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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光華的耀姬
以龍炎號為旗艦的十艘吉斯塔特軍艦,迎來了自利普諾出發以來的第三個早晨。
天侯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也沒有發生任何重大的問題,航行可以說是十分的順利。由於順風的緣故,調整船帆種類以及角度的船員們比起划船手還要更加的忙碌。
堤格爾、米拉以及蘇菲三人為了不妨礙船員們工作,所以在甲板上的角落鋪上毛織品,坐在上面享用今天的早餐。擺在毛織品上的有葡萄酒、麵包、烤蠶豆、裝在青銅杯子裡的熱湯。他們吃著與船員們一樣的餐點。
米拉的拉斐亞斯跟蘇菲的薩特豎立在旁邊的牆上。就算龍具真的不小心掉進了海裡,只要戰姬們呼喚龍具的話,它們也會自動回到她們的手裡,所以不太需要擔心這種事情發生。
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並不在這裡。雖然他們二人與堤格爾住在同一間房間裡,但是當米拉她們去邀請堤格爾吃早餐時,他們二人還在睡覺。
「像這樣在船上生活兩天後,有什麼感想嗎?」
蘇菲一邊小心翼翼地喝著散發著熱氣的熱湯一邊詢問道。
「海上吹來的風比想像中還要黏糊糊這件事吧。」
這麼回答的人是米拉。之前堤格爾送給她的那件白色衣服她只穿到了出港當天的黃昏左右,在那之後她就穿回了平時的軍服。除了不想在士兵跟船員們的面前穿成那樣外,雖說是客套話,但是來自艾略特的稱讚似乎讓她感到十分的不愉快,這些是堤格爾偷偷地從蘇菲那問出來的。
「我也嚇了一跳啊。不過也多虧這樣,讓我能比平時還要專心地去保養弓箭。」
堤格爾一邊咬著麵包一邊表達同意。堤格爾的黑弓具有能與龍具進行共鳴的不可思議的力量,不知道是由何物製成的這把弓,甚至沒有進行保養的必要。但是,這把弓既是馮倫家珍貴的傳家寶,同時也是拯救過堤格爾無數次性命的好搭檔。
「堤格爾呢,有甚麼新發現嗎?」
「雖然不知道這能不能算是新發現啦,不過帶我去看划船手的寢室時,我真的震驚到了。」
在蘇菲的詢問下,堤格爾一邊在腦中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一邊回答道。
划船手們休息的地方在船的最底層,那裡是個寬廣的空間,但是什麼都沒有,天花板也很低。他們在牆壁的兩頭掛上繩索,把一塊大布的兩邊綁在繩索上,躺在吊掛著的布裡面。堤格爾也試著使用了一次,布會隨著船隻的晃動而跟著晃動,讓堤格爾睡得十分的舒服。習慣以後應該會更加舒適吧。
順帶一提,在不同樓層的奧爾米茲跟波利西亞的士兵們也同樣使用了一塊大布來休息。這比起睡在固定的床上還要舒適許多。
「我倒是對房間的椅子、桌子還有床能牢牢地固定在地板上這件事感到很驚訝啊。」
米拉如此說道。順帶一提,她跟蘇菲二人使用著同一個房間。
「對了蘇菲,我想起來自己有件事想問妳了。」
用熱湯將口中剩餘的麵包給灌進去後,堤格爾詢問道。
「這艘船的船頭有一個像是龍一樣的裝飾對吧。那到底代表著什麼意思呢? 其他船的船頭也有五花八門的裝飾,但是看起來好像也沒有規律的樣子啊……」
正確來說,是將龍的頭部裝飾在船頭才對。蘇菲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是為了躲避海龍所做的裝飾哦」
「海龍?」
「嗯。正如其名,是棲息在海裡的龍哦。據說海龍比船的桅杆還要大上數倍,有著尖銳的爪牙以及堅固的鱗片,會從海中冒出來襲擊船隻,還會將人活活吞下去哦。──你們瞧」
蘇菲若無其事地將視線轉向海上。堤格爾跟米拉也反射性地跟著她的視線看去。海面上除了起了一些風浪外,完全沒有生物的氣息。從遠處倒是有傳來海鳥優閒自在的鳴囀聲。
「蘇菲!」
米拉一臉憤怒地瞪了友人一眼。蘇菲噗哧一笑。
「我不是故意要嚇你們啦。不過,海龍是真的存在的。畢竟我也有親眼看過海龍哦。不過那個時候牠只在遠處游著泳,並沒有朝這邊游過來就是了。」
伴隨著嘎吱嘎吱的聲響,船隻晃動了起來。蘇菲一邊眺望著大海一邊繼續說道。
「這是我從波尼爾殿下那裡聽來的……。很久以前,在生活在這片海域以捕捉魚類以及珊瑚為生的人們面前,海龍突然出現了。海龍破壞了船隻、吃掉了漁夫,就算想要討伐牠也只會徒增傷亡。毫無辦法的人們被逼到了走頭無路的境地。就在這時,有人想到了辦法。只要準備雌性的海龍來吸引海龍的注意力的話,就能趁著這段期間來捕魚跟珊瑚了。」
「……也就是說,那個裝飾是雌性的海龍嗎?」
米拉一臉愕然地問道。堤格爾對此與其說是感到驚愕,不如說是完全無法理解的樣子。他完全沒有考慮過龍有沒有可能分雌雄這樣的事情。
「工匠們似乎抱著這個想法來製作的哦。據說還有其他設計也是因此而來的呢。其他船隻的船頭裝飾,只是船長跟船員們的個人興趣而已吧。軍艦大多都是裝飾著戰神特里格拉夫的雕像,有些商船為了祈求順風而裝飾風與暴雨女神依莉絲的雕像,也有些商船為了祈求買賣順利而裝飾富貴之神達基的雕像呢。」
布琉努跟吉斯塔特信奉著相同的神明。堤格爾他們也都知道這些神明的名字以及其中所蘊含的意思。
在話題告一個段落的時候,蘇菲像是突然想起般看向堤格爾。
「對了,關於亞斯瓦爾的事情你大概知道到甚麼程度呢?」
「那個啊……」,堤格爾一邊苦笑一邊撓了撓自己的紅髮。
「其中我幾乎什麼都不知道啊。雖然米拉有教過我一些亞斯瓦爾語就是了。」
亞斯瓦爾被稱作『霧與森林的王國』。有著名為長弓的強力弓箭。聽米拉說,還有一座被稱作大燈台的巨大燈塔在的樣子。這些便是堤格爾所知道的全部了。
關於亞斯瓦爾語,堤格爾只知道一些簡單用來打招呼的單詞。他現在才好不容易學會怎麼點水跟麵包,真是前途多舛啊。
蘇菲並沒有因此感到驚訝,反而露出和藹的微笑。
「老實承認自己不知道也是很了不起的事哦。那麼就由我來介紹吧。」
如同在講給孩子聽一般,頭髮隨風搖曳的蘇菲開始說明。
大約三百年前,在大陸西北邊的亞斯瓦爾島上,有五個部族在爭奪著統治權。在森林、河川以及丘陵上,到處都流著人們的血。由於從西海不斷吹拂而來的熱風,島嶼的中央以南經常起霧,但即便是在霧氣中他們依舊揮舞著劍和槍相互廝殺。
不只是這五個部族間互相戰鬥而已。大陸的諸國為了獲得這座島嶼,也會派遣士兵跟船隻攻佔這座島嶼,海賊也經常騷擾島嶼沿岸的地區。
大大地改變了這個狀況的人,是亞斯瓦爾的初代國王亞特留斯。
亞特留斯是一名隨處可見的戰士,但是他時不時會夢見自己化作一頭紅色的龍。
紅龍是統帥五部族之王的象徵。他堅信著這個夢是神的啟示。
「在我仰望的天空上,有紅龍的翅膀。」
雖然有很多人因此嘲笑他,但仍有十二名同伴願意追隨他。
在這之後,亞特留斯奔往數不甚數的戰場,戰無不勝。據說他總是跑在同伴們的前面揮劍殺敵。他不只讓各部族歸順於他,還掃蕩了海盜、擊退了侵略而來的諸國軍隊。也就是在這時,他獲得了在武勳詩中『其刀刃,由閃電所鍛製而成』如此被謳歌的寶劍『王者之劍』。跟隨著他的十二名同伴,日後則被稱作為圓桌的騎士。
「……總感覺跟布琉努和吉斯塔特的神話有點類似啊。」
這是堤格爾聽完後心中的感想。在布琉努的建國神話中,初代國王夏立爾也是在聖窟宮受到啟示後才開始戰鬥的。吉斯塔特那邊的情況則是在互相爭奪的眾多部族面前,出現一名自稱黑龍的化身的男子,他率領著跟隨他的人們建立起了國家。
「是啊。因為布琉努、吉斯塔特和亞斯瓦爾這三個國家很近,所以這些神話在流傳下來的過程中可能就對彼此造成了一些影響吧。」
蘇菲用如同守望著弟弟的溫柔姊姊的表情回答堤格爾。名為亞特留斯的男子透過不斷的勝利,最終成為統帥五部族之王這部分應該是真的。但是,除此之外的部分還有待商榷。蘇菲很清楚當故事或逸聞透過人傳達至遠方時,經常會根據當地的風俗習慣來進行改編。
「在亞斯瓦爾那,亞特留斯跟圓桌騎士變成了人們信仰的對象。人們將亞特留斯獲得的勝利全部都歸功於神的加護,而圓桌騎士則是被認為有著天使的加護。」
「天使?」,米拉對這從未聽過的詞語感到奇怪。
「天使就相當於是歸順神明的精靈哦。」
蘇菲回答完米拉的問題後,便繼續說下去。
亞特留斯死後,亞斯瓦爾王國由他的子孫來統治。寶劍『王者之劍』則根據亞特留斯的遺言,被埋至遠離王都科爾切斯特的山林深處。
雖然偶爾會出一些小糾紛但是並沒有發出大規模的戰爭,王國就這樣謳歌著和平將近一百五十年的時間,但是這份安寧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戰亂而劃下了休止符。
位於大陸的加帝斯王國派遣大量的艦隊,渡海侵略亞斯瓦爾。
即便頑強地抵抗著加帝斯王國的艦隊,亞斯瓦爾還是敗戰連連,最終有將近一半的島嶼被掠奪了過去。國王臥病在床,捨棄王國而準備逃跑的人相繼出現,眼看王國的命運即將到了盡頭。
但就在這時,有一名英雄登場了。
她就是日後被稱作『霸王』的瑟菲莉亞公主。
瑟菲莉亞公主不僅有著稀世的美貌,同時還是名優秀的戰士。在被絕望所壟罩的王宮內,她依舊保持著堅毅的態度,訓斥那些毫無幹勁的重臣以及將軍。然後自己拿著劍投奔戰場,將侵占整座島嶼的加帝斯軍一個接著一個給打倒。
「鎧甲即為我的夫軍,戰場便是我的宮殿。」
據說這是瑟菲莉亞的口頭禪。
她也把自己的劍稱作『王者之劍』。由於這把劍在她死後就遺失了,所以沒有人知道她這麼說是為了表示自己了繼承亞特留斯的遺志,還是她真的拿到了那把本該埋藏於山林深處的寶劍。這件事到現在依舊成謎。
有好幾位傑出的將領被討伐的加帝斯軍被逼得只能撤離亞斯瓦爾島。亞斯瓦爾王對此感到十分的歡喜,但是他還是經不起疾病的折磨,不久後便撒手人寰了。
經過一年的協商之後,瑟菲莉亞登基成為亞斯瓦爾王國的第一任女王。這件事對不認同公主擁有王位繼承權的鄰近諸國,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但是,在這之後瑟菲莉亞的行動讓他們更加的驚訝。她發揮她那作為統治者的非凡才華凝聚起重臣們的心,剿滅海盜來安定國內的局勢,而且還轉而出兵攻打加帝斯王國。
雖說加帝斯王國一年前因戰敗而被逼得撤離亞斯瓦爾島,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已經沒有能力對付亞斯瓦爾王國。然而,加帝斯王國最終還是滅亡了,其中大部分的領土都歸亞斯瓦爾王國所有。
在大陸上擁有自己的領土,這件事就連初代國王亞特留斯都沒能達成。瑟菲莉亞完成亞特留斯生前的這一宿願,並因此而被讚頌為『霸王』。
「我們所熟知的亞斯瓦爾的領土,基本上都是瑟菲莉亞攻打下來的哦。她一生未婚,把與父親的血緣相近的人定為繼承人後,就這麼死去了。」
「但瑟菲莉亞應該也有戀人吧?」
米拉歪頭納悶著。蘇菲也聳了聳肩。
「嗯。關於她有戀人的傳聞確實是有很多。像是服侍著她的臣子、旅行的吟遊詩人、流浪的騎士還有親信的獵人等等……。但這些都只是當時的謠言跟後人的創作而已。就算其中有真的好了,不經過嚴密的調查根本分辨不出來哪個是真的啊。」
用葡萄酒潤了潤喉後,蘇菲便輕嘆了一口氣並露出微笑。
「那亞斯瓦爾的歷史就先講到這吧。在瑟菲莉亞死後,亞斯瓦爾就沒有發生什麼大規模的事件一直到了現在……應該就這些了吧」
「當前的局勢是國王臥病在床,傑梅因王子統治著亞斯瓦爾在大陸上的領土,艾略特則是統治著亞斯瓦爾的島嶼。這些應該沒錯吧?」
米拉再次確認道。蘇菲歪著頭想了想,然後搖了搖她那淡金色的頭髮。
「等我們抵達亞斯瓦爾後,或許勢力版圖已經有所變化了也不一定。除了兩位王子以外,撒迦利亞王還有一個子嗣哦。」
「妳是指桂妮薇亞公主嗎。但我聽說她為了躲避爭權奪利而隱居起來了啊。」
「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亞斯瓦爾是認同女王登基的國家哦。最後由誰登上王座都不奇怪。關於公主的人品我已經去問過艾略特了,艾略特說她只對圓桌騎士的淵源之地感興趣,是一個十分無聊的女人。」
「看來他們的感情很不好啊。」
米拉臉上浮現出挖苦的笑容。堤格爾一臉不可思議地詢問道。
「那個叫圓桌騎士的淵源之地的地方,有很多嗎?」
「嗯。圓桌騎士總共有十二人,而且每人都不只一個地方。在亞斯瓦爾的版圖擴張到大陸上後,還增加了不少地方呢。這裡曾是圓桌騎士的誰誰誰拜訪過,並從怪物手中保護人民的地方啦,像這種傳聞到處都是。」
蘇菲苦笑著回答道。從信仰著亞特留斯以及圓桌騎士的亞斯瓦爾來看,在大陸上設置這些淵源之地也是很正常的。而且確實有流傳下圓桌騎士們由於外交的原因或是其他理由來到大陸的紀錄。這些淵源之地也不全都是假的。
「原來如此。」,堤格爾雖然點了點頭,但心中某處卻產生了奇怪的感覺。如果蘇菲說的是真的,那麼桂妮薇亞現在應該還在亞斯瓦爾四處遊歷。這樣的話,她不是能夠比艾略特以及傑梅因更能掌握亞斯瓦爾現在的局勢嗎。
──是我想太多了嗎。
堤格爾搖了搖頭,否定自己的想像。她畢竟也是位公主,就算她真的還在亞斯瓦爾,應該也會使用馬車之類的交通工具來代步吧。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親眼見到她呢。
「怎麼了嗎,堤格爾? 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米拉一臉詫異地看向這邊。堤格爾笑著回答了一句「沒什麼啦。」。
還有另一件讓堤格爾掛心的事情。堤格爾感覺自己在好幾年前就聽過桂妮薇亞這個名字。但他卻想不起來自己是何時何地聽誰說的。應該不是米拉跟蘇菲所說的,難道是自己在奧爾米茲遇見的某位亞斯瓦爾人說的嗎?她畢竟是一國的公主,就算意外地成為了話題也並不奇怪。
「話說回來,蘇菲妳認為哪一位王子比較有優勢呢?」
在堤格爾的詢問後,蘇菲臉色複雜地說道。
「從兵力以及支持者的數量來看,我認為傑梅因王子比較有優勢。但是艾略特也手握王都科爾切斯特跟撒迦利亞王。」
「也就是說,傑梅因王子不會傻呼呼地對亞斯瓦爾島出手吧」,米拉說道。
「就是這樣。如果胡亂進攻導致父王死在戰亂中的話,王子的評價就要跌落谷底了。就算他們已經決定好要殺死父親,但也不能就這樣放著父親不管。也難怪他在看到我們的時候,完全不會感到害怕呢。」
蘇菲一邊看著船艙一邊說出最後一句話,因為艾略特就在船艙中的一個房間裡。米拉也一臉不悅地將視線轉向船艙。
「艾略特的情況怎麼樣了?」
「雖然有些吵鬧,不過並沒有出什麼大問題。在他出來甲板放風的時候,也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哦。」
為了不讓艾略特搞壞身體,蘇菲每天都會讓艾略特從船艙出來放風一次。理所當然地,艾略特並沒有被允許能夠自由行動,蘇菲派出看守人員跟著他,而且只准他在甲板上走動四半刻鐘的時間。蘇菲還特地命令看守的人不准理會艾略特的搭話。
「不過也才過了兩天。我預測在抵達亞斯瓦爾島前,他應該會來找我們談判吧。──那麼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吧。」
蘇菲站起身來輕輕地伸著懶腰。在他們談話的期間,早餐已經全部都被裝進了他們的胃袋裡。
吃完早餐的堤格爾三人時而看著船員們工作,時而站在船邊眺望著大海,直到他們聽見了一陣喧嘩聲。他們朝著聲音的起源地走去。現在雖然還不到中午,但太陽已經高高地懸掛在了天空上。
他們離開船的中央,走到前方寬廣的甲板上。
在被日光照射的甲板上,船員、划船手跟士兵們都按自己的喜好消磨時間。有人鋪著毛毯躺在甲板上,有人彈著巴拉萊卡琴,有人用短劍在木塊上雕刻著什麼,有人四處找他人攀談,也有人興高采烈地打著賭。
到處都是歡笑聲,甲板上喧鬧得像是塞滿客人的酒場一般。待在角落的人一邊放鬆著身體一邊窺探著船員們的情況。
「你們怎麼聚在一塊啊? 出了什麼事嗎?」
堤格爾對這位年老的船長行了一禮後,便老實地說出自己的疑問。
「這些人是在休息嗎? 我並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只是因為昨天跟前天都沒看到這幅景象才……」
「你不用那麼慌張啦。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波尼爾露出微笑抬頭仰望天空,隨後又將視線轉向隨風飄揚的船帆
「如你說見,今天的天氣非常的晴朗。像這樣的日子,不是會讓人很想輕鬆自在的度過嗎。所以趁著太陽出來的這段時間,我讓划船手跟士兵們輪流出來甲板上放風。」
「確實,一直被關在同一個地方會讓人緊張的喘不過氣來呢。」
米拉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尤其是數量較多的划船手跟士兵們。他們晚上一起睡在除了寬廣以外一無所有的最底層。雖然這件事從船的結構上來看也是無可厚非的,但是也正因如此,才該給與他們像這樣喘口氣的時間。
「並不只是因為這個原因。」
波尼爾輕輕地搖了搖頭,一邊眺望著一望無際的蔚然海洋一邊繼續說道。
「琉德米拉大人跟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因為才出海兩天,所以對海上的很多事物都還感到很新鮮吧。在海面搖曳著的魚影、波浪的些微變化以及在天空翱翔的海鳥是不是都讓你們感到心跳加速呢。但是,這些對船員以及划船手而言都是已經看膩的風景。」
波尼爾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微笑,然後將視線轉回船員們身上。
「曾有人說過對於船員而言最大的敵人就是無聊。你們知道當他們無聊到極點的時候,會做出什麼事來嗎?」
兩人搖了搖頭。波尼爾以讓人覺得誇張過頭的嚴肅表情回答道。
「去廚房偷些食物來吃還算小事,他們甚至會吵架、偷竊或是謀劃暴動。由於他們都是群血氣方剛的傢伙,所以比平常人更容易累積怨憤。所以像今天這樣的好日子,我都會放他們出來盡情狂歡一番。」
兩人不禁不寒而慄。但是波尼爾所說的確實也有一定的道理。
「就跟對待軍隊一樣呢。我也會想盡千方百計來消除士兵們的不滿。」
米拉在行軍中會適時更換士兵們的伙食,只要不影響行軍也允許士兵們說悄悄話或開彼此玩笑,因為米拉知道這麼做能讓他們的心情稍微放鬆一點。
更何況,米拉就因此栽過跟頭。以前,米拉曾跟艾蕾所指揮的萊德梅里茲軍進行過一次聯合軍演,但彼此的士兵互相惡言相向,最終差點爆發流血衝突。米拉跟艾蕾費盡千辛萬苦才阻止了自己手下的士兵。
堤格爾以略為羨慕的眼神看向跟船員們打成一片的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他雖然也想加入到他們之中,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堤格爾現在不只是一名邊境小貴族的兒子,還是戰姬的客將。自己過去的話一定會引起船員們的害怕以及顧慮。在拉夫納格他們準備好自己能出面的場合前,他應該在這裡等著。
忽然間,堤格爾看了蘇菲一眼。她跟自己還有米拉不同,已經搭過好幾次船了。
無聊的時候,她是怎麼打發時間的呢?還是說,有著淵博知識的蘇菲,並不會有感到厭倦的時候嗎?
「怎麼了嗎?」
「啊,不是……」
撓了撓紅髮的堤格爾,將自己所想之事告訴蘇菲。聽完的蘇菲,就像是想到該怎麼來戲弄他般,將一根手指抵在嘴邊。
「堤格爾,你等等要不要來我們的房間啊?」
「誒」,發出驚慌失措的聲音的人是米拉。蘇菲噗哧一笑。
「沒事的啦。妳也可以一起來啊。那麼波尼爾殿下,回頭見囉。」
對老年的船長揮了揮手後,蘇菲拉著堤格爾的手跑了出去。堤格爾沒有理由掙脫蘇菲的手,也只能跟她過去一趟了。沒有辦法的堤格爾,一邊跑著一邊回過頭朝波尼爾輕輕地揮了揮手。米拉一邊嘟著嘴,一邊邁大步在兩人的身後追趕。
米拉跟蘇菲的房間在船頭的船艙中,比堤格爾他們的房間還要稍微窄一點。
房間內有並列的兩張床、桌子以及兩張椅子。煤油燈鑲嵌在牆壁的鐵環上,房間的角落放著兩箱一摟粗的木箱。裡面似乎放著她們的行李。
蘇菲一邊心情愉悅地哼著小曲,一邊翻找自己的行李。她將自己的龍具立在牆邊。堤格爾環視房間一周後,便詢問站在身旁的米拉。
「米拉妳睡的床是前面的這張嗎? 還是說是裡面那張?」
「前面的這張哦,你問這個要幹嘛?」
「我想馬上坐坐看……」
雖然堤格爾是基於只有兩張椅子才這麼說的,可是米拉立刻滿臉通紅地擋在他的面前。米拉手中的拉斐亞斯讀懂使用者的意圖發散出寒氣。
「絕對不行!」
就在這時,蘇菲抱著各式各樣的東西朝這邊走了過來。她將四盞銀杯放在桌上,然後還準備了四個皮袋,並把皮袋的內容物各自注入到不同的銀杯中。從顏色來看似乎是葡萄酒的樣子。
「來玩個小遊戲吧。」
蘇菲一邊坐到椅子上,一邊露出笑容抬頭看向堤格爾。
「你來猜猜,這些銀杯中的葡萄酒各自屬於哪個國家吧。」
「確實是挺有趣的呢。」
米拉臉上露出微笑。站在她身旁的堤格爾,目不轉睛地看著四種不同的葡萄酒。
其中既有接近深紅色、色彩鮮艷的葡萄酒,也有比起紅色更接近黑色的葡萄酒。除此之外還有能隱約看見杯底的淡色葡萄酒。
──雖然我覺得顏色較濃的是布琉努的葡萄酒……。
他不敢輕易斷定。因為以前父親曾這麼說過。布琉努的葡萄酒,根據地點的不同有著不同的香氣以及味道。堤格爾所知道的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喝喝看也可以吧?」,米拉一邊將拉斐亞斯立在牆邊一邊說道。
「當然啊。但是,別把堤格爾的分也給喝了哦?」
「我才不會喝光呢。」
米拉用一隻手拿起銀杯,然後將臉湊近。聞了聞香氣後,她便十分篤定地回答道。
「這一杯是妳的公國──波利西亞的葡萄酒吧。」
「哎,竟然聞一聞就猜出來了,還真是厲害呢。」
「畢竟已經聞過很多次了嘛。波利西亞的葡萄酒的香氣比奧爾米茲的還要濃厚一點。」
聽到米拉這番話後,堤格爾將裝有波利西亞的葡萄酒的銀杯拿了起來。因為他無法僅憑香氣就判斷出來,所以試著喝了一口。感嘆地「嗯」了一聲後,總算是信服了。蘇菲拜訪奧爾米茲時帶來的作為伴手禮的葡萄酒,確實是這個味道。
在這段期間內,米拉已經伸手拿起了第二杯葡萄酒。因為她這次無法僅憑香氣就判斷出來,所以就喝了一小口。
「這杯是亞斯瓦爾的葡萄酒吧。因為比吉斯塔特的葡萄酒還要辛辣,所以我特別有印象。」
「啊啦啊啦,這樣下去就要全部答對了呢。」
蘇菲鼓掌稱讚友人。米拉露出有些得意的臉,伸手拿氣第三盞銀杯。裡面裝的是顏色最為濃厚,甚至有些接近黑色的葡萄酒。
將臉湊近銀杯聞了聞香味後,米拉皺起了眉頭。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葡萄酒的表面。然後再度聞了一次香味。她板起臉來,然後傾斜銀杯。
下個瞬間,米拉將葡萄酒從口中噴出。無數的飛沫灑到了蘇菲身上。堤格爾一邊驚訝得瞪大雙眼,一邊趕忙去扶住眼看就要跌倒、不停地咳嗽的米拉。
「怎麼了嗎,米拉。妳還好吧?」
米拉沒有回答堤格爾,而是用滿溢著驚愕以及困惑的臉盯著蘇菲。
「這杯裡面到底裝了什麼啊。 這真的是葡萄酒嗎?」
「毫無疑問是葡萄酒哦。」
拿起一塊厚布擦拭沾在臉跟頭髮上的葡萄酒後,蘇菲一邊遞給米拉一杯水,一邊露出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般的笑容。蘇菲用她那綠寶石般的瞳孔看向堤格爾。
「雖然我也能直接跟你們講正確答案……。不過在那之前,堤格爾你要不要也喝喝看啊?」
「那當然。」
與其說是為了替思慕之人復仇,倒不如說是他自己對葡萄酒的味道到底有多難喝也很感興趣,於是堤格爾點了點頭,然後從眼角滲出淚水的米拉那接過銀杯。
他也試著聞了聞香味,但果然還是無法分辨出來。他鼓起勇氣喝了一口後,一股刺鼻的辛辣便從舌尖傳了過來,隨後溫暖了全身。他慢慢地嚥下葡萄酒。
「這是放了胡椒……還有生薑的葡萄酒吧? 在布琉努的中央有賣。」
「沒想到你能答對呢,堤格爾。」
感到欽佩的蘇菲瞪大雙眼。米拉一臉愕然地看著二人。
「難道說你有喝過嗎?」
堤格爾點了點頭。好幾年前的時候,父親的親友馬斯哈說他拿到了很有意思的葡萄酒,於是便帶來了過來。「因為那片土地無法醞釀出好喝的葡萄酒,所以似乎特地加入胡椒等等調味料來讓它不那麼難入口。」,他是這麼說的。
「這種酒似乎很受船員們的歡迎哦。他們說喝這個比喝火酒還要能提起力氣。」
「作為提振精神的飲品的話確實是不錯啦……」
對蘇菲回以無力的笑容後,堤格爾便看向了第四盞銀杯。雖說是兩個人一起挑戰的,但他們已經答對了三題。就這樣在這裡結束稍微有些可惜。
堤格爾抓起最後的銀杯,一飲而盡。流入口中的液體的味道,讓他不由得皺起臉來。
「這個葡萄酒裡面還混著火酒吧?」
「嗯,沒錯哦。你知道是哪裡的葡萄酒跟火酒嗎?」
堤格爾看著歪著小腦袋饒有趣味地問道的蘇菲,然後搖了搖頭。
「這是亞斯瓦爾的葡萄酒,跟萊格尼察的火酒哦。據說在這片北部的海域很容易就能拿到手,而且這兩種酒的相性很不錯,就是對不常喝的人有些辛辣就是了。」
「話說回來,真虧妳能弄來這麼多種的葡萄酒啊。」
米拉一邊慢慢地喝著水,一邊用半驚愕半欽佩的表情如此說道。
「我只帶了波利西亞的葡萄酒而已。不過,是一整桶哦。」
「妳是用那桶一點一點地跟船員們交換的吧。」
堤格爾小聲低語道。這是蘇菲經常慣用的手法。
「並不是由我直接去交涉的哦。我拜託波尼爾殿下介紹一些跟他比較熟的船員。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也無法拿到這麼有趣的葡萄酒呢。」
確實,應該沒有船員膽子大到敢用加入胡椒的葡萄酒跟戰姬進行交換。
「那妳該早點說啊。這樣的話我也能……」
蘇菲對著愁眉苦臉的米拉搖了搖頭。
「我勸初次航海的妳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哦。作為仲介的船長跟船員都不了解妳的喜好以及容忍範圍。妳也不想換道一些會嚇到自己的東西吧?」
「那麼,蘇菲妳是從第幾次航海開始做這種事的呢?」
堤格爾詢問後,蘇菲一邊喝了一口亞斯瓦爾產的葡萄酒,一邊回答道。
「第三次哦。第一次出航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懂,也就什麼也沒做了。第二次的時候船長是波尼爾殿下,我就請他幫我一個小忙。讓我變裝成吟遊詩人,去船員跟划船守門的前面彈奏古斯里琴。不過說實話,我彈的並不怎麼好就是了。」
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況,用雙手拿著銀杯的蘇菲偷偷地笑了出來。
「我聽說手頭寬裕的商船會雇用吟遊詩人或舞女來排解船員們的無聊,所以就試著模仿看看了。拜此所賜,我從他們那裡聽到了很多的事情,就連他們帶了什麼東西上船都知道了。」
「然後呢,下一次出航我就開始跟他們交換物資了。這也不是那種別人能教懂的事情。所以抱歉囉,米拉。」
總算心服的米拉,低下了頭。蘇菲一邊搖了搖已經空了的銀杯一邊露出微笑。
「我最喜歡米拉妳這一點了。那麼接下來,我就給猜中葡萄酒的堤格爾一些獎勵吧。」
將另外三盞銀杯瞬間喝光後,蘇菲就像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這令堤格爾驚嘆不已。雖說只剩一些,但是加入胡椒的葡萄酒以及混著火酒的葡萄酒還有不少留在杯中。這對她而言似乎就跟普通的葡萄酒沒兩樣。
蘇菲再次走向自己放行裡的箱子,這次她拿著一束羊皮紙走了回來。她將其中一張羊皮紙從中拿出,然後說了一句「請吧」就遞給了堤格爾。
「這個是……?」
羊皮紙上描繪著用細緻筆觸畫成的,像是在荷袋上插著好幾根笛子的圖畫。但是,堤格爾並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蘇菲露出微笑。
「上面畫的是亞斯瓦爾的樂器哦。這是一名划船手帶著的物品。」
「這是樂器……?」
從旁窺探的米拉,也不禁感到驚訝。仔細一看,圖畫上面還寫著一些簡單的說明。似乎只要吹奏其中一根插在荷袋上的笛子,就會從其他的笛子那發出聲音。
「比起用嘴巴說明,還是讓你們看一張圖比較好懂吧。」
蘇菲從那束羊皮紙中抽出另一張羊皮紙遞給了堤格爾。上面描繪著一個拄著拐杖的老男人,在他的腳下還有一隻條紋花樣的貓咪。
「這難道是波尼爾殿下嗎?」
「嗯。雖然由我自己來說有點怪,不過畫得很不錯吧? 在我第一次見到波尼爾殿下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船上養貓咪了呢。據說是用來捉老鼠用的。」
「妳還是那麼擅長畫畫啊。我都覺得畫得有些太過帥氣了哦。」
米拉以調侃的視線看向蘇菲後,蘇菲馬上對她回以爽朗的笑容。
「想把傑出的男性畫得帥氣一點也是很正常的吧。對了,米拉,堤格爾。機會難得,能不能讓我也幫你們一起畫一張啊? 或是選一個人畫一張也行哦。」
綠寶石的瞳孔閃閃發光的蘇菲,熱情地請求二人。堤格爾心想這點要求應該沒什麼問題,正打算點頭答應時,米拉出面阻止了他。
「你可不能隨便答應哦,堤格爾。在蘇菲畫畫的時候,你可是連一根寒毛都不能動的。那可是比你想像中還要累人的事哦。」
「這麼嚴格的嗎?」
堤格爾的臉上浮現出猶豫的神色。在狩獵的時候,他也曾有過好幾次必須潛伏在樹蔭以及樹叢間,長時間都不能有任何動靜的經驗,所以他很清楚那樣會消耗多大的體力。蘇菲見狀笑著說道。
「沒有米拉說的那麼誇張啦。只要你別改變姿勢的話,不管是打哈欠還是哼歌都隨便你哦。」
就在說到這裡時,蘇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般輕輕地拍了拍手。
「米拉。我想到了一個不會對妳造成負擔的方法,妳要試試看嗎?」
「……願聞其詳。」
皺著眉頭、抱起手腕的米拉詢問蘇菲後,蘇菲將視線轉向床上。
「妳只需要躺在那張床上就行囉。但是,不准穿衣服跟內衣。」
這出乎意料的回答讓米拉瞪大了雙眼,她驚愕地張大嘴巴看著友人。不久後便滿臉通紅地大聲罵道。
「妳、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需要那麼驚訝吧。妳應該也看過那些描繪著全裸女性的畫啊。如果這樣會讓妳太害羞的話,借妳一條毛巾遮住身體也是可以的哦。」
米拉雖然遲疑了一下,不過馬上用力地搖了搖頭,像是在拒絕蘇菲的提議。於是蘇菲便將視線轉向堤格爾身上。
「堤格爾呢? 你就不想看看米拉裸畫嗎?」
堤格爾雖然想立刻回答「當然想啊」,但在感受到一股帶有強烈怒火的視線正盯著自己的臉後,他怎麼樣也說不出口。不過,其實在他的腦海裡已經逐漸浮現出,米拉一臉害臊地看著這邊的身影了。
「真是的,玩笑也有分能開跟不能開的吧。」
「我才沒開玩笑呢。如果米拉也有一點繪畫天賦就好了,這樣的話我就能拜託妳來畫看看我的裸畫了呢。」
堤格爾的腦海中浮現出新的畫面,但在被米拉瞪了一眼後,這個想像立刻就煙消雲散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要蒙混過去,堤格爾也看了看其他蘇菲手上抱著的羊皮紙。其中既有長著一顆大頭跟接近十隻腳的奇特生物的圖畫,也有畫著某種果類以及各式各樣貝殼這類的圖畫。就連畫著船跟人的圖畫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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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格爾跟米拉看得十分得入迷,在將全部的圖畫看完後,他們一同發出了感嘆地嘆息。
「蘇菲還真是厲害啊。」
看來她真的很喜歡畫畫啊。但是,這真的只是她的興趣而已嗎,堤格爾心中不由得感到納悶。他總覺得畫畫不只是蘇菲在搭船期間的消遣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從堤格爾的表情,看出這位青年現在正在思考著什麼。蘇菲拿起靠在牆上的薩德,自然而然地牽起堤格爾的手。
「米拉,把堤格爾借我一下吧。」
蘇菲閉上一隻眼睛看向皺起眉頭的米拉。米拉從她的這個舉動隱約察覺到她想說的事情,於是便露出一副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坐到了床上。
「可別拖得太久哦。」
說完這句話後,思慕之人和友人便在她的目送下離開了。
在蘇菲的帶領下,堤格爾來到了甲板上。抬頭仰望的話,就能看到太陽已經升至中天的位置。
從至今為止的航海過程,堤格爾他們已經明白船上的日曬有多麼的毒辣,所以二人決定靠在陰涼的船艙牆壁上。
「──堤格爾。我這只是假設哦。」
蘇菲用準備揭曉祕密的表情以及聲音如此說道。
「假設三年前你沒有與拉娜大人相遇的話,你認為自己現在會過著怎麼樣的人生呢?」
「這個嘛……」
盤起胳膊,堤格爾抬頭看向雲朵散去的蒼天。
「我應該會宅在阿爾薩斯閉門不出吧,然後一心只考慮著繼承父業的事情。」
對於那時候的自己,阿爾薩斯就已經足夠寬廣了。因為自己也有過跨越孚日山脈以及拜訪王都尼斯的經驗,所以他知道阿爾薩斯以外的世界也十分的寬廣這件事,但他認為那些事情根本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他去過父親的親友們的領地吧。
「確實很像堤格爾你的作風呢。」
蘇菲噗哧一笑,然後凝視起自己手中拿著的黃金錫杖。
「如果沒有跟薩德相遇、沒有成為戰姬的話,我應該會成為一名旅行的神官吧。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我就得一直待在養育自己的小鎮上,然後在憧憬著那遙遠的世界的同時結束我的一生了。」
「遙遠的世界……?」
堤格爾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蘇菲那綠寶石的瞳孔,蘇菲點了點頭。
「我啊,雖然在內心想著這種事情,但其實是一個會與男孩子在城鎮內四處打鬧的熊孩子哦。與附近的孩子一起從祖父大人那裡學習使用棍棒的戰鬥方法,從身為騎士的父親那裡學習鍛鍊身體的方法,每天都會留下新的傷口。」
堤格爾一臉震驚地盯著蘇菲。他完全無法想像,現在行為舉止那麼文靜的她曾經有那樣的一面。看著青年的反應,光華的耀姬的臉上浮現出了微笑。
「我呢,因為只能從旅行商人跟吟遊詩人那增添見聞,所以很想出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趟。其他的孩子則是長得越大就越發沒有那樣的想法了。不過我認為這很正常。畢竟出去旅行這種事,無法輕易地就被認同。況且我也沒有甚麼特別的目的,僅僅是想親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已……」
「蘇菲也有變得跟他們一樣嗎?」
堤格爾以和藹的聲音詢問後,蘇菲便裝可愛地吐了吐舌頭。
「表面上裝裝而已哦。我的心裡可是一直在想像那遙遠的世界是長什麼樣的呢。就像剛剛說的那樣,我可是很認真地想著要不要當神官的哦。」
「為什麼妳沒有成為神官呢?」
「因為我發現,就算成為了神官也只能去吉斯塔特跟布琉努這兩個國家。」
吉斯塔特跟布琉努信仰著相同的神明。但是,其他的國家卻不一樣。亞斯瓦爾信奉著亞特留斯跟圓桌騎士,墨吉涅則信奉著以烏魯夫拉為首的神祉們。吉斯塔特的神官並沒有前往布琉努以外的國家的理由。
「堤格爾你知道嗎? 以前吉斯塔特是沒有馬鈴薯的哦。」
忽然間,蘇菲轉換了話題。儘管感到疑惑,堤格爾還是搖了搖頭催促著她繼續說下去。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馬鈴薯是從以前就種植於吉斯塔特的,而且也沒有聽過任何否認這個說法的看法。
「據我的調查,是一位從遙遠東方而來的旅人,在定居吉斯塔特後,才將帶著的馬鈴薯培育在這裡的哦。這已經是據今兩百年前的事情了。」
「原來是這樣啊……」
「我也想做做看那位旅人做過的事情。」
這出乎意料外的話語,讓堤格爾不由得注視起蘇菲的側臉。她抱緊黃金錫杖,直直地凝視著前方。但是堤格爾清楚,她的眼睛不是在看著大海,還是在看著更為遙遠的地方。
「我所統治的波利西亞,離布琉努跟亞斯瓦爾很遠。雖然離墨吉涅很近,但如果想靠那個國家的產品來蓬勃發展的話,就必須跟米拉的奧爾米茲競爭了。就算把跟米拉的友情放到一旁,這也不是個多好的方法。」
奧爾米茲不只離墨吉涅很近,也很靠近布琉努。
「就算東方的騎馬民族會帶來物資,也比不過奧爾嘉所統治的布列斯特。我作為戰姬,到底能為波利西亞做些什麼呢? 就連武術我也遠遠不及其他的戰姬。 在我思考數日的最後,得出了出去旅行的結論。」
堤格爾沒有插嘴,靜靜地側耳傾聽。蘇菲繼續說道。
「就像是過去的那位旅人將馬鈴薯帶來吉斯塔特那般。不對,我想做得事情並沒有到那麼偉大的程度。我只是想為養育我的波利西亞盡自己的一份心力。讓這片土地變得比以前還要富足。 這就是我的想法。」
沉默,宣告了話題的結束。
堤格爾以充滿著驚訝以及些許尊敬的眼神盯著蘇菲。
堤格爾知道她作為外交的使者被派遣去吉斯塔特內外的事,但沒想到這居然是她自己所期望的。不為別的,就為了波利西亞。
她之所以畫了那麼多的圖畫,除了因為喜歡畫畫外,她還同時想著能不能將自己在異國土地的所見所聞活用在自己公國的發展。
「──蘇菲!」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堤格爾將心中湧現出的思緒化作言語,呼聲叫她。
「我想要成為妳的助力。雖然不知道憑我的力量能做到多少,但是──」
「不行哦」,裙襬隨風起舞的蘇菲,將身體轉向堤格爾。
「你可不能這麼隨便地就說出這種話來哦。這樣會讓米拉不安的不是嗎?」
就像以前那樣,她用手指輕輕地戳了戳堤格爾的鼻子。蘇菲對著一言不發沉默著的堤格爾微微一笑。那是一個既讓人感到溫暖又滿溢著歡喜的笑容。
「謝謝你。雖然我想著總有一天一定會對你述說這一切,不過能現在就說出來真的是太好了。 你的那份心意,讓我開心到都快流淚了呢。」
「你太誇張了。」
僅僅是說出這隻言片語,就讓堤格爾拚盡了全力。他害羞不已,就連臉頰都有些燥熱。
「話說回來,為什麼特地來到這裡說呢?」
堤格爾笨拙地轉移話題。他不認為這些被米拉聽到會有什麼問題。但是她並沒有阻止自己離開,代表說這些話米拉應該也聽過了才對吧。
蘇菲的臉頰不由得染上一抹紅霞,接著視線開始游離不定。
「那是因為,這些話我之前已經跟米拉說過了啊。 讓她再聽一次總感覺有些……」
確實是挺讓人害臊的話題。兩人無聲地對彼此笑了笑。
──我也必須學習更多知識,讓自己面對新事物的時候不會只是感到新奇而已。
這不單單是為了蘇菲,也是為了自己還有米拉。
「吶,堤格爾。」
將自己的龍具反手握住,蘇菲靠向船邊。
「回到吉斯塔特之後,你還是來我的公國一趟吧? 一個月太短了所以你還是來個半年……不對,一年左右吧。在那段時間內,我會盡我所能地將自己的知識傳授給你的。」
「額,這個嘛……」
額頭上滲出汗水的堤格爾說話變得有些吞吞吐吐的。他想起在夏日即將結束之時,自己在奧爾米茲對米拉說出這番話後她的表情。雖然他清楚這裡自己該拒絕,但蘇菲卻搶先一步嘟起嘴來說出「你不是說過要當我的助力嗎……」。
「你們在說什麼啊?」
救命稻草伴隨著與午間完全不合的寒氣出現了。放眼望去,米拉正站在船艙出入口的地方。她伸直著背脊,手握拉斐亞斯,青瞳中滿是怒火。
堤格爾無言地退後了幾步,反觀蘇菲依舊泰然自若。不僅如此,她還歪著她那小腦袋,裝出一副可愛的樣子懇求道。
「米拉,能不能稍微把堤格爾借我一下呢。不會很久的啦,也就兩年左右的時間。」
這不是反而增加了一年嗎? 對於蘇菲這大膽的行為,堤格爾除了感到戰慄不已外,甚至反倒有些欽佩起來了。
緊接著,代表著米拉拒絕的怒吼聲便響徹了整片蒼天。
從堤格爾他們搭船以來,已經過了六天。
今天早上,堤格爾、米拉、蘇菲、拉夫納格以及高爾英尼被叫到位於船艙的船長室,由波尼爾對他們進行說明。
「航行十分的順利。如果今天也是順風的話,應該明天早上就能看見亞斯瓦爾島了吧。我預估在那種情況下中午的時候就能抵達多尼斯的港口。」
「我總覺得這陣順風有點太強了點呢。」
米拉一邊撥開擋住臉的頭法,一邊有些厭惡地說道。正如她所說,今天的風勢十分的強烈,甚至到讓船隻產生劇烈搖晃的程度。不過,船員們都以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做著自己的工作,看來這對已經習慣的人真的不算是多大的風勢吧。
「八天嗎。 考慮到距離的話,還真是個讓人感到漫長而短暫的海上旅行啊。」
高爾英尼感慨地說道。拉夫納格也一臉高興地點了點頭。
「能夠跟如預定計畫一樣準時抵達真是太好了。 我也開始有些想念陸地了呢。」
「畢竟回到陸地的話,就不會再有海水淋得全身都是的事發生了嘛。」
堤格爾聳了聳肩。昨天,堤格爾跟拉夫納格在船邊討論問題時,突然一陣強風襲來讓船身產生傾斜,導致一陣海浪越過船緣撲向了二人。主從一起被海水澆灌,全身都溼透了。
「可不能掉以輕心哦,堤格爾。」
米拉以尖銳的聲音斥責他。接著便將視線轉向攤開在桌上的海圖上。
「多達十艘船隻的艦隊已經來到這麼近的地方了。亞斯瓦爾那邊一定也注意到了我們才對。不論什麼時候發生戰鬥也不奇怪。所以啊,你一定要盡量待在我的身邊哦。」
聽到米拉最後的話後,蘇菲跟高爾英尼苦笑了起來。
「謝謝。那麼就拜託妳囉。」
堤格爾對米拉笑了笑,但他的臉上還是透露出了些許的不安。
堤格爾還沒有熟悉船隻的晃動。他雖然已經能筆直地走在船上,也不會在暈船了,但是從腳下傳來的這種載浮載沉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消除。
「艾略特的狀況呢?」
「從今早傳來的報告來看,似乎很有精神的樣子哦。或許真的有可能被米拉妳給說中了呢。」
對於米拉的質問,蘇菲以冷淡的口吻回答道。
從利普諾出發後過了幾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艾略特察覺到快要抵達亞斯瓦爾了,他明顯變得朝氣蓬勃了起來。昨天的時候,他甚至與在甲板上偶然遭遇的蘇菲開朗地搭話,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將自己的手伸向她的屁股。
當然,蘇菲並不容許這種事情,在要碰到她前就將艾略特的手腕給擰了下來,把他按倒在了甲板上。聽到這件事的米拉,以一副愕然的表情說「明明可以把他的右手給砍下來的」。
波尼爾一臉凜然地繼續說道。
「船員、划船手以及士兵們都沒有異常。每隻船上雖然都有因腹痛、跌倒這些受傷以及宿醉而倒下的人,但是還不到會對整體的行動造成干擾的程度。還留有四天份的糧食跟水。雖然目前狀況還算不錯,但我認為還不能太過樂觀。」
直到抵達城鎮進入港口錢都不能安心。這是波尼爾的信條,堤格爾他們十分清楚這件事。年老的船長經歷過很多那種明明港口都市就在眼前了,卻有船員們發起暴動、海盜襲擊而來以及船底破了個大洞導致沉船的經驗。
「進入多尼斯後,先一邊休息一邊收集情報。如果判斷出必須立刻與傑梅因王子進行決戰,就立刻前往大陸。如果還沒到那種程度的話,就先前往王都科爾切斯特。」
蘇菲一邊在海圖上用手指比劃,一邊確認行動方針。
「現在是最容易疏忽大意的時刻哦。一起繃緊神經吧。」
巡視著眾人的蘇菲股起勁來說道,堤格爾等人無言地點了點頭。
堤格爾等人接到這個報告的時候,時間才剛過了中午。
本該在桅杆上負責警戒的船員奔至在甲板上談笑風生的堤格爾、米拉、蘇菲以及波尼爾的所在地。
「前方出現三艘船隻。船帆上畫有紅龍的圖案。」
紅龍是亞斯瓦爾王國的象徵。同時也作為他們的軍旗來使用。
堤格爾等人面面相覷。米拉用肩膀扛起拉斐亞斯,臉上浮現出大膽無畏地笑容。
「到底是艾略特的部下,還是傑梅因的部下呢?」
「還是先看看情況吧。只有三艘的話,有可能不是為了戰鬥而來的也說不定。」
蘇菲如此如此說道後,堤格爾一行人便出發前往船頭。他們看到在數百阿爾昔遠的地方有三道船影。
「有人站在最前面那艘船的船頭上。」
這些人之中眼睛最好的堤格爾,訝異地眨著眼睛。那是名年輕的男子。年齡大約二十歲後半左右,身上穿著以黑色為基調的衣服。
兩艘船漸漸地縮短距離,不久後,距離間隔縮短到只有五十阿爾昔的程度。
正如堤格爾所言,有一名青年站在來船的船頭。他背上揹著弓,左腰上掛著一把彎曲的劍,右腰上掛著箭筒。他跳到裝飾在船頭的女神像上,朝這邊大聲呼喊道。
「我叫塔拉多。是侍奉於傑梅因王子的人。你們看起來似乎是來自吉斯塔特的船隊啊。」
「由我出去應對。堤格爾也一起過來吧。米拉跟波尼爾殿下留在這裡待機。」
沒必要告訴對方這裡有兩位戰姬。況且如果波尼爾受傷的話,會讓這個艦隊陷入混亂之中。而且,考慮到船隻與船隻彼此對立的距離的話,弓箭才是最為有利的武器。
握緊薩德,搖了搖禮服的裙襬後,蘇菲便向前走去。堤格爾將箭筒掛在腰上,左手拿著黑弓,肩並肩地走在她的身旁。
兩人登上龍的裝飾品的時候,船隻彼此的距離已經縮短到只剩十阿爾昔(約十公尺)左右的程度了。這是就算因為波浪而撞在一起也不奇怪的距離。
蘇菲吸了一口氣,然後用響亮的聲音呼喚對方。
「初次見面。我是蘇菲亞·歐貝達斯。是吉斯塔特的戰姬。」
「喔喔,果然啊。能夠跟享有一騎當千的武勇以及絕塵的美貌的戰姬見面是我的榮幸。話說回來,戰姬殿下來道亞斯瓦爾王國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即便聽到蘇菲的名字,塔拉多也沒有半點膽怯的樣子。他的目光中閃爍著光芒,高興地提出新的質問。蘇菲以笑臉回答道。
「為了幫第二王子艾略特殿下取得亞斯瓦爾的王座。塔拉多卿,如果你想要的話,讓你親自看看殿下一眼也不是不行的哦。」
塔拉多並沒有理會蘇菲這明顯的挑撥。
「雖然我很想要接受美女的邀約,不過這裡還是容我拒絕吧。如果與艾略特見面的話,那麼就不得不提著他的頭顱回去傑梅因殿下的身邊了。要不我這裡也提出一個提案吧,現在就一起前去傑梅因殿下的身邊如何啊。我認為這是獲得亞斯瓦爾的和平以及你們的勝利,最短也是最好的方法哦。」
「真是讓人感興趣的提議啊,不過也請你容我們拒絕。我們所追求的勝利跟你們所追求的勝利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東西。請你向傑梅因王子傳話。不久後我們就會親自去見他了。」
蘇菲一邊壓住隨風搖曳著金髮,一邊和藹可親地說道。塔拉多雖然笑著點了點頭,但是下一個瞬間立刻拿起揹著的弓,放出箭矢。他似乎打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的樣子,這一連串的動作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成分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突如其來了,蘇菲就連躲避箭矢的動作都沒有,呆立在原地。
但是,這隻箭矢卻沒有射中蘇菲。堤格爾從旁迅速地伸出手來,抓住了箭矢。然後用十分流暢的動作將箭矢放到黑弓上。這一切都發生在見到塔拉多的一時半刻之間。
放出的箭矢沒有射向塔拉多,而是越過他的頭部,朝亞斯瓦爾船的桅杆陰影處飛去。頓時傳來一道短暫的悲鳴聲。躲在陰影處的男子的左手臂被箭矢給射穿,本來已經放在弓弦上的箭矢也因此掉落了下來。
堤格爾一邊看著男子壓著左手臂,一邊略微地皺起眉頭。不過,青年還是立刻將新的箭矢從腰際的劍筒中拔出,放在黑弓上。這次他瞄準的目標是塔拉多。
塔拉多不管對著自己的箭矢,毫不畏懼地笑了起來。
「你還真厲害啊。怎麼發現的?」
隱藏在桅杆陰影處的似乎是亞斯瓦爾的士兵的樣子。堤格爾不快地回答道。
「有人的氣息。」
「原來如此。你很不錯啊。對了,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吧。告訴我吧?」
「……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
儘管對裝作熟人來搭話的塔拉多感到驚愕,堤格爾還是報上了名字。當然他並沒有把弓箭給放下來。是不是應該立刻把這個男人給射倒呢。他雖然這麼想著,但一想到這個男人還有其他隱藏的手段沒有使出來,就不敢輕舉妄動。
「呼姆,堤格爾維爾穆德嗎。要不要來當我的部下啊? 我可是很歡迎的哦。」
「非常的遺憾──」
用黃金錫杖輕輕地戳了戳龍的頭部,伴隨著一道清爽的音色,蘇菲插嘴說道。
「堤格爾是我很重要的人。就算是亞斯瓦爾舉國上下也比不上他一人哦。」
這番堤格爾做夢也想不到的大膽發言,讓他產生了動搖。他拿弓的手雖然沒有產生晃動,但卻漲紅著臉。塔拉多誇張地聳了聳肩。
「那還真是遺憾啊。那就再會了,戰姬殿下、堤格爾。」
不知是否因為蘇菲這麼稱呼自己,塔拉多用愛稱來稱呼堤格爾。他回過頭去對屬下的士兵們發出指令。完全沒有堤防堤格爾的箭矢的意思。
堤格爾對著塔拉多的背呼喊他。
「你不認為我會射出箭矢嗎?」
將身體的一部分轉向堤格爾後,塔拉多盤起胳膊高聲笑道。
「因為你是一個溫柔的人啊。」
堤格爾的嘴巴扭曲變形了起來。他用視線向蘇菲確認後,看到她搖了搖頭。抑制住內心的些許焦慮後,堤格爾便將弓給放了下來。
──溫柔的人,嗎。
他是在看到自己沒有解決隱藏在桅杆陰影處的士兵後,才這麼說的吧。
──還是說,他準確地看穿了我瞄準的地方嗎?
堤格爾所瞄準的位置,並不是亞斯瓦爾士兵的左手臂,而是他所拿著的弓上的弦。如果是位於陸地上的話,堤格爾放出的箭矢一定不會傷到他吧。
但是,在箭矢射出的瞬間,船隻產生了些許的晃動。腳下稍微下沉了一點。
不能以還沒習慣晃動來當作藉口,堤格爾是這麼想的。那確實是自己射偏了。
「作為回禮,我告訴你們一件有趣的事吧。」
從逐漸遠去的亞斯瓦爾船那邊,傳來塔拉多大聲呼喊的聲音。
「名為萊斯特的男子發動叛亂,佔領了多尼斯的港口都市。你們要小心點哦!」
堤格爾跟蘇菲不由得面面相覷。
他們無法判斷他是不是在說謊。當知道位於萊德梅里茲的艾略特戰敗後,對艾略特已經不抱有希望的人展開獨自的行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蘇菲妳怎麼看?」
堤格爾以將信將疑地表情詢問後,蘇菲的視線在天空上徬徨不定。
「這個嘛。傑梅因王子為了讓名為萊斯特的男子與艾略特決裂,進而說出與事實大相逕庭的話來勸誘他,是存在這種可能性的,但……」
說到這裡時,她便搖了搖頭。
「關於萊斯特的為人,以及那個男人與艾略特是什麼關係都不知道的現在,很難得出什麼像樣的結論。之後再去問問艾略特吧。」
堤格爾點了點頭後,便將視線轉回逐漸遠去的亞斯瓦爾船。
「讓那傢伙走真的好嗎?」
「從他只射一支箭矢這一點來看,他應該不是真的想要殺掉我吧。而且也不能保證傑梅因王子的軍隊只有那些而已。我們現在該做的是探查四周以及討論今後的方針哦。」
確實很有道理。兩人準備從船頭離開。
忽然間,堤格爾被蘇菲從後方抱住。
「我還沒向你救我這事道謝呢。謝謝你,堤格爾。」
「不是,那個……。我幫助蘇菲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堤格爾雖然這麼回答她,但是不論是逗弄著臉頰的金髮的香味還是從背後傳來的兩顆碩大果實的柔軟觸感都讓他感到緊張不已,導致聲音有些尖銳變形了。似乎是對他的這個反應感到開心,她用注入力量的手臂將堤格爾給抱得更緊了。
「你這樣說的話,我對你道謝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蘇菲將自己的臉靠向堤格爾的臉。由於無法從她的身上掙脫,堤格爾一臉困惑地站在原地,但此時他的右手突然傳來奇怪的觸感,當他理解發生什麼事時,身體內部已經變得燥熱不已。蘇菲用自己的嘴唇含住堤格爾的耳朵,然後用舌頭輕輕地舔了舔,最後還對其吹了一口氣。
因為蘇菲終於鬆開了擁抱,堤格爾便一邊踉踉蹌蹌地一邊慌張地從她的身邊離開。
「妳,妳做……」
由於太過興奮,堤格爾只說出了這些話。蘇菲的臉上浮現出至今為止堤格爾從未看過的妖豔笑容,不過片刻後就表情和緩無憂無慮地說道。
「找一天對米拉試試看吧。我認為一定會效果拔群的哦。」
就在這時,有一道突如其來的風從旁邊吹來,造成船隻劇烈的晃動。兩人雖然都快跌倒了,但還是透過支撐住彼此的身體勉強地站在了原地。撞至船頭的浪花,響起一道清亮的水聲,海水的飛沫四處飛散。響起一道小小的悲鳴聲。
被海水淋得滿頭都是的蘇菲,不得已只得去擦拭身體跟換衣服。
──不行,不行。現在可不是發楞的時候哦。
跟堤格爾不同,蘇菲已經很習慣乘船了。如果是平時的她的話,就算面對那種情況也能迅速地向後避開海水才對。她是因為太想逗弄害臊的堤格爾了才沒躲開的。
在自己的房間裡,蘇菲立刻將身上溼答答的衣服給脫掉,露出她那嬌豔的身體。以她的身高來看,她那飽經鍛鍊的手臂以及大腿都十分的纖細,但胸部跟屁股比同年齡的女性還要大上許多。雖然她小時候也曾有過十分在意這件事的時候,但一聽說祖母跟母親也都是這樣後,她就輕鬆了許多。
她的腳下放著裝滿熱水的提桶。這是米拉一邊苦笑一邊幫她準備的。
──開玩笑的結果就是使用珍貴的水嗎,還真有些過意不去呢。
蘇菲十分的清楚水在海上旅行中有多麼的重要。如果在海上用光水的話,就沒有除了下雨以外獲得水的途徑了。用擰乾熱水的布擦拭完身體後,蘇菲跪坐在提桶前面,用熱水一點一點的沖洗著頭髮。
忽然間,她腦中突然浮現出剛剛的光景。那是將飛馳而來的箭矢抓住,救下自己的堤格爾的身姿。用手輕輕地撫摸悸動的胸口後,蘇菲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變得有些燥熱。
就算堤格爾沒有行動,想必那隻箭矢也射不到自己吧。因為薩德會守護她的身體。箭矢毫無疑問會被看不見的牆壁給彈開。
不過也正因如此,她才對堤格爾的行動感到高興,才會覺得他那麼的惹人憐愛。
將頭髮洗乾淨變得神清氣爽的蘇菲,突然聽到一道開門聲。為了以防萬一,蘇菲事先在房間的中間加上一道簾幕,不過她也因此無法判斷出進來的人是誰。但是,救在蘇菲打算向那個誰搭話之前,對方率先呼喊道。
「妳沒事嗎? 蘇菲。」
「熱水夠嗎? 如果還要的話一定要說。」
是堤格爾跟米拉。順帶一提,堤格爾並沒有像蘇菲那樣身上淋到那麼多海水。
「謝謝你們啊。」
蘇菲一邊向他們道謝,一邊躲在簾幕後面露出宛如惡作劇的孩子般的微笑。
「米拉,妳能幫我泡杯紅茶嗎? 對了,堤格爾就留在原地吧。我有話要對你說。」
「……知道了,我馬上就帶過來。」
儘管口吻有些訝異,米拉還是聽從了蘇菲的請求。之後各別傳來一道開門以及關門的聲音。堤格爾詢問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過來這裡一下。」
過了一個呼吸間隔的時間後,一道腳步聲逐漸逼近過來。她憑藉堤格爾的氣息就知道他正站在簾幕的前方。
──他現在有在緊張嗎?
就像她對米拉說的那樣,她是真心支持著堤格爾跟米拉的戀情的。不過在另一方面,她心中同時也有想戲弄一下堤格爾那樣小孩子氣的慾望,以及覺得如果對象是他的話讓他稍微看到一點自己的肌膚也無所謂的心情。不過她當然會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就是了。
「堤格爾,再過來一點。」
她越過簾幕小聲地低語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得不夠清楚,她發現堤格爾挺出了身子。
正當蘇菲準備展開下一個行動時,船隻晃動了。提桶中的熱水撒了出來。撒出的熱水讓蘇菲腳下一滑。逼得她只能猛地抓住簾幕,但簾幕並無法支撐住她身體的重量。
發出一聲「呀」的悲鳴後,蘇菲滑倒了。
正當準備起身時,從她的肌膚傳來有人在吞口水的氣息。蘇菲現在正以屁股面向堤格爾的姿勢趴在地上。蘇菲意識到他的視線正盯著自己的屁股看,於是便漲紅著臉。
「抱、抱歉!」
堤格爾大聲地謝罪,當他準備向前走去幫她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的行動有問題而停下腳步,慌慌張張地走出了房間。看來他也相當地驚慌失措啊。
蘇菲就像是對堤格爾的聲音起了回應般站起身子後,便將簾幕卷到身上蹲坐在地。儘管溼透的頭髮蓋在她的臉上,她也沒有心情去撥開。
──被看到了啊……。
屁股以及其附近的部位。她之前想著被看到肌膚也無所謂,並非謊言。但是,這不是比被從正面看到裸體還要羞恥的多嗎?看來自己暫時是沒有勇氣與堤格爾正面對視了。
站在房間外面的堤格爾也感到困惑不已。
一閉上眼,蘇菲她那圓潤白皙的屁股以及兩腿深處的某個部位便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讓身體的一部份不由得起了灼熱的反應。雖然去甲板上吹吹風能夠讓他稍微冷靜下來一點,但他也不想別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他只能默念從米拉那學到的亞斯瓦爾語,來抑制住自己那顆躁動不已的心。
落日的陽光將天空染成朱紅色,在海面上形成黃金般耀眼的光芒。吉斯塔特為了躲避風浪,停泊在一座無名的小島上。
堤格爾、米拉、蘇菲以及波尼爾四人聚集在船長室。
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因為要去看船員跟划船手們的狀況而不在這裡。傑梅因王子的軍隊出現的消息,不只在船內傳了開來也一並傳到了其他的船上。儘管沒有那麼緊張的必要,但他們也不希望因此造成混亂。
「發生叛亂,多尼斯被佔領,讓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了啊。」
波尼爾愁眉苦臉地搖晃著鬍鬚。在四人圍繞的桌子上,攤開著描繪著亞斯瓦爾島的地圖。雖然沒有畫得多詳細,不過上面好歹還是標有多尼斯的名字。蘇菲詢問米拉。
「萊斯特是個怎樣的男人?」
在四人聚集於此前,米拉伴隨著年老的親信一同去拜訪了艾略特的房間,向他詢問萊斯特的事情。像是在說連討論的價值都沒有般,米拉搖了搖頭。
「是個很危險的男人。艾略特是這麼說的。年齡大約三十五歲左右。雖然他做為一名戰士跟一軍的指揮官都十分的優秀,但每當去討伐盜賊時,都會順帶襲擊沿途的村莊以及小鎮,如果判斷對方會在戰場上對自己造成阻礙,甚至連同伴也會襲擊,也因此撒迦利亞王與其他的將軍都很討厭他,避之唯恐不及。越說越讓人不爽啊……」
米拉雖然用力地皺著眉頭,還是將抑制住自己的情感繼續說道。
萊斯特有著殘暴的秉性,據說他會做出將抓捕而來的盜賊刺成一串掛在沿途的街道上,或是將他們關在獵人的小屋放火給燒死等等行為,還將這些視為是理所當然的。就連襲擊亞斯瓦爾島沿岸的海賊們也懼怕著萊斯特。
「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歸順於艾略特呢?」
看到歪著腦袋的蘇菲,米拉說了一句「誰知道呢」後,便聳了聳肩。
「艾略特也說他不知道哦。似乎是在即將與傑梅因王子發生衝突時,萊斯特那邊主動說要成為他的同伴的。艾略特雖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不過一想到他一旦成為敵人就會變得很麻煩,不得已才接受了他。」
堤格爾等人面面相覷。雖然完全相信艾略特的話也很危險,但是這樣的人物確實是有可能看到第二王子敗北後,便決定佔領多尼斯。
「情報還是不夠,這是我的想法。」
兩位戰姬這麼說以後,堤格爾看向波尼爾。
「波尼爾殿下。假設萊斯特真的占領了多尼斯,情況不適合我們接近那裡的時候,還有沒有其他離多尼斯很近的港口都市呢?」
「拉艾德吧。」
似乎是已經想過可能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波尼爾立即回答道,然後指向地圖上的一點。它似乎是在多尼斯北部的港口都市。
「那麼,明天就盡可能德靠近多尼斯,根據情況再來決定要不要去拉艾德吧。」
「我認為這是不錯的想法。在這裡提起艾略特殿下的名號入港似乎也沒什麼用,而且憑藉我等的兵力攻打港口都市還是會有些許不安啊。」
這哪只是些許的不安。雖說米拉跟蘇菲在場,但憑藉加上划船手才終於達到兩千的兵力攻打城鎮,根本只能說是有勇無謀的行徑。
米拉跟蘇菲也滿意地點頭同意,結束了這個話題。
黑暗在天空展開羽翼,無數的星斗閃爍著光芒。
堤格爾獨自站在船頭,沐浴在夜風中。他的手上握著黑弓,腰繫掛著箭筒。因為他待在甲板才四半刻鐘左右,所以還感覺不太到夜晚的低溫。眼睛也才剛習慣黑暗而已。
他只聽得到波浪的聲音。在日落前還待在甲板上吵吵鬧鬧的船員跟划船手們似乎都已經回去被窩裡了。他們應該也預感到明天開始會變得十分忙碌吧。
在遙遠的遠方,堤格爾看見了一顆如同麥粒般的紅色光點。那似乎就是波尼爾先前說的,位於多尼爾的大燈塔的燈光的樣子。實際上距離前面那棟建築物的光源還有大約三十貝魯斯塔(約三十公里)左右的距離。在這片黑暗中,那道光既不會特別亮眼也不會特別模糊,只是靜靜地閃爍著。
將視線從燈塔的光源上移開,堤格爾定睛凝視著被黑暗所壟罩的海洋。
他舉起黑弓,沒有放上箭矢就拉開弓弦。透過從指尖傳來的觸感來判斷拉弓的強度,在腦海中描繪起箭矢的軌跡。將從腳下傳來的船隻的晃動也計算在內,謹慎地進行調整。
堤格爾無法原諒今天射歪的自己。
如果打心底想跟米拉共結連理,真心想將箭矢射達蒼冰星的話,那麼就不該因為船隻的晃動這種小事而將箭矢給射歪。
自己難道不是因為能待在米拉的身邊,對她也愛慕著自己這件事感到安心,所以才得意忘形了嗎。至少自己是這麼想的。
名為塔拉多的男子的存在,也帶給了堤格爾警覺性。他瞄準蘇菲的那一箭,在空中描繪出一道完美的曲線。他無疑也是一位優秀的弓箭手。
──我不會輸的。
在這片黑暗中,響起了好幾次弓弦的聲音。他正在心中描繪出實際放出箭矢後所描繪出的軌跡。即便這裡胡亂射箭,也只是浪費箭矢罷了。
就這樣過去半刻鐘左右的時間後,堤格爾已經滿頭大汗。當他總算要將手伸向腰際的箭筒時,他突然停止了動作。因為他聽見從背後傳來複數的腳步聲。
難道是船員們來巡邏了嗎?堤格爾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回頭,但當他感受到那些人明顯的惡意後,便不由自主地擺好了架式。
在距離十幾步間隔的地方,站著三名男子。一個人拿著煤油燈,另外兩個則將棍棒扛在肩上。
堤格爾皺起眉頭。拿著煤油燈的人正是艾略特。沒有被允許展開自由行動的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呢?
艾略特身上穿著滿是金絲裝飾的絲綢衣,戴在他雙手上鑲有寶石的戒指發出好幾道耀眼的光芒,在煤油燈的燈光反射下閃耀著多彩光芒的裝飾品中,只有果實製成的項鍊散發出奇妙的樸素感。
站在艾略特左右的男人們,每個都比堤格爾還要高,有著一副魁梧的身材,穿著磨損的簡陋衣物。他們應該是划船手吧。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著要怎麼勒索堤格爾,他們的臉上都浮現出殘暴的笑容。
──是愛吵架、愛起糾紛跟耍小聰明的人嗎……。
想起波尼爾曾說過的話後,堤格爾如此推測道。
艾略特被捕獲的時候,穿在他身上的裝飾品幾乎都被取了下來,等到他願意組成同盟後再將這些還給他,堤格爾曾聽米拉說過這件事。恐怕,艾略特是使用了那枚戒指來攏絡划船手們的吧。他一定是趁著出來甲板放風的時候,挑選出會聽他命令的人來的吧。
「哎呀,真是巧啊。你是叫什麼名字來著的?」
兩眼一邊閃爍著敵意以及惡意的同時,艾略特呼聲叫道。堤格爾放緊手上的黑弓,以冷靜的態度來應對他。
「你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嗎? 你這愚蠢的長男。」
「不把別人跟長男扯在一塊的話,你就不敢罵別人笨蛋了嗎?」
堤格爾一邊對他投以辛辣的諷刺,一邊思考道。艾略特似乎準備加害自己的樣子,但還不清楚他的目的。於是堤格爾直率地提出自己的疑問。
「你有什麼目的?」
「把你當作人質來用啊。」
艾略特桀敖不馴地大聲放話。他的視線轉向十分遙遠的紅色光點。
「那是大燈塔的燈光。只要來到這裡的話,就連我都能搭乘小船前往亞斯瓦爾島了。戰姬們似乎都挺中意你這傢伙的啊,那麼就讓你好好地來為我效力吧。」
艾略特所說的小船,是指用繩子繫在船邊內側的那幾艘船。
有著能夠乘坐五、六人的大小,是在下海、拯救落海者或是沉船時用來逃生使用的船隻。
「雖然我比較想抓一個戰姬來當人質啦……」
艾略特只把話說到了這裡。因為堤格爾射出的箭矢掠過了他的手腕。伴隨著短暫的呻吟聲他手上的煤油燈掉了下去,滾在甲板上。
「接下來我會瞄準手臂跟腳。」
將新的箭矢搭到弓上拉緊弓弦後,堤格爾冷淡地知會道。
艾略特一邊摀著右手,一邊動搖不已地盯著堤格爾。但是,他沒有因此放棄。他咬牙切齒地對兩位划船手發出「給我上」的命令。他們雖然一瞬間被堤格爾的氣勢給嚇得呆立在原地,但馬上重振精神向前踏步。
堤格爾瞄準著右側的划船手的腳,但就在準備射出箭矢的前一刻停止了動作。他感受到一些奇怪的感覺,於是便定睛凝視起艾略特他們背後的那片黑暗。
──有什麼在動……?
就在堤格爾這麼想的時候,一道撕裂大氣的尖銳聲響傳到了堤格爾的耳邊。緊接著便有人發出「喀」的悲鳴聲,划船手中的一人倒下了。他的背被刺入像是短劍的東西。
他們似乎既不是艾略特的同伴,也不是吉斯塔特的士兵。堤格爾改變了瞄準的對象。他朝黑暗深處放出箭矢。正當他認為會有人倒下的時候,一道沉悶的聲音響起。堤格爾一邊從箭筒中拔出新的箭矢,一邊絞盡腦汁思考。
──難道說,是刺客嗎?
他想起在蘇菲的宅邸聽到的事情。梅傑因打算在艾略特還在吉斯塔特的這段期間暗殺他,蘇菲如此推測道。從現在來看這個推測無疑是正確的。
剎那間,黑暗深處有什麼東西發出了光芒。正準備將箭矢搭在弓上的堤格爾,立刻滾到了甲板上。有一道像是短劍的黑影從他的頭上掠過。
──得趕緊找出敵人的位置。
堤格爾扭動身體,將箭矢搭到黑弓上。雖然是有些不好使力的姿勢,但由於敵人就在相當近的地方,所以並不會造成大礙。
放開弓弦,放射出的箭矢命中了滾在甲板上的煤油燈的青銅製握把上。受到些微衝擊的煤油燈稍微改變了照射的方向,將黑暗的一隅給照亮了。從中浮現出四道全身包裹著黑衣的人影。其中一人的肩膀上還插著一支弓箭。
身著彷彿能融入暗夜般的服裝的他們,無疑就是刺客了。
兩名刺客射出短劍。其中一把射向堤格爾,另一把則瞄準呆立不動的划船手。堤格爾再次滾到甲板上來躲過這擊,划船手則被短劍刺入腹部,咕咚一聲地仰天倒下了。緊接著,別的刺客也拔出短劍襲擊艾略特。
艾略特到這時也終於理解了情況。盯著刺客,擺好架式。刺客在確認艾略特的手上沒有拿著武器後,便朝著他直直刺過去。
然而,刺客的刀刃並沒有刺中艾略特。
「蠢貨嗎!」
艾略特用左手將逼迫而來的短劍給打掉。在間不容髮的時間內,用右拳打向刺客的臉。那是戴著好幾枚鑲嵌著寶石的戒指的手。刺客跌倒至甲板上。
就在堤格爾稍為安心下來的時候,從遠方萌發出一道朱色的柔光。大概是在船尾附近。緊接著他便聽到有人大喊著「有火!」的聲音。
──難道說他們還放了火嗎?
堤格爾咬緊牙齦。即便放聲大叫,也不會有人來這裡幫忙。可是現在還有三名刺客沒有解決。
艾略特一邊戒備著刺客們一邊朝這邊走來。堤格爾也站起身來,不得已只要站到他的旁邊。
「他們的目標是我吧? 沒錯吧,布琉努人的長男。」
看來他似乎是真的忘記堤格爾的名字了。堤格爾以粗魯的口吻回應道。
「你退下。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戰姬殿下們會很困擾的。」
他之所以斷斷續續地說完這句話,是因為他把原本準備稱呼米拉她們愛稱的話,吞回了嘴裡。
「不開玩笑了。我是叫我站在弓兵的後面嗎!」
艾略特雖然是一個有著很多缺點的男人,但並非是膽小鬼。兩人手上各自拿著武器,與刺客們對峙了起來。緊張的氣氛籠罩了這整個地方。
「──哎呀哎呀,這裡是怎麼啦?」
但是,這緊張的氣氛只維持僅僅一個呼吸左右的時候,就被一道輕鬆自在的聲音給吹散開來了。伴隨著一道金色的光華,一名女性出現在了刺客們的身後。
她有著長及腰際的淡金色頭髮。綠寶石的瞳孔。身著綠色及白色交織而成的禮服,手上握有黃金錫杖。她就是有著異名『光華的耀姬』的,蘇菲亞·歐貝達斯。
刺客們回過身去,臉上難掩驚訝地盯著蘇菲。在她出現以前,他們完全沒有感受到她的存在。
蘇菲收起微笑後,無言地朝著刺客們瞥了一眼。她那出奇不意的登場再加上從容冷靜的態度,讓刺客們提高了自己的警覺心。他們背對堤格爾二人,一齊撲向蘇菲。
一道金色的光輝橫掃黑暗,在一瞬間描繪出複數的軌跡。蘇菲使用薩德使出一記橫掃將刺客們一一打倒,猛烈地擊向甲板。那是不容許任何迴避以及攻擊的,如同閃光般的一擊。要不是腳骨折了,要不是下顎碎裂了,刺客們都無法再度站起身來。被箭矢刺穿肩膀的那名刺客也早已失去意識。
「雖然我早就知道了,不過還真的是強得離譜啊……」
艾略特發出痛苦的呻吟。他想起了在他淪為俘虜的那場湯沃魯特的戰役中,蘇菲揮砍著薩德將亞斯瓦爾的士兵一一沉入血泊中的畫面。平時他都不會對戰士留有什麼印象,真該說她不愧為戰績嗎。
沒有任何的大意,蘇菲一個一個地觀察著刺客們。突然有一人抬起頭來,將含在口中的毒針吹向蘇菲的臉。然而,那根毒針卻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給彈開改變了軌跡,發出一道小小的聲音便落到甲板上。
蘇菲用錫杖的前端輕輕地敲打刺客的頭部,讓他昏睡過去了。
讓刺客們全部變老實以後,蘇菲朝這邊走了過來。她瞥了艾略特一眼後,便一臉嚴肅地詢問堤格爾。
「你能向我說明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嗎?」
堤格爾將自己的推測以及眼前發生的事情全部告知蘇菲。艾略特似乎也死了心,沒有想再次逃跑的跡象。
語畢,蘇菲表情和緩地露出微笑。
「立大功囉,堤格爾。」
「之所以能立功是因為蘇菲妳來了。比起這個……」
堤格爾以擔心的視線看向現在依舊搖曳著火焰的船尾。
「米拉已經去那邊了沒問題的。馬上就會被撲滅囉。」
聽到蘇菲的話後,堤格爾安心地嘆了口氣。只要有米拉的拉斐亞斯在場,這種程度的火炎馬上就會停下來了吧。
不久後,堤格爾看見波尼爾戴著數名船員走了過來。從蘇菲那聽到事情緣由的老年船長,皺著眉頭向堤格爾低頭致歉。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由於我的過失而讓你遭遇危險,真的非常抱歉。」
波尼爾縮起原本就十分矮小的身體,一副深惡痛絕的表情顫抖著肩膀。
划船手中出現叛徒、放任艾略特脫逃、沒有注意到刺客入侵。他就算因為這接二連三的失態而丟失船長的地位也並不奇怪。
堤格爾跟蘇菲面面相覷。他們沒有要責備波尼爾的意思,但也不能不讓他負起一點責任來。
「波尼爾殿下。」
堤格爾將手放到波尼爾的肩上,用飽含信賴的平穩語調說道。
「從利普諾出發那天,你這麼跟我說過吧。你們不只要去亞斯瓦爾,還要回來吉斯塔特不是嗎。這趟海上旅程連一半都還沒結束。關於責任的問題,我認為回到吉斯塔特後再討論也不遲。」
另一方面,蘇菲以嚴肅的表情盯著波尼爾。跟身為米拉客將的堤格爾不同,她是這個軍隊的指揮官。就算要放他一馬,也必須走流程來才行。
「關於艾略特殿下的事情,我也有一份責任。在這個階段就將裝飾品還回去是我的失策。如果沒有這些地話,他就沒有東西能夠來攏絡划船手了吧。」
決定將裝飾品還給艾略特的人,並不是蘇菲跟米拉。而是吉斯塔特王以及王宮的重臣們。但是,蘇菲他們也確實小瞧了艾略特。
「就算如此,波尼爾殿下。還是得不得不過問你的失態。」
我這就給予你三種懲罰,蘇菲如是說道。支付五百枚金幣當作罰金。波尼爾需要負起責任來,為死去的那兩名划船手哀弔。支付一部分龍炎號的修繕費。
「本來的話,應該要剝奪你身為船長的地位才行。但是,我認為也應該尊重抓住艾略特殿下,並且與刺客們交戰的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的意見。現在先把暫時保留這三樣懲罰。──一切都看你的表現而定了。」
「對於如此寬容的處置,在下感戴莫名……」
將拐杖放在甲板上,波尼爾向蘇菲屈膝跪地。嗓音因淚水而數次哽咽。
堤格爾他們走到船尾後,看到米拉正在對船員跟士兵發出指示,將燃燒過的船艙進行處理。注意到自己一行人後,她便立刻奔跑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消滅火災而四處奔走的原因,跑到跟前的米拉頭髮凌亂,臉上跟衣服也滿是焦炭。抑制住自己想要抱緊她的衝動,堤格爾溫容地將沾到米拉臉上的煤炭給擦拭掉。
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也在,二人為堤格爾的平安無事感到高興。二人跟著米拉幫忙撲滅船艙的火勢,但他們同時也發現到哪都找不到堤格爾的蹤影。堤格爾說了一句「抱歉」向二人致歉。
彼此迅速地報備自己那邊發生的事情,再加上蘇菲跟波尼爾訊問艾略特後,總算明白了幾件事。
在船尾放火的人,是艾略特。他使用放在禁閉著自己的房間內的煤油燈跟毛巾,設下了過去一段時間就會自動起火的機關。
然後趁著吉斯塔特軍被船尾的火災吸引注意力的這個間隙,打算使用準備在船頭附近的小船脫身。
「在我們抵達多尼斯之前,你別想再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了。」
米拉以滿是憤怒的表情這麼告知艾略特。如果說堤格爾沒有待在船頭的話,艾略特現在應該已經悠哉悠哉地逃跑了吧。
雖然船尾的船艙有將近兩成的部分被燒毀,但用來支撐航海還是沒有問題的。知道此事的波尼爾以及每個人都放心了。
堤格爾他們也搞清楚了,刺客們是潛伏在其他船上而不是這艘龍炎號上的事實。因為有船員發現在接近龍炎號船尾的海面上,有一艘來自其他船隻的小船用繩子繫到龍炎號上。
「他們應該是潛伏在這支艦隊中警備最弱的船上,然後一直等待著時機到來吧。在即將抵達亞斯瓦爾島的前一天,船員跟划船手的注意力到集中在亞斯瓦爾島上,他們應該是打算裝作艾略特的同伴,把他引誘去比較好下手的地方來處理掉吧。」
蘇菲如此推測道。
在這之後,波尼爾訊問他們,雖然證實了蘇菲的推測是正確的,但還是不知道他們的雇主到底是誰。這群刺客似乎不打算再因為訊問而吐露任何實情。於是波尼爾在割開他們的舌頭、手腳的肌腱後,便將他們丟進了大海中。
這匆匆忙忙的一夜,終於在此拉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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