由此看來,第一隻獸的真實身分即為有著南蠻人父親的伊達政宗。
  伊達政宗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而失去一眼,最後卻奇蹟似存活下來了──這與預言描述第一隻獸「似乎受了死傷,那死傷卻醫好了」的句子完全吻合。
  兩者驚人地一致。
  完全一致。
  無論誰來看都會說一致。
  最具決定性的證據,是政宗所戴的眼罩上刻著南蠻數字「六六六」。
  那副眼罩還不是政宗自己做的,而是甲斐大軍師、精通宿曜道、能藉著觀星以解讀他人命運的山本勘助送給政宗的禮物。
  傳說的山本勘助一見到政宗就大喊:伊達政宗乃啟示錄之獸啊!
  如果這不是預言成真,那什麼才叫預言成真?
  負責將第一隻獸的數字‧六六六的印記烙印在人們身上的第二隻獸,其真實身分即被稱作伊達政宗左右手的片倉小十郎。據說他是個有如惡鬼羅剎的壯漢。只要是政宗命令,無論再殘忍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奧州一帶頓時陷入混亂。
  唯有最精明的最上義光對此事嗤之以鼻,並說:「太蠢了。那個傢伙從以前就喜歡古怪事物。不過是小孩子胡鬧罷了」不過義光的反應也在梵天丸的算計中。
  由於最上義光沒有參與解謎,因此梵天丸能夠輕易地將解題者誘導至她準備好的答案。
  接下來的發展不必多說。以會津蘆名家、關東常陸佐竹家為中心,打著反伊達政宗口號的南奧州聯軍轉眼間就整合好了。
  儘管意圖統一天下的織田信奈在這個時候也遭逢大和御所關白‧近衛前久發起的反織田家聯合包圍而陷入苦戰;不過梵天丸是為了加速奧州統一之戰的發生,故意使奧州諸將懼怕她並團結起來的。如此的膽量與狡詐程度可以說超越了信奈。
  當然,自信滿滿的梵天丸也同樣感到焦慮。
  天下霸主之爭的參賽者已經剩下上杉、武田、織田、毛利這幾位參賽者,可以說進入了準決賽階段。
  若是一直困守米澤的話,就永遠當不上天下霸主了。
  所以,梵天丸才會如此放手一搏。

  ※

  割據北關東‧常陸(現今的茨城縣)的佐竹義重,又名「鬼佐竹」。
  他經常用頰當(護臉面具)遮住臉,就算在寢室裡面也穿著甲胄,還說:「蓋上柔軟的棉被老夫會睡不著」晚上就像熊一樣躺在地板上睡覺,是個渾身散發出戰國怪物氣息的粗獷武士。
  這位彷彿為了戰鬥而生的猛將,把被敵人包圍而陷入險境的狀況視為一種樂趣。只有在戰場上盡情廝殺時,他才覺得自己還活著。儘管性別不同,不過他與上杉謙信有幾分相似。
  這位佐竹義重不只在關東舞台與北條氏康激烈對抗,同時也和南奧州的蘆名家交戰。如此驍勇善戰的佐竹義重正同時面對南北兩端的嚴峻戰局。
  另一方面,不顧人質身分搶了前任當家妻子、竊據了會津蘆名家的新任當家‧蘆名盛隆,他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宣布:「我會從伊達家、佐竹家當中挑選繼承人」藉此脫離這番窘境。於是伊達與佐竹經歷一連串明爭暗鬥,之後佐竹義重靠著最上義光的支持而獲勝,將他年幼的弟弟‧義廣送進蘆名家當繼承人。
  「老夫戰勝伊達了!這樣一來會津就是佐竹的囊中之物啦~~!只要統治南奧州,就能夠帶著大軍與北條氏康發起老夫朝思暮想的關東決戰了!已經不需要再仰賴連年在關東盡情展示武威卻從不奪取任何一分領土就回到越後的上杉謙信了!」
  上杉謙信每次出兵都不會奪取關東諸將的土地,只表示:「凡是投降者皆不追究」。佐竹義重已經不指望如此天真的謙信。如果真的有意支配關東的話,她就應該將征服關東的豪族、大名收為上杉家家臣;或是將那些地方打下來當成關東的領國。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就無法打倒北條氏康。不過,謙信儘管多次出兵關東,但卻沒有奪取半分關東土地。關東諸將對謙信那種過度潔癖的「義將」行徑感到失望。他們認為,再這樣下去是不可能擊敗北條家的。當然,倘若謙信存有如此野心,那些關東將領自然會成為第一批被弭平的對象──
  在關東諸將中,唯有佐竹義重抱持著能夠與上杉謙信在戰場上抗衡的自信。可惜他擁有的常陸夾在奧州、關東之間,光是得經常應付兩個戰場就讓他分身乏術。這項地理劣勢使得佐竹義重恨得牙癢癢的。如今獲取奧州的機會終於來到他的眼前了。
  然而,米澤卻突然冒出個「伊達政宗」,而且還打算挑戰佐竹與蘆名的地位。
  「……伊達政宗,竟然妨礙老夫打倒北條家的宿願。就算輩分算是我妻子的姪女,但妳這個南蠻人的女兒沒有繼承伊達家血統,老夫不承認妳是同族!不對,連日本人都不算!就算是公主武將,老夫也會二話不說直接殺了妳!」
  佐竹義重號召了南奧州聯軍。儘管形式上的盟主為會津的蘆名盛隆,但實際指揮權卻落在猛將‧佐竹義重的手上。二階堂、岩城、石川、白川、畠山、相馬等南奧州諸將都集結到佐竹義重的旗下。目前還站在伊達家這邊的仙道筋大名豪族,只剩下愛姬的老家‧田村家。
  「伊達政宗這個可恨的傢伙,無論妳散布再多南蠻的古怪文告來威脅旗下家臣,也不管妳在戰場上使用什麼妖術,那些伎倆都無法顛覆四倍的兵力差距啊!很好,如果妳打算推翻伊達、蘆名、佐竹的聯姻關係,打一場真正的戰爭,那正合我意!我可是不靠血統、用拳頭說話的鬼佐竹啊!就讓那個小女孩見識見識我的武威吧!這場戰爭不會只是做做樣子而已!而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將會是奧州有史以來的血腥之戰啊~~!」

  ※

  「公主主主主主主!三萬南奧州聯軍打過來啦!!!!!」
  這天早上,不知不覺獲得「啟示錄第二之獸」污名的片倉小十郎用足以傳遍整個米澤的大嗓門這麼喊著。
  「嗚喔~~還好睏喔。回來繼續當抱枕啦。」
  躺在南蠻床上睡眼惺忪的梵天丸可愛得像天使……不過令人困擾的是,她的小腦袋瓜塞滿了啟示錄的內容。
  小十郎繼續大呼小叫地說:「三萬耶!以常陸的佐竹家、會津的蘆名家為首,大批敵軍聯合起來逼近米澤了!」
  「佐竹、蘆名、畠山、二階堂、石川、岩城、相馬、白川等各地大名皆團結起來準備打倒公主了!」
  「小十郎,現在距離我預定的決戰日還太早了。送他們一些我想出來代替惡魔儀式祭品的『小芥子木偶』把他們打發回去吧。」
  「還不是因為公主挑釁,他們才會打過來吧!」
  「沒辦法。我們也開始準備反擊吧。不過,竟然這麼快就來了……乾脆用那個祕密兵器吧。」
  「邪、邪氣眼嗎?」
  「如果不在決戰預定日使用,就不是完整版了。效果只有三成左右吧。咯咯咯。」
  「我方兵力不管怎麼湊也不到七千人。人數差距是四倍啊!」
  「織田信奈可是在桶狹間面對壓倒性兵力卻逆轉獲勝的人喔。」
  「那是因為她奇襲成功的關係啦。公主在事情演變成這樣前不是一直在睡懶覺嗎?」
  「小十郎好像囉嗦的小姑喔。」
  「雖然很高興公主在堺町覺醒並決定繼承家督,可是您回到這裡後成天寫些古怪文告散布出去。伊達家接下來該怎麼辦啊!」
  「我還做了很多事喔。像是打磨了一支又一支的弦月手裏劍、組織了帥氣的忍者軍團‧黑脛巾組,而且還做了啟示錄之獸的人偶服,也烤了章魚燒喔。」
  「堂堂戰國大名可不是小戲院的老闆啊。」
  「差不多啦。咯咯咯。」
  「要是輸了被抓住的話,就得被迫出家喔?」
  「身為魔王啟示錄之獸,怎麼可以去當異教的僧侶啊!」
  「唉~~我快暈倒了……!」
  「只要戰略順利的話,就能在沒有犧牲的情況下獲勝。沒問題的。」
  「萬一失敗呢?」
  「米澤城可能會屍橫遍野喔。嗚喵~~」
  「啊~~!公主您到底在堺町見識到什麼啊~~!」
  「見識到驚人的預言書和未來人啊!!」
  「我去請京都的名醫‧曲直瀨貝爾修大夫來幫公主開藥吧。」
  「是真的啦!我遇到四百年後的未來人啦!」
  「嗯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樣看來得增加藥量呢。」
  「太、太沒禮貌了~~!竟然懷疑我的話~~!」
  「我每天都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啊。」
  「兩位,現在不是說相聲的時候了。」
  總管伊達家軍事的成實鑽進兩人之間。
  「喔喔,成實。那套魔王甲胄完成了嗎?咯咯咯。」
  「是啊,做得非常完美呢。」
  「魔王甲胄是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那是名為『黑漆五枚胴具足』的超帥魔王專用盔甲喔。」
  「公主,躲在米澤城等您指定的時間到來會沒有勝算的,應該順著阿武隈川出兵,與敵人一決死戰啊!」
  成實否定了守城計畫,提議打一場大決戰。
  小十郎與梵天丸也點頭同意。
  米澤城是平時居住用的城,不適合用打守城戰。
  「出戰的時候終於來了!決戰之地就在人取橋吧。咯咯咯。」
  「小愛也要去。」
  穿著小號盔甲的愛姬扛著薙刀跑向梵天丸。
  「小愛,太危險了。」
  「我不會輸給姊姊的。」
  「嗚……萬一我最重要的小愛受傷的話,我就會覺醒成真正的魔王,將整個日本化為一片焦土的。不,搞不好還可能毀掉這個世界的!那樣一來的話,身為啟示錄之獸的我打算在奧州建立千年王國的野心將會付諸流水的。妳要體諒我啊,小愛。」
  愛姬露出感動的表情說:「我明白了,姊姊。我會好好看家的。」。
  看來也得請曲直瀨大夫幫愛姬大人看診了,否則往後會相當讓人擔憂呢──小十郎這麼嘟噥著。

  被後世稱為「人取橋之戰」的戰爭於奧州的阿武隈川沿岸主要道路上爆發了。
  伊達軍人數僅有七千。
  而且伊達家內仍有許多人不服梵天丸的當家身分,導致士氣委靡不振。
  自米澤南下的伊達軍將本陣設於古觀音堂。
  另一方面,南奧州聯軍擁三萬兵力,從奧州與會津的主要幹道不斷往北推進,直到人取橋附近,即將與伊達軍接觸。
  梵天丸沒有穿戴那套成實準備的魔王甲胄,而是以一身嬌小可愛的公主盔甲裝扮,騎在小馬上揮著軍配團扇。
  「衝啊~~!」
  聲音也好,外觀也罷,她可愛的程度足以讓伊達軍的露璃魂士兵渾身酥軟。
  「我們的主將──」
  「哪有──」
  「這麼可愛!」
  這也難怪,畢竟梵天丸長年窩在家裡。今天是他們第一次直接見到梵天丸的樣子。
  他們對最上的美人‧義姬與南蠻人所生的混血美少女‧梵天丸的艷姿毫無抵抗能力。
  這場仗根本打不下去。
  負責推進、偵查陣線的前鋒部隊兩三下就被擊垮了。

  待在本陣用望遠鏡觀察戰況的梵天丸失望地垂下肩膀。
  「嗚喵。伊達軍太弱了……現在情勢反而是一面倒嘛。咯咯咯。」
  「如果領兵的主將很強,手下的士兵似乎也會跟著變強喔,公主。」
  「閉嘴,小十郎。明明都由本人啟示錄之獸統領全軍,我們的部隊怎麼還是這麼弱啊?」
  「該不會是因為那個恐怖的名號和可愛的公主一點也對不上的關係吧……」
  在前鋒部隊相互衝突的前哨戰中,「鬼佐竹」佐竹義重帶領的聯軍有著壓倒性優勢。
  部分是因為統領伊達軍的梵天丸無法提振士氣,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雙方兵力差距太大的關係。
  而且梵天丸更是打算徹底破壞奧州秩序的異常異邦人。
  平時聯軍那些人毫無幹勁地打著無止盡的戰爭,不過這次卻真的動了殺意。這或許也是聯軍在前哨戰獲得壓倒性勝利的關係吧。
  伊達前鋒部隊還沒交手,就自覺無法抗衡而撤退了。
  「喔喔,前鋒部隊逃回來啦。」
  「是啊,看來是不行了。」
  儘管小十郎提議把勇將‧成實派往前線,但梵天丸沒有點頭。
  因為前鋒部隊兩三下就落跑的關係,沒有出現多大犧牲,這倒是不幸中的大幸。
  「公主,這下子該怎麼辦?」
  「別擔心,小十郎。計畫正順利進行中,就這樣等到晚上吧。咯咯咯。」
  「聯軍會乖乖讓我們撐到晚上嗎?」
  「當然會!俗話說三個和尚沒水喝,小十郎。所以我才會賣力煽動,讓所有大名、小名齊聚一堂啊。」
  「原來如此。」
  「然而,邪氣眼還需要幾樣元件才能夠完成。可惜今天還沒辦法湊齊完整的裝備啊。」
  在一旁打磨薙刀的成實說:
  「今晚就用來練習邪氣眼吧,公主。」
  「嗯。盔甲、相良良晴教我的未來帥氣關鍵台詞、樂隊,以及……我自己。只要湊齊這些要素的話,應該就可以發動邪氣眼了。」

  另一方面──
  正如梵天丸所料,在前哨戰大獲全勝的聯軍卻因為人數太多而自亂陣腳。
  當太陽西下時,聯軍的軍事會議依然是一片混亂。
  「應該直接跨過人取橋直取伊達本陣啊。」
  「不對,現在只是開戰第一天。應該保留兵力才對。」
  「你在說什麼啊。伊達軍的前鋒不是潰敗了嗎?」
  「雖然大獲全勝,我們卻沒殺掉多少敵軍。這是詐敗。還不知道那個叫伊達政宗的小女孩打算搞什麼鬼啊。」
  「不對。那場仗太一面倒了,連激戰都算不上。肯定是我們獲勝了。」
  「可是啟示錄裡面提到『誰能比這獸,誰能與他交戰呢』……」
  「不能把那種奇怪文告當真啊!」
  「大家不就是當真了才會聚集在此嗎?」
  「蘆名大人!您是聯軍的盟主吧!請下定奪!」
  「先、先不要管我的想法,佐、佐竹大人您怎麼看?」
  本該是盟主的會津蘆名盛隆身上沒有蘆名家的血脈,繼承家督的資格與正當性和伊達政宗等級相同。為了獲得正當名分,他迎娶了前任當家的妻子,但卻弄巧成拙,使得他不但無法統率其他大名,而且連自己的家臣團都指揮不動,只好看佐竹義重的臉色說話。盛隆如今緊抓著義重年幼的弟弟‧義廣的手,彷彿在說:「鬼佐竹大人的弟弟是我的繼承人。誰敢對我不利就會被鬼佐竹大人處決的」。
  看著來自關東的佐竹義重侵佔了蘆名家,展露出實質盟主的姿態,在場諸將若有所思(糟糕,奧州名門‧蘆名家被鬼佐竹奪走了)(這下子我們與其說是南奧州聯軍,還比較像是佐竹大人的家臣嘛……如果贏下去的話,事情一定會變成那樣的)。每個人都提防著佐竹義重,進而使得聯軍的步調越來越混亂。
  再加上他們很害怕佐竹義重「來真的」。奧州諸將靠著聯姻策略互相成為親戚,藉此保障彼此的安全。倘若發展成會破壞這種奧州傳統的殲滅戰,那問題就大了。不管伊達政宗再怎麼異常,她畢竟是伊達家的當家。更何況擁有伊達家正統血脈的前任當家‧伊達輝宗還活著。聯軍諸將中也有很多伊達輝宗的親戚。
  例如岩城家的前任當家‧岩城親隆是伊達輝宗的親弟弟,他的兒子兼現任當家‧常隆是輝宗的外甥。石川家當家,石川昭光也是伊達輝宗的親弟弟。相馬家當家‧相馬義胤的母親與妻子都是伊達家的人。盟主‧蘆名盛隆從前任當家手上搶來的妻子也是伊達輝宗的妹妹。蘆名盛隆的親生父親,須賀川城主‧二階堂盛義之妻同樣也是伊達輝宗的妹妹。
  聯軍裡的主要將領中與伊達輝宗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就只有二本松城主‧畠山義繼而已。
  換句話說,伊達政宗雖然是沒有繼承伊達家血脈的「異邦人」。伊達家的前任當家‧伊達輝宗對他們仍是親戚,其存在正是奧州「以婚姻保障安全制度」的關鍵人物。因此,奧州諸將紛紛警戒著意圖摧毀整個伊達家的佐竹義重。說到底,佐竹義重自己也娶了伊達輝宗的妹妹為妻,為什麼卻有如此高昂的戰意?這應該是義重懷抱著強烈野心,打算藉由對抗伊達政宗以推翻整個奧州諸將的聯姻關係,一口氣併吞奧州吧。所以他的態度才會這麼強硬吧。
  「蘆名、各位將領,請聽老夫一言。現在必須堅持到底啊!伊達家如今與整個南奧州為敵,卻沒有任何強力靠山。儘管山形的最上義光出馬會讓老夫感到棘手,但那個傢伙討厭政宗,絕對不會出手相助的。現在正是發動夜襲、一舉擊垮伊達軍的大好機會啊~~!」
  「慢著,這是奧州內部的鬥爭,還請佐竹大人克制一下。」
  除了蘆名以外的將領都反對佐竹義重的夜襲計畫。他們疑神疑鬼地若有所思(要是讓鬼佐竹贏太多的話,這個關東人就會當上南奧州的霸主了)(反正兵力差這麼多,伊達軍必敗無疑。必須等戰況差不多再行談和)(先不論政宗,伊達家滅亡對大家也很麻煩啊)。
  「哼。一群愚蠢的傢伙,你們難道還不懂這場仗不是以前那種奧州特有的虛假戰爭嗎!要是等到錯失良機的話,老夫可不管喔!」
  其實佐竹義重的確將這一戰視為擊潰伊達家、稱霸南奧州的難得機會。
  因此佐竹軍的士氣非常高昂。

  日落之後,事態出現變化。
  佐竹義重不顧其他希望明日再戰、準備休息的其他將領,提防政宗耍小聰明的他大喊:「都是一群蠢才!如果不趁現在發動夜襲,難保伊達政宗不會搞什麼小動作啊!」便逕自率領手下經人取橋直衝對岸的伊達軍本陣。
  不過,佐竹義重這位久經沙場的勇者憑第六感察覺到伊達政宗絕非平庸之將。他擔心對方已經做好了防範夜襲的準備。
  因此他將部隊打散,並派出前鋒部隊當斥侯。
  這正是佐竹義重沒有魯莽到橫衝直撞的證據。
  然而,一馬當先準備跨過人取橋的佐竹前鋒部隊卻在黑夜中目睹了某種可怕景象。
  衝出大部隊的前鋒部隊士兵約有十人。
  橋的對岸,
  在那片黑暗的世界──
  有個東西正閃閃發光。
  光芒在黑暗中描繪出的形狀是──
  (新月?)
  (弦月?)
  那的確是弦月。
  但不是掛在夜空中的月亮。
  地上的另一彎弦月正發出光芒。
  黑煙瀰漫了整片大地。
  「咯咯咯。凡有聰明的,可以算計獸的數目。」
  「因為這是人的數目。」
  「他的數目是六百六十六。」
  士兵們聽到一道怪聲。
  聲音出自某位少女之口。她的話音伴隨南蠻號角演奏出的刺耳旋律,帶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詭異感受,卻又充滿蠱惑人心的魔力。
  「諸天和住在其中的,你們都快樂吧!只是地與海有禍了!」
  前鋒部隊的士兵個個都是不怕死的硬漢。
  「因為魔鬼知道自己的時候不多,就氣忿忿的下到你們那裡去了。」
  然而,他們擅長與人戰鬥,卻從未面對這種來路不明的敵人。
  「咯咯咯……軟弱可憐的人類啊,像豬一樣慘叫吧。小便過了嗎?向神祈禱了嗎?有沒有躲在房間的角落,一邊發抖,一邊做好送命的心理準備啊?」
  黑煙當中浮現一位他們從未見過的人物。
  那是騎著灰馬的嬌小騎士。
  騎士穿著渾身漆黑的鎧甲。
  頭盔上裝飾著巨大黃金弦月。
  而她的眼睛──
  「咯咯咯。我就是魔王撒旦,又名大紅龍。乃啟示錄之獸!!」
  十名前鋒部隊看見了。
  自稱啟示錄之獸的小騎士那左右顏色迥異的眼瞳。
  目睹她左眼猶如鮮血般的豔紅。
  誰也發不出聲音。
  士兵全都迷失在宛如來自南蠻異界的少女眼眸中。
  號角聲瘋狂鳴響,少女眼中的瘋狂也隨之解放。

  「被你們看到了昵。咯咯咯。被你們見到我這隻鮮血魔眼──邪氣眼了啊!!」

  隔天早上,聯軍陣營陷入騷動。
  「抱歉,各位將領!老夫夜襲失敗了!佐竹的前鋒部隊已經崩潰逃散了!更糟糕的是,老夫在撤退時還接到常陸傳來的緊急通知。老夫的宿敵‧北條家趁老夫不在關東時有了動靜啊!」
  搶先發動夜襲卻大敗而歸的佐竹義重突然表示:他必須即刻率領全軍退回常陸。
  「什麼,你說北條嗎!?」
  「如果老夫在奧州拖延太久的話,精明的北條氏康一定會趁虛而入的,所以老夫才會急著分出勝負啊!然而昨天的夜襲失敗,老夫已經沒有時間了!可惡的伊達政宗……那小妮子狗運真強!」
  「可、可是,連有鬼佐竹的您也會夜襲失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昨天在戰場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
  「老夫也不清楚!為了提防伊達政宗反制夜襲的準備,老夫分散軍團,讓少數前鋒部隊先行出發!但這麼做卻造成了反效果啊!前鋒部隊士兵說他們在黑暗中撞見南蠻怪物『啟示錄之獸』,或是『邪氣眼』!那些士兵都畏懼被作祟,不敢透漏實際上到底看到了什麼。他們真的害怕,一旦說出真相就會無端喪命啊!」
  「至少再撐一天吧」「不,請您待在戰場上半天」「現在立刻對伊達政宗發動決戰吧」「擁有如此壓倒性兵力差距。只要鬼佐竹大人指揮的話一定會獲勝的!」眾將拚命地挽留佐竹義重,同時不斷討論昨晚戰場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總結義重的話,事情是這樣的:在發動夜襲的佐竹軍面前突然冒出來自南蠻的神祕怪物「啟示錄之獸」,或稱「邪氣眼」,嚇得一向無所畏懼的前鋒部隊士兵擅自逃離戰場。由於前鋒部隊在一片黑暗中突然崩潰,已經受到政宗詭異宣傳活動影響而惴揣不安的佐竹軍也跟著陷入恐慌,佐竹義重也不得不放棄夜襲、撤回陣地。
  然而,他們昨晚實際看到了什麼?真相仍然石沉大海。
  畢竟當時正值漆黑的夜晚,眾將領的軍隊又已經回營休息。就連佐竹義重本人都無法從當時在場的士兵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事實都被埋藏於黑暗當中。雖然有人提出「乾脆拷問目擊者」這樣的激烈建議;不過佐竹義重憤怒地嗆說:「你這混蛋打算拷問我寶貴的家臣嗎!」,於是這件事只能作罷。
  「各位將領,抱歉了!往後全軍改由蘆名盛隆指揮!為了對不得不撤離戰場一事表示歉意,老夫將自己的弟弟‧義廣交到蘆名家手上!話說回來,可惡的北條氏康……平時明明就躲在小田原城,竟然趁我不在領地時發動偷襲。不可原諒……!」
  (佐竹大人昨天會那麼急著分出勝負原來是這麼回事。不妙了)(我們奧州武士太不瞭解關東局勢啊)諸將也咬牙切齒、懊悔不已,無奈為時已晚。
  「我、我做不來,鬼佐竹大人。義廣大人還給您,請您一定要繼續指揮戰場啊。」
  「做好覺悟吧,蘆名盛隆!我已經將義廣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了!聽好,無論伊達政宗耍什麼花招都不必擔心!直接用壓倒性兵力擊潰她吧!考慮太多只會正中伊達政宗下懷的!老夫就是過分警戒那個小女孩的計謀,昨晚才會落入圈套的啊~~!」
  於是佐竹義重帶著他的軍隊撤離戰場,回到了常陸。
  聯軍的軍心其動搖程度已經到達極點了。
  見到佐竹軍撤退,士兵之間開始流傳新的謠言。
  「糟糕、不好!被『獸』襲擊的佐竹大人怕得又哭又叫逃回常陸的謠言突然在士兵之間流傳開來了。」
  「你、你說什麼?鬼佐竹那樣的猛將怎麼可能露出如此醜態啊!各位將領不是才剛看到佐竹大人咬牙切齒咆嘯怒吼的模樣嗎!」
  「畢竟一般士兵沒辦法直接見到佐竹義重啊。」
  「由於勇猛的佐竹軍不但夜襲失敗,而且還早早撤退,於是士兵們便將獸的傳聞與佐竹軍撤退聯想在一起,演變成了新的謠言啊。」
  「這、這、這不是政宗自己散布的謠言嗎!?」
  伊達政宗是奧州有史以來最古怪的人,不只昭告天下她要成為奧州霸主,甚至還會施展南蠻的詭異妖術──這樣的傳聞已經在整個奧州甚囂塵上了。
  歸根究柢,諸將就是因為害怕這樣的伊達政宗才會組成聯軍的。
  正當諸將狼狽不堪時,戰場上又散布了新的詭異文告。
  扮成啟示錄四騎士的古怪騎兵一邊吹奏刺耳南蠻樂器,一邊朝聯軍的陣營丟出紙鶴。
  將紙鶴攤開一看,上面寫著數則令人毛骨悚然的預言:

  『看哪,我必快來!凡遵守這書上預言的有福了!』

  『這些話是真實可信的。』

  『不可封了這書上的預言,因為日期近了。』

  雖然都是些胡言亂語般的恐嚇之詞,但聯軍的主力猛將‧佐竹義重突然帶著他的軍隊逃回常陸也是事實。因此,士兵對梵天丸散布的預言真實性都深信不疑。
  如果照目前的狀況對峙下去,不就會使所有人被捲進災禍了嗎?
  「我們與伊達軍的兵力差距縮小了。」
  「士氣也逆轉了。」
  「好不容易在前哨戰大獲全勝,難道就這麼撤兵嗎?」
  「可惡。少了佐竹大人,人數這麼多的軍事會議根本討論不出個結果嘛!昨天晚上要是肯聽佐竹大人的意見,全軍直接攻向伊達本陣就好了。」
  「萬萬沒想到佐竹大人會撤退。到底該如何是好啊!?」
  「冷靜下來,蘆名大人!你可是聯軍的盟主啊!」
  「要做決定就得趁現在。我們軍隊的士兵也開始有人逃跑了。」
  「話說回來……即便佐竹大人得知北條的動向而緊急撤退,那位鬼佐竹昨晚竟然會夜襲失敗,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佐竹軍的前鋒部隊到底在那晚的戰場上看到什麼了!?」
  梵天丸沒完沒了的宣傳活動不斷給南奧州將領與士兵帶來難以言喻的不安及壓力。
  聯軍將領為了消除心中的恐懼而不情願地團結起來向梵天丸開戰,正好說明了那些將領看梵天丸有多麼不順眼。
  然而,士氣最高昂的佐竹軍卻遭遇「獸」而夜襲失敗。
  以蘆名家為首的南奧州諸將害怕梵天丸真的飼養了南蠻魔物。不,就算奧州人再單純,他們也很清楚現實中沒有那種生物。
  諸將只知道梵天丸用某種邪門歪道擊潰了鬼佐竹的夜襲軍,這反而使他們更加毛骨悚然。
  「該怎麼辦?」
  「要硬著頭皮出兵嗎?」
  「如果不先解開伊達政宗的六六六之謎,就不保證會勝利。我們會錯失獲勝機會的。」
  「拜託了,誰來解開六六六之謎啊!」
  「有人能找出啟示錄之獸是怎麼回事嗎?」
  「不知道,不知道……我對天主教徒一點研究也沒有啊!」
  「不對不對,伊達政宗才不是天主教徒。」
  「她好像是天主教徒的敵人‧反基督耶。」
  「這下子越來越搞不清楚了!」
  「講日文好嗎?」
  聯軍在心理戰層面輸了。
  他們深深陷入梵天丸不斷宣傳的六六六之謎,以為不解開謎題就沒有勝算。
  最後眾將終於得出「這裡是日本常識不管用的魔界,暫且先撤退,先回去解開六六六之謎再做打算」的結論,同時開始準備退兵。

  收到來自黑衣忍者部隊「黑脛巾組」的報告,得知聯軍開始全面撤退後。梵天丸本陣一片歡欣鼓舞。
  「妳看,小十郎!這場仗是我們贏了。咯咯咯。」
  我的計畫成功了!──梵天丸抱住小十郎開心地大喊。
  負責指揮南蠻號角樂隊跟隨梵天丸的小十郎全身癱軟無力、站都站不穩。
  要是昨晚邪氣眼演出不管用的話就危險了……小十郎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不只邪氣眼的計畫奏效,策動小田原北條氏一事也漂亮成功了呢。」
  「北條氏康不喜歡隨便出手,沒想到這次竟然真的能夠策動她。再說伊達與北條不是沒有正式外交關係嗎?」
  「北條是個不管受到任何威脅利誘都不為所動的傢伙,所以我沒有理她,而是送了封信給北條的仇敵‧南總安房的里見家。告訴他們說:『你鄰國的佐竹去了奧州。為了里見家擊敗北條的宿願,趕快趁該地防守空虛時拿下常陸吧』。接著故意讓北條的風魔忍者偷走那封給里見家的信函。看到信的內容後,北條氏康應該會急急忙忙搶先攻打常陸吧。」
  「原來如此。里見是北條的宿敵,真不愧是公主。雖然您不會打仗,卻很擅於心理戰呢。」
  「如此一來,佐竹義重就暫時無法從關東脫身了。聯軍形同土崩瓦解。擊垮蘆名的時刻終於來了。咯咯咯。」
  「也就是說,北條家趁虛而入一事與為了對抗佐竹軍夜襲而使出的祕密兵器‧邪氣眼相輔相成,造成極為強大的效果吧。不過,公主您親自上陣扮成怪物,這樣太過火了。」
  「那才不是怪物,是啟示錄之獸。」
  「我都快嚇死了。沒有必要扮怪物扮到那種程度吧……」
  「小十郎妳真愛操心耶。我可是花了很多時間在準備呢。而且還是初次亮相,一定會有效的啦。」
  「因為您不是說沒有湊齊裝備,又說威力只剩三成嗎?」
  「還沒使出全力就獲勝,這樣不是好事嗎?咯咯咯。」
  「昨晚您還說過啟示錄裡面沒有出現的奇怪台詞,那是什麼時候想好的啊?」
  「我寫信向織田信奈的家臣‧相良良晴提出請求,要他教我未來戲劇的帥氣台詞,而且最好與南蠻魔族有關。」
  「原來是抄來的啊,唉。」
  「反正未來人不會抗議,沒問題的。」
  看到梵天丸成功將自身弱點轉化為武器,小十郎不禁想用摸摸頭的方式獎勵想出了這種跳躍性點子的她。
  既然眾人都畏懼自己的眼睛,乾脆就加上極度誇大的演出來嚇唬、擊敗敵人──就是這種逆向思維催生出那場邪氣眼演出的。
  異常漆黑的盔甲、過分巨大的弦月型頭盔裝飾、南蠻號角樂隊、黑霧、各種瘋狂台詞,以及啟示錄的預言。這都是為了讓黑暗中突然現身的邪氣眼發揮最大效果的演出。
  過去對自己眼睛引以為恥的梵天丸不可能想得出這種策略。
  看來她在堺町時已經克服自己的內心傷痛了。
  想到這裡,小十郎覺得不管自己抱梵天丸多緊都不足以獎勵她。
  「可是公主。邪氣眼不過是個花招,並非真正的魔眼。萬一漏餡了該怎麼辦啊?」
  「完全沒有漏餡啊。昨晚的月光黯淡,而且我們還施放了濃密的黑煙啊。」
  「公主太樂觀了~~!萬一鬼佐竹大人得知前線發生了什麼事,就肯定能看穿玄機的!」
  「嗚啦!!別擔心啦,小十郎。戰場那一帶灑滿了洩漏啟示錄之獸相貌的人會被詛咒至死的文告喔。」
  成實一邊吃著煮蝗蟲一邊點頭回答。
  「連成實大人都說這種話。妳們又在騙人了~~」
  「小十郎。殺戮與欺騙,哪邊的罪孽比較深重啊?」
  「這個……說的也是呢。可是那樣做真的好嗎?」
  「不就是因為目擊的士兵三緘其口,所以敵人才會逃跑嗎?」
  「是這樣沒錯呢,成實大人。」
  「這是公主的策略的勝利啊。」
  「咯咯咯。這樣下去敵人就會退兵了!要是讓好不容易齊聚一堂的聯軍解散,想征服仙道筋就得多花上不知道幾年的時間啊!同時打敗仙道筋諸將與蘆名的好機會就只有現在啊!準備追擊!」
  梵天丸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擺出了「亮相」姿勢鼓舞全軍。
  「最大目標是會津的蘆名軍!只要擊潰蘆名軍、奪下會津,就等於征服了仙道筋!」
  喔喔!──好戰派的成實高吼響應。
  「公主成為奧州霸主的時刻到了!」
  「拜託您別在追擊戰中讓士兵們送死啊」小十郎這時仍不忘叮嚀梵天丸。
  不過,梵天丸竟然能光靠詐術與虛張聲勢,就在這場孤注一擲的戰爭中取勝,她的智謀與破天荒想法不禁讓小十郎連連咋舌。
  得好好酬謝堺町的傳教士小姐與未來人先生才行……小十郎已經開始在想要送些什麼禮物了。
  「在開始追擊前先寫封信給母親大人、小愛和舅舅吧。就寫梵天丸大獲全勝,三萬敵軍無論人畜皆被趕盡殺絕。梵天丸真是個毫無慈悲心的魔王,令人惶恐──就這樣寫吧。」
  「不對,三萬聯軍沒有損傷耶。話說回來,不要用什麼趕盡殺絕啦!」
  「咯咯咯。我要用這封信告訴舅舅:梵天丸是絕不會退讓的魔王。如此一來那隻老狐狸應該會暫時安分一點吧。」
  「咦~~聽起來反而像是在挑釁耶?」
  梵天丸等人已經沉浸在勝利氣氛中。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特殊部隊‧黑脛巾組帶來了一則難以置信的報告。

  「什、什麼?父、父、父親大人落入敵方手中、成為人質了?」

  那就是伊達輝宗遭敵人俘虜的噩耗。
  「老主公帶少量人馬打算前來探視公主,途中卻遭遇參與敵方聯軍的二本松城主‧畠山義繼。儘管畠山義繼當場提出歸順伊達家的要求,但是……」
  「那其實是幌子,結果父親就被抓住了嗎!?」
  「是的。畠山現在正押著老主公前往人取橋,企圖逃到蘆名軍陣營。」
  「嗚嗚。雖然可惜,但也只能中斷追擊了!父親大人的安危比征服仙道筋重要!不要管蘆名軍了!本軍目標從現在開始改為攔住畠山、救出父親大人!」
  梵天丸仰天長嘯,策馬衝向人取橋。
  小十郎與成實緊跟在梵天丸兩側。
  「就是那座橋!老主公在他們手上。」
  「公主,這樣下去對方會先一步過橋的。」
  「唔……嗚嗚……!可惡的畠山!」
  雖然最上義光在米澤城挾持輝宗時梵天丸曾經假裝下令開火,以一生一次的精湛演技解救了輝宗,不過同樣的招數在戰場上是行不通的。
  最上義光當時用一句「不過是玩笑話」就可以讓事情落幕。那招只能用在這種可以交涉的對手身上。
  但如果在這個戰場上故技重施的話,肯定會使被逼急的畠山義繼殺死輝宗吧。
  因為對手是敗軍之將,而梵天丸正在追殺敗軍、準備一口氣併吞仙道筋。
  「嗚嗚。不行了,小十郎。虛張聲勢的伎倆對窮鼠不管用的。」
  「公主……」
  「萬一老主公被敵方綁走的話,伊達家往後將會受制於人的。請下令動手吧!」
  比梵天丸還激進的成實晃著裝了毛毛蟲造型裝飾的頭盔,情緒激昂地要求梵天丸下決定。
  「要我射殺父親大人?我……我怎麼可能辦得到啊!」
  「那就由在下自作主張開槍,再切腹謝罪吧!」
  「不可以,成實!」
  無論如何,現在沒時間猶豫了。
  畠山即將過橋,逃出火槍的射程了。
  「哦,你就是伊達政宗嗎?想保住妳父親的性命,就快快滾回米澤吧!」
  敗軍之將‧畠山義繼握著刀抵住輝宗喉嚨,露出瘋狂表情對政宗破口大罵:
  「那個叫政宗的!就是因為妳在奧州掀起勝者全拿、敗者全輸的貪婪戰爭,事情才會演變成如此的,這都是妳的錯啊!」
  「開火!」抱著自殺覺悟,成實放聲大喊。
  「請等一下!」小十郎拚命阻止成實。
  騎在馬上的梵天丸瞪大右眼,眼中佈滿血絲,連嘴唇都被咬破,渾身上下不停顫抖。
  「公主您不是魔王嗎?啟示錄之獸怎麼可以在這種地方向人類屈服啊。」
  「不可以開槍!要是射死老主公的話,公主真的會變成魔王的!」
  「公主,奪取天下的野心該怎麼辦啊!」
  「成實大人。只要老主公還活著,以後還是有機會設法救他的!」
  「如果讓奧州諸將知道伊達政宗因為父親被挾持就哭著逃跑,邪氣眼就會淪為笑柄的!」
  「成實大人!」
  「小十郎!一旦老主公被綁走,公主奪取天下的目標就會在此畫下句點的!」
  「但弒父這種事得另當別論啊,成實大人!這麼做會摧毀公主的心靈啊!」
  「所以就由在下自作主張殺死老主公吧!在下會在人取橋切腹負責的!」
  「萬萬不可,成實大人!伊達軍少了你就沒有能力打仗啊!」
  開槍或放棄,梵天丸得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
  「嗚、嗚、嗚嗚嗚嗚……!」
  窮途末路的梵天丸押著左眼上的眼罩痛苦掙扎了許久。
  實際時間雖然只有短短數秒,然而這份苦楚彷彿無限持續一般。
  (我到底是人類,還是魔王?到底是哪邊啊,梵天丸!)
  我不是下定決心要成為魔王嗎?
  不是為了回應母親大人期待,一腳踏上奪取天下的霸道嗎?
  這都是為了獲得母親大人的愛──
  為此──
  (為此,我得使人取橋灑滿父親大人的鮮血嗎?)
  為此,我得親手殺害父親大人嗎──
  殺了對我梵天丸和竺丸一視同仁,給予同樣溺愛的父親大人──
  「怎、怎、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做到……!」
  梵天丸發出如野獸般的咆哮。
  年幼的梵天丸內心彷彿被撕裂成兩半。
  就在這個時候。
  被畠山抓住的輝宗開口說:
  「梵天丸,我會自盡的。這是我的愚昧招來的問題,不是妳的罪。再見喏!」
  這句話清清楚楚傳進了人在遠處的梵天丸耳裡。
  輝宗將畠山手上的短刀推向自己的脖子打算自盡。
  他看不下去幼小的梵天丸如此痛苦,因此決定這麼做。
  輝宗太沒有戒心,一而再再而三遭到挾持成為人質;不過他對梵天丸傾注的愛已經超越一般人的極限了。
  「請住手,父親大人!」
  「當看到妳帶著那隻眼睛出生時,我就相信妳終有一天會成為有如梵天的英雄豪傑喏。」
  「父、父親大人!」
  「我是為了將妳帶到這個世上才會生為伊達家的領導者喏。」
  輝宗堅信自己的人生只是為了養育梵天丸、讓她繼承伊達家而存在。
  他打從心底相信梵天丸不是一般俗人,而是世間罕有的英傑。
  梵天丸無法理解輝宗為何看重她到這種程度。
  也許這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輝宗只是純粹溺愛自己愛妻所生的第一個孩子。
  或許只是如此而已。
  然而,輝宗這個人真的愚昧到僅憑一個念頭就輕易將自己的人生、伊達家的家督之位,乃至於自身性命都奉送給梵天丸嗎?
  或許是很愚蠢。
  但能夠做到這個地步,就連愚昧也昇華成了某種崇高情操。
  梵天丸的腦中回想起弗洛伊斯在堺町說的話:

  溫柔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承受地土。
  飢渴慕義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飽足。
  憐恤人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蒙憐恤。
  清心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見神。

  梵天丸說不出話來。
  她的腦中甚至閃過乾脆放棄一切,以投降換取父親得救的想法。
  但同一時間,絕對無法原諒這種卑劣之人的憤怒也隨之爆發。
  正當悲傷、憤怒這兩股情緒在梵天丸內心激烈衝突時──
  「住、住手!」
  畠山慌慌張張地朝準備自盡的輝宗用力一撞。
  他知道一旦輝宗在橋上自殺,自己就會立刻被伊達軍的火槍打成蜂窩。
  雖然輝宗被撞下馬,與畠山拉開一點距離;但位在遠處尚未抵達人取橋的梵天丸等人還是無法救人。
  這是因為就算畠山陷入狂怒,保護自我的求生本能依舊異常敏銳。
  梵天丸位於橋樑北側,輝宗的身體卻是往反方向摔。
  「不、不妙……!」
  輝宗倒在位於橋梁終點的南側地面。
  就在這個最糟糕的時間點,聯軍裡面有人率領一小支部隊從南側大道上衝向了人取橋。看來是畠山的援軍。
  輝宗被這群剛剛抵達的部隊抓了起來。
  另一方面,梵天丸等人卻還在橋的北邊。
  畠山沒有一絲一毫猶豫或破綻。
  梵天丸這才知道,採取同樣行動卻失敗的最上義光其實對伊達家多少還有些感情。
  「別讓他自殺,塞住他的嘴!」
  率領援軍的將領喊叫聲從橋樑對面傳了過來。
  輝宗被援軍士兵押住,嘴巴也被塞起來,已經插翅難飛了。
  「糟糕!已經沒救了嗎……!」
  「公主……」
  成實與小十郎也不知如何是好。
  這不是任何人的責任。
  無論誰用什麼方法,都已經無法將輝宗活著救回來了。
  那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輝宗被帶走,抑或是──
  (難道唯有讓我成為真正魔王一途嗎)梵天丸的內心劇烈動搖。
  「別輕舉妄動!想要回輝宗,就把米澤城交出來!」
  擋在橋中央的畠山若有所思(雖然不知道是誰的部隊,總之援軍來了)。他知道梵天丸不可能搶回輝宗,於是態度越來越囂張。
  「還是說因為輝宗不是妳的親生父親,要殺要剮都無所謂呢?真不愧是南蠻作祟的政宗大人啊!」
  聽到這句話而勃然大怒的不是梵天丸或成實,而是小十郎。
  小十郎待梵天丸比親妹妹還親。對她來說,畠山這句話是絕對的禁忌。
  「……你說了不該說的話……!!」
  當梵天丸注意到時,小十郎已經策馬獨自衝上了人取橋。
  儘管成實也對畠山的嘲弄感到憤怒,但是她突然發現梵天丸即將失去理智,隨即壓住梵天丸阻止她衝上前;但卻沒有人能夠攔下小十郎。
  「小、小十郎!?」
  「小十郎。妳生氣又有什麼用,停下來!」
  「我絕對不原諒那個傢伙」
  「這個人怎麼回事?快放箭!快開槍打死他!」
  畠山害怕地朝援軍大吼。
  然而,從援軍中飛出的一支箭卻不偏不倚命中畠山的背。
  「嗚啊……為、為什麼!?」
  畠山摔下馬、掉入河中。
  射出這支箭的人──

  「不惜露出如此醜態也要苟活嗎?毘沙門天絕不會容許這種卑劣惡行的。」

  正是上杉謙信的心腹,越後的直江兼續。
  「是我,梵天丸。直江兼續。」
  兼續的頭盔上立著一個「義」字。
  插圖006
  「直江大人?」
  「兼兼?」
  「我不叫兼兼!我是奉上杉謙信大人的命令前來討伐伊達軍的!」
  「想討伐我?妳的使命不是保護我不受最上義光所害嗎?」
  「因為妳自稱啟示錄之獸,使奧州居民陷入不安,破壞了這個世界的秩序啊!」
  「唉呀唉呀。在別人家白吃白喝還不懂得感激呢。咯咯咯。」
  「嗚嗚。梵天丸,都怪妳散播那些莫名其妙的文告,連謙信大人都感到害怕了!」
  「咯咯咯。妳根本是謙信養的狗嘛。毘沙門天與啟示錄之獸看來無法共存呢。」
  「夠了,煩死人啦!我就說別再演那種奇怪的短劇啦!」
  「這不是演戲,我真的是啟示錄之獸喔!」
  「……唉……今天沒趕上戰鬥,日後再與妳分勝負,梵天丸。」
  兼續離開米澤後從南奧州前往關東,沿途拜訪各家諸城。在這趟回到越後的旅途中,她接到謙信的一紙命令。由於梵天丸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動向,因此謙信要兼續立即趕往人取橋加入聯軍。
  聽聞梵天丸的種種怪異行徑後,謙信誤以為梵天丸墮入魔道,擔憂奧州遭逢危機。
  不,或許她沒有誤解。
  搞不好這才是事實。
  梵天丸持續不斷的宣傳活動使奧州陷入恐懼的深淵。因為做得實在太過火了,在上杉謙信眼中,梵天丸就像是邪惡的化身。
  兼續已經與梵天丸相當熟識。她知道梵天丸不可能真的變成魔王。她認為:「梵天丸不過是個孩子,應該只是繼承家督後有點得意忘形吧。讓我好好教訓她一頓」一派輕鬆地從通往越後的路上折返。
  不過,她花了點時間與從越後過來的直江家家臣會合,抵達戰場時已經晚了一步。
  聯軍諸將卻毫不領情,他們說:「直江是誰啊」「才不需要越後協助啊」「我們有鬼佐竹大人這位猛將就夠了」不等兼續抵達。當今天早上聯軍開始大撤退時,兼續才姍姍來遲。
  高傲的兼續難掩失望之情,一時之間還哭著說:「我不該來到這種地方的」打算掉頭回到越後。
  但當得知聯軍的畠山義繼正挾持輝宗當人質逃走時,兼續承襲自謙信的正義感發作,並說:「就算是友軍,我也絕對無法容許那種卑劣惡行」於是便衝向人取橋前去救援本應該是敵人的輝宗。
  「我身為上杉謙信大人的親信,不會做出挾持人質這種卑劣行為的。我把輝宗殿下還給你們。」
  兼續之所以塞住輝宗的口,是為了防止他咬舌自盡的緊急措施。
  人取橋上,梵天丸與輝宗緊緊相擁。
  「梵天丸……對不起喏。」
  「父、父親大人~~!!」
  同一時間,小十郎則是不斷握住兼續的手道謝。兼續則是扭來扭去害羞地說:「我、我只是為了正義制裁邪惡啦」。
  小十郎這塊大木頭至今仍沒發現兼續不只把她當成男人,而且還對她抱有些許情愫。成實則是取笑她說:「小十郎比在下激動多了呢」讓小十郎紅著臉說:「真不好意思」。
  「我竟然衝動成那樣……當時氣到腦中一片空白了。」
  「不,小十郎。那正是家臣的表率。你真的生氣時比任何人還可怕啊。」
  「唔、嗯。如、如果小十郎殿下沒有失控衝上前去,我、我就不會射出那支箭了。」
  「為什麼,兼續大人?」
  「因、因為我不想看到小十郎殿下死掉……不對,如果讓片倉小十郎這樣名實兼備的勇將隨便死在那種男人手上,這樣會使我的正義蒙羞的!」
  兼續在感情上的晚熟程度與發誓終身守貞的上杉謙信不相上下。
  她沒辦法大方坦承就是想救小十郎的命。
  梵天丸此時依偎在輝宗懷裡哭著說:「請原諒孩兒有一瞬間在猶豫該不該對父親大人開槍」不過輝宗仍然帶著平靜的表情撫摸著梵天丸的頭。
  看起來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要看到梵天丸平安無事就開心了。
  兼續有點感動並若有所思(從包含兩度遭敵人挾持的事情來看,這位或許是個不得了的有德之人啊)。
  不過,她又擔心輝宗像這樣毫無戒心地亂晃,會使梵天丸一直提心吊膽。
  只是當她一開口,又變成在挖苦梵天丸。
  「梵天丸。妳說只有猶豫一瞬間,不過在我看來,妳似乎很想對輝宗殿下開槍呢。」
  「哼。隨便妳今天說什麼,我都會原諒妳的。兼兼,讓我送妳謝禮吧。」
  「謝禮啊。我不需要錢財或土地,不過……」
  「什麼嘛,其實妳很想收禮吧。看不出來妳這麼貪心呢。」
  兼續雙頰泛紅,渾身抖了起來。
  高傲又晚熟,沒什麼戀愛經驗的兼續實在說不出想要小十郎當她丈夫──這種要求太難為情了。
  「怎麼了,想上廁所嗎?去河邊解決吧。咯咯咯。」
  「梵天丸!」
  「怎、怎麼了?」
  「請、請、請讓小愛殿下當我的妹妹!把她交給我吧!」
  「啊?」
  「就是小愛殿下!待過妳的宅邸一段時間後,我也想要擁有家人!」
  好想收愛姬為妹妹後對她舔來舔去……不對,是用姊妹的身分和她過著和樂融融的生活啊。
  這也是兼續毫無掩飾的真誠願望,也是她一直追求的夢想。
  「唔?家人?」
  「我的親生父親與義父都過世了,如今已是孑然一身。雖然我本來以為這樣的背景能讓我心無旁騖地為了正義而活,是件幸福的事……然而與小愛殿下生活在同個屋簷下一段時間後,我發覺到,要成為一個完整的人,就不能這樣下去啊!」
  「兼兼,那些無聊透頂的自我吹噓就省省吧。快說出妳的真心話吧。咯咯咯。」
  「也、也就是說我想要有一個像小愛殿下那樣的妹妹啦!」
  「啊?」
  咚。
  咚。
  咚。
  「我向毘沙門天發誓!我一定會讓小愛殿下幸福的!所以請讓小愛殿下成為我的妹妹吧!!!!!!!!!」
  咚。
  咚。
  咚。
  「妳是白痴啊。我才不會把小愛給妳,滾回越後啦。」
  「那三天就好,請把小愛殿下借給我三天吧!」
  她又不是小狗,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啊,笨蛋──梵天丸一臉不屑地說著。
  「妳這個混帳啊啊啊啊啊啊!我都已經捨棄自尊、羞恥心這麼哀求妳了!!!這樣吧,一天就好,我只要當小愛小殿下的姊姊一天就夠了!」
  「小十郎,我已經沒興致繼續打下去。回去了。」
  梵天丸丟下拋棄羞恥心後整個人豁出去的兼續匆匆踏上歸途。
  「不用追擊聯軍嗎?」
  「小十郎,現在追上去也來不及了。咯咯咯。先將父親大人護送到安全的地方,日後再找時間決戰吧。」
  「可是鬼佐竹已經撤回常陸,聯軍還有辦法以蘆名家為中心重新集結嗎?」
  「應該很難吧……不過距離我的邪氣眼進入完美狀態只差一點時間了。現在的問題是當天能否順利地將聯軍引出來啊。」
  騎馬載著輝宗的成實點頭附和。
  「我們這次贏得太多,想要再把那些傢伙引出來就難了,公主。」
  「得回去重新擬定戰略。邪氣眼的力量終究不夠完整,所以才會招來這次的危機啊。」
  梵天丸按住一隻眼睛沉吟:「要怎麼讓那群傢伙再度齊聚一堂啊……」。
  小十郎則是鬆了口氣並若有所思(老主公沒事就好)。
  她已經不想再看到輝宗被挾持時梵天丸那滿臉憂心的表情了。
  萬一輝宗在人取橋上被殘忍射殺的話,年幼的梵天丸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呢?
  (雖說她是武家之女……但還是希望她至少再過個五年無憂無慮的孩童時光呢。)
  然而,若是梵天丸五年後才繼承家督,遇到今天這種狀況時,她還會那麼猶豫嗎?
  長大後不再有孩子氣的梵天丸會不會被迫狠心弒父呢?
  一想到這裡,小十郎不禁想對成為敵人後卻仍堅持貫徹自身正義拯救輝宗的兼續表達無盡的感激。
  「就算聯軍重新建立,如果是直江大人當軍師指揮作戰,他們就不容易像今天一樣自亂陣腳了,公主。那位大人雖然與公主的性質有些不同,卻也非常聰明啊。」
  沒辦法,魔王與毘沙門天的部屬打從一開始就註定要彼此爭戰嘛。咯咯咯──梵天丸對此一笑置之。
  「不過呢,小十郎。兼兼來自越後,奧州人不可能對她服服貼貼的。連佐竹義重都被那群人視為來自關東的外人,很不願意推舉他做盟主喔。正因為如此,那些傢伙才註定會敗給我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好了。」
  「下一場仗我一定要把聯軍打得體無完膚、潰不成軍。要他們知道,就算有上杉謙信的支援也無濟於事,只能絕望地慘叫。咯咯咯。」
  「意思是……接下來要考慮如何料理他們了對吧。」
  「嗯。散布啟示錄內容的招式已經用過了。」
  「要是再這麼做的話,反而會嚇得他們躲起來不敢出戰的。」
  「嗚喵~~人類真是奇妙的生物,被追就躲起來,看到對方一逃卻會追上來呢。」
  「我有個點子。」
  好不容易保住性命的輝宗此時提出了一個重大決策。
  「就當我在人取橋死了。從以此後,我會離開米澤,踏上巡迴參拜之旅喏。」
  「父、父親大人?」
  即使小十郎等人努力說服輝宗回心轉意,他依然不改決定。
  「由於我的疏忽,害得梵天丸差點變成真正的魔王,結果使她錯失成為奧州霸主的機會。我這次一定要幫上她才行喏。」
  所以才會詐死離開米澤,離群遁世。
  當然,梵天丸立刻又哭又鬧地勸阻輝宗。
  「做這種事情有什麼意義啊,父親大人!」
  「當然有意義。眼見我被殺,盛怒下的梵天丸為了復仇而攻入南奧州──只要散播這樣的謠言,南奧州諸將必定會嚇得再次組成聯軍喏。」
  「……父親大人被殺,所以發起復仇戰……!?」
  「如何呢,梵天丸。我這點小聰明派得上用場嗎?」
  「派得上,一定派得上用場喏!」
  換句話說,藉由「輝宗死亡」這場大戲,就能再次產生梵天丸所期待的局面。輝宗這麼說著。另外──
  「當我伊達輝宗死去後,伊達家與奧州諸將的血緣關係也會就此消滅喏。從血緣這種束縛奧州的阻礙中獲得解放的梵天丸就可以堂堂正正靠武力剷除諸將,或是逼其臣服,最後征服奧州喏。」
  當然,一旦正式向內外發布葬禮的消息,輝宗就再也無法回到舞台上了。
  (伊達家的人怎麼都如此極端啊……)小十郎終於知道即使輝宗很弱小,也仍為梵天丸著想。
  「老主公已經帶給公主無限的關愛,又在這個年紀時讓出家督之位。您做得夠多了。」
  「不,我做得還不夠喏。」
  「可是再這樣下去的話,您會連自己的存在都奉獻給公主啊。」
  「梵天丸需要父母的愛喏。」
  輝宗言盡於此,接著不再闡述自己的心情。
  梵天丸經過堺町之旅後獲得覺醒是事實。然而,自己卻沒有成為梵天丸的助力,也沒能使義姬與梵天丸的關係變得融洽──或許輝宗的心裡一直有這樣的愧咎;但也有可能他還是一樣什麼都沒想。
  於是,表面上伊達輝宗在人取橋猝逝。
  梵天丸派使者通知直江兼續。表示儘管父親承蒙她搭救,隨後卻因為心絞痛而倒下,沒多久便斷氣了。
  正直的兼續相信了這份急報,傷心地為輝宗的死流下眼淚。
  另一方面,梵天丸並沒有時間悲傷。她必須思考要如何宣傳輝宗之死這齣大戲,將此事利用在下一場戰爭。
  梵天丸畢竟是在與時間搏鬥。
  對梵天丸而言,敵人既不是蘆名也不是佐竹,而是太晚出生在戰國亂世的自己所剩無幾的時間。

  山形城的最上義光這個時候正在用他最愛的自製鮭魚料理招待義姬。
  「這個叫章魚燒的東西還真難吃啊。」
  義光一面嚼著冷掉的章魚燒,一邊忍耐想吐出來的衝動。
  「這是梵天丸在堺町學到的料理喔。雖然我也不太喜歡就是了」即使義姬開心地烤出這些章魚燒,不過章魚燒的缺點就是冷掉後會馬上變得很難吃。
  「阿義,妳應該把這道料理改良成冷掉後依然好吃的才對啊。」
  「老實說,就算重新加熱還是不怎麼好吃啊。」
  「是啊。這東西的味道不夠,要想想如何調味才行啊。」
  義姬之所以會待在山形城,不用說當然是為了防止義光出手干預。
  然而──
  輝宗被挾持為人質,甚至因此暴斃,使得梵天丸沒有占領仙道筋就退回米澤。這個噩耗傳到了這對兄妹的耳中。
  「哦,他死啦。」
  「輝宗大人他……?怎麼可能?」
  「阿義別哭別哭,開個玩笑啦。」
  「哥哥!現在不是開那種無聊玩笑的時候啊!」
  「既然輝宗已死,妳就沒必要回米澤了。直接在山形住下來如何?」
  「我必須回米澤確認此事的真偽。這或許是梵天丸擅長的詐術啊。」
  「搞不好其實是梵天丸殺了輝宗啊。這樣一來那個小鬼就能完全掌控伊達家了。」
  「不要胡說!」
  「不對,那個傢伙身上流著最上的血,有可能那麼做喔。」
  義姬慌了。
  她從未見過像輝宗那麼善良的好人。
  雖然義姬對輝宗的感情沒有過去對她所愛的南蠻商人強烈;不過輝宗身為她的丈夫,身為梵天丸與竺丸的父親,義姬非常敬愛著輝宗。
  「我要回米澤!!」
  「這樣啊,路上小心喔。」
  「奧羽沒人動得了我,不必擔心!」
  臉色蒼白的義姬朝米澤出發後,被梵天丸擊敗的南奧州諸將派出的使者陸續求見義光。
  使者們是因為另一種原因臉色蒼白。
  因為輝宗之死而發狂的梵天丸突擊了仙道筋。儘管過去她做了許多可怕宣傳,但卻意外地沒有使用什麼粗暴手段。然而,這次梵天丸卻像變了個人似的,打算發動一場慘烈的殺戮之戰……整個南奧州都在談論這則傳言。
  「你們好像輸給了那個臭小鬼呢。」
  「這是因為那個傢伙太莫名其妙──」
  「而且還是個常識不管用的敵人啊。」
  「話說鬼佐竹怎麼了?只要有那個傢伙在場,就不可能輸給梵天丸那種人吧?我如此大力支持他,怎麼人不見了?」
  「佐竹大人突然退兵,回去常陸了。」
  「關東的北條氏康趁著佐竹大人不在領地的期間企圖攻入常陸啊。」
  「呿。梵天丸又耍了什麼卑鄙花招吧。鬼佐竹不在,事情就棘手了。人質出身的蘆名盛隆沒有能力統率聯軍。蘆名家隱居的老當家‧止止齋應該也沒有帶兵的體力吧?雖然那個老頭子在『天文之亂』相當活躍,是個久經沙場的名將就是了。」
  「可惜止止齋大人年事已高。如今他身染重病,連馬都沒辦法騎了。」
  「哼。要是那個傢伙多生幾個孩子的話,就不會落得讓二階堂家人質坐上蘆名家當家寶座的下場了。你們這下子是壓倒性的不利啊。」
  「我們正從越後上杉家招攬精明的軍師。準備將聯軍的指揮權交給那個人。」
  「哦?上杉家啊。該不會是那個滿臉得意的臭小鬼吧……」
  「正如閣下所知,因為輝宗公意外死亡,讓我們遭到伊達政宗怨恨。她打算將我們全部殺光啊。」
  「她甚至還可能將平民百姓全部殺掉的。」
  「最上大人,拜託您親自助陣啊!」
  「蠢蛋!我怎麼可能直接加入你們。這樣阿義會生氣的啊。」
  梵天丸固然可恨,但是一想到義姬,義光就沒辦法與梵天丸正面開戰。
  話雖如此,義光也沒有天真到只因為疼愛妹妹而袖手旁觀。
  「那麼最上大人,您打算將奧州霸主的位子拱手讓給那個伊達政宗嗎?」
  「稍安勿躁,如今時候還早。身為那個小鬼的舅舅,目前還不適合直接出兵米澤;不過我仍會在暗地裡幫助你們的。」
  「喔喔。感激不盡!」
  「那個小鬼頭控制仙道筋後遲早會進軍關東的。她之所以冒用伊達家第九代當家‧政宗的名諱,就代表她不滿足於奧州霸主之位,擁有直取日本首都的巨大野心啊。」
  「喔喔……」
  「正因如此,那個小鬼肯定把目標放在會津。會津是掌控仙道筋的要地呢。」
  「我們瞭解了。但是我們現在仍然還沒有解開伊達軍祕密武器的謎團啊。」
  「那都是假的。那個傢伙是詐術的天才,她才沒有打仗的實力。別被騙了。」
  「可是──」
  「聽好了,你們這群庸才。重點是別讓那個小鬼的兵力集結在南部。要往北看,我準備策動北奧州的大崎。」
  「對啊!北奧州的大崎家是最上大人的親戚嘛。」
  「那是內人的娘家。真是的,我早就決定要娶妹妹為妻,世人為什麼不能認同兄妹的純愛啊……在這個瘋狂的世界就是無法暢所欲言呢。」
  「啊?」
  咬著烤鮭魚的義光隨口說了句「沒什麼」敷衍過去。
  「當大崎與臭小鬼在北邊交戰時,你們就趁機從南邊攻過去,堵死那個臭小鬼,讓她再也沒辦法對仙道筋出手。就用南北兩面夾擊吧。」
  「那最上大人何時會行動?」
  「先讓北邊的大崎發難,那個狡猾的小鬼肯定會以為奪取北奧州的時機成熟而出兵,這個時候我再偷偷支援大崎。憑那個傢伙的水準根本不可能打贏我的。屆時你們南奧州再伺機集結起兵吧。」
  「這樣伊達政宗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呢。」
  「當那個小鬼狼狽地往南逃跑時,我立即與大崎聯手追擊、徹底粉碎伊達軍。這樣如何?」
  義光是梵天丸的舅舅,他從以前就知道梵天丸喜歡南蠻事物。
  因此利用啟示錄所做的誇張宣傳對他一點用也沒有。
  對梵天丸而言,義光是她的天敵,同時他身為親舅舅的身分也讓梵天丸不好對付。
  不過,義光這個人也很介意身為妹妹的義姬。
  (之前威脅輝宗時。要不是有阿義在,早就直接殺掉輝宗、搶走米澤城了。)
  雖然我被評為大惡人,但唯獨對阿義不能亂來啊──義光抓了抓頭。
  「伊達輝宗喪命的消息讓我很在意。那真的不是臭小鬼的計謀嗎?」
  「好像已經在米澤舉行葬禮了。」
  「哦?葬禮嗎?」
  「聯軍將領,二本松城主‧畠山義繼在人取橋被殺了。」
  「那個畠山挾持伊達輝宗當人質,打算過橋逃跑。這件事千真萬確。」
  「哦,被當人質啊。那樣當時他就沒辦法輕易被救走了……」
  「是的。輝宗可能決定在受辱前先自盡,也可能──」
  「也可能是那個小鬼盛怒下殺了得意忘形的畠山,拯救行動卻依舊失敗,害死了輝宗。」
  看來他真的死了。這下子事情麻煩了──連義光這樣的人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糟糕,阿義如今淪為寡婦了……要是她出家的話該怎麼辦……義光的內心大受動搖,但依舊強作鎮靜。
  「這樣啊。阿義跟那個臭小鬼的關係或許會就此決裂啊……」
  既然輝宗已經不在世上,那就不必再顧慮了。可以放手破壞阿義與那個臭小鬼的關係,將阿義搶回來了。之後就能毫無窒礙地奪下米澤城啦!──義光發出如此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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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9 18: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封印 魔王覺醒摺上原

  「梵天丸!妳為什麼讓輝宗大人這麼輕易喪命了!」
  回到米澤城的義姬將一臉平靜主持完輝宗葬禮的梵天丸叫到自己的房間,劈頭就是一頓痛罵。
  對於自己的失控程度遠比預期嚴重,義姬感到相當困惑。
  失去輝宗的打擊意外撕裂了義姬的心。
  面對義姬盛怒,梵天丸只是害怕得呻吟,遲遲不敢開口回話。
  「很多家臣都認為是妳謀殺了妨礙妳的輝宗啊。妳做事應該比任何人都還要小心的才對啊……!」
  「母親大人,那是──」
  「妳以為我這個做母親的為什麼對妳如此嚴苛?就是因為我們母子來自最上家,所以我才會用這種方式,用那麼久那麼久的時間來洗刷企圖竊據伊達家的嫌疑啊!」
  「母親大人,請、請聽我說!」
  梵天丸抬起頭來。
  她的表情十分僵硬。
  就算在梵天丸傳達父親死訊的當下,母親依舊不肯對她表露溫柔。
  甚至還不斷責備她,不給梵天丸解釋的機會……
  會不會告訴母親大人真相後,她非但不會高興,反而會更生氣呢?
  這種不安襲上梵天丸的心頭。
  壓抑不住激動與震驚的義姬朝著猶豫不決的梵天丸大喊:「快說啊!」。
  這對不擅感情的母女隔著能夠感覺到彼此呼吸的距離互相瞪視。
  「這件事還請母親大人保密。其實父親大人還活著。」
  「還活著?」
  「這是一項計策。」
  「計策!?」
  「這是為了讓南奧州再次組成聯軍的計策。是利用這起件事散布喪父的梵天丸在盛怒下打算將南奧州化為火海的假謠言。」
  「妳為了打勝仗而逼迫輝宗大人詐死嗎!?」
  「父親大人此時已經踏上巡迴參拜之旅了。」
  「梵天丸,妳這個孩子怎麼做出這種事!妳不知道輝宗大人有多麼愛妳嗎?你這個不孝女!」
  義姬氣瘋了。
  「母親大人,我話還沒說完!」
  「葬禮都辦好了,事到如今說什麼都太遲了!我不想聽妳辯解!」
  「我不是要辯解!」
  一股怒意衝上腦門的梵天丸也大吼說: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母親大人要我當奧州霸主,不,要我當天下霸主嗎!」
  「我不記得說過可以為了奪取天下而害輝宗大人詐死啊!」
  「您為了實現奪取天下野心而嚴格訓練我的時光都是假的嗎!」
  「老是玩弄那種卑劣計謀,妳就沒有堂堂正正與人對戰的覺悟嗎!?」
  「您根本已經認定我故意做出那種不孝之舉嘛!」
  「什麼認定不認定,事實就是妳已經害輝宗得當個死人了!」
  「為什麼您篤定我不會因為與父親大人分離而難過?為什麼不會察覺梵天丸的心意,溫柔地安慰我呢!母親大人您果然打從心底討厭我吧!?」
  「梵天丸……」
  「母親大人就只會疼愛竺丸!」
  「……滾出我的房間!」
  「出去就出去!」

  雖說梵天丸與義姬因為輝宗葬禮一事大吵一架,不過輝宗逝世的假消息為梵天丸再次帶來了勝利的契機。
  本來南奧州聯軍還在猶豫是否該重新集結,不過因為他們私下盛傳「伊達政宗帶領穿著白色喪服的軍隊打算將所有人趕盡殺絕」的傳聞而害怕不已,於是便陸陸續續聚集到蘆名家的根據地‧會津。
  梵天丸並沒有刻意散播白衣喪服軍隊的謠言。
  不過這則謠言卻迅速地在南奧州傳了開來。
  這或許是離開米澤、前往巡迴參拜之旅的輝宗所立下的功勞。
  正當梵天丸與小十郎、成實開會決定真的要組織一支白衣軍時,另一個意外的「好消息」傳了進來。
  「北奧州的大崎家開始攻打伊達家領地。妳們怎麼看,成實、小十郎?」
  「現在立刻揮軍北上、打倒大崎吧!」
  成實就像毛毛蟲一樣只懂得往前進,她一開始就沒有後退的想法。
  「大崎家是最上義光妻子的娘家,公主。這代表了最上義光在背後策動大崎家啊。」
  另一方面,小十郎則是個性冷靜,規劃戰略時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儘管這兩人經常像這樣在軍事會議激烈爭論,不過最後做出的結論往往在雙方之間取得良好平衡。
  她們都是優秀到我配不上的好家臣啊──梵天丸這麼心想。
  「小十郎,那些分析不重要啦。要是不回應對方的挑釁,這樣會有損公主名聲的。」
  「成實大人,如果現在和最上義光起衝突的話,事情就麻煩了。我們還有南奧州聯軍這個敵人,應該先攻打會津才對。」
  「妳的意思是放著北方領地不管嗎?」
  「那是個狀況複雜到一言難盡的地方,就由我當使者去和大崎軍談判吧。」
  「太消極了!這樣只會落得被當成人質的下場啊。」
  成實說的沒錯,小十郎的話也有道理。
  「梵天丸我很討厭那隻老狐狸呢。」
  所以就北上與大崎一戰吧。咯咯咯──梵天丸平靜地如此宣言。
  「喔喔,說的好!請讓在下成實打前鋒吧!」
  「公主?那會津怎麼辦?」
  「小十郎和成實,妳們前往南邊的前線‧豬苗代城。蘆名一定會為了奪回豬苗代城而攻過來。拜託妳們守城了。」
  豬苗代城於豬苗代湖東北,是蘆名家的分家‧豬苗代盛國的居城。豬苗代家從以前就和蘆名家關係很差,特別在蘆名盛隆繼承蘆名本家後,豬苗代盛國眼見自己身為堂堂蘆名分家當家,卻由臣屬於蘆名家之二階堂家出身的盛隆當上繼承人。為了此他非常不快,於是小十郎立刻說動豬苗代盛國倒向伊達家。
  這座豬名代城距離會津蘆名家的本城‧黑川城相當近,在豬名家倒戈至伊達家後,這座城可說是最南端的前線。
  「公主,先不論小十郎,怎麼連在下都要留守啊!?」
  嗚啦、嗚啊嗚啊!──成實淚眼汪汪地抗議。
  「一旦與義光開戰,夫人肯定會更生公主的氣的。光是老主公喪禮一事就已經讓兩位吵到現在了。」
  「我才不管。反正無論現在再怎麼惹惱母親大人,她討厭我的程度也不會比現在高,再說──」
  「再說?」
  「教育我要成為天下霸主的人不就是母親大人嗎?如今我已覺醒成啟示錄之獸,不可能停下腳步了。」
  梵天丸氣得臉頰脹鼓鼓的。
  小十郎相當憂心梵天丸與義姬險惡到不願意對話的關係。
  明明只要公主坦率地對夫人講明:「是父親大人自己提議舉辦葬禮的」就可以解決問題了;不過卻不知她們兩人為什麼無法對彼此吐露真心,進而導致誤解、不睦接連發生──這點也使得小十郎感到焦慮。
  即使她偷偷告訴義姬輝宗葬禮的真相──這件計策是輝宗所想的,義姬也不願相信小十郎,並認為那是小十郎為了幫梵天丸開脫的話,結果並沒有放下她的憤怒。
  小十郎還擔心另一件事。
  就是梵天丸難以駕馭的邪氣眼。
  「公主,那個使用完整版邪氣眼擊潰南奧州聯軍的戰略該怎麼辦啊?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只有在特定日子才能使用完整版的邪氣眼。要是錯過這回的話,短時間內就遇不到下個機會囉。咯咯咯。」
  「沒錯。」
  公主已經決定往北了,妳就閉嘴吧,小十郎──成實凶巴巴地大喊。
  「到時候再說啦。反正只要再開發新的祕密兵器就好了。」
  「成實大人。新武器的點子沒那麼容易想出來的啦。」
  「小十郎妳操心過頭了。在下已經試造了毛毛蟲型戰車。那是只能往前衝鋒,完全無法後退的夢幻戰車喔!」
  「那什麼鬼啊。碰到要撤退的時候不就完了嗎──」
  「不要撤退就好啦!」
  「太強人所難啦。」
  「總而言之,公主往北一事已經決定了。我們得死守豬苗代城喔,小十郎。」
  「用來扮邪氣眼的那套裝備該怎麼辦啊,公主?」
  「不能把那套裝備帶去北邊,最好運到南邊的豬苗代城喔。咯咯咯。」
  「也就是說,您已經想好對策了吧!」
  「嗯,多虧了老狐狸這次的行動呢。不過,厚著臉皮加入聯軍的兼兼動向讓我很在意,就來賭賭看吧。」
  「萬一聯軍全力攻打豬苗代城的話……」
  「妳們就盡量撐到我回來吧。拜託妳們囉。」
  「「遵命!」」
  一於是梵天丸率領伊達主力軍北上,目標是大崎軍。
  而小十郎、成實則是帶著為數不多的部下堅守豬苗代城,與南奧州聯軍對峙。

  南奧州聯軍集結於豬苗代湖南邊的會津黑川城。
  之前在人取橋之戰因為所派遣的夜襲部隊遭遇邪氣眼而全軍潰敗的北關東常陸佐竹軍也重新加入戰局。
  不過,這次聯軍的主導權並不在佐竹軍手上。其當家‧佐竹義重仍在關東與北條對峙,無暇分身前來,因而改由家臣率領援軍參戰。
  然而,連自己的家臣團都無法統率的蘆名盛隆根本無力指揮奧州諸將。
  因此聯軍必須從佐竹、蘆名兩家之外的大名中選出指揮官,但除去佐竹與蘆名,參戰勢力中再也沒人擁有那麼高的地位。蘆名家退隱的名將‧止止齋雖然活著,但卻年老病衰。即便有調兵遣將的智謀,身體也不堪負荷。因此,奧州諸將難以在彼此之間選出指揮將領。
  不過,若是沒有身懷將才之人指揮這支臨時聯軍,就一定無法戰勝伊達政宗。在前一場戰役中,聯軍於前哨戰大勝後諸將行動不一,導致勝利拱手讓給了伊達軍。諸將這次也學到了教訓。
  於是──
  「呵呵呵。就由在下直江兼續擔任幕後軍師,為諸位帶來勝利吧!」
  越後的上杉謙信正以關東管領身分率領關東諸將和侵略關東的新興勢力‧北條氏交戰。在這段期間,她保證依靠她的關東諸將對自身領土的所有權,沒有奪取那些人一寸土地。
  謙信的義將之名早已傳遍了整個奧州。
  直江兼續年紀輕輕就成為謙信的心腹,被謙信派來守護奧州的秩序。
  畏懼因喪父之痛而大發雷霆的梵天丸,南奧州諸將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計較太多,於是慎重地迎接他們原本敵視的直江兼續,並將指揮權交給了她。最上義光那個「滿臉得意的臭小鬼」的預感應驗了。
  這天,軍事會議正討論得沸沸揚揚。
  得知「伊達軍已揮兵北上」的消息後,諸將意見紛陳、無法達成共識。
  「最上大人遵守約定呼應我們的起兵了!」
  「應該趁現在拿下伊達軍的南方據點‧豬苗代城啊。」
  「這麼做會對那位魔王的憤怒火上澆油的。」
  「都已經聚集如此兵力,難道還不開戰嗎?」
  「不對,不是不開戰。應該等最上義光大人擊敗伊達政宗再說吧。」
  「那不就是袖手旁觀嗎!」
  「我們還沒解開六六六之謎吧。」
  「對啊。數字六六六的謎題根本還沒解開啊!」
  「啟示錄之獸大發雷霆了。南奧州會像曹操經過的徐州那樣貓狗不留啊。」
  過去中國的三國時代有位名為曹操的知名智將,年輕時曾在盛怒之下對徐州人民大開殺戒。
  起因是其父在路經徐州時遭到殺害。
  因為現在的梵天丸恰如當時的曹操,所以諸將都相當害怕。
  「南奧州一帶又出現新的預言文告了。」
  兼續傻眼地說:「你們這群傢伙也太害怕梵天丸了吧」而諸將則是將梵天丸寫的新版詭異文告呈給她看。

  『又賜給他說誇大褻瀆話的口,又有權柄賜給他,可以任意而行四十二個月。』

  這是伊達政宗大言不慚明言她會在奧州恣意妄為三年半的預言啊──已經完全變成啟示錄研究專家的小高城主‧相馬義胤一臉認真地解釋。

  『又行大奇事,甚至在人面前,叫火從天降在地上。』

  這段話預言了伊達政宗將會運用目前還是一團謎霧的可怕邪氣眼打擊敵人心理。看來邪氣眼是從天上來的!

  『第五位天使吹號,我就看見一個星從天落到地上,有無底坑的鑰匙賜給他。他開了無底坑,便有煙從坑裡往上冒,好像大火爐的煙;日頭和天空都因這煙昏暗了。有蝗蟲從煙中出來,飛到地上;有能力賜給他們,好像地上蠍子的能力一樣。』

  在即將到來的決戰中,空中的星辰會墜落地面。我們已經知道這顆星預言了邪氣眼的發動,不過當其發動時竟然會產生煙霧,使太陽、空氣變得昏暗,還會從煙霧中冒出大量蝗蟲襲擊人類。
  很難想像這是人類做得到的事情。
  啊啊,啊啊,可怕的啟示錄之獸‧伊達政宗!

  『我被聖靈感動,天使帶我到曠野去,我就看見一個女人騎在朱紅色的獸上;那獸有七頭十角,遍體有褻瀆的名號。那女人穿著紫色和朱紅色的衣服,用金子、寶石、珍珠為妝飾;手拿金杯,杯中盛滿了可憎之物,就是他淫亂的污穢。在他額上有名寫著說:奧祕哉!大巴比倫,作世上的淫婦和一切可憎之物的母。』

  騎乘在獸上的女人肯定是指伊達政宗的生母‧義姬。義姬懷了南蠻人的孩子嫁入伊達家,簡直就是個淫婦。這篇文章正是伊達政宗為啟示錄之獸的鐵證啊!

  「夠了,聽得我頭好痛耶。別再扯梵天丸那些莫名其妙的文章了。」
  兼續住在米澤的期間就已經徹底瞭解梵天丸是個喜歡惡作劇的騙人專家,對這類的精神攻擊有了抵抗力。
  輝宗殿下都過世了,她怎麼還是那個樣子……真是白擔心她了。兼續感到無奈。
  (不過最後那段關於一位女性的預言讓我很在意。梵天丸自己可能沒有察覺,她的內心深處似乎一直盤據著對母親的畏懼啊。)
  再說若不是梵天丸將這些南蠻魔族活動搞得如此誇張,上杉謙信本來還願意支援她的。
  為什麼我會為了打敗梵天丸而跑來奧州這種地方啊──想到這裡,兼續就想回越後了。
  「如果再等一下的話,就可以解開六六六的祕密了。」
  「不用解開也沒關係。」
  經過前一輪的交戰,兼續差不多掌握了梵天丸的作戰方式。
  她的戰術簡單來說就是靠情報戰與虛張聲勢的演出來打擊敵方士氣,在雙方正式交鋒前逼潰敵軍,簡直奸詐狡猾到了極點。
  這根本不是正派武士該用的方法。
  但另一方面,這麼做也能夠避免士兵無端犧牲。
  若是兩軍對壘時都選擇正面衝突,且雙方實力處於伯仲之間的話,就會造成莫大死傷。
  上杉謙信曾經在過去與武田信玄於川中島激烈交戰。
  兩支被譽為日本最強軍隊的全面戰爭以淒慘的結局收場。雙方互不相讓,以致遲遲無法分出勝負。川中島屍橫遍野。武田信玄失去其左右手,即身為妹妹的信繁;而上杉謙信也體悟到「這是一場愚蠢的戰爭」對兩軍眾多將士戰死深深感到懊悔。
  兼續不想重蹈那場悲慘戰爭的覆轍。
  謙信也不希望如此。
  更別說對手是梵天丸。
  儘管她是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乖辟小孩,但也是愛姬的姊姊啊。
  (沒錯。為了不讓小愛殿下悲傷,一定得讓梵天丸安分下來才行。)
  上杉謙信只期望奧州恢復秩序,並不打算毀滅梵天丸。
  兼續心想:倘若梵天丸如謠傳所言,打算執行殲滅一切的戰術,謙信大人無疑會取下梵天丸的首級吧。不過,謙信大人還是希望梵天丸在徹底被邪惡污染前救她。如果只是用可怕的文字散播那些文告的話,那就還有得救。
  「重點就是揭穿梵天丸的詐術吧。」
  輝宗的死應該是意外。兼續救回輝宗時,他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所以兼續很確定能夠用對話解決輝宗的問題。
  接著只要在戰場上解開梵天丸的神祕邪氣眼之謎,梵天丸應該就會下跪道歉說:「對不起我錯了,兼續小姐」並回到米澤吧。
  「直江大人您──」
  「解得開邪氣眼之謎──」
  「還有六六六的祕密嗎?」
  「首先要收集情報。目睹邪氣眼的佐竹軍目擊者呢?」
  「那些人都因為害怕作祟而逃走了。」
  「全力把他們找出來,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作祟的。」
  「不對!伊達政宗繼承了南蠻人血脈,她真的遭到作祟了!」
  「那個人一開始就不該待在奧州啊!」
  兼續不禁把軍配團扇重重朝桌上一拍。
  她激動地咆哮:
  「少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
  那震耳的吼聲難以想像來自一名纖弱少女。
  簡直就像毘沙門天附身下發出的雷霆盛怒。
  諸將不禁畏縮地跪伏在兼續腳下。
  「再有人敢提到梵天丸出身,我直江兼續二話不說當場處斬!如果還當自己是武士的話,就給我知恥一點!」
  眾將畏懼兼續的盛怒,誰也不敢反駁。
  (梵天丸,妳企圖用恐懼來征服奧州的野心就由我來阻止。)
  兼續對梵天丸與其家人,還有淡淡愛慕著的片倉小十郎都很友善。
  她本來對這場仗沒什麼興趣。
  然而,現在不同了。
  梵天丸那過分誇張的表演遲早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當梵天丸本人察覺木已成舟時,恐怕就無法回頭了。
  (謙信大人成為毘沙門天的化身還好。毘沙門天是救濟世人的正義之神。然而,如果換成是毀滅這個世界的魔王……梵天丸,這樣真的好嗎?只要能在這個世界取得安身之所,妳真的不惜化身為那種怪物嗎?)
  兼續一邊凝視著奧州地圖,一邊在腦中以驚人速度縝密地規劃戰略。
  「伊達軍與大崎的戰爭只是為了引我們出兵的餌。梵天丸必定會掉頭回到會津。屆時我將會揭開邪氣眼之謎。只要揭穿她的虛張聲勢伎倆,我這個盡得謙信大人真傳的戰略家就能夠一舉打垮伊達軍那種貨色的。」
  只要解開邪氣眼之謎,根本不必打什麼像樣的仗。梵天丸所率領的伊達軍就會瞬間潰滅的。
  兼續慷慨激昂地對奧州諸將演說。
  「可是萬一她發起殲滅戰的話,人民會淪為犧牲品的。」
  「梵天丸不會那麼做的,她只是個喜歡裝壞的小鬼頭罷了。」
  「妳是說她在虛張聲勢?」
  兼續握緊一整疊梵天丸寫的文告輕聲說:
  「梵天丸,被野心蒙蔽的不幸之人啊。我會驅散妳的惡夢的。妳就與愛姬殿下在米澤過著平靜生活吧。」
  「直江大人,在伊達軍南返前奪回豬苗代城吧。」
  「對方兵力稀少,而我方擁有超過兩萬的大軍,放著那座城不管會影響到士氣的。」
  「該城是由片倉小十郎大人鎮守,沒那麼容易攻下來的。我很清楚,那個人是有實力成為奧州霸主的人才,但卻不知道為何偏偏醉心於梵天丸……」
  這點實在讓人不解,究竟是為什麼呢?只能猜是她生錯地方吧。
  儘管不過是個夢想,但我多麼希望與小十郎殿下在越後為了正義並肩而戰……兼續難過地嘆了口氣。
  然而,她沒有打算在這場仗手下留情。即便想這麼做,她的自尊也不容許。
  萬一那麼做的話,非但對小十郎失禮,自己也沒有資格侍奉上杉謙信了。
  兼續終於體會到,要貫徹義戰得具有多麼強的意志力。
  「我明白了,那就攻打豬苗代城吧。只要在伊達軍回防南部前打下豬苗代城,梵天丸就只能退守米澤,而這場戰爭就結束了。」
  「如果打不下來呢?」
  「打不下來的話,就會在磐梯山山腳下的摺上原進行決戰吧。到時候我會親自拆穿什麼邪氣眼的底細的。」

  豬苗代湖的東北有片倉小十郎用計奪來的豬苗代城。
  從黑川城出兵的兩萬南奧州聯軍通過磐梯山底的摺上原往東進軍,前往豬苗代城。
  僅帶領少量部下鎮守豬苗代城的小十郎與成實正在等候梵天丸從北方回師。
  靠著黑脛巾組的間諜活動,他們已經得知兼續當上聯軍軍師的消息。
  「直江兼續那個傢伙來勢洶洶啊。」
  「看來我們完全被上杉謙信當成壞人了。該說是自作自受呢?還是因果報應呢?」
  「那個兼續不是曾經借住在公主家嗎!」
  「這是兩回事。直江大人是位正直的武將啊。」
  「怎麼可以讓她得逞啊!只要有我成實在,豬苗代城永遠不會陷落的!可惡,要是毛毛蟲型戰車完工的話就好了!」
  「話說回來,謙信明明打算保護公主,但為什麼斷定我們是壞人呢……」
  「應該是我們散播一堆奇奇怪怪文告,而且還散布殺戮戰爭謠言的關係吧。」
  「對啊。說到底,公主之所以變得那麼莫名其妙,這都是小十郎害的。」
  「咦?絕對不是我啦。沒有我的話,公主的症狀會更嚴重耶。」
  小十郎一直待在後方拚命阻擋狂喊:「準備開城出擊」的成實。
  只要撐到梵天丸抵達,就可以在摺上原展開決戰了。
  不過,身為進攻方的兼續也看穿梵天丸的戰略,出盡全力,打算在那之前攻下豬苗代城。
  接下來就看是梵天丸的奇策技高一籌,抑或是兼續堂堂正正的智謀會獲得勝利了。
  就在城內米糧耗盡、喜歡蟲子的成實開始將「蟲蟲點心」分送給將士的那天。
  兼續的包圍網相當完美。儘管豬苗代城在小十郎、成實兩大將領的努力下勉強保住,但長時間守城已經使守軍的士氣、體力到達極限了。
  兼續也確信,今天就可以奪下此城,一大早便不斷發動猛烈攻勢。
  驚覺這樣下去不行的成實將她珍藏的「蟲蟲點心」分給了小十郎與士兵們。
  「快嘗嘗吧!這是用味噌醃漬的灰蝶蛹!外層堅硬裡頭飽滿多汁,而且還富含營養喔。既好吃又滋養喔!」
  「我不用了……」
  「快吃!餓著肚子沒辦法守城的,小十郎!」
  「至少給我煮蝗蟲吧。」
  「嗚啦!妳難道忘記現在吃不到蝗蟲嗎!」
  成實的愛蟲公主外號在伊達家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喜歡蟲子甚至喜歡到拿來當成食物。
  守軍士兵看著成實與小十郎鬥嘴的模樣,也跟著熱烈討論到忘了飢餓。
  「話說回來,她是怎麼搜集到那麼多昆蟲的啊?」
  「是拿城裡儲存的蜂蜜當餌抓到的。」
  「那直接吃蜂蜜不就好了嘛I!」
  最後,就在成實、小十郎率領的守軍有如最終奮戰般努力抵擋猛烈進犯的敵人時,梵天丸的兩萬大軍終於現身了。
  梵天丸究竟是如何在面對大崎軍與最上義光援軍時順利從北方戰線逃脫,此時尚且無法得知。
  最上義光那隻老狐狸竟然就這麼輕易讓梵天丸軍隊在沒有損傷的情況下撤退了。
  成實驚訝地瞪大眼睛說:「公主八成又耍了什麼花招吧」。
  「啊啊,公主。這下子終於能從整天吃蟲的生活解脫了!」
  「什麼嘛。我本來還打算開始養蟲呢。」
  「成實大人。根據南蠻曆,就是明天。明天就是能夠使用完整版邪氣眼的日子了。」
  小十郎喃喃說:「雖然勉強趕上了,但直江大人在敵營一事讓我很擔心啊」。
  另一方面,儘管兼續差一點就打下了豬苗代城;不過她也對不需要奪走小十郎性命一事鬆了一口氣。同時她也做好了「最上義光計謀失敗了啊。接下來就由我和梵天丸交戰並擊敗她吧」這樣的覺悟。
  兩萬聯軍解除了對豬苗代城的包圍,掉頭轉進磐梯山底的摺上原。

  決戰前夕。
  聯軍在摺上原西側,伊達軍則是在東側布陣。
  兼續是繼承上杉謙信戰略思維的才女,不過這是她是第一次指揮如此龐大軍隊展開野戰。
  「原來謙信大人一直都在這麼緊張的氣氛下戰鬥嗎?」
  建議夜襲的人、提議暗殺梵天丸的人,許許多多的將領都聚集到兼續的營帳。
  用「我不搞夜襲、暗殺」的答覆趕走那些人後,兼續就一直靜靜地等待。
  她在等佐竹軍那些逃亡士兵的調查報告。
  也就是邪氣眼目擊證人的說詞。
  接著,上杉家旗下忍者「軒猿」帶來了那些情報。
  「──兼續大人。我們已經掌握邪氣眼的真面目了。」
  「辛苦了。」
  「那果然是煽動人類恐懼心理的伎倆,並沒有什麼南蠻來的野獸。」
  「沒有用拷問之類的方法逼問那些人吧?」
  「他們喪失了對邪氣眼的記憶,所以是用催眠術問出來的。」
  「喪失記憶?」
  「應該是驚嚇過度,使得身體自動忘掉了那段記憶吧。」
  兼續根據軒猿的情報與自己的推測,認定邪氣眼的真面目只有一個。
  「……就是梵天丸拿下她的眼罩,用那隻紅眼嚇唬士兵。」
  這是──
  無法想像那個對自己眼睛引以為恥的梵天丸會這麼做。
  從散布詭異文告到各種詐術與表演,全都是為了讓人看到梵天丸那隻顔色不同的眼睛時,將她誤以為是魔物的周全準備。
  邪氣眼現身時,梵天丸之所以穿著漆黑甲胄,應該是為了將眼睛以外的部分用黑色隱藏起來吧。
  「應該稱讚她變堅強了呢?還是該勸阻她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梵天丸把自己的弱點轉化成武器,反過來利用奧州人對她眼睛的迷信。這點真的應該好好讚揚她。
  不過兼續卻感到悲傷。
  她收到梵天丸因輝宗之死而與義姬關係惡化的消息。
  兼續決定──不能放著那個傢伙不管,一定得將她從魔王之路拉回正軌才行。
  「不過梵天丸是怎麼從北方戰線快速撤退的呢?最上義光應該打好了算盤,會持續追擊梵天丸,並將她困在北奧州才對啊。」
  兼續向另一名潛入北方戰線的軒猿詢問事情經過。
  在聽聞南奧州聯軍包圍豬苗代城的消息時,與大崎、最上軍交戰並吃了慘痛敗仗的梵天丸大喜表示:「終於把那些傢伙拖上戰場了」當天就迅速拔營往南撤退。
  儘管最上義光拍手大喊:「就是現在!」聯合大崎軍一同追擊逃跑的梵天丸;不過卻在梵天丸捨棄的陣地發現一些怪東西。
  一百一十一隻逆十字架整整齊齊地插在陣地後方。
  『一般來說,陣地後方應該會留下大量爐灶才對。這些逆十字架到底有什麼含意?』
  連最上義光都摸不清楚這個謎底,更別說大崎軍的將士害怕地說:「她又在搞什麼可怕的鬼主意了!」。
  最上義光斥責對此畏懼的士兵繼續進軍追擊。
  隔天,他們又在路上的一處高原發現更多的逆十字架。
  數量有三百三十三支。
  再隔一天,梵天丸設置的逆十字架又變多了。
  變成六百六十六支。
  難道說,這個數字是……!?除了義光以外的人都一陣譁然。
  『搞不懂。雖然曾經有諸葛孔明在撤退時逐日增加爐灶故布疑陣,使敵人心生懷疑以阻止追兵的軼聞,不過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啊?』
  是某種計謀嗎?還是南蠻的詭異魔術呢──
  義光想破頭也猜不透逆十字架的謎。
  唯有六百六十六這個不祥的神祕數字在眾將士的腦中揮之不去。
  「不要再追了。」
  最後大崎家的當家‧大崎義隆開口勸阻最上義光。
  「開什麼玩笑!」
  義光對此感到憤怒。然而,對大崎義隆來說,伊達軍被趕走就足夠了,他不想再和那種莫名其妙的敵人扯上關係,於是便撤退了。大崎義隆原本就不怎麼想打這場仗,只是迫於義光的威脅才勉強出兵的。他根本沒有深入伊達家領地展開追擊的膽量。
  大崎軍離開後,義光也只能不情願地丟下「混帳,都是群不像話的窩囊廢」這番話並回到山形了。
  梵天丸的唬人伎倆打敗了義光的陰謀詭計嗎──兼續不禁有些痛快。
  兼續很快就搞懂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正確答案是「六百六十六支逆十字架看起來好像有什麼深刻含意,但實際上並沒有意義」。
  儘管義光也向大崎軍如此解釋,不過士兵們卻無法認同。
  兼續挺起胸膛說:「我才不會玩弄詭計,要堂堂正正以戰取勝」。
  「我要在明天的戰場上揭穿邪氣眼的伎倆、結束這場戰役。」
  不過,小十郎殿下明天也會打前鋒吧。我實在不懂,會什麼他會對梵天丸奉獻到這種程度啊──兼續對此感到困惑不已。

  梵天丸命小十郎隨侍在側,自己則是仰望月亮。
  「在下還要為明天做準備」成實留下這句話後就早早離開了。
  「小十郎,總算勉強趕上了。明天我將會成為奧州霸主了。」
  「但我聽說您和大崎一役吃了大敗仗呢。」
  「舅舅的支援意外棘手。我本來打算順利的話就收拾大崎、併吞北奧州;不過卻因為太貪心的關係失敗了。」
  「這樣很不好呢。公主老是兩三下就想偷懶。」
  「我一開始就想好要怎麼逃跑了,沒問題的啦。」
  「明天可不能像之前一樣貪心喔,我很擔心呢。」
  「明天會好好依計行事的,別擔心。只要我梵天丸當上奧州霸主,母親大人的心情就會變好吧。咯咯咯。」
  「……是啊。夫人一定會很開心的。」
  「……應該吧……」
  小十郎不禁抱緊著梵天丸小小的身軀。
  「夫人一直都很寵公主的。只是怕家臣團對公主起疑,沒辦法坦率地表現出來。公主對夫人的惡劣態度能避免家臣懷疑最上家有意奪取伊達家,這麼做反而保護了公主啊。」
  「……真的嗎?」
  「真的,絕無虛言。在下小十郎對天地神明發誓。」
  「如果是真的,我和母親的對立就會在明天畫下句點了。」
  小十郎。明天我就會成為奧州霸主喔。
  ──梵天丸這麼宣示。

  摺上原的決戰在隔日上午辰時展開。
  梵天丸在八森設置本陣,並親命小十郎部隊打頭陣。
  成實則是在小十郎的前鋒部隊後方靜靜行軍。
  另一方面,聯軍以高森山為本陣,卻將大部分兵力投入前鋒。
  摺上原這天早上吹著強烈西風,兩軍甫開戰便面臨無法使用火槍的異狀。
  「天空明明一片晴朗耶,真是古怪。」
  「該不會是伊達政宗用了南蠻魔術吧。」
  聯軍再次蔓延著一股不安情緒,不過坐鎮高森山緊盯著兩軍動向的直江兼續卻沒有任何反應。
  「只要將梵天丸逼上前線,再用我的三吋不爛之舌在她面前揭穿邪氣眼之謎,勝利就是我方的了。」
  兼續幾乎已經掌握邪氣眼伎倆的全貌。
  堪稱是梵天丸秘技的邪氣眼只能在夜晚施展。
  另外,為了讓敵兵看見邪氣眼,她必須親自靠近敵人。因此不可能用在這種開闊戰場上的。
  這個招數只能在人數不多的小型場地施展。
  所以梵天丸應該會混過白天,等到夜晚才認真決勝負的。
  「才不會讓妳得逞。我要全力攻破片倉小十郎殿下的部隊,將梵天丸拉到前線來。」
  同時兼續在實戰的指揮能力遠遠比梵天丸優秀。
  她冷靜沉著、有條不紊地調度戰局,完全不像個初次上陣的新手。
  前鋒部隊的戰鬥一直是由聯軍占優勢。
  小十郎的部隊節節敗退。
  她露出與平日判若兩人的凶惡表情,以嘶啞的嗓音號令士兵衝鋒,而自己則是多次掄起長槍殺入聯軍的前鋒部隊。無奈聯軍投入太多人在前鋒部隊,雙方的人數差距過大。
  「害怕邪氣眼發動的直江大人肯定不會讓這場戰鬥拖到晚上的。她打算趁太陽高掛天空的時候分出勝負啊。」
  至今的發展全在梵天丸的意料之中。
  當小十郎部隊即將崩潰時,梵天丸終於將本陣往前推進,藉此接應小十郎的士兵。
  「咯咯咯。不愧是小十郎,辛苦妳撐到現在了。」
  「公主!開始了。時機快來了。」
  「我知道。風向快要轉變了。」
  梵天丸穿著那套漆黑的五件式甲胄,騎在一匹灰色小馬上。
  由於敵我雙方無法使用火槍,梵天丸得以騎馬親自躍上戰場前線。
  「出現了!」「是啟示錄之獸!」「是魔王啊!」聯軍的前鋒部隊陷入慌亂。
  梵天丸如今已經成為光是現身就足以撼動敵方軍心的恐怖人物。
  情勢逐漸逆轉。
  不過兼續就是在等這一刻。
  「就是現在!」
  位於本陣的兼續帶著直屬部隊策馬趕往前線,衝到能夠清楚看見梵天丸臉龐的距離。
  「梵天丸,我已經看穿妳的邪氣眼了!」
  兼續使勁地大吼。
  「梵天丸,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兼續的聲量異常洪亮,就連梵天丸都能夠清楚聽到。
  梵天丸在馬上擺出「亮相」姿勢,隨即高聲大笑說:
  「哇哈哈哈!好久不見啦,兼兼!」
  「不要叫我兼兼!」
  「兼兼,妳不擔心小愛變成什麼樣嗎?」
  「妳、妳說什麼?」
  「只要妳投降,小愛就能夠得救喔!」
  「多、多、多麼邪惡的威脅啊!?」
  「如果不投降的話,我就會失控而化為啟示錄之獸,小愛的性命會有如風中殘燭喔!」
  「可惡,小愛殿下不是妳的妹妹嗎!妳這個沒良心的!」
  「哇哈哈哈哈!妳根本不知道我為了封印啟示錄之獸花了多少力氣!萬一我輸掉這場仗後力量耗盡,獸就會從我的體內逃竄而出喔!」
  「什、什麼?那不得了了!」
  「要是你現在立刻投降,我梵天丸就讓小愛當妳的妹妹!還允許妳拿小愛當抱枕喔!」
  「明白了,我這就馬上投降。」
  直江大人,您被那個傢伙唬弄了!──聽到周圍將領怒叱,兼續才赫然回神。
  「不、不好,竟然一不小心就被拖進梵天丸地獄了!?」
  「廢話少說,趕快投降啦,兼兼!」
  「不要叫我兼兼!」
  「「「直江大人!您又要被拖進政宗地獄啦!」」」
  「啊,對喔。不、不妙啊。」
  個性過分耿直的兼續與讓人摸不透想法又擅長戲弄人的梵天丸展開辯論,局勢自然會一面倒對兼續不利。
  兼續若有所思(她怎麼敢在戰場前線胡言亂語還不會害臊啊),越來越搞不懂梵天丸這個人了。
  仔細一想,梵天丸本人恐怕已經無法分辨現實與演戲了。也就是說,她目前的狀況很危險──兼續下了這個結論。
  「保護小愛殿下一事之後再說!梵天丸,我現在就要揭穿邪氣眼的真面目!打從一開始,來自南蠻的恐怖祕密兵器‧邪氣眼根本就不存在!」
  喔喔喔喔──聯軍的士兵們使勁大吼。
  「真不愧是軍師大人!」
  「只要摸清底細就沒什麼好怕的啦!」
  「原來是嚇唬人的啊!」
  兼續在心中對梵天丸道歉(別怨我,是時候讓妳從魔王的夢中醒來,變回人類了),並下定決心點破邪氣眼的祕密。
  「邪氣眼的真面目就是妳的眼睛!妳不是獨眼!在黑暗中讓兩眼閃爍反光,那正是邪氣眼的祕密!」
  妳說什麼!──梵天丸大吼。
  「只有那對在黑暗中閃爍的眼睛是真的。其餘邪氣眼的一切都是為了讓目擊者產生錯覺的演出罷了!」
  兼續不顧梵天丸反應,繼續揭露邪氣眼的真相。
  「證據就是邪氣眼只能在夜晚使用!她沒辦法在大白天使眼睛反光,根本沒什麼好怕的!」
  就在這個時候。
  西風忽然平息下來。
  梵天丸悠然地面對滿天箭雨,甚至還開始「咯咯咯咯」地高聲大笑。
  「距離一拉遠,她就沒辦法讓敵人看見那隻眼睛了!妳必須要在黑暗的環境下使敵人靠近才行啊!」
  「喔喔喔喔喔!」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政宗的眼睛那麼可怕──」
  「反正就是耍了什麼花招嘛。」
  「是詐術!」
  聯軍的士氣瞬間高漲到頂點。
  兼續說得越多,就越體會到士氣正在提昇。
  她就像是已經打了勝仗般宣布:
  「梵天丸。只要妳願意對妖言惑眾、動武擾亂奧州秩序的行為懺悔,我保證會讓妳平安回到米澤的。如何?」
  兼續不希望梵天丸死於亂軍之中,也不想看到雙方士兵彼此廝殺、血染摺上原的景象。如果能夠靠辯論取勝,那就再好也不過了。兼續相信正義之戰的做法就是如此。
  「如果是真正的惡徒,就不會把我的話聽進去;不過梵天丸妳並非那種人。妳不過是因為過了太多畏懼周遭目光的生活,使內心出了某種差錯,才會裝成惡人的模樣的。為了小愛殿下,也為了小十郎殿下,我必須將妳從那條歪路拉回正軌啊!」
  兼續不斷大喊、不停呼籲,彷彿要把所有話都傳進梵天丸耳裡。
  不知花了多少時間。
  接著──
  「咯咯咯。我不用再拖時間了,兼兼。」
  「什麼?」
  兼續聞言緊抿雙唇。梵天丸在戰場前線又是胡言亂語,又是與她拌嘴,這麼做其實都是為了拖延時間?
  難道我會如此侃侃而談只是被梵天丸牽著鼻子走嗎!?
  (梵天丸究竟在等什麼?)
  就在此刻。
  戰場上突然刮起猛烈的東風。
  風向變了──不過這並非梵天丸等待的變化。
  兼續察覺到,不知何時四周突然稍稍暗了下來。
  奇怪。
  難道天氣突然轉陰了嗎?
  兼續、聯軍士兵,還有眾將領幾乎同時抬頭往磐梯山更上方,高掛在空中的太陽看去。
  太陽它──
  太陽逐漸被黑暗遮住了。
  太陽的輪廓開始迅速消失。
  如今只留下弦月般的微弱光芒,整個天空被黑暗籠罩了。
  (日蝕!?怎麼可能。曆書上沒有預測今天會出現日蝕啊!)
  儘管兼續立即意識到這是日蝕,不過在日本的曆法裡,這天不會有日蝕才對。
  不過,南蠻的曆法則是正確預測到本日的此時會發生日蝕,太陽的大部分面積將會被黑暗掩蓋。
  「哇啊啊啊!」
  「伊達政宗!」
  「召喚出邪氣眼啦!」
  「不能在白天使用是錯的!」
  聯軍陷入大亂。
  「哇哈、哇哈哈哈哈!!我現在就要解開最後的封印。獸啊,來吧!!」
  伊達軍中的南蠻號角隊開始奏起刺耳的不協調樂章。
  就像在配合號角樂聲一般──
  磐梯山的山腰發出某種巨大爆炸聲響。
  「第五位天使吹號,我就看見一個星從天落到地上,有無底坑的鑰匙踢給他。」
  星星掉下來了!──有人這麼喊道。
  「他開了無底炕,便有煙從坑裡往上冒,好像大火爐的煙;日頭和天空都因這煙昏暗了。」
  乘著強烈東風,黑煙飄了過來。
  士兵們什麼都看不見。
  摺上原的大地化為黑暗世界。
  黑煙籠罩了前鋒部隊視線,在他們眼裡就像是太陽完全消失在黑暗當中。
  其實太陽沒有完全消失,這只是日偏蝕罷了。
  然而,一旦群眾心理生效,只要一個人喊出「太陽不見了」,所有人都會覺得太陽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慢著,這只是障眼法,只是普通的日蝕罷了!爆炸聲與黑煙都是梵天丸的演出,不要上了梵天丸的當啊……」
  在前線作戰的聯軍中唯有兼續一人保持冷靜。
  (為什麼梵天丸能夠預測到這場突如其來的日蝕呢?)
  除非能解開這個新謎題,否則連兼續也沒有辦法激勵逐漸崩潰的軍隊。
  「有蝗蟲從煙中出來,飛到地上;有能力賜給他們,好像地上蠍子的能力一樣。」
  伴隨詭異的振翅聲──
  大批蝗蟲隨著黑煙侵襲了聯軍的前線。
  這是愛好蟲子的成實用她獨特的方法聚集的大量蝗蟲。
  成實昨晚之所以早早退席,就是為了蒐集這麼多的蝗蟲。
  「預言應驗啦啊啊啊!」
  「不行了!被蝗蟲咬到就不得了啦!」
  就在天地籠罩著黑煙與蝗蟲時,梵天丸用天使般的清澈嗓音繼續朗誦預言:
  「並且吩咐他們說,不可傷害地上的草和各樣青物,並一切樹木,帷獨要傷害額上沒有神印記的人。但不許蝗蟲害死他們,只叫他們受痛苦五個月。這痛苦就像蠍子螫人的痛苦一樣。在那些日子,人要求死,決不得死;願意死,死卻遠避他們。」
  她吸了口氣,繼續唸著:
  「蝗蟲的形狀,好像預備出戰的馬一樣,頭上戴的好像金冠冕,臉面好像男人的臉面,頭髮像女人的頭髮,牙齒像獅子的牙齒。胸前有甲,好像鐵甲。他們翅膀的聲音,好像許多車馬奔跑上陣的聲音。有尾巴像蠍子,尾巴上的毒鉤能傷人五個月。」
  「開什麼玩笑!這根本不是正當戰鬥,這只是一場猴戲,嚇唬人的戲法罷了!」
  然而,正義卻敗給了只能說是旁門左道的梵天丸戲法。
  「第一樣災禍過去了,還有兩樣災禍要來。」
  所有人都看見了。
  伊達軍的最前列出現了太陽。
  消失在空中的太陽,如今卻以弦月形狀出現在眼前。
  那道弦月的亮度逐漸增強,最後變成完整的圓形發光物。
  「是太陽。」
  「太陽落到地面了。」
  「魔王政宗將太陽拉下來了。」
  在那輪太陽的下方,是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的一對獸之眼。
  右邊的瞳孔是塵土般的褐色,左邊的瞳孔則是有如鮮血般的殷紅。
  但兼續彷彿從那燦燦生輝的雙眼中依稀看見這位與眾不同少女的無盡悲傷。
  她祈禱著:請讓梵天丸稱霸奧州吧。
  為什麼她會這麼想,兼續自己也不明白。
  「我正是啟示錄之獸、染血的宮殿之王、震撼太陽之人──邪氣眼龍政宗!」
  此時,兼續終於瞭解為什麼片倉小十郎願意對梵天丸奉獻一切了。
  「不對!那不是真的太陽,而是梵天丸的頭盔裝飾!梵天丸不過是站在那個位置,讓弦月頭盔剛好與太陽重合,那是唬人的!」
  兼續大喊。
  「那隻眼睛才不是什麼魔眼或邪氣眼!梵天丸只是個普通小孩啊!」
  人類,她只是一般人!──兼續不知道喊了多久。
  可惜這裡是戰場,所有人接二連三看到各種異象。
  已經沒有人聽得進兼續的話了。
  兼續總算明白,為什麼梵天丸會戴著那頂有著巨大弦月的頭盔。
  戲演到這種程度,幾乎可以說是藝術了──兼續咋舌說道。
  不對,梵天丸絲毫不認為自己在演戲──她挖空心思扮演啟示錄之獸欺騙敵人,最後完全陷入了這個角色而沒能察覺其中的矛盾。換句話說,梵天丸既是天才,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天真孩童。兼續若有所思(她跟我相剋,是最糟糕的天敵啊)。終於發現這點的兼續有了遭遇決定性敗北的預感。
  「咯咯咯。還有一項災厄正等著你們昵。」
  還來啊啊啊啊啊!
  前線部隊正以驚人速度瓦解。
  「不好了。得退後重整陣型。」
  兼續沒有體驗過什麼叫敗仗。
  上杉謙信率領的越後軍絕不會亂成一團。
  就連在那場有如地獄的川中島之戰裡,越後軍也是有條不紊地緩緩退兵。
  因此很不幸的,兼續沒有學過要如何讓潰亂部隊安然撤退的方法。
  (現在只能照著兵法理論,一邊維持部隊的最低秩序一邊撤退了。)
  事後證實,比起擊退敵人打勝仗,兼續的才能更適合用於撤退戰時挽救我方士兵的性命。
  面對人生第一次遇到的軍隊崩潰,初次指揮撤退戰的兼續表現得十分出色。
  然而──
  兼續為了揭穿邪氣眼之謎而親赴前線的舉動反而成為她的致命傷。

  「馬軍有二萬萬;他們的數目我聽見了。」

  高森山上的聯軍本陣原本與在前線發威的黑煙、蝗蟲群無緣,但卻在日蝕造成一片混亂的當下遭到不知道從何處冒出來的伊達成實奇襲部隊趁隙進攻。
  成實此時已經做好全軍與敵同歸於盡的覺悟,奮勇殺敵。
  「死吧!!!!!去死吧!!!!!!」
  她沒有考慮退路。
  「士兵們,我們將葬身此地!這是為了將公主推上霸主之位啊!」
  幾乎在同一時間,重整好陣型的小十郎部隊從正面衝向兼續。
  「現在開始,我小十郎將化身惡鬼羅剎。兼續大人,請您退兵吧!」
  將梵天丸推上霸主之位──義姬與梵天丸母子的宿願近在眼前了。小十郎把自己的牌位綁在頭盔上,化身為名符其實的惡鬼。
  就在這個時候,位於聯軍退路的日川橋更遭到黑脛巾組破壞。
  兼續直到事後才意識到:那頂駭人的弦月頭盔和蝗蟲群都是梵天丸為了讓特遣隊繞到聯軍後方發動奇襲、封鎖退路的障眼法罷了。
  然而,此時的兼續光是要將旗下士兵迅速撤離前線就已經竭盡心力,根本沒時間想到梵天丸挑選了這個日子、規劃了多項計畫,就是為了獲得這個必定勝利的戰果。

  梵天丸在這場摺上原之戰的表現可說是若有神助。
  連藉由日蝕、弦月頭盔塑造出來的完整版邪氣眼,也都是為了趁敵軍因日蝕而陷入混亂時得以順利發動奇襲的障眼法。
  梵天丸不只靠詐術取勝,而是憑藉著孤注一擲的奇襲獲得完全勝利。經過此役後,南奧州諸將已經完全喪失抵抗的意志了。
  無論邪氣眼究竟為何,伊達政宗的足智多謀,小十郎、成實的強悍武力都讓人難以招架──從這天起,這段話成為了奧州的全新常識。
  梵天丸之所以能夠得知日蝕發生日期,全都要歸功弗洛伊斯在堺町傳授她的南蠻曆法。兼續是在事後發現這點的。
  倘若兼續沒有加入聯軍當軍師,聯軍當時肯定會倉徨潰逃、自相殘殺。陣亡者恐怕上看數千人。
  聯軍吃了如此慘痛的敗仗,卻沒有出現多少死傷,這簡直就是奇蹟。
  或許正是因為梵天丸知道兼續加入戰局,所以反而更能夠放手施展她的計畫吧。

  「在這裡有智慧:凡有聰明的,可以算計獸的數目;因為這是人的數目,他的數目是六百六十六。」

  傍晚──
  摺上原的大地上響起一名年幼少女朗讀聖經的清澈嗓音。
  聯軍捨棄了作為據點的黑川城,蘆名盛隆抱著從佐竹家迎來當繼承人的幼小義廣,夾著尾巴逃出了會津,前去投靠位於常陸的佐竹義重。
  失去主公的黑川城士兵儘管打算擁戴長年支撐蘆名家的前任當家‧蘆名止止齋持續抗戰;但卻在蘆名止止齋「相當遺憾,奧州今日藉此一役迎向了新時代,老將唯有謝幕一途了」這番話下開啟了黑川城的城門,降服在伊達家的旗幟之下。
  南奧州諸將──二階堂、石川、白川、相馬、岩城、山內、長沼、河原田、穴澤等家,有的臣服梵天丸,有的則是逃逸四散。

  於是梵天丸征服了仙道筋與會津,成為了奧州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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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9 18: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封印 馬上,少女過

  「梵天丸征服了會津與仙道筋!?連海道筋都臣服梵天丸了!?」
  最上義光一回到山形城就得知了摺上原之戰的結果。
  梵天丸利用逆十字架的詭計阻撓義光追擊,其後帶領伊達主力部隊進軍南奧州,並在摺上原與聯軍展開激戰。雙方都擁有兩萬左右的兵力,可說是勢均力敵。然而,戰鬥時風向突然產生戲劇性變化,還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日触──
  據說梵天丸在一片混亂中施展了名為邪氣眼的神祕南蠻武器;不過前線的能見度非常差,軍隊又陷入極度混亂,因此無從得知邪氣眼究竟是什麼──
  會津蘆名家的當家‧蘆名盛隆拋棄了黑川城,逃到了常陸尋求佐竹義重的庇護。
  當家逃亡後,依舊堅守黑川城的蘆名家中興之祖‧蘆名止止齋很乾脆地開城投降,請求梵天丸保全士兵、領民的性命,並獲得梵天丸首肯。
  看到止止齋的決定,南奧州諸將幾乎都拜伏在梵天丸的腳下,而其他人則是四散逃逸──
  「這麼說來,那個小鬼已經成為幾乎掌控整個南奧州的百萬石大大名了!?才幾歲就當上『奧州霸主』了!?」
  義光這才意識到,梵天丸是為了將聯軍引到摺上原才會故意出兵往北的。
  「那個傢伙……我被她徹底利用了!」
  儘管特地迎合梵天丸在原野開戰的聯軍讓他很憤怒,不過年幼的梵天丸其智謀在自己之上的事實也令義光大為光火。
  「話說回來,邪氣眼到底是什麼啊?我都已經叮嚀他們那麼多次了,那些傢伙還是被梵天丸的虛張聲勢伎倆耍得團團轉啊!」
  梵天丸反過來利用人們對她出身、容貌的陳腐批判,盡可能放大聯軍士兵的恐懼感,這就是梵天丸之所以勝利的祕密。
  義光至今仍無法相信,那個膽小的梵天丸居然在不知不覺間成長為超越自己的謀士。
  在戰場上手執軍配團扇、騎著小馬的梵天丸明明只是個楚楚可憐的少女。
  「我的才能比不上阿義就算了,她原本就應該是可以繼承最上家、問鼎天下的人物;可是毀掉阿義人生的那個小孩──那個南蠻商人的死小鬼,我怎麼可能承認我比她還差啊!」
  義光不信任父親與族人,唾棄比不上他的人,但唯獨對妹妹‧義姬另眼相看。
  (我的智謀、勇氣皆不及阿義,最上家應該由阿義繼承才對。不過,阿義卻與南蠻商人相戀,甚至懷了對方的孩子。當父親等人將此事視為家族恥辱,並發了瘋似地追殺兩人時,整個家族就只有我選擇保護阿義啊。)
  然而,就算是不惜兵刃相向也要保護義姬的義光,也不得不放棄讓義姬繼承最上家的念頭。
  之後南蠻商人被趕出了山形,而懷有身孕的義姬也很快被嫁給米澤的伊達輝宗,這可說是另一種形式的放逐。
  在這段時間,繼承家督的義光積極擴張兵力,再次與放逐義姬的父親、族人為敵,並在最後獨掌最上家的大權。
  從小便展露出非凡才能的義姬懷著當上奧州霸主、與群雄角逐天下的野心。
  「代替阿義成為奧州霸主的不是梵天丸,應該是我最上義光才對。要是沒有那個傢伙的話,阿義──就不會離開我了……!」
  義光在梵天丸身上看到奪走妹妹的南蠻商人身影。
  「或許阿義會對為兄的所作所為感到憤怒,不過我這次一定要讓妳清醒過來。我要和阿義斷絕關係。梵天丸根本不應該被生下來啊。」
  義光將一疊梵天丸散布的怪異文告丟進火裡。
  「休怪我無情了。」
  他決定要使出自己過去絕對不使用的可怕計謀了。
  征服了會津、仙道筋的梵天丸主僕凱旋回到米澤城,接受準備了創作料理的義姬款待。
  這是每月一次的伊達家聚餐會。
  儘管很可惜輝宗不在,不過義姬認可梵天丸的時刻終於來了。
  愛姬緊緊攀著梵天丸的手不放。
  「姊姊,恭喜妳。妳好帥喔……」
  「這都多虧小愛喔。妳有好好看家呢。」
  「啊……姊姊太耀眼了,活著好痛苦啊。」
  大廳裡面聚集了伊達家一族共五人。
  義姬、梵天丸、成實、愛姬,以及義姬大腿上的年幼竺丸。
  再加上待在隔壁的片倉小十郎。
  原本率領南奧州聯軍與梵天丸交戰的直江兼續則是擺出威風凜凜的神情,毫不畏懼地坐在小十郎的對面。
  南奧州諸將難以消除對梵天丸的不安,因此拜託兼續代表他們與伊達家和談,於是兼續單槍匹馬來到了米澤。
  這件事沒有向上杉謙信請示,是兼續自己下的判斷。她打算回去後向上杉謙信解釋:「儘管梵天丸自命魔王,不過她的本性並非如此」以獲得事後認可。
  看情況,她有可能觸怒上杉謙信而失勢,或是在米澤就遭到謀殺。
  即便如此,兼續依舊接下了調解梵天丸與南奧州諸將的職務。
  南奧州諸將對兼續說:「只有您能拯救我們了」不只一次哀求在摺上原漂亮完成大撤退的兼續。
  不過,就算那些將領不求她,兼續也打算這麼做。
  她不光是具有過人膽識,還有著不因為敗給梵天丸而記恨的豁達。
  兼續打算等餐會進行到一半再來到梵天丸面前。
  現在是她們一家團聚的時刻。
  一開始就露臉而掃了人家的興,這樣就太不知好歹了。
  若有所思(這是個好機會)的兼續紅著臉向小十郎攀談。
  「小、小十郎殿下打算這一生都擔任梵天丸的侍童嗎?」
  「等到公主拿下那副眼罩時,我就可以變回真正的自己了。」
  小十郎的變回自己是褪下男裝、恢復女兒身;不過兼續卻心有所想(原來如此。當梵天丸拿下眼罩時,小十郎殿下就可以步上自己的人生,也就是……擁有自己的家人了!呼呼呼),產生了天大的誤會。
  一旁的兼續明明沉浸於妄想而扭來扭去,而小十郎卻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舉動。
  「母親大人。孩兒梵天丸當上奧州霸主了。」
  在摺上原大獲全勝的梵天丸征服了奧羽六十六州的半數地區,幾乎可以說支配了整個南奧州。
  領地已經超過百萬石。
  這位乍看只是個孩童的嬌小少女成為了名符其實的奧州霸主。
  儘管還沒有征服北奧州;不過梵天丸將相鄰關東的南奧州仙道筋完全納入掌控之中,開拓出一條出兵關東、角逐天下的道路。
  從國力上來看,北奧州已經沒有能夠與梵天丸抗衡的勢力了。
  北奧州諸將也爭先恐後派遣使者到米澤表達恭順之意──不久前才與梵天丸打過仗的大崎家、過去與伊達家關係密切的葛西家、北奧州最大勢力的南部家,以及身為南部家的家臣,但卻處於半獨立狀態的津輕大浦家。各方都為了不要讓稱霸南奧州的梵天丸將下一個征服目標轉向北奧州而拼命向梵天丸示好。
  放眼奧羽,能夠和梵天丸抗衡的勢力就只剩下山形的最上家,不過那邊有義姬壓著。
  據說馳援北奧州大崎家的最上義光在看到梵天丸精采的南進策略與摺上原的勝利後心有不甘地說:「我和梵天丸鬥智鬥居然輸了!」。這則傳聞可說是造成北奧州諸將通通倒向梵天丸的原因。
  征服半個奧州、成為霸主的當下,梵天丸不但能以武力奪取整個北奧州,就連進軍關東也不成問題。
  「妳似乎和我哥哥在北奧州交過手了呢,梵天丸。」
  「那只是為了引出南奧州那些傢伙的誘敵之計。舅舅其實是刻意幫我一把呢。咯咯咯。」
  「說不定真是如此呢。」
  讓竺丸坐在腿上的義姬一個勁地誇讚梵天丸。
  梵天丸固然是靠連環詐術奪得南奧州;不過梵天丸先是極力避免殲滅戰,不隨便派士兵送死,甚至還完美地大獲全勝。其次,梵天丸將自己與生俱來的弱點轉化成無人能敵的武器。人們對她的恐懼反而成為她力量的來源。
  這全是性急的義姬做不來的。
  (如今的梵天丸遠遠超越了我。我跟梵天丸的戰爭已經結束,梵天丸獲勝了。)
  如今伊達家的家臣再也沒有人會質疑梵天丸身為繼承人的資格了。
  年輕的奧州霸主,第十七代當家‧伊達政宗。
  過去不滿梵天丸沒有流著伊達家血液的家臣,現在都用敬畏的眼神看著這位年幼的奧州傳奇人物。
  義姬不禁感慨萬千。
  不得不狠下心嚴格教育梵天丸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而且梵天丸這位驚人早熟的神童未來還有著充足到難以置信的時間。
  用閃電般速度上洛的織田家目前正與堪稱反對勢力的「織田家包圍網」苦戰,目前未能平定畿內。
  不僅如此,織田家還陷入隨時可能滅亡的窘境。
  一旦梵天丸進軍關東的話,她就可以列入天下霸主候選人的名單了。
  (從今天開始,我就可以當個平凡的母親,好好地疼愛梵天丸了。)
  這天的義姬相當沉默寡言。
  她看著梵天丸的眼神無比溫柔。
  梵天丸從沒被義姬用這種滿是慈愛的眼神關注過。
  「嗚嗚……別那樣看我!體內的獸啊,別在這個時候覺醒啊!」她拚命忍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梵天丸。」
  「是。」
  「妳做得很好,很了不起喔。」
  「……是的!」
  「接下來要去北奧州,還是關東呢?」
  「我想暫時待在米澤閒晃。咯咯咯。」
  梵天丸基本上是個喜歡整天無所事事待在家裡的少女。
  簡單來說就是個大懶鬼。
  多虧了義姬鞭策,她才能擁有現在的成就。
  義姬板起面孔若有所思(難道梵天丸這樣就滿足了嗎)。
  梵天丸已經是奧州霸主。
  無論本人有沒有意願,她都是天下霸主的候選人之一。
  既不能將家督之位還給辦過葬禮的輝宗,竺丸也只是個幼兒。
  事到如今,梵天丸已經無法回到以前那種成天窩在家裡的生活了。
  義姬不安地心想:難道這個孩子還不瞭解自己的處境嗎?
  「妳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成天遊手好閒不是好事喔。」
  「梵天丸想和母親大人在一起。」
  「……梵天丸。」
  「梵天丸想和母親大人在一起。」
  義姬永遠忘不了梵天丸此時臉上那既哀傷又惹人憐愛的表情。
  妳現在怎麼可以鬆懈下來,未來要對付的敵人會更強啊──她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斥責梵天丸了。
  即便不這麼責備的話,梵天丸就會有危險,但她還是罵不出口。
  義姬意識到,一旦兩人建立了母女之情,就再也沒辦法用過去的態度面對梵天丸了。
  「……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談吧。」
  「是。」
  「今天我來幫妳盛料理。」
  「……不勝感激。」
  不過,義姬面前擺的一樣還是那種無國籍辣椒料理。
  雙眼充血的成實興奮地說:「請務必讓在下嘗嘗義姬大人的料理。」
  愛姬也高興地點了頭。
  但是梵天丸不敢吃辣。
  而且她在摺上原時過分緊張,使她原本就虛弱的脾胃痛了起來,所以不想在難得的宴席接觸辛辣料理。
  「母、母親大人。」
  「怎麼了?梵天丸?」
  「那個……梵天丸想吃我最愛的章魚燒。」
  「咦,這裡有章魚燒嗎?」
  「在、在那裡。」
  義姬這才注意到,創作料理中擺著在伊達家風評非常差的章魚燒。
  「我不記得有做過章魚燒啊……這是誰送來慶功的賀禮嗎?」
  米澤城將各地送來的慶功禮品一字排開、擺上了餐桌。
  隔壁房間的直江兼續悄悄問說:「那安全嗎?」小十郎微笑著回答:「那些禮物已經先試毒過了」。
  「好吧。梵天丸,把嘴巴打開。」
  「要張嘴嗎?」
  「我一個個餵妳吃喔。」
  「……好!」
  梵天丸「啊~~」地張開嘴,一個接一個吃下義姬餵給她的章魚燒,不禁感動地流下淚來。
  這個章魚燒有點特殊,是靠著淋上熱騰騰的高湯重新加熱的。
  儘管不知道是誰想出這種吃法,不過還挺高明的──義姬對這道高湯章魚燒產生了興趣。
  「……真好吃,母親大人。」
  「梵天丸,妳真的做得很好喔。」
  「母親大人!」
  愛姬與成實相視而笑,各自說:「雖然章魚燒看起來很難吃,不過姊姊的樣子好幸福喔」「在下也拿煮蝗蟲來共襄盛舉了」。「……公主……」在隔壁房間的小十郎則是感動地掩面而泣。就在這個時候,事情發生了。
  當梵天丸吞下義姬餵她的第三顆章魚燒時,她的臉色突然驟變。
  「……嗚……!?」
  「怎麼了,梵天丸?」
  「不得了啦,姊姊終於要覺醒成真正的魔王了!」
  「又在演那套啟示錄之獸的戲了,有公主在的地方都不會讓人無聊呢。來嘗嘗煮蝗蟲吧。」
  「哎呀,原來梵天丸經常演這種聳動的戲啊?」
  在場所有人都露出苦笑,當這是梵天丸平時的即興表演──卻不知當事人是認真的。
  梵天丸冒出大量冷汗、全身抽搐、倒臥在地。
  「嗚……嗚嗚嗚嗚……!小、小十郎……!!」
  看到梵天丸臉色越來越蒼白,義姬等人這才驚覺不妙。
  「小十郎,是毒!!她中毒了……!!」
  小十郎隨即從隔壁衝了進來,一把抱起梵天丸顫抖的身軀。
  「公主!!」
  「嗚嗚嗚……沒、沒有試過毒嗎……!?」
  「已經試過了!」
  「那……就是母親大人當場對我下毒……!?」
  梵天丸嘔出了肚裡的章魚燒。
  小十郎拚命拍著梵天丸的背。
  「……咳、咳咳咳咳!」
  「姊、姊姊!」
  「公主。這章魚燒壞掉了嗎?」
  「……咳咳。不對!是母親大人下了毒!只有這種可能!!」
  「公主請您冷靜,先平復一下心情。不可能有那種事的──」
  「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麼她要親手餵我!母親大人根本不可能對我這麼好的!」
  梵天丸內心的創傷應該已經在摺上原癒合了才對。
  然而,毒章魚燒的衝擊再次撕裂了梵天丸的傷口。
  她從好不容易獲得的幸福頂端一口氣摔落至絕望的谷底。
  最糟糕的是,梵天丸吃下的毒──會使人產生可怕的幻覺。
  刻在梵天丸內心深處的恐怖回憶與感情都化為幻覺,重現在她的眼前。
  過去吃了義姬料理後倒下的苦澀記憶與恐慌情緒一湧而出。
  「妳竟然……妳竟然……!母、母親大人……!!」
  梵天丸扯下眼罩站起身來。
  她踩著不穩的步伐走近義姬。
  誰也阻止不了渾身顫抖、喃喃自語的梵天丸。
  「我被聖靈感動,天使帶我到曠野去,我就看見一個女人騎在朱紅色的獸上;那獸有七頭十角,遍體有褻瀆的名號。」
  「糟糕,公主被啟示錄的預言附身了!」
  小十郎大喊:「公主好像中了會引發幻覺的毒了」。
  然而,不管是小十郎還是成實都無法靠近梵天丸。
  因為她拔出了腰際的刀。
  「兼續大人在哪裡!?」
  待在隔壁房間的直江兼續只是拉開紙門,靜靜觀察房內的狀況。
  「小十郎殿下,這是她們母女的問題,旁人不能插手的。」
  「可是公主中了毒!她現在不正常啊。」
  「在這個瞬間能夠看出梵天丸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
  梵天丸此時受毒素影響,內心蒙上一層暗影。
  從內心傷口衝出的某種東西正折磨著梵天丸。
  房裡好暗,簡直一片漆黑。
  陽光似乎消失了。
  世界籠罩在黑暗中。
  梵天丸想說服自己這是夢,是夢境。
  (母親大人不愛我,她總有一天會殺了我的。)
  這份深藏於心中的恐懼,如今正化作無數蝗蟲襲擊著梵天丸。
  「那女人穿著紫色和朱紅色的衣服,用金子、寳石、珍珠為妝飾;手拿金杯,杯中盛滿了可憎之物,就是他淫亂的污穢。」
  終究沒能回應自己心意的義姬好可恨。
  坐在義姬大腿上露出無邪笑容的竺丸好可恨。
  母親大人生下了我,又為什麼生了父親大人的孩子?好想哭。
  我舉起了刀。
  義姬抱著竺丸,動也不動。
  「在他額上有名寫著說:奧祕哉!大巴比倫,作世上的淫婦和一切可憎之物的母──」
  然而,義姬對此事一無所知。
  她有可能毒害自己的孩子嗎?
  當然不可能。
  「梵天丸?我不可能下毒的,這一定是有人──」
  此話一出,義姬赫然驚覺:
  (章魚燒是一顆顆烤的。只要試毒者沒試到那一兩顆有毒的章魚燒,就有很可能被端上桌來的。)
  就在梵天丸大喊:「母親大人」並揮下手中的刀時。
  義姬終於找到答案。
  (只有知道梵天丸愛吃章魚燒的人才會送毒章魚燒過來,難道──)
  全奧羽有個人目睹了章魚燒的做法。
  那個人還抱怨冷掉的章魚燒沒有味道、不好吃。
  (只要將冷掉的章魚燒泡在溫熱的高湯裡,就可以補足這兩個缺陷了。)
  最上義光。
  (哥哥對我的女兒下了會產生幻覺的毒──?)
  咬著嘴唇的兼續默默注視著梵天丸與義姬。
  儘管小十郎想挺身保護義姬,不過卻注意到兼續暗示:「千萬不能出手,梵天丸必須自己跨過這道難關」的眼神,隨即靠著驚人的意志力停下了腳步。
  「……母、母親大人……!!」
  此時的義姬做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決定。
  「梵天丸!如果恨我,不相信我的話,就別猶豫,殺了我吧!」
  梵天丸的刀停在半空中。
  彷彿像被定身一樣,她變得一動也不動。
  「妳殺不我嗎!?那麼懦弱是當不成天下霸主的!」
  「……嗚、嗚、嗚。」
  「母親與天下,哪個比較重要?妳以為老是對我撒嬌就可以奪得天下嗎?梵天丸!」
  「要我奪取天下的是母親大人!我只是想被母親大人誇獎啊!」
  「不對!妳應該為自己奪取天下啊!」
  義姬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喊出這些話的呢?
  是為了守護步上爭霸之路的梵天丸,不惜奉獻自己的性命嗎?
  只要被殺的話,她就能永遠以「鬼母」的形象守護著梵天丸了。
  還是因為義姬意識到自己的罪,認為被梵天丸怨恨而受罰是理所當然的。是希望清償這份罪過的想法讓她這麼喊的嗎?
  母女間長久以來被壓抑的感情、話語、憤怒激烈地彼此衝撞。
  「梵天丸只要當母親大人與父親大人的親生孩子就夠了!!這樣就很幸福了!」
  「妳命中要註定生為奧州的英雄啊!」
  「騙人!騙人騙人騙人!不要把母親大人捏造的故事強押在梵天丸身上啊啊啊!」
  「我在出羽三山得到了月山之神對自己孩子的啟示。英雄生不逢時,只能過著滿懷抑鬱、遺憾的一生。這就是這個孩子的命運。能夠改變這肚裡孩子命運的,就只有身為母親的我──」
  「那只是編出來的故事罷了!」
  「所以我才會賭上性命戀愛,早十年生下了妳。如果那個時候哥哥沒有守住我,我就會被最上一族殺死的。梵天丸,這都是為了妳啊。」
  「既然如此,為什麼、為什麼您不肯對梵天丸溫柔呢!」
  「梵天丸很可憐。就因為太可憐了,所以我做不到啊。我的任性造成妳必須為自己的出身受苦。我一直都感到愧咎,所以沒辦法坦率地面對妳啊。」
  「不對!梵天丸一點也不可憐!我是啟示錄之獸!我利用母親大人賜給我的這隻邪氣眼征服了奧州!」
  「……正因為妳太可憐了,所以讓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妳啊……!」
  「母親大人!我才不是什麼可憐孩子!要說可憐的話,沒有母親大人的關愛才叫可憐啊!」
  「……梵天丸。」
  梵天丸發出痛苦的呻吟。
  動手。
  下不了手。
  動手。
  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我、我、我不可能動手的……!我不可能殺母親大人的……!!」
  怎麼可能殺她。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梵天丸腦海中閃過啟示錄的一段章節。
  那是因為不知道如何解釋而沒有用在宣傳上的一段神祕篇章。

  「天上現出大異象來:有一個婦人身披日頭,腳踏月亮,頭戴十二星的冠冕。她懷了孕,在生產的艱難中疼痛呼叫。天上又現出異象來:有一條大紅龍,七頭十角;七頭上戴著七個冠冕。他的尾巴拖拉著天上星辰的三分之一,摔在地上。龍就站在那將要生產的婦人面前,等她生產之後,要呑吃他的孩子。」

  紅龍是擁有紅眼的梵天丸。
  那紅龍打算吞吃的孩子,以及生下那名孩子的婦人是──
  梵天丸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與母親大人過著幸福生活的夢想終究是一場夢。
  為了成為啟示錄之獸,就必須應驗預言──

  「為、為、為了代替母親大人,我要、要、要將母親大人所愛的竺、竺、竺丸──」

  她與義姬懷中的竺丸四眼相對。
  竺丸年紀還小,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
  即便看到臉色發白、渾身顫抖的梵天丸,竺丸依然不哭也不怕。
  他甚至還報以微笑,說出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句話:
  「姊姊。」
  或許竺丸以為梵天丸想抱他吧。
  他呼喚著梵天丸,彷彿在催促梵天丸快點抱他。
  竺丸說出的第一句話是魔王之名──預言又成真了。
  只要將刀子朝竺丸柔嫩的脖子一揮,這樣就可以實現預言了。
  即便如此,竺丸卻依然望著梵天丸的紅色眼睛微笑。
  他的表情看起來與梵天丸在夢中的義姬笑容有些相似。
  梵天丸手中的刀掉到了地上。

  「……母親大人。我辦不到……!!」

  有如寶石的雙眸淚光閃閃,眼角湧出了淚水。

  「梵天丸一直都很喜歡母親大人。」
  梵天丸癱坐在地,不斷哭泣。
  義姬緊緊抱著淚流不止的梵天丸。
  互看一眼的兼續與小十郎不禁抱住彼此,鬆了一口氣後癱在對方身上。
  愛姬與成實則是彷彿一開始就不認為梵天丸會揮刀,兩人並肩坐,在廊下吃著煮蝗蟲。

  「什麼嘛,梵天丸還是活跳跳的啊。看來妳的身體真的很健壯呢。」

  當被義姬抱住的梵天丸回神時,她發現最上義光就站在她的身後。
  「本來還擔心阿義所以來了一趟,看來是我杞人憂天了啊。」
  「是你送毒章魚燒過來的吧!」
  小十郎憤怒地質問,不過義光卻裝傻糊弄過去。
  「妳有證據嗎?」
  「證據……」
  小十郎趕緊一查,送來章魚燒的人有五名。他們的章魚燒都放在同一個盤子上,結果分不出來有毒的章魚燒是誰的。
  「奧羽沒有吃章魚燒的習慣。你為了讓我們事後找不到毒章魚燒的出處,所以建議其他大名獻上公主最喜歡吃的章魚燒啊。」
  「妳靠著那些臆測對我發脾氣也沒有意義啊。」
  「你若不是夫人的哥哥,我早就當場砍死你了!」
  「有什麼關係,那種毒本來就不會致人於死嘛。」
  「你知道自己害公主內心變得多麼混亂嗎!」
  「反正現在的氣氛變好啦,正所謂有失必有得吧?」
  我才不承認這種臭小鬼可以當奧州霸主,奧州應該由我來平定啊──義光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忍不下去了!」
  冷靜沉著的小十郎就這麼一次失去了理智。
  我要砍死這個玩弄公主內心的男人!她一手按上了刀柄。
  「妳說什麼?我明明特地來打個招呼耶。想動武嗎?」
  原本負責踩煞車的小十郎已經氣昏了頭。
  小十郎唯一的弱點是梵天丸。
  好鬥的成實則是興奮起來,並在一旁大喊:「上啊,幹掉他!」。
  儘管兼續為小十郎感到緊張,但也只能靜觀其變。
  梵天丸統一奧州的霸業尚未完成。
  萬一此時與最上家翻臉,進而全面對抗的話,奧州會再次陷入混亂,而梵天丸就得從頭開始了。然而,邪氣眼對摸清梵天丸底細的義光一點用也沒有。
  (糟糕,這樣下去梵天丸的勝利會功虧一簣的……!)
  驚覺這點的義姬立刻大喊:
  「下毒的人是我!」
  單憑這句話,最上義光與小十郎同時喪失了鬥志。
  「喂、喂喂。阿義?妳該不會慌亂過頭而腦袋打結了。是、是我害的嗎?」
  「夫人,您在說什麼啊?不可以袒護這隻老狐狸啊!」
  梵天丸疑惑地看著義姬的臉,若有所思(這到底是真是假,究竟是事實還是虛構?我看不出來)。
  「要問為什麼?當然是為了鍛鍊梵天丸這個懶鬼啊!奧州霸主隨時都有可能被下毒吧?所以得以防萬一,預先做好訓練啊!」
  義姬一把將梵天丸推倒在榻榻米上。
  「唉~~呀~~」
  「不過是打了場勝仗就馬上鬆懈了。梵天丸,妳的訓練還不夠啊!」
  「母、母親大人~~!?」
  「我還沒認同妳超越了我呢!」
  「咦咦咦咦咦!」
  「不甘心的話就去擴張一些領土吧!要是繼續待在家裡遊手好閒的話,下次我就真的毒死妳!」
  義姬留下抱著頭一臉驚恐的梵天丸離開了。
  「等等等等一下,阿義妳在說什麼啊。拜託妳恢復正常啦!是我錯了!」
  以為義姬發瘋而嚇得滿身大汗的義光一邊慘叫:「妹妹妳不可能毒殺自己孩子的!」一邊跑過去追義姬。

  被留在原地的梵天丸歪著腦袋疑惑地說:
  「究竟誰才是真正的犯人?是狐狸?還是母親大人啊?」
  對自己的衝動行徑深深反省的小十郎將眼罩放到梵天丸手裡輕聲說:
  「何者是真?何者是假?這都在公主您的一念之間啊。」
  「那是敷衍的說法罷了,小十郎。我和母親大人心靈又沒有相通啊。」
  「只要公主堅信到底,總有一天您的想法必定能傳達到夫人心中的。」
  「……母親大人真的會有愛著梵天丸的一天嗎?」
  「現在就是如此了。」
  小十郎輕撫著梵天丸的金髮。
  她在心中低語:只要注視過公主那隻眼眸,必定會無可自拔地愛上公主的。
  「目前伊達家的處境與畿內的織田家雷同。在被最上大人的包圍網逼到無路可退前,我們得搶先發動大規模攻勢才行。」
  「嗚喵。我沒時間休息了啊。」
  「您為什麼懶成這樣啊。現在休息會要了公主的命啊。」
  「……母親大人和小十郎都好嚴苛喔。」
  「您意下如何,公主?現在有兩條路:趁勢征服北奧州,還有就是進軍關東。」
  常陸的佐竹義重送來人質表示:願意臣服伊達家。他發誓:只要伊達家遠征關東、攻打北條氏康,就會全面提供協助──成實一邊吃著煮蝗蟲一邊如此說道。
  「人質?咯咯咯。竟然有人送人質到魔王城啊。」
  「她的名字是貓姬,是位人如其名、很像貓咪的公主喔。」
  「要不要叫她抓隻老鼠來看看呢。這樣好了,貓在南蠻被當成使魔,就讓她成為我的眷屬吧。」
  「唔~~」
  愛姬不滿地鼓起腮幫子。看來她察覺到有一位競爭對手出現了。
  「不過她不只很像貓咪而已。您會很吃驚的喔。貓姬,進來吧。」
  「貓姬在此喵(鞠躬行禮)。」
  一看到這位貓姬,愛姬與小十郎都發出訝異的聲音。
  「什麼,長得好像我們的公主!?簡直就像是雙胞胎耶!?」
  「……只有頭髮、眼睛顏色不同,長相根本是一模一樣啊。」
  「拿手絕活是和貓共鳴喵。」
  當貓姬開始喵喵叫的同時,梵天丸飼養的貓咪都起了共鳴,一起發出了貓咪大合唱。
  「就連拿手絕活都和公主一樣!這個人太適合當公主的替身了!」
  「只要戴上眼罩就分不出來了。」
  梵天丸若有所思(這個女孩子真有趣),一眼就中意上貓姬。
  「真吃驚,沒想到除了我以外還有人擁有和貓共鳴的能力。妳該不會繼承了魔族血脈吧?咯咯咯。貓姬就是那個經常用護臉面具遮住長相的佐竹義重之女嗎?」
  「是養女喵。義重大人有著如此這般的深謀遠慮喵。」
  第一次見到梵天丸的貓姬也對她有了好感。
  因此,貓姬將佐竹義重把她送到伊達家的經過不諱言地說了出來。

  ※

  蘆名盛隆帶著弟弟‧義廣逃亡到常陸。佐竹義重派遣的援軍也逐步撤回國內,被害狀況意外輕微。儘管蘆名盛隆聲淚俱下地哀求說:「我打了一場難堪的敗仗,還請您一定要救救黑川城還有蘆名家啊」不過佐竹義重正在專心對付北條,無暇他顧。後來有消息稱黑川城已經在退隱的止止齋命令下開城投降,而蘆名家則是向伊達家投降並表示臣服。義重告訴盛隆蘆名家已經滅亡了,並感謝他直到最後仍保護弟弟的性命。義重還犒賞盛隆一間宅邸,要他在常陸安養餘生。
  義重召集了家臣大笑說:「唉呀,被擺了一道啦。伊達政宗‧梵天丸真的是條龍吶。佐竹家終於來到決定是否氣數已盡的關鍵時刻啊」。
  「佐竹家被成為奧州霸主的伊達政宗與小田原的北條氏康夾在中間。併吞了蘆名家後,伊達家的國力已經超過了百萬石;而坐擁伊豆、相模、武藏,還侵吞了部分下總、上總、上野的北條家少說也有一百五十萬石以上,我們佐竹家只有常陸七十萬石,就算是被人懼稱為『坂東太郎』的老夫,也沒辦法維持住這兩條戰線啊。」
  家臣團紛紛悲痛地認為:如此一來佐竹家遲早會拜伏在他人腳下;不過義重一笑置之,並說:「一群蠢才!我鬼佐竹絕對不會屈居人下的」。
  「就讓伊達、北條這兩條鬥犬互咬吧!就像過去繼承了關東管領的越後上杉謙信當上關東聯軍盟主,並揮軍攻打小田原的時候那樣。我們就擁立伊達政宗為新任奧州關東聯軍的盟主,藉此讓她去包圍小田原城吧!老夫會替不熟悉關東的伊達政宗折腰,並說服關東諸將加入伊達方的。」
  「原來如此,先慫恿伊達政宗出兵,進而賣她個人情啊!」
  「只要主公一句話,上野的人與下野的宇都宮家、小山家、佐野家都會立刻前來助陣的!」
  「儘管上野、下野的武士都是絕對不會向其他武家低頭的倔強傢伙;不過他們的領土沒有濱海,因此我們常陸的佐竹家同樣身為北關東武家,但他們還是對佐竹家另眼相看地說:『佐竹大人真優秀,畢竟常陸有海嘛』!」
  「另外,南總安房的里見家向來以擊敗北條家為宿願,相信他們這次會即刻參戰吧。」
  「不過小田原城可是上杉謙信、武田信玄都無法攻克的不落名城啊。不論是伊達還是北條獲勝,兩家應該都會蒙受巨大損失的啊。」
  「那場仗恐怕會分不出勝負吧。這樣子佐竹家也能夠存續下去了!」
  「在較有才華的北條氏康將家督之位傳給平庸的妹妹‧氏政前,我們佐竹家要盡量爭取時間啊!」
  「氏康似乎因為與上杉、武田的連年征戰而漸露疲態。只要狡猾的氏康退隱或病死,北條就不足為懼了!」
  不過義重搖了搖頭說:「事情沒那麼簡單啊」。
  「伊達政宗這位風雲人物徹底破壞了奧州透過聯姻制度建立起來的特有保障機制,而且她還只是個孩子啊。如果在攻打小田原城的時候碰到瓶頸,她或許會一氣之下搶奪關東諸將的領土,屆時就連遠征關東時借道給伊達軍的佐竹家也無法悻免於難吶。光靠口頭上的臣服還不夠,我們佐竹家必須送人到伊達家當義妹,藉此正式締結義姊妹同盟才行。」
  家臣團質疑說:可是佐竹家的公主都嫁出去了啊。
  「沒錯。因此老夫打算挑選一位養女,並把她送去當伊達政宗的義妹啊。」
  「靠養女維繫的同盟關係太薄弱了……」
  「不,捲入這次戰亂而逃出仙道筋的飯坂家與伊達一族有關,他們有位年幼的公主,就把這位公主當成老夫的養女送到伊達家吧!那位公主名叫貓姬!大家都認為她的長相酷似伊達政宗吶!」
  為了報答主公不棄之恩,小貓這就前往伊達家喵──隨侍在義重身邊的貓姬深深行了個禮。
  「伊達政宗以殘忍非人之獸的名號受人懼怕;不過她的妹妹‧愛姬個性卻很溫柔。貓姬,妳要負責維繫伊達政宗與佐竹家的關係,並盡可能鼓吹她遠征關東喔!」
  「遵命喵。不過……」
  「不過什麼?」
  「貓是一種隨性生物,據說三天就會忘記他人的恩情喵。小貓將來或許會迷上政宗大人,進而與主公為敵也說不定喵。」
  「這樣啊,到時候再說吧。無妨。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義重豪爽地笑道──

  ※

  「於是小貓就來到了姊姊大人的身邊喵。是否接受義重大人的深謀遠慮,就全看姊姊大人的意思喵。」
  「貓姬,妳坦承一切非常好。等等賞妳逗貓棒。先去幫我餵貓吧」梵天丸搔了搔貓姬的喉嚨,將她送到了庭院。
  「事情就是如此,向關東出兵吧!」
  「咦!?您沒聽到貓姬大人剛剛說的話嗎!?佐竹義重就是要公主與北條相爭,藉此坐收漁翁之利耶?」
  「就算我們什麼都不做,鬼佐竹也會自行組成關東遠征軍的。現在不正是向世人打響伊達政宗名號的難得機會嗎?咯咯咯。」
  「要發起遠征的話,我覺得北奧州的難度比較低耶。儘管北奧州諸將都發誓服從公主,不過畢竟那些人叛服無常啊。我想應該讓公主直接用武力迫使他們真正歸順,這樣子會比較好吧。」
  「嗚喵~~往北的話,那隻老狐狸又會來礙事的。雖然很想毒死他,不過畢竟是母親大人的哥哥,不能對他動手啊。」
  「關東霸王‧北條氏康是個強敵喔。雖然關東局勢隨時在變,無法準確算出她的領地石高,不過她最少也有一百五十萬石,甚至還有兩百萬石的說法喔。伊達家的國力還不足以打敗她的。誠如貓姬大人所言,我們也無法仰賴佐竹軍的。」
  「廢話少說,去關東就對了!至於北奧州那邊,只要別讓那隻狐狸來亂,未來還有機會拿下的。」
  「知道了!可是……為什麼公主您對關東這麼執著呢?」
  「這個嘛,這樣子坐在那邊的兼兼就會傷腦筋了啊。」
  什麼?──兼續不禁站了起來。
  「我梵天丸要搶在關東管領上杉謙信之前奪下關東,這是對上杉謙信援助南奧州聯軍的懲罰啊。」
  妳這個混蛋!!!──儘管性急的兼續發出怒吼,但梵天丸充耳不聞。
  「對了,征服奧州後,接下來就破壞關東的秩序吧。兼兼肯定會被上杉謙信痛罵一頓的。咯咯咯。」
  「少自以為是了~~!!」
  「順帶一提,雖然收了個新妹妹;不過我絕對不會因此把小愛給妳,也不會讓小十郎當兼兼的夫婿喔。」
  「姊姊~~」愛姬發出一聲嬌喘,小十郎則是錯愕地微微驚呼。
  「梵天丸,等一下~~~~!妳這種人啊!!!!有些話是不能說的耶……」
  「真可惜呢,兼兼。小十郎是我的抱枕啦。咯咯咯。」
  兼續發誓,下次絕對不會再替梵天丸擔心了。
  而成實則是露出有如隔天要參加祭典的興奮表情,整顆心已經飛到關東的大平原了。
  「公主,在下必定會與小十郎跟隨您到天涯海角。只要是為了公主的幸福,我成實就算戰死沙場一百次也在所不惜啊。」

  從米澤回到山形的路上。
  「阿義,妳嫁到伊達家的那天,走的路剛好是反方向對吧。」
  走在山路上的最上義光用鬱悶的聲音對義姬這麼說著。
  「那個時候妳還曾經從轎子裡面跳出來,手拿火槍一發解決掉比熊還大的兇猛野豬呢。」
  「那頭豬是哥哥放的吧。」
  「我還以為只要妳露出懷孕的肚子展現英勇模樣,輝宗就會被嚇到了;不過卻造成反效果了啊。」
  「得知真相的伊達家家臣團還氣到差點動武呢。」
  「不過,輝宗卻面不改色地說:『血緣不重要。內人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喏』。那種深不可測的態度讓我相當害怕呢。」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那個人已經──」
  「阿義。為什麼妳要在梵天丸面前演那齣戲,騙她是妳下的毒啊?」
  義光不忍心看到一沒有人拉住就會踏上修羅之道的義姬。
  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把義姬帶回山形。
  「輝宗死後,梵天丸已經穩坐伊達家當家的位子了,妳不就能夠毫無顧忌地與梵天丸和睦相處了嗎?」
  「梵天丸變堅強了。然而,我對那個孩子太溫柔,她就會再次裹足不前的。稱霸天下之路才剛起步啊。」
  「她是妳寧願放棄一切也要守護的孩子。沒道理不堅強啊──」

  義光回想起在這座山上與父親率領之最上一族的激戰。
  小時候的義姬備受期待,被認為有望成為最上一族有史以來最出色的英豪。
  才智、美貌、勇氣兼備的公主武將‧義姬其資質評價遠勝過身為嫡子的義光。
  就連自視甚高的義光也很清楚,自己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義姬,並暗自決定未來要把最上家的當家之位交給義姬。
  不過……
  義姬卻與一名年輕的南蠻商人陷入愛河,而且還懷了孩子。得知此事的最上一族大為震怒,調集兵馬追殺企圖私奔的兩人。
  儘管義姬擁有萬夫莫敵的實力,但還是寡不敵眾、差點被殺。
  救出她的是帶領少數手下力抗家族的義光。
  義光也對義姬的行動非常憤怒。
  他早就在自己腦中規劃了讓義姬成為奧羽霸主的未來。
  然而,所有的一切卻因為一時的兒女私情毀了。
  義光大吼:妳這個自毀前程的笨蛋!
  就算如此,義光還是不願見到義姬死去。
  在與全族為敵的戰亂中,義姬向義光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我在出羽三山獲得月山之神對自己孩子的啟示了。」
  「月山之神!?阿義,妳不是個會拜神的人啊。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如果我過著普通的人生,身為梵天化身且能夠成為英雄的吾子將會晚十年出世的。」
  「所以才會年紀輕輕就急著生小孩嗎!?妳怎麼可以這樣啊!」
  義姬一邊揮舞薙刀一邊吟起詩句。
  據說這是她在出羽三山修行時天上突然傳來的一首詩。

  馬上少女過,
  世平白髮多。
  殘軀天所赦,
  不樂是何如?

  一位年輕的女英傑在世上出現了。儘管她想要策馬馳騁於戰場,但卻因為生不逢時而無法達成角逐天下的夢想,只能鬱鬱寡歡地過活。這首像是某位公主武將故作堅強,卻又像是在悲嘆的詩句傳入了義姬耳中。
  義姬堅持這首詩是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所吟的。
  究竟是真有其事,還是為悲戀所惑、失去未來的義姬為了爬出絕望深淵而編造一個故事逼自己相信?義光無從判斷。
  義光很想對阿義說:阿義,這首詩不就是在描述經歷了沒有結果的戀情,因而懷上了無人祝福之子的妳嗎?
  這不是從妳內心深處湧出來的話語嗎?
  但他說不出口。
  「英雄生不逢時,只能過著抑鬱、遺憾的一生,這就是這個孩子的命運啊。」
  對義姬而言,這些話、這首詩才是真的。
  義光知道,如果現在奪走阿義因為相信這首詩而生下來的嬰兒,阿義勢必會喪失求生意志的。
  「能夠改變這肚裡孩子命運的,就只有身為母親的我啊!」
  「──我明白了!」
  悲哀的是阿義的孩子不可能成為奧羽霸主的。等到孩子出世後,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是南蠻人之子。在封閉的奧羽,這是個致命的沉重負荷啊──義光為義姬感到嘆息。
  不過,現在只要阿義能夠活下去就夠了。
  阿義那征服奧州、加入角逐天下行列的夢想就由我來繼承吧──義光下定了決心。
  「只有我永遠會站在阿義這邊的!」
  義光將槍頭對準自己的父親,發出一陣咆哮。
  「不管是父親還是弟弟,凡是傷害妳的人我都不會放過的!」
  「所以阿義,跟哥哥保證,妳會好好活下去!」
  「我會活下去的。」
  「妳一定要活下去啊!」
  義光絲毫不介意自己的瘋狂行徑會造成最上一族內亂而滅亡。最後最上一族因為懼怕他的氣勢而與義光和解,以「將南蠻商人逐出山形,義姬則是嫁到鄰國‧米澤伊達家」的條件達成停戰協議──

  ……
  山形城已近在眼前。
  義光得在這個山頭與義姬道別了。
  下次相會是什麼時候呢?或許兩人將永遠無法相見了。
  「阿義。我呢,無論如何都想成為奧州霸主,所以至今一直不在意別人的眼光,總是恣意妄為啊。」
  在難得沉默的義姬身邊,義光抓了抓頭。
  「阿義,我覺得被妳殺掉也無所謂喔。原本我就打算將山形城、最上家都交給妳來繼承。如果妳有意思的話,現在就殺了我吧。我不會在意的。」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會與梵天丸纏鬥到底。也就是說,我是妳的敵人啊──義光如此說著。
  「從那天開始,無可救藥的野心之火就不斷炙燒著我的軀體,久久不息。妳在成為英雄豪傑前就因為梵天丸而失去一切、被禁錮在米澤了。妳的那份遺憾時時刻刻徘徊在我的腦海當中啊。」
  義姬第一次看到自己哥哥如此頹喪的模樣。
  這個時候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儘管想讓梵天丸與義光和解,不過卻看不到一絲希望。
  「妳知道嗎?我希望由我繼承妳的野心,而不是梵天丸啊!只要我還活著,就絕對不會放棄希望!我不可能原諒從我手中把妳搶走的梵天丸!如果想阻止我的話,妳就得親自下手啊!」
  「……哥哥……請原諒妹妹的任性……」
  騎在馬上義姬靜靜垂下頭來。
  「別說了。眼睛才開始……」
  叮……
  從山頂傳來一道輕輕的鈴鐺響聲。
  兩人抬頭往山頂看,只見一位頭戴斗笠、五官被遮住的矮小行腳僧站在那裡。
  插圖007
  「義光大人。愛之深,恨之切喏。」
  什麼?──義光瞇起眼睛仔細一看。

  「梵天丸有如悲劇的命運,藉著呵護那個孩子的人所奉獻的心意而得以翻轉。阿義,妳可以自傲地挺起胸膛喏。那個孩子既不可憐也不可悲──因為她比任何人都還要堅強喏。」

  行腳僧高聲對兩人說著。
  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卻平靜、澄澈。

  「輝宗大人,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你還活著……!?」

  當義光察覺到行腳僧的身分,進而想叫住他時,他早已不見蹤影了。
  只剩下僧人的話音在風中飄盪。

  「我會不斷祈禱,期盼你們三人的夢想有天能夠合而為一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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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9 18: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9-9-9 18:11 编辑

  第七封印 毘沙門天

  越後。
  上杉謙信的居城‧春日山城。
  調停南奧州諸將與梵天丸,結束整場奧州動亂後,直江兼續現在正在和上杉謙信單獨會面。
  「──以上就是事情經過。」
  包含兼續自己在摺上原徹底敗給梵天丸的奇策妙計在內,兼續毫不隱瞞地將奧州動亂的始末報告給謙信知道。
  不過,唯獨自己對片倉小十郎的思慕之情沒有說出,而是將這份淡淡的心意埋藏心底。
  謙信靜靜坐在織田信奈送來的南蠻椅上,默默聽著這段關於梵天丸的漫長故事。
  而兼續則是維持正襟危座的姿勢低著頭。
  「梵天丸究竟是龍,還是魔王呢?」
  謙信開口了。
  那澄澈的話音有如來自天界的聲響,無法想像是出自凡人之口。
  上杉謙信並非凡夫俗子,而是毘沙門天的化身。
  上杉家的家臣都打從心裡相信那則神話。
  「兼續妳怎麼看?」
  謙信問道。
  心中百感交集的兼續如此回答謙信。
  「梵天丸異常的眼瞳一點也不可憐。」
  「不可憐?」
  「是的。她一心追求母愛的身影──」
  兼續努力想擠出聲音,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梵天丸絕對不會成為魔王的。」
  「不會嗎?」
  「梵天丸本人還只是個孩子,她尚未察覺,自己的內心其實已經被周遭給予的愛填滿了。」
  謙信撥動懷中的琵琶。
  當謙信內心動搖時,她就會不自覺地彈起琵琶。
  並將自己的感情融入琵琶的音色中。
  「兼續。妳覺得梵天丸能夠獲得幸福嗎?」
  與她沉穩的語氣形成強烈對比,謙信激昂的琵琶音色瞬間勾走了兼續的心神。
  當兼續回神時,只聽到謙信低語:「就暫時讓梵天丸在關東玩一下吧」。
  「至於在下的懲罰呢?」
  「兼續已經拯救梵天丸免於落入魔王之道了。」
  「我只是──」
  「謝謝妳,兼續。往後也請妳繼續看顧梵天丸。」
  「……遵命。」
  「兼續,妳可以成為一名優秀武將呢;不過那個奇特的頭盔裝飾是……?」
  兼續身邊擺了一副裝飾著「愛」字的奇特頭盔。
  「謙信大人教會我『義』這個字的意義。然而,我認為要平息這場亂世還需要一物──在與梵天丸相處的日子裡,我發現了。梵天丸即便自稱魔王、踏上了稱霸之途,但她還是一直在尋求某樣她早就獲得,但自己卻渾然不知的事物。」
  「那是……愛?」
  「是的。而且其實這個字不只可以念成『ai』,還可以念成『mego』!是雙關語喔!」【註:ai是「愛」的一般念法,mego是「愛姬」名字裡「愛」的念法。】
  「雙關語?mego是誰?」
  「咳咳。沒、沒什麼,請忘掉吧。『慈悲』有兩個字,沒辦法做成頭盔裝飾。儘管這樣有點像天主教用語,不過要用一個字來表現的話,我認為用『愛』這個字最適合了。」
  「義即理,愛為情,是我無法獲得之物。兼續,妳能夠成為一名優秀的武將呢。」
  「戰國武士竟然會大言不慚地談論情愛,我一定會淪為後世的笑柄吧。倘若能夠藉由這頂頭盔傳達我的信念,那我就滿足了。」
  兼續一定能夠成為優秀的武將呢。謙信又說了一次。
  「不過呢,兼續,難道不能用『戀』嗎?」
  被看透了!
  兼續猛力咳嗽並岔開話題。
  「謙信大人,關東遠征一事您覺得如何?」
  「關東就暫時交給梵天丸處理吧。」
  「這樣就得更動征服關東的長遠戰略了。為什麼您會這麼決定呢?」
  琵琶音色戛然而止。
  「我的時間……所剩不多了,兼續。」
  「謙信大人!?您何出此言!」
  「毘沙門天能夠待在地上的時間很短暫,我必須返回天上了。」
  「不,謙信大人是真正的毘沙門天。謙信大人在戰場上從未受傷,就連槍彈、箭矢都會避開您啊!」
  兼續情不自禁地抬起頭高喊:「所以根本沒有什麼不得不返回天上的問題啊!」。
  「謙信大人沒有罪啊!」
  「兼續。我的父親殺生太多,所以我才會背負著父親的業障而生的──不為人,而是成為毘沙門天,實現人間的正義。」
  兼續的視線對到微微笑著的謙信。
  「為了常勝不敗,我發誓終身守貞。一旦愛上塵世的凡人,我就會即刻喪命。這就是我的命運。」
  在那裡的是擁有肉身的毘沙門天。
  鮮紅的雙眼。
  不管左右都紅得讓人聯想到梵天丸的邪氣眼。
  那是一雙緊緊揪住兼續內心的淒美眼瞳。
  謙信的身體幾乎沒有色素。
  雙眼紅得無可比擬、秀髮像白銀般閃耀,而肌膚白得更甚越後的雪。
  上杉謙信天生患有albino(白化症)
  儘管謙信害怕曬到太陽,平時都待在毘沙門堂裡面,不對外露面。不過,一旦她出現在家臣團面前,所有家臣都會被謙信超脫俗世的神祕美貌震懾,並紛紛拜倒在謙信面前,化為為將性命全部奉獻給毘沙門天的敢死隊。
  長時間待在毘沙門堂與毘沙門天交流的謙信,十八歲左右就成為了公主大名,而且還擁有只能說是若有神助的驚人直覺。
  有人稱之為「天啟」。
  她在川中島看穿山本勘助的「啄木鳥」之計,靠的不是理論。
  而是謙信稱為「毘沙門天之聲」的直覺。
  為了避開日光,謙信必須躲在陰暗的毘沙門堂。她在孤獨當中將精神磨練得極致敏銳。
  「兼續,據說西邊有個第六天魔王。那位魔王趁著我和信玄在川中島交戰時閃電上洛。那個人體內充滿了熊熊的野心之火,那股火焰或許有天會燒毀這個國家的一切。據說她高舉天下布武的大旗,高談著不為世人所容的戀情,絲毫不壓抑自己的感情呢。」
  兼續只是默默聽著少女說話。
  插圖008
  謙信難得說這麼多話。
  「阻止信玄上洛後,我想親自和那個人在戰場一會。」
  謙信望向遠方,奮力發出纖弱的聲音說:
  「不知道為什麼。每當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我就會感到胸口一緊呢。」
  對貫徹昆沙門天身分發誓終身守貞、嚴禁自己戀愛的少女而言,活著不為其他,只是為了正義而戰。
  此時兼續頭一次對捨棄人類身分、化身為毘沙門天的謙信感到悲傷。
  這是與梵天丸相遇前的兼續絕對不可能產生的情感。
  「我相信自己之所以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一定是為了與那個人戰鬥、消滅她,並和她一起魂歸西天的。那個時刻即將到來了。」
  謙信閉上眼睛。
  就連她那長長的睫毛也和水晶一樣光輝潔白。

  「兼續。我要向織田信奈開戰,然後摧毀她。」

  躺在南蠻床上的梵天丸將小十郎抱在懷中──這天晚上她做了個夢。
  那是她與小十郎第一次見面,令人感到懷念的記憶。
  英姿凜凜、面容清秀、舉止溫柔。這樣的小十郎散發出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奇特魅力。
  「遵奉輝宗公命令,在下從今日起擔任梵天丸大人的侍童。在下是片倉小十郎,往後一生都會侍奉梵天丸大人。」
  對因為複雜出身與奇特容貌而不斷受傷,進而封閉內心的梵天丸而言,她直覺認為她可以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可以對她敞開心房。
  「妳真的願意發誓終生效忠於我嗎,小十郎?」
  「是的,我發誓。」
  「我沒有繼承伊達家的血脈,被家裡的人討厭喔。妳真的有足夠的覺悟嗎?」
  「有的。所以請讓我接下這份重責大任。」
  能夠包容一切的笑容。
  梵天丸很希望相信小十郎。即便知道這樣做不對,但她仍然願意一試。於是她顫抖著說出一道無法對任何人下達的命令。
  「那麼,小十郎。用那把小刀將我這隻紅色眼睛──被詛咒的左眼挖出來。」
  我辦不到──小十郎露出微笑拒絕了。她的眼中充滿濕意,那是眼淚即將奪眶而出的笑容。
  「妳不是才剛剛發誓效忠於我嗎!照我的命令去做!母親大人會不愛我,都是這隻醜陋的紅色魔眼害的!妳果然害怕挖出我的魔眼,害怕遭到作祟吧,小十郎!」
  「不是那樣的,公主。沒有挖出那隻眼睛的必要。」
  梵天丸狠狠咬住小十郎伸出的手指,不過小十郎伸出了另一隻手輕輕撫摸梵天丸的臉頰──

  「因為,公主的鮮紅眼瞳如此美麗,就像寶石一樣啊。」

  那天,梵天丸有生以來第一次打從心底哭泣,她抱著小十郎的手不斷嚎啕大哭。然而,夢到這段塵封回憶的梵天丸,臉上卻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插圖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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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9 18:11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我是作者春日。不用我說,《織田信奈的野望》的「本傳」是我們的主角,即未來人‧相良良晴與女主角‧織田信奈交織而成的故事。「抱歉!我遇到一個無論如何都想要描寫的人物!請給我一本書的機會吧!」有位公主武將讓我無理取鬧似地用了這個理由寫出了一本「外傳」。
  那就是梵天丸,又名「奧州霸主」的伊達政宗。
  自稱獨眼龍政宗。
  在《信奈》的世界裡面,由於良晴教了她多餘的未來知識,進而變成了邪氣眼龍政宗。
  也就是所謂的中二病武將代表人物。
  戴著單邊眼罩、頭戴弦月盔、穿著一身漆黑鎧甲的時尚感充滿了中二病的感受。(據說達斯維德的黑武士扮相其原形就是伊達政宗的黑漆五枚胴具足呢。咯咯咯。簡直就是魔王嘛!)她的所作所為更是破天荒。
  在父親‧伊達輝宗於人取橋遭到挾持時下令:「開火!開火開火!」還被母親‧義姬下毒而差點喪命。就算是戰國時代,他還是有一籮筐無比誇張的軼事。
  大河劇「獨眼龍政宗」記述他那段波瀾壯闊的人生。這部名作不僅創下日本大河劇史上最高的平均收視率,而且還長存於觀眾的記憶中。
  不僅是渡邊謙先生飾演,野心勃勃的政宗;岩下志麻小姐飾演,個性豪氣萬千的義姬;其中已故原田芳雄先生所飾演的最上義光更是出色到了極點。儘管他飾演的是把政宗當成眼中釘的壞人,但卻讓人無法討厭他,是個魅力十足的角色呢。
  「獨眼龍政宗」之所以在伊達政宗還是沒什麼知名度的小眾武將時依舊博得高度人氣,追本溯源的話,不根據史實的戲劇性原創劇本,政宗、義光、義姬這些引人注目的角色,這些都是理由。這部連續劇既是戰國故事,同時也是部細膩描寫伊達家與最上家愛恨情仇的家族生活劇,這也是原因之一。
  本作有點在向「獨眼龍政宗」致敬。本書的梵天丸(雖然比史實還早出生)年紀非常小,還不到談戀愛的年紀,因此主要描寫的是梵天丸與她母親‧義姬之間的母女關係,以及和其父‧伊達輝宗的父女關係。由於信奈很早便喪父,與母親也處於斷絕關係的狀態,這些都是在本傳裡面不太容易寫到的主題,於是我很自然就充滿了幹勁。
  梵天丸之所以不是「獨眼龍」,而是變成了「邪氣眼龍」,這是因為我將梵天丸設定為擁有異色瞳之混血兒公主武將的緣故。
  但這不是春日的自創設定。
  儘管我已經沒有印象第一次是在哪邊聽到的,不過在戰國支持者的圈子裡面有個與「上杉謙信女性說」並列的奇特學說,即「政宗混血兒說」。就是義姬與西班牙人外遇所生的孩子就是政宗,並因為異色瞳的關係必須戴上眼罩的說法。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奇特學說,其推理如下:
  •政宗(或許)與西班牙締結軍事同盟,並打算賣掉日本。
  •政宗(好像)有白人側室。
  •政宗因為獨眼而必須戴上眼罩。二戰後發掘出來的政宗遺骨卻證明他不是獨眼。
  儘管有種種理由;不過我覺得「某款遊戲的政宗很愛用英文」也是政宗混血兒說廣為流傳的一個原因吧(笑)。
  另外,如果從時間順序來看,這本「外傳」的時間是從本傳的第二集開始,然後是夾雜在第三集「堺町篇」梵天丸與良晴相遇,最後銜接至第五集的後半。然後,這本「外傳」的後續會銜接到第七集的「小田原篇」,所以初次閱讀的讀者如果能在看第七集前先看過「外傳」的話,應該就會覺得比較通順吧。
  我在寫這本「外傳」時健康情況很糟糕,每寫一點就倒下,然後醒來寫了一點又倒下。當時是過著這樣的生活。我記得完成初稿後沒多久,身體就到達極限而住院,最後是在病床上面完成印刷校正的。
  儘管當時是在非常糟糕的狀態下寫作,但這本「外傳」的大綱卻規劃得很不錯,改稿的地方並沒有很多。
  以「無印」的關鍵配角──常陸的佐竹義重為首,和梵天丸交戰的奧州與北關東諸將獲得了登場機會,而原本只有列出名字的愛姬競爭對手‧貓姬雖然也有出場,不過主要故事幾乎都不需要因此而修改。
  不過,故事的最後一幕則是新增的。
  這本「外傳」是徹頭徹尾的梵天丸故事,我想要在最後也用梵天丸來收尾。
  另外,收錄在後記之後的特別短篇也是以梵天丸為主角的全新故事。雖然梵天丸在第七集邀請良晴來到奧州,不過在本傳裡面沒什麼機會讓良晴前往奧州,這點讓我相當煩惱,所以這次的短篇總算有機會讓良晴成行了。

  春日みか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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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9 18:11 | 显示全部楼层
  特別短篇 相良良晴,應邀至奧州

  在關東遠征戰中,梵天丸與雜賀眾聯手組成戰國時代最早「火槍騎兵隊」擊敗了日本最強的「赤備兵」,還有前去支援小田原北條氏的武田家騎兵隊。這項彪炳的戰功獲得了世人的高度評價。
  「奧州霸主」梵天丸有如閃電的關東遠征不僅運用全新的戰術擊敗了武田騎兵隊,還指揮了精采的撤退戰,兩者都深深震撼了關東諸將。
  在梵天丸遠征關東時,她的母親‧義姬負責留守米澤。儘管義姬每次與梵天丸見面就會爭吵,在統治出羽的其兄‧最上義光趁梵天丸不在時出兵米澤後,義姬立即說:「就算是哥哥,我也不會讓你搶走米澤的!」並毅然決然出面阻止義光。義光雖是個野心家,但卻非常疼愛妹妹,於是只好說:「阿義!妳不能因為和哥哥交戰而死啊!」進而放棄攻打米澤。義光表面上暫時放棄和梵天丸打仗;不過他當然沒有捨棄「擊敗梵天丸」的野心。
  吃過最上義光趁隙偷襲的苦頭後,梵天丸宣布:等征服北奧州諸將、完全控制奧羽後,就會率領更龐大的兵力再次進軍關東。
  下次的關東遠征,關東諸將無法像之前那樣袖手旁觀了。
  在得知送去當梵天丸義妹的貓姬很受梵天丸寵愛後,常陸的佐竹義重鬆了一口氣說:「還好有把那個女孩送過去啊」。

  梵天丸在位於現代宮城縣仙台市的千代建設了「仙台城」。為了達成征服整個北奧州的目標,也為了防止最上義光趁虛而入,梵天丸將根據地從山裡的米澤遷了出來──米澤太靠近最上義光的本城‧山形城,並將其轉移到坐擁靠海港口,而且還是奧州地理中心的千代。
  過去織田信奈曾經為了奪取美濃而將本城從清州遷到了小牧山。而奪下美濃後沒多久,又毫不猶豫地將本城遷至了靠近畿內的安土。
  梵天丸經常與相良良晴互相通信。她對信奈「為了戰爭而無止盡遷移本城」這種超乎常理的戰略感到佩服,因而離開生長的故鄉‧米澤,來到了千代。
  順帶一提,儘管梵天丸之所以將千代改名為「仙台」是受到唐國故事影響;不過這也是因為她聽到信奈根據唐國故事,將美濃的稻葉山城與井之口城鎮改名為「岐阜」這個帥氣名字的關係,所以她才有樣學樣的。
  相較於信奈為了彰顯稻葉山城與井之口城鎮屬於自己的義父‧齋藤道三,所以才會改成發音與「義父」相近的「岐阜」;梵天丸取了「仙台」這個地名的原因,則是用來讚美她自己是超越人類之王,也就是「仙人」,並藉此來威嚇諸侯罷了。在唐國故事裡,仙人居住的豪華宮殿就稱為仙台。
  梵天丸本來打算想將千代的城鎮各自改名為「魔王城」「魔王鎮」這種反基督名字;不過因為領民、家臣‧片倉小十郎極力反對的關係,所以她才妥協說:「那就用唐國風格的名字將就一下吧。咯咯咯」並定名為「仙台」。
  故事繼續說下去。
  根據相良良晴的信與派往近江的黑脛巾組報告,與梵天丸爭奪天下的另一位魔王‧織田信奈在琵琶湖畔建造了一座壯觀的安土城,還在城內蓋了一座「摠見寺」、樹立自己的神像,搞出了讓觀光客供奉自己為結緣神這種會遭到天譴的行為,而且還派人穿著「琵琶湖阿鯰」布偶裝逗小孩子開心,甚至還親自與安土城的觀光客握手。不只賺到了錢,而且還牢牢擄獲了男性的心。她準備了各式各樣這類的「振興安土市鎮計畫」。
  喔喔……振、振興安土……好像很有意思啊──梵天丸感到興奮不已。
  她邂逅了「城市再造」這樣的全新樂趣。
  「我也不能輸!我要以仙台為中心,將觀光客全都引來奧州!日本的中心將不再是近畿,而是仙台和奧州啊!」
  儘管小十郎吐槽說:「不管公主用什麼詭辯,這個國家的中心還是京都啊。我想應該騙不到日本人喔~~」不過梵天丸沒有因此而受挫。
  「日本人?小十郎,我的目標是南蠻人啊!只要招攬南蠻人來奧州觀光,騙騙那些天主教徒與傳教士,就有可能讓羅馬【Roma】居民誤以為奧州就是日本的中心啊!哇哈哈哈哈!」
  梵天丸隨即著手規劃好幾項「振興奧州計畫」。由於這些計畫的用意是為了使南蠻人吃驚,好讓他們相信奧州乃日本的中心,所以儘是些小十郎看不懂,也無法理解的古怪點子。一但認真就停不下腳步的梵天丸開始迅速地執行這些計畫。
  不過,梵天丸所想的「讓南蠻人誤以為奧州是日本中心」計畫,裡頭所用的捏造設定以地球與全人類等級來看是否具有說服力,必須由相當瞭解南蠻的未來人看過才知道。
  另外,根據親身參與織田家振興安土計畫的相良良晴所言,振興地方還需要「吉祥物」「地方非主流美食」──也就是奇特且具有個性的名產才行。
  「叫相良親自來這裡傳授未來料理吧。咯咯咯。」
  於是,剛從毛利家回到睽違半年的織田家,相良良晴便隨即被找去擔任振興奧州城鎮計畫的顧問了──

  相良良晴在仙台城本丸的大廳接受熱情招待。此時他已經是奧州家諭戶曉的有名人物。聚集到仙台城的伊達家臣團都熱烈地討論說:「未來人來訪了!」「竟然能使喚未來人,真不愧是政宗公」「政宗公稱相良良晴是自己的家臣原來不是在唬人啊」「政宗公果然是沉睡於奧州的真正魔王啊」。
  「畢竟很久以前就約好了嘛。雖然我才剛回到織田家忙著,不過還是來了喔,梵天丸。妳是不是稍微長高了啊?」
  「因為我戴著山勘眼罩來封印力量、壓制了魔王覺醒,所以發育得有點慢啊。」
  「是這樣嗎?我覺得很快就會長大了喔?」
  「相良你好像也大了一號喔。咯咯咯。織田信奈什麼時候要公布懷孕的消息啊?你已經對她播了很多次種吧。咯咯咯。」
  「咳咳咳!我我我我和信奈才才才才不是那種關係啦!只有接過吻喔!?」
  「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再這樣拖拖拉拉下去的話,小心織田信奈會被其他男人睡走喔。」
  「公主,請不要說那些像是性騷擾老頭子的話啦。既讓人不高興,而且還會丟伊達家的臉耶。」
  「這是黃金的相良人偶,請收下」小十郎送上了米澤的木芥子人偶,伊達成實則是遞出一個昆蟲籠子說:「嗚啦!相良良晴你來得正好!我準備了昆蟲世界裡面最英挺氣派的獨角仙、戰鬥力最強的鍬形蟲,還有最好吃的黃石蛉幼蟲。選你喜歡的蟲帶走吧!」。
  「喔,謝啦。我選鍬形蟲吧。要吃的蟲就心領了。」
  「我說梵天丸啊。不應該拿木偶、昆蟲招待千里迢迢從京都來到這裡的相良大人吧。看來真的該加快開發仙台地方名產的腳步了。」
  「嗚~~嗚~~」
  抱著對獨角仙興味盎然而揮舞小手的竺丸,皺著眉頭的義姬在梵天丸旁邊坐了下來。
  「哼。沒想到小鬼頭和相良良晴處得這麼好。這樣子就算敗給織田家,伊達家也不致於被摧毀了。妳的心機還是一樣深呢,真是個長袖善舞的傢伙啊。」
  梵天丸的宿命強敵‧最上義光坐在義姬身後面無表情地啃著鮭魚並若有所思(呿。為什麼我得來仙台城啊。臭小鬼走著瞧。既然來了,我不會隨便走人的)。
  「哥哥嘴上這麼說,還不是跑來仙台城想和織田家套交情。和梵天丸的霸權之爭呢?」
  「今天暫時休兵吧。織田家早晚會和上杉家正式開戰,而上杉也是最上的敵人。總之我只是來和相良良晴打好關係的。」
  「真不愧是舅舅,好會耍小聰明啊。這樣最上家也不用擔心被摧毀了呢。咯咯咯。」
  「少囉嗦!」
  「相良是來自未來的胸部星人。只要舅舅把你的愛女獻給相良當妾,最上家就可以永保安泰囉。咯咯咯。」
  「臭小鬼開什麼玩笑,誰會把我最寶貝的可愛駒姬許配給這種猴子啊!」
  「我在奧州也被稱為猴子啊……話說回來,梵天丸。妳不是正在和最上先生交戰嗎?」
  「我不記得有叫舅舅這隻老狐狸來喔,相良。他只是為了向織田家獻媚才跑來的啦。咯咯咯。」
  「臭小鬼妳說什麼?想打仗嗎!」
  「哥哥,在相良大人面前請自制點,這樣很丟臉的。梵天丸妳也別挑釁我哥哥啊。」
  「言歸正傳,相良才剛回到織田家,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忙才對,所以趕快提出對振興奧州計畫的建議吧!首先,關於我為了振興城鎮而準備的各種『monument【紀念建築】』與『item【紀念品】』,我想聽聽你直率的感想。」
  「哦,妳已經記熟我在信裡面用的英文啊。妳記憶英文單字的速度挺快的嘛。」
  「我可是神童喔。咯咯咯。」
  最有基本常識的小十郎若有所思(唉……相良先生即將看到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了。對遠道而來的您實在是不好意思),並嘆了口氣。

  良晴到了仙台城的「振興奧州城鎮計畫準備區」後,有位手腳纏滿繃帶的小女孩對他行禮說:「……我叫愛姬。姊姊承蒙您照顧了」並和梵天丸一起對各種神祕的「振興城鎮產品」進行解說。
  「一來就要我看墓碑喔?而且還是西洋十字架型墓碑耶!?這到底是什麼啊,梵天丸?」
  「咯咯咯。相良啊,這是我為了招攬南蠻人觀光客所捏造的『耶穌基督之墓』喔。」
  「等等,你說什麼?為什麼耶穌的墳墓會在奧州啊!?聖經上不是說耶穌在耶路撒冷的骷髏山上被十字架釘死了嗎!」
  「……姊姊說死在骷髏山的耶穌只是替身,那個人叫耶督。好帥的名字啊……」
  「什麼鬼啊!不就是把耶穌基督這名字簡化而已嗎!至少想個正常點的名字吧!不然就太隨便了!」
  「以武田信玄為首的戰國大名經常使用替身喔,相良。像耶穌那種大人物,有一兩個替身也是理所當然的嘛!靠弟弟當替身而脫離骷髏山的耶穌逃往東方。從耶路撒冷往東、再往更東走──經印度天竺到唐國,抵達了位於東邊大海盡頭的日本島,最後在奧州度過了餘生。他的門徒之所以會在耶穌死於骷髏山後目睹復活的耶穌,其實是因為他本來還活著啊。復活之後的耶穌回到天上的傳說,就暗示了他經由海路前往奧州的過程喔。咯咯咯。」
  而「耶穌奧州死亡說」的鐵證就是這座「耶穌之墓」!我打算把這座墓碑放在奧州北邊,藉此吸引南蠻人前去觀光喔!我真是個天才啊!──梵天丸臉上滿是得意的表情。
  「妳剛剛不是說這座墓碑是妳做的嗎!」
  「沒有證據證明是我做的啊。據說奈良的正倉院有來自古代羅馬帝國的西方寶物呢。那麼有人從西方盡頭來到日本也不是什麼怪事吧?我要將『耶穌奧州死亡說』散播到南蠻。總有一天我要改寫聖經,然後把奧州變成南蠻人最大的聖地。咯咯咯。」
  「不對,扯上聖地只會埋下紛爭的火種啦,麥吶。」【錄入註:「麥吶」是閩南語「不要啦」的意思。】
  良晴反射式用關西腔吐槽了梵天丸。
  「聽好了,良晴!耶穌奧州死亡說不是毫無根據的。日本與天主教其實有很深厚的淵源的。羅馬教會有個以漫長會議選出羅馬教宗的制度,你知道那個制度的稱呼是什麼嗎?」
  「叫Conclave吧?」
  「說得對。就是『比耐性』【註】!誠如字面上的意義,那是出聲者就會落敗的嚴苛會議喔!就連羅馬教會的核心制度都有日語,這不就是耶穌在日本度過晚年的最佳證據嗎?咯咯咯。」【註:比耐性的日語「根比べ」的發音與Conclave相同。】
  「那只是諧音而已啦!」
  「……姊姊太聰明了……啊啊……好帥。」
  「我原本想把這座耶穌之墓設在仙台,不過後來在北邊找到了最適合的地點呢。」
  「該不會又是用諧音決定的吧?」
  「……北奧州有個叫『戶來』的地方,是黑脛巾組跑遍整個奧州後找到的地點喔。」
  「戶來!?」
  「戶來,希來,希伯來。只差一個音!所以戶來就是希伯來,也就是猶太人!換句話說,這暗示了耶穌!而且戶來這兩個字可以看成『打開門戶前來』喔!所以戶來肯定是耶穌居住的地點啊!」
  「『伯』這個字到哪去了啊!?」
  「……姊姊……太聰明了……為了解開戶來之謎,還特地學了希伯來語……啊……小愛覺得活著好難受啊!」
  「更別說戶來還有個以六芒星──也就是『大衛之星』為家紋的大名家喔!」
  「那個家紋只是籠目紋【註】吧?」【註:籠目,編織竹簍等物品時的空隙,曾經有日本家族擷取此圖樣為家紋,故稱籠目紋。】
  「他們恐怕就是耶穌的子孫啊!搞不好戶來還埋藏了傳說的『聖杯』呢。咯咯咯。自十字軍東征後,南蠻人直到現在還在世界各地冒險尋求聖杯。只要把挖掘聖杯的權利高價賣給南蠻商人的話,奧州就能夠獲得遠超越以往藤原時代的繁榮富貴了。不愧是我啊,真是擅長詭計的啟示錄之獸啊。連我都開始害怕自己的智謀了。」
  「……姊姊!小愛已經忍不住了。我蹭我蹭。」
  「咯咯咯。別貼過來嘛,小愛。有客人在喔。」
  「喵~~貓姬也要加入解說喵。」
  梵天丸的另一位義妹‧貓姬帶著一群黑貓來到這裡。
  愛姬不可以偷跑喵──她也緊緊依偎著梵天丸。
  「這位客人,戶來流傳著一首名為『Nanyadoyara』、沒人知道是什麼意思的歌喵。是這樣唱的喵。Nanyadoyara~~♪Nanyado~~Nasare~Yo~~♪」
  喵喵喵,黑貓群也響應了貓姬開始合唱。
  「……就連當地人也不知道歌詞的意義啊。」
  「可是呢!我已經解出這首歌的意義了!這首歌的歌詞不是日語!而是用古代希伯來語唱的『讓我們歌頌您的聖名』喔!怎樣啊,相良。有可能這麼巧嗎?當然不是!也就是說,當我忙著假造耶穌之墓時,卻發現了耶穌最後所待的地點真的是奧州啊!咯咯咯。」
  「Nanyadoyara~~♪Nanyado~~Nasare~~Yo~~♪喵~~♪」
  「……Nanyadoyara~~♪」
  喵喵喵。貓咪們震耳欲聾的大合唱。
  良晴覺得頭快痛死了。
  「喂,梵天丸。妳該不會在自導自演的時候入戲太深,分不出是演戲還是現實了啊?」
  「相良,那樣才好啊,否則就騙不倒南蠻人了。有句話說:只能騙小孩的東西連小孩都騙不了喔?」
  「如果妳生在未來的話,應該會成為頗有成就的小說家或漫畫家吧~~弗洛伊斯看到這座墳墓八成會昏倒吧。算了,別弄到和南蠻船隊打起來喔?」
  「我已經派遣特使去晉見羅馬【Roma】教宗了。位在博多的『萬劫不復號』【註】出航前一刻,支倉常長大使收到我送去的耶穌之墓等相關文宣傳,那些衝擊性事實將會在一年內傳遍整個南蠻吧。羅馬教宗的權威將會動搖,南蠻人在知道真正的聖地位於日本後必定會大吃一驚。我幾乎可以看到南蠻人得知『啟示錄之獸在奧州出現,而且還控制著耶穌的墳墓、玷污了聖地』的消息後紛紛湧入奧州的景象了。咯咯咯。」【註:原文「あぽかりぶす・なう」為電影「40 Days and Nights」的日文名稱,本片中文譯名為「萬劫不復」。】
  「呃。被當成玩笑話一笑置之的話倒還好,但萬一對方當真的話就不妙囉?南蠻諸國可是會臉色大變,組織一支『討伐伊達政宗十字軍』殺到日本,並在海上用大砲轟炸仙台的……」
  「唔!得在那之前把仙台城打造成固若金湯的大要塞呢。讓仙台城徹底化為魔王城吧!真期待那天到來啊,相良。咯咯咯。」
  嗯~~她還是沒聽懂耶。畢竟梵天丸只是個小孩啊……良晴漸漸能夠體會到小十郎的辛勞了。
  同時他也理解到,小十郎為什麼異常疼愛梵天丸這個「令人遺憾的孩子」了。
  「……我那個南蠻商人生父聽到『真正的聖地位在奥州』的消息後,搞不好會回到奧州也說不一定。」
  在妹妹與貓咪環繞下,梵天丸用寂寞的表情小聲說著;不過良晴並沒有漏聽這句話。
  儘管良晴不由得想摸摸梵天丸的頭;但她左右兩旁的愛姬、貓姬充滿敵意地說:「……碰姊姊前」「要先得到我們兩個妹妹的許可喵」而且還豎起爪子作勢攻擊,害得良晴不得不打消念頭。
  「那麼相良,我就將這邊的泥人取名為土偶吧。儘管奧州各地都挖得到,不過津輕的大浦為信送來的這尊土偶很厲害喔!相良你看!它的眼睛上還戴著大型南蠻眼鏡呢!這不是假造的,是真品喔!」
  「哦?這和繩文時代的遮光器土偶很像耶!發現的時間還真早呢……不對,或許只是因為對戰國時代的人沒有價值,所以才沒有流傳到後世吧……要是沒有這個全身滿是中二病的梵天丸的話……」
  「……每尊土偶都有一些部位損毀。或許是奧州原住民祭祀的荒脛巾神像吧。」
  「被稱為蝦夷的古代奧州人曾經信奉荒脛巾神喵。」
  「嗯。即使荒脛巾信仰已經沒落,在奧州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震撼力不足,於是我就散布這尊土偶其形象是模仿從天空閃耀星辰降臨地上之『異星人』的嶄新學說吧!這對有如南蠻眼鏡的巨大眼睛其實不是眼鏡,而是他們的眼睛!或許荒脛巾神的真實身分就是來自其他星星的人喔!如果這尊土偶是『異星人』的話,就可以解釋為什麼耶穌會來到奧州了!奧州有可能正是『異星人』降臨、人類文明發祥之地啊!這就代表了!聖經中出現的超古代文明都市『巴比倫』其實就在奧州啊!」
  鏘鏘!
  梵天丸握著土偶擺出了漂亮的「亮相」姿勢。
  「喂,梵天丸,妳還是去當作家算了。有那種怪腦袋,不僅當上奧州霸主,還拿到那麼大的權力,這樣根本就是人類的禍害嘛。」
  「嗚喵~~!人類禍害的形容對啟示錄之獸是最好的讚美呢,你要多佩服我一點啦,相良!」
  「……姊姊。『異星人』這個詞聽起來很像童話故事的設定耶,也好帥氣喔。」
  「好興奮喵~~!」
  「算了,先不管這尊遮光器土偶是不是異星人,這肯定是模仿古代神明形象製作的。根據跑遍世界各地的爸爸所告訴我的,有群叫蘇美人的神祕民族在巴比倫建立了人類最古老的都市文明,他們打造出來的神像眼睛也莫名巨大耶。這樣說來,與遮光器土偶也有些相似呢。蘇美人憑空出現、建立起人類前所未有的輝煌文明,然後又突然消失。沒有人知道他們來自何方?去了哪裡?據說他們相信自己這個種族是眾神創造來運作都市的勞動力呢。」
  「神祕民族‧蘇美人嗎?咯咯咯。真不愧是相良,能夠想出那麼多我想不到的妄想設定。那馬上套用這個設定吧。」
  「才不是妄想咧!我這個現實主義者一點也不相信蘇美人源自宇宙的說法,只是猜想蘇美人與繩文人會不會透過海洋搭上關係就是了……」
  (的確也有某些說法認為三神器的由來與西方古代文明有關)良晴不由得雙手抱著胳膊看著眼前的土偶,並陷入了沉思。
  「咯咯咯。看來你已經被我徹底洗腦了呢,相良良晴。小愛!小貓!我準備的振興奧州計畫行得通喔!既然能唬過未來人良晴,就一定能洗腦南蠻人的!」
  「……真不愧是姊姊,太帥了。啊……」
  「姊姊是凌駕未來人的天才喵♪」
  「啊、糟了!?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我居然被梵天丸的胡說八道牽著鼻子走,而且還變成超自然現象支持者了。可惡,真不甘心啊~~!」
  「咯咯咯。你都已經來自未來了,現在要裝成普通人是沒用的,相良。在這個戰國時代,你是最不普通的人物,而且還是與『異星人』同等級的神祕存在啊。」
  「這麼說是沒錯啦,但我只是個平凡的一般人啊!」
  我好像可以體會到直江兼續與奧州諸將為什麼會在摺上原敗給梵天丸了──良晴對梵天丸的詐騙本事連連咋舌。

  梵天丸接著拿出「龍的土偶」「獸的土偶」這類自己假造的土偶,又炫耀說:「日本中央之碑」並高聲笑說:「你看看,相良。這裡有古代認為奧州是日本中心的證據喔。咯咯咯」還說北奧州的山裡發現了和埃及「金字塔」一樣的人工石頭山。良晴已經被耍得團團轉,幾乎要全面崩壞地大喊:「到底哪邊在認真?哪邊在開玩笑?哪邊是真的?哪邊是假的啊?我已經搞不清楚啦~~!」。
  被命令展示「耶稣之墓」「日本中央之碑」「神祕土偶」,打造出重要觀光地點的北奧州諸將,諸如大浦為信、南部晴政都虛弱地說:「莫名其妙」「送什麼土偶啊」「奧州會變成什麼樣啊」然而一旦出口回絕,就會被認定有意對奧州霸主‧伊達政宗謀反而遭到攻打,於是只能慌慌張張地被迫為了「振興奧州計畫」而奔走。
  也因為這樣,諸將在梵天丸的命令下為了建設奇怪的紀念碑和紀念館而四處奔波,北奧州戰爭銳減,和平降臨到了奧州……這點倒是真的。
  發現遮光器土偶並獻給梵天丸的人是津輕的大浦為信。他收到梵天丸的命令,內容是「這尊眼鏡土偶真的很帥氣,你就建造一尊與東大寺大佛同樣大的土偶當成你的領國守護神吧。如此一來,全世界的人肯定會爭先恐後到你那邊參拜的。別擔心,賺到的錢全部歸你,就不用客氣,盡量蓋吧。咯咯咯」。為信似乎嘆氣說:大浦家這下子要破產了。

  在良晴被帶往城裡的途中,北奧諸將派來仙台當人質的外交官們紛紛向他泣訴:「未來人殿下」「請幫幫我們吧」「就算依照政宗公的命令出資振興市鎮,怎麼看也沒辦法回收那些錢啊」「這樣奧州會被變成魔界了」「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在堺町灌輸她那些未來資訊,所以才會導致這樣的慘狀嗎!」對此良晴也只能說:「如果能用錢買到和平,這樣不是很划算嗎?哈哈哈……抱歉。我也阻止不了梵天丸啊」不斷地對他們苦笑、道歉而感到疲憊不堪。沒多久便到了傍晚時分。
  其實梵天丸很喜歡做料理。她招待良晴到她中意的一間寬廣廚房,還拜託良晴說:「辛苦了,相良良晴。多虧你,振興奧州計畫已經堅若磐石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不過,在就寢前,我希望你幫忙構思仙台的當地非主流美食。最好是能夠與章魚燒匹敵的珍奇特產喔」。
  「你不是常說『振興市鎮少不了非主流美食』嗎?但章魚燒已經是堺町的特產了。我想要一種在仙台才能吃到的新奇料理喔。」
  「哦。妳還挺認真的嘛。要不要創造個吉祥物啊?」
  「由我和小愛、小貓在仙台城鎮漫遊,讓觀光客感到害怕就夠了,不需要什麼吉祥物啦。」
  只要身為魔族使魔的黑貓們一邊喵喵叫,一邊在觀光客面前走來走去,他們就會被嚇傻了吧。順帶一提,身為反基督的我到時候會穿著白衣、揹著十字架在街上遊行喔!──梵天丸開心地笑著。良晴心想:或許那幅景象會讓人會心一笑耶。
  「是啊,妳們本身就像吉祥物了。這樣也可以。對了,說到仙台未來的著名食物,就屬牛舌料理吧。」
  「牛舌?」
  「就是把牛的舌頭烤來吃,再淋一點檸檬汁上去,很好吃的喔。」
  「咯咯咯。真不愧是相良!牛隻是農耕社會不可或缺的重要財產,竟然割下可愛牛隻的舌頭烤過給人吃……喔喔、喔喔。多麼邪惡啊!簡直就是「魔女的夜宴【Sabbat】」啊!而且一旦農耕用牛隻全被殺光的話,奧州的田地很快就會荒廢的!這樣會造成前所未見的大饑荒啊!剩下的牛骨就陳列在南蠻惡魔教會吧。咯咯咯。」
  牛舌還是算了,殺生不太好──良晴連忙撤回提案。他壓著興奮到手舞足蹈並開始轉圈圈的梵天丸腦袋,喊出了「拉麵!」兩個字。
  「嗚喵?拉麵?」
  「對未來的日本人而言,拉麵就是靈魂!根據產地不同,味道也千差萬別。能夠凸顯出各地特色也是拉麵的特徵喔!這是道將麵粉揉成的麵條放進湯裡面的料理喔。平斐的勝千代妹妹也有試著努力製作,成品真的很像呢。東北地區最有名的是喜多方拉麵,不過仙台拉麵也挺受歡迎的喔。」
  「聽起來很美味呢,不過這個叫拉麵的應該是相良那個時代的料理吧。拿到戰國時代賣會不會太早了?」
  「沒這回事,梵天丸。妳的興趣不是做料理嗎?」
  「嗯,我很喜歡做料理,甚至每天早上會在廁所花一刻鐘構思當天的菜單呢。來到仙台以後,我還經常和小十郎用『魔王鍋』嘗試調和味噌。我做出了一種堪稱是仙台味噌的獨創味噌喔。既不是八丁味噌那種紅色大豆味噌,也不是上方那種白色米味噌,主要是用米為原料,不過成品卻像我的魔眼一樣紅,而且味道很辣喔。雖然我很怕辣,不過母親大人卻很愛吃辣呢。咯咯咯。」
  看來梵天丸為了討愛吃辣的母親歡心,開發出了一種「辣味米味噌」呢。
  「真是的。妳嘴巴雖然壞,不過卻很可愛嘛。就是那個。只要將伊達政宗公特製的仙台味噌煮成湯、放進麵條,『仙台拉麵』就大功告成啦。就歷史的角度來看,開發出來的時間有點早,不過完全沒問題的啦!」
  「是真的嗎!?相良!?」
  「沒問題沒問題,反正主要原料是小麥和米,應該不用擔心廚房被搞成魔女的宴會吧。」
  「小十郎~~!快來幫相良做拉麵!把步驟全部記下來!」
  聽到梵天丸大喊,小十郎隨即回答:「遵命!!」隨即奔入廚房。
  「我、我知道了,公主~~相良大人,我在柱子後面偷聽到兩人對話,很感激您阻止了牛舌料理的計畫,真是太感謝您了。這樣奧州就得救了!」
  「哎呀~~反正害這個傢伙變成什麼邪氣眼龍中二角色的人是我。況且要是奧州的牛隻滅絕、引發大饑荒的話,我就得切腹謝罪了。請務必用拉麵振興奧州啊!」
  在牛隻全滅、造成大饑荒還有促使拉麵提早問世之間,身為和平主義者的良晴當然選擇了拉麵。
  於是,儘管日本的拉麵歷史有點變動,但「仙台拉麵」仍舊完成了。
  在整個伊達家族聚集的大廳裡,良晴為義姬等人端上了仙台拉麵。
  「太好吃了!竟然將上方的白味噌與東國的紅味噌融合在一起,發明出全新的味噌,真不愧是公主!在下也想踏入料理之路,並試試看能不能做出蟲味噌啊!」
  「……哼。看來不怎麼樣,不過味道還可以啦。以你的標準來說做得不錯,梵天丸。不過辣度還差得遠了,要多加點辣椒才行!我加我加!來吧竺丸,這是你姊姊親手做的拉麵喔,快吃吧。」
  「哇~~哇~~」
  「……母親大人。竺丸看起來很難受耶……」
  「不加辣已經很辣了喵。喵~~」
  義姬雖然語多批評,但也難得讚美了梵天丸。梵天丸臉頰泛紅地說:「的確有點辣,辣得我眼淚都流出來了」吸著麵條的她眼中微微泛著淚光。
  「梵天丸,奧州有時候會因為天氣不好造成農作物歉收。每次遇到這種情況,人民都會很傷腦筋。而味噌能夠長期保存,只要鼓勵人民生產這種仙台味噌,或許就能夠應付饑荒了喔。」
  「我與小十郎開發的仙台味噌會比信州味噌更容易保存喔,母親大人。不過會開發出這種保久味噌主要是為了當成不易腐敗的野戰口糧賣給各國大名,藉此大賺一筆的。咯咯咯。」
  「真是的,妳還是一樣亂來呢。將仙台味噌當成戰場口糧販賣以充實國庫的點子是不錯,但怎麼可以不拿來解救領民的饑荒呢!」
  「非、非常抱歉,母親大人!」
  「妳應該在仙台城建造大型味噌倉庫以備饑荒之需啊。梵天丸現在被人認為只是個喜歡打仗的暴君。如果打算成為值得仙台、奧州自豪的絕世名君,就必須盡到『不使人民挨餓』的義務喔。」
  「我、我明白了!『啟示錄』裡也預言了未來會發生饑荒,我這就儘快建造味噌倉庫、規劃賑民計畫!」
  啟示錄之獸與賑民計畫之間好像有設定不合的感受,不過沒關係。多虧了相良的拉麵,母親大人大大誇獎了我,而且還教我要如何做個君主。我要好好加油啊!──梵天丸相當感動,良晴則是拍了拍她的頭說:「都是妳開發味噌的功勞喔」。
  「又欠了良晴一個人情呢。我以後就向安土城獻上一尊巨大土偶來償還這份恩情吧。咯咯咯。」
  「我不要什麼巨大土偶啦!總之妳千萬不能搞到被十字軍討伐喔,梵天丸?」
  「要我忍著不和織田信奈決戰,而且還持續受到相良照顧,這樣子很辛苦耶。唉。」
  「信奈好像也挺中意妳的,沒有必要刻意挑起戰端啦。」
  「我和織田信奈同為魔王眷屬,也對她有好感;不過這跟奪取天下是兩回事啊。日本只要一位天下霸主就夠了。既然我用『魔王之手』捏造……更正,發現了證明奧州是日本中心的石碑,近期內我勢必會與織田信奈展開決戰的。儘管首要之務是完全征服北奧州、消滅關東啦。」
  「果然是捏造的嘛!那在未來被稱為『神之手』喔,梵天丸。」
  「別污辱我,相良!我是魔王,才沒有什麼汙穢的神之手啦!」
  聽起來你們感情很好呢。若是梵天丸再大一點的話,我還想請相良大人當她的夫婿呢──義姬一邊將辣味噌湯餵給哇哇大叫的竺丸一邊苦笑,而梵天丸則是慌了手腳說:「嗚喵!?母、母親大人,那、那是什麼意思啊!?身為魔魔魔魔王,我命中註定不會有丈夫的喔!雖然啟示錄沒有寫,不過設定上應該是這樣的!」而義姬卻逗她說:「哎呀,是這樣嗎?安土的第六天魔王可是不把人世間規則放在眼裡,想要強行與相良大人結婚喔。看來梵天丸只是個假魔王吧」讓梵天丸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啊嗚啊嗚啊嗚……對了。織田信奈不僅投身天下布武之戰,還藉著與未來人‧相良結婚來打破身分限制的陳規舊習,可說是破戒魔王啊!嗚……我還不夠成熟,只是個魔王新鮮人……!相良,能不能當我的夫婿啊?現在還能附上小愛、小貓當你的側室喔。這樣織田信奈就會知道我才是真正的魔王,並氣得牙癢癢的吧。咯咯咯。」
  「……只要是為了姊姊,小愛很樂意成為相良大人的側室。」
  「只要能每天吃到拉麵,小貓可以做小妾喵~~」
  「喂喂,梵天丸,不要利用自己的妹妹啦。妳還不懂夫婿、側室這些詞的意義吧?別隨隨便便說出那種話,三年後再來吧。」
  「三年其實一下子就過去囉,相良大人。這個孩子雖然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奇特言論,不過、她做任何事都比別人快十年,而且我就是在這個孩子的年紀懷上她的。乾脆今晚就叫梵天丸夜襲吧。這個孩子很樂意聽我的命令喔。對吧,梵天丸?雖然現在談結婚尚早,不如就趁今晚請相良大人對她播種,讓她懷上繼承人吧,您意下如何?」
  義姬對梵天丸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信以為真的梵天丸慌張地說:「播播播播種這件事具體來說該怎麼做才好啊,母親大人!?其實我不是很懂耶!嗚,魔眼……魔眼在隱隱作痛!?我體內的龍怎麼了,快鎮靜下來啦!」並紅著臉低下頭來。冷汗直流的良晴則是一邊啜飲碗裡的湯一邊若有所思(應該不會有問題吧,就算真的和梵天丸一起睡,這個小鬼頭也只會把人當成抱枕吧)。
  (對呀。梵天丸現在還是個孩子,但三年後就會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到時候我會像她的兄長一樣又寂寞又開心吧。到底哪個男人有幸成為這個傢伙的夫婿呢?難道說是她身邊的小十郎?雖然身分、地位有別,不過她們兩人很有默契喔。看來我以後一定要破壞阻礙戀情的身分高牆,不光是為了我與信奈,也為了其他在這個時代遭遇同樣障礙的人們啊。)
  良晴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意識到,小十郎其實是位打扮成男性的美少女。

  以下是題外話。
  這場伊達家餐會中有個壯得像熊的壯漢。他酸溜溜地低聲說:「咕。不過被阿義稍微捧一下,梵天丸那個傢伙就得意起來了。本大爺一定要偷偷學走妳的料理,走著瞧!」
  是最上義光。
  (這個風向不妙啊。萬一梵天丸真的成功振興奧州的話,阿義認可了她的成長,阿義就沒必要狠下心嚴厲對待梵天丸了。這麼一來,阿義就會和梵天丸變成一對感情要好的母女了……不行不行!如果事情變成那樣的話,阿義就不會回山形了。什麼值得奧州自豪的絕代名君,開什麼玩笑啊,怎麼可以給梵天丸搞出那麼誇張的東西。我最上義光要悄悄偷走拉麵料理,搶先一步當成山形名產!等梵天丸開始賣仙台拉麵,就用剽竊本大爺料理的理由向她抗議吧!我要讓梵天丸在奧州諸國的名聲掃地!)
  最上義光沒有吃自己面前的仙台拉麵,而是小心翼翼將麵收在箱子裡,然後趁著夜色偷偷奔回山形城。
  (我已經向那個臭小鬼和相良良晴打探到拉麵的做法了!如此一來拉麵就是山形的料理啦!再說本大爺才不可能和你們這群傢伙要好咧。梵天丸,盡量和那個叫良晴的镓伙卿卿我我吧。天真的妳會因為晚我一步而落敗啦!)
  於是,山形城底下的城鎮開始賣起最上義光公謹製的仙台拉麵。時間點比仙台拉麵開賣日還早一些。
  但不知道為什麼,仙台拉麵與山形拉麵卻共存共榮、雙方的生意都很興盛,甚至因為同一時間在相近的地區出現兩種拉麵,最上義光反而幫忙宣傳了仙台拉麵。
  「為什麼!為什麼兩邊都很有人氣啊!?山形拉麵明明比仙台拉麵搶先登場,我這邊才是創始店才對!為什麼沒有人指責仙台拉麵抄襲山形拉麵啊!?太奇怪了!」最上義光想破了頭也搞不懂是怎麼回事。即便發信質問梵天丸:「妳剽竊了我的料理吧」也只得到「你在說什麼啊。咯咯咯。是你剽竊我的料理才對吧。不過算了,既然山形拉麵與仙台拉麵完全不同,這次我就不計較了」這番不理會義光的回應。
  「不同?怎麼會不同?為什麼?」
  ……是的。最上義光帶回山形的拉麵早就冷掉了。
  最上義光對伊達家餐會那種溫馨氣氛渾身起雞皮疙瘩,沒有心情品嘗剛煮好的熱騰騰拉麵。
  因此當義光回到山形城吃到放涼已久的拉麵時,他就以為:「拉麵是將麵條泡在冷湯裡的食物」。
  再加上義光是個半調子美食家,還會錯意地心想:「還不夠冷,時間太久使麵回溫了。加點冰進去吧」結果在拉麵碗裡放了一大堆冰塊。
  於是山形拉麵成了「冷拉麵」,而仙台拉麵則是「熱拉麵」,雙方都有著固定的粉絲,還流行起品嘗、比較兩種拉麵的「吃遍奧州」之旅。不等南蠻人到來,仙台的城鎮就一口氣繁榮起來了。山形與仙台也透過拉麵形成了堅定的共存共榮關係。
  「咯咯咯。舅舅您這麼努力幫我宣傳拉麵真是辛苦啦。多虧了你,仙台的觀光客源源不絕,賺錢賺到手軟呢。順便一提,你就算惹惱上杉謙信而遭到兼兼出兵攻打,我也不會出兵援助喔。我現在可是忙著建造名為『御鹽噌藏』的味噌倉庫呢。梵天丸。」
  最上義光一邊讀著梵天丸寄來的感謝信,一邊咆哮說:為什麼、為什麼!!!喔啊啊啊啊~~!

  「好~~差不多該回去信奈她們身邊了」協助梵天丸振興奧州後,相良良晴帶著當成餞別謝禮的木芥子人偶、鍬形蟲還有「耶穌墓碑的碎片」啟程回到畿內。當他經過仙台城外的城鎮時,他在仙台拉麵攤旁邊排隊的觀光客中偶然瞧見一位彷彿綻放出奇異光輝的矮個子行腳僧在吃著仙台拉麵。

  「喔喔,太美味了。不只麵條口感極佳,還能從至今從未嘗過的辣味噌湯裡徹底感受到用心的招待精神。梵天丸,妳逐漸成為一位文武雙全、貫通古今的武將喏。」

  儘管那位大叔的話音慵懶又沒有殺氣;但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人感覺到一股非比尋常的英雄氣概。可能他過去是位有名的武士吧……良晴這麼心想。
  總覺得他讓我想起身處未來的父親呢──良晴的眼眶變得有些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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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9 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織田信奈的野望 全國版 外傳 邪氣眼龍政宗
  附錄別冊
  富士見坂占領作戰

  容我說明一下。
  《織田信奈的野望》──這是一部主角‧相良良晴從現代穿越到戰國時代,並與他侍奉的公主大名‧織田信奈(並非織田信長)及其夥伴們一同邁向天下布武之路的戰國愛情喜劇。

  那是突然發生在某一天的故事。
  織田信奈突然宣布要占領位於武藏國,名為富士見坂的地方。
  緊接著她在富士見坂召集了家臣團舉行會議。
  「就如本小姐所說的,織田家往後要在富士見坂這裡建造用來稱霸東國的據點,將本小姐天下布武豐功偉業流傳到後世的史書『織田信奈的野望』也要改名為『織田信奈的野望全國版』了!」
  自詡為天下第一美少女的信奈慷慨激昂地說著。
  為什麼突然跑來武藏?家臣們紛紛目瞪口呆。
  「順帶一提,原本預計第十五集就要結束了;不過因為天下布武的霸業將會拓展到整個地球的關係,所以我打算追加到二十五集喔!」
  「儘管公主的確很擅長瞞著家臣發動出其不意的閃電戰,不過這次也太突然了。家臣團和領民全都一頭霧水呢。二十五分。」
  有如信奈姊姊的萬千代──丹羽長秀打了個不怎麼樣的分數。
  「不對啦,萬千代。這不是『電擊』戰【註】,而是『富士見』坂占領作戰喔?」【註:日語的閃電戰即「電擊」戰。】
  「嗚嗚。武藏這裡光是叫富士見坂的地點就有二十五個以上。柴田勝家大人現在應該迷路了。」
  年幼軍師‧竹中半兵衛用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問說:「到底要發生什麼事了」。
  「太好了,信奈大人!話說『織田信奈的野望』已經來到第十集,那第十一集要怎麼寫呢?要直接跳到『信奈大人二十五歲之卷』嗎?」
  信奈的得力左右手‧十兵衛──明智光秀雙眼閃閃發亮,露出莫名雀躍的興奮模樣。
  「是『人生二十年』喔。沒必要跳到那個時候吧。」
  「屬下明白了!」
  「不過……二十五歲的我會是什麽樣子呢?有點讓人在意呢。你說是吧,良晴?」
  「喔,唔。什麼?」
  我們的主角‧相良良晴這時正不斷嘆氣嘀咕說:「莫名其妙突然攻進武藏國、占領富士見坂,信奈的腦袋到底有什麼問題啊」。
  「雖然我經常禁止你洩漏我的未來,不過可以稍微透漏一點我二十五歲的事情啊?啊,我自己會完成天下布武的,所以只要講些家庭方面的訊息就好了。」
  良晴回說:「我透過歷史遊戲認識的織田信長是個男的,而妳是女的耶。儘管目前局勢發展已經和我知道的歷史差別很大了,不過一般來說應該會有孩子了吧。」
  「孩、孩、孩子?我、我、我生的嗎?」
  家臣團聞言頓時一片譁然。
  「嗯。前提是妳沒有在途中變成第六天魔王、走進壞結局啦。到時候應該已經生下奇妙丸、茶筅丸、三七了吧?」
  「……那……他們的父親該不會是……!?那個、這個──」
  「據說織田信長有將近二十五個孩子,還真是多子多孫呢。」
  「噫?太多了吧!你這個傢伙有多好色啊?怎怎怎怎怎麼可能生那麼多啦?」
  「慢著慢著,為什麼一口咬定生父是我啊?」
  「除了良晴以外還會有誰啊?我總不可能生其他男人的小孩吧!」
  「……喔、喔。這、這樣啊……」
  「……對、對、對呀……不要人家講那麼明白嘛,很丟人耶……」
  此時信奈與良晴、一部分家臣之間陷入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氛當中。
  「要和相良前輩結婚的是我十兵衛才對」如此喃喃自語的光秀突然掏出手槍擦了起來;半兵衛嗚咽說:「那個……如果二十五個對您負擔太大的話,我可以分擔的……什麼都沒有對不起對不起」;而長秀則是清了清喉嚨,用了「多謝兩位款待」這句話打了個岔。
  「公主,大老遠把家臣團叫來武藏,但卻只是對我們大秀恩愛。應該適可而止喔。二十五分。」
  「說、說的也是。不過既然如此,還是想一直生到二十五歲呢。萬千代?」
  平時態度溫和的長秀突然雙目圓睜。
  「請不要和我提到年齡的話題,公主,絕對不行。二十五分!」
  「噫?對、對不起!」
  「啊~~這麼說來,長秀妳現在幾歲了?離二十五歲還有幾年啊?」
  「相良大人,您最好改一改那個說話不經大腦的壞習慣。二十五分!」
  「噫?非常抱歉,長秀小姐!」
  長秀對「二十五歲」一詞的反應過分驚人,那股氣勢讓被當成第六天魔王而受人畏懼的信奈與天不怕地不怕的良晴都不禁一起趴在地上道歉。
  這場富士見坂會議讓良晴上了「千萬不可以詢問女性年齡」的寶貴一課。
  順帶一提,出於軍師習慣,竹中半兵衛下意識推算起長秀的實際年齡;但卻被長秀惡狠狠瞪了一眼,嚇得差點尿了出來,最後放棄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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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9 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挖! 連邪眼龍也重寫 感謝大大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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