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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文库] [海空陸]落第騎士英雄譚 14[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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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9 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zyc_nn 于 2019-6-29 17:54 编辑

  落第騎士英雄譚 14
  ——————————————
  作者:海空陸
  插畫:WON
  譯者:堤風
  圖源:真妹控
  掃圖:風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我相信妳,所以妳也要相信我。」
  一輝、史黛菈等人各自在戰鬥中取得優勢。而〈夜叉姬〉西京寧音與〈沙漠死神〉納西姆,兩名〈魔人〉之間的戰鬥逐漸白熱化。彼此認同對方的實力,竭盡全力,只為戰勝死敵。寧音在這場強者之戰當中,恍然憶起曾在KOK聯盟一同砥礪自身的那名勁敵──〈世界時鐘〉瀧澤黑乃。
  另一方面,史黛菈等人對上形同甕中之鱉的〈傀儡王〉,這場戰鬥即將迎來全新局面。眾人的過去與信念即將明朗。
  
  
  作者簡介
  海空陸
  我時隔十五年又買了新西裝。
  
  
  畫師簡介
  WON
  居於福岡的插畫家。
  最近迷上吃麥飯。
  雖然還吃不習慣,但吃起來挺不錯的。
  http://ashybrid.nobody.jp/
  
  
  






  
  
  CONTENTS
  間章 淚雨
  第十九章 魔人對決
  第二十章 難捨的情誼
  第二十一章 天理難容的心願

评分

参与人数 182轻币 +2455 收起 理由
星の河 + 12 工作辛苦
wycyxx + 1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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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9 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間章 淚雨


  那是許多年前的梅雨夜晚。
  她在等人。
  那人一定會經過這條路。
  她佇立在傾盆大雨中,卻連傘都不撐。
  她終於等到那人。
  那人認出她的身影,在同一盞路燈光亮下駐步。
  「……寧音。」
  瀧澤黑乃微微撐高了傘,呼喚她的名字。
  黑乃的語氣不帶詫異,彷彿早已預料她──西京寧音的到來。
  寧音答道:
  「我從老頭子那裡聽說了。小黑終於要和小琢結婚啦?恭喜妳啊。」
  她的目光與口中的道賀相反,滿載熊熊怒火。
  「妳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來祝賀。」
  「我是真心想恭喜妳呢。只是……」
  寧音凶狠地瞇起眼,問道:
  「我不懂妳為何要退出KOK(King Of Knights)•A級聯盟。妳搞什麼東西?」
  「……」
  「小黑,妳閉著嘴,我哪聽得懂?妳原本下一場比賽就要對上我了。我們沒能在〈七星劍武祭〉上分出輸贏,再過不久就可以彌補遺憾。我一直很期待接下來的比試,結果卻……妳怕了我嗎?覺得我太強了?」
  「……是。」
  「────!」
  此話一出,寧音怒火中燒,一把揪住黑乃的西裝衣領。
  「妳說什麼屁話!事到如今妳會怕才有鬼!世界排行第三的〈世界時鐘(World Clock)〉瀧澤黑乃是怕個鳥蛋!回答我!為什麼要退出!!」
  寧音使勁將衣領扯向自己,幾乎要拉倒身高較高的黑乃。
  黑乃的傘差點脫手,但她沒有抱怨。
  她滿懷歉疚地垂下眼,答道:
  「……我的確感到畏懼。畏懼〈夜叉姬〉,以及我自己。」
  「嗄?妳在胡說什麼?講明白點。」
  寧音聽不懂黑乃的意思,焦躁地連同衣領推開了黑乃。
  黑乃抬頭挺胸,撫平衣領皺褶,開始解釋:
  「妳應該還記得,〈七星劍武祭〉之後,南鄉老師和龍馬先生告訴我們,我們總有一天會超越靈魂的極限。而我確實面臨了那一瞬間。那並不是多麼戲劇性的場面。我為了戰勝尚未決出勝負的宿敵,潛心鍛鍊……那時腦中浮現了那副景象──一扇巨大的石門。」
  「…………」
  「那扇門大約有我的十倍高。我的手輕輕一碰,門異常輕易地開啟了。一步,只要往前踏上一步,走進門內,我就能跨越自身的命運,前往超越極限的世界。我莫名感到肯定,而且我深知,自己必須踏進那個世界,才有能力與妳一戰。所以我準備向前走,毫不猶豫。」
  黑乃口中的景象。
  寧音心裡有數。
  當然了。因為她為了和黑乃的比試,努力磨練自身的時候,見到完全相同的景象。
  寧音開了門,走進門內。
  前往命運外側,抵達超脫人類的魔人領域。
  然而──
  「可是……就在這時,我的身後傳來呼喚。」
  「呼喚?」
  「是琢海。我最重要的他,一如往常按時帶了午餐來慰問我。我見到他,愛意盈滿內心,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完成〈覺醒(Brute Soul)〉,等於必須拋棄身而為人的命運,跨足非人領域。
  靈魂一旦變質,原有的肉體與精神不一定能繼續維持人類應有的模樣。
  倘若我身而為人的命運引領我與琢海邂逅,我不想棄他而去。我不能捨棄這份命運。
  我無法割捨至今為止的一切……以及成為琢海妻子的未來。」
  黑乃組織每一字、每一句,輕撫自己的下腹,模樣充滿慈愛。
  「我在偏離人道的前一刻,察覺自己最重要的事物……所以我再也無法觸碰那扇門了。」
  「小黑……」
  「這裡就是我的極限。我無法繼續前進。一個放棄前進的半吊子不可能繼續在打鬥的世界中混水摸魚。所以……我決定從KOK引退。我絕不後悔。」
  黑乃說著,雙眸仍內疚地低垂。
  她與彼此認同的宿敵,未於〈七星劍武祭〉分出的那場勝負。
  如今她擅自放棄比試,想必內心充滿罪惡感。
  然而,寧音察覺到了。
  那濃長睫毛深處蘊藏著無可動搖的鋼鐵意志。
  黑乃的確覺得對不起寧音。
  但她不後悔。
  她心意已決,而且堅定無比。
  無論寧音如何唾罵、動粗,現在的黑乃必定會承受她所有的責難,做為賠罪。
  而雙眼中的耀眼決心不會有一絲陰影。
  寧音深知這一切,但她實在難以接受──
  「……妳錯了!小黑,妳大錯特錯啊!」
  她明知這麼做無濟於事,仍然顫抖喉頭,吶喊抗議著。
  「小黑就這麼想當那混蛋的女人?放狗屁!小黑還記得吧!我們在那個夏天,在〈七星劍武祭決賽〉上彼此廝殺,當下是多麼充實!妳可別鬼扯說妳忘了!妳自己也很開心啊!」
  「……是啊,開心極了。只要能贏過眼前這傢伙,拚上這條性命都在所不惜。耗盡自己的一切也無所謂。我的確……完全沉醉在那股快感裡。」
  「對吧!?那混蛋能讓妳露出那種滿足的表情!?放狗屁去吧!只有我能讓小黑那麼愉快!對!只有我,絕對只有我能讓小黑……」
  「但現在的我,沒辦法再享受那種戰鬥了。」
  「────!」
  「我有了更重要的事物。比自己的性命、榮耀還要珍貴千百倍。」
  黑乃說完,深深地、以至今最鄭重的態度彎下身──
  向寧音低下了頭。
  「對不起。」
  黑乃的頭總是高高在上。
  自那一天起,始終位於自己之上的宿敵。
  寧音俯視著眼前的她,心如刀割。
  「……妳夠了。我、我才不想用這種方式,看到妳低頭……」
  她以為,兩人始終望著相同的目標前進。
  如今她們即將就此分歧,再無交錯的一日。
  寧音感到遺憾、辛酸──
  「…………混蛋……」
  難忍的嗚咽與淚水化作梅雨珠露,從緊咬的脣瓣與眼角緩緩淌下。

  ──翌日。
  〈世界時鐘〉瀧澤黑乃,正式宣布從KOK引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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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9 17: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c_nn 于 2019-6-29 19:10 编辑

  第十九章 魔人對決
  
  
  遭恐怖分子占領的奎多蘭與法米利昂之間舉行了戰爭。
  〈傀儡王〉歐爾•格爾法米與利昂第一皇女露娜艾絲經過協議後,決定以奎多蘭首都為戰場,舉辦這場五對五大混戰。如今戰鬥接近尾聲。〈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以及〈落第騎士(Worst One)〉黑鐵一輝早在開打之初便各自解決了〈B•B〉與〈黃金風暴〉約翰•克利斯多夫•馮•柯布萊德。〈不轉凶手〉多多良幽衣與〈惡之華(Dirty Rose)〉艾茵經過一場壯烈死戰,最終以兩敗俱傷收場。戰況一面倒向法米利昂隊伍。
  然而──這場戰爭尚未決出勝負。原因在於,奎多蘭隊伍的「主戰力」還剩下兩名〈魔人(Desperado)〉。
  戰爭契機,一切爭端的元凶──〈傀儡王〉歐爾•格爾。
  以及以最強傭兵之名威震天下──〈沙漠死神(Haboob)〉納西姆•薩利姆。
  前者信守便能掌控整個國家。
  後者則曾以暴力毀滅無數國家。
  兩人都能以一己之力掌控整場戰況,是奎多蘭方的外卡。
  只要這兩人還留在場上,雙方依舊難分高下。
  法米利昂隊伍同樣推派「主力」迎戰強敵。
  法國KOK•A級聯盟世界排行第四,同時也是歐爾•格爾的親姊姊──〈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法米利昂隊伍由她迎戰〈傀儡王〉歐爾•格爾。艾莉絲身披靈裝(Device)──〈無敵甲冑(Orichalcos)〉,隔絕歐爾•格爾的所有攻擊,並以猛烈攻勢對歐爾•格爾窮追不捨。歐爾•格爾巧妙利用周遭絲線四處竄逃,但遲早會落入艾莉絲之手。
  另一方面,〈沙漠死神〉對上了另一名女子。她身著豔紅和服,外貌形似女童。女子正是KOK•A級聯盟排行第三,於東洋之地無人能敵,來自於日本的魔法騎士──〈夜叉姬〉西京寧音。
  戰爭開打瞬間,納西姆率先以〈化骸塵暴(Mictlan Tormenta)〉進攻,他的伐刀絕技(Noble Arts)將現場夷為平地。只有寧音安然撐過第一波攻擊,留在荒野上與納西姆對峙。
  她與世界最強傭兵戰得平分秋色,互不相讓。
  現在這一刻亦是如此──
  
  「────〈黑刀•八咫烏〉!」
  
  〈地縛陣〉對上〈化骸塵暴〉。
  蘊含殺意的魔力劇烈衝撞,亟欲壓潰、榨乾身居此地的敵人。
  魔力激流四處飛散,密密層層,彷彿在抗拒外界的凝視。而激流的中心處──
  寧音誦唱咒歌,發動能力。
  〈重力〉──純粹的質量之力。寧音將這股力量轉為足以吞噬光明的漆黑魔力光芒(Aura)。
  她將魔力光芒塑形為刀刃,纏繞於自身靈裝──一對鐵扇〈嫣紅鳳〉之上。
  重力之刃呈楓葉狀,外觀類似天狗的葉形團扇。
  寧音闔上〈嫣紅鳳〉,刀刃隨之凝聚,變為超過三公尺長的烏黑極光長刀。
  手持黑刀,翩翩起舞。
  她優雅舞動和服振袖,雙刀舞向〈沙漠死神〉。
  自古以來,武術與藝術息息相關。
  現今常見的日本武術技巧,其實都源自於「能樂」,例如躡足、間距。
  通曉舞之道,即為通曉武之道。頂尖能樂舞者的舞步甚至能讓劍術高手毫無可乘之機。
  藏於日本藝能的原理,配上師承〈鬥神〉南鄉寅次郎的劍術精髓。
  〈夜叉姬〉西京寧音結合兩者之稀世才華,創造這套戰鬥之舞。
  〈夜叉姬〉以「舞」來表現自身的戰鬥慾望。
  時而優雅,時而激烈。
  其劍術不存在套路,僅隨靈感舞動身軀,揮下一招招渾然天成的劍招。
  劍招之中毫無思緒干涉。
  任憑直覺,自由自在舞出殺意。
  王馬的〈旭日一刀流〉中存在一招〈天津風〉,是以身體牢記一百零八招連擊套路,從劍招中消除一切思緒,以達極速境界。而寧音僅憑直覺就能達到相同效果。
  因此,其劍舞神速飛快──而且毫無套路,無從預測。
  世界最強劍士愛德懷斯、黑鐵一輝的劍術稱得上「技巧」的極致。而寧音的舞融合自身出類拔萃的戰鬥直覺與美感,可說是「才華」的極致。
  重力之刃經劍舞加速,其鋒可斬萬物。
  然而──
  
  「喝哈!!」
  
  總計七刀。每一刀在即將劈開納西姆身軀的前一刻──硬生生彈開。
  彷彿撞上透明的牆壁。
  那是魔力護壁?
  ──不。
  彈開斬擊的並非護壁。
  在身上包覆魔力,確實能抵銷〈地縛陣〉、〈化骸塵暴〉這類大範圍攻擊。兩人正是裹上魔力,才有辦法駐留在這形同「冥土」的魔力激流當中。
  但寧音的重力刀是將魔力凝聚於一處的斬擊,即便強如〈沙漠死神〉,仍然不可能仰賴區區魔力護壁抵擋攻擊。
  那麼,是什麼彈開了這七刀?
  答案揭曉,正是納西姆高舉的左拳。
  他的左拳打斜舉向寧音。
  彷彿以黑暗為材質打造而成的漆黑手甲──〈乾涸死靈(Toxcatl)〉,護住了納西姆的左手。左手在重力刀劈向周身的剎那間擊出,將所有斬擊一一擊落。
  是刺拳。
  輕握雙拳,鬆力,飛快擊發,迅速收手。
  納西姆以拳擊做為戰鬥方式,而刺拳正是拳擊最基礎的招式。
  刺拳的破壞力遠不如直拳、上鉤拳,多用於牽制敵人、抓穩進攻節奏或是測量敵我距離,也就是輔助用的攻擊。
  但刺拳有一項直拳、上鉤拳沒有的武器。
  那就是速度。
  刺拳是拳擊中最快的技巧──不,現存數百支空手格鬥技流派、包括各式兵器在內多達上千支武術流派,所有招數都無法與之比擬。可說是名副其實「最快」的體術。
  納西姆施展的刺拳之快,普通高手甚至無法窺見其殘影。乍看之下,寧音的攻擊的確被隔絕在無形牆壁之外。
  納西姆以極速之拳悠然應對寧音的斬擊。
  強如〈夜叉姬〉,仍無法輕易突破刺拳之壁。
  即便她的劍招難以捉摸,在超越一切的速度面前完全無用武之地。
  納西姆慢一步出拳,仍然來得及應付她。
  話雖如此……納西姆的左拳並非無人能敵。
  確實存在反制之法。
  其中一種便是肉搏戰。
  刺拳的特徵在於伸拳打擊,和直拳同屬於中距離打擊。只要將納西姆拖進超近距離內,讓他無法完全伸手,就能大幅度減低刺拳的速度、威力。史黛菈曾趁納西姆完全伸直手之前,主動撞上拳頭,扼殺攻擊勢頭。這方法顯然有效。
  再加上寧音個頭小。
  她在狹小空間內依然能靈活行動,極近距離中能動用的手段遠多過史黛菈。
  事實上在A級聯盟賽事中,寧音最擅長與對手進行無呼吸間的互毆,也就是亂鬥。
  ──但是寧音並不打算採取這種戰法。
  她刻意放棄近距離戰鬥的選項。
  寧音的攻擊被彈開無數次,她仍將重力刀維持在固定長度。納西姆每逼近一步,她便向後退一步,堅持從近距離外進攻。
  這是為什麼?
  她當然有理由這麼做。
  她不選擇近距離的原因在於──納西姆的「右拳」。他接連抵擋眼前的猛攻,右拳卻仍然按兵不動。
  〈終末爆擊(Dead End Blow)〉。
  其必殺右拳無與倫比的攻擊力,足以使地殼碎裂、大地死滅、城鎮下陷,甚至一擊擊碎以重力拉下太空垃圾的無敵大招──〈霸道天星〉。〈沙漠死神〉毀滅數個國家,殺人無數,導致右拳附帶宛如詛咒的濃濃屍臭。納西姆的右拳現在正位於進攻位置,蓄勢待發。
  彷彿架設在發射臺上的核子飛彈。
  寧音若是輕易奔進納西姆的胸懷之間,飛彈會瞬間發射,葬送她的性命。
  納西姆靜靜等著這一瞬間。
  他隨時都能與對方展開遠距離魔法戰,卻始終收著右拳,證明他有此打算。
  寧音自然不願拉近距離。
  有勇無謀地向前衝,只會成為絕佳的飛彈靶子。
  所以她利用魔法,從納西姆的右拳射程外進攻,嘗試打開一條生路。納西姆隨即以左拳擋開魔法,踏步向前,將寧音納入右拳射程之內。
  寧音逃開,納西姆又追上。
  這場戰鬥開打至今,戰局始終保持前述形式。
  寧音一邊應戰一邊後跳步,拉開距離。納西姆則是不斷向前逼近。
  雙方在速度上有明顯差距,納西姆總有追到的時候。
  現在亦然──
  「哼!」
  「唔……」
  納西姆揮開寧音的重力刀,趁機大步向前。
  他一口氣侵蝕彼此間距,寧音落入左拳的攻擊射程。
  極速殺意在頃刻之際擊出,撕裂虛空。
  寧音的動態視力再敏銳,只能勉強辨認出拳頭最初的行動。
  納西姆的刺拳不但速度快,更是殺傷力十足。以耐打著稱的〈紅蓮皇女〉甚至曾敗在其拳頭之下。
  寧音可不如史黛菈耐打。
  只消直接命中一擊,就足以使她香消玉殞。
  雙方現在的距離,對寧音來說十分危險。
  必須設法再次拉開距離。
  但是心急逃竄只會變成活靶子。
  只要納西姆追趕的速度快過寧音,她一定會馬上落入納西姆的掌中,並在姿勢不穩的狀況下遭到右拳大砲狙擊。
  到時當然只有死路一條。
  首先必須讓納西姆以右拳攻擊一次,使之落空,才能趁機逃走,拉開間距。
  不能搞錯先後順序。
  寧音迫於無奈,才始終置身於一擊殞命的危險距離中,發揮極限的集中力。
  然而──
  「──」
  身經百戰的魔法騎士──〈夜叉姬〉即使身處險境,防守仍舊無懈可擊。
  納西姆一拉近距離,寧音隨即張開〈嫣紅鳳〉,使重力刀還原成葉形團扇的模樣,調整攻擊範圍。藉此提升近距離戰鬥的靈活度,舞動身軀,華麗地化解納西姆的連擊。
  躲避、反彈、閃身,一切動作如同行雲流水。
  她為什麼能抵擋這極速之拳?
  寧音的行動比納西姆的刺拳還快──並非如此。
  她的防守除了仰賴精湛的體術,還多虧另外一點:寧音自戰鬥開始之初,始終堅守自身唯一的戰略。
  她知道,自己與納西姆對峙時自然會產生相對優勢,她就是充分利用這項優勢。
  那就是體型差異。
  寧音與普通女性相比,仍然十分嬌小。納西姆則是偏高大。
  她和納西姆站在相同高度的地面上,對方又以拳頭為武器,幾乎只能瞄準她的頭部。
  沒錯。寧音身為〈重力術士〉,卻刻意立於地面作戰,便是為了以體型之差侷限納西姆揮拳的軌道。
  納西姆的左拳總是朝寧音頭部飛來。
  無論他如何變換出拳軌道,目的地終究只有一個。
  對〈夜叉姬〉級別的騎士而言,既然能事先預知對手的標的,不管拳速多快都不難應對。
  再加上她極近距離觀察了十幾次,即便出拳快如疾風──雙眼終究會習慣。
  這一剎那──即為反擊的良機!
  「……!?」
  下一秒,納西姆在墨鏡後方震驚地瞪大雙眼。
  刺拳在捕捉到寧音鼻尖的霎時之間,微微錯開了角度。
  拳頭打偏了。
  不。
  納西姆並沒有偏離拳路。
  偏離的是──拳頭通過的空間本身。
  空間彎曲。
  寧音習慣納西姆的拳速後,預測下一招刺拳的路線,以重力扭曲空間,使納西姆的刺拳拳路偏離目標、揮空。
  當雙方停留在彼此的有效打擊範圍內進行亂鬥──
  那怕只是一發揮空,都可能成為致命的破綻。
  納西姆隨即拉回揮空的左拳,準備擊出下一發攻擊,卻為時已晚。
  寧音趁對方收回刺拳之際,直接後仰壓低身形。
  背部幾乎擦過地面。
  接著她彷彿陀螺一般迴轉身軀,呈水平揮動扇狀重力刀。
  刀刃直指納西姆的腳踝。
  他的左手防禦力確實堅若磐石。
  但那僅限於左手的攻擊範圍。
  拳擊戰鬥的確善於防守上半身。相對的,拳頭無法顧及下半身,形同毫無防備。
  這也難免。基於拳擊原本的規則,選手一開始就不會料想到朝下半身而來的攻擊。
  寧音攻其不備。
  趁著拳頭揮空之際,那決定性的破綻。
  她的反擊絕佳。
  但是──
  「────!?」
  寧音的重力刀水平揮過地面之際,戛然而止。
  對手從正上方踩住了〈嫣紅鳳〉!
  寧音細心誘導拳路,趁機揮出此一反擊。
  這一擊甚至超越人類的反射神經極限。
  納西姆卻輕易招架住寧音的反擊。
  寧音大大失算。
  對手擋下這無法防禦的一擊,這次輪到寧音在致命距離中暴露破綻。
  〈沙漠死神〉不會錯過此一良機。
  「喝!」
  納西姆踩住〈嫣紅鳳〉,順勢施展殺手鐧。
  〈終末爆擊〉。
  其右拳迫使卡爾迪亞沉入地底,甚至擊碎寧音的〈霸道天星〉。
  這必殺右拳積蓄了自身的乾涸之力。他半身傾斜,欲從寧音的下巴之下向上揮拳。
  他的身形如同棒球投手的下勾投法,從超低空向上而去的上鉤拳。灌注在右拳的臂力足以擊碎地殼,憑藉蠻力打碎寧音催生出的空間歪曲,眼看就要勾走寧音的性命──
  ──一拳揮去!
  下一秒,拳壓連同周遭的空氣轟向上空。
  空氣摩擦產生白焰,化作白雷升向天際。
  寧音的魂魄也隨之而去。
  ──本應如此。
  「………………」
  納西姆的右拳並未傳來擊碎生命的觸感。
  這是當然。
  因為〈夜叉姬〉西京寧音在千鈞一髮之際放開靈裝,躲過他的必殺一擊。
  寧音能在危急之際左右攻防的結果,全仰仗她無比的集中力。
  一般人進行攻擊之時,自然會顧不得防守。
  換作是足以決勝的一擊,更是如此。
  身經百戰的〈夜叉姬〉卻不同。
  她即便是斬向納西姆腳踝的一剎那,仍然時時提防「右拳」。
  藉此留下最後的退路。
  寧音的戒心奏效,再次退離納西姆的攻擊範圍。
  「────」
  「──…………」
  寧音迴避危險的近距離戰鬥後,以引力回收脫手的靈裝。
  納西姆則是再次傾斜架勢,舉起左拳。
  雙方才剛脫離生死一瞬間的交鋒,再次投入戰鬥。
  從起頭的衝突開始,始終持續著不分上下的攻防戰。
  正因為雙方皆擁有傑出的戰鬥直覺與能力,兩人始終維持高等級的攻防,互不相讓。戰局陷入膠著,始終無法迎來決定性的一刻。
  然而,納西姆在這僵持不下的戰鬥中──揚起猙獰的笑意。
  經過目前為止的打鬥,他能肯定。
  這場戰鬥的優勢──就在自己手上。
  
  ◆◇◆◇◆
  
  「剛才這招挺行的嘛。」
  納西姆輕舉左拳,讚賞方才輕易脫險的寧音。
  「打偏我的左拳之後,立刻斬向我毫無防備的雙腳。而且是看準拳頭伸直的致命破綻,瞬間溜進來。招與招之間流暢無礙。一般人可擋不住這一刀。不過……真是怪了。老子還活著哪。妳都瞄準了致命傷,屏除思考揮出這一刀,老子卻輕輕鬆鬆擋了下來。妳覺得是為什麼?」
  納西姆無畏地笑道,開始跳步。
  他調整節奏,準備再次拉近距離。
  寧音的〈嫣紅鳳〉再次纏上漆黑重力刀,闔上扇葉凝聚成型。
  再次化作超過三公尺的長刀。
  她終究打算保持距離應戰。
  納西姆見狀,輕嘆一口氣。
  「哼哼,妳這女人真是不死心。看來妳是死也不想吃我的『右拳』。也是,畢竟妳就靠著這份戒心活到現在……但是膽小如妳,劍招處處留『退路』,就算花上千百年也傷不了我……!」
  下一秒,納西姆再次大步上前,奔向寧音。
  準備又一次將她納入攻擊範圍。
  想當然耳,寧音揮動重力雙刀迎戰,然而──
  「沒用沒用!!」
  納西姆面對寧音的神速雙刀亂斬,絲毫不放在眼裡。
  他以左拳一一化解劈砍,向前邁進。
  寧音再次向後跳步,拉遠距離──
  「看妳往哪跑!」
  納西姆配合寧音的行動,更快、更大步地往前踏去。
  絕不放過對手。
  雙方距離更加縮減,只剩兩公尺左右。
  納西姆再向前跨一大步,寧音就會再次落入納西姆的攻擊範圍之中。
  但她早已料到眼前的局勢。
  這戰況已經重複數次。
  〈夜叉姬〉西京寧音可不笨,她當然另有對策。
  「────哦?」
  納西姆以左拳彈開重力刀,一轉眼,她的企圖隨即生效。
  重力刀碎裂、崩解,碎片劃為無數黑蝶。
  伐刀絕技──〈黑死蝶〉。
  這是化為蝴蝶模樣的超重力能量空雷。
  這些黑蝶乍看之下輕飄飄的,令人憐愛,實際上卻是最大質量高達十噸重的質量炸彈。
  恐怖的凶器迅速包圍納西姆。
  納西姆的左拳再萬用,恐怕也無法擊墜所有蝶型空雷。
  但是──
  「三百六十度的全方位飽和攻擊,是吧?點子是不錯──就是沒什麼意義。」
  〈沙漠死神〉無動於衷。
  他看穿〈黑死蝶〉隱藏在可愛外表下的殺傷力,仍然不改無畏的笑容。
  ──接著,他做出難以置信的舉動。
  「讓妳看點有趣的表演。」
  他置身於〈黑死蝶〉的包圍網,竟然閉上了眼。
  他想幹什麼?
  寧音無須思考對方的動機。
  納西姆的愚蠢舉動為她帶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可不能錯失良機。
  多達兩百隻〈黑死蝶〉團團包圍納西姆。
  寧音讓蝶群一擁而上。
  兩百隻〈黑死蝶〉爭先恐後飛向納西姆,接連爆炸。
  蝶群化為衝擊波,從四面八方胡亂攻擊納西姆。
  他不可能只用左手應付如此密集的飽和攻擊。
  再加上,納西姆化作沙礫仍然無法化解這一連串重力打擊。
  〈黑死蝶〉綻裂之際迸發一道道漆黑的魔力餘光。納西姆就站在原地挨打,無力脫逃,漸漸讓餘光吞噬。
  當最後一隻〈黑死蝶〉攻向納西姆──
  「…………!」
  〈夜叉姬〉西京寧音震驚地睜圓雙眸。
  納西姆被〈黑死蝶〉群重重包圍,赤身承受無數超重量打擊之後──
  ──他依舊悠然佇立在爆炸中心。
  雙眼仍然緊閉。
  納西姆自然是刻意為之。
  寧音正是察覺他的動機,才更顯驚愕。
  「你真敏銳呀。竟然能不睜眼,直接看穿真正的攻擊。」
  「呵呵呵……」
  寧音無奈地苦笑。納西姆朝寧音伸出左手,緩緩張開穿戴黑曜手甲──〈乾涸死靈〉的手掌。他的掌中落下捏碎的蝴蝶殘骸,總計有十二隻。
  那是寧音的〈黑死蝶〉。
  殘骸滑落地面,化作微光消逝。
  「那群蝴蝶裡,只有這十二隻有足夠的攻擊力取我性命。其他蝴蝶不過是用來混淆視聽,好讓這些玩意有辦法接近我。直接用身體擋,頂多痛個一兩下,沒半點作用。既然要不了我的命,也沒必要閃。」
  「…………」
  「哼哼,妳不懂我怎麼發現的?原理就和剛才擋下偷襲的時候一模一樣,沒什麼大不了。老子我……可是能預知未來啊。」
  「你說未來……?」
  寧音一臉狐疑。納西姆見狀,則是自豪地回答:
  「悠哉度日的日本人大概很難想像,獨裁者和反抗軍可是在我的故鄉內戰了半世紀以上。老子出生時可是從炸爛的女人肚子裡爬出來,時時刻刻都和死亡並肩而行。可能也因為這經歷,我可以聞到那股氣味。想殺我的人總會散發類似硝煙的刺鼻氣味──那是『殺氣』的氣味。」
  情感是人類的原動力。
  人類有所行動時,必定存在做為「念頭」的情緒。
  撇開有意識的思考,無意識的本能行為同樣源自於這股情緒。
  某些正義之士見到第三者置身於險境,會不顧自身安全上前救助。這些人事後會回答:「身體在思考之前先一步行動了。」而他們的作為證實了前述理論。
  而在戰鬥中引起行動的情緒多為敵意、殺意,也就是「殺氣」。
  「一般人透過訓練就能感受殺氣。〈夜叉姬〉,妳早就學過這玩意了吧。你們這些魔法騎士可以透過殺氣散發的時機或濃淡,大致上推測對手的行動,立定攻防對策。不過……老子可不一樣。你們那種模糊的直覺可不能跟我的敏銳度相提並論。我可是能比敵人更早察覺,他腦子裡的『念頭』對身體下達何種命令。」
  納西姆的受體(Receptor)可以比當事人先一步接收對方大腦中樞下達的命令。
  等對手的受體接收到命令,納西姆的肉體早已準備好應對敵人的下一步動作。
  「哼哼,偷襲什麼的對我當然不管用。對手想幹什麼我都一清二楚,要擋要躲隨我的便。早知道有些攻擊殺不了我,何必花時間閃躲?搞清楚這些念頭……不就等於能預知未來嗎?」
  納西姆的一番話根本是胡說八道。
  比他人更快接收到對方的腦內信號?
  不可能辦得到。
  從人體結構來看,可能性等同於零。
  這解釋簡直天方夜譚,荒謬至極。但是──
  「……看你剛才的行動,倒不像純粹的夢話呢。」
  寧音並未視為無稽之談。
  對方的高超身手使她無法等閒視之。
  寧音的明智判斷令納西姆十分愉快,他勾起嘴角。
  「這可不是胡謅。
  我能憑感覺得知一公里外的狙擊手打算扣下扳機。
  我若是察覺不到那些殺氣,就活不到今天。
  所以我做到了。就這麼簡單。
  我在學會使用能力之前,就是憑著這股第六感活過每個槍口。
  區區視覺、聽覺,只要一顆手榴彈炸開就徹底完蛋。我的〈超戰爭感知〉和本能的連結,比那些知覺更加緊密,現在更進化到預知未來的境界。
  我的身體不需要意識介入,會自動感知任何足以致命的殺氣,做出適當防禦。妳的劍招只要是源於『念頭』,不管招數再迅速、再精準,永遠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因此──
  妳只有一個方法能取我性命。就是將殺意灌注在一擊裡。不留後路,盡妳所能劈開我的防守,全心全意的一擊!所以,來吧!內心的殺念全都沖著我來!假如──」
  假如她畏懼自己的右拳,無法專注進攻──
  
  「那妳也別玩了,乖乖給我下地獄去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刻,納西姆強而有力地踏碎地面。
  他前進──不,是衝刺並逼近寧音,疾速如箭。
  寧音當然有所應對。
  她揮動重力長刀,從遠距離應戰,然而──
  「想得美!!」
  「……!」
  納西姆輕易彈開重力雙刀,寧音的身體大幅度後仰。
  拳頭的力道變了。
  從注重速度的刺拳,變成附著上身力勁的左直拳。
  寧音登時失去平衡,無力閃躲。
  納西姆趁機一口氣縮減距離。
  再次將寧音納入左拳射程──一拳揮出!
  左拳宛如一座對戰車砲,朝寧音矮小的頭部如雨般落下。
  只為開創那決定性的一刻,擊出必殺右拳定勝負。
  寧音故技重施,彎曲空間誘使對手揮空。
  不過──
  「喝啊啊啊啊啊!!」
  「……!」
  在如此境界的戰鬥中,曾使用的手段不可能成功第二次。
  納西姆隨即修正拳路。
  出拳的同時扭轉拳路,緊追寧音而去。
  寧音逼不得已,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上身一個迴旋,〈嫣紅鳳〉在千鈞一髮之際打偏納西姆的左拳。
  她活用嬌小體型,精采地迴避攻擊。
  然而,現狀對寧音來說並不樂觀。
  納西姆的左拳兼具超乎常人的速度與破壞力。
  而自己被迫在對方最能活用左拳的中距離內應戰。
  寧音暫時仰仗絕佳的戰鬥直覺與之拚搏,但恐怕撐不了多久。
  若是輕率進攻,又會像剛才一樣遭到右拳反擊。
  納西姆下一次不會再失手了。
  話雖如此,倘若她隨意後退,退卻的瞬間會破綻百出,右拳必定緊追而來。
  進退不得,卻無法持續防守。
  寧音陷入與剛才相同的逆境──不,她無法彎曲空間誘使對手揮空,狀況可說是比方才更加緊迫。但是──
  「哦?這可有趣了。」
  寧音面對如此緊要關頭,仍然不缺錦囊妙計。
  納西姆在交鋒之中隱隱察覺。
  每一拳傳來的手感有異。
  納西姆接連不斷擊出左拳,拳速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寧音揮舞雙扇,將襲來的拳頭一一拂去。
  雙方靈裝每每交鋒,魔力光芒劇烈噴散。
  兩人表面上在極近距離打得十分激烈,納西姆卻感覺自己的拳頭彷彿打在軟布上。
  力道全數遭到化解,毫無作用。
  納西姆對這技法似曾相識。
  「〈夜叉姬〉,我記得妳是〈鬥神〉的徒弟。傳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鬥神〉……不、〈無缺〉南鄉經歷場場惡戰的南方作戰,唯有他毫髮無傷存活到最後一刻。他引以為傲的〈劍曲•劍之舞〉,以極為柔軟的防禦接下敵人的刀劍,身體如舞蹈般迴旋,將所有衝擊力歸於虛無。老子也曾耳聞這劍舞的高明之處,竟能徹底消除我的左拳力道,還真是名不虛傳……!」
  納西姆難得直接地讚賞對手。
  寧音卻回以譏笑。
  「嗯哼,大傻瓜,根本不一樣。」
  「什麼?」
  「這位叔叔真不解風情。居然把嬌弱美少女的舞姿和那老頭的章魚舞相提並論。妾身的舞可是更加優美呢。」
  「哦……?」
  她輕巧曼妙的防禦圓舞,以及封殺左拳時的譏諷之語,配上眼中銳利懾人的光彩、脣邊的淡笑,在在呈現她的自信。
  原來如此。至今的確從未有人在這個距離內徹底抵禦自己的左拳。
  她的自信並非毫無根據。
  但是──無論她的技巧多麼精湛,終究僅限於防守。
  (這傢伙現在不含一絲「殺氣」……!)
  這就是鐵證,代表她現在光是防守就已經用盡全力,毫無進攻之意。
  事實上,南鄉的〈劍曲•劍之舞〉在防禦方面無與倫比,卻與同性質的〈天衣無縫〉相異,完全排除反擊的機會。劍招本身全力維持守勢,以待威脅度過。
  現在的寧音已經退無可退,逼不得已才動用這一招。
  她巧妙地守在敗退邊緣,卻不如臉上那般輕鬆。
  納西姆能比敵人更敏銳察覺對方的「殺氣」,他對寧音的想法瞭若指掌。
  至於她為何要表現得如此信心十足──當然是為了誘導納西姆。
  試圖引誘自己擊出那緊握麻木的右拳。
  到時她就可以配合輕率擊出的右拳,再次退後。
  既然如此──
  「那就讓我瞧瞧,妳能舞得多誘人!!!!」
  「!」
  納西姆看穿寧音的企圖,故意舉起留存已久的右拳。
  他筆直毆向寧音,打算一拳打碎她的臉蛋。
  然而,這是一步壞棋。
  〈終末爆擊〉的攻擊力無可比擬,他出拳的動作卻過大。
  面對提防已久的對手隨意一揮,不可能命中目標。
  寧音隨即配合敵人右手動作,向後跳步。
  她逃向〈終末爆擊〉的攻擊範圍外,但是──
  「──!?」
  她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寧音的身體向後跳時撞到了某種物體。
  她的身後原本空無一物,卻忽然間冒出了障礙物,這是──
  「〈沙塵冶金(Alchimia Hierro)〉!」
  一道高聳厚重的鐵牆。〈沙漠死神〉納西姆從腳下施放魔法分解基岩,萃取鐵質加壓、隆起這道牆。
  鐵牆截斷寧音的退路,逃脫大計以失敗告終。
  反倒成了她的致命傷──
  「〈終末爆擊〉──!!!!」
  右拳全力擊向寧音頭部。
  他的右拳纏繞著黑砂旋風。
  這必殺一擊一觸及敵人,瞬間奪走全身水分,使之化為碎沙。
  寧音閃避不及,左手上的〈嫣紅鳳〉隨即一揮。
  扇面彷彿要從下輕巧舀起迎面而來的拳頭。
  宛如合氣柔術中的「卸除」。不直接承受力道,將力道從旁導離目標。
  但是──
  (雕蟲小技──!!!!)
  納西姆對於敵人的對策不屑一顧。
  合氣是一套優秀的技術,但在武術的世界卻有其極限。
  好比一個人從車站月臺推動電車側面,電車當然不為所動。
  只有推電車的人會被電車彈飛。
  這是天經地義。
  區區人類無法抵抗絕對強大的力量流動。
  納西姆的右拳正是這股力量。
  假設寧音一開始就動用能力,或許勉強能抵擋。
  逃脫失敗之下的苦肉計不可能接下這一拳。
  正因為如此──
  「…………嗄?」
  納西姆的思考無法追上現實。〈嫣紅鳳〉輕而易舉地彈起全力擊出的〈終末爆擊〉,拳頭擦過寧音頭頂,擊碎她身後的鐵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落空的右拳上徒留衝擊,筋骨一陣麻木。
  自己確實以非比尋常的力量揮出一拳,這股麻痺就是證據。
  寧音在某處深藏著一股力量。這股力量雖不足以抵銷〈終末爆擊〉,卻能使攻擊轉向。
  納西姆面對這意料之外的局面,彷彿與時間一同凝結。寧音雙手舉起〈嫣紅鳳〉,正要斬向納西姆。
  這波攻擊的前置動作早已就緒。
  反擊流暢無阻。
  她這波攻擊顯然早有預謀。
  然而──既然如此,為何自己感受不到寧音的殺意、殺氣?
  疑惑、不解,在這停滯的轉瞬之間掃過納西姆的腦海。
  緊接著──
  
  「咕、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寧音如陀螺般急速迴旋。時間恢復流動,十連擊同時將他的疑問連同肉體斬成碎片。
  重力之刃的劈砍讓納西姆無法化作砂粒。刀刃砍下右手與左腳,斬斷體內的五臟六腑與骨骼,並打斜劈開頭部。
  每一刀都足以致人於死地,不含任何一絲猶豫、憐憫。
  納西姆毫無防備地接下十刀,鮮血與內臟轉瞬間飛濺到半空中,發出啪噠一聲,沉入化作荒漠的大地中。
  「可以憑空接收他人的殺氣,預知其行動。這能力確實了不起。不過所謂的『情緒』,不就是動搖的心靈嗎?簡單,只要保持心如止水就能應對。再說……」
  寧音以〈嫣紅鳳〉輕遮脣邊,淡淡說道。
  冰冷無情的雙眸俯視納西姆──
  「不就是殺一隻毫無生存價值的螻蟻,何必起心動念?」
  
  ◆◇◆◇◆
  
  一架直升機盤旋在戰場上空,鳥瞰整座路榭爾。
  由於這場戰爭「表面上」遵守聯盟公約,聯盟方便派出這架轉播直升機進行轉播。
  布馬不幸獲選擔任本場戰爭的主播。另外還有數架空拍機分派到路榭爾各處。布馬正在直升機內監控空拍機回傳的影像,並為留守法米利昂的人們播報最新戰況。
  『〈落第騎士〉秒殺〈B•B〉!〈紅蓮皇女〉一個巴掌狠狠打飛〈黃金風暴〉!〈不轉凶手〉與〈惡之華(Dirty Rose)〉在首都中央的王城戰得兩敗俱傷。現在戰場上剩下法米利昂隊伍四名選手,奎多蘭隊伍兩名選手!
  這場戰中差不多要接近尾聲了!
  法米利昂能否勢如破竹,贏到最後?
  還是奎多蘭會撐到最後一刻!
  老子當然希望法米利昂繼續贏下去啦!奎多蘭都找了一夥恐怖分子跑來侵門踏戶,還要老子實況中立?吃屎去吧!所以接下來〈傀儡王〉對〈黑騎士〉,我也會超級偏心──咦?等等!』
  主播忽然望向其中一架空拍機回傳的影像。
  畫面拍到要塞都市路榭爾正門原本所在的位置。
  戰爭開打下一秒,納西姆的奇襲隨即開啟他與寧音的戰鬥。
  兩人周身噴散過於濃烈的魔力光芒,導致外界無法觀察這一處的戰況。
  主播忽然驚覺,那一處的魔力光芒漸漸消退。
  『正門附近的影像終於變清晰啦。這兩個傢伙可真會讓主播和觀眾欲哭無淚!這一邊的戰況在那之後究竟變成怎麼、呃、這……SHIT!』
  魔力餘光散去,眼前的慘狀映入眼簾。主播頓時一陣尖叫。
  『還真是面目全非啊!豈止是廢墟!黑光裹住的部分變成整片沙漠!總計大概有直徑三公里!什麼都沒了!』
  現場別說是寸草不生。
  連岩石、水泥都化為沙塵,徒留些許房屋鋼筋。整幅景象顯得十分淒涼。
  這是殘骸。
  整座路榭爾的七分之一化作殘骸。
  只有一名伐刀者(Blazer)能創造如此異景。
  『這肯定是〈沙漠死神〉那怪物搞的鬼!難不成〈夜叉姬〉吞敗仗了!?』
  主播趕緊派出數架空拍機前往現場,想弄清楚戰鬥結果。
  其中一架空拍機隨即在沙漠中心拍到一道人影。
  那是納西姆?不──
  『不、不對!是〈夜叉姬〉!〈夜叉姬〉西京寧音獨自立於戰場上!〈沙漠死神〉被砍得七零八落,陷進沙漠裡!〈夜叉姬〉西京寧音贏得正門前的戰鬥啦──!!』
  一抹豔紅佇立於死滅大地之上。
  主播見到寧音的身影,高聲歡呼。
  法米利昂的人們透過轉播守候戰況,同樣歡聲四起。
  「太好啦──!不愧是世界第三!」
  「嗚哇,血跟內臟噴得到處都是。簡直是血腥恐怖片嘛。」
  「這看起來肯定是死透了。」
  「太、太強了!她打贏那個怪物了!?」
  「那位大姊太神啦……!」
  國民、軍人見到這一目了然的勝負結果,齊聲喝采。
  法米利昂國王席琉斯和眾人一同觀戰。他也使勁握拳,面露欣喜。
  他不久前與寧音在機場送走史黛菈一行人之後,還曾覺得寧音可怕,她卻是我方最可靠的夥伴。
  『之前跑去避難的裁判現在出發前往現場,準備確認〈沙漠死神〉的生死。不過這種悽慘死狀哪還需要確認?就算現在把屍體扔進再生囊(Capsule)都沒救啦。哪有人類被砍成破布袋還能活──』
  那根本不是人了。
  所以現在敵方只剩一名選手。
  也就是這次動亂的主謀──〈傀儡王〉歐爾•格爾。
  人人都這麼認為。
  除了一個人──
  
  「還沒完呢。」
  
  〈夜叉姬〉西京寧音之外。
  「少裝睡了,快起來。妾身哪會蠢到中那種無聊招數。」
  「…………哼哼哼、哈哈哈哈……」
  寧音說完,納西姆支離破碎的屍體口中忽然噴出鮮血與笑聲。
  下一秒──
  「那還真可惜。我還以為妳會傻乎乎地靠過來,我就能趁機宰了妳。」
  血肉模糊的納西姆挺起了上半身。
  他的臉上除了一道深入頭骨的刀傷,還揚起了一絲笑意。
  『Je、Jesus──!?我的媽呀!沙、〈沙漠死神〉……!納西姆明明掛點了,腸子、鮮血灑一地,現在卻坐起來啦!他、他是不死之身啊!?』
  主播難以置信地高聲慘叫。
  也難怪他如此震驚。
  納西姆的喉嚨撕裂,露出頸椎,腹部殘留無數刀傷,腹壓擠爆傷口。
  普通人早就休克死亡。即便勉強存活,也離死亡不遠了。
  然而,納西姆卻活了下來。
  毫不在乎自己全身傷痕累累。
  為什麼他有辦法存活?
  寧音心知肚明。
  (太淺了呢。)
  寧音看準納西姆篤信自己的第六感,出其不意,在絕佳時機予以反擊。
  她原本堅信這次攻擊就能定勝負。
  但是──
  (沒想到他在那一瞬間還能出『左拳』。)
  寧音苦笑,低頭望向自己的右手。
  握持〈嫣紅鳳〉的纖細手指全扭向詭異的方向,只剩拇指與小指完好如初。
  寧音以壓箱絕技卸開〈終末爆擊〉,邁向納西姆的胸懷。她展開劍舞之際,納西姆的左拳突然襲來。
  他沒有動用腰肩力道,純粹以左拳毆打。
  但威力已足夠打斷寧音的細指。
  納西姆的這發左拳讓寧音的步伐與劈砍略淺一分,勉強保住一命。
  (〈超戰爭感知〉,可搶在敵人之前察覺敵人殺氣下達的攻擊命令。這能力是挺棘手的,但大腦信號的產生與接收,了不起只有區區零點一秒,甚至更短。這點毫釐之差很難真正搶先應對敵人的偷襲。接收到信號後必須發揮極高的反應速度,才能真正將之轉為決定性的差距。真正麻煩的,其實是這個大叔非比常人的體能啊。)
  納西姆被砍得內臟橫流。然而,人類被摘掉心臟後還能活上數十秒。
  他並沒有當場死亡。
  必須直接切開納西姆的頭顱,將大腦劈成兩半才能致命。
  頭部那一刀雖然深入顱骨,卻沒傷及腦部。
  納西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以沙塵重新構築自己的肉體。
  實際上,納西姆的外傷幾近痊癒。
  實質傷害等同於無。
  他馬上會再度進攻。
  寧音握緊慘遭粉碎的手指,以重力魔法施壓整形。
  這種治療雖然強硬,至少比較好活動。
  寧音將強行壓回原狀的右手一握一合,確認手指狀況。
  斷指的疼痛並未消失,但是活動自如。
  自己還能戰鬥。
  寧音確認自身狀況,納西姆也同時恢復傷勢。
  納西姆拍了拍黑衣上的塵沙,緩緩站起身。
  他不知為何只保留了臉上的刀痕,滿臉鮮血,卻又愉快地開口:
  「太驚訝……真是太讓我驚訝了。沒想到妳居然有辦法打偏〈終末爆擊〉。我吃驚過頭,一瞬間還弄不清妳玩什麼把戲。現在倒是徹底搞清楚了。那是我的力量,沒錯吧?」
  「聰明。」
  寧音點頭。
  對眼前的對手來說,相同的偷襲招數用不了第二次。
  敵人早就搞懂個中圈套。那自己也沒必要隱瞞。
  寧音不僅卸除對方的攻擊力道,還讓那股力量在圓舞中循環,奉還給對手。
  黑鐵一輝在七星劍武祭決賽中曾使用過第三祕劍──〈圓〉,讓史黛菈大吃苦頭。寧音的劍招原理和〈圓〉一模一樣。
  但是寧音的技巧中,有一項〈圓〉沒有的優勢。
  〈圓〉必須將吸收到的衝擊立刻擊出。而寧音的〈重力〉純粹只干涉〈力〉,這種能力搭配高超體能,可將吸收的衝擊停留在舞步之中,還能持續累積力道。
  沒錯,寧音從納西姆的每一發殺人刺拳偷走力道。
  並且借力彈開原本無力招架的剛強拳頭。
  「這就是從老頭子的章魚舞延伸出來的伐刀絕技──〈夜叉神樂〉。」
  「挺厲害的。」
  攻防兼具的〈夜叉神樂〉。
  納西姆聽聞其全貌後不見一絲畏懼,臉上的笑意漸濃,繼續說:
  「剛才那場攻防的『核心』不在於妳的招數。我的〈超戰爭感知〉竟然完全察覺不到妳的殺意,這一點最讓我吃驚。」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某個傻蛋傻傻揭穿自己的底牌,說是從殺氣預知別人的行動。那我不要發出殺氣就行了。」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既然殺氣會暴露自己的行動,那就不要發出殺氣。說得像繞口令一樣簡單,但妳或許還不明白……真要做到可沒嘴巴上這麼輕鬆。」
  「………………」
  「人類是群居動物,會自然而然組成群體,並且本能忌諱殺害同類。這就是人的原始構造。當人迫不得已必須殺害同類,就會需要下手的理由。人種、國家、宗教、尊嚴、生命──讓人可以心安理得殺害同胞。而人會依據這些理由產生殺意,並以感情克服本能的抗拒。」
  殺了這傢伙無所謂。
  必須打倒敵人。
  這就是人類的精神構造。
  也因此,人可以經由訓練隱藏殺氣,卻無法完全消除殺氣。
  既然無法消除,納西姆的〈超戰爭感知〉一定會捕捉到這股念頭。
  他從未錯失過任何殺氣。
  他以政府軍傭兵身分在中東對上〈比翼〉,這能力仍能發揮作用。
  所以納西姆才能斷定。
  能夠不帶殺意殺傷人類,將殺氣收放自如。這種人原本就不曾感覺到人類的原始忌諱,不需要理由驅動精神。換句話說──
  「只有我們這種人渣,才能打著呵欠輕鬆殺人哪!」
  「……」
  「〈夜叉姬〉,妳和我是同類。『生命是寶貴的』,我們缺乏這種人類應有的道德觀,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也只有這種怪物能夠威脅到我……!」
  納西姆為此狂喜。
  「愉快啊!真是太愉快了。已經很久沒有敵人能如此逼近我的性命!」
  某位小說家曾有一言。
  生命無常,才凸顯了生命的尊貴、莊嚴與美麗。
  納西姆對這句話深有同感。
  生命就如同肥皂泡泡般易碎,必須從名為「死亡」的喪失之手中守護自身。
  必須窮盡自己的一切。
  卯足全力,盡力存活下來。
  如此遊走於死亡邊緣,才能享受生命的奧妙之處。
  納西姆年幼之時,尚未顯現能力之前,每一天都充滿著欣喜。
  今天也順利活下來了。
  曾幾何時,這微不足道的理由令他無限歡喜。
  他為此感到無比充實。
  然而……他變得太過強大。
  他的拳頭,能夠一拳擊潰任何堡壘要塞。
  他超乎常人的第六感,能夠下意識應對任何奇襲詭計。
  死亡不知不覺間離他遠去。戰爭對他來說曾經燦爛耀眼,如今卻如同吃膩的垃圾食物,毫無意義。
  他枯竭了。
  生存對他來說不再有趣。
  所以他接受歐爾•格爾的邀約。
  納西姆內心深藏若有似無的期待。當自己與一半的世界為敵,或許會出現另一種存在,能夠彌補他喪失的那份「死亡」。
  人果真該出外旅行。
  這女人或許能帶自己走一遭。
  重新回到那令人懷念的戰爭之中,窮盡一切歌頌生死……!
  於是──
  「真正的戰爭,就從這一刻開打!!!!」
  納西姆接著做出難以置信的舉動。
  他的臉孔留有一條深入頭骨的傷疤,他的四指戳進傷口:
  「什……!?」
  一把扯下自己的臉皮。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納西姆隨即放聲吶喊,空氣為之動搖,渾身散發漆黑魔力光芒,化作暴風席捲四方。
  『多、多麼嚇人的魔力!剛才還半死不活的傢伙從哪擠出這股力量!?〈沙漠死神〉,你釋放如此可怕的魔力,到底打算幹什麼!!』
  主播眼見魔力湧上天際,發現狀況有異,派出數架空拍機接近戰場。
  空拍機將魔力洪流的中心點放到最大並聚焦──就在此時。
  畫面上的異狀令眾人不禁懷疑自己的雙眼。
  猶如颱風肆虐的魔力洪流正中央。
  一道疑似納西姆的人形剪影佇立於其中。而那道剪影──
  『呃、等、等等。這什麼鬼!?他變形了……!?』
  「這模樣是……」
  寧音就近見到相同景象,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不只是肉體有所變化。
  宛如凝煮黑夜般的烏黑魔力吹襲四周。
  魔力逐漸開始散發光輝。
  那是金黃色的光彩。
  黃金光芒無止境地膨脹,燒盡黑夜──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納西姆更加高聲嘶吼之後,暴風停歇。
  沙塵飛散,光流掩去的色彩重現,視野逐漸清晰。
  於是,一切暴露在陽光下。
  魔怪立於化為沙漠的路榭爾大地。
  『Un、Unbelievable──!!〈沙漠死神〉怎麼會變成那副德行!?』
  納西姆的模樣只能用妖形怪狀來形容。
  他的身體整整脹大兩圈,全身肌肉如岩石般隆起,甚至撐破衣服與皮膚;肌肉色澤轉黑,呈現黑曜石般的光澤。
  臉部肌肉與皮膚完全剝落,雙眼溶解,彷彿一具焦屍。
  然而看似骷髏的頭骨卻長出水牛角,身後張開一對蝙蝠翅膀,腰間生出一條尾巴,有如爬蟲類般緩緩蠕動。
  這副猙獰容貌難以稱之為「人」──
  『這、這簡直是──惡魔(Demon)啊!!』
  

  
  主播腦內一團混亂,搞不懂納西姆施展了什麼樣的〈伐刀絕技〉。
  但是寧音一看──
  (不對……)
  她馬上就看穿,納西姆的變身絕非〈伐刀絕技〉使然。
  她關注的重點不在於納西姆面目全非的肉體。
  而是臉孔。
  眼窩沒了眼球。
  徒留兩顆空洞。
  空洞深處散發金光。
  宛如將炙熱的地獄業火關進惡魔外表的火爐內。
  這股魔力光輝比剛才的納西姆強上一個層級。
  他不僅外型變了樣,魔力的質與量都大幅度有所改變。
  只有一種現象可以帶來如此變化。
  〈覺醒〉──而且並非尋常的〈覺醒〉:
  「〈超度覺醒〉……!」
  寧音眉頭緊蹙,低語道。
  所謂的〈覺醒〉,是指伐刀者跨越自己的命運,促使自己的靈魂變質,成為不受命運束縛的非人存在。為此,這個過程也被稱為「野獸之魂(Brute Soul)」。
  然而,當靈魂成為非人之物,肉體做為靈魂的容器,能否繼續維持人形?
  人們對於〈魔人〉抱持前述的疑問,而做為答案的其中一種假設……即為〈超度覺醒〉。
  〈魔人〉歷經〈覺醒〉,過度使用非人之力後,非人之魂會開始影響肉體,最後肉體將會配合靈魂變質,成為更適合靈魂的形體,獲得更強大的力量,相對的,〈魔人〉從此失去人性。世界各地存在各種人形怪物的傳說,例如:亞人、惡魔或鬼怪。有人認為這些傳說可能出自於入魔後的伐刀者。
  ──一切都只是假設。
  〈魔人〉本身就極為稀有,無從驗證這些假設。
  終究只是推測、傳言。
  但是──
  「看樣子,那些傳言倒有幾分可信度。可惜了,好好一個帥哥變成這副鬼樣。」
  「妳錯了……」
  納西姆的喉嚨和眼窩一樣灑落著金焰,出聲反駁寧音。
  他的嗓音宛如「風箱」,低沉厚重:
  「我一點也沒變。這才是我真正的模樣。〈魔人〉也分等級。那些『渣滓』留戀人類身分,我可不同……!而且──」
  納西姆用不存在的眼球凝視寧音,脣肉剝落後的裸齒不屑地嗤笑。
  「〈夜叉姬〉,妳也一樣。妳和那些『渣滓』差多了……」
  「嗄?」
  「我說過了,妳和我是同類。我第一眼看到妳就發現了……這娘兒們的眼神和我一樣。這娘兒們活在那池不冷不熱的溫水,沒能發揮自己的全力,早就厭煩透頂了……!!」
  「……!」
  「我們才不屑這種平淡無奇的世界。我們要的是超越極限的生,以及貪圖一切生機,如地獄業火的死!妳體內的『鬼』現在也渴望這生死一瞬間……!妳能否認嗎!?」
  納西姆呼出金焰,要求寧音認同。
  他的話語充滿自信、果斷。
  寧音聞言──回想起另一名伐刀者的模樣。
  烏黑長髮、纖長手腳,以及那雙滿懷鄙視自己的雙眸。
  「嘖……」
  寧音咂了咂舌,從腦內抹去那人的容貌。
  「少在那裡自以為是。妾身怎麼可能變得跟你一樣,醜死了。」
  她回嘴道,同時張開雙鐵扇〈嫣紅鳳〉,再次擺出應戰姿態。
  她面對真正放棄做人的怪物,仍然不改鬥志。
  但是她的臉上……
  隱約蘊含一絲焦躁──
  「妳會的。我現在就把真正的妳──從那具軀殼拖出來!!」
  納西姆在這剎那使勁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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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9 17:43 | 显示全部楼层
  ◆◇◆◇◆
  
  『變身成怪物的〈沙漠死神〉打破沉默,率先出招!他快速逼近〈夜叉姬〉!太、太快了!』
  (不對、太慢了……!)
  主播可能看不出來,其實納西姆衝刺的速度慢得離譜。
  他巨大化的肌肉肯定帶來了負面影響。
  納西姆現在體態形如惡魔,魔力光芒非比尋常地耀眼。
  由此可見,他顯然擁有令人畏懼的攻擊力,卻沒有相對的速度,成不了威脅。
  寧音見到納西姆起步,直接下了判斷。
  然而──這次判斷卻意外操之過急。
  「噢喔喔喔喔喔喔!!!!」
  納西姆蹬地的同時,噴火似地高聲咆哮。
  身體呼應自身吼叫,出現異變。
  四肢、手肘與膝蓋率先發亮。
  光芒瞬間增強,四肢頓時化為金光。
  納西姆以發亮的雙腳踏出第二步。
  「──!?」
  瞬時之間,空氣飛散。
  物體急速衝破空氣的表面張力,氣膜登時炸開。
  通過的物體正是〈沙漠死神〉納西姆。
  踏出的雙腳經由超常魔力輔助,足以一腳踏入沙化地面的底部,力道甚至能震碎地殼。他全身向前拋出,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際將寧音納入攻擊範圍內。
  第一招是前踢,納西姆的腳猶如長槍,即將刺向寧音腹部……!
  「呿!!」
  寧音能在剎那間躲過這記前踢,全拜天生才能所賜。
  話雖如此,她終究誤算敵人的速度,給了敵人可乘之機。
  她是極為勉強地靠天賦躲過攻擊。
  不自然的舉動使得全身肌肉嘎吱作響,全身劇痛抽搐。
  寧音行動一頓,無力繼續逃跑。
  納西姆不會錯過這天賜良機。
  『〈沙漠死神〉急遽加速拉近距離,捉住了〈夜叉姬〉。如火如荼的猛烈攻勢!!他來勢洶洶地奪取戰鬥主導權啦!!』
  這波攻勢不同以往,拳風之中夾雜腳刀。
  納西姆之所以只使用拳頭,是因為自己太過強大,為自己施加限制好在無趣的戰場上獲得些許刺激。如今他面對值得自己拿出真本事的對手,自然不需要繼續限制自我。
  這波攻擊顯現納西姆的鬥志。
  話雖如此,拳腳交織不代表出招次數變成兩倍。
  反而造成反效果。
  足技動作較大,套路的輪轉次數必定下降。
  再加上,納西姆放棄弱而快的刺拳,每一拳都全力伸直手臂。
  他的出拳次數降到變身前的一半,甚至更少。
  既然如此──
  『Rush、Rush!〈沙漠死神〉猛烈進攻!!但一拳都打不中!〈夜叉姬〉身處有效攻擊範圍內!她的身段柔軟優美,輕盈舞動身軀並封殺這波拳腳攻勢!擁有〈無缺〉美名的防禦高手•南鄉寅次郎親傳絕技──〈劍之舞〉。她以自身美感將之昇華到更高境界,就是這套〈夜叉神樂〉!納西姆毫無可乘之機!』
  寧音在此距離的高超防禦能力並非徒有虛名。
  納西姆的攻勢比剛才慢上許多,不可能破解〈夜叉神樂〉。
  沒錯,理應如此。然而──
  「……!」
  寧音以華麗舞姿抵禦亂擊,神情卻十分嚴峻懾人。
  寧音現在非常痛苦。
  對方的速度、精準度的確低落不少。
  每一發攻擊的威力卻隨之提升,而且非比尋常。
  (這大叔強就強在這啊……!)
  寧音咬緊牙根,狠瞪那雙光拳。
  連聯盟加盟國內擁有最高魔力量的〈紅蓮皇女〉,都遠遠不及那雙光拳蘊含的魔力。再者,納西姆能輕鬆使用類似〈水色輪迴〉的伐刀絕技,將身軀化為塵埃化解攻擊,又重新組成身體。想必他控制魔力的技巧也十分出色。
  換言之,他身為伐刀者的基礎能力奇高無比。
  這就是〈沙漠死神〉納西姆•薩利姆的武器。
  他不使用伐刀絕技,將魔力當作純粹的能源,用於放出加速或護盾等等,才能發揮其真正的價值。
  納西姆現在正運用精湛的控制技巧,將體內龐大又炙熱的魔力灌注在攻擊上,毫不浪費。〈化骸塵暴〉帶來的乾涸之力消退,主播能夠隔著攝影機目睹戰鬥過程,代表納西姆捨棄持續性的間接傷害,所有魔力投入拳腳之中。
  寧音每承受一次攻擊,炸藥在周身爆炸的衝擊便迎面而來。
  寧音的〈夜叉神樂〉是攻防合一的伐刀絕技,能吸收敵方攻擊的破壞力,再積存於舞蹈之中。
  此招強大歸強大,容量卻有限。
  當破壞力逐漸累積,舞步中的力量隨之增強,身體也漸漸受力量擺布。
  寧音再繼續承接力量,舞蹈可能會將身體扯得支離破碎。
  因此──
  「喝!!」
  寧音轉守為攻。
  方才的刺拳速度過快,她只能單方面維持守勢。對方現在每一擊之間存在充分的時間差,得以見縫插針。
  納西姆的上段踢朝頭部劈去,寧音趁機滑了進去。
  『高招!!〈夜叉姬〉看準攻勢空檔,闖入要害!局勢瞬間逆轉,〈沙漠死神〉無法應對!她來到敵方胸腹之間!〈夜叉姬〉的嬌小體態在那狹窄的空間內非常有利!她急速迴轉,這招是──』
  神速十連擊!寧音方才正是以此劍招,如破布般撕裂納西姆的身體。
  『完全命中!連續斬擊順著舞步朝〈沙漠死神〉一陣凌亂劈砍!』
  主播眼見可圈可點的反擊順利命中,不禁興奮吶喊。
  但是他的激昂──
  『……呃?』
  隨即轉為寒顫。
  寧音的連擊確實命中了。
  葉形團扇狀的重力刀縝密劃過納西姆的肉體。
  納西姆的漆黑肉體卻毫髮無傷。
  『太扯了……!?〈夜叉姬〉的〈八咫烏〉比任何名刀鋒利,而且剛才是直接命中……!?他到底耍了什麼把戲……!?』
  主播語帶顫抖。眼前的狀況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當事人卻異常冷靜地理解個中道理。
  正因為她明白──才更感絕望。
  對方並沒有耍把戲。
  原因簡單明瞭。
  就如同破軍學園內舉辦的那場模擬戰。
  當時黑鐵一輝的刀傷不了史黛菈•法米利昂。其原理就跟現在一模一樣。
  納西姆裹在體外的魔力,遠遠強過寧音灌注在重力刀〈八咫烏〉中的能量,才能直接擋下攻擊。
  「混蛋……!」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攻守再次逆轉!〈沙漠死神〉彈開〈夜叉姬〉的劈砍,再次進攻!〈夜叉姬〉信心十足的連擊無疾而終,只能坐以待斃!』
  寧音再次落入納西姆的拳腳之網。
  〈夜叉神樂〉撐不了多久,全身隨即吱嘎作響。
  心靈打擊更甚於身軀的痛苦。
  納西姆僅靠流竄在體外的魔力,竟能抵擋她的伐刀絕技、這股足以改寫世界命運的力量。
  身為伐刀者最難忍的恥辱、絕望,莫過於此。
  (不要退縮!勝負可不是看魔力高低!)
  寧音的體術仍然俐落。
  她咬牙強忍身心之痛,堅定意志持續抵抗。
  幸虧納西姆出手速度變慢。
  自己還有辦法趁機反擊。
  既然如此,就以〈夜叉神樂〉累積力量,在身體掛點前一刻伺機釋放。
  沒問題。保持平常心就有辦法接招。
  就一邊接招一邊設法打開活路。
  寧音暗自激勵自己。然而,接下來的情景彷彿在譏笑她的努力。
  「!?」
  寧音又一次趁機以〈夜叉神樂〉施展劈砍。就在這剎那,納西姆忽然消失無蹤。
  『啊啊啊!這下完蛋了!雙方置身於生死一瞬間的間距,〈夜叉姬〉竟然在這種時候揮了個空──!太可惜了!納西姆一個側步繞過攻擊,現在擺出反擊姿態啦──!!』
  (繞過去!?側跳步!?怎麼可能……!)
  寧音一陣錯亂。
  她的雙眼緊盯對手的四肢,不曾漏看。
  像寧音這種等級的體術高手,光靠敵人的重心移動就能大致預測接下來的行動。
  納西姆剛才雙腳緊貼地面,膝蓋也沒有蓄力。
  這種姿勢應該無法跳步。
  但是為什麼──
  (啊!是那條尾巴……!)
  寧音望向前方,瞥過納西姆剛才所在位置的塵土,這才發現自己誤算。
  納西姆歷經〈超度覺醒〉,利用變化後的一部分人體──尾巴將自身彈向一旁。
  人類不可能有此行動。
  寧音的預測是以人類的行動為前提,完全被對方擺了一道。
  納西姆隨即出拳反擊。
  發光的左手向上呼嘯而去。
  這是一記從斜下方發出的上鉤拳。
  寧音的攻擊揮空,重心還留在前方。
  她來不及向後拉開距離。
  頃刻之間,寧音的戰鬥直覺靈光一閃。
  重心還留在前方,那就向前逃去。
  寧音毫不猶豫蹬地,撲向前方,閃開斜側面而來的反擊。
  寧音的急中生智奏效,與納西姆錯身而過,在危急之際躲過一劫。
  但是──
  「唔──」
  下一秒,寧音做出驚人之舉。
  她向前翻了個筋斗,重新站直身子。腳才剛落地,她便舉起左手的〈嫣紅鳳〉,連同肩膀斬下整條右手。方才納西姆的拳頭微微擦過她的右手。
  『這、Cra、Crazy──!!〈夜叉姬〉,妳到底在想什──嗯!?』
  主播驚叫般地質問,途中忽然沒了聲音。
  寧音的白皙玉手從和服長袖中滑落。
  手臂落地的剎那,頓時碎成比沙塵更小的粒子。
  是納西姆的能力「乾涸」起了作用。
  他的拳頭只擦過皮膚,就能抽乾寧音全身的水分。
  寧音若是再多遲疑一秒,恐怕現在已經粉身碎骨。
  『Shit……!什麼鬼能力……!』
  這個男人擅長以魔力為能源,施展各式技巧,但他的實力不只如此。
  他不僅基礎能力高,還擁有殺傷力極高的能力。
  寧音在這一刻終於能肯定。
  〈聯盟〉、〈同盟〉以及〈解放軍(Rebellion)〉,以上三大勢力各自擁有〈魔人〉代表──〈白鬍公〉、〈超人〉、〈暴君〉。眼前的男人不屬於三大勢力,鮮少被提出來比較。但是,他的戰力恐怕能媲美前述三人。
  「哼──!」
  寧音當機立斷,改變整體戰略。
  她捨棄至今穩紮穩打的地面戰,以重力飛向空中。
  原本她企圖活用身高差距,限制納西姆的拳路。
  但是當敵人動用雙腳,這套方針的優勢就隨之減弱。而且前提是〈夜叉神樂〉足以承受對方的攻擊。那雙拳猶如太陽般毒辣,僅僅擦過一分就能將她化為人乾。風險太高了。
  她不再接下對方任何一拳。
  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在空中閃避所有攻擊。
  (那混帳靠著高超的魔力控制催生出沙塵暴,做到原本無關『乾涸』之力的『飛翔』。再加上那對翅膀,想必空中戰對他來說也不是大問題。但我能操縱重力,論應變速度應該還占有優勢……!)
  『〈夜叉姬〉放棄肉搏戰,逃向天空了!但這麼做比較好!那傢伙的拳腳實在太Dangerous啦!!』
  「判斷得不錯!感覺更誘人了!」
  納西姆誇讚寧音的觀察力,使勁蹬地,力道幾乎能引起局部地震。他鼓動背上的雙翼,飛上高空追逐寧音。
  但是──
  「……!?」
  他忽然停在半空中。
  寧音舉起獨臂,將〈嫣紅鳳〉高舉向天。
  鐵扇傳來龐大的壓迫感。
  大招要來了。
  納西姆提高戒心,不再貿然追擊。
  他判斷得十分正確。
  
  「力壓群雄──!〈霸道天星〉──!!!!」
  
  寧音朝向天際更高、更遠之處嘶喊,〈嫣紅鳳〉往眼前的地面揮去。
  鐵扇宛若命令軍隊衝鋒的指揮刀。
  不、這並非比喻,那正是指揮刀。
  飄浮在宇宙中的小型隕石遵從〈夜叉姬〉之令,突破大氣層,燒得火紅,出現在寧音身後,化作奎多蘭夜空中的無數星辰。
  隕石總計十三顆,組成平均直徑二十公尺的流星群。
  星辰聽從寧音號令,拖著紅焰光帶飛向納西姆。
  『這是……!終、終於出現啦──!!以重力拖下飄浮在大氣層外的太空垃圾,砸向敵人!由於破壞規模過於龐大,被指定為〈禁技(Sealed Arts)〉,戰爭等危急狀況之外禁止使用!!這就是〈夜叉姬〉的殺手鐧,〈霸道天星〉──!!!!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識這一招,這、這玩意真是太危險啦──!!』
  主播發出今天最淒厲的慘叫。有必要拿這麼危險的招數對付一個人類?
  也難怪他會如此驚恐。
  寧音的〈霸道天星〉要是一個閃失,足以毀滅整個國家。
  並非是對人、對軍隊等級,而是國家級的超級暴力。
  招數構造並不複雜,相對的,〈霸道天星〉在諸多伐刀絕技之中,破壞力可說是無可匹敵。
  寧音毫不吝嗇地施展壓箱寶。
  她已經無法以柔克剛,那就只能徹底打垮敵人。
  既然如此,也沒必要留一手。
  第一擊就火力全開。
  以前〈終末爆擊〉也曾擊碎二十公尺大的〈霸道天星〉。但當時法米利昂軍與奎多蘭軍還在一旁,寧音根本沒拿出實力。這次就不同了。現在在場上搏鬥的選手可沒這麼容易上西天。
  所以她才能使出全力,以自己能拉下的最大隕石進行十三連射。
  〈夜叉姬〉西京寧音展現自己貨真價實的最強火力,攻向〈沙漠死神〉。
  這記〈霸道天星〉就要他的命!
  寧音懷抱如此決心。
  另一方面──
  「咯咯咯……」
  無數彗星從天而降。納西姆面對這毀滅性的景象,不但沒有逃跑,反而愉快地露牙嗤笑。
  納西姆停留在空中,發光雙手交織在胸前,然後舉向天空。
  緊接著,納西姆勉強留有輪廓的雙手逐漸增強亮度。
  強烈的能量開始損壞納西姆的身體。手腕龜裂,每當光芒增強一分,裂縫就逐漸爬向全身,光亮洩往四面八方,漆黑詭異的肉體彷彿隨時都可能炸裂。
  納西姆卻毫不退縮,持續激發自身靈魂──
  
  「〈化骸塵暴〉──────!!!!」
  
  並在肉體瀕臨瓦解的前一刻,從雙拳釋放積蓄已久的魔力!
  金光、黑風相剋形成雙股螺旋,化為巨大龍捲風升向天際。
  寧音的〈霸道天星〉,十三顆異星碎塊落在龍捲風上方──
  ──全被吞吃殆盡。
  「唔~~~~~!!!!」
  寧音的〈霸道天星〉接觸〈化骸塵暴〉,瞬間化為粉塵,消失在龍捲風的漩渦之中。
  十三顆星辰,無一倖免。雙方甚至不存在些許的拉扯。
  〈夜叉姬〉那超乎常人的全力一擊,在真正放棄人性的〈沙漠死神〉面前,竟是如此無力。
  龍捲風還不罷休,吞下〈霸道天星〉之後仍不減威力,沙塵大口亟欲捉住浮空的〈夜叉姬〉,朝著夜空爬升而去。
  「操他媽的──!!!!」
  巨大龍捲風籠罩整片下方,席捲而來。
  寧音見自己最強的攻擊完全無效,還來不及平穩心神,被迫應對眼前的危機。
  〈化骸塵暴〉太過龐大,寧音無處可躲。她在前方合起兩面鐵扇〈嫣紅鳳〉的扇軸,形成蝶狀盾牌。
  靈裝是純度最高的魔力結晶。她利用靈裝,不顧一切採取防禦姿態。
  下一秒,〈化骸塵暴〉吞沒了寧音。
  漆黑與黃金組成的暴風狠狠蹂躪寧音。「乾涸」之力擦過一分就能使整隻手臂化作塵埃,徹底擊碎〈霸道天星〉,現在甚至要抽乾寧音的性命。
  寧音極力抵抗。
  她將所有力量灌注在〈嫣紅鳳〉中,布下護壁,抵擋〈化骸塵暴〉的干涉。
  〈嫣紅鳳〉出現無數裂痕。
  皮膚喪失水分,開始剝落,化作塵粉。
  喉嚨極為乾渴,兩目昏花。
  但是──〈夜叉姬〉撐過了〈化骸塵暴〉。
  她保住了一命。如今靈裝龜裂、破損,外型呈現半透明,隨時都有可能消失。皮膚乾裂、面無血色,曾經烏黑滑潤的秀髮面目全非。
  然而,現實就是如此殘酷無情。
  「──────」
  寧音身在極高的位置,卻出現一道陰影籠罩住她。
  她枯竭無力的雙眸仰望上方。
  〈沙漠死神〉現身在上空,正高高舉起光亮的右手。
  寧音拚死撐過的〈化骸塵暴〉,僅是障眼法。
  他乘風逼近寧音之後,使出真正的攻擊──
  
  「〈終末爆擊〉!」
  
  寧音早已筋疲力竭,無計可施。
  但她仍然留有鬥志。她以瀕臨崩解的靈裝為盾,接下納西姆的必殺右拳。
  她不可能接得住這一拳。
  納西姆的拳頭彷彿擊碎玻璃,寧音靈魂的實體〈嫣紅鳳〉隨即粉身碎骨。
  寧音的意識一同支離破碎。
  
  ◆◇◆◇◆
  
  納西姆的右拳打碎靈裝之盾,深深捅進寧音平板的胸口。
  過於強烈的臂力將寧音小巧輕盈的身軀打向遙遠的地面。
  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砸向地面」。
  寧音從高空撞進化作沙漠的路榭爾地表,衝擊頓時掀起整片沙塵。
  一時之間塵煙瀰漫,完全覆住下方。
  〈沙漠死神〉悠然俯瞰腳下。
  『贏不、了啊……』
  主播布馬目睹整起戰鬥,濃濃絕望壓上心頭,甚至讓他忘記自己的職責。
  他長年擔任A級聯盟比賽主播,見過許許多多的伐刀者,所以他很清楚。
  贏不了。
  不只是寧音。現在身居此地的所有人──不、甚至投入〈國際魔法騎士聯盟〉的所有戰力,都無法贏過眼前的男人。一個強勁到極點,甚至捨棄人身的男人。
  『他是、怪物……啊…………』
  布馬不知道世界上存在著〈魔人〉。
  他只是湊巧吐出了合適的形容詞。
  所謂的〈魔人〉,是寄宿非人之魂的人身,介於「人」與「魔」之間。
  納西姆卻跨越那條界線。
  捨棄人身入魔,成了魔物。
  所以他才能徹底掌握非人之魂的力量。
  這股人身無法承受的力量,他卻能用得得心應手。
  人類本就無力抵抗如此魔物。
  ──沒錯,只有同為非人的怪物,才能與之抗衡。
  「!」
  納西姆降落在宛如濃霧的塵埃之中,準備確認敵人生死。
  視野逐漸清晰。一道人影踩實雙腳,立於大地之上。
  那道人影不是別人,正是──
  『是、是〈夜叉姬〉──!!太、太不可思議了!〈夜叉姬〉直接吃下那記可怕的拳頭,居然還站得住──!!』
  寧音遭受那決勝一擊,仍然屹立不搖。主播見狀,不由得雀躍三尺。
  『妳真是太神啦!大概只有妳贏得過這種怪物了!只要再想想辦法──呃!?』
  喜悅頓時轉為寒顫。
  空拍機拍下寧音的神情。
  她的脣角──正洋溢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悅。
  「嗯哼、呵呵呵、咿嘻、啊哈哈哈哈哈哈!!!!」
  『夜、〈夜叉姬〉……?』
  寧音遭到迎頭痛擊,遍體鱗傷,卻抖著肩膀,開始大笑。
  她仰天張口,高亢地咯咯笑著。
  她現在很可能隨時都會死於非命,如今卻狂笑不止。
  她的精神出問題了?
  主播暗自擔心。
  靈裝是伐刀者的靈魂。
  寧音的靈裝慘遭粉碎,心靈很可能與靈裝一同瓦解。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只有一個人,只有與之敵對的〈沙漠死神〉明白這一點。
  「很爽快嗎?『使出全力』就是這麼爽快啊!」
  〈終末爆擊〉完美命中了敵人。
  這一擊足以擊碎人類。
  但是她並未瓦解。
  換句話說,她不再是人類了。
  「妳和我果然是同類……!」
  僅是存在、空無做為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
  空虛地存活,這股無趣令人難耐。
  她是個天生的暴力上癮者(Violence Junkie),唯有活在水深火熱的生死夾縫,才能感到滿足。
  方才的一擊,徹底打碎「西京寧音」生而為人的自我,從〈夜叉姬〉內心深處的深層意識之中,喚醒那強烈的飢渴。
  〈夜叉姬〉早已失去意識。
  她的理智無法阻止自己釋放這股渴望。
  換言之──〈夜叉姬〉將從這一刻起,正式展現身為〈魔人〉的本領!
  「我不懂妳為何要『忍耐』,強迫自己保持『人身』。但妳用不著繼續忍耐。妳卯足全力仍無法戰勝的敵人,現在就站在妳面前啊!」
  「嘻嘻、嘻、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寧音全身噴發夾雜豔紅的漆黑魔力。
  魔力洪流直上雲霄。寧音身處於洪流之中,身體開始產生變化。
  她的右肩。超重力魔力編織出手臂,取代失去的右手;
  她的雙眸。眼白染得一片汙濁漆黑,虹膜如焰火般燦爛生輝;
  她的頭部。一對利角穿破額肉長了出來。
  如此妖異的模樣,用「惡鬼」來形容更加貼切──
  「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之間正式展開廝殺。
  

  
  ◆◇◆◇◆
  
  寧音握緊超重力凝聚而成的右手,邁步狂奔。
  她不做任何虛招,以全身力道毆打納西姆。
  納西姆也出招反擊。
  激昂的魔力貫注於左手。他彷彿拉弓似地收緊左手,看準寧音衝刺的時機出拳。
  兩人同時擊出的左拳與右拳使勁碰撞。
  衝擊登時撕裂空氣。
  氣流散向四方,在周遭的沙漠上掀起一波波沙浪。
  沙浪高達數十公尺。
  衝擊力道如此龐大,兩名魔人仍在沙漠中心屹立不搖。
  納西姆後腳緊踏地面,絕不後退──再次出拳。
  「喝啊啊啊啊!!!!」
  他的右拳集中寧音的側頭部。
  一陣巨響,聲響猶如岩石撞上鐵塊。
  換作是變身前的寧音,這一擊就足以使她香消玉殞。
  現在的寧音卻不動如山──
  「嗯哼……」
  她輕笑一聲,滑入右臂下方,鑽進納西姆的胸口,左拳打向破綻百出的側腹。
  左拳覆著超重力,直接捅入納西姆的側腹。
  寧音再次加壓。
  「喝哈!」
  納西姆也一樣,文風不動。
  他踩在滑溜的沙漠上,身體軸心卻如扎了根的大樹般沉穩。他隨即反擊。
  雙手交握搥向寧音的後腦杓。
  寧音並未防守,直接命中頭部。
  力道直接貫穿腦部,身形搖晃──
  「!?」
  但她沒有倒地。
  寧音趁頭部正要撞地之際,雙膝一彎,踩穩身軀。
  她隨即鼓動背肌,挺起上半身,膝蓋卯足全力抬起身體──
  「嘻哈!!」
  全身奮力一跳,膝蓋由下而上敲中納西姆的下頷。
  納西姆向後退了一步。
  寧音趁隙立刻送上第二擊。
  她維持跳起的姿勢,另一隻腳隨即掃向側頭部。
  跳踢順利命中。一時之間,沉重聲響與衝擊波向外飛散。
  她的腳被抓住了。
  納西姆不畏貫穿腦部的十字衝擊,一把揪住寧音的腳踝──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狠狠向下敲。
  他使勁將寧音甩向地面。
  響亮的碰撞聲聽起來奇硬無比,難以想像地面早已化作沙漠。寧音直接栽進地裡。
  納西姆補上一記後跟踢,斷她小命。
  後跟眼看就要踢爛寧音的臉。她迅速活用自身的矮小,彎起背部。
  雙腳膝蓋拉向鼻尖,雙手往地面一推,雙腳踢向巨大腳底。
  雙方的四肢再次衝突,頃刻之間轟隆大響。
  這次輪到寧音占上風。
  納西姆的重心腳連根拔起,身體被踢向上空。
  他毫無損傷,但些微滯空時間足夠讓寧音重新撐起身子。
  兩人恢復站姿面對面,再次以拳交際。
  戰鬥中毫無技巧、計謀,只憑蠻力互毆。
  兩名伐刀者化身妖魔之姿,靈魂赤裸裸地互相衝撞,餘波震撼氣流。
  主播在最近距離目睹這幅景象,不禁低吼道:
  『見鬼了(Fuck)……!我現在到底看到什麼了……!?難不成我不知不覺睡著,作了個怪夢?〈夜叉姬〉繼〈沙漠死神〉之後,也變成了一個怪物……!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這股力量究竟是什麼?
  寧音的能力並非重力?
  他並未認知到〈魔人〉的存在,所以一頭霧水。
  身在國內的法米利昂人民隔著螢幕關注這場戰鬥。他們和主播一樣,毫無頭緒。不過──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沙漠死神〉原本遙遙領先,現在的〈夜叉姬〉卻能和他打得平手……!』
  『就是說啊!〈夜叉姬〉剛才被打得那麼慘,還是沒有輸啊!』
  『解決那傢伙之後,奎多蘭就剩下那個叫歐爾•格爾的臭小鬼!勝利就在眼前啊!』
  『和服大姊姊!加油!!』
  人們拚命從遙遠的法米利昂為驟變的寧音打氣。
  然而──
  「嗯…………」
  只有席琉斯•法米利昂保持沉默。
  他表情嚴峻地凝視魔物間的打鬥,額上冷汗直流。
  「爸爸……?怎麼了?你的臉色好難看。」
  寧音明明力挽狂瀾,將戰況拉回五五波,席琉斯臉上卻不見喜色。
  阿斯特蕾亞不解地詢問。
  席琉斯答道:
  「孤之前……曾見過老師的那副模樣。」
  就在兩人送史黛菈一行人前往愛德貝格之後。
  寧音打算一個人在廢墟進行戰前的體能調整。席琉斯提議出借自國的訓練設施,緊接著──
  
  『誰都別靠近妾身。』
  
  寧音說出這句話時,她的表情、聲音,以及……頭部隱約成形的尖角,令席琉斯心驚膽顫。
  寧音當時是認真的。
  無論是誰靠近,她都可能失手宰了對方。
  所以她才出言警告席琉斯。
  那股力量是如此可怕。
  那存在就是這般懾人。
  假設真是如此──
  (等到那隻『惡鬼』戰勝〈沙漠死人〉……她是否能控制住自己…………?)
  不祥到極點的預兆在心底不斷沸騰。
  冷汗始終無法停歇。
  
  ◆◇◆◇◆
  
  踢擊之後,尾巴緊接在後橫掃。
  寧音的腹部承受從未體會過的連續攻擊,瞬間向後彈飛。
  這對納西姆來說,可是追擊的好機會。
  但是寧音不會讓敵人有機可乘。
  她以重力強壓下彈飛的身體,甩開天狗木屐,赤裸的五趾隨即蹬地,展開反擊。
  她沒有轉攻為守。
  強迫自身在危急之際也要接連進攻。
  納西姆間接慢了一步,但他選擇截然不同的方式應戰。
  「〈沙塵冶金〉──!」
  他從腳部施放魔法,侵蝕大地。
  以沙中的鐵質鍊成槍陣,從寧音腳底穿刺而出。
  寧音來不及逃向空中,地面長出的刀刃森林瞬間吞噬她的身體。
  槍陣遍布納西姆前方的整片視野。
  密度宛如劍山。
  槍陣不僅僅是「貫穿」獵物,甚至會被戳成蜂巢,七零八落。
  然而──
  「啊哈……!」
  寧音滿不在乎,憑蠻力撞倒槍刃,突破整片槍陣。
  和服綻裂,赤裸的皮膚不見一絲刀痕。
  這就是〈超度覺醒〉的結果。
  〈超度覺醒〉會使得身體受非人之魂影響而變質,進而充分發揮野獸之魂的魔力。代價便是喪失人性。
  寧音和納西姆現在全身裹上魔力鎧甲,間接攻擊完全無效。
  必須直接凝聚超越鎧甲的魔力予以攻擊,才有辦法打穿鎧甲。
  如此一來,兩人之間的戰鬥自然會演變成純粹的互毆。
  現在也是。
  寧音踩倒並衝出槍陣,奔向納西姆跟前。
  順勢一拳打向納西姆惡魔般的臉孔。
  這一拳,出自於超常質量的魔力編織而成的右手。
  納西姆雙手交叉擋下拳頭。
  但他並未完全抵消力道,龐大的身體微微一晃。
  這點程度無法壓制住納西姆。
  寧音跳起,準備毆打納西姆的頭部。納西姆順勢回擊。他的身形不穩,左拳卻依舊迅速。
  不過──
  「……!?」
  左拳精準擊向寧音的臉蛋,此時卻彷彿推布簾似的,輕輕滑開。
  ──是〈夜叉神樂〉。
  當他驚覺,已經慢了一步。
  「呃呵!?」
  寧音的迴旋踢命中納西姆的側腹。
  這一擊還附帶他自己的臂力。
  強如納西姆也忍不住彎起身軀。
  寧音趁隙追擊,烈拳如雨般落下。
  (真行啊……!)
  納西姆一退縮,寧音活用輕巧體型,連綿不絕地進攻。
  納西姆蜷縮身子防禦,暗自佩服。
  現在的寧音的確陷入昏迷。
  她方才直接承受〈終末爆擊〉之後,遲遲未恢復意識。
  寧音的行動仍舊行雲流水。
  她想必經歷無數苦練,將每一個瞬間的最佳行動烙印在每一分血肉、每一粒細胞中。她不像自己長年置身戰場搏命,卻有這番成果,實在了不起。
  她的體術在意識不清的狀況下依舊不減威力,再加上〈超度覺醒〉過後,那偏離人道──有如『惡鬼』的魔力。
  她的強悍與剛才的她判若兩人。
  ──即便如此,自己仍然會是最後贏家。
  納西姆有十足十的把握。
  說到底,〈覺醒〉原本就是一種奇蹟。當自己耗盡「人」的天賦,仍無法超越眼前的命運,卻又無法捨棄自我,這份執著就會成為力量,推動自己跨越極限。
  納西姆長久以來,獨自以傭兵身分走遍世界各地,活過無數戰爭。
  他毫不猶豫地殺盡一切,哪怕是以前的雇主也不例外。
  想當然耳,他沒有夥伴。
  不知從何時開始,人們滿懷恐懼地稱他為〈沙漠死神〉,將他視為人形災害。
  到了這個地步,更是沒有國家願意雇用他。
  中東諸國開始攜手合作,亟欲殺害這個男人。
  對他來說,世上的一切全都是敵人。
  他眼中的戰爭,也成為抵抗全世界的手段。
  納西姆跨越了這種種戰爭,才得以〈覺醒〉。
  但是──
  (妳遠遠不如我啊……!)
  KOK•A級聯盟級別再高,終究是格鬥比賽。從納西姆的角度來看,不過爾爾。
  他不知道寧音基於何種理由抵達〈覺醒〉境界。排名在她之上的〈Campione〉如此不中用,寧音的實力想必也高不到哪裡去。
  兩人的假想敵等級天差地遠。
  〈覺醒〉的成長幅度必然有所差異。
  她只有現在這點程度──
  「還不夠……!」
  納西姆更加激化全身魔力。
  裂縫洩漏的黃金光芒變得更是耀眼。
  他維持這個狀態解開防禦。
  動作顯得悠哉又坦然。
  寧音仍舊密集進攻。
  拳頭、腳刀、腳跟,嬌小軀體來回旋轉,連續打擊快得讓人喘不過氣。
  然而,納西姆卻不動如山。
  對方不過是剛踏入〈超度覺醒〉的稚兒。
  他隨時都能輕易踢開。
  ──這女人和自己一樣渴望鮮血。他們無法忍受苟且而活得空虛,期望在業火灼燒般的死亡中釋放自己的極限。
  她有資質,剩下就是等她清醒。
  「夠了,看著我……!」
  納西姆承受寧音的連擊,高舉碩大的右拳。
  漆黑旋風與黃金魔力流動組成了雙螺旋,緊緊纏繞在金光閃閃的右手臂上。
  〈終末爆擊〉。
  納西姆備好最強威力的伐刀絕技,要求寧音。
  妳得現在就變強,為了超越我而變強。
  不然──
  
  「妳追上我之前就沒命噗──嘎啊──!?!?」
  
  納西姆的話說不到最後。
  寧音在他半伸右手之際,以左手輕鬆頂起右手,使〈終末爆擊〉打偏,順勢往納西姆的腹部來一記致命反擊。
  「──!?」
  納西姆後退了半分。
  原因在於寧音左手的力道奇重無比。
  又是〈夜叉神樂〉?
  不對,不可能。
  〈夜叉神樂〉竊取力道時,被竊者感受不到出招的手感。
  但是寧音完成〈超度覺醒〉之後,納西姆只有方才那一擊有穿透而過的感覺。
  當時的力道早就灌注在迴旋踢,奉還給納西姆。
  ──那這股力量究竟是……?
  「呵呵、啊哈哈……♪」
  「唔!」
  寧音不給他思考的時間。
  她如女童般瞇起眼,純真地甜笑,再次逼近,意圖追擊後退的納西姆。
  納西姆心生詭異,一改方才的鬆懈,轉而反擊。
  左拳迅速打向寧音鼻頭,阻止對方衝刺。
  寧音停了下來。他一腳踢中寧音的側頭部,身體瞬時旋轉。
  妖異尾巴補上最後一擊,掃向側頭部。
  他進行一連串打擊擊退寧音,打算爭取時間稍作喘息。
  但是──
  「什、麼!?」
  腳和尾巴反彈的力道極為怪異。
  對方一動也不動。
  不僅如此,她還反壓了回來。
  寧音使勁推回腳和尾巴,反倒是納西姆失去平衡。
  寧音的拳雨再次襲來。
  納西姆反射性採取守勢抵擋──
  『喔喔喔,雙方的抗衡開始有了變化!!優勢倒向變成怪物的〈夜叉姬〉!更快!更多!〈沙漠死神〉完全被壓制住了,無力抵抗!』
  寧音不顧對方防禦,憑藉蠻力亂拳毆打。
  雙手咯吱作響。寧音的拳腳每每打在雙手上,納西姆全身發出喀喀聲,龜裂處逐漸擴大,漆黑肉片開始脫落。
  納西姆吃下無數攻擊,此時終於明白寧音的力量從何而來。
  他在尚未〈超度覺醒〉的寧音面前展現過相同的力量。
  是魔力。
  純魔力強弱之差帶來的暴力,單方面的暴力。
  寧音經歷〈超度覺醒〉之後,周身包裹的魔力總量無止盡地上升。
  而且早就超過納西姆的魔力量。
  她為了超越納西姆才有此進化──答案是否。
  假設真是如此,成長速度未免太過快速。
  (難不成,她原本就擁有這麼龐大的魔力!?)
  只因為她保持人身無法動用?
  想法在腦內一閃而過。納西姆隨即嗤之以鼻。
  自己與整個世界戰鬥至今,才得以〈覺醒〉。
  無論這娘兒們的資質多麼優異,她甘於〈聯盟〉這塊舒適圈,自己的靈魂不可能比她弱。
  這個女人〈覺醒〉的契機一定比自己更渺小。
  魔力提升的幅度也相對較弱。不會錯的。然而──
  寧音的魔力卻不斷提高,納西姆終於無法承受她的毆打──
  
  (妳這娘兒們想超越的對象,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物……!?!?)
  
  下一秒,寧音的重拳終於徹底粉碎納西姆的雙手。
  
  ◆◇◆◇◆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打、打碎啦────!〈沙漠死神〉的雙手碎成粉塵啦──!他的骨肉像礦石那樣碎成粉末,還噴出液態黃金般的體液!看來他連體內都變得跟怪物一樣啊!〈夜叉姬〉毫不驚訝,繼續趁勝追擊!』
  「呿!」
  『〈沙漠死神〉施展連環踢,但是!〈夜叉姬〉一一化解!她不畏反擊,猛攻不斷!猛攻不斷哪──!』
  「     !」
  『腳刀一劈!她一擊踢碎〈沙漠死神〉膝蓋以下的雙腳!〈沙漠死神〉倒地了!他四肢全斷,但還留有一條尾巴!他身體一旋,尾巴掃向〈夜叉姬〉的側腹──她、她擋住了!〈夜叉姬〉輕易抓住尾鞭!她直接踩住愕然的〈沙漠死神〉──』
  「嘎啊啊啊啊啊啊──!!」
  『拔、拔下來了──!!她直接扯下了尾巴!發光的體液灑了滿地!〈夜叉姬〉毫不留情!可是別大意!那傢伙全身被大卸八塊,還是能化成沙子重新組成身體啊!』
  正如主播的大喊,納西姆隨即試圖重新組成遭粉碎的四肢。
  然而──
  「──!?」
  壓力忽然間從天而降,壓上納西姆,封住了他全身。
  是〈地縛陣〉。
  (壓、壓力太強,沒辦法重組……!)
  歷經〈超度覺醒〉的異常魔力形成重力囹圄,阻止納西姆再生。
  肉體遭到重壓,無法順利化為粒子。
  「呃哈!」
  納西姆沒了手腳,身體宛如毛蟲,趴在地上蠕動。寧音使勁抓住他的肩膀。
  接著她將納西姆的身體翻了過來,腳跟狠狠踐踏胸膛。
  「啊呃!呃、咿!嗄、住、住手……!咕、哼、咿咿……!」
  踏了一次、又一次、一而再再而三地──
  〈超度覺醒〉等於是將肉體「入魔」。靈裝即為「魔」之結晶,踏進〈超度覺醒〉境界的伐刀者會與靈裝合而為一,全身化作靈裝。因此,肉體硬度會飛躍性增強為靈裝的硬度。
  納西姆的身體應該是無與倫比的堅固,如今卻在短時間內逐漸毀壞。
  寧音每一次落下腳跟,裂痕隨之凸起,擠出體液。
  納西姆的體液,也就是血與魔力融合而成的半靈體混合物(Ether)濺溼寧音全身。
  納西姆面向上方,被束縛在地面上。寧音輕舔飛濺到臉上的體液,接著跨坐在納西姆身上,舌頭緩緩爬過滲出黃金體液的胸膛。
  她看起來既恍惚又沉醉於其中。
  她吞吐鮮紅舌尖,淫蕩地扭動蛇腰,不斷舔拭納西姆的傷口。
  模樣如同貪食腐肉而湧出的蛆蟲──
  
  「嗯哼、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唔……………………』
  主播,以及停下聲援的法米利昂國民見到寧音判若兩人的詭異模樣,終於明白了。
  那隻惡鬼和他們認識的寧音完全不同。
  他們誰也說不出半句話。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寧音一邊狂笑,一邊凌虐臉色慘綠的納西姆。
  寧音本人亦同。
  朦朧的意識從無邊黑暗中逐漸浮起,她在腦海中靜靜凝視自己異樣的姿態。
  

  
  ◆◇◆◇◆
  
  好熱。
  她每揍一拳,腦中便火花四散,脊髓一陣酥麻。
  酥麻囤積在下腹,隱隱作痛,令人難耐。
  麻癢化作黏滑蜜液,無止盡地湧出。
  腦漿融化了似的。
  太爽了。
  「哈哈哈!哈、啊……嗯嗯──!!」
  納西姆的臉孔歪斜扭曲。
  夾雜魔力的血液一再噴濺。
  雙腿之間能感受到身下人痛苦痙攣。
  一切的一切都令寧音的腦髓興奮癲狂,嬌喘連連。
  她沉醉於其中。
  以自己的力量盡情毀壞他人,這股暴力中的愉悅令她陶醉。
  寧音從模糊意識之中凝視著自己……只能苦笑。
  ……她早就知道了。
  她很清楚自己有多麼卑劣。
  ──我們才不屑這種平淡無奇的世界。我們要的是超越極限的生,以及貪圖一切生機,如地獄業火的死!妳體內的『鬼』現在也渴望這生死一瞬間……!
  寧音聽納西姆這麼說,當下敷衍帶過,但她心知肚明。
  自己和眼前的男人的確是同類。
  她就是個暴力上癮者,厭倦虛度光陰,追求快感。
  自己無時無刻都渴望揮舞自己的力量。
  她心裡有數。
  早在那一天──親手打死繼父的那一天開始,這份渴望如影隨形。
  那真是爽快極了。
  握緊拳頭,全力毆打憎惡的另一個人。
  如同敲碎玻璃藝品,輕易打碎頭蓋骨,腦漿四濺。
  心中毫無罪惡感。
  內心只有舒暢,以及火熱無比的激昂。
  欲罷不能。
  ……自己這種敗類,為何沒有像歐爾•格爾、納西姆那樣墮落成性?
  只有一個理由。
  她始終追求那個夏天未完的勝負。
  她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嘗屈辱。一切的努力,只為了將這份恥辱的幾十倍奉還給那女人。
  但是──
  『對不起。』
  她再也無法得償所願。
  黑乃引退了,自己順勢排上世界第三。但是KOK裡沒了黑乃,她哪還有半點興趣?
  比賽受規則束縛無法發揮全力,這種兒戲激不起她向上的鬥志。
  她再繼續逗留下去,只是更加沮喪,無處發洩。
  那……乾脆別等了。
  自己這種滿是缺陷的人類,原本就過不了像樣的人生。
  幸運的是,眼前正好跑出了個敵人,值得讓自己掏盡一切。自己多年前為了與黑乃一戰,毫不猶豫開啟〈覺醒〉之門。這股棄置已久的力量有了宣洩的目標──一個足以取代〈世界時鐘〉瀧澤黑乃的敵人。
  那就別忍了。
  全都用在這男人身上。
  把非人之魂的力量,一切的一切,全都展現出來。
  這麼做一定很愉快,愉快得不得了。
  西京寧音生而為「人」的部分或許會因此消逝殆盡。
  這也無所謂。
  因為自己長久以來,始終追求這份足以焚身的滿足……!
  
  ──────────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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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9 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難捨的情誼
  
  
  使勁握拳。
  用盡全身力氣,奮力一揮。
  打爛鼻子的觸感。
  柔軟的嘴脣。
  骨頭碎裂時的清脆聲響。
  ──母親的再婚對象,是個無藥可救的人渣。
  不工作、不幫忙做家事,成天飲酒作樂。
  幹不了正經工作,在家裡還以一家之主自居,呼風喚雨。
  稍有不順就放聲咆哮,酒氣薰天地對家人施暴。
  他總是惹哭母親。
  寧音也是被害者。每當男人不悅,總會辱罵寧音「只會讓東西浮起來,賺不了半毛錢」,接著動手打人。
  不過,這點程度根本打不死人。
  這個男人器量小,更沒膽子殺人。
  頂多打到瘀血。
  寧音是伐刀者,他的拳頭對她不痛不癢。
  母親總是忍耐了事,所以她也照辦。
  挨打成了家常便飯,天天都會發生,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在忍耐──
  然而……那一天,她餓極了。
  她餓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晚餐。
  當天的晚餐是漢堡排。
  那是寧音最愛的菜餚。
  可是她卻吃不到。
  因為繼父掀翻了餐桌。他不知道在不滿什麼,或許根本沒有理由,總之就是一如既往地對惹他不悅的事物怒吼。
  緊接著他就如同以往,開始對母親施暴。
  母親不斷道歉,繼父一味地吼叫。
  漢堡排被掀翻在地上。繼父的腳踩扁漢堡排的瞬間,寧音體內湧現一股難以遏止的憤恨。
  衝動。
  寧音站起身,有生以來第一次全力握拳。
  她任憑焦躁驅動身體,刻意用力毆打人類。
  拳頭栽進繼父臉內,直接貫穿骨肉,打爛腦袋。
  繼父脖子以上血肉模糊,緩緩倒地。
  母親放聲尖叫。
  自己做了什麼?犯了什麼罪?
  她年紀夠大了,明白自己的行為叫做什麼。
  殺人。
  自己殺了人。
  繼父不會再動了。
  她犯了貨真價實、無法挽回的罪孽。
  這些她都了解。
  但是──內心沒有一絲悔悟。
  此時,寧音的心頭只有一種情緒。
  愉快。
  她知曉自己真正的能力──〈重力〉,同時也體會到了。
  不需要顧忌他人,盡情宣洩自己的情緒、力量,究竟有多麼爽快。
  以自己的力量擊潰眼前令人不快的現實,究竟有多麼痛快。
  一旦體會這種快樂,就再也無法忘懷。
  話雖如此,寧音深知這種行為不被原諒。
  會為母親帶來麻煩。
  因此,寧音一開始就強壓下自己的衝動。
  她喜歡母親,不想讓她困擾。
  然而,在她失手殺人的一年後,發生了一件事。
  寧音的母親失蹤了。
  自己的孩子殘殺人類,卻不見愧疚,一如往常度日。她無法忍受女兒異於常人的種種態度,終於消失在女兒面前。
  同一時間……寧音的緊箍咒也隨之消失。
  學校、街道上──甚至是非法地下競技場。
  寧音肆意釋放體內汙濁的力量,沉迷於其中。
  舉凡她討厭的傢伙、盯上的目標、遠比自己強壯的大人。
  寧音的才能從未令她失望。
  把人拖倒、壓在地上,盡情傷害對方。讓對方哭喊求饒,凌虐到膩了為止。
  她任憑衝動,按照靈魂的渴望,靠自己的力量自由生存。
  人們以她放縱享受暴力的模樣,為她起了稱號──〈夜叉姬〉。
  當寧音升上中學之時,她在西日本早已臭名昭彰。
  她升上中學三年級,準備升學成為〈魔法騎士〉。這一年發生了一起事件,使得寧音的名字終於傳遍全國。
  日本全國性暴力集團經營的非法地下競技場。
  寧音是隸屬於競技場的鬥士。於是警方破獲整座競技場時,也一同逮捕了她。
  從普通傷害罪,進階到勾結反社會勢力的組織犯罪。
  寧音兒童時期早已犯下殺人罪,前科累累,警方早就將她列管。〈國際魔法騎士聯盟總部〉為了管理伐刀者,原本極力避免剝奪騎士資格,如今也不得不有所處置。
  日本開始認真考慮聯盟加盟以來初次剝奪騎士資格。(寧音尚未進入騎士學校,嚴格來說並非『剝奪』,而是『中止學生騎士資格』,但在意義上大同小異。)
  就在此時。
  寧音沒有目標,周遭更沒有大人為她導正道路,精神無法有所成長,眼看人生一點一滴走向墮落。此時此刻,她終於迎來人生的轉捩點。
  
  ◆◇◆◇◆
  
  這一天,日本警察廳長官日崎來到京都警察醫院。
  有人想見見〈夜叉姬〉。
  這名人物拜訪日崎,提出這個要求。他這次正是為此而來。
  不過──
  「這、這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日崎被帶到〈夜叉姬〉的病房內,頓時一陣錯愕。
  這間病房一點都不像收容受傷罪犯用的場所,反而是招待貴賓用的VIP房。房內約有十坪大,裝潢、擺設之精緻,彷彿來到了金碧輝煌的高級飯店套房。寧音靠坐在單人房的按摩椅上,哼著歌享受指甲彩繪服務。
  她怎麼看都不像個受縛的罪犯,反而過得非常舒適。
  

  
  「署長!這是在幹什麼!?〈夜叉姬〉怎麼會獨占警察醫院的VIP病房,坐在按摩椅上看電視,還一邊做那個什麼……塗指甲啊!?」
  「長官,那叫做指甲彩繪。」
  「我沒在問這個!給我解釋一下!」
  日崎揪著負責帶路的下鴨警察署署長,要求解釋狀況。
  禿頭瘦弱的署長一臉為難,正要開口:
  「啊、叔叔~我託你買的那個,你買來了嗎?」
  寧音出聲喚道。署長從日崎身上移開視線,面向寧音。
  「當然買來了。」
  他討好似地笑了笑,朝這名比自己女兒幼小的小女孩露出光禿禿的頭頂,鞠躬了好幾次。
  「京福堂的金鍔,請用。」
  「喔喔,就是這個。說到配茶的點心就會想到這個呢。聽說要一大早去排隊才買得到呢。謝囉!叔叔也吃一個吧?」
  「沒關係,我有老毛病,現在禁食甜食啊……哈哈。」
  「是喔?太可惜了。要好好保重身體耶。」
  「是啊是啊。」
  「「哈哈哈哈哈。」」
  「你們在那裡閒話家常個什麼勁────!?」
  日崎見兩人聊得開心,忍不住怒吼。
  「署長!聽說〈夜叉姬〉被送進警察醫院,現在看她活蹦亂跳的,根本沒受傷!那你還不把她扔進看守所!這小鬼可是日本加盟聯盟後,前所未有的問題兒童!聯盟總部甚至考慮中止她的騎士資格!警方居然以VIP待遇招待罪犯,這消息傳出去,警方不就威信掃地了!」
  絕不能發生這種事!
  日崎氣憤地說。但是──
  「即便是警察廳長官親自下令,很遺憾,恕下屬無法從命。」
  署長拒絕聽令。
  「您的命令等於是叫我們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扳機自戕。」
  「胡說什麼!?」
  「長官恐怕大大誤解了。我們怎麼敢逮捕她?我們京都府警察本來就沒有足夠實力逮捕、拘留她。我們並沒有逮捕她,而是盡可能地招待,為她準備舒適自在的環境,請她駐留在此地。這是我們能盡的最大努力了。」
  「說、說什麼窩囊話……!日本多得是比那臭小鬼強的〈魔法騎士〉!〈審判天雷〉海江田、〈劍狼〉木場善一都在啊!」
  「您說的是。他們或許有辦法逮住她……但是他們得花幾十分鐘才有辦法抵達現場。這女孩隨時都能在他們抵達之前,徹底毀滅警察醫院附近區域。不……她甚至花不到十分鐘就能辦到。她實際上根本不用那麼久的時間。」
  「這話是什麼意思?」
  日崎反問。署長聞言,答道:
  「我們對外宣稱警察和騎士團聯手破獲整座地下競技場。實際上根本沒這回事。京都府警察什麼也沒做。經營競技場的全國性暴力集團和這女孩起了金錢糾紛,觸怒了她才慘遭覆滅。從監視器錄影來看,整場戰鬥從開始到結束不滿一分鐘。她只花了一分鐘,就把日本最大的全國性暴力集團連同部分街道一起壓扁。我們是在整場衝突結束之後,才逮捕了所有人。那些傢伙全身沒有一根骨頭是完好的,全都被壓碎了。」
  「~~~~~~!」
  「下屬當然也有身為警察的尊嚴……但性命比尊嚴更重要。請您諒解。」
  「……!」
  日崎望著署長鐵青的面孔,終於明白了。
  他們眼前現在坐著一隻極其凶猛的野獸,必須用鎖鍊束縛、關進牢籠隔離。
  署長衡量彼此實力差距,深知自己該選擇何種行動。寧音愉快地朝署長微笑。她起身來到署長面前,抓住對方的領帶,拉得他彎腰,輕吻臉頰。
  「叔叔真是誠實的好孩子。我喜歡你。今晚有空嗎?」
  「呃、不、我……」
  「有空吧?對不對?」
  她不接受拒絕。
  女孩瞇起雙瞳,目光宛如利刃。堂堂成人,禿額頭卻湧現汗珠,全身緊繃。
  「呃、是……當然、有。」
  「那我今晚在這個房間等你囉。」
  寧音望著署長順從的模樣,嗜虐地揚起笑容。
  不過她神色一變,隨即垮下臉來,看向站在門口的日崎。
  「……那邊的叔叔倒是很讓人火大呢。」
  「嗄!?」
  寧音的雙眸閃過妖異紅光,日崎頓時呻吟出聲。
  日崎雙眼凸出,拚命胡亂抓弄自己的脖子。
  像是想拉開什麼。
  但是他的脖子空無一物。
  明明什麼也沒有──日崎的身體卻被拉到半空中。
  彷彿有人抓住他的脖子,直接舉了起來。
  不對,這句話並非比喻。
  寧音的確以重力伸出透明的手,抓住日崎的脖子並舉起身體。
  「我說這位叔叔,你很囂張嘛。我最討厭令人火大的傢伙了。尤其是沒能力讓我開心又囂張到不行,我就很想把他砸個稀巴爛──叔叔,我可以把你跟混帳老爹一樣揍成爛泥嗎?」
  「呃、咿咿咿咿咿……!」
  日崎在工作上見過許多凶惡罪犯。
  他很清楚。
  這個女孩和那些罪犯擁有相同眼神。
  他們缺少人類理應擁有的特質。
  因此,她的話絕非威脅。
  自己要是答得不好,這女孩肯定會滿懷喜悅地折斷自己的脖子。
  日崎一察覺,全身懦弱地顫抖不已──
  「救、救救、我……」
  
  鏘──
  
  日崎的身體忽然間失去支撐,摔落地面。
  寧音訝異地瞪大雙眼。
  剛才聽見了類似收鞘聲的聲響,下一秒,重力形成的透明手臂竟然──
  (被砍斷了?)
  「齁齁齁,原來啊原來。妳就是傳說中的〈夜叉姬〉呀。」
  「──!」
  「『夜叉』這名號這麼嚇人,老朽還以為長得跟怪物似的。這小惡鬼比想像中還要凶惡哪。」
  日崎倒地猛咳,而他的身後傳來嗓音。
  就在敞開的大門外。
  一名矮小的光頭老人身穿和式武家禮服,腳踩天狗木屐,柱著拐杖,緩緩從門後走來。
  寧音見狀,隨即提高警覺。
  「老頭,你這傢伙不簡單啊。報上名來。」
  「南鄉寅次郎──可愛的鬼娃兒,老朽給妳帶了個好消息。」
  
  ◆◇◆◇◆
  
  南鄉寅次郎。
  寧音認得這名騎士的名字。
  他曾在世界大戰中毫髮無傷活到最後一刻,名號〈無缺〉。
  唯一贏得中國大陸〈鬥神盃〉的日本劍客。
  更被譽為大戰英雄•黑鐵龍馬的勁敵。
  行於武道之人聞其名號,必是滿懷敬畏。
  寧音卻對他沒有任何尊敬可言。
  寧音不尊敬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她不信任他們。
  因此,她又靠回按摩椅上,翹起腳,直接瞪向那名坐在客用沙發上的老人。
  「所以?你說好消息是什麼?」
  「好好好。」南鄉點頭問道:
  「老朽在談之前想先確認確認。國際魔法騎士聯盟總部和日本分部正在討論怎麼處置妳,妳聽過這消息?」
  「當然,新聞播個不停啊。連續幾天都播同一件新聞,記者可真累呀。不過是地下格鬥,有必要這麼驚訝?反正只有想幹架的傢伙會去那鬼地方,放著不管就好啦。」
  「齁齁。老朽同為武人,倒也明白妳的想法。不過地下格鬥是反社會勢力的資金來源,政府、聯盟很難坐視不管。」
  知道的話就好談了。南鄉切入主題:
  「……妳應該知道,聯盟加盟國的成年伐刀者必須持有『學生騎士』或考取『魔法騎士』執照,才有權生存在國家裡。沒了執照,除了不得使用能力,接下來還得一輩子受人監視。這麼一來,妳想必會過得很拘束。所以,重點來了。老朽現在正在武曲學園擔任戰鬥顧問,就由武曲學園為妳做擔保,並向聯盟總部交涉,暫時維持觀察處分。妳只要在中學畢業之後進入武曲學園,在老朽身邊學習三年;到時候,妳這次犯行就一筆勾銷,還能順利領取〈魔法騎士〉執照。如何?對妳來說並不壞。」
  換句話說,南鄉會為寧音日後的行為負責。
  他為何要冒這麼大風險?
  日崎和署長站在牆邊聽著,內心不解。
  寧音知道南鄉的目的。
  寧音聽完南鄉的邀約,低喃道:「是這麼回事啊。」
  「你是想挖我去參加〈七星劍武祭〉?」
  「齁齁齁,妳這娃兒腦筋動得真快。所以,妳怎麼想?這主意不壞呀。」
  南鄉不否認企圖,繼續徵詢對方回答。寧音立刻答道:
  「老頭,這沒得談啦。」
  「齁?」
  南鄉的邀約基於一個大前提。
  那就是西京寧音想要〈魔法騎士〉資格。
  若想以這份天賦過日子,的確需要這份資格。但是──
  ──一般伐刀者才有這種念頭。
  寧音不認為自己會成為他們的一分子。
  「而且我根本不屑什麼〈魔法騎士〉。就算沒有執照,還有黑道、恐怖分子願意雇用我,聯盟的待遇根本沒得比啊。」
  她沒必要答應南鄉,果斷拒絕了。
  而且,寧音非常討厭學校。
  老師、同學都害怕、疏遠自己,但他們又不是對自己完全沒興趣,只敢遠遠看著自己說閒話。
  他們當真這麼討厭自己,有種就直接當面吐自己口水。但他們沒這膽子,寧音一主動靠過去,每個人馬上開始鞠躬哈腰。
  學校裡全都是這種膽小鬼。
  煩死人了。
  所以,寧音投入地下格鬥的懷抱。
  至少那裡比無聊透頂的表面世界刺激多了。
  自己就適合活在那種世界裡。
  ……周遭的人一定希望她這麼做。
  就像失蹤的母親一樣。
  他們不可能接受自己這種怪物和他們活在同一個世界裡。
  這樣就夠了。這決定對雙方都好。
  寧音這麼心想──南鄉卻對她說道:
  「小丫頭甘願成為那些惡人的棄子?妳還真是選了個空虛的人生。」
  「嗄啊?」
  「腦袋不靈光,再出色的才能都是糞土。」
  這句話可以當作挑釁──不,他確實在挑釁自己。寧音立刻起身。
  她來到南鄉面前,一腳踏在南鄉前方的茶几上。
  「……老娘看起來像是傻傻給人當棄子的料?老頭,你有本事就來試試看。」
  「齁齁齁,最近的小姑娘真可怕。這就是前陣子常聽到的『太妹媽媽』?」
  「我哪來的孩子啊!」
  寧音憤慨地反駁,自己的年紀看起來像是生過孩子?南鄉則是抖著肩竊笑。
  「老朽退出前線很久了,欺負這把老骨頭沒什麼好炫耀。不過這世界比妳所想得還要寬廣、遼闊。日本國內的同齡學生裡頭,有個女孩比妳強上許多……憑妳現在的實力,不過是二流貨色。」
  這次輪到寧音不屑地悶笑。
  「哼!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蠢斃了。有人和我同年,而且比我強?我在小學盃幹架的時候,沒一個能打。我不過稍微用點力,一個個就哭著叫媽媽。小學盃都那種貨色,中學盃還能強到哪去?」
  「既然如此,何不賭一把?」
  「……啊?賭啥?」
  寧音一臉古怪地看向南鄉。
  這老頭到底想怎麼賭?
  南鄉開始說明賭局:
  「老朽會幫妳引薦『小姑娘』,妳們就來一場模擬戰……妳輸了,就乖乖就讀武曲,來老朽這裡接受保護管束。」
  「我贏了能有什麼好處?」
  「老、老朽的身子就隨便妳了♡」
  「我宰了你!」
  「齁齁齁!開個小玩笑。老朽沒想過哪,乾脆到時候隨妳提要求。」
  妳當天之前想好條件便是。
  南鄉的語氣……自信得令人滿肚子火。
  他壓根沒想過自己會輸。
  他的態度淺顯易見。
  ──令人不爽。
  這老頭真是讓她火大極了。
  被人小瞧到這個地步,晚上會氣到睡不著。
  更何況──
  「那我贏了,老頭你就在四條通打赤膊跳舞。不過那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我倒是有點興趣。」
  雖說這老頭已經老掉牙,擁有〈鬥神〉之名的騎士竟然給一個女孩如此高評價。
  或許有幾分可信。
  地下競技場裡沒人能和自己匹敵,她早就積了滿肚子焦慮,那女孩或許能讓自己發洩發洩。反正自己也閒得發慌,與其在這裡懶散打混,不如去打一場還比較能消磨時間。
  「好啊,地下比賽報銷之後我也沒事幹。」
  「那就這麼定了。」
  寧音聞言,點了點頭。
  「行。那女的聽見〈夜叉姬〉的名號沒嚇得屁滾尿流……就讓我整整她來打發時間。」
  
  ◆◇◆◇◆
  
  這女孩比〈夜叉姬〉更強。
  南鄉當天就聯絡上這名人物,她一口答應南鄉的提議。
  也就是說,她願意與全日本惡名昭彰的〈夜叉姬〉交手。
  於是,寧音在下一個星期前往賭局指定的會場──東京。
  兩人進行模擬戰的舞臺──破軍學園。
  他們包下東京魔法騎士學校的第三訓練場,進行戰鬥。
  現在是早春時節,結業式早已結束,學園內人煙稀少。寧音走過校園,跟隨南鄉來到指定地點。
  她在模擬戰用的擂臺上簡單暖身,一邊等候對手到場。
  『那就是傳聞中的問題兒童?』
  『原來如此,氣質的確凶惡。』
  『南鄉大師為何想讓那種臭小鬼進武曲?黑鐵,你知道原因嗎?』
  『……沒特別聽說。不過,〈夜叉姬〉的能力的確十分優異,越看越捨不得往外推。實際上就日本分部的立場來說,我非常希望她能洗心革面,成為魔法騎士為國效力。〈鬥神〉願意盡監督之責照顧她,我們也沒道理拒絕。』
  『有人被聯盟剝奪騎士資格,可說是國恥。站在政府的角度來說,這選擇的確是首選……』
  『那小鬼早在兒童時期,能力尚未發展之前就犯下殺人罪。總有一天會為日本魔法騎士的招牌留下汙點啊。』
  『希望她敗在那女孩的手下之後,可以變得稍微老實一點。』
  『就是說啊。』
  隱約聽見人群在竊竊私語。
  有一群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遠處,從邊緣注視著擂臺。
  他們可說是這個國家的領袖。
  也就是肩負國家要職的官員。
  聯盟總部已經盯上〈夜叉姬〉,他們也無法忽視這項問題。
  不久前遭寧音脅迫的警察廳長官•日崎也出現在人群裡。
  (他們還真信任那女生的實力。)
  寧音一邊暖身,一邊聆聽諸位紳士的談話,不悅地蹙眉。
  他們的對話全建立在寧音敗戰的前提之上。
  沒有一個人認為寧音會贏。
  「真不爽。」
  她不爽到極點了。
  無論是男人們的態度,還是爽快答應和自己交手的對手。
  他們還真是信心十足。自己很久沒有被這麼瞧不起了。
  她到底是什麼來頭?內心的好奇心與焦躁同時膨脹。
  於是,那名人物終於抵達現場。
  「哦?喔喔!月影!來這兒!在這裡呀!」
  一旁的南鄉忽然高喊,揮了揮手。
  寧音自然而然望向南鄉看去的方向──
  「──────」
  她不禁屏息。
  一名高大精悍的男子領著一名少女走上擂臺,那名少女瞬間擄獲寧音的目光。
  豔麗烏黑的長髮隨風輕搖。
  雙峰隔著制服仍顯豐滿,玉腿纖長細緻。
  深色雙眸直視著自己。
  寧音覺得這女孩美極了。
  同時──
  (就是這傢伙。)
  她也肯定。
  這女人就是今天的對手。
  女孩見〈夜叉姬〉上了擂臺,卻不見一絲退卻,直視著自己登上擂臺。雙方視線交錯,女孩卻筆直前進,不曾移開目光。
  這並非人人都能辦到。
  (有多久了?)
  有多久沒碰過一個人能如此平靜又直率地望著自己?
  而且還是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對方全身乾乾淨淨,皮膚光滑,一看就知道她是在家庭疼愛中成長茁壯。
  (……越來越不爽這小妞了。)
  「哎呀,月影,真是不好意思,突然提了個不情之請。老骨頭在這裡先謝過了。」
  「真的是很勉強啊,大師。她還沒正式進入破軍學園就讀,突然就要她參加模擬戰……」
  「齁齁齁,她自己答應得很乾脆,這不就好了?瀧澤,妳說是不是呀?」
  「畢竟是月影老師和南鄉大師的請求,我會盡力的。而且,我太晚發現自己的能力,沒有多少比賽經驗,相信這場模擬戰一定會讓我獲益良多。」
  這名發育良好的女孩名為「瀧澤」。她笑容可掬地回答南鄉,再次望向寧音,朝她伸出手。
  「我叫做瀧澤黑乃,今年即將進入破軍學園。西京寧音同學,今天還請妳多多指教。」
  「………………」
  她笑容滿面。
  完全不見一絲緊張。
  寧音不回應對方的握手──
  「我在小學盃、中學盃裡的確沒看過妳。妳剛才說太晚發現能力,大概是什麼時候當上伐刀者?」
  「去年春末,所以來不及參加中學盃。」
  「原來啊,難怪妳還搞不懂自己的斤兩。」
  寧音說著,轉過身去,背對黑乃。接著──
  「獲益良多,是吧?行,我就當一回前輩,好好教教妳這天真小丫頭。妳等會就知道,自己惹上一個多麼麻煩的傢伙。到時妳想喊停都沒機會。」
  她飽含怒火的雙眸回頭瞥過,走向模擬戰的預備位置。
  月影獏牙見狀,不禁蹙眉。
  「〈夜叉姬〉西京寧音啊,我的教師生涯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氛圍如此凶惡的孩子。的確是無法坐視不管。身懷強大力量,心靈卻如此稚嫩……對周遭或是對她自己都只會造成不幸。大師率先挺身而出,想將這女孩導向正途,我同為教育者,實在深感敬佩。」
  「齁齁齁,才沒這回事。」
  「咦?」
  月影見南鄉斬釘截鐵地否認,感到訝異。
  南鄉繼續說道:
  「老朽沒這麼貼心,也沒有什麼教育者的責任感。老朽只是看了那丫頭發火的影片……想親自培養這份才能。」
  並且──
  「有個天才也許會在今年的七星劍武祭,將其他選手拋諸腦後,一口氣奪得七星劍武祭史上最強學生騎士的名號──老朽就想挑戰挑戰罷了。」
  他下垂的眼瞼深處狠瞪著黑乃。
  「瀧澤啊,可別手下留情了。齁齁齁。」
  南鄉說完,走下擂臺。
  月影大口嘆息。
  「唉……這位大師真令人傷腦筋。瀧澤同學,不需要太勉強自己。」
  「勉強?」
  「是。一個大人的確不該放任那個女孩胡來,但那是我們大人的職責。妳還沒成為學生騎士,不需要勉強自己擔下責任。」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黑乃卻認為月影多慮了,因為──
  「對方並不需要我多勉強自己。」
  「……!」
  話中有著無可動搖的自信。
  黑乃身為伐刀者的能力是在一年前覺醒,也就是中學二年級的時候。
  可說是非常晚熟。
  因此她來不及登錄小學盃、中學盃聯盟,自然是沒沒無聞。
  但自從她展現這份壓倒性的能力,始終受到國內要人的注目。
  她未來必定會一肩擔起這個國家的未來,人人對她抱以莫大的期望。
  這女孩也接受、並扛起如此龐大的期待。
  太可靠了。
  南鄉似乎相當看重〈夜叉姬〉。
  月影親眼見到〈夜叉姬〉,也認為她很強大,是天賦異稟。
  但月影仍能肯定黑乃會獲勝。
  不,不能用「獲勝」這兩個字。
  所謂的勝利,是經過戰鬥獲取的結果。這名詞並不精準。
  ──因為雙方甚至不會激起任何戰鬥。
  (她甚至摸不到瀧澤同學的衣角。)
  於是,擂臺上只留下兩名女孩,以及負責監督比賽的裁判。
  「現在開始進行模擬戰!本場戰鬥遵照中學(Senior)聯盟官方規則,採十秒倒數、三次有效擊倒制!雙方選手,請以幻想型態顯現靈裝!」
  「魅惑眾生吧!〈嫣紅鳳〉!」
  「刻印永恆,〈起源父神(Propater)〉、〈思維女神(Ennoia)〉。」
  兩名女孩各自顯現靈裝,嫣紅雙扇與黑白雙槍。裁判確認後──
  「開始對戰(LET's GO AHEAD)────!!!!」
  點燃開戰的火種。
  
  ◆◇◆◇◆
  
  開戰信號一下,寧音隨即壓低身體。
  她擺出衝刺姿態,力量瞬間灌注在起步腳上。
  對方是個新手,還不熟悉戰鬥。
  面對自己當然不會緊張。
  簡單說,她還沒真正理解。
  周遭的大人現在把自己跟一隻怪物關進同一座牢籠。
  也難怪她的態度會這麼溫順。
  那群老傢伙對這傢伙信心十足,堅持她會獲勝,代表她確實擁有相應的才能。
  但所謂的戰鬥可不像是扮家家酒,一個無法看穿對手實力的傻蛋不可能贏得了寧音。
  ──我會讓她後悔莫及。
  讓她後悔膽敢與自己交手,還敢汙辱自己。
  比賽是三次有效擊倒制,多得是時間。
  戰鬥採取幻想型態,但痛覺可是貨真價實。
  讓她哭著走太便宜她了。自己絕對要讓那張漂亮臉蛋痛哭流涕,揍到她糞尿橫流,好好羞辱她一番……!
  「看我開場就痛扁妳!!」
  以扭曲漆黑的情感火種,頓時延燒五體。
  鐵扇如羽翼般展開,一口氣攻向眼前有勇無謀的敵人。
  就在她正要進攻的一剎那。
  
  敵人從寧音眼前消失無蹤。
  
  她甚至沒眨眼。
  那抹身影忽然間溜得無影無蹤。
  「──咦?」
  為什麼?她心生疑問──卻來不及思索。
  叩。
  寧音後腦杓感受到堅硬的觸感。
  寧音飛快轉向身後。
  黑乃就站在眼前,白銀槍口指向自己──
  轟然三響。
  靈體子彈不傷肉體,直接貫穿寧音頭骨。寧音登時倒地。
  
  ◆◇◆◇◆
  
  「擊、擊倒!!」
  『『『唔、喔、喔喔喔──!』』』
  比試開始隨即出現致命一擊,前來旁觀的眾紳士一片譁然。
  『就、就一瞬間。對方根本來不及攻擊,就分出勝負……!』
  『這就是掌管時間的因果干涉系能力。之前曾耳聞這能力的厲害之處,沒想到如此一面倒──』
  沒錯。干涉時間之力,這就是瀧澤黑乃的能力。
  因果干涉系被譽為最強的能力體系,而時間之力的特質在其中又顯得特別強悍、變化多端。
  也難怪他們會堅信黑乃取勝。寧音的重力在攻擊面上出類拔萃,黑乃卻是控制整個世界的時間,寧音的能力仍然遜色不少。
  黑乃的能力強大,她操縱能力的技巧更值得注目。
  「齁哦,了不起。她配合寧音指尖使勁的瞬間,使用〈加速〉加快自己的時間,繞到背後,給了一記毫不留情的偷襲。」
  南鄉不由得讚嘆黑乃的本事。
  「靈裝顯現之後才不到一年,戰鬥技巧已經像一回事了。月影,你教得真不錯。」
  「我只是給了點建議,一切都是她努力的成果。」
  月影答道,眩目似地仰望擂臺上的黑乃。
  黑乃在中學二年級展現能力後不久,聯盟日本分部破例讓她在破軍學園接受一年左右的實戰訓練課程。
  雖說這不太公平,但優秀的伐刀者是國家的資產。
  「時間」能力者在全世界都相當稀有,當然會受到特別待遇。
  換句話說,瀧澤黑乃是經過國家認可,接受英才教育的超級菁英。
  據說訓練過程極為嚴酷,連成人都難以忍受,黑乃卻輕而易舉達成所有訓練。
  甚至犧牲少女珍貴的青春年華,也毫無怨言。
  月影很清楚。這女孩不用旁人提醒,早已充分了解自己的力量,以及隨之而來的「義務」。
  有才華、不怕吃苦、負責任。
  少了點實戰經驗並不會成為障礙。
  只是喜歡大鬧、炫耀力量的人,敵不過這個女孩。
  眼前的結果天經地義。正因為如此──
  『喂、喂喂!那女孩站起來了!』
  「!?」
  月影見寧音起身,顯得極為訝異。
  「我已經打穿她的頭了……怎麼會?」
  「幻想型態的傷害頂多是威力較強的催眠。雖然會實際感覺痛楚、身體缺陷,但一切只是錯覺──有足夠堅強的意志屏除催眠,就能忍過傷害。那丫頭還能打哩。」
  南鄉凝視前方。寧音終於抬起膝蓋,撐起身子。
  裁判此時已經計時到「8」,她狠瞪裁判。
  「不准計時!不然我宰了你!」
  「妳還能打?」
  「廢話!」
  寧音強勢地大吼,卻藏不住瀑布般的汗水與喘息。
  畢竟幻想型態不會傷害肉體,痛覺卻是貨真價實。
  頭骨聲聲摩擦、意識模糊,頭痛欲裂。
  但是──
  「原來是操縱時間的能力……!怪不得那群中年大叔會這麼悠哉。」
  寧音陷入困境,卻不曾停止思索戰局。
  她馬上從狀況判斷出自己受到何種攻擊。
  並且看穿黑乃的能力。
  黑乃瞪圓雙眼,淡淡一笑。
  「是。伐刀絕技〈倍速時間(Clock up)〉,可以將固有時間拉長到世界的一秒以上。現階段加快到十倍就是極限了。不過……雖然只是幻想型態,但是妳都被射穿頭骨還站得起來。妳真厲害。」
  「唔……」
  對方若無其事地讚美,反而觸怒了寧音。
  「不准說得一副高高在上的屌樣!!!!」
  下一秒,寧音爆發魔力,渾身掀起陣風似的,雙手張開鐵扇奔向黑乃。
  她打算拉近距離,採取近身戰。
  黑乃完全不奉陪。
  她的靈裝是手槍,近身戰沒有半點優勢。
  她立刻施展〈倍速時間〉,使寧音的衝刺失效──
  「〈十倍速(Clock up)〉……!」
  「想得美!!」
  「!」
  黑乃並未甩開寧音。
  寧音隨即往黑乃逃離的方向跳步,絕不放過她。
  「她跟得上瀧澤同學的〈十倍速〉!?」
  月影震驚不已。「你這就錯了。」南鄉隨即糾正:
  「寧音並沒有追上,而是加重擂臺的重力,拖慢瀧澤的速度。一開始雖然吃了一次偷襲,區區十倍速,小丫頭馬上就應付過來了。」
  寧音純粹是仰賴豐富的戰鬥經驗(Carrier)。
  她在地下競技場經歷無數場比賽。而且一般中學生不可能接觸如此驚險的戰鬥。
  她在場上沒遇過能操縱時間的傢伙,但曾經對上不少同等速度的敵人。
  因此,她當然有方法應對。
  「沒像青蛙一樣壓扁在地上,算妳行!但是看妳慢得跟烏龜有得比,可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
  黑乃因為〈地縛陣〉行動遲緩。寧音在〈嫣紅鳳〉附上超質量重力波,迎頭趕上。
  寧音只是胡亂揮舞武器,沒有任何技巧,但是體能與戰鬥直覺彌補了技巧缺陷。
  雙鐵扇一邊挖削擂臺,一邊一步步逼近黑乃──
  「得手啦!」
  終於將她納入致命的攻擊範圍內。
  從上而下,一記斜斬!
  對方提高到〈十倍速〉,仍迴避不及,良機近在咫尺。
  寧音準備將剛才的帳奉還給敵人,全力劈下──
  
  「話雖如此,南鄉大師,不是只有她能拖慢對手速度。」
  
  「〈凍結時間(Clock lock)〉。」
  寧音的身體猛然僵住,停在揮下武器的姿勢。
  她像是被凍住了,無視慣性法則,一動也不動。
  沒錯,黑乃改變能力的操作對象。
  她不再操作自己的時間,轉而操作寧音的時間。
  黑乃將寧音連同四周時間一同停止,輕退數步。
  她拉開十公尺左右的距離,隨即手握黑白雙槍,連續射擊。
  左右各十發。總計二十發子彈飛向寧音,停在她前方半空中。
  那一處成了正常空間與靜止空間的分界線──
  「〈鐘畫(Clock draw)〉!」
  黑槍〈起源父神〉射擊第十一發子彈的瞬間──
  伴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響,凍結的時間再次流動──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滯空的子彈同時貫穿寧音全身。
  寧音以為得手的下一秒,彈雨赫然襲來,她防禦不及,直接曝於彈雨之下。
  衝擊直接拋飛寧音嬌小的身軀,慘遭第二次擊倒。
  「擊倒────!!」
  「唔、噫噫咿咿咿……!」
  寧音痛得在擂臺石地板上打滾。
  (媽的!居然把我跟周遭的時間一起停住了……!還趁我動不了的時候開了好幾槍……!她還能操縱別人的時間啊!)
  多麼恐怖的能力。
  毫無可乘之機。
  寧音身處於劣勢仍能冷靜判斷,反而逼不得已地體悟到絕望。
  然而──
  (挺有趣的嘛……)
  寧音咬牙,猙獰一笑。
  靈魂面對從未遭遇的困境,反而更加激昂。
  這女人外表就是個千金大小姐。
  眾多大人把她捧上天,信任她,面對〈夜叉姬〉也毫不示弱。
  更擁有與待遇相襯的強大。
  氣死人了。
  真是讓人抓狂。
  她是自繼父死後,第二個令自己如此惱火的混帳……!
  
  (我絕對要幹掉她──!!)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顧五體痛得抽搐,勉強作動四肢,撐起身體。
  寧音咬緊牙根,站了起來。
  『她、她又起來了!?真、真行啊……!』
  『雖說只是幻想型態,這耐性還真是驚人。』
  正常來說,就算維持幻想型態,只要受到致命傷就無法再戰。
  即便是中學聯盟所有比賽當中,這種狀況一年都不一定會出現一次。
  但寧音遭受足以昏厥的精神傷害,仍然起身再戰,還是兩次。
  她的頑強太過罕見,一旁觀戰的大人不由得嘖嘖稱奇。
  黑乃同樣感到詫異。
  「妳真努力……可是,妳差不多該放棄了。西京同學自己也很清楚,妳的能力贏不了我。沒必要繼續受無謂的皮肉痛。」
  「哈、那種、玩具子彈、根本、一點、屁用也沒有!醜八怪!」
  寧音滿懷惡意地辱罵,把對方的勸降當作耳邊風,再次攻向黑乃。
  寧音這次改採遠距離攻擊。
  她揮動〈嫣紅鳳〉,將重力波轉化為新月形超質量能源彈,射向遠處的黑乃。
  「喝啊啊啊!!」
  「唉……」
  黑乃輕嘆,再次定住諸多能源彈、寧音以及四周的時間。
  她慢悠悠地在寧音周邊走了一圈,亂數射出子彈。
  她在時間的分界線上布下彈幕。
  這次子彈數量提高到三倍──總計六十發。
  月影身處於正常時間內,凝視這景象,再次體會黑乃的實力有多恐怖。
  寧音絕對稱不上弱小。
  不、她的實力顯然高於今年的日本中學聯盟冠軍。
  她現階段的實力,確實超越了B級騎士。
  然而,寧音在黑乃的能力面前,竟然如同單調的工廠作業,被平淡無奇地「解決」了。
  雙方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現在也是。
  黑乃若無其事布下的彈幕,隨著凍結的時間融解襲向寧音。
  接下來就是第三次擊倒。在中學聯盟規則裡屬於因技術擊倒戰敗。
  勝負已定。
  南鄉認為寧音的潛力足以對付黑乃,但終究──
  「咦?」
  月影斷定黑乃獲勝,但是在下個瞬間,眼前的景象令他啞口無言。
  六十發子彈彈道全數彎向不自然的方向,直接從寧音身旁擦身而過。
  「高招啊!小丫頭直接扭曲空間了哪!」
  身旁的南鄉高聲讚嘆。月影聞言,這才明白這不可思議的景象出自何種原理。
  寧音以重力干涉周遭空間,製作出時空迷宮。
  原本直線前進的子彈全數落入迷宮之中,飛進扭曲的時空之間。
  (這女孩太驚人了……!)
  〈鐘畫〉的缺陷在於武器是手槍,而她針對缺陷化解了攻擊。
  寧音明明被逼入死胡同,卻仍然不放棄。
  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出方法,破解黑乃的攻勢。
  一點一滴拉近雙方差距。
  寧音寧死不屈的頑強令月影深感訝異。
  「哈──」
  寧音化解了〈鐘畫〉,立刻展開反擊。
  必中必殺的〈鐘畫〉居然失準,預料之外的狀況令黑乃雙目圓睜。寧音大步奔向黑乃。
  她抵達最近距離。
  二蝶翩翩起舞──
  
  「嗄……」
  
  一秒後,子彈蹂躪寧音全身。
  「〈鐘畫〉。」
  聲音來自於寧音身後。
  對方甚至未在寧音的視線範圍留下殘影。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
  寧音邁步衝刺的瞬間,黑乃再次凝結她的時間。
  並且──
  「對方能扭曲空間,那就別創造任何空間……」
  南鄉喃喃道。置身於擂臺之外,從正常空間內看完整場戰鬥經過。
  為何寧音無法抵擋這次〈鐘畫〉?南鄉的自言自語就是答案。
  黑乃讓時間靜止的空間縮減到最小,緊貼著寧音的身體輪廓,從零距離射擊所有子彈。
  寧音絞盡腦汁,費盡全力拉近一步。黑乃卻是既華麗又自在地跳向遠方,讓寧音的努力毀於一旦。
  (這小姑娘是真正的天才啊。)
  戰鬥中的靈光一閃,轉瞬間的想像力。
  國家級的英才教育可沒辦法培養這種能力。
  她的才能絕無虛假。
  南鄉原本以為缺乏實戰經驗的影響會更大,實際上卻不然。
  他也得出結論。
  現在的寧音無論如何都贏不了黑乃。
  (可惜了,看來是到此──)
  然而,就在南鄉斷定寧音戰敗的剎那──
  噠!!
  某處傳來踩實地板的聲響。
  南鄉不可置信地望去。只見寧音膝蓋顫抖,仍使勁踩住地面,硬生生撐住即將倒地的身體,堅決不將最後的有效擊倒讓給敵人。
  「~~~~~~~~~!!喝呃!呼……!哈呃……!!」
  『她、她撐住身體了!』
  『怎麼可能!?她已經中了幾十發子彈了啊!』
  「她承受幾十次致命傷,而且每一次都足以當場昏迷……!究竟是什麼念頭支撐著她,意志力居然如此強悍……!?」
  「────」
  寧音的難纏近乎執著,連相中她的南鄉都忍不住大吃一驚。
  最令人詫異的不是寧音始終不倒,而是她的表情。
  (她在笑……)
  那表情不是逞強。
  寧音面臨這緊要關頭,雙眸的光彩卻更顯燦爛。
  「我才、不會輸……!老娘、很強。才不會、輸給……妳這種……全身亮晶晶、乾乾淨淨的大小姐……!」
  「不,西京同學會輸。」
  「贏了我再來說屁話……!!」
  寧音第三度進攻。
  但是這次攻勢不如方才犀利。
  腳步不穩,腰部鬆散,手臂有氣無力。
  精神早已瀕臨極限。
  再繼續戰鬥太危險了。
  月影下了判斷,對南鄉說道:
  「南鄉大師!即便是幻想型態,她再繼續遭受攻擊很可能留下心理創傷!我要中斷對戰!」
  「等等。」
  南鄉卻制止月影。
  「!?為什麼!她現在只是在意氣用事啊!」
  「真是如此,那丫頭的表情倒是挺愉快的。」
  「咦──!?」
  月影聞言,定睛一望,不禁屏息。
  他也察覺寧音的笑容。
  一個人硬撐著繼續毫無勝算的戰鬥,不會露出這種神情。
  為什麼?
  (她還打算繼續掙扎……!?)
  四周觀眾推測著。
  但黑乃不顧他們的臆測──
  「〈鐘畫〉。」
  最後的〈鐘畫〉貫穿寧音。
  子彈數多達兩百發。
  黑乃也覺得不耐煩了。
  她早知道自己會取勝,卻遲遲無法決出勝負。
  只要意志力夠堅定,就能忍耐幻想型態下的攻擊。
  黑乃當然知道這一點,然而再怎麼忍也有個極限。
  這一擊應該能為戰鬥畫下句點。
  她心想,看向寧音──
  「呃、哈!」
  「咦?」
  下一秒,黑乃感受到一股寒意,彷彿全身血液變成冰水。
  寧音痛得嘔吐,而她腳下的物體讓黑乃心驚膽顫。
  她──吐出大量血液。
  (怎麼會……我的確是保持幻想型態攻擊──)
  「唔!」
  黑乃腦內一片混亂,但她隨即拋開思緒。
  現在沒時間思考原因。
  自己的攻擊毫不留情。
  假如自己失手,不小心發射真實的子彈,可能會危及寧音的性命。
  「妳、妳沒事吧!!」
  黑乃內心一急,趕緊奔向寧音。
  ──她沒有任何戒心,毫無防備地跑去。
  
  「呃、嗚!?」
  
  緊接著,黑乃的意識忽然一陣閃爍。
  寧音原本低垂的頭部猛然抬起,由下而上,一頭撞上黑乃的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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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9 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
  
  「呃、嗚!?」
  寧音的後腦杓狠狠頂向黑乃的下巴。
  自對戰開始以來,寧音的攻擊第一次觸及黑乃。
  強烈打擊命中下頷,黑乃的膝蓋一晃。
  寧音絕不會錯過這決定性的一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亂舞。
  鐵扇附上超質量魔力,使勁敲上傻站在原地的黑乃。
  連續猛攻。
  寧音捨棄呼吸的空檔,耗上所有體力瘋狂毆打黑乃。
  黑乃已經腦震盪,更是無法抵禦這陣攻勢。
  她被打得向後一癱,直接倒地。
  有效擊倒。
  裁判宣布道。
  ──寧音卻沒有停止攻擊。
  她撲上前,狠踩黑乃腹部。
  並且跨坐黑乃身上,用闔上的〈嫣紅鳳〉傘軸狠敲黑乃的臉蛋。
  一次、一次、又一次。
  超質量魔力的一擊灌入黑乃的頭骨,敲向下方的擂臺。
  衝擊砸得擂臺不斷凹陷,終於破碎。
  裂痕逐漸擴散到整面擂臺──
  「哈哈哈哈!去死!給我去死────!呀哈哈哈!!」
  「不好,她情緒激動,聽不進宣判!裁判,快拉開她!!」
  「擊、擊倒!西京,已經擊倒了!!快放開對手!」
  裁判見寧音坐在黑乃身上不斷痛毆,趕緊拉開寧音。
  寧音這才冷靜下來。
  現在這場戰鬥不在地下競技場,而是遵照中學聯盟的規則。她回想起這一點,才放手不再追打。接著──
  「呸!」
  裁判奔向黑乃身旁確認傷勢。她在一旁則是吐出混了鮮血的物體。
  那是兩公分左右的肉片。
  肉片形狀特殊,從遠處也認得出來。
  沒錯,那是寧音的舌頭。
  『她、她咬斷自己的舌頭,誘使對手露出破綻……!』
  『她竟然如此執著這場勝負……!』
  『幻想型態的模擬戰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啊……!』
  「嘻……嘻嘻!」
  究竟是什麼,讓她如此不擇手段。
  是什麼讓她如此扭曲?
  觀眾無法理解寧音的心理,心中的不解化成恐懼,人人臉色慘綠。
  寧音俯視著深陷地面的黑乃,喉頭陣陣抽動,不顧口中血流如注,得意地放聲大笑。
  「呀哈哈哈哈!活該啦,傻蛋!真爽!說什麼放棄!沒必要!妳光在裝一副屌樣說些屁話,渾身破綻,才會有這種下場啦!!呀哈哈哈哈!!」
  「原來如此,妳說得對。」
  「嗄?」
  寧音口齒不清的大笑持續不久。
  黑乃的身影不知何時從眼前消失──
  「────────!?!?」
  一道堅硬衝擊狠敲寧音的後腦杓。
  在後面?寧音回頭一看,卻空無一人,細小衝擊從右方穿腹而過。
  槍擊。
  寧音向後退,同時朝敵人的方向揮動鐵扇。然而──
  「唔~~~~!」
  這次在左邊,攻向側腹。接著是右邊,側頭部。膝蓋、頭部、打擊、槍擊、腳踢、槍擊──
  她不見黑乃的身影,暴力卻如狂風暴雨般驟然落下。
  〈顛峰一刻(Rush Hour)〉。
  這是結合〈凍結時間〉與〈倍速時間〉的連續技。
  兩者即使獨立使用也綽綽有餘。同時使用兩種伐刀絕技,大幅拉大雙方時間差,並且從四面八方接連進攻,物理上完全無法應付。
  寧音甚至摸不清對方如何攻擊自己。
  她什麼也看不到。
  她不斷遭子彈射穿軀體、槍柄毆打、腳踢,數次失去意識。
  痛覺每每喚醒了她,又被凌虐至昏迷為止。
  她究竟被摧殘了多久?
  世界僅僅度過數秒,寧音卻彷彿過了幾個小時──
  「啊嘎!?」
  寧音昏迷了數十次之後,頭髮忽然被人揪起,痛覺以及口中被塞進異物的觸感喚醒了她。
  異物又冷又硬。這是黑乃的靈裝,白銀手槍〈思維女神〉。
  「我學到了。心軟不想傷害對方,反而有人會得意忘形。換成真槍實彈的時候,若是對上這種不明事理的對手,必須徹底拋開所有憐憫。」
  黑乃抓住寧音的頭髮,不讓身體倒地,愛槍塞進對方口中。
  她的語氣不變,表情卻判若兩人。
  怒目橫眉,雙眼滿載厭惡與憤怒,咬牙切齒。
  直到這個瞬間,黑乃才終於和寧音一樣,對對手感到「惱火」──
  ──並將眼前的她視為敵人。
  於是──
  「去死吧。」
  「──、────、──────」
  槍聲連響。
  黑乃無情地扣下〈思維女神〉的扳機。
  衝擊從口中一路貫穿下體,寧音身體猛地痙攣。
  身體抽搐了片刻後,癱軟鬆弛。
  下體流出小便,沿著腳趾尖滴落擂臺。
  寧音的慘狀令黑乃越發厭惡,拋開寧音的頭髮。
  她並未抵抗。
  寧音的身體彷彿成了「物體」,無力地倒地,第三次遭到擊倒。
  同時,這場戰鬥確定由黑乃取勝。
  

  
  ◆◇◆◇◆
  
  在那之後──
  西京寧音醒來時已經接近日落,她昏迷了整整半天。
  「……………………啊。」
  眼前一片朦朧。寧音望向四周,這才明白,自己被人搬到類似保健室的房間,放在病床上。
  並且,她也明白那場勝負的結果。
  「……我、輸了啊…………」
  她感覺不太真實。
  畢竟自己從來沒敗給別人。
  不過,有一個景象深刻烙印在記憶裡。
  黑乃在最後的最後表露的神情。
  那是鮮明的敵意。
  而且是從那一刻開始。
  黑乃從那一刻,才真正懷抱敵意與自己爭鬥。
  也就是說,她之前完全不把自己當成敵人,輕鬆地玩弄在手掌心。
  「嘖……!」
  寧音咬牙切齒,齒列甚至磨出了聲響。
  就在此時。
  病房外傳來對話聲。
  是兩名男人的聲音。
  一個是把寧音帶來這裡的老人──南鄉寅次郎。
  自己聽過另一個人的聲音,是在自己與黑乃開打前不久。
  那是月影,帶著黑乃前來的男人。
  『那麼,南鄉大師。我今天就先告辭了,之後就……』
  『知道,就交給老朽處理。老朽會負責把那丫頭押回京都。你放心,她沒機會跑去暗殺的。假如她真有辦法溜走,搞不好復仇不成,反被那位才女打得落花流水哪。齁齁齁。』
  『…………』
  『嗯?怎麼了?』
  南鄉見月影忽然沉默,疑惑問道。
  月影聞言,隔了一會兒才回答:
  『我必須向那女孩道歉。說實話……我聽見南鄉大師想培育她,讓她挑戰瀧澤同學,當下其實暗自覺得太荒唐了。瀧澤同學今天不可能戰敗。不,別說是戰敗,那孩子到比試結束為止都不可能碰得著瀧澤同學。』
  『也難怪你會這麼想。操縱時間的能力就是如此遙不可及,她實際上也輸得一敗塗地呀。』
  『但是,她碰著了。』
  『────』
  『操縱時間,這能力強得無與倫比。不才如我,完全不知該如何攻克,甚至覺得挑戰這能力很傻。這股力量就是擁有絕對優勢。實際上,那女孩在這能力面前也是任她宰割。雙方實力差距顯而易見,完全無力取勝。但是……那女孩沒有放棄。她傷得體無完膚,實力與敵人天差地遠,她仍會極力思考自己能用的手段,盡其所能窮追不捨,終於奪得一次擊倒。那女孩非常出色……也許遠遠超過我的想像。』
  窗戶另一頭出現疑似月影的剪影。他說完,緩緩垂首。
  『南鄉大師,那孩子就拜託您了。這國家恐怕只有大師一個人,有辦法駕馭那狂野的孩子。』
  『齁齁齁,老朽就是為此才設下這場賭局。瀧澤幫了大忙啊。就麻煩你代為轉達謝意──還有,讓她把脖子洗乾淨等著啊。』
  『我會轉達的。告辭了。』
  鞋跟敲打油氈地面的聲響逐漸遠去。
  不久後,矮小的禿頭老人──南鄉打開房門,走進病房。
  寧音已經撐起上半身,坐在病床上。南鄉見狀──
  「嗯?妳醒了呀?」
  他說完──揚起笑,不、是「邪邪一笑」,臉上的皺紋擠得無比深邃,笑得非常不懷好意。
  「哎呀,妳還真是輸得慘兮兮!對方經驗少,老朽還以為妳能拚得久一些,結果根本行不通呀!還搞了個骯髒賤招,難看啊難看!齁齁齁!敗家犬、漏尿小鬼~」
  「~~~~~~!閉嘴,章魚老頭!去死啦!」
  「哦!呦!齁齁!」
  寧音抓起枕頭、花瓶、溫度計──等等四周的物品,接連扔去。
  想當然耳,完全打不中。
  南鄉靈活地閃過攻擊,行動完全不像老人。
  「唔唔唔,跑來跑去的!你這老頭其實不是章魚,是潑猴吧?怎麼閃這麼快?」
  「吱吱吱。」
  「我、我要宰了你……!」
  「很氣惱吧?」
  「廢話!」
  寧音大吼。南鄉說:
  「不是對老朽,是那姑娘──瀧澤黑乃。」
  「嗄?」
  「妳自己最清楚了。那姑娘從一開始到最後一刻都留了一手。而且她不是因為惡意,而是顧慮到妳才手下留情。妳拿她沒辦法,雖然努力逼她認真,最後卻連站都站不住……妳等於是從頭到尾被人耍著玩。是不是很火大?」
  「唔、這個……」
  當然火大。
  寧音下意識想這麼回答,不過──
  「妳又生氣、又火大、很不甘心、很嫉妒──卻很愉快,是吧?」
  「!!」
  寧音聞言,心臟忽然撲通一聲,一時喘不過氣。
  愉快。
  這股情緒與不服氣、屈辱大不相同。
  她卻……無法否定南鄉。
  「任何事都隨心所欲,花不到一半心力就能任意妄為。這種事簡直無聊透頂。為了讓惱火的對手臣服,拚了命,盡自己所能,追逐又追逐,親手掐住對手,將他踐踏在地上……這可有趣極了……!」
  南鄉的表情令寧音一陣毛骨悚然。
  至今嬉鬧的氣息不翼而飛。
  他猙獰地露齒笑著,下垂厚重的眼瞼只留下細線般的縫隙,縫中的光彩卻極其野蠻。寧音在非法地下競技場內從未目睹如此凶狠的眼神。
  這股野心猶如利刃,彷彿隨時能將旁人千刀萬剮。
  寧音不由得嘴角抽搐:
  「老頭……教育者可以擺出那種狠樣啊……!」
  「齁齁齁!老朽和妳都不是什麼正經人。聽到有人說什麼辦不到、行不通、理所當然,就想冷哼一聲,直接扭轉局勢給對方瞧瞧。老朽從以前到現在就是這副脾氣。」
  南鄉抖著肩頭笑道,接著走向寧音身旁──他問道:
  「〈夜叉姬〉呀,先不管賭局,老朽就問問妳。那名天才擁有最強的能力,人人都認為她能百戰百勝。妳想不想和老朽合作──和那名常勝天才打上一架?一定有趣極了。」
  「────哈。」
  ──根本用不著問。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惱火。
  第一次……遇見這樣令她惱火又快樂的事。
  所以──
  「可以,這場架我打定了。」
  寧音毫不猶豫答應南鄉。
  「包在我身上。我不會讓她再這麼看扁我。下次就輪到老娘掐著那裝模作樣的女人,痛宰她一頓,然後從高處鄙視她……!」
  盡自己所能,用所有力量、潛力衝撞對方。
  因為這麼做,絕對會很有趣。
  
  ──自己下定決心的這一天,如今仍記憶猶新。
  
  寧音拚了命努力修練,只為了把當時嘗到的屈辱奉還給對方。
  她每天都過得極為刻苦,卻十分愉快。
  至今為止,她每一天都過得自由自在,拿著半吊子的能力任意妄為。現在卻覺得這段日子無趣到極點。
  她捨棄思索青春的空檔,接受極其嚴苛的特訓。這一切都逐漸為寧音增添新的血肉。
  寧音至今沒受過像樣的教育,但她天生具備優秀的戰鬥直覺,讓她如海綿一般吸收劍術,包括南鄉的〈劍曲〉,昇華成更適合自己的舞蹈。
  魔法增加攻擊以外的功用,技巧更上一層樓。
  於是,她終於迎來再戰的機會。
  等到自己能與黑乃平起平坐,甚至看見她拚死拚活,對自己窮追不捨,自己的努力就有了回饋。每當她這麼一想,再辛苦也甘之如飴。
  因為她知道,黑乃在那瞬間一定也對她非常氣惱。
  只要自己能擊潰那個惱人的女人,再多犧牲都無所謂。
  寧音始終這麼認為。
  然而──
  
  『對不起。』
  
  寧音誤會了。
  黑乃拋開與寧音一決勝負,選擇成為一個女人、一個母親。
  她做出選擇,從寧音面前瀟灑離去。
  那場勝負再也不會來臨。
  ──那放棄了又何妨?
  自己被甩了。
  黑乃認為她和自己的死鬥,比不上那個臭男人。
  自己再繼續流連於A級聯盟,她也不會回來。
  如今,自己眼前出現了一個敵人,值得揮下高舉已久的拳頭。
  這個對手能夠取代黑乃,讓自己發揮全力。
  〈沙漠死神〉納西姆•薩利姆。
  這個敵人能讓自己再次品嘗那年夏天的悸動。自己能夠卯足一切舞動於生死一瞬間。
  那自己何必繼續執著於黑乃?
  對眼前的敵人放縱一切,盡情衝撞。
  掏盡自己為了戰勝黑乃,所鍛鍊的所有成果。
  讓失去目標、體內壓抑已久的激昂能量全都釋放出來。
  
  ──這麼做絕對愉快極了。
  即便自己再也無法恢復成現在的西京寧音,那也無所謂。
  
  「假如真能這麼欺騙自己,那有多輕鬆啊。」
  
  ◆◇◆◇◆
  
  「──────」
  粉脣悄聲呢喃。
  聲音聽起來略帶喜悅。
  寧音呢喃之後,隨即從納西姆身上退開。
  『咦咦!?這是怎麼了!?〈夜叉姬〉原本坐在〈沙漠死神〉身上窮追猛打,現在忽然放棄攻擊,從〈沙漠死神〉身上退開了!?明明能一鼓作氣解決敵人,她為什麼放過對手!?』
  「哈啊…………妳打什麼、鬼主意?」
  納西姆氣喘吁吁,艱難地挺起上半身。
  漆黑妖異的肉體受到多次超重力打擊,處處龜裂,滲出夾雜魔力的黃金血液。剛才那陣毆打再多持續一會兒,恐怕身體會連同靈魂一同粉碎。
  但寧音並沒有繼續動手。
  納西姆內心的疑惑大於慶幸,眼窩噴發的焰火變得虛弱。他面向寧音,問道。
  寧音聳了聳肩,回答:
  「沒辦法,妾身對你提不起勁啊。」
  「什、麼……?」
  「因為你根本惹不火妾身。」
  「惹、火…………?」
  「你剛才說過,妾身和你是同類。妾身也這麼認為呢。你最喜歡用自己超乎想像的『力量』誇耀自我,就是個暴力上癮分子。妾身的本質和你一樣,不適合生存於社會(敗類)。所以你才不合妾身胃口呀。畢竟妾身已經深深體會過,這種人(你)有多無聊。」
  納西姆就是遇見黑乃之前的自己。
  沒有目標,只知道四處鬧事,過著空虛無趣的人生。
  自己不會氣惱,只會憐憫他。
  根本提不起勁。
  「妾身想全力痛宰的傢伙可沒你這麼無聊。妾身拚盡一切,想勝過的那個人……從頭到尾,就只有小黑一個人。」
  寧音現在仍然無法忘懷自己與她邂逅當下的心情。
  她的俏鼻令人生氣。
  她捲翹漂亮的睫毛令人生氣。
  她又黑又亮麗的長髮令人生氣。
  她發育良好的巨乳令人生氣。
  她滑嫩的雙手、乾淨的指甲,感覺十分受人疼愛,令人生氣。
  她偏高的身高令人生氣。
  她精明地找了個聰明的男朋友,令人生氣。
  她驕傲,能理所當然地接受他人的信賴,令人生氣。
  她又擁有足以受人信賴的實力,令人生氣。
  尤其是她憑自己的意志選擇該走的道路,堂堂正正地活著,這點最令人生氣。
  真是氣死人了。
  令她火大──也令她憧憬。
  
  正因為憧憬,才更想贏過她……!
  
  「大叔,妾身得感謝你呢。託你的福,妾身終於搞清楚了。無論妾身再怎麼自欺欺人,再想妥協,再怎麼等到天荒地老,妾身終究無法捨棄自己的憧憬。」
  純粹釋放力量肆意破壞,已經滿足不了自己。
  自己只想要和那女人一決勝負。
  任何妥協和欺瞞都騙不了自己。
  那自己只該做一件事。
  她心知肚明。
  甚至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自己到現在才發現。
  自己再也無法和她一決勝負?當然可以。
  回想那場模擬戰的最後一刻,黑乃露出了什麼表情。
  回想她在七星劍武祭時的表情。
  那才是她的本性。
  愛裝模作樣又容易發火,還極度不服輸,一旦惹火她,就一發不可收拾。
  那傢伙的丈夫也從未察覺,只有自己知道黑乃真正的模樣。
  ──那就讓她坐立難安好了。
  就如同當時的自己。
  自己要變得比她更加強大──
  變得比她更加美麗──
  變得更加儀態瀟灑,讓她羨慕──
  
  「這次輪到妾身成為她的憧憬了……!!」
  
  緊接著,寧音額上的雙角啪啷一聲,應聲粉碎。
  『啊啊啊!〈夜叉姬〉的角碎了。不!不只是角!漆黑力場構成的右手散去,眼睛也恢復原狀……!彷彿整個人被淨化了似的……!』
  隨著雙角碎裂,寧音恢復到〈超度覺醒〉之前的容貌。只有〈超度覺醒〉後的非人肉體才能操控龐大魔力,如今魔力失去控制,紛紛消散。戰鬥力大幅度下降。
  寧音並非刻意造成這些現象,而是自我將肉體拖回「人」的領域,進而變化。
  寧音認為這就夠了。
  她踏入一次〈超度覺醒〉之後,才能明白。
  〈超度覺醒〉中感受足以灼燒腦髓的興奮。
  那和毒品沒兩樣。
  當真將自我交給那股激昂,恐怕會燒卻理智、毀壞自我,化身為野獸,從此只會追求暴力的愉悅。
  那股毫無節制的力量一旦失控,便會陷入瘋狂,無窮無盡追求破壞。
  至死方休。
  就如同眼前的男人。
  (怎麼能讓小黑見到這副糗樣……!)
  他並沒有操控力量,而是迷失在力量之中。
  真讓黑乃見到這模樣,別說是憧憬,她只會心生無奈。
  這可不成。
  那自己該怎麼做?
  她還想不到具體方法。
  但是方向已定。
  首先──
  

  
  就先解決眼前這個沉迷於力量的傻蛋……!
  「來吧,魅惑眾生!〈嫣紅鳳〉!!」
  獨留的左臂伸向前方,呼喚曾經毀壞的靈魂之名。
  她的靈魂回應了呼喚,化作單面鐵扇顯現於手。
  寧音舉起閃爍不清的靈裝,再次面對納西姆。
  〈沙漠死神〉見狀──
  「……哼哼、哈哈哈哈哈!」
  高聲嘲笑。
  
  ◆◇◆◇◆
  
  「蠢女人……!就這麼投身於『力量』,或許還贏得了我,居然主動放棄千載難逢的機會,愚蠢!!我太失望了,〈夜叉姬〉……!沒想到妳和〈海王〉一樣,甘願止步於『人類』……!!」
  納西姆口吐金焰般的魔力光芒,緩緩站起身。
  他順利站了起來。
  方才明明無法動彈。
  〈超度覺醒〉解除後,寧音的〈地縛陣〉大幅弱化,無力繼續將他束縛在地面。
  沒了那股沉重壓力,他現在輕易就能將肉體變為塵埃。
  納西姆譏笑著寧音,同時將肉體轉為沙塵重組,治療肉體。
  寧音沒有阻擾他。
  不,她是無力阻擾。
  她現在的戰鬥能力還原到〈超度覺醒〉之前了。
  納西姆治療完全身之後──
  (太驚險了……)
  內心深深鬆了口氣。
  他並不如表面上這般悠哉。
  他是第一次明確感受到自身的「死亡」。
  恐懼令他渾身冰冷。
  至今走過的任何戰場,都不曾體會這份恐懼。
  畢竟他有自信,無論遭遇何種險境都能化險為夷,事實上也如他所想。
  但是剛才的他當真手足無措。
  他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被拖進死亡深淵。
  當時他才察覺。
  什麼生的極限、什麼如業火般吞吃性命的死亡,根本不存在。
  死亡是寒冷如冰雪,比無月之夜更昏暗。
  自己居然傻到追求這種事物。
  光是回想,就令他心有餘悸。
  他不想再次體會那種可怕。
  (不過,老子不需要害怕了……!)
  寧音捨棄了〈超度覺醒〉。
  納西姆不知道她為什麼放棄力量。總之寧音的肉體已經恢復成人,只能半吊子操控非人之魂。〈地縛陣〉的力量變弱就是鐵證。
  現在的寧音一點也不可怕。
  納西姆恢復之後,漆黑右手握緊拳頭,散發出如烙鐵般的強光──
  「沒興致了,我現在就結束這場無聊的、唔────!?」
  寧音高舉左臂,單扇向天。而納西姆正要進攻。
  準備以〈超度覺醒〉後天差地遠的壓倒性魔力徹底擊敗對手。
  他是這麼打算的。
  然而,他的腳卻無法向前一步。
  (那眼神、到底是…………!)
  寧音的眼神釘住了他的雙腳。
  寧音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力量減弱了。
  也明白眼前的局面趨近於絕望。
  但是她雙眸中的光彩並未因放棄而黯淡,反而比之前更加燦爛奪目。
  意志之光閃耀旺盛。
  脣角緩緩上揚,堅定的心靈呈現在臉上。
  〈夜叉姬〉仍未放棄與眼前的敵人爭鬥。
  但是──她能做什麼?
  她還有什麼計策可行?
  不可能。
  納西姆斷定。
  〈夜叉姬〉恢復人身,〈沙漠死神〉還處於〈超度覺醒〉狀態。前不久的戰鬥已經證明雙方力量差距有多大。
  寧音的所有攻擊,甚至無法在納西姆身上留下一絲擦傷。
  現在的寧音比方才更加疲憊。
  右臂遭斷,靈裝更是虛弱地一亮一滅,感覺隨時都會消散。
  她恐怕連一個閃身都無法做到──……
  「……!」
  納西姆面對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全身顫抖不已。
  他憶起那份恐懼,自己方才被一面倒推向死亡深淵。
  這只是錯覺。
  無論她的靈魂多麼強大,人身能動用的魔力仍舊有限。這一點是絕對不會錯。
  寧音無法逆轉眼前的險境。
  絕對不可能。
  自己只是因為第一次體會死亡真正的可怕之處,才過度害怕她。
  〈地縛陣〉已經沒有能力束縛自己。
  〈夜叉神樂〉所需的體力也耗盡了。
  〈空間彎曲〉或許還能迴避攻擊,但自己只要多加注意,就能憑蠻力化解。
  ──寧音已經黔驢技窮,退無可退。
  下一擊,自己就能以右拳一記〈終末爆擊〉,贏得這場勝利。
  這個結果已經無法動搖了。納西姆不斷催眠自己──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長嚎一聲,喝令自己退縮膽顫的身軀。
  迷惘如蜈蚣般緊纏心靈。他盡其所能思索寧音的反擊手段,並在想像中一一擊退,強行甩開心中的遲疑。
  於是,納西姆邁步奔跑。
  右拳裹上黑金旋風,高舉過天。
  這股力量對半死不活的寧音來說,恐怕輕輕掠過就能將之化為飛灰。
  他採取最短距離,奔向寧音。
  「給我下地獄去吧──────!!!!」
  他的攻擊──過於魯莽。
  但這是必然。
  他的攻勢乍看之下勇猛直前,實則不然。
  他按捺不住自己,不想再與寧音對峙一分一秒。只想盡快逃離,結果卻過於躁進。
  〈夜叉姬〉西京寧音面對這莽撞的進攻──施展最後的攻勢。
  「嗚哦!?」
  〈終末爆擊〉釋放的瞬間,納西姆的身體大大地「偏移」。
  不是偏向左右。
  而是直接往前倒去,重心不穩。
  納西姆隨即察覺原因。
  (這娘兒們減輕重力了!)
  沒錯。寧音的能力是操縱重力。
  既能加重,自然也能減輕。
  對敵使用能力時前者比較有效,所以前者用法比重較重。這次卻反倒在納西姆的思緒上留下死角。
  納西姆的身體赫然一輕,隨即被右拳的臂力拉著走。
  寧音即便遍體鱗傷,還是躲得過準心亂散的一擊。
  她輕而易舉閃過〈終末爆擊〉,鑽進納西姆的胸懷。
  接著,她面露淡笑,以闔起的〈嫣紅鳳〉扇尖施展刺擊。
  「──!」
  完全中計了。
  他徹底中了寧音的圈套。
  〈夜叉姬〉是為了這一擊設下陷阱。
  納西姆頓時全身緊繃。
  究竟會是什麼招數?
  自己的身體失去平衡,迴避不及。
  只能硬生生吃下這一擊。
  體無完膚的寧音眼中,藏有明確的信心,代表她對這一擊十分有把握。
  寧音方才深植納西姆心中的死亡恐懼再度甦醒。
  (不可能、不可能啊啊啊啊啊啊──!!!!)
  納西姆拚死否定,試圖阻卻噴湧而出的恐懼。
  寧音主動捨棄〈超度覺醒〉的力量。
  那麼她不可能還有辦法危及自己的性命。
  這不是心靈問題,重點在外在的體能。
  單憑意志怎麼可能解決這個缺陷?絕對不可能。
  照理說、絕對不可能──
  他的念頭接近祈求。
  但現實對納西姆的祈禱極其殘忍,寧音的扇尖刺向他的側腹──
  「嗄……?」
  僅止於此。
  〈嫣紅鳳〉的扇尖刺不進納西姆變質的肉體,甚至傷不了那帶有漆黑光澤的肌肉纖維,僅是輕輕撫過表面。
  接著──
  「呃喝!嘎哈!咳呵!」
  下一秒,寧音劇烈咳嗽,不支跪地。
  口中滴落深黑血液。
  納西姆造成的損傷,〈超度覺醒〉帶來的負擔。
  寧音的身體早已超過極限。
  她不只雙膝著地,雙手撐住地面,痛苦不已。
  納西姆見狀──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方才支配他心靈的恐懼徹底煙消雲散。
  (害我虛驚一場……!)
  是,寧音的才能貨真價實。
  而且這份暴力的才能遠在自己之上。
  寧音若是繼續維持〈超度覺醒〉,自己早已命喪黃泉。
  但是她卻不願委身於自己的才能。
  她無法捨棄人身,取得力量。
  僅是如此。
  這娘兒們就這點程度。
  自己何必害怕?
  「看妳信心滿滿,我還期待能看到什麼攻擊,結果連條擦傷都沒留下。真是笑掉我的大牙……!少在那裡搞些無謂的掙扎──!!」
  納西姆放聲大笑,再次揮拳。
  接著瞄準腳下的寧音頭部──
  (我活下來了……!!!!)
  拳頭伴隨勝利的歡喜一同揮下。
  ──就在這一剎那。
  「的確,妾身現在的確連條擦傷都劃不開,但那是在你身上。」
  〈夜叉姬〉面臨緊要關頭,卻是笑意漸深──緊接著,異變發生。
  「唔噢!?!?」
  納西姆的側腹附近流瀉光彩。
  乍看就是一片眩目卻無熱度的虹彩稜鏡。
  但這只維持短短一瞬間。
  即將傾瀉而出的光隨即凝聚於原本湧出的一點,也就是寧音以〈嫣紅鳳〉刺中的一點,像是被吸收了似的。
  而凝聚於此的不只是彩光──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納西姆的身體隨著彩光漸漸被拖進側腹的「點」中。
  拉扯的力量強得難以想像。
  「嘎、啊啊啊啊啊!!!!」
  納西姆慌了手腳,急忙將原本瞄準寧音的拳頭轉向自己的側腹,毆打光的凝聚點。
  但是毫無反應,甚至連右手都遭「點」吞沒,連同彩光吸了進去。
  「點」的吸引力沒衰減,甚至漸漸吞噬納西姆的身體。
  是遭到重力壓潰?
  不,倘若真是如此,反而奇怪。
  因為現在吸收納西姆的吸力,遠比寧音處於〈超度覺醒〉狀態下的力量來得強大許多。
  這股吸力顯然超過〈夜叉姬〉西京寧音。
  那這究竟是──
  「臭娘兒們──!妳到底做了什麼啊啊啊啊啊!?!?」
  納西姆死命扭動身軀,極力抵抗吸力,並且放聲大喊。
  寧音聞言,撐起上半身,張開〈嫣紅鳳〉掩飾心懷不軌的邪笑,答道:
  「妾身說過了,妾身對你什麼也沒做。畢竟妾身的力量完全傷不了你呀。所以──我就在『你』這個存在身處的一維空間開了個口。」
  「一、一維!?」
  「沒錯。這個世界除了人類認知的四維空間之外,還存在其他六維,平時會由特殊力場捲起,在名為『卡拉比•丘空間』的地方裡維持『關閉』狀態。所有維度會經由無數節點構築整個世界。」
  既然如此──
  「妾身若是以能力鬆開其中一個節點,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
  卡拉比•丘空間大約有十的負三十一次方公分,這小小的力場鎖住人類無法感知的六個維度。只要以細微的重力干涉鬆開力場,壓縮在內的維度釋放出來,世界會在瞬間顛倒過來。
  但是宇宙和人一樣,擁有自我修復的能力。
  世界本身會維持抗衡。即便局部的超新星爆炸、黑洞形成擾亂空間的重力場,宇宙也不會毀壞。
  暫時鬆開的卡拉比•丘空間亦同。
  構成卡拉比•丘空間的維度本身擁有重力,會重新將四散的維度捲回應有的大小。
  沒錯,重力會將所有維度捲回十的負三十一次方公分。
  「空間會把存在於其上的東西全都吸進去呢。」
  「~~~~~~~~~!!!!」
  〈沙漠死神〉經歷〈超度覺醒〉,自己無論如何都傷不了他。
  既然如此,就利用自己以外的力量。
  故意掀翻局部宇宙,觸發宇宙的修正作用,使目標捲入封鎖的宇宙卡拉比•丘空間,將之放逐於四維空間之外。這就是伐刀絕技──
  「起名〈翻天覆地〉。嗯哼,好幾年沒創新招數了。小黑離開以後,妾身鬥志全消,比賽也隨便打一打。當年的妾身可是極力掙扎,只為擊敗那超乎想像的怪物。多虧你,妾身彷彿返老還童了呢。為了感謝你,就招待你前往宇宙深處玩一玩吧。」
  寧音說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用〈嫣紅鳳〉的扇尖輕抵納西姆的額頭。而納西姆現在只剩下頸部以上,其餘部分已經捲入卡拉比•丘空間。
  絕望在這瞬間爬遍納西姆全身上下。方才那股冰冷的死亡恐懼與這份絕望相比,還顯得溫和許多──
  「住、住手啊啊啊啊!!快住手!!我不想去那種鬼地方!!不要!!至少、至少殺了我!快點殺了我啊啊啊啊啊啊!!」
  無限膨脹的恐懼逼得納西姆淒厲慘叫。
  他拋開男人的羞恥心與面子,苦苦哀求。
  寧音目睹納西姆的丟人模樣,訝異地瞪圓了雙眼──
  ──打從心底愉快地譏笑。
  「抱歉喔。那不是妾身的力量,妾身也控制不了呢。」
  寧音說了句:「永別」,以扇尖輕壓納西姆的額頭。
  他彷彿好不容易抓住懸崖邊緣,指尖卻鬆了開來。納西姆拚死掙扎,想停留在四維空間裡,這一下又更將他壓進卡拉比•丘空間──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漠死神〉納西姆•薩利姆消失在「點」內,宇宙的體積又縮小了一人份。
  
  ◆◇◆◇◆
  
  『A、Ama────zing!!我還以為最後的反擊也以無效告終,結果!下一秒突然噴出彩虹光芒,還把〈沙漠死神〉給吞進去了!這兩個傢伙開場就噴了一堆魔力,害攝影機拍不到畫面。好不容易畫面清楚了,一個變惡魔,一個變成鬼,搞得好像萬聖節對決。好不容易分出勝負,卻又讓人搞不清楚怎麼解決的!媽的!你們兩個根本不想讓我工作對吧!』
  戰鬥經過讓人摸不著頭緒,主播只能不斷大肆抱怨:
  『但是,我總算能肯定一件事!最後留在戰場上的就是,〈夜叉姬〉西京寧音────!!』
  主播從直升機上向守候戰爭的眾人傳達寧音的勝利。
  從未有歷經〈超度覺醒〉的〈魔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激烈鬥爭。
  對於不知〈魔人〉存在的眾人來說,這場前所未見的超常戰鬥,恐怕令他們既茫然,又莫名感到畏懼。
  但即便如此,寧音最後變回眾人熟悉的模樣,並葬送化身惡魔的納西姆。
  主播與法米利昂的國民一起安心又喜悅地高聲喝采。
  寧音同樣鬆開緊繃的肩頭,放下心中的大石。
  寧音是第一次對上抵達〈超度覺醒〉境界的敵人,而且是在真槍實彈的戰爭中。
  〈沙漠死神〉在寧音的戰鬥生涯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強。
  甚至比七星劍武祭上的黑乃還強,強上太多了。
  然而──
  「換作小黑,這種逃脫大技,她大概三兩下就奉還給我了呢。」
  寧音能夠斷定這個結果。
  對方可以直接干涉時間,這一點也相對有利。
  但比起實際道理,寧音更是無法想像,黑乃會輕易屈服於自己。
  就如同那場七星劍武祭。
  黑乃面對自己,肯定會發揮超越原有實力的力量。
  她不想輸給自己,必定會馬上反擊所有殺招。
  就如同自己,絕不認輸。
  宿敵(Rival)就是這麼回事。
  心想絕不能輸給這傢伙,在互相砥礪之中登上更高一層樓。
  耗盡自身極限,仍能無止盡地湧出力量。
  濫用力量大肆破壞,遠遠比不上與宿敵競爭的樂趣。
  這點快樂已經無法滿足自己了。
  既然如此,為了再次體驗那炙熱的一刻,得想辦法讓她再次站在自己面前。
  (絕對要讓她深深為妾身著迷,再也沒心情去想那男人。)
  首先得解決這場戰爭。
  寧音心想,邁向下一個戰場。
  然而──
  『好了,勝利終於近在眼前!奎多蘭隊伍只剩下〈傀儡王〉歐爾•格爾!法米利昂隊伍只有〈不轉〉因為與〈惡之華〉兩敗俱傷,脫離戰場,還剩下四名選手!剩下的比賽等於是必經過程,必勝無疑────呃、喂,〈夜叉姬〉……!?』
  「…………呿。」
  寧音跨出一步,正要前進的剎那,雙膝便不支滑落,向前倒去。
  超乎想像的專注力迫使腎上腺素分泌,現在腎上腺素失效,全身緩緩滲出鮮血。
  (身體……使不上力…………)
  納西姆造成的傷害。
  〈超度覺醒〉帶來的負擔。
  最後逼出的力量。
  她已經精疲力盡了。
  (……妾身、還想一個人、趕跑、所有敵人、的說…………)
  寧音苦笑,自己真是糗爆了。
  不過沒轍的事情就是沒轍。
  幸虧戰局優勢已經單方面導向法米利昂,敵方也只剩〈傀儡王〉一個。
  那就沒問題了。
  〈傀儡王〉的能力原本就不在於單靠絲線攻擊,而是用途廣、有效範圍更廣,不但能精密操縱人體、物品,又能輕鬆控制整個國家。根本不適用於戰鬥。
  再加上〈傀儡王〉至今始終躲在幕後。
  她不認為這傢伙慣於戰鬥。
  〈傀儡王〉已經敵不過現在的史黛菈。
  寧音回想史黛菈從愛德貝格回來後,所展現的意志力──
  (……史黛菈,反正妳還年輕,就連妾身的份也擔下來吧。)
  她不再抵抗,任憑疲勞擠壓全身,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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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9 17: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天理難容的心願
  
  
  〈夜叉姬〉與〈沙漠死神〉分出勝負的前不久。
  〈傀儡王〉歐爾•格爾與〈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在市區展開激戰,戰局卻出現巨變。
  艾莉絲始終展現壓倒性的實力之差,接連將歐爾•格爾逼近死胡同,此時卻出現瞬間的破綻。歐爾•格爾趁機加速逃逸,想逃到天空上,讓艾莉絲無法繼續追擊。然而,〈紅蓮皇女〉擊敗遭歐爾•格爾操控的約翰後,趕來參與這場戰鬥。
  
  「燒盡一切,〈燃天焚地龍王炎(Calusaritio Salamander)〉────!!!!」
  
  〈傀儡王〉歐爾•格爾殺死她親愛的國民,玩弄盟國,踐踏好友。史黛菈朝仇敵揮下憤怒之劍。
  「哇啊啊啊啊啊!!」
  巨大炎劍劈開天際,迎面而來。歐爾•格爾窩囊地慘叫,踩住空中布下的絲線,勉強躲過這一擊。
  凝聚怒焰的炎劍一劍劈開下方的大城市路榭爾。
  炙熱劍痕烙印在夜晚的大地。
  破壞力令人毛骨悚然。
  不過,史黛菈不給敵人動搖的空檔。
  史黛菈深知眼前的敵人奸巧,單純一劈砍不中他。
  方才只是警告,自己絕不會放過他。
  因此,她隨後的行動極為迅速。
  史黛菈張開雙翼追趕歐爾•格爾,歐爾•格爾則在天際的絲線上輕跳逃竄。
  飛翔與跳躍,雙方速度顯而易見。
  史黛菈立刻追上歐爾•格爾。
  「〈殺人戲曲(Grand Guignol)〉!!」
  但這男孩不會輕易就範。
  他以絲線修復艾莉絲擊碎的雙手,雖然沒有完全恢復,但也堪用。絲線構成連續斬擊,斬向衝刺而來的史黛菈。
  「哼!」
  歐爾•格爾的伐刀絕技可瞬間百斬,將目標斬成肉醬。史黛菈卻完全不放在眼裡。
  她隨手揮劍,一擊抵銷飛來的數百絲線。
  史黛菈砍斷絲線化解斬擊──
  「喝啊啊啊啊啊啊!!!!」
  「唔!?」
  保持揮完劍的姿勢撞向歐爾•格爾。
  她以肩膀將歐爾•格爾撞落地面。
  歐爾•格爾背部直接撞擊大地,衝擊貫穿臟腑,口吐鮮血。
  但傷不致命。歐爾•格爾用絲線纏滿全身做為鎧甲緩衝,外加布線在空中成了氣墊,扼殺落下的衝擊。
  歐爾•格爾勉強站起身,仰望空中的炎翼騎士,神情滿是不解與焦躁。
  「啊、哈 啊哈 妳好強啊,和之前判若兩人。妳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到底做了什麼啊……!」
  歐爾•格爾目睹史黛菈成長後的傲人實力,不禁咂舌。
  一個星期前的史黛菈還沒有如此強大。
  原本她面對自己、納西姆散發的引力,只能驚恐顫抖。
  〈魔人〉行走於行星命運的外側,他們強制操控因果的體現,就是引力。
  強大的意志力,足以打破自身可能性的極限。
  同時伴隨針對命運的絕對主觀。
  引力足夠強大,甚至不需要過程,就能擊敗對手的心靈。
  一星期前的史黛菈正是遭受如此攻擊。
  人站在懸崖邊緣會雙腳發軟,這和引力相同原理。
  納西姆、歐爾•格爾以引力塑造難以抗拒的死之因果,史黛菈因此崩潰。
  然而,現在的史黛菈完全不理會歐爾•格爾的氣勢、引力。
  她毫不猶豫走向懸崖,飛躍而過。
  這女孩曾經在〈魔人〉的引力面前動彈不得,究竟是什麼改變了她?
  但是史黛菈的成長是天經地義。〈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早在今天之前,就碰上歐爾•格爾完全無法比擬的強大對手,曾經走過一次鬼門關。
  史黛菈與這名敵人戰鬥的過程中察覺了。
  無論遭遇絕望、絕境,她的自我(Ego)都無所動搖。
  自己的內心深處藏有絕不退讓的心願。
  ──我想讓孕育我的那個國家、那些人們看看我變強的樣子。然後,希望他們能以我為榮。就像我打從心底為法米利昂的大家感到驕傲。
  願望化作勇氣,勇氣成為力量。
  使她跨越自己的潛力極限,前往命運之外征戰四方。
  區區引力已經無法嚇阻史黛菈。
  不過──
  「我沒必要回答你。」
  她不需要解釋這麼多。
  史黛菈並不想、也不需要讓這傢伙了解自己。
  那怕只和他說上一言一句,都令人煩躁。
  但──
  「我有件事得問問你。」
  史黛菈傲視歐爾•格爾,雙眸滿懷火熱的憤怒與憎惡,問道:
  「你讓露娜姊做了什麼?」
  「嗯?」
  「兩國軍隊事前在卡爾迪亞發生衝突,但露娜姊宣布重新舉辦代表戰形式的戰爭,制止了衝突。可是……我不認為你這種人渣會乖乖答應露娜姊的提議。」
  寧音說過,和惡魔交易總是需要「惡魔的金幣」。
  露娜艾絲當下露出十分悲戚的神情,代表她確實支付了同等的代價。
  「混蛋,你到底讓露娜姊做了什麼……!」
  史黛菈再次質問歐爾•格爾。
  歐爾•格爾聞言,拍了拍手:「啊、是那件事啊。」
  「啊哈 我根本沒有要求什麼啊。」
  他答道:
  「奎多蘭軍和法米利昂軍在卡爾迪亞市發生衝突的時候,姊姊動用〈蒼天之門(Divine gate)〉,好不容易才帶她逃離路榭爾,結果露娜艾絲居然特地搭直升機跑回來,還向我提了個主意,她說:『我希望遵照聯盟規則舉辦戰爭,以免法米利昂犧牲國民。你們與其對上整個聯盟,採取代表戰形式還比較占優勢。』可是我們真有這種理智接受談判,一開始就不會搞出這齣鬧劇啦。〈聯盟〉的蝦兵蟹將再多來幾百萬人,我們也無所謂。我當然馬上拒絕她。結果……啊哈 她居然出了一個好誇張的主意。她說,假如我們接受提議,遵照聯盟規則進行戰爭,當奎多蘭合併法米利昂之後,就由她親自處決戰犯!!」
  「──────!!!!」
  「啊哈 啊哈!我嚇了好大一跳喔。她等於是在說,國家戰敗了,她就要親手殺死父母和史黛菈耶!她真的好聰明,很清楚該怎麼談判。她提了這麼愉快的條件,我當然只能答應啦!哎呀,好期待喔。用絲線操控別人,強迫對方殘殺親人、愛人時,絲線會傳達出對方內心的顫抖,那種顫抖『很美味』呢。可是露娜艾絲說不用我強迫,她要自己來處刑,到時她的心靈會如何顫動!會厭惡自己開了愚蠢的條件?還是哭著向親人道歉,說自己是逼不得已的?還是說,她會壓抑所有情緒,下手完成自己提出的賭注!?光是想像就開心得不得了啊!」
  「唔…………」
  歐爾•格爾描述兩人交易的全貌。
  史黛菈聞言,頓時語塞。
  她必須親手殺死深愛的家人,而且不是強制,是以自我意志行動。
  光是想像就毛骨悚然,還不如直接殺了她。露娜艾絲竟然以這場活地獄做為代價與惡魔交涉。
  因為她深知,這就是她所能提出、惡魔又願意接受的代價。
  原來如此,這代價的確值得。
  這隻惡魔想必是滿懷欣喜答應露娜艾絲的交易。
  他的笑容肯定就如同現在一樣,令人不寒而慄。
  另一方面,露娜艾絲是否會為談判成功感到喜悅?
  肯定不會。
  史黛菈了解露娜艾絲,她既聰穎又高尚,而且十分溫柔。
  自己逼不得已得將家人的性命端上談判桌,她一定嚴厲地苛責自己。又或者是深恐那噩夢般的下場到來,夜夜無法入眠。
  然而她始終壓抑痛苦與恐懼,獨自一人一肩擔起──
  多麼痛徹心扉──
  多麼孤獨的戰鬥──
  
  ──這個王八蛋,竟敢把我的家人推入這種地獄!!
  
  「我期待歸期待……現在局勢好像不太妙,太可惜了。沒想到史黛菈跟同伴居然這麼努力。我可能沒辦法一邊對付姊姊,一邊和史黛菈玩人偶戲。最糟糕的狀況,我可能得先想好怎麼逃跑才行──」
  「沒這個必要。」
  史黛菈握緊〈妃龍罪劍(Lævateinn)〉。
  露娜艾絲孤軍奮戰這麼久,很足夠了。
  該輪到自己努力了。
  多虧露娜艾絲,自己已經獲得痛宰惡魔的力量。
  「你不用費心思想怎麼逃跑。我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這個國家,也不會讓你死在大家沉睡的土地上。我會把你的骨頭一片不留地燒成灰燼,扔進海裡!」
  她要現在宰了這個男孩。
  怎能讓這個惡魔繼續操弄別人──哪怕是任何人、任何事!
  史黛菈堅定意志,下定決心,隨即大喊:
  「阿斯卡里德小姐!配合我一起上!」
  「啊……!唔、我知道了……!」
  阿斯卡里德聽從史黛菈的號令,重新舉起戰斧。
  於是──
  「二、二對一,太陰險了啦!?」
  兩人同時攻向臉色鐵青的歐爾•格爾。
  
  ◆◇◆◇◆
  
  『好啦,雖然很在意〈夜叉姬〉的狀況,但戰爭還沒結束咧!
  〈夜叉姬〉就交給醫療小組,我就繼續播報戰爭啦!
  法米利昂對奎多蘭,賭上兩國存亡的戰爭終於漸入佳境!
  法米利昂隊伍的進攻勢如破竹,奎多蘭隊伍只剩下一名選手!
  只剩〈傀儡王〉歐爾•格爾那個混蛋啦!
  〈黑騎士〉與〈傀儡王〉正在市區交戰中!而現在,〈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擊敗奎多蘭隊伍領袖──新王約翰之後,終於趕到市區參戰啦──!!』
  主播見證完寧音與納西姆的戰鬥後,從寧音兩人激戰的場所,越過多多良以〈星之鎚(Astral force)〉炸毀的王城遺跡,轉而播報住宅區內白熱化的戰鬥。
  「哈啊啊啊啊!!」
  「咕、唔!」
  『RushRushRush────!!!!
  〈紅蓮皇女〉!〈黑騎士〉!
  兩人攜手合作,密集的連續攻擊將〈傀儡王〉逼入死境!!
  雙方都擁有超常破壞力。兩名騎士合作無間!
  〈傀儡王〉一味防守!無計可施!只能抱頭鼠竄──!
  〈傀儡王〉使勁踩向絲線,正要逃向空中,但是────』
  「看你往哪逃────!!!!」
  「呀啊啊!」
  『史黛菈立刻擊落他!!
  〈傀儡王〉想逃向天空,史黛菈隨即飛上青天,繞到〈傀儡王〉的頭頂攔截!
  她絕不放過〈傀儡王〉!
  〈黑騎士〉的戰斧瞄準〈傀儡王〉,仰天長嘯!!
  〈傀儡王〉勉強避過!但是──史黛菈的爆擊緊接在後!』
  歐爾•格爾連滾帶爬逃過〈黑騎士〉的劈砍。史黛菈張開赤焰雙翼,每一片羽毛迸發熱能,化作火雨,傾瀉而下。
  歐爾•格爾現在的姿勢無力閃躲──
  『直接命中──────!!〈傀儡王〉灰頭土臉地被炸飛了!
  噢!方才的轟炸炸到他的腳了!他腳扭曲變形,站不起來!
  腳爛成這樣,逃也逃不了啊!
  史黛菈從上空,〈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來自地面,兩人同時攻向〈傀儡王〉!
  兩人聯手痛毆!這根本是私刑啊!
  不過戰爭的形式本來就是混戰!
  多對一也不算卑鄙啦!妳們就繼續圍毆吧!!』
  史黛菈用不著主播指揮,隨即施展大招。
  火焰之劍凝聚再凝聚,直到化作光柱。
  〈燃天焚地龍王炎〉。
  光之劍揮向斷腳的歐爾•格爾,欲將所及之物化為灰燼。
  歐爾•格爾卻跳向一旁,躲過光劍。
  他斷了腳,為何還能跳躍?
  答案是絲線。
  整座街道掛滿了絲線。他以絲線拉動自己,將身體拖離地面,避過致命一擊。
  然而,史黛菈早就推測出歐爾•格爾會利用絲線閃避。
  方才的一擊是為了侷限歐爾•格爾的行動模式。
  四周的地形與劈砍的軌道。
  結合雙方就能縮減歐爾•格爾迴避時的行動路線。
  歐爾•格爾在危急之際躲過一劫,卻被送到〈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的正前方。
  「──!」
  橫掃一斬。
  純魔力化作破壞力,蘊藏在戰斧中。她揮動戰斧。
  阿斯卡里德一次揮砍,就能將一棟房子化作粉塵。
  若能命中敵人,一擊就能定勝負。
  然而歐爾•格爾的機智比艾莉絲的追擊快上一步。
  「啊啊啊!」
  艾莉絲的戰斧即將斬下首級前一刻。
  歐爾•格爾的右手猛敲地面。
  絲線利刃將石造路面切成蜘蛛網狀──
  ──歐爾•格爾的身體隨著岩盤下陷,落入下水道。
  艾莉絲預期他會逃向左右或上方,卻沒料到他會敲毀地面逃向下方。
  她在剎那間反應不及,戰斧擦過歐爾•格爾的頭頂。
  歐爾•格爾瞬間採取下個行動。
  他伸出絲線纏住戰斧,利用艾莉絲的力量將自己的身體拖出洞穴。
  他若當真直接摔進下水道,四周都是密閉空間,無處可逃,最後就等著被史黛菈的火焰烤個全熟。他才不要。
  歐爾•格爾回到地面,切斷絲線,和史黛菈、艾莉絲拉開距離。
  他在兩人逼近之前趁機以絲線修補斷腳。
  歐爾•格爾身處一打二的劣勢,判斷力仍舊精準。
  不過──
  『嘖!〈傀儡王〉歐爾•格爾簡直跟蟑螂一樣頑強!
  不過快看哪,那傢伙慘兮兮的。
  他沒心情維持詭異的招牌笑容,可拚命的了!
  汗水沾溼了頭髮,四處滾動導致全身上下處處擦傷!
  密集攻勢讓他喘不過氣,現在上氣不接下氣!
  體力與精神力接近極限!他再掙扎也沒多久了!』
  主播說得沒錯,他的確一步步瀕臨極限。
  說到底,歐爾•格爾原本就無力對付史黛菈和艾莉絲任何一人。
  他原本就不擅長戰鬥,只和一個人交手就極其困難了。
  同時面對兩名強大的騎士,更是難上加難。
  當然的,他再過不久就會束手就擒。馬上就會決出勝負。
  但是──明明他撐不了多久──
  抵抗。
  歐爾•格爾在最後關頭拚死掙扎。
  歐爾•格爾過於執著並不是唯一的問題。
  真正的原因──在於〈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身上。
  「阿斯卡里德小姐!妳沒問題嗎!?」
  「唔……沒、問題!」
  史黛菈出聲關心。
  兩人聯手追擊歐爾•格爾,卻總是差了那臨門一腳。原因為何?
  艾莉絲的攻擊總是會在最後一刻鬆懈。
  歐爾•格爾利用下水道閃避的時候也是。
  換作平時的艾莉絲,絕對有辦法搶在歐爾•格爾斬斷地面之前砍下他的頭。
  史黛菈親自和她交手過,知道她絕對有足夠的實力。
  所以她以為自己趕來之前,艾莉絲可能在戰鬥中出了事,才開口關心。
  艾莉絲表示自己沒事。
  她也深知是自己失誤,才遲遲無法解決歐爾•格爾──
  (為、什麼……)
  她在頭盔底下咬緊牙根。
  她深深憎恨歐爾•格爾,多麼希望將他千刀萬剮。
  是因為殺意過於濃烈,才讓攻擊破綻百出──
  ──並非如此。
  考量到艾莉絲和歐爾•格爾的實力差距,她的攻擊再怎麼粗劣,也不可能失手。
  實際上在史黛菈抵達之前,歐爾•格爾利用「人偶」重現那場慘劇,艾莉絲因為挑釁失控,攻守技巧都十分魯莽,仍能仰賴壓倒性的防禦力抵擋歐爾•格爾的猛攻,將他逼入死胡同。
  現在卻不一樣。
  艾莉絲的行動顯然比史黛菈抵達之前還要慢。
  而且慢上許多。
  原因在於──慌亂。
  (到底、為什麼…………)
  她掐住歐爾•格爾的細頸,正要使勁捏斷的時候。
  歐爾•格爾的臉孔因窒息而瘀血,瀕死的他開了口。
  氣管被掐緊,話語無法成聲。
  但是艾莉絲透過嘴脣動作,明白他說了什麼。
  
  『姊、姊…………救救、我…………』
  
  求饒。
  惡魔為了快樂玩弄無數人命,如今卻醜陋地哀求著。
  自己沒必要理會他。這個惡魔沒有求助的權利。
  這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艾莉絲聽見這句不成聲的求饒,卻瞬間鬆了手。
  艾莉絲因為自己的舉動陷入混亂。
  現在亦同。
  自己不需要史黛菈的輔助,照樣可以獨自捕捉歐爾•格爾。
  但兩人聯手仍然無法取他性命。
  每當自己準備下殺手,身體就會發作似地僵硬。
  斬殺他的最後一步總是會鬆懈。
  (為什麼!)
  艾莉絲搞不懂自己的反應,咬牙切齒。
  自己難不成可憐這個惡魔?
  (不可能!)
  她不會對他留有一絲親情。
  歐爾•格爾都做了什麼?
  繼續讓這個男孩活下來,他會做些什麼?
  自己最清楚這些問題的答案。
  因為自己就成了歐爾•格爾的手腳,在那場慘劇晚宴親手虐殺父母與村人。
  她至今無法忘卻那地獄般的慘況。
  殺害的順序、殺害的方法、滿載痛苦與畏懼的死前哀號──
  一切的一切都深印在腦海裡。
  『那座村莊裡發生的一切──全都是妳不好,艾莉絲•格爾。』
  (對……都是我的錯…………!)
  國際魔法騎士聯盟法國分部分部長雷薇•阿斯卡里德在收養艾莉絲時,曾經殘忍地責備她。艾莉絲認同這些責備。
  自己是姊姊,比任何人都親近歐爾•格爾。
  至今為止,一定曾經有機會察覺弟弟的異常之處。
  假如她能及時發現,或許「現在」會更加不同。
  ──一切早已無法挽回。
  正因為如此,不能讓他繼續孕育相同的悲劇。
  不能讓那場地獄再次發生。
  艾莉絲•格爾正是為了阻止這一切,只為這個理由活到今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嘶聲吶喊驚天動地。
  〈無敵甲冑〉的縫隙噴發紫焰般的魔力光芒。
  艾莉絲以氣勢和責任感壓下莫名其妙的迷惘,再次攻向歐爾•格爾。
  歐爾•格爾聞聲,瞬間被艾莉絲拉走注意力。
  史黛菈不會錯過這破綻。
  「哈啊啊啊啊啊──!!!!」
  「慘了──唔嗚嗚!!」
  她從上空垂直降落。
  〈妃龍罪劍〉順勢向下劈去。
  歐爾•格爾閃避不及。
  隨即以絲線組成〈蜘蛛之巢〉為盾,接下史黛菈的剛劍。
  絲線盾牌分散壓力,勉強擋下史黛菈的剛強力道。
  但是──
  「艾莉絲!就是現在──!!!!」
  史黛菈以炎翼使力加壓盾牌,隨即吶喊。
  〈蜘蛛之巢〉與〈妃龍罪劍〉維持著危險平衡。
  歐爾•格爾只要稍微鬆力,〈妃龍罪劍〉馬上會撕裂〈蜘蛛之巢〉,順道將盾牌後方的歐爾•格爾一刀兩斷。
  歐爾•格爾無處可逃。
  史黛菈做為搭檔,深知艾莉絲現在行動遲緩,但對於動彈不得的敵人總不會失手了。
  艾莉絲立刻回應史黛菈。
  她踏碎地面,朝著歐爾•格爾放聲吶喊。
  戰斧揮滿至極限,灌注全身力勁,欲將歐爾•格爾從頭劈成兩半。戰斧揮下──
  
  「不、不要啊啊!不要不要我不想死!救救我!姊姊救救我────!!」
  
  和自己相仿的異色雙眸因恐懼而瞪大。雙方對上眼的下一秒──
  艾莉絲見到不可能重現的景象。
  
  ◆◇◆◇◆
  
  艾莉絲的視野忽然切換。
  眼前的景象並非自己的所在地,夜晚的路榭爾市區。
  點燃的暖爐。
  色調溫暖的木造牆壁。
  品味適宜的居家用品上,排滿小動物外型的玻璃藝品裝飾。
  這裡……曾經是她的家。
  她自小居住的房屋,如今早已灰飛煙滅的那個家。
  艾莉絲和父母加起來只有三人,人數不多,屋內的時間總是靜靜流逝。
  只有這一天特別熱鬧。
  嬰兒的哭泣聲響徹天際。
  『哎呀哎呀,哭得真有精神。雖然身子有點嬌小,能哭得這麼大聲,應該沒問題。』
  『太好了……老婆,辛苦妳了。』
  住在同一個村子裡的產婆和父親捧起哭喊不休的嬰兒,母親則渾身是汗地躺在床上。兩人慰勞著母親。
  母親聞言,露出安心的笑容,點了點頭。
  『來,讓他看看爸爸長什麼樣子。』
  『啊、好的。』
  『爸爸!艾莉絲也想看!讓艾莉絲看嘛!』
  當時的自己聽完對話,覺得大人很奸詐,忍不住蹦蹦跳地抗議。
  父親抱著嬰兒,在艾莉絲面前蹲下──
  『好啊……來,歐爾雷斯,這是你姊姊喔。』
  『哇啊……』
  這就是艾莉絲•格爾與歐爾雷斯•格爾初次見面的一刻。
  她率先注意到的是,那雙尚未完全睜開的雙眼。
  半閉的眼瞼深處,那對虹彩和自己一樣,左右異色。
  分別同時繼承父母雙方的瞳色。
  『他的眼睛和我一樣……』
  年幼的艾莉絲透過眼睛,感受到血緣的羈絆。
  同一時間……嬰兒或許也有著相同的感受。
  『啊唔、啊啊。』
  歐爾雷斯一見到艾莉絲,頓時止住哭聲。
  他聰明地睜開眼瞼,像是想仔細瞧瞧艾莉絲的臉,還無法順利行動的雙手緩緩抓握。
  他像是想抓些什麼。
  艾莉絲緩緩伸出手,只見那細小柔軟的手指輕柔地握住艾莉絲的指頭──
  

  
  『呀啊。』
  『啊,他……笑了。』
  『呵呵,他似乎很喜歡姊姊呀。』
  『艾莉絲,妳從今天起要當姊姊了,要好好保護歐爾雷斯喔。』
  媽媽轉告自己,成為姊姊應盡的責任。
  年幼的自己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她甚至只是隱約感覺到會多一個家人,母親要她保護弟弟,她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不過──
  這隻握住自己手指的聰明小手──
  上頭傳達淡淡的意志,對方確實在尋求自己──
  她覺得他非常……非常惹人憐愛──
  (──我……!)
  
  『────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欸!?」
  驚呼,出自壓制住歐爾•格爾的史黛菈之口。
  原因在於她訝異瞪大的視線前方。
  艾莉絲的戰斧瞄準了史黛菈──
  ──橫掃而過。
  
  ◆◇◆◇◆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搞、搞什麼啊啊啊啊啊!?!?〈黑騎士〉的戰斧沒往〈傀儡王〉去,反而砍飛壓住〈傀儡王〉的史黛菈!喂喂喂妳在幹什麼啊!?目標太近所以準頭歪了嗎!?還是又被〈傀儡王〉操縱了!?!?』
  眼前難以置信的狀況令主播大感不解。
  史黛菈勉強抵擋艾莉絲突如其來的攻擊,卻被撞飛了出去。想當然耳,史黛菈非常慌亂地質問艾莉絲:
  「阿、阿斯卡里德小姐!?為什麼攻擊我!?」
  難不成她中了歐爾•格爾的伐刀絕技,落入他的掌控了?
  史黛菈和主播做出相同推測,瞪向歐爾•格爾。但是──
  「姊、姊姊……?」
  艾莉絲身後的歐爾•格爾自己同樣露出疑惑的神情。
  假如他真把艾莉絲收為己用,不可能露出這表情。
  究竟是怎麼回事?史黛菈的目光再次轉向艾莉絲。
  困惑的視線聚集在艾莉絲身上──
  「啊……啊啊啊啊、哈啊!咿、唔嗚、嗚嗚嗚嗚嗚!!」
  「阿斯卡里德、小姐……?」
  艾莉絲裹在〈無敵甲冑〉裡,渾身打起寒顫,不斷抓撓鎧甲。
  頭盔縫隙傳出聲聲慟哭。
  史黛菈見到她非比尋常的痛苦模樣,馬上想奔上前。
  打算查看她的狀況。
  然而──
  「對、不起……」
  史黛菈聞言,驀然止步。
  滾燙的龍血彷彿瞬間冷卻,全身感到絲絲寒意。
  她為何道歉?
  為了什麼道歉?
  因為自己不慎受歐爾•格爾操控?
  不,歐爾•格爾也覺得訝異,代表不是這麼回事。
  歐爾•格爾沒有操縱艾莉絲。
  那這句道歉的意思,該不會是──
  「妳保護了……那傢伙……?」
  史黛菈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可能會有這種事。
  她希望艾莉絲能夠否認。
  不過,艾莉絲並未否認史黛菈的提問。
  她不但沒有否認必須立即澄清的疑問──
  竟然背對歐爾•格爾,朝史黛菈舉起戰斧。
  「艾莉絲•阿斯卡里德,妳到底在想什麼────!!!!」
  史黛菈見狀,隨即臉色鐵青,勃然大怒。
  艾莉絲面對史黛菈的怒火,仍未放下武器,也不移動,更不再道歉──
  她告訴身後的歐爾•格爾。
  「歐爾雷斯……你逃吧。」
  「姊、姊?」
  「你已經毫無勝算。所以……快點逃!」
  歐爾•格爾聞言,疑惑轉為喜悅浮上眉梢。
  他懂了,艾莉絲是真心想守護自己。
  「啊哈 嗯!姊姊,謝謝妳!姊姊果然願意站在我這裡!」
  歐爾•格爾不明白艾莉絲基於何種心境,才有此一舉。但對走投無路的自己來說,這可是九死一生、千載難逢的生機。
  「謝謝妳!姊姊,我愛妳!」
  他隨即蹬向天空,逃離史黛菈。
  「慢著!」史黛菈馬上怒吼,作勢追上──
  艾莉絲搶先一步攔下史黛菈。
  「唔、給我搞清楚狀況!不要再鬧了!!我真的要生氣了啊!?」
  「………………」
  『老、老天爺啊!原本以為只要再打倒一個人就能輕鬆結束戰爭,緊接著就發生不得了的大事!〈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竟然背叛夥伴!幫著〈傀儡王〉,攻擊〈紅蓮皇女〉史黛菈!!〈黑騎士〉在這節骨眼上就已經違規失去選手資格,但是場上沒人能阻止她!接下來究竟會怎麼演變下去!?〈黑騎士〉到底發什麼瘋啊!?』
  眼前不被允許的緊急狀況伴隨著慌亂、困惑與疑問,在全世界瞬間蔓延開來。
  不僅是法米利昂──
  包括派遣到場的聯盟士兵──
  「該死的……」
  〈黑騎士〉的故鄉,法國巴黎。艾莉絲的義母,〈刺刃(Bayonet)〉雷薇•阿斯卡里德正在國際魔法騎士聯盟法國分部長辦公室守候這場戰爭。她也目睹了這場混亂。
  
  ◆◇◆◇◆
  
  「分、分部長!大、大事不好了!〈黑騎士〉、您的女兒她……!」
  「聽見了……我知道。」
  年輕女祕書透過分部長辦公室的螢幕看見一切,顯得十分慌張。佩戴眼罩的高大女性深深嘆了口氣。
  「您說知道……為什麼您這麼冷靜呀!」
  「我看起來很冷靜嗎?」
  「唔……」
  鮮紅如血的長髮深處,那抹銳利的目光頓時讓祕書啞口無言。
  她是因為氣惱部下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所以眼中才透著怒火──並非如此。〈刺刃〉雷薇是聯盟旗下無人能敵的女豪傑,此時她的眼中卻意外流露著憐憫,彷彿在強忍心痛。
  「祕密案件〈浴血十字架(La Croix Sanglante)〉案發後……我曾經詢問過負責鎮壓的奧本等人,當時就已經猜到這個可能性。」
  雷薇手肘靠在桌面,祈禱似地將額頭靠向手掌。
  她低垂著臉,憶起當時的狀況。
  案發當天,奧本隊抵達村莊時,主犯歐爾•格爾也在場,他一察覺奧本隊到來,隨即操控村裡唯一存活的親姊姊艾莉絲拖住奧本隊,自己逃之夭夭。
  但歐爾•格爾的操控能力再怎麼高超,終究只是個兒童。
  過不了多久,奧本隊順利讓艾莉絲重傷瀕死,成功鎮壓現場。
  ──然而,此時卻發生奧本隊意想不到的狀況。
  艾莉絲竟然〈覺醒〉復活,再次襲擊眾人。
  艾莉絲這時的能力比〈覺醒〉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奧本隊無力進攻,徹底被絆住,直到歐爾•格爾逃到足夠的距離後,才解除艾莉絲的控制。
  雷薇聽完報告後,起了一個疑問。
  艾莉絲究竟是因何種動機而〈覺醒〉?
  〈覺醒〉是為了貫徹自我,跨越自身的極限。
  一個伐刀者的〈覺醒〉,必須具備心願,具備無可動搖的自我。
  空有才能無法解決這個缺陷。
  雷薇認為,艾莉絲身為姊姊,卻沒有事先察覺歐爾•格爾的異常人格,無法防範悲劇發生。這份罪惡感催生出一股使命感,要求自己必須阻止歐爾•格爾,才因此〈覺醒〉。她也是這麼告訴艾莉絲。
  實際上卻存在另一種可能性。
  這個可能性既不可原諒,也不可能被他人接受。
  雷薇是這麼推測的。
  艾莉絲那一天踏入〈覺醒〉境界的契機,那份無法動搖的自我,或許就是──
  「為了守護自己的弟弟……」
  「……!」
  「艾莉絲為了保護歐爾•格爾,不惜超越自己的極限,也要回應絲線傳達而來的要求。這個可能性確實存在。所以……我為了避免推測成真,故意撒謊掩飾,不讓她察覺這份心意。
  『全都是妳不好。』
  『妳身為姊姊,有義務大義滅親,殺死弟弟。』
  『妳之所以〈覺醒〉,是因為得知自己該負的責任。』
  那傢伙當時已經疲憊不堪,無法思考。我故意指責她,灌輸她這些觀念。」
  「為、為什麼……要這麼做……?」
  「妳問為什麼?」
  雷薇聽祕書有此一問,使勁咬緊牙根。
  「假如真是如我所推測,那傢伙到底該如何活下去?那隻惡魔殺死父母、殺死好友,毀壞一切,自己卻想保護他。妳叫她如何接受這樣的自己!?」
  任何人都無法理解這個念頭。
  別說他人,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
  她無法搞懂,更無法否定,只能懷抱這份恐怖的情感獨自受苦。
  「這對她未免太殘忍了……!」
  誰也無法諒解,連自己也不原諒自己,這世間的一切會不斷苛責她。
  雷薇不希望她落入這種窘境。
  艾莉絲已經渾身是傷,雷薇不想讓她繼續增添傷口。
  一個人何必如此深陷其中,不斷受苦?
  所以,雷薇將所有責任強壓在艾莉絲身上。即便艾莉絲的心願真是「如此」,不斷洗腦下去,這份責任感或許會弄假成真。
  但是──雷薇的心願終究落空。
  艾莉絲親眼見到歐爾•格爾,虛假的憤怒隨即剝落。她立刻察覺那份心願,不受他人理解、原諒的,那份真正的願望。
  「他媽的!!」
  「分部長……」
  雷薇焦躁地猛捶辦公桌。
  但即便雷薇如何嘆息,一切終究無法挽救。
  艾莉絲保護了歐爾•格爾,而且被眾人看得一清二楚。
  全世界的眾人親眼目睹這個事實,人人不解艾莉絲的行動,不解最終轉為熊熊怒火。
  於是,所有人惡狠狠地瞪視艾莉絲。
  與之相對的紅蓮騎士亦同,雙眼怒火中燒。
  「妳是認真的,對吧?」
  「…………」
  「說什麼想幫死去的人復仇、身為親人不能讓弟弟繼續傷人。這些話全都是騙人的啊……!妳打從一開始、就一直……騙得我們團團轉嗎!?」
  「…………」
  〈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不斷質問。艾莉絲不發一語。
  她在一句道歉之後,始終保持沉默,戰斧指向史黛菈,擺出戰鬥姿態。
  史黛菈見狀,把艾莉絲的舉動視為肯定。
  「我懂了……那我不會再叫妳住手了。」
  史黛菈的語調轉為低沉。
  她閉上雙眼,再次睜眼時,眼中的怒火早已不翼而飛。
  她不再動怒了?
  不,正好相反。
  史黛菈正視了事實。
  艾莉絲已經成為敵人。
  既然如此,她不該以雙眼展現怒火──而是動劍。
  「我就當場劈了妳。」
  史黛菈說完,舉起〈妃龍罪劍〉。
  艾莉絲也隨即跨開馬步。
  雙腳開立。
  這站姿是為了承接史黛菈的強大火力,準備與史黛菈戰鬥。
  她的站姿成了開打信號。
  史黛菈更加握緊劍,全速奔向自己的敵人。
  不──是「正要」奔去。
  
  「等等,史黛菈。」
  
  一聲勸阻,阻止紅黑騎士之間的衝突。那喝聲低沉,又夾帶撕裂夜風的鋒芒。
  兩人認得這嗓音。
  「啊、一輝……!」
  兩人目光的前方。
  一名青年緩緩走了過來。
  〈落第騎士〉黑鐵一輝。
  他來到史黛菈身旁,開口說道。
  同時,他直視著向兩人刀刃相向的〈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
  「她就交給我。我事前就得知有這個可能性,卻毫無作為。全都是我的責任。」
  
  ◆◇◆◇◆
  
  當時剛過零時,日期來到決戰之日當天。面對與奎多蘭的戰爭需要充足的睡眠。
  於是,黑鐵一輝離開通宵舉行國葬的會場,回到自己分配到的客房。而就在這時──
  「咦?」
  一輝見到昏暗的走廊前方,有一抹人影靠在一輝客房的門口。
  身高比珠雫高了一些。
  微翹的亂髮,銳利如刀的眼神。
  他遠遠就認出這是誰。
  這名少女不知為何,在這幾天和他們維持著奇妙的合作關係。
  她是地下社會御用殺手之一──〈不轉凶手〉多多良幽衣。
  「多多良同學?妳在這裡做什麼?」
  多多良聞言,離開房門,來到一輝面前,答道:
  「我在等你。慢死了。明天……不對,是今天了。再隔一次日落就要上戰場,你竟然還敢跟女朋友在野外爽翻天,還真是名副其實的『有精神』。長得一副人畜無害,色膽倒是挺大的。」
  「我只是和史黛菈互相鼓勵一下,什麼都沒做!」
  「哦?那你就是個愛擦口紅的人妖囉?」
  「呃!」
  一輝急忙抹過嘴邊。
  但是袖口沒有口紅的痕跡──
  「嘻嘻嘻,騙你的啦,傻蛋。該幹的還是老老實實的幹完了嘛。」
  他被耍了。
  一輝驚覺,頓時漲紅了臉。
  「別、別調侃我了!我、我真的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只是親了嘴,根本沒做多多良同學想的那種勾當啦!」
  「隨便啦。我也沒興趣管你們幹什麼好事。」
  「沒興趣就別耍人啊……」
  一輝垂下肩,大嘆一口氣。
  他眼神充滿不悅,問向多多良:
  「所以……多多良同學找我做什麼?妳難不成是特地來等著耍我?也太閒了。」
  雖然對方的確沒這麼無聊,不過被玩到這個份上,一輝也沒心情好好聽對方解釋。
  多多良聞言──
  「啊,那個啊。就是────說!!」
  殺意來得十分突然。
  多多良走到距離一輝一公尺處,忽然顯現電鋸型靈裝〈掠地蜈蚣〉,斬向一輝的頸部。
  刀刃雖然沒有捲動,但速度足以斬首。刀刃劃破夜息,奔馳於黑暗,在距離一輝頸動脈五公分處硬生生停下。
  不過她並不是主動停手。
  「──────真快啊。」
  多多良隱約滿意地咧嘴一笑。
  烏黑甚於夜的刀刃就貼在她的頸子上。
  這是黑鐵一輝的靈裝〈陰鐵〉。
  〈陰鐵〉的刀刃輕壓多多良的頸部皮膚。
  他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刀刃只要再多拉一分,恐怕會直接割開脖子。
  「明明是我先有動作,你的刀卻來得比我深入啊。看來我誤會了,我還以為你和女朋友你儂我儂,鬆懈了不少。」
  「誤會能解開真是太好了。我希望這一刀也只是一場誤會。」
  「嘻嘻,表情不用那麼可怕啦。」
  一輝瞥了一眼電鋸,多多良隨即放下武器。
  她開始解釋自己為何忽然行凶。
  

  
  「我想確認一下,你現在有沒有辦法馬上作戰。」
  「馬上……?」
  今天升起的太陽西沉之時,戰爭才會開打。
  距離開戰還有半天以上。
  她怎麼會說「馬上」?
  多多良對一輝說:
  「就是現在馬上。我現在要去殺個人,得藉助你的幫忙。」
  多多良忽然提出如此危險的請求,一輝不禁瞪大雙眼,回問:
  「你說殺人,要殺誰……?」
  「〈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
  「──!?」
  她口中的名字,正是今天要共赴戰場的夥伴。
  一輝震驚過頭,不由得忘了呼吸──但他並沒有因訝異而慌了手腳。
  「……這下不是說聲誤會就能了事了。請妳給一個我能接受的答案,不然我不會放妳回去。」
  他不是激動指責多多良,而是詢問原因。
  因為他知道,多多良不會隨隨便便提議要殺人。
  多多良見到一輝的反應,先是稱讚他:「不愧是你,夠冷靜。找你是找對人了。」然後答應他的請求。
  神情極為認真。
  「原因很簡單。那傢伙對我們來說,是個不安因子。」
  「不安因子……?」
  「那傢伙是歐爾•格爾的親生姊姊,是骨肉相連的親姊弟。要我們跟這種傢伙同隊伍作戰,根本危險到極點。誰知道她何時會因為親情背叛我們。」
  一輝不贊同她的想法。
  「我不這麼認為。正因為她身為親人,才更想阻止歐爾•格爾的暴行。我覺得她參戰的動力和史黛菈差不多。」
  一輝搖頭反駁。
  多多良回答:
  「……她在愛德貝格也說過同樣的話。說是歐爾•格爾滅了〈黑騎士〉的故鄉,全都要怪她。是她沒發現親弟弟精神異常,所以她想阻止弟弟,好幫大家報仇。」
  「妳瞧,果然──」
  既然她深知自己的責任,怎麼可能會背叛?
  多多良卻一口否定一輝的信任。
  「聽起來還真是頭頭是道啊。」
  「咦?」
  「構成殺意的憤怒應該更加衝動。那種恨意是會把內心攪得一團亂,非得殺死對方才能化解。說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所以我要打倒弟弟……仇恨這種東西又不是什麼數學方程式,根本沒辦法清楚解釋給第三者聽。再說,那女人口口聲聲說必須殺死歐爾•格爾,理由卻是怪自己沒能阻止弟弟、對不起死去的人、身為親人不希望悲劇繼續發生。自責、愧疚、責任感,說得簡單點,她對於歐爾•格爾沒有主觀上更單純的『憤怒』。」
  「……!」
  「那傢伙殺了父母、好友,所以要幹掉他。無法原諒他,所以想宰了他。要將他千刀萬剮,讓他嘗嘗那些人的痛苦……從那傢伙的遭遇來看,這些動機就足以激起殺意。這才算正常。但是那傢伙卻把殺死弟弟的動機歸咎於『常識』、『他人』。你覺得是為什麼?因為若是沒有足夠的『正當理由』,她就騙不了自己。」
  「這、這誰也說不準啊!人心才沒有這麼簡單──」
  「我當然懂。」
  多多良一口駁回一輝,說道:
  「我可是這方面的專家。我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但我能辨認殺意的真偽。」
  多多良的語氣、神情滿懷自信與肯定。
  一輝明白,多多良是當真要下殺手。
  艾莉絲解釋自己和歐爾•格爾的來歷時,一輝並不在場。
  所以他沒辦法繼續幫艾莉絲反駁。
  「……那傢伙大概也沒注意到,自己的殺意不是『情感(真貨)』,而是『道理(假貨)』。她把『道理』當作自己的『情感』,深信不疑。可能有人故意給她灌迷湯。有人事先發現那傢伙的危險性,故意拿個蓋子封住她,讓她無法察覺自己真正的想法。可是咧……那玩意跟紙糊的沒兩樣,等她真的要給歐爾•格爾最後一擊,馬上就會掀翻了。骨肉相連就是這麼回事。你比我更清楚吧。」
  「…………」
  「當然,可能只是我想太多。但那傢伙確實是個不安因子。只要這個事實存在一天,我就無法信任那傢伙的殺意。明明不信任還把不安因子帶上戰場,我可不幹。與其打到一半變成六對四,一開始就搞成五對四還安全點。所以我要趁今晚宰了那女人,你就來幫我忙。雖說要搞偷襲,我可沒那個能耐獨自對付那傢伙。」
  多多良深夜拜訪一輝,就是為了這件事。
  一輝只能回以沉默。
  他除了沉默,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不相信多多良對於殺意的敏銳度。
  但是多多良的話確實有其道理。
  理智無法衡量血親之間的情感。這份親情會造成何種影響,還是未知數。多多良將之視為不安因子,也相當正確。
  多多良預設了一個最糟糕的可能性。而一輝還不太了解艾莉絲,所以他也無法徹底斷定不會發生這種事。
  (可是……)
  「妳……還有向其他人提起這件事嗎?」
  多多良搖了搖頭。
  「沒有。〈夜叉姬〉還沒完全信任我,我也不期待她幫忙。那隻母猩猩又天真到不行,絕對會無視道理,堅決反對。雖說她就這個脾氣,沒轍。」
  「原來如此。」
  多多良的回答讓一輝鬆了口氣,於是他給出答案:
  「我明白妳的用意了,可是我還是不能幫這個忙。」
  多多良聞言,瞇細雙眼。
  「……你不是為了守護這個國家,守護那女人而戰嗎?」
  「我當然是這麼打算。」
  「還是你不信我?」
  「不,我知道阿斯卡里德小姐的確會成為某種程度的不安因子。」
  「那你還拒絕!」
  他為什麼不合作?
  多多良氣憤不已,一輝對她說:
  「可是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
  「最早的時候,我與多多良會合之前,是她來到奎多蘭救走我們。我當時見到她的模樣。」
  一輝並非毫無根據堅信〈黑騎士〉是夥伴,才不答應多多良的提議。他也不是基於守舊的感性,不願意主動斬殺同伴。
  是因為他看見了。
  史黛菈他們離開之後,艾莉絲因恐懼渾身顫抖。
  對艾莉絲來說,弟弟歐爾•格爾奪走自己的一切,是恐怖與絕望的象徵。
  一輝的掌心仍記得,當時她的肩頭摸起來是如此冰冷。
  可是,她沒有逃走。
  她憑藉身為姊姊的義務,與做為騎士的正義感激勵自己,不逃不躲,持續正視那股令她渾身鮮血凝結的恐懼。
  一輝認為,這一幕證明她的勇氣與高尚,代表她的意志值得信賴。
  所以──
  「多多良同學說得對,阿斯卡里德小姐沒辦法完全成為助力。一旦性命交關的時刻來臨,她或許會被親情牽著鼻子走。但我還是想相信當時的她。」
  多多良瞧了瞧一輝,淡淡嘆了口氣。
  她明白對方。
  「我一個人殺不了那傢伙……也沒別人可以幫忙,你不答應,這話就到此為止。不過……你的判斷可能會毀掉你最重要的東西。」
  「……多多良同學很溫柔呢。」
  「嗄?」
  「謝謝妳為史黛菈考慮這麼多。」
  「你、你你你!?你在、在在在說什麼鬼話!?我只是不想和不安因子聯手作戰,才好心提供一下專業建議,誰在顧慮那隻母猩猩,少在那裡自以為是,噁心死了!」
  多多良聽見一輝道謝,反而紅著耳根子怒吼。
  她氣得縮起肩頭,背對一輝。
  「哈!老娘不幹了。管你們去死!」
  「多多良同學,真的非常謝謝妳。」
  「你夠了沒────!」
  你夠了沒?再來我就宰了你。
  威嚇到一半忽然沒了聲音。
  多多良還以為一輝趁機奉還剛才調侃他的帳。她一回頭,卻見到一輝臉上沒了方才的嬉鬧,換成令人發顫的決心。
  沒錯,自己的決定可能會傷到最重要的人。
  用不著多多良提醒。
  所以,他下定決心。
  多多良是防患未然才提出這個提議。既然他婉拒了──
  「託多多良同學的福,我也做好心理準備了。假如多多良同學所擔心的狀況真的發生了,到時候──我會負起所有責任,親自對付她。」
  
  ◆◇◆◇◆
  
  多多良幽衣發揮殺手的直覺與觀察力,事先料到眼前的狀況。
  而她為了防範狀況發生,甚至主動行動。
  是自己決定制止多多良。
  因為自己打算相信艾莉絲那日展現的高尚。
  如今她高舉叛旗,自己就有責任阻止她。
  所以──
  「史黛菈,阿斯卡里德小姐就交給我,史黛菈去追歐爾•格爾。」
  一輝顯現〈陰鐵〉,對身旁的史黛菈說道。
  史黛菈卻不肯退讓。
  「別說傻話了。你忘了嗎?我們在〈七星劍武祭〉之後和她戰鬥過。我們聯手才好不容易和她打成平手。所以現在也應該兩個人一起──」
  「不行,這麼一來就追不上他了。」
  一輝拒絕了她。
  他並非執著於自己與多多良的約定──
  「史黛菈能飛,只有妳才有辦法追上能行走天際的歐爾•格爾。一旦放走歐爾•格爾,下次就換成別的地方發生一樣的慘劇。我們身為騎士,必須為無力之人舉劍,所以現在非得徹底殺死歐爾•格爾不可。」
  而是他深知〈魔法騎士〉應盡的職責。
  「妳快走吧,就由我來對付她。史黛菈……放心吧。不只妳在愛德貝格歷經修行變強,我也不再是那時候的我。我們會並肩而行,不是嗎?」
  「……────」
  〈魔法騎士〉存在的意義。
  一輝搬出這個大道理,她也毫無反駁的餘地。
  她還想繼續爭辯,純粹是基於情緒。
  KOK•A級聯盟排行第四。〈黑騎士〉的實力極為接近世界顛峰,她怎麼忍心拋下戀人離去?
  史黛菈卻說不出口。
  因為危險的人不只有一輝。
  史黛菈必須獨自面對〈傀儡王〉歐爾•格爾,她同樣也得置身於險境。
  一輝卻絲毫不露一絲不安。
  他要她孤身入虎穴。
  換句話說,他的言下之意便是──
  
  我相信妳,所以妳也要相信我。
  
  ……他的要求多麼困難又嚴厲。
  任何人都害怕失去最愛的那個人,遠比自己的死亡更加可怕。
  她實在很難答應一輝。
  (不過……)
  ──他值得相信。
  換作是別人倒還難說,他可是黑鐵一輝。
  他總是能讓自己一再見識到奇蹟──!
  「她很強喔。」
  「我知道。」
  「不可以死喔!」
  「我知道……!」
  兩人簡短交談過後,史黛菈鼓動炎翼,飛上天際。
  接著背對一輝,振翅飛翔。
  飛往奎多蘭的天空。
  目視彼方,緊追自己必須擊敗的敵人。
  
  ◆◇◆◇◆
  
  史黛菈展翅瞬間,艾莉絲隨即行動,準備擊墜她。
  但是她的膝蓋無法起跳。
  當她的意識從突然現身的一輝轉向史黛菈──
  一股如絲般微細的惡寒劃過〈無敵甲冑〉包覆的頸部。
  「…………」
  這是黑鐵一輝的引力造成的。
  假如她身處自己面前,卻將意識轉離自己身上,會有何種下場?
  他以威嚇呈現了那結果。
  一輝以恫嚇封住艾莉絲的雙腳,史黛菈一飛上天空,瞬間飛往遙遠的彼方,追逐歐爾•格爾。
  現在留在路榭爾住宅區的人,只剩艾莉絲和一輝。
  她想幫助歐爾•格爾,必須先打倒眼前的騎士。
  艾莉絲再次面向一輝。
  脖子隱隱作痛。
  方才的威嚇確實蘊含著殺氣。
  自己當時若是強行追趕史黛菈,一輝的刀刃會直接滑過自己的脖子。
  他是認真的。
  現在的他是真心打算殺死自己。
  (這也難怪……)
  史黛菈方才染上怒火的雙眸也一樣。
  自己現在的行為,理應遭人譴責。
  她幫了那個歐爾•格爾。
  她自己也無法相信。
  更是無法原諒自己。
  但是──
  (可是,我發現了……)
  當她掐住弟弟的脖子,親手觸及弟弟的死亡──
  ──自己殺不了弟弟,她不想殺死弟弟。
  她一旦察覺真相,就再也無法忽視。
  即便這麼做有多不可原諒,甚至背叛至今所有包容自己的人……艾莉絲•格爾仍然只能步上這條單行道。
  所以──
  「對、不起……」
  愧疚令她抬不起頭。
  如喘息般的道歉滿載苦澀,幾乎讓她窒息。
  但是這聲道歉更加壓迫艾莉絲。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道歉的權利。
  一輝見到這樣的她──說道:
  「阿斯卡里德小姐覺得抱歉,卻還是選擇了那條路啊。」
  「……咦?」
  艾莉絲聽見意料之外的話語,疑惑地開了口。
  這是什麼意思?她抬起原本低垂的眼神。
  於是,她發覺了一件事。
  一輝不帶憤怒、憎恨,也沒有鄙視自己。他的眼神雖然略帶哀傷,卻直視著自己。
  「〈魔法騎士〉應盡的義務、身為人的道德、人們對於〈黑騎士〉的期待與信任,妳背叛了一切,失去了一切……所有的道理將會輕視妳的行為。妳很清楚自己的行為是一場錯誤。」
  艾莉絲明白所有後果,仍然選擇這麼做。那麼──
  「那就是妳的……只屬於妳一個人的騎士道。」
  「……!」
  「妳至今一路面對殘忍的命運,那殘酷遠遠超越我的想像。妳因為那為之凝結的恐懼顫抖不已,卻奮戰到今天。這樣的妳擁抱所有後果,仍舊選擇這條道路。既然如此,旁人如我又有何立場插嘴?『妳錯了』?『死去的人們不希望妳這麼做』?我不想用這種隨處可見的勸戒指責妳。」
  那麼,他該怎麼做?
  她曾經兩度拯救自己的性命,自己能為她做什麼?
  一輝再三思索,終於得出答案。
  就在多多良告誡他的時候──
  自己也有無法退讓的事物,有想貫徹的騎士道。
  既然雙方的道路無法和平共存,他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事已至此,不需要更多言語。」
  他們是騎士。
  
  「我將以我的最弱(最強),在此阻斷妳的騎士道!」
  
  那就該以劍一決雌雄。
  他不會讓她追上史黛菈。
  一輝以架勢暗示自己的意圖。
  敵人立於同一塊大地,卻身處不同的道路。他直率又犀利的目光,凝視著和自己對等的敵人。
  「~~~~~~!」
  他的視線,徹底拯救了艾莉絲。
  

  
  自己理應遭世上所有人唾棄、憎恨,這名青年卻願意認同自己,將自己視為對等的敵人。
  感謝從胸口湧現,幾乎塞滿了心頭,化作淚水溢出眼眶。
  感激的話語不由得湧上口中。
  「…………謝、謝──唔!」
  艾莉絲無法道出自己的感激。
  她吞下感謝,筆直瞪視一輝。
  謝謝。
  這句話多麼討喜。
  希望對方原諒可悲的自己,只是在撒嬌。
  自己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他是如此堂堂正正,願意做為「敵人」正視自己。
  自己……不能再沉溺於感傷。
  挺起胸膛吧。
  即便自己的舉動多麼不可原諒──
  即使連自己都無法饒恕自身的離經叛道──
  要以這個決定為榮。
  在這名願意認同自己的優秀青年面前──
  
  (不能繼續醜態百出!)
  
  就在這一刻,無論結果如何,艾莉絲•格爾決心為自己的選擇殉道。
  同一時間,她也決定擊敗阻礙道路的這名騎士。
  她踏碎大地,戰斧指向一輝。
  轉瞬之間,艾莉絲全身迸發光之風暴。
  風暴掀起沙塵,壓迫路樹,震破四周民宅的窗戶。
  這不是魔力──而是「劍氣」。
  一輝不禁屏息。
  (多麼驚人的壓迫感。現在的她看起來,彷彿比以往的阿斯卡里德小姐壯大了兩圈。)
  一輝至今只見過一次如此懾人的劍氣。
  〈比翼〉愛德懷斯曾在夜晚的曉學園,展現如此劍氣。
  艾莉絲現在的壓迫感無限趨近於當時。
  但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
  〈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不曾在KOK•A級聯盟展現過這樣的自己。她真正的心願、自我遭到掩蓋時,處於身心不協調的狀態。但是現在的艾莉絲不同了。她取回真正的心願──不惜賭命、超越命運,一心想達成的那個悲願。此時此刻的她才真正拿出真本事。
  現在自己即將面對最接近世界顛峰的高手。
  並且與她來一場貨真價實的「殊死戰」。
  但是,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
  (我已經不再像當時一樣怕得發抖。)
  他面對愛德懷斯時,內心曾經不斷哀號,要自己快點逃跑。如今面對足以震飛氣流的劍氣,卻心如止水。他平靜地直視眼前的敵人。
  沒有動搖。
  沒有哀號。
  一輝的成長,證明他時至今日度過多麼充實濃密的時光。
  ──彼此心意已決。
  那麼,一決勝負吧。
  無法共存的騎士道在此交錯。
  只有一個人能往道路盡頭前進!
  
  「國際魔法騎士聯盟旗下,破軍學園一年級,〈七星劍王〉黑鐵一輝。」
  「KOK•A級聯盟排行第四,〈黑騎士〉艾莉絲•G(格爾)•阿斯卡里德。」
  「來吧。」「讓我們光明正大地──」
  
  「「一決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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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9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非常感謝各位購買、閱讀落第騎士第十四集。
  我是海空陸,從新年開始就苦於害獸騷擾。
  有隻鼬鼠不知何時闖進家裡了。我家位於山區,又是古老的木造住宅,有小動物闖進來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傢伙每天都在牆內、屋頂閣樓四處亂竄,還撕咬防火絕緣材料,吵得不得了。
  如此災難降臨,普通人又不能擅自驅趕鼬鼠,必須等待公所發文允許捕捉,而那份公文至少要等上幾個星期。簡直是地獄。
  雖說……現在早就成功捉到鼬鼠,也堵好缺口,噪音總算消失了。但從年初到解決所有問題,整整花了一個月之久。
  真是……每天晚上屋裡都在舉辦鼬鼠運動會,太傷人MP了。
  這場戰鬥真是又長又痛苦啊……
  
  抱怨不小心占了點篇幅,最後向支持本作的各位致上謝辭。
  負責插畫的WON老師,您這次也畫出十分出色的插畫,真是非常謝謝您。超度覺醒狀態的寧音實在非常可愛,很想再讓她出場,設定上又不能這麼做,真是讓我天人交戰……!
  負責漫畫版的空路老師,連載辛苦您了。我會衷心期待漫畫版的最後一集。
  責編、GA編輯部的各位同仁,一直以來受各位照顧了,我在這裡表示感謝。
  最後要向支持這部作品的各位讀者,致上最深的謝意。本作來到十四集,已經算是長篇系列作了,非常謝謝各位一路陪伴這部作品走到今天。
  
  下一集,終於要迎來法米利昂篇的尾聲。
  我想各式各樣的故事都會在下一集作個了結。
  我會努力炒熱故事氣氛,希望各位多多指教。
  那麼,我們在下集的後記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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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9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9-6-29 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LionsSino 于 2019-6-29 19:07 编辑

录入辛苦
话说看到这部就想到另外一部
学战都市Asterisk这大坑
这书作者三屋咲悠坑了多久了?无奈~
发表于 2019-6-29 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樓主,有圖片重複了
发表于 2019-6-29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挖的坑终于填了,不过好像还有
发表于 2019-6-29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前看到11卷,谢谢大佬录入。
发表于 2019-6-29 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间隔太久,前面的剧情又差不多忘光了
 楼主| 发表于 2019-6-29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jim147852 发表于 2019-6-29 18:51
樓主,有圖片重複了

已修復
发表于 2019-6-29 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女的簡直神經病…這種殺全家的弟弟也要救?
发表于 2019-6-29 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哇 终于等到了 这次台版那边真的能跳票
发表于 2019-6-29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終於等到14了 每卷都很精采 謝謝大大提供收錄
发表于 2019-6-29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正想說好久沒看到這部了
感謝樓主!!!
发表于 2019-6-29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把國家存亡用比賽來決定,
我該怎麼說呢?  ......真不愧是輕小說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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