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86-eightysix-》里的“文学性”

ScubaLeon

    在大家对于轻小说的评论里，“文学性”可能并不是非常常见的一个标签。不过每当我们使用这个词的时候，我们无疑相信这个词带着更严肃、更独一无二的含义。那么在轻小说的世界里“文学性”指的究竟是什么呢？我觉得阐述这个词含义的最好方法就是读一读安里アサト老师的《86》 （エイティシックス）。在这篇短文里我不会过多地讨论这系列小说具体的“故事情节”，而是侧重在安里老师写作的方式上，来好好地吹一吹86这个系列。


    首先我想讨论一下86的体裁（genre）。比起恋爱喜剧（特典除外）之类的分类，86更接近于描述战斗内容的轻小说作品。但是相较于剑与魔法或是开萝卜的一些传统体裁，在我眼里86更像是一本西部(Western)体裁的小说。荒无人烟的苍凉战场、泾渭分明的不同人种，与除了在战场上生存、杀敌以外已经什么都不会了的主角——这些都是西部作品的标配。但86与传统的、在文学界里饱受诟病的一般西部作品还有些区别。传统西部作品在一套简单粗暴的“好人杀坏人”逻辑下藏着的往往是刻板的种族歧视与对暴力的宣扬，这些无疑是86在试图抨击的。从这个角度看，86很接近于以美国作家Cormac McCarthy（科恩兄弟的电影《老无所依》也是他的原作）为典范的Revision Western体裁。这个体裁中常见对暴力的真实而令人胆寒的赤裸描写，与对种族歧视的曝光。这些也许并不讨喜的内容都让读者不得不反思这类行为的残酷，以及那些美化它们的故事是有多么令人作呕。与此同时，作为主角的辛也有着非常深刻的角色弧。寻常的西部作品主角不会有如此激烈的内心矛盾，同时作品的主线也常常就是杀光野蛮人并夺回美人，如此达成和谐。辛的心理冲突却不能简单地靠战斗来解决，甚至连蕾娜也无法直接成为他的救赎。这样的复杂度，以及对于文学体裁与主题的反思，正是86文学性的一个体现。


    此外，86特别对我胃口的一点是它的互文性（Intertextuality）。其实许多恋爱轻喜剧也常常会玩别的ACGN作品的梗，但这些应用一般不会对小说本身的内容与主题产生影响。它们的效果更多在于创造一种meta效果，搏读者一笑。相对的，86从的互文性是对小说的主题起到了建设作用。标题“86”本身、第一卷对《西线无战事》、圣经等作品的引用不仅仅是为了装逼，更是借用了这些作品本身已经渲染出的氛围以及它们在特定历史背景下的位置。这些引用本身就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帮助作者很快地奠定了作品的基调。


    如果要再深究“文学性”这个词的含义，我觉得有必要参考Jacques Derrida对哲学与文学作出的区分。在他的理论里，哲学作品是直接明白地表达了作者的思考，因此读者也可以透过文字直接去阅读背后的哲学内容。但文学作品会暴露出语言本身无法直接产生语义的事实，在写作的过程中主动探究潜在的自相矛盾与不确定性。86是个一脚踩进了这个领域的作品。一个很好的例子是系列中对于“人”与“非人”之间的界线。这个区分在美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两颗著名的核弹之后）的科幻恐怖片里一直被提及。主线常常是外星人或者怪物要把人也变成怪物。重要的区别是这些“非人”通常没有感情，因此人类要为了守卫自己的“核”而抗争。但跟这些黑白分明的作品不同，86里这条人与非人之间的界线是模糊的。表面上有会抢夺人类大脑把人变成怪物的军团，但是随着故事发展我们发现这些军团似乎也有在展示一些人类的特质。与此同时，人类一侧的定义似乎也不稳固。最先是不算人的86与他们守护的“人”，之后又有第五卷王子和他的“小鸟”。更进一步，那些愚蠢懦弱的白皮猪算人么？生命里只剩战斗的86又算人么？这些都是作者对于一个简单划分的质疑。


    当然，86的写作质量也是值得称道的。与堆砌对话的普通轻小说不同，86对于具体场景的直接描写是很下功夫的。日常里对于细腻情感的描述和几次战斗里大场景的刻画都非常有感染力，也是真正吸引着大家把这本书读下来的因素。这么优秀的轻小说真的不多了，希望之后安里老师也能持续这样高水准的创作。

钱途男_

可能是我和你对文学性理解不同。。
我认为文学性是文笔加上内涵。。
从文笔上看 由于我不懂日语，看的都是译文，文笔需要看原文的 所以不做评论。。。
至于内涵 我觉得86没有达到你说的那种文学性。。。 毕竟轻小说是一个成熟的产业链了，无论是作者还是编者都知道如何迎合现在读者的口味，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很多人都是说轻小说，而不是轻文学。。轻小说更偏向于娱乐一点 所以受众广 更加商业化。。 至于你说的人与非人 是一个很普遍的话题 86并没有对这个进行升华，仅仅只是停留在 怪物 86 高等人之间的转化。
对于这种题材，有很多大山 卡夫卡的变形  电影的十一区，你看这些为什么是大山？ 因为他不仅仅受众广 并且他的内涵比86深得多。。。并且11区对卡夫卡的变形还进行了升华。
想要超越大山，模仿是是基础，更多的是需要作者自己的东西 升华。。。 由于86还没出完，后面如何发展还是可以期待的，不过目前我是没有看到太深的文学性  商业性与娱乐性更多

我并不是对轻小说有偏见，不过轻小说的立身就是娱乐为主，而且越来越商业化，所以 真正要探究文学性，还是去看看名著或者轻文学吧 然后再对比下86。。。 立意的深刻是能够对业界产生影响的 就是产生无数的模仿者。。。 86目前来说，并没有达到我心目中的轻文学的标准，仅仅是一部商业娱乐小说。 不过对于现在的轻小说界 什么都是转世 异世界 龙傲天中成为一股“清流” 我觉得还是很不错的

zxzxa698

86第一卷神作，後面佳作。

但要說文學性，輕小說的第一印象不存在文學性這個標籤。
而且文學要考慮能不能對當世產生影響，並流傳後世。
最重要，這本小說有沒有跨入文學領域的範疇。換言之，是否只在ACG文化圈討論？

這個問題放大來看，輕小說目前被視為文學的一種嗎？嚴格的文學家能否認同這個類別的小說？

eightysix

我觉得86和其他比较偏向龙傲天的小说的区别在于文戏和内心戏很多，而且写的很细腻，虽然大致上来说还是一个boy meets girl的套路有了一个战场的元素，但是到现在六本下来其实男女主最大的分歧在于两人的三观差异和对于世界的态度，虽然说到第六本结束两人开始靠近了，但总感觉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至于文学性，看原文来说其实文学性并不强，只是引用的一些诗集和战争史记和军事专用术语使其和市面上流水制作的轻小说有所差异，但是好在对于心理变化的写法非常感染人心，和故事情节结合的很好，翻译的话文笔很好。
第一卷绝对是值得推荐的佳作，但是我也不认可有些人觉得之后的就不好看的想法。第二三四卷更像是一个漫长的铺垫，因为第一卷两人的感情只是远程的，对于两人心理展示也过于片面，通过234的漫长铺垫，辛和雷娜的感情终于在第五卷和第六卷爆发，产生争吵，然后又和好这个过程看的人很爽的。
但是因为文字部分太多，所以我觉得动画化的话很难再现原作的这个氛围哎

KawahiraKota

86我只看第一集，不過真的是佳作，在看了一堆無腦的龍傲天之後終於有一個正常一點的小說了（雖然主角的能力也是很bug就是了）

sak6000

86看了2卷才知道原来外面还有别的国家,这设定看起来有点像后期漫画的巨人

ScubaLeon

钱途男_ 发表于 2019-7-7 04:58
可能是我和你对文学性理解不同。。
我认为文学性是文笔加上内涵。。
从文笔上看 由于我不懂日 ...

我觉得这确实是个很值得讨论的话题。如果把“文学”归类到“艺术”这个品类里的话，那似乎确实是有“pop art”和“avant garde”的区别。当86作为一部商业小说为了取悦读者而被创作出来的时候，它注定无法满足“art for art's sake”的要求。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的话创作者的意图真的就能决定一切吗？Banksy对作品商业化的抗争（虽然真假不知道）本身也被拿来消费了，但对于普通大众来说这个炒作一般的话题和作品应该是两件需要分开看待的事。
至于卡夫卡的话当然各种意义上的文学性都更强。当然咯要聊他的话我反而想说变形这篇小说的主题是比人与怪物要更有趣的。变形作为一种“line of flight”的形式其实保留了许多字面含义，卡夫卡多数小说也都特意描写了非人存在的物理性。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话可以读一读Deleuze和Guattari写的Kafka: toward a minor literature，不过作为post structualist的书写得非常晦涩，我看的贼懵逼。

ScubaLeon

zxzxa698 发表于 2019-7-7 05:57
86第一卷神作，後面佳作。

但要說文學性，輕小說的第一印象不存在文學性這個標籤。

拿对当世是否产生影响这一点评判书籍的话其实可能反而不太公平。许多优秀的作品在当世都太过离经叛道所以反而没人欣赏，但是随着人们观念改变倒是又成了被效仿的名著，随后又再被新的时代推翻。

至于轻小说这个品类的话，我也在和你楼上讨论，商业性质当然是很重要的属性但它毕竟不能干涉我们对作品本身的判断，应该分开讨论。至于严格的文学家的话如果按照现在comparative literature学界对于"文学"这个概念的定义，那么不仅仅86，任何轻小说都能算文学·。

ScubaLeon

eightysix 发表于 2019-7-7 08:59
我觉得86和其他比较偏向龙傲天的小说的区别在于文戏和内心戏很多，而且写的很细腻，虽然大致上来说还是一个 ...

动画化的话我肯定是不敢看的，一定做不好......

第一卷当然很好（毕竟完成度高），但强的只是对主题的渲染。我还真的挺好奇作者是否有能力把一个完整的角色弧给写完。对两个主角来说都会是个痛苦的过程，但我们看着也就更有意思。

钱途男_

ScubaLeon 发表于 2019-7-10 22:23
我觉得这确实是个很值得讨论的话题。如果把“文学”归类到“艺术”这个品类里的话，那似乎确实是有“pop  ...

我觉得创作者的意图真的能决定一切。。毕竟小说是倾注作者的三观在里面的。。如果没有倾注作者的三观，就和现在的网文一样。。东拼西凑，不是自己的东西。。。那种东西不叫文学，更不叫小说，仅仅是商业拼凑的作品罢了。。
所以说。。论文学性，还是别深究轻小说的文学性。。毕竟现在的轻小说是商业一条龙。。。编辑知道如何抓住读者的眼球。。所以作者必定做出了很多的牺牲 （万恶的资本主义） 不过这样更加娱乐，我们读着舒服，作者收获了money 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我们在这讨论，感觉有些鸡蛋里挑骨头  反正我读起来很开心。。。啃卡夫卡的作品，我要静下心来慢慢读，不过这种我随时随地可以消遣自己。。娱乐性方面，我当然喜欢现在的作品
不过有时候。。读一读名著，留下的印象更深罢了。。过了一个月 我可能就忘记这本轻小说的内容了（很多轻小说我都是忘记内容，又懒得从头读起就弃了） 不过“读”得下去的名著反而记忆犹新（我读过叔本华的书，不过我阅历不够。。硬啃的。。现在基本忘光了）

zjr35897

是一部好作品，期待动画化

ScubaLeon

钱途男_ 发表于 2019-7-10 10:05
我觉得创作者的意图真的能决定一切。。毕竟小说是倾注作者的三观在里面的。。如果没有倾注作 ...

直接去上叔本华没太大意思，读他的作品还是必须要先读一些他读过的前人作品才能明白他想讨论什么

至于创作者/读者关系是个近几十年里学界在争论的一个问题。有两篇不长的essay可以读一下，分别是Roland Barthes的The Death of the Author和Michel Foucalt的What is an Author？都是在讲作者和语言之间的关系。Barthes的意见大体是整个语言系统是独立于个体而存在的，所以作者的角色仅仅是个把现成的语言拼凑在一起的裁缝，永远无法成为自己作品上真正的权威。Foucalt的回应里去界定了author function这个概念，也是讲了读者该怎么去认识作者和作品之间的关系。这两篇文章原文是法语，我也不清楚是否有中文翻译或者翻的好不好，但你愿意读英语翻译的话我可以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