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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鎌池和馬]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20[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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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 04: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9-6-2 04:45 编辑

  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20
  ——————————————
  作者:鎌池和馬
  插畫: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譯者:Seeker
  圖源:真妹控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亞雷斯塔毫不猶豫就拋棄自己的根據地──學園都市,
  對魔法大國英國展開總攻擊。
  這場乍看之下慘無人道的作戰,
  不知為何卻能看見上条、茵蒂克絲、一方通行、濱面及瀧壺的身影──
  力量凌駕於大天使愛華斯之上的大惡魔克倫佐,封印將在不久後解開。
  儘管非得在那之前從倫敦找出其弱點不可,
  但是對於大惡魔附身對象蘿拉所率領的英國清教而言,
  這怎麼看都是來自科學陣營的侵略。
  上条面對一場無人期望的決戰。
  在激戰之中,解救他脫離困境的竟然是舍監系溫柔傻大姊──奧索拉?
  
  
  作者簡介
  鎌池和馬
  ASCII MEDIA WORKS的電擊文庫系列執筆作家。於2004年4月以本作品出道。
  著作有《魔法禁書目錄》、《新約魔法禁書目錄》、《重裝武器》、
  《我與女武神的新婚生活》、《智慧村的座敷童子》、《未踏召喚://鮮血印記》等。
  
  
  畫師簡介
  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廣島縣尾道市人。
  現於關東某處過著半閉關狀態的生活,
  同時繪製插畫度日。
  擔任輕小說插畫作品另有《特甲少女》等。




  CONTENTS
  序章 科學與魔法徹底翻轉
  第一章 不動魔法大國與變態
  第二章 處刑塔張開大嘴等待
  第三章 血的選擇,虔誠兵器
  第四章 克勞利最討厭的東西
  終章 黃金自地平彼方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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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04:39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科學與魔法徹底翻轉 Become_to_War.
  
  
  啊,蘿拉,無辜的可憐女孩。
  人子不管怎麼樣都無法選擇自己的雙親。如果不和那種魔法師扯上關係,事情理應根本不會變成這樣。
  
  「噗呼!呼……啊……呼啊!」
  十二月深夜。冰冷雨滴灑落在學園都市的黑暗之中。
  原本該是救贖象徵的某醫生所在醫院的正面。留著一頭超長金髮的女子,就像在溼漉的柏油路面上溺水一般,嘴巴開開闔闔地索求空氣。
  這不是什麼譬喻。
  看在他人眼裡,大概會以為身穿米色修道服的最高主教倒在地上吧。不過,實際上她已經有半個身子陷進停車場,逐漸沉入漆黑的深夜之海。
  此外,現場還有另一人。
  已經看不出原先樣貌的魔法師,如今穿戴著藍色外套、魔女帽、斗蓬,成了一名任由銀色長髮隨風飄揚的可愛少女。她微微一笑,輕聲說道。
  說話對象,包括肆無忌憚散地播襁褓中愛女莉莉絲亡故遠因──近代西洋魔法的馬瑟斯;由慾望深重男子召喚出來的克倫佐;以及遭到大惡魔附身的另一個女兒,蘿拉。
  「在魔法的世界,十分重視象徵。」
  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
  他,或者說她之所以會開始講課,大概是長年擔任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一職的弊害吧;抑或是因為「女兒」就在眼前,所以展現了自己為人父母的那一面。
  「不只那些特殊個人與民族保護的銀製武器或大理石遺跡。繫上腰帶,以長槍戳刺。任何人都理所當然做得到的行為,也能具有附加價值,但我可不會一一解釋它們分別指什麼。重點在於任何事象都有其意義,克倫佐。與其說原本就存在,倒不如說像我們這種愚者,將一切當成網址般隨意分割濫用而導致『空位』消失,還比較接近。」
  亞雷斯塔施加力道。
  蘿拉•史都華拚命地想從漆黑的溼漉柏油路面中抽身。
  「那麼,這回就仿效一下向十字架祈禱的聖瑪格麗特吧。畢竟你應該和我差不多,都很討厭這種勸善懲惡的故事。」
  說到這裡,父親將自己皮鞋的後跟,抵在有美麗金色瀏海妝點的雪白額頭上。
  「踩踏。」
  「……斯塔……」
  「這可是宣告驅逐惡魔、奪取其力量、拔除災厄、平穩重新歸來的『象徵』喔,大惡魔克倫佐。」
  「亞雷斯塔•克勞利──────────────────────────────────────────────────────────────────────────────────────────────────────────────────────────────────────────────────────────────────────────────────────────────────────────────────────────────────────────────────────────────────────────────!」
  耗費漫長時間接受月光照耀蓄積力量的魔性象徵──黃金秀髮開始蠕動。模樣既不像太古的魔女也不像未來的外星人,一股方向有所偏差的恐懼隨之噴發。那已經是超出想像力範圍的存在。如果毫無防備就面對大惡魔,在談論物理性規格之前,或許就已傷及魂魄而被迫屈服。
  然而,創造近代西洋魔法一切的魔法師,就是不一樣。
  銀色擊潰了金色。
  滋──!亞雷斯塔腳下力道進一步增強,將痛苦掙扎的蘿拉那張俏臉壓進柏油路面深處。不,這不只是銀色魔女的力量。所謂的學園都市,正是當年那個義大利小島上的魔法師聖域──泰勒瑪修道院的重現。少女用上這一切,施加了近似於超重力的「封印」。
  「被正道擊潰的屈辱怎麼樣啊?那麼我們就讓話題離開聖瑪格麗特,談談用上小聰明的技術吧。」
  那個亞雷斯塔•克勞利親自出手。
  「西旗。以雙重象徵與色彩設計拒絕該惡性吧。吾未能抹去汝性中之疑,故以斷絕一切聯繫求得守護。而於護身之際,無罪之身無須離開此處,惡者當因其責自行退下!」
  本來,學園都市並非為此而設計。
  如果知道蘿拉•史都華的真面目,其實是占用女兒肉體的大惡魔克倫佐,他的「計畫」從一開始就不會是這種樣貌。
  然而,重點不在這裡。
  這位魔法師定義了何謂魔法,支配記載於其中的一切。此人並非平庸之輩,即使那些東西如今已是忌諱,成為詛咒的對象,他的實力還是沒有弱化。儘管憎恨、痛苦,亞雷斯塔依舊是一名貨真價實的魔法師。對這樣的「人類」而言,眼裡所見一切全是魔法。呼吸吐納、站立坐下、走路停步。路旁的石頭也好,裂縫長出的雜草也罷,任何物質都與神祕相繫。
  「如果不確實殺掉我,實現與馬瑟斯的約定,就無法擺脫契約,是吧?你也很悲哀呢,大惡魔。」
  「……嘖……」
  「話雖如此,但我也沒有什麼客氣的理由就是了。」
  不需要什麼特別的東西。
  畢竟所謂的近代西洋魔法,是讓千萬人不分才能高低都可以平等設計神祕的技術體系,也因此撕裂了某個魔法師的家族。
  亞雷斯塔向必須持續遵從亡者馬瑟斯之命的大惡魔朗聲宣告。
  「我會用建立起來的一切,拖住你的腳步。克倫佐。」
  甚至不讓對方開口。
  雖說蘿拉已被附身多年,腳踩親生女兒的父親究竟有何感想,依舊難以估量。
  「即使做到這種地步,終究還是只能用來爭取時間。照這樣下去,根本殺不了你。但是我們在爭取的時間裡能做到什麼程度呢?你就在封印裡想吧,正如世界上每個國家地區都還在實施與紀元前毫無分別的徒刑一樣,浪費時間乃是千萬人共通的負擔。不用在意,我們交情那麼好。你應該對這件事很了解,雖然也正因為如此,它將成為最大的恐懼與痛苦。」
  有如泥巴的黏稠聲響起。
  這股壓力,體感上已經沉重得足以匹敵小行星。亞雷斯塔•克勞利用自己的腳跟,將大惡魔壓進漆黑溼漉的柏油路面深處。
  啪嘰──!
  緊接著。隨著一聲宛如審判之雷從天而降的異響,擔任學園都市動脈的複數幹道爆出不自然的閃光。
  它們畫出一個巨大的正三角形。圖案中心刻有十字。
  若是對近代西洋魔法稍有涉獵的人,應該立刻就會知道是西旗。這種驅魔印記會監視儀式地點的邪惡力量集合體──好比說,與「天使之力(泰勒瑪)」似是而非,會危害人類的某種存在──並阻止其接近以保護施術者,便利性在眾多象徵武器裡名列前茅。善良有益的力量不受影響,只排斥邪惡無益的力量,這個易於使用的特徵也是一大賣點。
  僅僅一瞬間。
  閃光消失之後,什麼也沒留下。
  就連陷進柏油路面裡的金色惡魔也不見蹤影。
  亞雷斯塔俯視著溼漉的漆黑路面,詛咒似的低語。
  「……一切由此開始。就讓我好好利用爭取到的時間吧。」
  沒錯,這不過是前哨戰。對症治療。身為優秀魔法師的銀髮少女,非常明白情勢根本不能樂觀看待。用一座直徑數十公里的城市封印,聽起來似乎很不得了,但一開始的都市規劃當然沒考慮到要用來對付克倫佐。只是讓原本就如蛛網般遍及全市的幹道彼此連接,賦予類似封印的意義而已。
  不過就這點程度,那傢伙能直接鑿穿。
  畢竟,如果亞雷斯塔的預測正確,克倫佐應該具備正面擊退「那位」聖守護天使愛華斯的力量才對。
  就目前來說,人類沒有根本性的對抗手段。
  這種應急的爭取時間法,一旦被找出應對方法就沒用。等到蘿拉•史都華下一次露面,便再也沒人能夠阻止她。
  「……嗚。」
  從銀髮少女的方向傳來吐血的聲音。
  這並非科學超能力與超自然魔法的衝突,而是在此之前的問題。打從一開始,所謂魔法就是種危險的東西。危險到會在施法者毫無自覺的情況下,奪走人的性命。
  不能讓自己施展的魔法,對這個遼闊的世界造成不良影響。
  魔法的反作用力會紮紮實實地回到自己身上。儘管用手掩著嘴角,擁有少女外型的某人依舊露出微笑。魔法師應如是。「人類」淋著隆冬時節的雨,低頭看著空無一物的地面,輕聲呢喃。
  「……我一定會把我的二女兒也要回來,克倫佐。」
  
  
  學園都市的機能完全停擺。
  當然,居住在這座城市的兩百三十萬人,無從知曉什麼大惡魔克倫佐。他們所目睹的,僅有短暫如閃電的「光」。隨之而來的大停電,應該讓很多人聯想到整體輸電系統故障吧。
  但是沒辦法靠社群網站或關鍵字搜尋輕易地找到統計數據。
  也沒出現防止混亂的官方廣播。
  ……畢竟通訊設施和其他諸多建設一樣掛了,所以某方面來說算是理所當然。儘管似乎也有人認為網路與行動裝置是謠言的溫床,可是完全斷網導致各自孤立也有它的危險。
  「看不見的怪物」,轉眼間就從一張嘴傳往另一張嘴。
  是單純的意外?還是某種攻擊?
  會長期持續下去嗎?有什麼需要先掌握住的物資嗎?
  還有。
  無論是外來的攻擊還是內部的掠奪……照這樣下去,待在「這裡」還安全嗎?
  到頭來,大家之所以立刻「行動」,恐怕還是因為學園都市的人們,早就透過原因不詳(官方如此定調)的「大熱浪」深切了解到,公共建設損毀將導致環境變得多嚴苛。
  不能只是等待。
  耍賴也沒意義。即使沒有看得見的明確敵人,失去衣食住仍然是重大威脅。
  倒不如說,沒有只要打倒他就能結束一切的「敵人」,或許更為麻煩。
  不久前那場實際上是人為的微波攻擊「大熱浪」,已經讓兩百三十萬人體會到都市公共建設毀滅的恐怖,因此他們動作迅速。既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混亂怨嘆,也沒有隨便找個負責人圍起來怒吼發洩。如果不能適應變化,真的會死。這個以整體自然界來看是理所當然卻實在太過冷酷的邏輯,重新浮上心頭。察覺這種實在難以說它屬於科學之城的詭異氣氛後,人們動作真的很快。
  「不要推,目前還沒有問題!不需要急著衝向巴士,也可以上卡車和貨車……」
  身穿綠色體育夾克的警衛(Anti-Skill),就這樣在懷裡盡可能塞滿行李的孩子們面前幫忙指路。可是喊出這些話的大人,其實自己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那片閃光是什麼?街上多到數不清的風力發電機全都掛了嗎?是搶修造成的後遺症嗎?還是惡意攻擊?儘管腦中滿是疑問,卻不能表露出來。一旦這麼做,會讓多達居民比例八成的學生爆發恐慌。再考慮到他們強大的能力,無論如何都要避免這種狀況。
  總而言之,只知道現在學園都市的環境水準,已經降到生存率與「大熱浪」災害時相當的地步。不能讓那麼多孩子留在這裡。而且一切都停擺,所以也無法安排所有人施打追蹤用的奈米裝置。
  今後時代會有多大的改變呢?
  就連他們抱在懷裡的牙刷和存錢桶,在「外面」的世界看來也是異形科技結晶。最重要的是,孩子們本身接受過將微觀量子論提昇至巨觀物理現象層級的能力開發。
  而且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有些人不遵循避難指示。
  好比說,長相完全一樣的軍用量產複製體少女。
  「你不一起來嗎?御坂御坂試著拉拉大衣的衣角。」
  說話者是個外觀年齡約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身上穿著厚重到顯得保護過度的大衣。
  至於那個將身子倚著現代風格手杖聽她說話的人,則是學園都市最強的超能力者(等級5)。
  一方通行輕輕嘖了一聲。
  「……我有很多事要忙啦。」
  「御坂跟去會不會比較好?」
  「開什麼玩笑,妳只會礙手礙腳。」
  一輛與完全不符合第一名美感的金龜車駛來。握著方向盤的人是芳川桔梗,她也是這類複製技術的專家。
  在副駕駛座,有個身上服裝類似奧黛而且眼神凶惡的少女對他們揮手。番外個體。御坂網路裡頭,調整成集中輸出惡意部分的對一方通行用活體兵器。
  白袍研究員芳川桔梗打開駕駛座的門,這麼說道。
  「道別完了嗎?」
  「古板大姊妳壓倒性地不對呀。這時候就該用望遠鏡觀察個二三十分鐘啦,噗嘻嘻!啊哈啊哈哈!難得我正努力想透過御坂網路旁觀第一名的害羞表情呢☆」
  嘖聲再次響起,這回帶有惡意。
  第一名一副傻眼到了極點的模樣說道:
  「其他複製體要怎麼辦?」
  「安排好嘍。雖然不能讓長相完全一樣的女孩子排隊坐上擠滿人的巴士,名義上得當成貨物就是了。不過從衣食住的水準來看,密閉貨櫃應該比一般的套房還舒適喔?」
  「到外面之後?」
  「明明有這麼多衛星在地球周圍轉啊轉,祕密花園卻意外地到處都有。我啊,說不定搞錯了留職停薪期的用法。所以呢?難不成你以為憑『外面』那些媒體的水準找得到她們?」
  「叩」的一聲,一方通行用那支現代風格手杖,輕輕敲了一下溼漉的柏油路面。
  接著這麼說道。
  「那就好。」
  「嘻嘻。你變了呢,第一名。」
  「有什麼不好的?」
  「……哎呀討厭,真的已經爬到更上面的舞臺了耶。習慣當壞蛋的御坂有點寂寞。」
  番外個體在金龜車副駕駛座上鬧彆扭似的嘟起嘴,但是一方通行懶得理會。一旦認定自己是當前最強,就等於放棄今後的成長。這樣真的能算是「強大」嗎?現在的他,已經有了抱持疑問的餘地。
  「這趟旅行不會太久,我很快就會搞定它恢復原狀。」
  「哎呀。你沒想過趁這個機會扯掉項圈,在自由的世界展翅飛翔嗎?」
  「妳這話是認真的嗎?」
  學園都市是個惡意熔爐。
  然而一旦沒了這座城市以及有合作關係的外圍組織,當成量產軍用複製人送出去的妹妹們就會失去容身處。「外面」的世界對於複製人來說,無論是醫療器材還是法律相關問題,準備都遠遠不足。無論站在頂端的人是誰,想保護她們都需要學園都市這個框架。
  「……真的……真的什麼都不用擔心對吧?」
  幼小的少女輕聲這麼說道。
  她抓住一方通行的衣角,仰頭看著少年。
  「這次不會再受什麼傷了吧?御坂御坂試著確認。」
  「……」
  那麼,「普通人」在這時候該怎麼回答才對呢?由於自己處於最強階層,所以第一名無法判斷。
  第三次世界大戰時,他因為情況十萬火急而帶著最後之作前往俄羅斯。畢竟,那時的他精神層面尚未成熟。現在,則有了能夠承認這點的「強大」。當時應該也有部分原因,在於無法忍受重要事物遠在天邊的恐懼吧。就和身處風暴中的海洋或風雪中的高山一樣,只要放手片刻就再也抓不到。當時他真的如此擔憂。
  可是,這樣不行。
  他認為這不算真正的信賴。
  接下來,一方通行將看見不一樣的世界,中心與他過去建立起地位之處截然不同,根本無法預測會發生什麼事。然而這不是重點,有句話他非說不可。「強大」也有很多種,此時此刻,為了說出這句話而擠出每一分力氣,將會通往自己所期望的「強大」──第一名這麼想。
  所以他說道。
  「別擔心,我一定會回來。」
  「嗯。」
  好啦,工作的時候到了。
  一方通行彷彿要甩開不捨一般,轉身背對自己在數次奇蹟相助下建立的溫暖世界。
  黑暗的彼方,前人未至的戰場正在等候。
  
  「妳以為現在到底幾點啦茵蒂克絲這樣絕對不行啦什麼豚骨拉麵棒也只是把還沒倒熱水的杯麵弄成棒狀而已完全沒用啊它根本就是只有冬天在雪山遇難時才能入口的鹽分熱量集合體嘛真是的──!」
  
  「勾引?哎呀不行啦瀧壺小妹妹怎麼能用自己心裡想的去猜測人家內心話呢什麼貧血迷你旗袍和銀髮褐膚繃帶埃及大姊如何如何的真要說起來妳又不會使用讀心能力咦咦~來自南南西的訊號算不上根據啦什麼小麥色大姊姊的說明很囉嗦我也不知道啦救救我啊!」
  
  一方通行嘆口氣,罕見地望向遠方。
  ……或許保持適度的距離還是很重要。
  
  ◇
  
  換個時間與地點,埃及,地中海沿岸。
  萬里無雲的藍天,加上低溼度的乾燥空氣。
  這裡是前往目的地的中繼地點。
  一處綠洲,位於看似能直接印成風景明信片的細緻沙漠正中央。有個「祕密藏身處」安排在此。不是別墅,而是一輛箱狀露營車。
  既然舞臺是埃及,應該就輪到全身繃帶的褐膚美女大顯神威,可是此處完全看不見奈芙徒絲、娘娘兩位「魔神」的蹤影。說穿了,她們並不是俗世意念能夠左右的存在。只不過,既然是徹頭徹尾的戰鬥狂,就算什麼都不說,她們照樣會出現在紛爭的中心──銀髮少女這麼認定。
  再怎麼說,這裡畢竟是老戲碼一再上演的人世。
  「這下子就還清最後一筆帳嘍,亞雷斯塔。」
  戴著太陽眼鏡的金髮少年──土御門元春這麼說道。
  「雖然目前還是個安全的藏身處,不過情況每秒都在改變,可別忘記這點。」
  藍色西裝制服上披了斗蓬還戴著魔女帽的銀髮少女,瞄向別處。
  留著妹妹頭的外套比基尼少女烏丸府蘭微微點頭。
  她輕搖頭上的兔子天線以及屁股上的球狀都卜勒雷達,開口表示:
  「……說明內容裡沒有矛盾。沒有電波或紅外線等振動,電子迴路散發的些許磁場同樣以下省略。不用擔心因為搭載發訊器而讓英國方偵測到位置,也不用怕車底裝了無線引爆式的塑膠炸彈。」
  雖然都是些像在遷怒的惡意假設,卻也無法保證絕對不會發生。與其怪土御門的性格,倒不如歸咎到亞雷斯塔和人結怨的理由太多。
  而且呢,府蘭雖然原本是上里勢力的人,但她同時也是受命融入那個奇特集團將內部情資一一向蘿拉•史都華報告的魔法師。儘管看上去天然呆的程度不輸瀧壺理后,不過以階層來說,她和潛入學園都市的土御門元春待在同一個世界。就偵測惡意這點,可以說她比上条當麻和一方通行更適合。
  「不過,真的有必要和英國方正面衝突嗎?應該不至於所有人都是克倫佐的手下……」
  「這個嘛,像妳碰上的那種直接操作,應該是祕密武器。不過英國紳士的善良正義感,現在只會礙事。如果詳細解釋,特地爭取時間也會變得沒意義。必須以最短最快的路線掌握克倫佐的阿基里斯腱,即使要和連自己到底保護什麼都沒弄懂的英國方直接交戰也一樣。」
  「……」
  「妳不需要特地跟來。A•O•弗蘭西斯卡那件事,光靠當事者的意志無法避免。為此感到過意不去就太可笑了。」
  太陽眼鏡少年哼了一聲,跟著說道:
  「還有,埃及的沙漠裡現在還埋著德國製地雷。如果自己把車開到上頭被炸飛,可不是我的錯喔。」
  「嗯。」
  「不提供售後服務。我自己也會混進去。如果重視家人,就連我的事一起考慮,要是妹妹碰上危險我就宰了你。」
  最後,土御門元春將目光轉往府蘭身上。似乎是在問「妳打算怎麼做」。相對地,外套比基尼則是搖搖頭。這名嬌小的少女,在揮別自己戀情時也是如此。她沒有逃避躲藏而是正面挑戰,確保自己的容身之處。不像土御門那樣尋求「世界的盡頭」。
  不久前,還以A•O•弗蘭西斯卡身分被蘿拉(=克倫佐)透過三顆紅寶石操縱的府蘭,或許能夠察覺不同類型的危機。雖然不曉得她是想徹底毀掉再度受到操縱的可能性,還是想償還被大家解救所欠下的人情。
  「……我知道了。這是妳的人生,交給妳的嗅覺。」
  僅此而已。
  土御門元春彷彿混進什麼東西裡似的,搖晃著消失在理應空無一人的沙漠中央。簡直就像只為了帶路而活到現在的村民A。
  「好啦。」
  銀色長髮,配上藍色的西裝制服、魔女帽,以及斗蓬。搖身一變成為少女的罪魁禍首,嘆口氣打開不銹鋼門,和身穿外套配比基尼的兔子天線少女踏入車內。比單廂車來得寬敞的空間等著兩人。沙發與桌子基本上是折疊式,雖然只有個比電話亭小的淋浴間能洗澡讓人介意,但也不能奢求。
  先進車內做家庭訪問的刺蝟頭高中生──上条當麻皺起眉頭。
  「跟是跟來了,但為什麼是埃及啊?」
  「對於歐洲圈魔法師而言,和西藏一樣近在咫尺的聖域──黑暗大陸非洲,乃是神祕的熔爐。這裡和愛華斯及克倫佐的召喚實驗也關係匪淺……不過嘛,實際上克倫佐早在被我召喚之前,就已經受馬瑟斯使喚了。他們不是從人昇格為『魔神』,而是主軸根本就不一樣,我不認為硬碰硬能贏,但既然要對抗遠在自己之上的強敵,好歹該在有利的地形開打。雖然不曉得能做到什麼地步,不過呢,至少這裡應該是最容易干擾大惡魔的地點。」
  之所以沒挑固定的別墅而選擇能自由移動的露營車,大概也是因為這樣。亞雷斯塔不認為這裡能安全到最後,反倒覺得透過不斷移動抹消足跡比較好。
  「米娜•馬瑟斯。」
  「什麼事?」
  如影子般悄悄站在露營車角落的西洋喪服貓耳未亡人(?)微微歪頭,保持待命狀態回話。
  在她腳邊,三花貓則追著那條像獨立生物般擺動的尾巴玩耍。
  外表已是少女的亞雷斯塔面不改色地說道:
  「我不在的期間,我女兒莉莉絲就拜託妳了。她是嬰兒,而且歷史上是感染傷寒。牛奶也好玩具也罷,有可能放進嘴裡的東西都要多加注意。小心別讓扭曲原本命運再次誕生的嬰兒死於同樣的原因。」
  「了解。好歹以屬性來說我也算是人妻,請別擔心。」
  那麼……不久前還連吃飯的概念都搞不清楚,蹲在便利商店前含淚咬著電纜線的又是哪裡的誰呢?要是那位店長看見或許會慘叫出聲,但是銀髮少女不會拘泥於只要搜尋就會知道的小事。
  明顯的敵意,或是機械性的恭敬口吻。
  從頭到尾,亞雷斯塔周圍就只有這兩種態度。
  可能是注意到這點了吧,曾是統括理事長的「人類」淡淡一笑。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上条當麻。
  襁褓中的小生命輕輕地「唔~」了一聲。儘管和濱面仕上一起行動時,她看起來能運用立體拼圖等多種神祕,透過木像完美地使用人類語言,可是反過來說,自然狀態下應該是個普通的嬰兒吧。如果不是處於性命攸關的戰鬥模式,或許就不會那麼勉強自己了。
  這裡。
  對於亞雷斯塔•克勞利來說,也許就是最後的避風港。相當於讓他或她留在溫柔世界的救生索或船錨。「人類」主動拋開這些,如此宣告。
  「我還要去拯救另一個女兒。」
  茵蒂克絲、歐提努斯、一方通行、濱面仕上、瀧壺理后、烏丸府蘭,以及上条當麻。
  亞雷斯塔環顧在場眾人。知道
  「老實說,天真地相信他人所授正義的英國方沒有罪,然而誰都殺不了目前暫時封印在學園都市的大惡魔克倫佐。即使做到那種地步,那傢伙依然很快就會爬出來。一旦克倫佐重獲自由,我的女兒就回不來,人類歷史大概也會永遠留在陰影之中。既然魔法大國英國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守著那傢伙的阿基里斯腱,那麼以時間來看只能強行突破。如果要一一解釋清楚,克勞利還活著,科學方大本營的首領是魔法師,魔法和科學之間根本沒什麼隔閡,要講的事堆積如山。我不想浪費毀掉學園都市才爭取到的時間,所以要直接攻堅。」
  「一下子就變成危險的話題啦……」
  苦著一張臉插嘴的人,果然還是刺蝟頭高中生。
  「人類」則很符合「人類」的作風,露出和喜怒哀樂都有所不同的惡毒笑容說道:
  「蘿拉•史都華從內部操縱英國,替內外帶來自己期望的破壞。這種差勁的品味,只要看施加在魔道書圖書館與烏丸府蘭身上的小把戲,應該就能明白。我可以保證,放著不管對任何人都沒好處。」
  「真是的,這個天秤上頭就只有邪惡和邪惡啊?」
  「我倒覺得,和完美善性那種危險的東西相比要好得多了。以目前的狀況來說,殺不掉附身在我二女兒身上的大惡魔克倫佐。就算有幻想殺手也一樣。原因在於克倫佐用來將自己釘在加盟大英國協那五十三個國家地區的『機關』。其他地方已經安排好了。我們要直接殺進大本營中的大本營,英國。」
  實際上,之所以路過埃及,不只是因為亞雷斯塔•克勞利要仰賴自己過去的足跡。攤在折疊桌上的世界地圖,以紅色油性筆畫上亂糟糟的線,看起來簡直就像老格鬥遊戲裡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那樣。具體來說,紅線是從日本東京開始,途經東南亞,現在是埃及,接下來則要渡過地中海從希臘前往法國,之後從該國的加萊港橫越多佛海峽,抵達英國東南部。
  「加萊已經打下來了。」
  亞雷斯塔•克勞利冷酷地宣布。
  「由於學園都市停擺,又無人能應付這個狀況,那些尖端科學兵器應該亂成一團了吧。畢竟這是個連軍事都要共享的時代,連衛星通訊相關事物也包含在內。現在只要專注在魔法勢力上就好。接下來我們要反向進行諾曼第登陸。不管有怎樣的防禦陣地等著,都要強行渡海衝進英國。來到這裡的人,應該都有各自的目的,其中大部分是我播下的災厄種子所致。我並不溫柔,所以我要這麼告訴你們:我不會為你們撥出時間。這是一條中途不停車的高速鐵路。所以一旦找到自己的目標車站,就照自己的判斷中途下車達成目的。無論是坐過頭,或者是著陸失誤扭到腳,我都不管。」
  「……」
  「同時,我的目的只屬於我。各位完全沒有奉陪我到終點的義務。如果覺得情況不對,立刻甩開我下車。學園都市已經沒了,大人不會保護你們。自己的判斷,自己負責。過去擔任統括理事長的『人類』,最後能教你們的就只有這些。」
  沒有任何人說「有什麼資格講這種話」。
  儘管許多人都遭到他或說她擺布、掠奪,因此走岔了人生路。
  自己的判斷,自己負責。
  超乎常理的壞蛋。如果有心,要動用半個世界──科學陣營的情報技術替自己洗刷惡名輕而易舉,但是亞雷斯塔•克勞利沒這麼做。就這點來看,大概能明白這個連外觀年齡與性別都拋棄的魔法師並未說謊。
  「那麼,我們開始吧。」
  之所以隱隱散發著死亡氣息,或許是已經有所覺悟的結果吧。
  正因為不畏死亡才被死亡纏著不放,也很符合這個「人類」的風格。
  「魔法與科學。將我分割的世界整個砸爛吧。」
  
  ◇
  
  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發生的事,刺蝟頭高中生上条當麻隱約還有印象。
  為什麼他的腦袋會昏昏沉沉呢?理由非常簡單。
  
  ◇
  
  「我覺得行不通喔……?」
  胃部感受到沉重壓力。視野劇烈地上下搖晃。可是上条當麻根本無暇理會已經不稀奇的暈船。更為直接的威脅讓人心臟緊繃,腦袋不斷發出近乎要爆炸的過剩訊號。
  「我覺得這絕對行不通啦!會死啊,這次真的會死啊──!」
  啪哩哩哩哩!一陣聽似金屬外翻的聲音響起,視野隨之變得開闊。
  真要說起來,這東西應該是遊艇才對。現在它卻像美國等地的低能動畫一樣,硬是裝上噴射引擎在波浪間水平穿梭,成了時速一百五十公里的移動凶器。但是相當於頂蓬的部分整個消失無蹤,不知不覺已經變為敞篷狀態。而且眼前這一整片幽暗海洋,和平時的多佛海峽實在相去甚遠。
  今天原本是個看得見月亮的夜晚。
  爆炸、閃光、烈火接連不斷,別說星空,就連滿月也遮得住。
  從法國加萊地區算起,不到四十公里。在感覺能割傷肌膚的冰冷海風中,不留情的閃光接連從遙遠的水平線彼方撞過來。掌舵者雖然是亞雷斯塔,但是上条根本搞不懂究竟以什麼為標準左右逃竄。總而言之,船體被一點一點地削掉,現在連頂蓬都沒了。如果射線再低個幾十公分,就會落在一發爆頭的位置,連上条的右手都來不及。
  遊艇飛越跳臺般的海浪,抓住上条手臂的茵蒂克絲在搖晃之下,臉色蒼白地說道:
  「那是英國……?該怎麼說,氣氛完全不一樣。」
  「茵蒂克絲?」
  上条一臉納悶。她雖是英國清教的人,但每年都會被消除記憶,所以英國對她而言應該是個親近卻遙遠的地方才對。感覺上或許就像看著電視裡面的故鄉。這樣的茵蒂克絲,此刻卻皺起了眉頭。
  「恐怕是在沙灘上設置許多特別的紋章,水平發射守護聖人的天譴與詛咒。可是,那樣等於主動排斥。就像縮在殼內,遠離不想看見的東西一樣。」
  亞雷斯塔冷哼一聲。
  如果上条在「沒有窗戶的大樓」裡所見內容全是事實,那麼對他(?)而言,生長的故鄉英國應該沒有多少美好回憶。
  「整個多佛海峽一分鐘大約八十萬發左右啊。照那個樣子看,就算沒有追蹤能力,也能純靠彈幕蓋掉夜空呢。」
  坐在上条肩上的巴掌大歐提努斯,畢竟是戰爭之神。對於這點沒有絲毫驚訝。
  儘管眼前景象有如用實彈舉行的煙火大會,不過實際上,英國方部署在海岸線那批操縱非常規大型靈裝的魔法砲兵,並非幼稚地鬧脾氣。
  倒不如說,恐怕他們才是在拚命。
  
  吼────────────────────────────────────────────────────────────────────────────────────────────────────────────────────────────────────────────────────────────────────────────────────────────────────────────────────────────────────────────────────────────────────────────────────!
  
  聲音並非來自水平線的彼方。
  不遠處爆出一聲聽似肉食性恐龍的咆哮,讓上条忍不住縮起脖子。
  或者,是身上插滿了無數利劍長槍的浴血怪人。
  或者,是胯下樹木掃帚開了很多人臉狀孔洞的老人。
  或者,是長相英俊背後有七色光環的有翼俊美青年。
  或者,是臟腑集合體上長有數個食蟲植物般血盆大口的醜惡巨龍。
  百、千、萬,或者更多。多到彷彿要蓋住整片幽暗海洋的異形大軍,一口氣從法國湧向英國。英國清教祭出奧祕中的奧祕,一分鐘轟出八十萬發。即使做到這種地步,依舊無法將敵人趕回去。每當砲擊讓怪物損耗,就有新的怪物補上。他們與聯合王國之間的距離一點一點縮短。
  說穿了,還保有人類外型的個體反而罕見。
  有如鼓漲章魚的觸手大隊﹔靠生鏽鐵裝甲硬是壓住肌肉的肉食恐龍﹔將混凝土立方體接在一起構成可笑五體的某物﹔看似連大卡車與油輪都能一口吞掉的個體也隨處可見。
  身穿外套配比基尼又以凝膠狀保溫劑護住肚子的烏丸府蘭,以小手壓住被爆風吹得亂飄的兜帽,同時這麼嘀咕:
  「……亞雷斯塔•克勞利。」
  當然,說話對象並非那位擁有少女外型的掌舵者。
  不只多佛海峽。
  實際上,加入大英國協的五十三個國家、地區,都在進行這種戰爭。
  「就叫它克勞利災害吧。這是冠上我名字的災厄。」
  邊哼歌邊轉舵的亞雷斯塔輕鬆地說道,還發出宛如故事書中魔女的低沉笑聲。
  「多虧利用蘿拉肉體的克倫佐殺了待在『沒有窗戶的大樓』裡的我,無數重疊的if之我大舉湧進這個世界。總數粗估在十億以上,零頭的部分就懶得算了。這裡面有將魔法鑽研到極致的克勞利,也有徹底放棄魔法的克勞利。不過呢,他們全都沒有正常的可能,原因大概就在於我是我吧。」
  粗大閃光持續消耗亞雷斯塔大軍──克勞利災害的數量,然而衝勢依舊強勁。上条等人混在多到能遮住海洋的怪物群之中,照理說這種情況對他們而言再好不過,但是光用看的就讓人不寒而慄。遼闊的海洋就像丟進了紅茶茶包般染得鮮紅,處處都能看見漂浮的骨肉。
  如果從外太空觀看,或許地球會是一顆血行星。
  方才說過,不只多佛海峽如此。克勞利災害四處逞凶。光是直接受害者就有五十三國。如果考慮到鄰近國家也被牽扯進混亂之中,大概沒有任何國家或地區能夠倖免。
  亞雷斯塔•克勞利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說不定,搞不好。
  此刻握住船舵的銀髮少女,或許也是一樣。
  一陣刺耳又鮮明的聲音響起。
  由無數臟腑與嘴巴聚集而成的龍,張開自己的血盆大口。隨之解放的濁流,可能是胃液還什麼吧。這記直線反擊有如工業用水刀般強勁,在水平線的彼方炸開。地表瞬間爆出類似積雲的東西,說不定是具有硫酸那種效果的化學煙霧。
  來自多佛海峽的光之砲擊略微衰退,怪物群隨即湧上。
  很近。
  由白色石灰岩構成的海岸就在眼前。上条當麻看著月光下浮現的終點,嚥下口中唾液。不,那裡只是起點吧?時間的流動也變得曖昧不明。
  就在這時。
  轟──!光之砲擊從旁擦過。
  直接命中與遊艇並行而且巨大得需要仰望的內臟集合體。殘骸四處飛散,某種比斷裂小貨車還要大塊的物體晃動著撞來。
  「嗚……嗚……嗚哇──!」
  束手無策。
  遭到龐大質量擊中的遊艇,有如被踩了一腳的糖果盒般凹成ㄑ字型並斷開,將上条等人甩往已經染成一片紅的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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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04: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不動魔法大國與變態 Welcome_Home, A.C!!
  
  
  1
  
  情況與往常有所不同。
  多佛海峽乃是通往歐亞大陸的門口,純白的美麗海岸即使縱觀英國全土仍舊首屈一指。這裡原本就是以柔軟石灰岩構成,離細緻白沙灘不遠處,便有近乎垂直的白牆般懸崖擋著。到了月光照耀的夜晚,理論上整片陸地會泛起淡淡光芒,與幽暗海洋形成美妙對比。
  美景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裡只有大量雜質。就如同海岸被海流堆滿異鄉垃圾,或者船隻在沿海發生意外一般,遼闊的海岸線上,到處都有人造物體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十二月的海風打在負責戒備的女騎士臉上。儘管冰冷,卻不至於讓海結凍。因為這裡並非是像聖誕老人的國度那麼寒冷的大雪地帶。帶有濃厚海潮味及些許溫度的冬風,今晚就像淋上了鮮血似的令人不舒服。
  混凝土磚的尖角,從海洋的方向伸出。
  許多面大盾像路障一樣插在海灘上。
  白沙灘有些地方被隨手弄平,大概是因為臨時灑上沙子蓋住代替地雷的魔法陣吧。
  垂直的峭壁上插著不少鋼骨,上頭布滿荊棘,宛如監獄外牆的帶刺鐵絲網。
  不,不只那些直接用來防止登陸的障礙物。
  補給用的木箱與油桶──或是偽裝成這樣的陷阱;當成救護站的帳篷;防備水平線彼方砲擊的散兵坑。一個直接、間接手段兼具的龐大防衛陣地建立於此,醜化了整片一望無際的美景。
  因為這片美麗海岸距離首都倫敦僅有大約區區一百公里。這麼做既是基礎也是精髓。一旦這裡被打下來,聯合王國馬上就有淪陷的危險。
  這片海灘就像故事書裡那些夜間沙漠般充滿細沙,由美麗石灰岩所形成的天然城牆近在咫尺。數道比人類身軀還高的東西,立在崖邊。
  比人還高的巨大圓盤。上頭刻著獅子的臉,以及獵人的衣裝。
  圓盤就像拋物面天線那樣逐漸轉向。以銀鎧甲與罩衫裹住全身的女騎士大聲喊道。
  「第三團去休息!第一、第二團向前!聽信號一同開始祈禱,快替紋章充能!」
  一個區塊達百人以上。眾多修女排列整齊,組成長方形陣勢。稚齡少女跪在地上,雙手交握,一心一意地獻上祈禱。
  然而她們並非力量來源。
  向神祈禱無妨。但是當著正在戰鬥、求助的人面前,祈求神拯救自己,這樣真的對嗎?而且其中還包括聖維特、聖猶利安等因為所引發奇蹟近似天譴與詛咒而聞名的聖人。先刻意引發天譴,再轉移矛頭帶給敵人打擊。這是已經系統化的人類罪業,連聖者的怒火也要加以利用,就某方面來說已經算得上褻瀆。
  當然,砲擊並非只有一種。
  首先,複數個插在地上的攻擊紋章部署成能夠彼此掩護,無論哪邊遭到攻擊都能以砲火支援。而為了填補砲擊與砲擊之間的些許空窗,他們還準備了用上瑪莉亞觀音的魔鏡與啟示錄的管樂器等完全不同類型的魔法砲。
  不給些許空隙的砲擊,宛如往水平方向下雨一般持續灑向幽暗的海洋。
  毫不停歇。
  不是單點狙擊或線性掃射,而是蓋過整條水平線的面壓制。
  (如果聯絡上蘿拉大人,應該能撐到那個來才對。我明明聽說過,逆轉王牌的隱藏地點示意圖應該就在最高主教住的蘭伯斯宮。負責調查的赫雷葛瑞斯•米雷茨在幹什麼……)
  「……來不及了。」
  可是。
  即使做到這種地步,穿著銀鎧甲與罩衫的女騎士,內心依舊只有這句話。
  能打倒的都打倒,迎擊也做了。但是和己方解決的相比,湧來的敵人數量壓倒性地多。一具具只靠撞擊就能讓大型拖船和貨輪沉沒的巨軀蓋住整個海面,以幾乎要把槍林彈雨頂回來般的勢頭衝向海岸。
  女騎士握住手裡的那枚金幣。
  斷頭金幣。這項靈裝雖然名稱聳動,不過它的由來,其實是以斧頭將罪犯斬首的時代,罪犯家屬交給行刑者的賄賂。
  請一次就送人上路,不要讓人痛苦。
  這個靈裝是最後的手段。效果是凝視它增加集中力,藉此讓人在數秒內感受不到痛楚與恐懼。也就是讓人能乾脆自盡的「慈悲之物」。與其說是讓無法挽救的友軍安眠,倒不如比較接近攜帶式麻醉劑。
  (雖然前羅馬正教與天草式建構的大型靈裝也相當不簡單,不過,這可是一場量重於質的戰爭啊……)
  一陣聽似咀嚼的詭異聲音響起。
  海底立有混凝土磚與鋼骨等物,就像一片被水淹沒的樹林。這些東西也是阻擋登陸的手段之一。一般的大魚或船舶肚子上應該會開個洞,但是這種套路同樣派不上用場。因為對方的肚子反而會將海底障礙物折斷、壓碎、踩扁。
  
  克勞利災害。
  
  沒有人公開命名。同時遭到襲擊的五十三國每一個人,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這名字。
  這根本算不上什麼勢均力敵的戰鬥。對方頂住如雨般的砲擊,轟掉海上砲塔與無人的觀測船,就連淺灘的海底障礙物也一併解決,此刻已經近在眼前。
  讓那群怪物登陸會怎麼樣?
  不管是大樓、住家,還是強化混凝土材質的避難所,他們全都不放在眼裡。
  那是貪婪的大顎。
  光是存在,就會破壞英國的一切。
  面對從幽暗海洋湧來的大批怪物,她從腰間的鞘中拔出劍來。女中豪傑揮動反射月光的劍刃,毫不猶豫地大喊。
  「『騎士派』本隊向前!目標,克勞利災害!從B群到D群。準備在登陸瞬間交戰。向『清教派』商借的非戰鬥祈禱部隊盡快後撤!」
  諸多踩踏石灰質大地的腳步聲跟著響起。
  什麼情勢優劣根本不重要。劍、槍、斧,連棍棒和鐵球都有。各自從稱手兵器裡找出魔法意義,將神祕與奇蹟混入極致體術的強者,盯著自己的敵人說道。
  「我已經等不及了呢。」
  「各位弟兄,比一比殺敵數怎麼樣啊?」
  聽到他們豪氣干雲的聲音,站在前頭的女騎士露出猙獰的笑容。
  緊接著,這些以戰爭為樂的狂人化為銀色閃光,從石灰斷崖跳向沙灘。
  
  
  「糟糕啦~」
  這個悠哉的聲音,出自約有五百公尺高的地方。
  騎在掃帚上的「清教派」魔女輕聲咕噥。她們組成編隊,待在比雲層略低的位置確保視野開闊。
  「砲擊停了耶。怎麼啦怎麼啦,雖然爭取了不少時間,卻還是要後撤重整嗎?唉,雖然已經像年輪蛋糕一樣布下好幾重防衛陣地就是了。」
  「這麼一來就確定會登陸了,是吧?偵察已經沒意義了呢。」
  「對方是『那個』怪胎克勞利軍團吧?那些傢伙什麼都做得到,要是被他們用類似變色龍那種長~長的舌頭抓住,可就糟糕啦。趕快逃吧?」
  和同樣不具備直接戰力的沿岸祈禱部隊──身穿樸素修道服的少女──相比,給人自我中心的感覺,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她們才會成為魔女吧。
  然而,遭受強風吹拂的魔女也不得安寧。
  因為黑暗彼方出現一道耀眼的光芒。
  「糟糕啦~」
  騎在掃帚上的魔女,以缺乏緊張感的聲音嘀咕。
  「該死的大倫敦,居然已經張設三重四色的最結界了。啊,真是的,我們明明還在城門外耶。想告訴大家退路已經完全封住了所以請為國家奮戰到死?我們在海上都已經飛得很勉強了,如果在陸地上失去『飛行之力』就直接完蛋啦!」
  「負責防守主城的人是不是早洩呀?不管怎麼說,這下子『騎士派』和『清教派』全都一樣。我們完全成了棄子。」
  「好像是『騎士派』的赫雷葛瑞斯•米雷茨?負責人最好別在那邊被圍毆。該怎麼辦~乾脆不顧一切去幫克勞利加油?」
  
  
  「不好啦,不好啦。」
  話音聽似著急,響起的腳步聲卻像時鐘一樣精確。一身尺寸過大的修道服,則是整個拖在地上。這名稚齡少年與清貧、虔誠、純潔都沾不上邊。以周身的其他概念來說,那股純粹以殺戮維生的氣息實在太過濃厚。與其歸咎於此人習得的種種魔法,不如說「教義容許這種存在」這件事本身就像個令人不舒服的儀式。搞不好只要步驟出了點差錯導致魔法解開,這名少年就會立刻被處以火刑。
  英國清教第零聖堂區「必要之惡教會」所屬。
  尼克斯•伊瓦布蘭德。
  從仿生學(Bionics)與電子學(Electronics)等單字可知,這個冠上技術與學問之名的少年,顯然是專精某方面的魔法師。
  隨意扔在傘桶裡的手腳,像燻製品還什麼東西般用鎖鍊吊在半空中的五臟六腑。但是看似天真無邪的少年無視這些東西,逕自走向牆邊的黑橡木衣櫃。他用力打開衣櫃的雙門後,便有數十、數百道生硬的光芒瞪向那張稚嫩的臉。
  所謂的瞪,並非譬喻。
  鋪有柔軟天鵝絨的架上,全都是玻璃製義眼。
  「沒限制就代表什麼都能用嘍。平常忍著不動的那玩意兒也行。這還真是不得了,不好啦不好啦。啊,怎麼辦。四十九號、五十一號,啊,真是的,也好想用六十五號。」
  瞬間,真的只是一瞬間。少年有股衝動想雙手一抱全部帶走,可是毫無意義。這些玻璃義眼,都是特別用上會毀掉真眼球的塗料加工精製而成。儘管每一顆都強力無比,但它們是靈裝,道具終究是道具。如果不裝在配件上頭,就無法發揮功用。
  換句話說,要裝在自己的肉體上。
  他是個重視「Sign」的魔法師。以這個場合來說,就是能以單一肉體呈現的魔法記號。那麼,一旦到達能以雙手雙腳展示的極限,該怎麼辦呢?不用說,如果這麼做的實用性廣為人知,自然會導致一個讓人主動砍下手腳、抽出內臟的時代。
  獨眼像時鐘般來來回回掃了一會兒之後,少年終於挪動寬大的衣袖,從自己的收藏品裡挑出一個。他像同齡小孩高舉蒐集來的徽章或卡片般,恭恭敬敬舉起的是──
  「七十七號,其名濕婆•仿製品。嗯,這應該是最佳選擇吧。」
  簡單來說,眼睛的力量包括肉體石化、心靈惡化、運氣下降等許多種類,而稚齡少年所做的選擇,倒也不至於戰力過剩。
  濕婆之眼能夠看穿現世的邪惡,知曉讓其滅亡的時刻到來與否。
  「不好啦,不好啦。」
  換句話說,單純是現在適合用這顆。
  只要往窗外一看,連小孩都知道。而且他也不像外表那樣單純。
  「真是的,如果演變成那種神帶來破壞會廣受歡迎的時代,世界就真的完蛋啦。」
  少年將需要的義眼塞進眼窩,開門來到經過打磨的大理石走廊,隨即看見許多行李箱從面前劃過。刻在箱子表面的曲線,大概是符印化的「名字」吧。這批箱子就像小鴨般跟在金髮女僕後面轉,但它們並未用上什麼半導體或感應器,也就是說並非科學陣營產物。如果只是會將貨物送達指定地點的倒茶人偶,江戶時代的日本也有。然而大概是學習能力不夠,有些小箱子會脫隊,還有些大箱子會為了車輛間距與優先路徑而碰撞並吵起來,算是美中不足之處。
  「喂~聽話~不要為了我吵架~」
  雖然其中還混著這樣的女性聲音,不過她大概從一開始就沒期待生效。一會兒後,意外強壯的女僕小姐將大批行李箱放倒堆著,自己用雙手將它們抱起來。看見女僕像個生意興隆的披薩店外送員或說搬運古書的圖書館管理員大姊般準備快步離去,義眼魔法師忍不住出聲叫住她。
  「打擾一下,卡塔康貝女士(Ms. Catacombe)。」
  「好的,有什麼事嗎?」
  從不小心稱呼「小姐(Miss)」會被打飛這點來看,這位女僕從許多方面來說都已無路可退。她差不多到了想要些不同於魔法業界一干變態的「正常人」邂逅的年紀了。
  「啊,我剛剛才把末日之眼塞進來,所以別盯著我的臉看。雖然那是人造物。」
  「哦,還需要調整啊?如果不嫌棄單人房,我倒是還有幾間空的單人隔音房,要來記冥想嗎?」
  換言之,那些看起來像行李箱的東西,全都是用來裝人的「棺材」。在空隙塞了很多填充物的超小型隔音環境。雖然也有些公寓會出售電話亭大小的隔音環境供人練習小提琴,不過這些箱子要來得更誇張。
  少年回了句「我不是這個意思」後,接著又說道:
  「話說回來,不就是因為妳這樣,那些棺材的學習才會沒有進展嗎?妳不管什麼事都自己扛耶?」
  「說什麼傻話。就是因為這些孩子辜負期待,所以我不得已只好這麼做吧?」
  「過度保護。」
  鏘鏘鏘!一陣與其說是將建材劈開不如說是將建材削掉的吵鬧聲響,蓋過他們的對話。仔細一看,有位戴眼鏡的微笑年輕太太手中握著粗狗鍊。只不過,在拋光大理石(其實會讓女性有走光危險,但是務必保密!)地板上大鬧的並非四腳動物。而是外型看似圓鋸機的鐵鏽色野性旋轉利刃。英國的歷史就是斷頭臺的歷史。被不規則亂動的刀刃咬上會怎麼樣顯而易見。
  就像某些人相信罪人的體液會長出靈藥材料曼陀羅草一樣,汙穢經過適當轉化就能具備特殊的力量。將它想成聚集「刀鏽」所形成的集合體就好。一如動亂的歷史所示,這項得意之作充滿了王公貴族高尚尊貴的恨意。
  戴眼鏡的年輕太太(?)眼中滿是慈愛。
  「哦呵呵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家小阿爾卑斯調皮不聽話。」
  「……怎麼辦,感覺超恐怖的。」
  「要窩著的話,我可以出借『棺材』就是了。」
  隨口閒扯的三人,握著斷頭金幣走向「出口」。
  英國王室舉行國家級典禮時也會使用的西敏寺。就在寺院旁邊,有輛尺寸完全不相稱的南瓜型馬車。當然,門外就是對於敵我雙方都最為重要的首都倫敦中心地區。
  
  「歡迎回到霧與魔法與鬥爭之都倫敦,克勞利。別小看魔法大國的『厚度』。要上啦變態,你們這群連人樣都忘記的該死怪物!」
  
  歡迎蒞臨末日期。
  繼不列顛萬聖節之後的第二次國難,就此開始。
  
  
  2
  
  所以說不行。
  就說會死掉了啦。
  「呼~呼……」
  十二月的英國,深夜的海洋,讓人渾身溼透。上条當麻孤單無依地待在夜間的沙灘。除了像螃蟹一樣躲在岩石陰影下之外,他無事可做。
  (你這不是立刻就下落不明了嗎亞雷斯塔!沒有你在連接下來該做什麼都不知道,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也不知道跑去哪裡啦!)
  雖然更重要的是,這人該死的連護照都沒帶,就跨越了不曉得多少個國家的國境,不過他大概已經深受毒害。像格鬥遊戲那樣環遊世界與強者交手的刺蝟頭,已經把自己的世界弄得太遼闊了一點。
  手機理所當然地打不通。
  這多半不是單純因為身在國外。想必是正值戰爭時期,所以對民間人士做了這樣那樣的情報封鎖才會這麼嚴重。自己來到戰爭中的國家──明明只想過和平的日子,這種感覺卻已逐漸跟上。
  「……唔呵呵好想吃豆芽,就像這樣,在平底鍋裡堆上和山一樣高的豆芽,只灑點鹽和胡椒調味,然後『鏘鏘鏘──!』地隨便炒一下。好想吃豆芽吃個飽啊,唔呵呵呵呵呵……」
  人類面對無法接受的狀況時,就會想逃向失去的時光。當下想到的之所以會是豆芽山,則是因為他的生活方式。
  無論如何,他在一時衝動下到了英國,但是之後該怎麼辦?食物呢?睡覺的地方呢?要一直走路嗎?連電車都不搭?突然回歸現實的上条,鐵青著臉拍拍褲子口袋,掏出的錢包裡卻只有區區七十二圓。真要說起來,他連該怎麼做才能把最後那一點零錢換成英國錢都想不到。
  (……該死,不行,冷靜下來。注意到蘿拉等於克倫佐的人很少。必須有人想個辦法解決不可。啊,真是的,我明明只是想把大惡魔搞定解救亞雷斯塔的女兒,為什麼非得正面和英國人開戰不可啊!)
  岩石的另一邊,傳來沉重的硬物擠壓聲。
  意外地近。
  就在不到十公尺遠的地方,身穿罩衫與銀鎧甲的英勇女騎士揮舞著雙刃劍,擁有無數手臂的黑色燕尾服僧侶則以奇形怪狀的手杖應戰。基底是西方人卻看似多臂佛像的禿頭男子在胸前雙手闔十,迅如子彈的手杖則以種種角度刺向對手,與英國騎士你來我往。
  「喝!」
  騎士反手一劍,砍下禿頭男子一條手臂。
  接下來戰況一口氣轉變,她順勢展開一連串猛攻。
  然而,這樣不行。
  現在不是拘泥於個人戰鬥的時候。在無法將多到能蓋住海洋的整團克勞利災害頂回去那一刻起,英國防衛部隊就已經輸了。如果不能像割雜草般快速搞定一對一戰鬥,只會被不斷追加的增援包圍吞噬而已。
  隨著一陣疑似柔軟物體破裂的霹哩啪啦聲,多臂男撐破了那件燕尾服。面對巨大到足以抱起大型拖車的章魚克勞利,穿著銀鎧的女騎士劍光再閃。她以同等氣勢砍碎一條觸手,不知為何物的黏液弄髒了白沙灘,讓衝鋒路徑產生些許偏移。沒逮到女騎士的章魚,毫不留情地撞碎上条藏身那塊岩石。
  「咿!」
  「?」
  女騎士反而滿臉的狐疑。
  此刻不是因為十二月英國而沉默發抖的時候。細沙與碎石灰岩交織而成的粉塵飛揚時,就是最後的機會。上条直接放棄起身,慌張地躲到另一塊岩石後方。他感覺自己就像隻逃避殺蟲劑的害蟲。
  嘰、嘰、嘰、嘰!
  他還在想似乎有什麼擠壓聲接連響起,一看之下果然是來自克勞利災害。一根根比上条身軀還要粗的觸手,表面全都貼有橢圓吸盤。不,實際上並非如此。那些吸盤全都有眼睛鼻子嘴巴。它們各自磨著牙,爭著要撕碎目標吞噬血肉。
  亞雷斯塔雖然利用了這些異形克勞利,但是他們就和現在的少年一樣,不可能受亞雷斯塔控制。真要說起來,將充氣膨脹的屍體與巨大章魚相加除以二而肥大化,冷靜一想連觸手數量都不合的「那玩意兒」,真的聽得懂人話嗎?無數張發出嘰嘰聲的臉,究竟要對哪一張說話才好?此刻上条的心境,就像到了一個沒有馴獸師的馬戲團,卻突然發現自己被留在周圍都是老虎獅子的後臺。而且從維護治安的英國方看來,無疑會將上条當麻歸類為「來歷不明的亞雷斯塔等一干混蛋」。就算解釋這麼做是為了趕走大惡魔克倫佐解救蘿拉好了,勤勉的英國人會立刻相信嗎?
  當不成鳥也當不成獸的蝙蝠上条當麻已經快哭出來了。
  思考,只能思考。
  (……不管怎麼說,英國畢竟還是英國。就沒有熟人能幫忙嗎?)
  軟弱的心靈只能尋求同伴。
  行動電話還是老樣子打不通。依然躲在岩石後方的上条起身東張西望,隨即看見聳立的白色懸崖上頭有人影。似乎是穿著黑色系修道服的少女。上条帶著期盼定睛凝視,確認裡頭有沒有熟面孔。
  (那是……對,那個有拉鍊的,要說的話比較像羅馬正教,不,等一下,那該不會是……對,沒錯,前雅妮絲部隊的……好,找到了!露琪亞和安潔莉娜!呀呼,這麼幸運好嗎?)
  儘管上条當麻又是黑幕同夥又是非法入境又是躲在角落偷偷摸摸的害蟲,從各方面來說都無藥可救,但只要不是完全陌生而有熟人幫腔,情況應該會好轉才對。重視橫向聯繫,化身為卑賤諂媚少年的刺蝟頭,準備用力揮手呼喚崖上的人,不過就在行動的前一秒,這樣的說話聲乘著十二月寒冷夜風飄入他耳裡。
  
  「宰了他們──!這些無藥可救的變態軍團,休想踏入我們好不容易抵達的第二故鄉。啊,真是的,那些黏答答的東西有夠噁心,只要看到就把有關的東西全部給我消毒!」
  「請……請妳冷靜一點,露琪亞修女。後撤到建立好的防衛陣地等他們來,以結果來說應該能締造比較多的戰果才對。若要盡量有效率地多殺點變態,這時候就該戰略性撤退啦。」
  
  「…………………………………………………………………………………………………………………………………………………………………………………………………………………………………………………………………………………………………………………………………………」
  
  正要喊「喂~」的上条當麻僵住了。
  稍微縮了些的刺蝟頭放棄會合。雖然不懂英語,不過狀聲詞他還聽得出來。剛剛的叫喊聲不尋常。如果現在站到那些女孩子面前,會被當成黏答答的怪物大卸八塊。這麼說來,露琪亞似乎有嚴重的潔癖,絕對不可能容忍有個變態朋友。在湧起那個「上条當麻運氣真好」的念頭時,就該有所懷疑了。
  「呀啊啊!」
  而且,鄰近沙灘傳來意外尖銳的慘叫聲。
  慘叫者在岩石另一邊,就是那位穿著銀鎧甲與罩衫的女騎士。或許終究還是焦急過頭了吧。看似能直接壓爛沙石車的觸手水平低吟,一把抓起女騎士下半身。怪物身子一扭,將對手摔往背後的細沙地面。雖然不知道那件鎧甲有怎樣的魔法效果,不過看來騎士沒辦法立刻起身。剛剛那一下要是沒讓脊椎骨像達摩塔那樣脫臼,就已經接近奇蹟了。
  不能被發現。
  不能站到他們眼前。
  「嘎!」
  仰天而倒的女騎士試圖以單手揮劍,正上方的巨大觸手依舊低吼著砸下來。加倍強勁的力道,讓劍撞上女騎士自己的胸甲,導致劍身折斷。彷彿有根巨大木樁釘在心臟上的女騎士四肢不住顫抖,對方則趁機往她身上又來了一下。之所以會聽到「啪嘰啪嘰」的清脆破壞聲響,大概是吸盤咬上了裝甲與罩衫吧。已經有裂痕的金屬裝甲因此毀壞,連內側避免關節部位磨擦的毛毯狀防護布也遭到撕裂。底下已經和什麼武裝完全沒關係,只有常見的內衣,以及裹在薄布裡的女性肌膚。
  一陣遠較揮舞金屬球棒更為低沉凶惡的聲音響起,比上条身軀還粗的觸手再度高舉。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躲在岩石背後自己摀住嘴巴一副驚慌模樣的上条,突然想到一件事。
  雖說分岔成各式各樣的if,但那個克勞利還是克勞利吧?他想起不久前追蹤A•O•弗蘭西斯卡那段時間。那個只因為需要找個稍微安靜一點的地方,就把別人塞進膠囊旅館的怪胎。
  銀髮少女都已經那副德行了。更別說這回的克勞利是觸手上長了吸盤的海產大全。
  對方可是女孩子喔。輸家究竟會有什麼下場?
  好了,場子已經炒熱啦。
  「給我適可而止啊大笨蛋────────────────────────────────────────────────────────────────────────────────────────────────────────────────────────────────────────────────────────────────────────────────────────────────────────────────────────────────────────────────────────────────────────!」
  他大吼一聲。
  衝出去,突如其來地給了觸手一拳,然後才注意到。
  克勞利災害儘管被當成分岔出去的其他可能性,不過本身倒是確實存在。換言之,他們和一般的魔法不一樣,只用幻想殺手揍下去不會消失。感覺就像拳頭打在水床上。這麼說起來,化為銀髮少女的亞雷斯塔,坐在上条腿上時也沒什麼異狀。
  「……」
  至於那位拿開抵著自己脖子的手杖,並且遮住敞開胸口含淚瞪著上条的女騎士,同樣完全將他看成敵人。
  當不成鳥也當不成獸。
  蝙蝠混蛋上条當麻,已經到了左右不是人的極限。
  
  砰──!紅色飛沫隨著爆炸聲四濺。
  
  不是刺蝟頭少年的手腳被扯下來。
  相當於充氣溺水屍體和巨大章魚相加除以二的巨大怪物,被炸飛了大半個身軀。這個克勞利災害可能連自己失去內臟都沒注意到吧,愣在原地像噴水池一樣噴出不知為何物的黏液,旁邊則站了一個白色身影。
  學園都市第一名。
  一方通行一副受夠了的口氣這麼說道。
  「……混帳東西,你在摸什麼魚啊。」
  「你……呃……咦……?」
  「只不過是殺這種沒用的廢物而已,有什麼好怕的。話又說回來,這玩意兒是真貨也好假貨也罷,難道你以為我殺統括理事長會有什麼顧慮嗎?」
  一方通行以打從心底覺得沒意思的口氣撂下這番話,隨即不客氣地一腳踹倒失去內臟的屍體。上条當麻雖然是無神論者,卻也不會想搶走人家供在墳前的花。這種行為會讓他內心隱約有種揮之不去的芥蒂。
  白色,不受玷汙。
  噴泉般的飛沫並未接觸怪物,而是有如碰到防水衣似的彈開。
  驚訝的人似乎不只上条。跌坐在沙灘上而且依然用手遮住破損銀胸甲的女騎士,瞪大眼睛以聽似英語的語言喊道。
  「你們是什麼人?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難道是克勞利災害的同……!」
  「給我睡。」
  微小的破風聲響起。
  一方通行以拇指彈出某樣東西,正中女騎士的額頭。似乎是從章魚潰爛腦袋裡拿出的門牙。女騎士頭晃了一下,就這麼倒在夜晚的細沙灘上一動也不動。
  「連話都不聽的笨蛋拿著斷掉的刀子亂揮,這個國家是有多世紀末啊……這就是戰爭中的模樣嗎?根本不把外面的人當人看。都被那個叫蘿拉•史都華的弄昏了頭。的確,看樣子只能放倒他們往前走。」
  雖然不是沒有能質疑的地方,但是最強不會拘泥於這種小事。
  上条當麻將撿來的塑膠布蓋到騎士胸前,一臉非常傷心的表情。
  「……我看起來,不像求救的普通人……?」
  「混帳,在這種世紀末還那麼悠哉,人家當然會這樣想吧。」
  其他還有好幾個地方發生液狀爆炸。
  可怕之處在於它們不見得都是紅色。
  接連噴濺的血花。甲蟲、氣體、粗鎖鍊與鐵球結合而成的人型物體,還有以生鏽裝甲板蓋住身軀的肉食恐龍狀異形,陷進沙灘裡。銀髮少女就站在這些東西的中心。
  除了藍色西裝制服之外,還穿戴著大帽子與斗蓬的某人。
  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
  「我回來啦英國,兔格雷之國。耶~」
  基於「打倒克倫佐」這個共通目標而像個護衛一樣緊跟在他(?)後頭的人,則是外套比基尼烏丸府蘭。
  「話說,你為什麼要隨便亂發送手機訊號啊?趕快關電源把電池拿掉。」
  「咦,反正也撥不通,關不關有差嗎?」
  「只有一般市民的手機受到限制,警察消防等行政通訊還是能正常使用喔。而且儘管受到限制,卻還是能抓出位置。在潛入地點主動發送訊號,你是想自殺嗎?」
  關於這部分,上条當麻不認為自己講得贏渾身電磁波訊號的前UFO少女。不會莫名地在乎面子而會乖乖聽話,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
  一方通行也把手放到脖子的項圈上。看起來似乎是在確認某些狀況,然而上条沒有追問詳情的膽量。
  化身為少女的亞雷斯塔露出邪笑。
  「上条當麻也回收啦,運氣真不錯。」
  「喂,那些怪物和你一樣都是克勞利吧?他們連敵我都不分嗎!」
  「畢竟我活到現在替別人添了這麼多麻煩,事到如今我怎麼可能只對自己寬容?真要說起來,如果我聰明到會因為怕燙就縮手,就不會主動開戰攻進別人家啦。」
  說是這麼說,亞雷斯塔對自己口中的「別人」卻同樣不留情。她將手掌朝向注意到這邊情況有異的銀鎧騎士,有些用劍,有些用槍──他就以這種無形幻想「靈式絆足」單方面地打趴對方……「只有目標看得見」,是否意味著儘管說了那麼多有的沒的,卻依然在提防上条等人?
  就某種層面來說,方向性與少年那隻打破幻想的右手截然不同。
  賦予曖昧的幻象具體力量並將其送來世間,是一種完美的手法。
  「克勞利的魔法,由克勞利抑制反饋。這雖然是我該負起的責任,不過嘛,就這點來說實在值得慶幸。在這個有無數我共存的地方,就算把代價隨處亂塞也不會傷到別人。」
  面露邪惡笑容的亞雷斯塔身旁,站著身穿茶杯般白底金刺繡修道服的茵蒂克絲,她肩上則是魔神歐提努斯。
  「……我從來沒聽過什麼反饋。真的真的有那種東西嗎?」
  「面對魔法世界隨時懷抱疑問是好事,不過可別困在迷惘森林裡弄錯該走的路喔。十萬三千冊,現在又納入了米娜•馬瑟斯的記述吧?不過就算資料庫齊全,搜尋引擎用起來不順一樣沒得談。看樣子即使蒐集了這麼多本,依舊沒搞定所有的死角呢。」
  驚慌的上条再次問道。
  「喂,有人不見啦。濱面和……呃,那個叫瀧壺的女孩子怎麼樣了?」
  「我已經丟了綁上攝影機的氣球到空中,但是沒掌握他們的位置。不過崖壁是脆弱的石灰岩,搞不好他們逃進了海浪侵蝕出來的洞窟……」
  「剛才妳不是說手機怎樣怎樣嗎?那傢伙的手機訊號呢?」
  「……在這種戰爭時期會悠哉到打開手機電源的大概只有你。」
  府蘭的語氣不知是抱歉還是傻眼。將那番話轉換成「放出飛行無人機搜索地面」後,原來如此,那股和土御門一樣的黑暗氣息,存在感似乎已經變得比「前UFO少女」這種古怪頭銜更為強烈。簡直像是用咖哩粉和美乃滋掩蓋舌尖感受到的毒藥苦味。
  相對地,亞雷斯塔則表現得十分輕鬆。
  「我也不是算無遺策。首先最糟的可能性,就是被滿腦子殺殺殺的克勞利災害碾過,再來是被『騎士派』抓住帶走吧。若問最好的,則是和你一樣躲在某個角落發抖。」
  「……沒想過該立刻去找他們嗎?妳這個精神異常的傢伙。」
  「連人家三十秒前說過的話都記不住啊?可憐的學生。我也不是算無遺策,又有體力的問題。那邊第一名脖子上電極的電池也有限吧。如果一直留在最前線消耗下去,這片沙灘會變成我們所有人的墳場喔。這麼一來,就真的沒辦法去找那些不知道在哪裡的傢伙了。」
  「……」
  「既然過去都待在學園都市的暗巷裡,好歹該懂得最低限度的『禮儀』吧。他們已經躲起來了。這時候最好暫且隱藏蹤跡,保存實力。如果要找人,就該選擇確實的方法。」
  上条不由得看向一方通行與烏丸府蘭。然而,第一名一開始就對這個話題沒興趣,外套比基尼也只是點點頭。似乎是支持亞雷斯塔的看法,認為該避免搜索隊碰上二次災害全滅。
  「人類」輕輕一笑。
  「而且如果要確實,即使顯得無情也該以倫敦為目標。這個國家的一切都集中在那裡。要是被帶走,應該會往那裡移動;就算人留在多佛海灘,到各種報告的集散地倫敦一口氣蒐集情報也比較省事……再不然,也可以故意讓濱面仕上、瀧壺理后兩人被『騎士派』俘虜,我們則在倫敦等著把人搶回來。」
  「……成功率呢?」
  「未知數。」
  微吐舌頭的亞雷斯塔立刻回答。
  畢竟統括理事長向來會連失敗與敗北也包進自己的「計畫」之中,是個與「確實成功」最扯不上關係的人。
  「之前我應該這麼講過才對──『我並不溫柔』﹔也說過『我不會為你們撥出時間』。單純按照既定軌道奔馳的孩提時代已經結束。如果有自己的目的,就考慮中途下車。在哪裡跳車最有效率,自己負起責任下判斷。」
  
  
  3
  
  硬質塑膠破裂的「啪嘰」聲響起。
  將髮束般竄出的彩色電線接好就大功告成。
  「很好,動了動了……英國的汽車防盜系統真隨便啊。總而言之瀧壺,安全帶。」
  「嗯。」
  這是一輛扔在海邊的大型四輪傳動車。除了車頂有固定滑雪板和小艇的架子外,前後左右還裝有誇張的金屬桿。因此看上去會讓人想到鳥籠。
  「這是什麼啊?」
  「和澳洲那邊用來防止袋鼠意外的東西很像。如果是英格蘭這邊,可能是怕放牧的羊衝到馬路上吧……」
  「即使這裡是先進國家又是足球聖地?」
  「離倫敦這些大都市遠一點的話,應該還有很多鄉下地方才對。」
  一邊閒聊一邊打著大方向盤讓大型四輪傳動車在白沙灘上跑的濱面仕上,其實窩在類似颱風眼的安全地帶。拔掉SIM卡的手機放在儀表板前。亞雷斯塔要保障他們的安全,相對地他們則提供協助──儘管基本方針只有這麼一句話,但是和當事者失散就沒轍了。話雖如此,在到處都有大爆炸的登陸戰當中,他終究沒有勇氣跑來跑去大聲呼喚別人的名字。
  換句話說──
  「撤退撤退。去哪裡都行,總之先溜到安全的地方吧。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再找亞雷斯塔也沒關係。」
  雖然很隨便,可是以濱面的角度來看,若問統括理事長和自己的女友那邊比較重要,答案顯而易見。最優先的事項,就是將穿著粉紅夾克與毛衣的妹妹頭發呆少女帶往不會遭到流彈波及的地方。這才是最重要的。
  「話說回來,我們本來是要做什麼啊?」
  「好像是為了什麼愛與和平的,可是導遊不見了。」
  不是沒有聯絡方式,而是明明有卻無法用手機,這點特別讓人焦急。話是這麼說,不過除非對方是笨蛋,否則應該同樣會毀掉自己的手機吧。也不可能靠公共電話取得聯繫。
  沒錯,他們有些小聰明。
  快快躲進車裡,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兩人完全沒注意到府蘭已經放出氣球搜索他們。
  車是這年頭少見的手排。碰到要利用四輪傳動車的特性快速爬坡等情況時,或許會比自行變速的自排車更優秀。就和電腦的Enter鍵一樣,自己親手喀啦喀啦地操縱排檔桿看起來比較帥……當然如果女友沒坐在旁邊,只會讓人覺得這樣很煩。
  「濱面。具體來說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話說我根本不知道英國的地理環境啊。這輛車沒有導航系統之類的東西嗎?只有手機架耶,這人該不會是手機APP派吧。瀧壺,姑且幫忙找一下置物箱,裡面說不定會有紙本地圖。」
  「看紙本地圖會暈車耶。」
  「那妳要把地圖攤在駕駛座的我面前嗎?」
  「嗯~」
  「喂,別在這種地方撒嬌啦。」
  「……不然,濱面你覺得怎樣的地方比較好?」
  (雖然很想表現出嚇一跳的樣子,但是她從哪裡學會這種說話方式更讓人在意啊!如果在鏡子前練習過的話,我心中的某種東西可能就要爆開啦!)
  這裡不是日本的學園都市。也沒有惡魔麥野和小惡魔絹旗監視,是貨真價實的自由之地英國。孤男寡女。在夜晚的海邊,偷來的車裡!沒人踩剎車的情侶會衝到什麼地步,就連濱面自己也不曉得!
  就在這時。
  明明該是兩人世界,安全領域內卻有股不穩的氣息。
  
  「哎呀。既然如此,我建議先以首都倫敦為目標就是了。」
  
  喀喀喀!四輪傳動車在沙灘上不自然地蛇行,差點正面撞上路邊長出長條物的岩石。雖然沒有結冰的道路那麼嚴重,但是沙灘同樣不該緊急剎車。
  後照鏡映出銀髮褐膚美女的臉。
  她和氣色很差的迷你旗袍少女臉貼臉,讓鏡中上演一場不得了的化妝舞會。
  「唔~溼氣溼氣。果然還是不能吹海風。麻煩用空調讓空氣乾燥點。」
  「奈芙徒絲妳明明陰沉又愛哭,對這種東西卻完全沒轍呢~☆」
  兩人光是在後座嬌笑,就讓整幅畫面成了異世界。
  「用他的思維去想想看就好。與其閉著眼睛到處亂找,不如思考對方會經過什麼地方,先一步趕到那裡還比較確實。」
  「不管怎麼想,騷動的中心都是那裡嘛☆而且考慮到和亞雷斯塔的關係值,我實在不覺得他會為了失散的你們一直留在最前線的登陸地點~」
  怎……怎……怎……濱面整個人嚇得不住發抖,連忘了操作離合器而熄火的四輪傳動車都無法重新發動。
  「話說妳們到底是什麼東西啊!雖然從散發出來的氣息隱約能知道很不妙就是了!」
  「我是『魔神』奈芙徒絲,她則是『魔神』娘娘。」
  「好歹我們所處的位置也比姆大陸還什麼的都要來得深啊。能成為時代的目擊者,你們該感到幸運啊~哇哈哈哈!」
  娘娘那件迷你旗袍的單薄胸口與耀眼大腿都很危險,她舉起雙手伸個懶腰,炫耀自己嬌柔的身段。雖然不曉得稀有度多高,不過副駕駛座的瀧壺正噴出某種近似無聲殺氣的東西,真希望來個人想想辦法。
  「為什麼這種東西要跟著我們跑啊?難道不懂人家正處於『沒有人礙事的旅行中和戀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種夢幻情景嗎!難得的歐洲喔!妳們看看副駕駛座散發的鬱悶氣場。我就非得彌補陌生人闖下的滔天大禍嗎!」
  「哎呀,這還真是不好意思。」
  只用繃帶纏住極為肉感的褐色緊實身軀,讓人想質疑「這已經不能叫服裝了吧」的銀髮美女,將毫無防備的娘娘摟進豐滿的胸口,同時說道:
  「雖然我們也只是選上需要的人而已呀。畢竟,好不容易靠著『理想送別』到了一個能永遠戰下去的遊玩場地,卻被釣回這裡了嘛。」
  「不過嘛,也因此接觸到有趣的東西,倒也不至於因為沒東西解悶而頭痛就是了☆」
  ……感覺話題開始轉往危險的方向。舉例來說,就像在聽內心正靜靜開始沸騰的麥野說話一樣。
  「喂。我再問一次,為什麼找上我們?」
  「因為動機最稀薄。」
  全身繃帶的褐膚美人奈芙徒絲若無其事地回答。
  「上条當麻、一方通行。以他們為中心的圈子目標意識太過明確,從旁觀者立場來看不夠有趣。當然亞雷斯塔不考慮,和那種傢伙待在一起,可不只是觀察角度太過偏頗而已。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容易掉眼淚的。雖然對於努力的當事者很不好意思就是了。」
  「克倫佐已經現身的此刻,站到英國清教那邊又……對吧~?」
  「畢竟不管是亞雷斯塔還是克倫佐,都把我們『魔神』當成敵人嘛。」
  「對吧~?我們啊,不就是對於世間的幸運和不幸都冷淡這點讓人討厭嗎?」
  人體抱枕娘娘口氣悠哉,濱面的不祥預感卻愈來愈強烈。人家的解釋愈聽愈沒辦法安心也是種罕見經驗。
  「旁觀者?觀察角度……?這也就是說,妳們另外還有什麼『想看的東西』?」
  「嗯,很多。」
  一邊輕笑一邊磨蹭娘娘臉頰的奈芙徒絲,以妖豔的口吻說道。
  「與馬瑟斯締結密約的大惡魔克倫佐雖然也包含在內,不過最有趣的東西還是人類的罪業。魔法國度英國,似乎藏了些即使從我們這種神祇角度看來也相當有意思的東西。至少,那是種比瑪莉亞觀音更危險的雞尾酒。」
  
  
  4
  
  這是故事書中的世界。
  在上条當麻頭頂,比平衡球還大的氣球密集得宛如葡萄串一般。從各個氣球延伸出來的繩索吊著籃子,籃子材質則是疊在一起後意外堅固的紙張。
  慢吞吞輕飄飄的氣球之旅。雖然體感速度與在地面上奔馳截然不同,但是換算後時速大約三四十公里左右吧。不過或許是考慮到,和目前風險不小的大場面飛車追逐相比,確實朝目的地接近才是上策。
  「從多佛到倫敦的直線距離差不多一百公里。」
  能這麼做並非只靠烏丸府蘭。
  「之前應該說過,我曾經在日本的鐮倉落腳。」
  身為功臣的邪惡少女相當悠哉。
  「摺紙和包袱巾一樣,有很多種利用方式。只要下點工夫,它就能自由自在地改變形狀與強度,如果利用這玩意兒,甚至能將人工衛星的太陽能板裝進有限的空間內。仔細一想,那個國家是不是會從拋棄自己的長處裡頭得到快感啊?歐美視為理所當然的自賣自誇,對於在英、法、義、美受到那種待遇的我來說,除了可笑以外什麼不是。」
  搭乘手製氣球搖搖晃晃的,正是包含上条當麻在內的侵略英國一行人。即使從上俯瞰,依舊找不到失散的濱面他們。
  「露營車、遊艇,這回是氣球……你真的什麼都拿得出來耶。」
  「畢竟過去的我,不論是貧是富都深受金錢擺布嘛。好歹我本來也是學園都市的統括理事長喔,全世界每個角落都有我隱藏的財產。這個嘛,如果全湊在一起,大概能將因為不列顛萬聖節、第三次世界大戰、丹麥『魔神』包圍作戰等連番戰亂而衰退的歐盟整個買下來吧。」
  「不能拿那批克勞利災害來用嗎?裡面也有不少長翅膀的傢伙吧。」
  「先不管有沒有辦法控制,什麼全身劇毒的惡龍、沾滿殺人黴菌的飛行機械之類的東西也很多喔?那些玩意兒基本上是殺意與惡意的集合體,利用就算了,別考慮拉攏比較好。」
  他們以一副實在不像正在打仗的悠哉模樣,遊覽著夜晚的英國。
  「……」
  茵蒂克絲默默眺望底下的黑暗。看著即將陷入戰火的大地,她內心究竟在想什麼呢?
  另一方面,肇事者亞雷斯塔則是以隨便的口氣說道:
  「繞過坎特伯里。現在以『確實』為最優先,稍微慢一點抵達倫敦也無妨。」
  「那個叫坎特伯里的地方有什麼啊?」
  上条一臉疑惑,坐在肩上老位置的歐提努斯傻眼地嘆口氣。
  「……你對於接下來要交戰的對手一無所知嗎?那是英國清教官方大本營,坎特伯里大聖堂的所在地啊。」
  「咦!」
  「從海路的門口多佛一直線往首都倫敦走,自然而然會經過那裡。基於什麼意圖選擇地點清清楚楚喲。」
  就在茵蒂克絲斬釘截鐵地說完後。
  轟──!從地面看似尖塔的物體頂端,噴出一道鮮紅的直線掃過夜空。上条就像閃電劈在鄰近樹木上似的嚇得縮起身子,亞雷斯塔卻只是冷哼一聲。
  魔法師望著驚人的高壓水柱,揭開謎底。
  「湯瑪士•貝克特的血奇蹟是吧。不用擔心,我們沒被逮到。」
  那個「人類」搖搖手指,閉起一隻眼睛。
  「我特地動用烏丸府蘭,採用魔法之外的方式飛行。既然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是個魔法師,應該會仰賴魔法吧……裝備再怎麼充足,運用者的腦袋不夠靈活依舊沒意義。」
  亞雷斯塔看著扶手彼端的黑暗,宛如哼唱某種不知名搖籃曲似的繼續說下去。
  「英國沒什麼改變呢。儘管跨越了一個世紀,黎明依舊很遠。連事物的本質都看不清,和那個盲信庸俗記者筆下什麼『變態』、『食人鬼』等頭銜的年代沒兩樣。就是因為不親眼去看、親自去做,卻自命為知識分子,才無法拭去眼前的黑暗。」
  「不……不然剛剛那是怎麼回事?」
  「英國可是魔法之國喔,魔法的影響大到能讓負責取締的英國清教無止盡膨脹。換句話說,如果除了『清教派』以外沒有人能施展魔法,這點就無法成立。曙光、正午、烈日、黃昏、薄暮、極星、日蝕、黑子,以及黎明。那些從我的汙名『黃金』分出去的諸多飛沫魔法結社,大概都派出使魔蒐集情報了吧。就是這些東西引發裝置誤判而遭到擊落……飛行雖是脆弱性的集合體,但這種行為愈做愈會導致反感進而增加事件發生的機率,站在正義那一方的人為什麼就是不懂呢?」
  儘管凶惡的紅色此刻依舊斷斷續續地掃過夜空,鑽過防空網的亞雷斯塔方卻沒有半點慌張模樣。
  「不過,你口中封印在學園都市的克倫佐,弱點應該就藏在英國的某處吧?雖然倫敦畢竟是首都所以應該相當不得了,但是略過那裡沒關係嗎?你剛剛不就說了是英國清教的大本營?」
  「有什麼理由要略過怎麼看都意義重大的坎特伯里,直接進攻國內最大的人口密集地區倫敦──你是想問這個吧。」
  儘管大惡魔克倫佐一旦再次逃出來似乎就無人能擋,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上条並不想和英國全面開戰。他只想快快解決蘿拉和克倫佐的問題,把這場混亂收拾掉。就這點來說,他也希望避免調查時漏掉什麼東西而找不到方向。
  不過,看來亞雷斯塔也有自己的考量。
  「確實,坎特伯里戒備森嚴。然而對方會特地把有難時的保險措施放在大本營嗎?這就像出國旅行時,把預留給緊急狀況的現金和平常用的錢包塞進同一個口袋去逛街。會有人把東西放在發生一個意外就全弄丟的地方嗎?」
  有如故事書內容一般的氣球吊籃,悠閒地繞過不見燈光只剩成群黑影的城鎮。看樣子,戒嚴令與燈火管制等平常聽不到的字眼,或許正認真地四處傳播。
  「……」
  看見大舉熄燈讓地面像挖了一個黑色大坑的坎特伯里街道,讓上条微微瞇起眼睛。搞不好,關住蘿拉•史都華而停擺的學園都市也已經變成那副德行。
  正下方似乎是一片牧草地。
  能看見地上以不規則間隔擺了許多看似路障的扭曲物體。
  「英格蘭─倫蒂尼恩大要塞……的外緣。」
  雖然這名字似乎有什麼由來,但上条毫無頭緒。
  若隱若現的晃動光源應該不是電燈,而是火把還什麼的光亮吧。它們接連圍了數重,如果縱觀全景,或許會有如以倫敦為中心的年輪蛋糕也說不定。
  外套比基尼這麼說道。
  「是神祕圓環。兔格雷裡面常見到的!」
  「啊?為什麼啊?難道英國清教的人幾乎都會研究UFO嗎?」
  「怎麼可能嘛。」
  亞雷斯塔語氣傻眼。
  「在草原中央發現草不自然地倒下形成圖案。這點程度的神祕,從用斷頭臺斬首的年代就流傳至今。當時人們相信那是妖精跳舞留下的痕跡,範圍頂多只有數公尺。這個時代則是滿口尼斯湖水怪還什麼的,連本質都搞不清楚就把人家捧高高,還為了對抗只看過網路照片的納斯卡地畫而把規模搞得愈來愈大。懷著慶典心情弄倒麥田的農家,心血都被那些小鬼頭糟蹋掉啦。」
  「換句話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亞雷斯塔講到一半就放棄說明只顧嘲諷,代替她解釋的,則是坐在少年肩上的嬌小歐提努斯。她雙手抓住上条的耳朵,輕聲對著耳朵深處解釋。
  「只有『把草弄倒做成的不可思議記號』這個超常現象跨越歷史流傳下來。至於它的原因,每個時代的假說各不相同。儘管大多數的神祕圓環就和照片裡出現妖精的花仙子事件一樣,不過是『想引人注目的孩子玩了些小把戲』,但其中也混了些無法解釋的東西。地上的傢伙以人工手法重現這些東西,操縱整片牧草地帶,以乾草築起一整片又高又長的牆。」
  即使聽到「乾草牆」這幾個字,上条還是沒什麼概念。確實,在克勞利軍團已經渡海壓境的此刻,沒時間把拿一塊一塊的石頭疊出萬里長城,需要在某些地方省工……但是強度上沒問題嗎?他不禁想起三隻小豬裡最先掛掉那個混蛋的家。上条與亞雷斯塔不同,根本不希望英國與克勞利災害正面衝突。如果圍牆能擋住那批怪物軍團就再好不過,如果情況許可,他希望英國人能準備磚塊、鋼鐵這類又硬又厚的東西……
  然而,一方通行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開口。
  「……弄出牆的傢伙是瘋了嗎?那種架構根本是打算用油或什麼的困住想爬厚牆的入侵者,再放把火確實地把對方收拾掉吧。」
  「打從很久以前,火就被用來確實地毀壞遺體與剝奪名譽,最適合處死罪人。畢竟十字教的最後審判,似乎需要肉體嘛。也就是『一旦身體燒掉就無法讓神拯救』的道理。特地準備火牆這種東西,大概也說明了他們有多認真吧。」
  比想像中還要有攻擊性,光用聽的就讓上条縮了一下。
  「所以說,沒什麼擔憂的必要。」
  亞雷斯塔的口吻,就像在開導害怕惡夢的小孩。
  「這是條不錯的防線。正常地從陸地潛入會撞上盤問,用特殊的魔法飛行則會遭到防空網擊落。不過,看樣子『騎士派』與『清教派』那些有見地的大人物,似乎忘了人類能用普通的手段在空中飛這件事。先入為主乃是思考的毒物。像熱氣球與飛行船這類東西,應該理所當然地在萊特兄弟以前就普及了才對。」
  另一方面,負責操控的外套比基尼府蘭,則是從從飄浮的吊籃裡探出身子,一邊搖晃著朝上条這邊突出的圓尾巴型都卜勒雷達,一邊說道:
  「英格蘭─倫蒂尼恩大要塞,第三城牆通過。概算大約還有六十公里。如果將白金漢宮當成王座,差不多可以看成剛越過圍籬踏入正面的薔薇庭園。」
  「不用急。反正以目前的狀況來說,到達外圍的庭園部分就是極限了,我們可沒辦法突破堅固的內門進城喔。」
  「嘿~」
  這時,望著遠方的上条當麻突然讚嘆地輕呼一聲。
  旁人看在眼裡,或許會覺得他簡直就像一個不看正下方而看水平線,想用美景轉移注意力的懼高症患者。
  「不得了,有極光耶。果然是十二月的歐洲呢。第三次世界大戰時的俄羅斯以及和歐提努斯的逃亡之旅,也都下著雪。」
  「……你啊,還真是……那個呢。會因為這種事頭痛,看來在我心中身為教育家的一面已經根深蒂固了。我原本明明只把它當成泰勒瑪的障眼法而已……」
  「?」
  關於緯度與太陽風等極光的觀測條件,沒有人特地為他解釋。所以上条沒注意到自己根本想錯了方向。
  化身少女的亞雷斯塔露出與頭痛抗戰的表情,輕搖食指。
  「那應該是包住整個首都倫敦的最結界還什麼吧。」
  「事情變麻煩了。」
  「就是這樣。聯合王國原本就是三派系與四地區複雜交疊的特異領域。結界基本上就近似於讓人遠離的牆壁,但在完全一樣的座標疊上三重四色,很可能會一再上演『A的漏洞被B堵住』的戲碼,形成這裡也不能走那裡也不能過的大迷宮。」
  「喂,就不能用點比較能讓人體會的詞嗎?」
  「有非常巨大的牆壁來來去去。一不小心碰到,應該就會被拖上半空中給大得誇張的沖床壓爛。由於是大量管路呈鳥巢狀交錯,所以就算是你的幻想殺手也無法輕易突破……倒不如說,單純打碎表層只會讓它更容易把人拖進去。」
  總而言之,亞雷斯塔似乎有老實地把別人的要求聽進去。也因此上条當麻覺得自己的心臟稍微縮了點。
  他只能呻吟似的催促對方說下去。
  「這種東西要怎麼辦啊……?」
  亞雷斯塔「嗯」了一聲,點點頭說道:
  「即使是錯綜複雜的最結界,也不至於連英國方的人都無法往來吧。先不管無名小卒,嗯,若是被選上的人應該能過。」
  「怎麼?難道妳要說跟在英國人屁股後面就能發現祕密通道?」
  「雖然他們應該沒那麼蠢,但可以相乘。比方說,『騎士派』俘虜的重要人物想來不會當場殺掉,而會帶到倫敦內部逼對方吐露情報。畢竟,那邊可是有在拷問與處刑等方面舉世聞名,惡名昭彰的處刑塔(倫敦塔)嘛。這點不會錯。」
  「到頭來究竟要怎麼做啊?」
  現在不是把別人說話當耳邊風的時候。
  剛剛催人家說下去或許是個錯誤。
  無論如何。
  美少女魔法師亞雷斯塔小妹妹,帶著邪惡的笑容這麼回答。
  
  「換言之,你被抓到就能前進了。」
  
  連質疑的餘地都沒有。
  沉重的「啪嘰!」聲爆出,上条頓時全身無力。從右手的幻想殺手無能為力看來,大概是用上了平凡無奇的高壓電擊槍吧。他身體一晃,隨即翻過了靠摺疊紙張確保強度的氣球吊籃扶手。明知這是最糟糕的一條路,卻無法阻止時間流逝。
  假如是電擊槍,那可就糟了。
  若是遇上高壓電,和有沒有直接碰到無關。站在自己身旁的茵蒂克絲,以及坐在肩上的巴掌大歐提努斯怎麼樣了?
  連表示抗議和發問解惑都做不到的上条當麻,有如砲彈一般插進牧草地帶捆成一團的乾草卷上。
  
  
  
  
  行間 一
  
  
  雖然尺寸誇張,可是搭乘起來感覺又如何呢?
  堆有大量貨櫃的貨船側甲板上頭,一個只看外表大約十歲左右的女孩──最後之作靠在扶手上。
  「坐在船上漂呀漂……」
  她正要哼唱即興創作的歌曲,可是──
  「……唔~感覺不太舒服,御坂御坂試著自己申告。」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最後之作自顧自地發出些奇特的聲音。
  她透過說話聲以外的某種方式,展開只有自己明白的溝通。
  『御坂一五一五一號在里約靠港,御坂報告。耶~巴西燒烤真棒~』
  『御坂一八○○○號在越南騎機車兜風,御坂邊用網路個人快遞送河粉邊聊天。』
  『御坂一○七八二號在南極基地烤麻糬,御坂正在看烤得如何。企鵝好可愛。』
  似乎每個人都很愉快。
  就在最後之作想著「難道只有自己被詛咒了嗎?」這種無益念頭時。
  「好了啦~盯著冬天的海洋看也只會覺得冷吧。到裡面來~」
  研究員芳川桔梗從遠處向她搭話,但最後之作只是靠在扶手上無力地揮揮小手。這段短短期間內所得到的經驗告訴她。在開闊的地方搖晃和在狹窄的地方搖晃,感覺、難度完全不同。
  裹著厚重大衣的最後之作仰頭望向藍天,同時發出詛咒般的低吟。認為遠望就能解決問題,代表她已經將這種方法看成沒有科學根據的咒語,就算往善意的方向解釋,大概也只會期待產生安慰劑效果。
  「為什麼,為什麼,要像這樣……到處扭來扭去?御坂御坂試著抱怨。海洋明明這麼廣闊,直直開不就好了。」
  「有很多東西不躲開就會撞上去,這也沒辦法呀~」
  芳川以雙手比出大聲公的形狀,悠哉地喊道。
  此處是狹窄擁擠的東京灣出口。能看見橫濱的象徵之一──巨大摩天輪。距離能看見美麗極光的阿拉斯加還很遙遠。
  喊話的芳川自己,也望著看似會出現在演歌世界裡的洶湧冬海。
  
  那個橫躺在海面上的東西,是什麼?
  兩側長出好幾條人類手臂的詭異巨大魚屍。
  
  雖然照理說,東京和神奈川一帶除了學園都市勢力範圍以外,還有自衛隊與駐日美軍的設施,不過看樣子不是他們做的。芳川手邊有個與行動電話似是而非的攜帶型小無線電,可是根據這個與船上大型無線電設備連線的器材所得情報,公眾廣播、警察消防,乃至於外行人的通訊,全都是混亂,混亂,再混亂。
  ……身為純科學家的芳川桔梗,多半想不到跟陰陽博士──土御門元春的老家有關吧。
  不只這裡。
  既然影響遍及全球五十三國以及周邊國家,那麼要從地球儀上找個沒出現異狀的地點還比較難。
  穿著奧黛的凶惡眼神少女──番外個體在芳川身旁吹著口哨。
  「御坂原本還以為更多技術外流會把世界切成很多塊,結果意外地和平呢。真無聊~」
  「哎,全世界都變成這副德行啦。就算學園都市的機密情報真的閃過眼前,也有更聳動的戰爭話題在各地即時傳遞嘛。哪些是對的哪些又是錯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最後就會混在大量情報裡被當成假新聞嗤之以鼻嘍。」
  當然,如果有人的眼睛利到能分辨正確情報與錯誤情報,事情就另當別論……可是能做到這點的,基本上只有原本待在學園都市「裡面」的專家。講句實在話,除了大霸星祭等少數例外,對於「外面」的人來說學園都市幾乎一直蒙著神祕面紗。即使有些技術在這場大混亂裡外流,也不可能一一徹查。
  「只不過,學園都市的科學技術可是讓全球金融經濟運轉的動脈。這下子,會使得變化進一步加快喔?一旦經濟不穩,大國就會想搶回戰爭的利權。敵人是不知道真面目的怪物。殺多少都不需要負道義責任,也不影響政治角力……這也就是說,將戰爭當成公共工程試圖重振經濟的國家要變多嘍。」
  「勇敢地決定增產殺人兵器是他們家的事,不過這場戰爭會持續那麼久嗎?」
  「一旦做了各種準備卻乾脆地結束,可就真的要嚴重赤字了呢。在不曉得事情為什麼發生的情況下,明明也該擔心突然結束才對。」
  芳川桔梗「嗯~」地舉起雙手,舒展筋骨。
  她現在的尷尬程度,就像明明因為肚子很痛、超痛、不尋常地痛而叫救護車,人家抵達後卻發現已經不痛了。有種明明不希望自己生病,卻會對上天祈禱「拜託,至少在醫院查出些什麼問題!」的感覺……總而言之,如果在無人監視的世界盡頭阿拉斯加親眼看見極光之前,戰爭就已結束,也會讓人感到困擾──這位複雜的成熟女性,腦中轉著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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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04: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處刑塔張開大嘴等待 the_Abyss_of_London.
  
  
  1
  
  通告首都防衛隊。
  關上等同於英格蘭─倫蒂尼恩大要塞最終城門的結界。此乃「騎士派」官方代表,赫雷葛瑞斯•米雷茨的命令。
  
  現狀如下。
  沿岸防衛隊無法攔阻從多佛海峽路線逼近的克勞利災害。敵軍踏入英國本土那一刻起,最優先目標便更改為保衛首都倫敦,以及保護尊貴的「王室派」成員人身安全。
  至於前雅妮絲部隊、天草式十字凄教等外來戰鬥集團,沒有回收的必要。不需要等人,盡快關閉結界。追根究柢,是他們失敗了才讓敵方登陸。到這個地步,不能再讓他們扯國家後腿。
  我是光榮的英格蘭貴族。
  因為「地理條件適合」這種理由,就被當成保護其他三個地方的緩衝材料,這種事我絕對不接受。要做就要有意義。
  打從最高主教蘿拉•史都華放棄職務行蹤不明起,「清教派」就已失去大義。
  目前,已經派人搜索她的居住地點蘭伯斯宮。希望能盡快找出她的蹤跡。
  此外還得準備需要的人才。
  儘管結界萬無一失,仍舊得未雨綢繆。
  「保險起見」這句話,在戰爭期間意義極為重大。事關首都倫敦的防衛。諸君,務必進一步提高警覺。
  
  不需要向騎士團長報告。
  若有人質疑與「王室派」關係親密的我所言不實,則將此人視為背叛以伊莉莎女王為首的英國王室信任,立即處罰。
  
  
  2
  
  喀噠喀噠叩咚叩咚,上条當麻隨著固定的振動搖晃。
  但是坐在列車座位上會有的那種睡意卻完全沒有來訪。這裡是護送用的馬車內部,門當然已經用鎖頭封住,小窗也有鐵絲網與鐵柵的雙重屏障。鬱悶的氣氛已經無法抑止。
  「啊…………」
  因為他忘了。
  因為他覺得自己好像能理解。
  現在不是顧念米娜•馬瑟斯與嬰兒莉莉絲的時候。亞雷斯塔除了是父親與魔法師之外,不也是一直以來都待在學園都市策劃種種陰謀的統括理事長嗎?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把世界區分為科學和魔法讓全人類對立,利用在一座城市裡生活的兩百三十萬人也毫不猶豫。為什麼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其中一張被隨意扔在桌上的牌?他不斷自問自答。
  「哼,無禮之徒。等著看,到了處刑塔就是你的末日。」
  同一個封閉車廂裡,響起正氣凜然的女性說話聲。說話者並非和上条一樣的囚犯,而是負責護送的人。
  應該說,她正是在……多佛?海灘上見過的女騎士。
  這人還配合自己說日語……雖然刺蝟頭這麼想,不過實際上在這之前,騎士已經用英語向他搭話多次,但是完全聽不懂的上条只當她是在自言自語根本沒理會,讓人家感到有些挫折。而上条並未注意到這件事。
  「聽說那批東洋人部隊……天草式,已經被克勞利災害擊潰了。」
  「咦!」
  「全是你們的錯。坎特伯里似乎已徹底淪陷。一旦慘遭克勞利災害淹沒,下場就是那樣。他們會吃人,會把人撕成碎片,還會因為有趣而把人揉成一團。這是英國有史以來罕見的慘劇……」
  「?」
  上条瞬間還以為心臟要停了,可是聽到後來腦中又有了疑問。
  「妳說坎特伯里,那邊不是被丟著沒碰嗎?」
  「哪有這種事,大家都這麼說!在這種局面下怎麼可能說謊!」
  「……換句話說,妳沒有親眼看見?」
  「那些傢伙在吃人之前,似乎會先把人倒吊起來放血。血會從眼、耳、鼻、口,身上各個孔洞流出來。那大概是種難以想像的痛苦,叫天草式的東洋人好像也有同樣下場……」
  聽起來,似乎不用太擔心天草式的人。在大混亂之中,各種「謠言」必然滿天飛。
  上条輕輕嘆口氣。
  「話說回來,妳弄到了新的胸甲呢。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純潔無暇的胸部沒事真是太好了……」
  「不……不要掀騎士的瘡疤,笨蛋!快點忘記,否則我饒不了你!」
  女騎士雖然滿臉通紅卻沒有激動地抗辯,而是雙手護住自己的身體往後縮。不知道為什麼,有股和遭到土御門陷害而在滿滿戰鬥系大小姐的「學舍之園」裡逃竄時一樣的味道。說不定這人也是在溫室裡長大,不習慣和陌生男性交談。
  此時,傳來微小的金屬聲音。
  似乎是某樣東西從女騎士手中掉落。她連忙伸手去撿的,是一個稍微大了點的金幣狀物體。上条當麻對於零錢聲的反應很敏感。
  「外國錢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呢。怎麼講,看起來就像玩具一樣。」
  「呆子。這是叫做斷頭金幣的靈裝。」
  ……瞬間,他還以為是紅茶國的人弄錯日語用法,不過看樣子對方是真的說了「斷頭」這個詞。感覺很危險所以他沒追問下去。
  儘管如此,女騎士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它能讓痛楚與恐懼消散數秒,是用來自我了斷的輔助靈裝。就類似魔法陣營的攜帶式麻醉劑吧。會把這種東西當成護身符,代表我們還不夠努力。」
  「喂!」
  「別拿走喔。這是所有參戰人員都會領到的配給品。」
  上条總算感受到了所謂的戰時氣氛。
  往小而沉悶的窗戶望去,外頭那片倫敦街景,感覺和馬車內沒什麼兩樣。
  總而言之,一個人影也沒有。
  想來不只是因為夜色已深。別說醉漢,連隻野貓都沒有。到處都緊閉門窗。與其說是因為有具體的敵人會如何如何,倒不如說是忌諱頭上那道有如極光的光之帷幕。儘管根據亞雷斯塔所言,那似乎是保護用的魔法,不過防衛兵器本身就會讓人聯想到戰爭。在討厭的戒嚴狀態之下,穿著修道服的修女和身穿銀鎧的騎士慌慌張張地移動,畫面異常至極。宛如大規模災害前兆的噪音支配了整片風景。此刻正值「昨天為止的常識明天就不管用」般的誇張改寫。沒有形體的「時代」本身,或許已經發出慘叫。
  這不是上条第一次造訪英國。
  他回想起在多佛海峽和搭乘氣球時,茵蒂克絲展露的憂鬱側臉。
  正因為如此,上条當麻才會這麼說。
  「……倫敦變了呢。」
  「哼。」
  聽到局外人講這種矯情的話,似乎讓在當地生活的女騎士很不爽。冷哼一聲(而且還是老樣子縮在車廂角落)的她這麼嘀咕。
  「真的會很悲慘喔。」
  「?」
  「處刑塔沒有你想的那麼仁慈。」
  「嗯?嗯嗯?」
  好像聽過,又好像沒聽過。
  「該怎麼講,就像旅行猜謎節目會出來的東西……?似乎和字面上不一樣,沒有什麼塔的感覺,是不是保管寶石之類的東西啊?」
  「整體就像個方形的箱子,這點我承認,不過你講的是在同一塊地上的寶石屋。正牌的白塔裡面,可是不折不扣的地獄喔。」
  在問清這番話真正的意思之前,上条他們搭乘的馬車已經通過石造城門。藉由高聳城牆劃分出來的廣大土地上,能看見許多建築散落各處。從這個角度看去,就像堆砌沉重石塊築成的巨大醫院。目的並非醫治病人,而是為了蒐集死人才存在的無出口不祥醫院。
  馬車駛入其中一棟建築。
  就連令人喘不過氣的倫敦景色也不是對手。只有方方正正的石壁。宛如被蓋上沉重岩盤活埋一般,有股非常誇張的壓力湧來。周圍那些呀呀叫的,大概是渡鴉吧。明明街上連隻貓都看不見。這裡似乎成了牠們的安居之處。
  身穿銀鎧罩袍的女騎士說道。
  「下車,地底到了。」
  這麼說來,英國清教的首腦蘿拉•史都華有些祕密,但是這位女騎士……不可能知道那麼多吧。剛剛只有兩人不會被別人聽到時,應該不顧一切把事情說出來──上条事到如今才後悔。
  等到車廂尾端的雙扇門開啟之後,就太遲了。
  如果「女騎士知道祕密」這件事讓人知悉,連她也有可能遭殃。既然沒辦法隨時待在身邊保護她,就不該輕率地說出口。
  現在的狀況,沒有單純到把真相都講出來就能圓滿收場。
  不知情的女騎士,向她似乎認識的中年男性喊了某些話。
  「守衛!那是新客人。客房還有空吧,抱歉要臨時入住,登記就麻煩了。」
  「東洋人的年紀很難判斷,不過看樣子他應該才十來歲吧。這年頭日子還真難過啊……歡迎光臨白塔旅館。不過退房時就要跟屍袋一起走嘍。」
  ……雖然完全聽不懂兩人以流暢的英語講些什麼,可是不知怎地,上条覺得他們瞄向自己的眼神裡那種類似憐憫的感情,要比明顯的敵意更恐怖。
  人犯轉交處刑塔守衛之後,上条走在沉悶的石造走道上,還有一根與身高差不多的橡木棒頂在他背後。途中又是上樓又是下樓,再加上沒有窗戶,令人漸漸搞不清楚方向與高度。簡直就是座迷宮,帶給人一種探索詭異古城的感覺。就連自己現在究竟是登上高塔還是走下地底,都變得曖昧不清。
  通過幾道突然擋在通道上的鐵柵後,有許多鐵門並排的監牢就在面前等著。
  「○八七號,抵達。」
  「復誦,○八七號抵達。」
  即使是不懂英語的上条,好歹也聽得出數字。被剝奪名字改以編號稱呼,有種獨特的感覺。儘管只當它是個別號也行,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老實接受。不知怎地,有種自己不被當成人類看待的感覺。
  守衛打開數字與上条編號相同的鐵門,將他扔進去。這間單人牢房似乎有個小窗,讓月光透過高處的鐵柵欄照進來。裡面是個連兩坪都不到的石造密閉空間,有一塊看起來已經變成褐色的破爛墊子,以及一條曾經是毛毯的東西。再來就剩一個不知道是不是抽水馬桶的可疑西式便器。冷清到那些把私人物品扔光住進樸素套房的人也會受不了。
  「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啊……」
  上条不由得抱頭叫苦。
  完全找不到可能的手段。雖然這裡畢竟是職業的(?)監獄,或許算得上理所當然。
  來歷不明的便器不用說,就連那塊讓人想像不到為什麼會變成這種顏色的墊子,他也沒勇氣坐下去。汙漬也好裂縫也好鏽斑也好,一切都隱隱能看成人臉。這麼一來,只能靠在沉重冰冷的石牆上用力大喊了。
  「你好像打算趁亂潛入倫敦還怎樣的是吧,之後可要記得來救我啊,亞雷斯塔!」
  說實話,上条既不支持英國也不支持克勞利災害,只想趕快解決蘿拉和克倫佐的問題,結束這場混亂。他和那個統括理事長則是處於「雖然了解彼此卻也互相敵對」這種實在很微妙的關係。換句話說和英國打一架也沒在怕的亞雷斯塔會不會覺得自己道義上該解救和平主義者,實在讓人懷疑。應該說這人形象就是離人類道德最遙遠的那種,要想像他乖乖負起道義責任的模樣反而難。
  亞雷斯塔也親口說過,自己決定要不要半途下車。一直照人家說的做而被踢出去,搞不好這人還會面不改色地說是上當的人不對。
  那該怎麼辦?
  「……」
  這裡是「必要之惡教會」管理的監獄。雖然不知道那些傢伙常掛在嘴邊的「狩獵魔女」具體來說是怎樣,可是隱約能猜到不是什麼好東西。就……該怎麼講,感覺會冒出很多那種拿什麼鐵環、粗鎖鍊,像智慧環一樣組合出來卻一點也不聰明的詭異拷問器具!這樣下去就要開始「其實很恐怖的西洋童話」那種風格的殘酷表演啦!
  「喀」的腳步聲響起。
  上条嚇了一跳,往鐵門方向看去。他起先閃過「門明明很厚,卻能聽到通道的聲音呢」這種念頭,仔細一看才發現上頭有個類似廉價公寓信箱那樣的細縫。說不定是用來遞送水和食物的。可是,他完全不想靠近牢門往外看。畢竟滿腦子都是「其實很恐怖的西洋童話」。一靠近小窗往外看,眼睛就被錐子「啪嚓!」也不是不可能。
  (怎麼啦,喂。別開玩笑啦,結果究竟怎麼回事啊!咦咦,為……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不是這裡吧?應該是要找其他牢房對吧?不是會用皮帶把人綁在牙科那種椅子上然後用裁縫剪刀尖端滑過蛋蛋之類的發展對吧,對吧?)
  喀……叩,腳步聲持續響起。
  照理說通道上有許多完全一樣的鐵門,卻讓人感覺聲音是逐漸朝這邊靠近。該怎麼講,上条腦中甚至浮現「被渾身是血的站務員追趕而躲進巨大置物櫃裡,對方卻依序敲門最後再從外面把櫃子鎖上」這樣的鬼故事。或許是因為完全擠不出這種狀況下派得上用場的知識,所以走投無路的腦袋到處亂翻記憶抽屜。
  終於,腳步聲停下。
  停在上条牢房的鐵門前,目標根本就是他。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上条拚命地把尖叫壓下去,尋找有沒有能當武器的東西,可是頂多只有軟趴趴的墊子和U字型的馬桶座墊。物資不足的情況愈來愈嚴重,這個偷懶到極點的逃脫遊戲難道只有兩個地方能點擊嗎?不得已,他只好脫掉褲子將褲管尾端綁起來,再把脫下來的鞋子塞進去。用什麼東西當重物都行,只要配著離心力揮舞就能當成堪用的鈍器。
  就算被扔進魔界也不能放棄。只穿一條內褲奮鬥的戰士上条,甩著危險的長褲嚷嚷。
  「啊……唔……等等,該死的要來就來啦!」
  可是對方好像就是打算讓他焦慮,要他嚇破膽。明明打開鐵門後要怎麼用暴力制服犯人都可以,卻故意站在門前不動,沉默了好一段時間。最後,來者似乎想觀察上条的動靜,從橫長的小窗往牢房內看。
  至於這個人──
  
  「哎呀呀。我聽說有位特徵與熟人十分相似的東洋人被捕,這才連忙趕來。看樣子你很有精神呢。」
  
  奧索拉•阿奎納。
  是前羅馬正教修女,現在應該是由英國清教收留才對。她有副隔著長裙修道服也看得出來的凹凸有致好身材,是位廚藝不錯的溫和大姊姊。沒想到這座處刑塔裡,居然會來了一個脖子掛著十字架的正牌人畜無害。
  接著上条突然注意到。
  在沒有其他人的密室裡,自己主動脫掉長褲揮舞,一頭熱地擺出備戰姿態,模樣看起來實在有夠古怪。
  只穿一條內褲在魔界奮鬥的戰士,非常不耐打。
  

  
  「討厭!不要,不要啊!不要看這麼汙穢的我,奧索拉!就說不要看了啦──!」
  「哎呀呀。」
  見到上条當麻不斷退後並且在牢房角落縮成一團,從小窗往內看的溫和大姊姊優雅地將手放在嘴邊。那既不是失望也不是害羞,而是……呃,和藹的微笑。上条此刻恨透了年長角色的包容力。
  「啊,真是的!妳是來幹什麼的啊?偷偷跑來救我嗎?」
  「哎。那個,我現在還是隸屬於英國清教,所以是來幫忙人家的。必須盤問你才行,呃,鑰匙是哪一把呀……」
  上条聽到喀啦喀啦的撥弄鑰匙串聲響,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換句話說她也是站在神祕拷問處刑塔那邊修理自己的。根本沒有什麼同伴。這讓人有種胸口開了一個洞的感覺,上条一直空轉到過熱出問題的腦袋開始往奇怪的方向思考。
  可是先等一下。
  眼前的人終究還是那個溫吞奧索拉……如果是由她「動手」,應該不會那麼慘吧?倒不如說,她真的知道那些在噁心西洋童話裡會出現的拷問器具怎麼用嗎?上条腦中隱約浮現一個拿著鞭子蠟燭卻可愛地歪頭的大姊姊模樣。感覺沒問題。應該沒問題。哈哈哈,不是啦,奧索拉,那個要這麼用──除非自己躺上砧板做這種愚蠢的紳士教學,否則應該會什麼都沒發生白白浪費時間就這麼讓事情結束。真要說起來,那位性感大姊姊好像有讓話題在同一個地方打轉的壞習慣對吧?甚至有可能連「要問出什麼,該怎麼做才算過關」這種審訊拷問基礎中的基礎都忘掉。很好,行得通。上条當麻用手背拭淚。行得通行得通。先把褲子穿上,有話之後再說。儘管心臟還是老樣子怦怦地跳,但是現在不能因為奇妙的吊橋效應而興奮。要快點拉上拉鍊,皮帶也要繫好。視後續發展說不定還會碰到有點色的意外喔。
  (有些色……不不先等一下怎麼可能只是有點啊,這種緊身皮衣的發展……?不不不,不對,要順水推舟,我才不要乖乖讓人拷問死在牢裡!我是上条當麻,請多指教!呼……呼,好可怕~我最喜歡的詞是舍監。唔哦唔哦哦,請多指教,請多指教!)
  將熱情投注在舍監大姊姊的上条當麻有些激動。
  到頭來都在發呆連褲子都沒穿上的人這麼想著。
  要死可以晚點再死。
  「打開了~來來來,來這邊喔。」
  另一方面,可能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吧,奧索拉•阿奎納帶著非常爽朗的笑容將厚重的鐵門大開。一如胸前十字架所示的和平主義。身為性感大姊姊卻渾身都是破綻,整體來說實在悠哉到了極點。
  「好啦好啦,總之先把褲子穿起來,上条先生。」
  「這種事不該由女人說啊!突然聽到這種不得了的話讓經驗值飆到停不下來……!」
  「是是是,好,褲子已經撐開嘍。先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抬起右腳~要從這裡過喲~?」
  反應一如往常。她的臉就在腰際。
  右腳,左腳。
  上条就像讓人幫忙穿衣的小孩般挪動身軀,同時微微顫抖。怎麼說呢,因為在這個到處都不對勁的英國裡,突然湧起某種讓人懷念的久違氣氛。感覺只要順從這個趨勢就不會有問題。這裡很和平,希望尚未消失!
  「嗚……嗚哦哦……嗚哦哦哦哦哦哦……」
  「哎呀呀,出了什麼事嗎?不要哭,乖乖~」
  奧索拉以高雅的手帕輕輕替少年拭淚,判斷這麼做還是止不住後,她以柔軟的雙手摟住少年的頭。感覺上來說,就類似年輕太太將一顆大西瓜抱在胸口那樣。
  「放心,沒什麼好害怕的。」
  「奧索拉小姐,奧索拉小姐~!」
  「只要你肯好好地回答問題,應該不至於動粗才對。」
  「妳這傢伙已經徹底變成那邊的人啦?」
  從豐滿胸部這片無底沼澤裡把臉抽回來的上条當麻頓時回神。
  現在不是中什麼吊橋效應或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時候。
  他想過乾脆像壞貓咪逃跑案那樣從旁邊鑽過去溜走,但是就算出了牢房也不知道處刑塔的整體格局。而且途中應該有鐵柵門。還不行,上条拚命勸阻自己。確實,與其在這時來場看不見勝算的豪賭,不如確實點比較好。先離開牢房,然後一邊應付奧索拉一邊確認有沒有看似緊急出口的門。
  「可是,在這種時候不經許可就闖進英國可不行喔。」
  「哦。」
  「想必是誤會,抵達那個房間之後請你老實說出來。這是最接近平安無事的路。主啊,請守護可憐的羔羊……」
  「這樣啊。」
  大概是忙著調查內部格局吧,上条的回應顯得心不在焉。這麼說來,奧索拉在羅馬正教時代好像擅長到世界各地出差宣揚教義。的確,這種悠哉的傻大姊模樣,或許會讓人覺得全副武裝提高警覺的自己很蠢。
  「剛剛不小心聽到坎特伯里已經淪陷了,真讓人頭痛呢。克勞利災害好像還會把抓到的人吃掉、撕開、揉成一團。實在不想迎接需要仰賴斷頭金幣這種東西的時代。」
  「我在馬車裡好像也聽過耶。不過那是真的嗎?我看到的時候,那個叫坎特伯里的地方還很正常地活蹦亂跳,甚至對空中噴出危險的高壓水柱……」
  「……天草式的各位也聯絡不上,真讓人不安呢。謠傳抓到他們的人把他們的內臟抽出來弄成木乃伊什麼的……」
  「不是倒吊起來放血啊?聯絡不上是因為手機不通啦。」
  「哎呀呀,我畢竟是來幫忙的,必須盤問你才行。」
  「還不用討論可信度,話題都在原地打轉根本沒辦法正常交流吧。好啦,奶奶妳已經吃過飯了吧!把焦點整個拉回來──!」
  事實與期望背道而馳,似乎沒有能簡單認出來的出口。
  轟!就在這時,並排鐵門中的一扇被從內踢飛。
  「呀!」
  金髮大姊姊發出意料之外的可愛聲音,摟住上条的手臂。柔軟的觸感,淡淡的甜香。完全沒注意到這些的奧索拉,就像個在鬼屋裡含著眼淚發抖的小孩子一樣,但是以這人的份量來說,不管什麼東西頂到哪個部位都可能讓上条當麻的青春期爆發。
  「……該怎麼講,妳啊,真的和這裡不搭調耶。」
  「嗚~那……那個,我是在想能不能以輔導員的身分協助大家重新走回正途……」
  非常了不起的想法。真希望能拿她指甲縫的汙垢熬成汁讓亞雷斯塔那種人喝。雖然那個變態搞不好會欣然接受然後直接把人家的手指含進嘴裡,非常危險。
  到頭來上条還是一無所獲,轉眼間就已走到目的地門前。
  奧索拉在敲門的同時這麼說道。
  「就是這裡。」
  (不行,還不能放棄。一定有漏洞。來的路上沒找到,可是回程再調查一次的話,應該會有什麼……討厭啦,真的是由奧索拉大姊姊負責盤問?會有個穿著黑色馬甲歪著頭的天然大姊姊嗎?如果是這樣應該就沒事了呀~請多指教──!)
  此時,看起來考慮了很多實際上卻開始無意義妄想的上条,突然產生疑問。
  奧索拉•阿奎納敲了門。既然鑰匙串掛在腰間,照理說就算上鎖應該還是能自己開門。換句話說,門的另一邊可能有人。負責盤問……不,講得更直接一點,負責拷問的不是這個傻大姊。那會是誰?
  接著門乾脆地開了。
  那傢伙就在「其實很恐怖的西洋童話」的世界正中央。
  
  史提爾•馬格努斯。
  擺一張臭臉咬著香菸濾嘴,身高將近兩公尺的壯漢。
  
  「喲,混蛋。」
  明明是個穿著樸素修道服依然凹凸有致的大姊姊,卻像個在鬼屋嚇到哭出來的小孩一樣毫無防備貼著人不放的奧索拉•阿奎納在場,讓事情變得更加嚴重。以雙六來說,就是「好不容易停在前進六步這種超賺的格子,前方卻有回到起點等著」那樣的悲劇。
  聲音不帶感情的人說道。
  「……你丟著『她』不管,跑來這種地方幹什麼?雖然光是這樣就讓我想修理你,不過今天是工作。我就把個人情緒放一邊,正經地按照步驟來吧。」
  「啊……啊啊……」
  上条當麻就像輕微貧血似的,覺得眼前一黑。
  他很想咒罵那個受到傻大姊奧索拉隔著厚重修道服也一清二楚的胸部誘惑,想逃避現實而開始感受到一絲香豔氣息的無知自己。
  喜歡的詞是舍監。
  現在不是說這種東西的時候。
  「不行啦笨蛋。弄痛人的方法有很多種,唯獨玩火的專家絕對不行──────────────────────────────────────────────────────────────────────────────────────────────────────────────────────────────────────────────────────────────────────────────────────────────────────────────────────────────!」
  對方完全沒有手下留情。
  上条當麻迅速被皮帶固定在椅子上。
  
  
  3
  
  「……」
  「別瞪我啦。」
  英格蘭─倫蒂尼恩大要塞,第一城牆近郊。
  距離倫敦大約二十公里處,一間較大加油站的附設餐廳。待在窗邊席的亞雷斯塔•克勞利傻眼地說道。
  坐在她對面那位則是排名第一的超能力者,一方通行。
  看樣子似乎是由管理整片牧草地帶的牧場部分擴充設備而成。提供的不是牛或豬,應該是羊。禮品販賣區擺著看似用了羊毛的手套與毛線帽等物……之所以只有乾電池與範圍連一百公尺都不到的玩具無線電位置空著,說不定是因為「在行動電話管制下依然能自由與親友取得聯繫」的謠言橫行。
  一行人從靠氣球飛行的紙吊籃下來後,在地面待機。
  可能是因為鄰近英國清教設下的路障,這裡對修女而言似乎也是個寶貴的補給據點。不時能看見抱著食物出入的少女,也有人到旅館借浴室。
  一方通行用懷疑的眼神望向窗外。
  「……我說啊,他們好像嚷嚷著什麼『整片多佛沿岸都沉進海底』之類的東西耶?你到底想用那堆噁心的東西幹啥?」
  「喂喂喂,什麼都怪到我頭上啊?現在可是通訊受限的戰爭時期喔,你以為會有什麼可靠情報給那些看起來就沒開過苞的傢伙嗎?這個國家啊,已經脫離只花點月費就什麼都搜尋得到的時代啦。」
  儘管近到只要在這裡暴露身分就可能引起不小的戰事,身穿藍色西裝制服又戴魔女帽披斗蓬的少女卻依然懶洋洋。不是有自信能撐過去,純粹是缺乏會因失敗而慌張的感性罷了。
  一方通行咬了一口基本套餐裡的漢堡,露出非常凝重的表情,隨即將漢堡放回托盤上。之後他就只碰炸薯條了。
  生於這個國家的亞雷斯塔輕笑著表示:
  「哎,畢竟這是個實在沒辦法拿餐點自豪的國家嘛。不過說是這麼說,但你一開始就弄錯了吃法。英國菜呢,是設計成搭配酒、甜點,以及紅茶的。單獨入口只會讓人受不了而已喔。」
  「現在是炫耀故鄉的時候嗎?」
  第一名嘖了一聲,看著窗外這麼說下去:
  「……其他人可是都跑光嘍。那個最弱混蛋一消失就變成這樣,你還真是沒人望呢。」
  從這話的口氣聽來,一方通行言下之意似乎是自己也該跟著其他人走。
  茵蒂克絲、歐提努斯、烏丸府蘭。
  女性成員一個也不剩。想來是分別用自己的方法去搜索上条當麻了。
  「不管怎麼樣,慌慌張張也無濟於事。如果不想辦法搞定三重四色的最結界,通往首都倫敦的路就不會開。」
  「……」
  「死心吧。操縱向量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現在的你,頂多是把一隻腳的腳尖伸進去,這點程度要說已經掌握、認識魔法的世界還很難。」
  亞雷斯塔輕輕甩著銀色湯匙,語帶嘲諷。這和個人好惡無關,真要說起來,或許擁有少女外表的魔法師不管和誰交流都會變成這樣。
  「……不過嘛,搞不好那個『魔神』能成為通過的例外就是了。無論如何,我從一開始就沒期待過什麼人望。說穿了,如果當初真的有人願意捨命拉住我,難道我還會持續走偏路長達一百年以上嗎?」
  「……不就是因為真的有,現在的妳才會踏出『沒有窗戶的大樓』嗎?」
  「你這句話一出來嘛,我就無法招架啦。大家都是一丘之貉吧?」
  看不出有什麼罪惡感的亞雷斯塔,用剛才那根湯匙舀起用羊肉妝點的歐風咖哩。生於英國卻討厭英國的「人類」果然很懂。她根本不期待餐點的細膩調味,選擇嘩啦啦地加了幾十種辛香料的咖哩。
  擁有少女外表的邪惡大概是因為生長於水質頗硬的國家吧,她不信任水龍頭的水,而是拿起瓶裝的昂貴飲用水喝了一口。
  「差不多該談正事了。」
  「啊?」
  「雖說限定首都倫敦,範圍還是很廣。包含大倫敦地區的外牆有三十三區,是個約有一千六百平方公里的大都市圈喔。談談目的地沒什麼壞處。」
  從一方通行的角度來看,沒什麼協助亞雷斯塔的理由。不僅如此,這傢伙更是讓他人生蒙上陰影的罪魁禍首。不怕失敗或敗北,也感受不到死亡的恐懼。這麼一來能算得上復仇的復仇根本無法成立。他就是在這種狀況下踏上尋找材料之旅。
  對任何陣營都不感興趣。總而言之就是好好觀察。
  亞雷斯塔要是將目的說出口,第一名說不定反而會為了在這人眼前毀掉目標而行動……不過嘛,亞雷斯塔也不可能不明白。
  自己早已習慣失去。
  一路走來有如與死神同行的「人類」,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慌張大鬧。
  「西敏寺。」
  所以,亞雷斯塔毫不猶豫地出牌。
  遊戲已經開始了,這種風險也包含在內。
  「與英國王室國家級典禮關係密切,將魔法大國英國的宗教與政治結合在一起的一大中心地點。」
  「啊?現在是要談你的家務事吧?」
  「哦,確實對我來說那放在第一順位,不過事情並非只和莉莉絲與蘿拉有關喔。封印在學園都市的克倫佐,不久之後會爬出來。下次露面時,人類大概就沒有對抗手段了。如果那個惡意集合體克倫佐控制住局面,同時掌控英國清教(魔法)與學園都市(科學),你覺得世界會如何?那個只為了打擊我就盯上我女兒肉體的大惡魔,可是說了下次要痛快地玩到行星規模喔。」
  「……」
  「就我看來,現在還殺不了那傢伙。就算動用你的手也一樣。所以,我需要找某個沉睡在英國的『祕密』。」
  
  
  4
  
  「我說我說我說!反正我又沒理由對克勞利那傢伙講什麼義氣!我會全部說出來所以不要用火,千萬不要把像鍛刀那樣燒成橘色的鐵面具戴到我臉上──!」
  堆滿各種奇妙拷問用具的處刑塔審問室。上条當麻在正中央的皮帶椅上猛搖,同時含著眼淚大叫。不開玩笑,如果他不說點什麼話集中注意力可能會尿出來。
  史提爾•馬格努斯。
  和「認識與否」這種區別無關。如果是這傢伙,大概可以面不改色把上条的手指一根根烤熟吧。
  「為什麼踏入這個國家?誰指使的?你和蘿拉•史都華突然消失及克勞利災害這兩件事牽扯有多深?」
  「不慢著不要連著來,一個一個解決啦!我就說了會全部說出來啊!」
  「為什麼踏入這個國家?誰指使的?你和蘿拉•史都華突然消失及克勞利災害這兩件事牽扯有多深?」
  「你來自只會說這幾句話的星球嗎!真是的!」
  他只是機械性地唸出訊息,毫無感情。
  能夠救命的女神奧索拉•阿奎納不在場。那一絲甜美的香豔氣息已經遠離。只能賭命與菸味惡鬼來場交涉戰。依然叼著菸的將近兩公尺壯漢,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開口。
  「你的話還真多。我明明什麼都還沒做。」
  「因為是火啊,你的話開場那一發就會留下一輩子消不掉的痕跡了啦──!」
  「……像這種傢伙總是會裝出一副毫不保留誠實招來的樣子,想把最重要的祕密守住。被盤問的人會用這種方法,讓他們能自由設定『已經全說出來了』這條最底線。」
  「……」
  「沒錯,這陣沉默就是證明。多謝你的引導,就讓我把底細拖出來吧。」
  確實,埃及那輛米娜•馬瑟斯與莉莉絲藏身的露營車絕對不能說。即使自己和亞雷斯塔是互相了解的敵人,還遭到對方背叛而關進處刑塔,這件事依舊不能吐露。
  「火啊──」
  史提爾簡單明瞭地從正面對上条噴了一口菸,並且這麼起頭。
  「當成破壞的手法雖然極為有效,但是要當成逼供手段就難了。不是單發威力過高導致休克死亡,就是壞死情形比預期嚴重無法收拾。雖然可以從死者的腦抽出殘留情報,不過只能賭這麼一次。更何況,即使拿去和切斷、打擊粉碎相比,燃燒在『失去肉體的恐懼』這方面衝擊依舊太強。就像你說的,由於一次就會造成一輩子無法抹滅的重創,所以有讓對方自暴自棄什麼都不管的危險。這麼一來,無論受到什麼外來刺激,那個人都不會再說一句話。對於只需要問出所需情報的一方而言,這樣就麻煩了。」
  「你不會用火……?」
  儘管途中冒出切斷、打擊粉碎這類讓人不想追問的多餘詞彙,上条依舊不禁想確認這點。
  表情沒什麼改變的史提爾這麼回答:
  「要說YES的話是YES,要說NO也算是NO吧。」
  「?」
  「這年頭的狩獵魔女呢,會用上這種東西。」
  他拿到上条面前的,是一張薄薄的紙片。一個稍微大了點的紙娃娃,看樣子真的只是拿剪刀從A4影印紙上剪下來的。不過只有隨便弄了個頭和手腳,整體的平衡也很奇怪。似乎是只要能明白「這是人的形狀」就好。
  「那是什麼……?」
  「嘴巴閉上比較好,咬到舌頭就麻煩了。」
  史提爾馬格努斯冷淡地說完,便在上条面前把香菸按到紙娃娃的右腳上。
  「上条當麻,歡迎來到霧與魔法與拷問之都倫敦。」
  
  緊接著,斷了。
  少年烤到炭化見骨的右腿,膝蓋以下整條脫落。
  
  「啊……嘎?」
  他腦中浮現炸雞特別美味的部分。
  位於雞腿骨的前端。就像把那團有如半透明膠狀物的抖動軟骨所蓋住的圓球,放得更大更大。
  「嗚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麼嘛,還有力氣叫啊?我原本以為一開始就會翻白眼昏過去,看來你已經累積了不少經驗。雖然這麼一來,反而會變成地獄就是了。」
  史提爾以扯斷昆蟲腳的小孩那種眼神,持續觀察大叫大鬧的上条。他就這樣繼續用香菸抵住紙娃娃的下腹部。
  噗滋噗滋噗滋噗滋。
  有如塑膠融化一般。皮膚隨著來歷不明的異臭潰爛,肌肉跟著斷裂,某種濃稠物就像被往外推似的不斷流出來。視野一再閃爍,景色因為眼淚之外的理由變得模糊。
  唯有機械性的冰冷話音重複迴盪。
  「為什麼踏入這個國家?誰指使的?你和蘿拉•史都華突然消失及克勞利災害這兩件事牽扯有多深?」
  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上条總算明白某件事。
  雖然少了一條腿,猛力掙扎的他依舊逃不開有皮帶的椅子。換句話說,他的四肢此刻依然受到「拘束」──儘管應該沒有能被綁住的腿。
  「啊……啊……」
  「怎麼樣?」
  「你沒有……真的用火燒。只是用那個娃娃……讓……讓我以為自己被燒而已。」
  「就算知道,也不代表你能夠避開痛楚和折磨就是了。」
  按。
  史提爾讓菸在紙娃娃的臉前停住,開口說明。
  就和據傳二十歲之前沒忘掉就會不幸的都市傳說紫鏡一樣。這與你知不知道機制無關。愈是排斥就愈會意識到它,進而深陷其中。
  「這是專家的道具。無路可逃。它就像催眠術與火鉗那樣,不會影響肉體。因此,你也不會因為血壓急遽變化而休克死亡。承受足以致死的傷害卻死不了,可是地獄啊。這是人類設計來狩獵魔女的地獄。」
  視野持續閃爍。
  「你引以為傲的幻想殺手,只要用普通皮帶將右手固定在椅子上就沒辦法用。元凶明明在腦裡卻不能用手碰,很痛苦對吧?」
  上条已經明白了。就像有人將烤成橘色的鐵板貼近他的臉一樣,這是「前兆」。他甚至忘了要咬緊牙關,只想著要在嘴角不斷流出唾液的情況下,集中瀕臨破碎的意識。
  亞雷斯塔已經隨便了,蘿拉•史都華根本不用管。
  可是,米娜•馬瑟斯和莉莉絲呢。
  如果因為要自保而放棄她們,就違反了少年心中的規矩。
  史提爾•馬格努斯,對此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他只是知道該怎麼做,今天重複昨天做過的事而已。就像在組裝輸送帶上零件的單純作業裡迷失自我一樣,臉上什麼也沒寫。
  已經不知道重複幾次的質問再度到來。
  「為什麼踏入這個國家?誰指使的?你和蘿拉•史都華突然消失及克勞利災害這兩件事牽扯有多深?」
  「……」
  「你的表情還真悲慘。」
  和說的話剛好相反。
  他就像蓋章一樣,輕描淡寫地把香菸前端按在紙娃娃上頭。
  
  
  5
  
  輕飄飄。
  「嗯~」
  茵蒂克絲與烏丸府蘭。外套比基尼向來愛用的UFO型熱氣球底下伸出一根鋼索,她們以半相擁的姿勢抓著那根鋼索,來到與倫敦近在咫尺的地方。
  「果然什麼多人乘坐的熱氣球都是邪道,這種和兔格雷座機一樣的形式最棒。」
  碰到就會死。
  一旦不慎牽扯進去,擠進結界與結界之間的中空地帶,最後會被足以遮蔽整座城市的巨大沖床壓到不留原形。
  

  
  沒錯,她們緊貼著不規則地散發不自然紅綠光芒的三重四色最結界。
  「英國果然完全變了個樣呢。」
  「事態嚴重,住在這裡想保衛國家的那些人沒有錯。」
  「嗯……得轉換心態才行……」
  「也不能光是嘆氣。如果大惡魔克倫佐突破學園都市的西旗再次爬出來,就沒有辦法阻止他了。」
  這種時候,和土御門元春一樣長期躲在暗中之暗以達成目的的外套比基尼特別堅強。她不是將僅有一條的路線換掉,而是隨時保有複數路線,即使在混亂中也能透過改成其他路線照常運作。所處立場不容許被發現有所動搖的她,已經建立起這類人特有的邏輯。
  「這已經不只是克勞利家族的內訌。也是一場將英國,或說將全世界從大惡魔克倫佐影響力之下解放出來的戰爭。」
  「我知道。」
  雖說遠望時宛如以不祥光輝填滿夜空的極光,不過像這樣從上空接近一看,就能明白結界像半球一樣罩住整座城市。
  「所以呢,關鍵的部分有辦法搞定嗎?所有魔法都是人手所為。徹底記住十萬三千冊魔道書的魔道書圖書館,應該曉得解除的方法吧?」
  「雖然還加進其他東西就是了。」
  做了無關緊要的補充後,茵蒂克絲說道:
  「基本上,感覺就像將現實斥力施加在早已滲進土地與空間的規律上頭,像是國民性地區性等等,使得在這方面屬於『外人』的對象遠離。若是東洋就會拿道祖神來類比……想來是為了讓會員守住組織的祕密而施加強制力,大概從加入公會的部分開始吧。」
  「到頭來究竟是什麼?如果沒辦法精製魔力,我可以幫忙。」
  「使勁硬扯也沒有用喔。它就類似那個……電纜?就類似那種東西糾纏在一起弄得像鳥巢一樣。不是什麼個別強度的問題。這種解開一邊又會鉤住另一邊的多重構造很麻煩。這個東西如果維持原狀不更動,就算是當麻的右手也沒辦法完全毀掉。」
  「禁書目錄怎麼樣?」
  「辦不到。想來就連設下最結界的當事人都不知道解法。那人特地將正確答案亂數化,沒辦法像希伯來子母代碼那樣製作固定的對照表。」
  「……」
  「焦急也沒用。只能一個一個解決。」
  說起來,或許會有人覺得茵蒂克絲與烏丸府蘭這種組合出乎意料。但是從她們身上能找出幾個共通點。
  「唔~好不容易回到英國,卻沒想到會進不了兔格雷的第二故鄉倫敦……」
  「我是日本的加奈美派所以對這些不太了解。」
  「妳有注意到腦袋裡的一陣陣刺痛嗎?」
  「只知道有種小小的異狀會週期性地出現。」
  沒錯,茵蒂克絲與府蘭,體內都曾經被蘿拉動過手腳,進而受到直接操縱。儘管機關似乎已經確實毀掉了,卻還是找得到類似痕跡的東西。
  這種刺痛,可能是對類似大惡魔克倫佐意念的東西產生反應。
  要是能反過來利用這陣刺痛反擊就好……
  「A•O•弗蘭西斯卡時鑄下大錯,我希望至少把這筆帳還清。」
  「什麼都沒做到還被最結界碾爛可就沒意義嘍。」
  既然開不了,那也沒辦法。
  外套比基尼府蘭與只要碰到就可能把她碾爛的最結界稍微保持距離,這麼問道。
  「那個小隻的『魔神』怎麼樣了?」
  「誰知道?她好像抓了隻鳥喔。」
  
  
  6
  
  「……」
  兩眼無法正確成像。
  上条當麻口中滿是鐵鏽味。應該不是舌頭。大概是臉頰的肉。雖然想漱一下自己用臼齒咬下肉而弄得滿口鮮血的嘴,可是想當然耳不會有這種自由吧。
  『為什麼踏入這個國家?誰指使的?你和蘿拉•史都華突然消失及克勞利災害這兩件事牽扯有多深?』
  『為什麼踏入這個國家?誰指使的?你和蘿拉•史都華突然消失及克勞利災害這兩件事牽扯有多深?』
  『為什麼踏入這個國家?誰指使的?你和蘿拉•史都華突然消失及克勞利災害這兩件事牽扯有多深?』
  明明史提爾本人不在眼前,質問卻巴著鼓膜不放。
  依然被緊緊固定在椅子上的上条當麻,硬是將黏住的嘴唇扯開,兩眼無神地這麼嘀咕。
  「……亞雷斯塔那個傢伙,我一定要宰了那個混帳東西……」
  史提爾•馬格努斯不在這裡。
  也不知道他是打算拿更噁心的玩具過來,還是打算延長痛苦所以要拿醫藥箱替上条治療口腔。會不會從哪邊掉下來溫暖的天然呆奧索拉呢。
  無論如何。
  「什麼嘛,意外地很能撐呢。我原本還預期至少也會失禁的。你該不會把過去和我這個戰爭之神交手到沒力的經驗分了點給耐性吧?」
  「啊?」
  瞬間,他還以為是腦為了逃避難受的現實而分泌過多腦內啡。
  可是四肢還被皮帶綁在椅子上的他抬頭一看,對方確實就在眼前。
  「歐提……咦?歐提努斯……?」
  「需要驚訝嗎?就憑目光短淺的人類所做那些鐵窗,還攔不住我這個神的腳步。他們引以為傲的安全措施,設計打從根本上就錯了。」
  意思大概就是,她活用自己巴掌尺寸的嬌小身軀,鑽過鐵窗的縫隙。在固若金湯的監獄之中,仍舊會有老鼠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徘徊,兩者是同樣道理。可是反過來說,雖然不知道這裡是幾樓,但是那個歐提努斯要爬到小窗的位置應該很辛苦呀……?
  啪沙沙!一陣有如用床單拍打空氣的聲音響起。上条重新看向小窗,當場愣住。有隻大得誇張的鳥貼在那裡。這種比貓還要大的動物,比烏鴉還要大的鳥,老實說有點恐怖。
  「北歐主神和鳥相當合得來。不但會放出兩隻烏鴉使魔蒐集世上的情報,也會自己化身為鷹視察下界。」
  「妳是抓住牠騎著到處飛啊?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真正的老鷹……」
  「真是可悲。就連一般教養都變了個樣嗎?」
  會被家裡小貓耍著玩的歐提努斯,到底怎麼哄那隻鳥的?一邊抱怨一邊沿著上条腳踝爬到他腿上的歐提努斯,從肩上卸下某種對她那嬌小身軀來說大得像高爾夫球袋的東西。
  「招了嗎?」
  「……招什麼啊……」
  「……哼,你這個爛好人還是老樣子。遭受被自己人瞞騙的世界最大狩獵魔女組織正規拷問,真虧你撐得住呢。」
  她的口氣聽起來似乎打從心底感到傻眼,卻又帶了點溫情。
  歐提努斯那個高爾夫球袋,實際上似乎是一團略寬的黑皮。她將東西在上条大腿上攤開後,能看見裡頭插了不少工具。
  「茵蒂克絲她們怎麼樣了……?」
  「我哪知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那些人類還被攔在遮住整個倫敦的三重四色最結界外面。只要別自己閉著眼睛亂闖,應該不會死吧。然後呢,因為他們沒什麼進展,我就單獨行動了。」
  「?」
  「和那邊的鐵柵一樣啊。做成『人類用』的結界,擋不了身為神的我。這點說穿了是設計規格上的漏洞,不是現場人員努力就能解決的問題。」
  歐提努斯首先抽出來的,是一支在鉛筆尺寸金屬軸上裝有利刃的工具。相較於她的個子來說,顯得有點像長槍或薙刀。
  恐懼再度襲擊上条已經疲憊不堪的心臟。
  和平的世界上哪兒去了?
  「喂,那什麼東西啊?手術刀還什麼的嗎?妳這個妖精很危險耶!」
  「呆子,這是加工純金用的切割刀。不先想辦法處理這個皮帶不行吧?不過嘛,和鎖鍊或鐵環比起來算不上什麼。你等我一下。」
  「笨蛋……喂,不要帶著外露的刀刃在別人身體上爬!開玩笑的吧,手腕……妳該不會要用那個割手腕那邊?感覺會割到肉啊好可怕!」
  「……喂,『理解者』,我們是不是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缺乏互信了?」
  「因為歐美的神做事都粗枝大葉嘛!又是把世界整個毀掉又是重造什麼的!妳能做到下廚或裁縫之類舍監大姊姊會做的細膩手藝嗎!」
  「真沒禮貌。我可是靈巧到把朋友的首級加工成能夠再度說話喔。下廚?我曾經拿痰盂裡的唾液製造人類,當成和平的證明。還曾經拿他們屍體流的血釀造世界第一的蜜酒。這樣能解開你的誤會了嗎?」
  「我會說我相信這點小事破壞不了我們堅固的羈絆,但實在是有點噁心!」
  「囉嗦,好啦……弄完嘍。我從右手開始解放。」
  只要有一隻手重獲自由,之後就快了。拘束椅的皮帶構造基本上和褲子一樣。上条將歐提努斯放到腿上避免她摔下去,然後解開剩下的三個扣環。
  嬌小的歐提努斯傲慢地以鼻子噴氣。
  「你消耗得很嚴重呢。該死的英國清教,要不要把神槍砸在他們頭上呢?」
  「這是他們的工作。雖然要繼續的話我也吃不消就是了。」
  又是天草式潰滅又是坎特伯里淪陷的,極度混亂的奧索拉等人似乎被自家人的謠言耍得團團轉。就連斷頭金幣這種類似攜帶式麻醉劑的自盡用靈裝都發下去了,從各方面來說都不能大意。
  重獲自由的上条,一一確認歐提努斯帶來的工具。除了巴掌大神明拿著的切割刀以外,還有比原子筆細的鋼鋸、螺絲起子握柄與幾支更換式的起子頭,以及車子沉進水裡時用來從內側敲破車窗的攜帶式逃生錘、可以調整寬度的活動扳手等等。感覺就像不知道什麼能派上用場,因此把有的東西全部塞進去。
  「雖然要本大神為了區區人類的利害關係東奔西跑根本沒得談……但現在的我是罪人。我所處的環境,是靠蘿拉與亞雷斯塔的協議才得以成立。話雖如此,不過一邊因為已知處於附身狀態導致證言可信度跌到零,另一邊又自己丟掉了統括理事長這個大人的頭銜。如果不快點來個人替我擔保可就麻煩了。就『和你一起走下去』這方面來說也是一樣。」
  當然,第一個目標是歐提努斯進來的鐵窗。
  然而,靠到牆邊一看,就得面對殘酷的現實。
  「不夠……太高啦!手根本碰不到耶!」
  「到處都是毫無生產性的拷問用具對吧?拿來墊腳怎麼樣?」
  「真要說起來我根本不知道那些東西怎麼用。要是會像捕獸夾那樣突然『啪嘰』的話,很恐怖耶。」
  上条不斷地蹦蹦跳跳,好不容易才用雙手抓住鐵柵,接著硬是爬上去從小窗往外看……比原本想的還要高。鐵柵另一邊至少有三層樓高,底下有沒有能當緩衝墊的東西則不知道。外牆幾近垂直,也沒有能抓的凸起物。而且這裡是位於設施用地內的建築物白塔,就算順利出去,照理說外圍也還有厚重的城牆等著。如果隨便往下跳扭到腳,只會落得悲慘的下場。
  放開雙手不再做特殊版引體向上的上条,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樣不行啊。就算破壞鐵窗,從這種地方跳出去也只是自殺。」
  「這麼一來,可能性只剩下正面的門嘍。」
  在歐提努斯話音的引導下,上条抓起工具組拖著疲憊身軀走向鐵門。大概因為不是普通房間吧,門明明上了鎖,內側卻看不到像鎖的東西。絞鏈似乎也是裝在外面,找不到能卸下的零件。當然,也沒脆弱到能用簡單的錘子或鋸子開洞。這扇門上更找不到單人牢房那種橫長的小窗口。
  「沒地方能下手。這要怎麼辦啊!」
  上条自暴自棄地一腳踢向鐵門,隨即受到堅固的門反震而摀住腳尖呻吟。根本做不到。單腳無法保持平衡,於是他的右半身就這麼靠向鐵門。
  緊接著。
  
  磅!
  隨著一陣愚蠢的聲響,厚重鐵門朝外倒下。
  
  「哇啊!」
  突然失去支撐的上条當麻,仰天倒在處刑塔的通道上。剛剛差點就要用自己手裡的工具切腹了。搞不清楚狀況的他,一時之間大為驚慌。鐵門實在不可能踢一腳就壞。這麼一來……
  北歐大神靈巧地雙手扠腰站在摔倒的上条頭上,口中喃喃自語。
  「為了滿足要求的強度,所以用魔法補強嗎……這麼一來,什麼門和石牆和鎖頭全都沒差。總之全部摸摸看。雖然剛剛的鐵窗沒反應,不過幻想殺手或許能在某些地方生效喔。」
  「……沒問題嗎?處刑塔是那個吧?它是有歷史的建築物吧!雖然我不知道英國什麼國寶、重要文化財的規定,但這玩意兒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別擔心,頂多是和『王室派』扯上點關係而已。」
  「王嗎!妳剛剛是不是說了『王』這個字!」
  「雖然我很想說,你都頂撞身為神的我那麼多次了還怕什麼……喂,你以為能夠不觸怒對方就『安穩』把事情解決的時限到什麼時候?忘了自己被帶來處刑塔後連談話都沒有就不由分說地遭到什麼對待嗎,人類。和有沒有掙脫鐐銬無關,光是待在這裡你的人生就已經吃紅牌了。」
  「……」
  「面帶笑容僵住啦?如果不願意送命,就想盡辦法開條路出來。不管牆壁還是門,能破壞的全都別放過通通破壞掉,不開闢一條連對方都沒想到的逃生路線,你就活不了嘍。」
  既然已經弄壞了門,就沒有退路。事到如今就算回原來的房間坐到椅子上,也會被發現情況有異。要是被認定有意反抗,拷問應該會變得更狠吧。應該說,就算沒任何異狀,拷問也會照常進行。留在那個房間不會有好事。不該妄想什麼奧索拉大姊姊。
  臉色蒼白的上条搖搖晃晃起身,歐提努斯移到他肩上的老位置,同時思索起來。
  (……嗯。這麼一來,亞雷斯塔那傢伙之所以會突然把這個人類送來處刑塔,理由應該就在這部分吧。連寶石屋都藏不住的寶中之寶。)
  「隨便啦,全都隨便啦!史提爾和奧索拉我都不管了,就讓他們因為犯人脫逃挨罵吧!那個可惡的天然呆大姊姊,讓她接受色色的處置哭出來最好──!」
  「怎麼啦突然滿口胡言亂語的,瀕臨死亡危機把你留下後代的開關弄壞了嗎?」
  
  
  7
  
  意外悠閒。
  牧草地延伸到地平線另一邊,對於住在擁擠學園都市的濱面和瀧壺來說,這片風景顯得顯得有點偷懶。複數條鐵路在草地中央交錯。雖然也有露天的無人車站……應該說類似的東西,卻沒有看似剪票口或售票機的設備。說不定是卸貨專用,只負責運送用機器捲成一團的乾草與羊隻。
  「濱面,還是不行嗎?再拖下去感覺怪物會從後面追上來耶。」
  「嗯~等一下,呃,看來就到這裡了。繼續下去可能會被發現。」
  在隨便找了個地方關掉大燈停下的四輪傳動車裡,聽到身穿粉紅夾克配毛衣的女友詢問之後,握住方向盤的濱面仕上這麼說道。
  外觀平凡無奇的卸貨車站,周圍鐵絲網多得出奇。看上去是列車用的變電室,不過真相想必與表面不同吧。
  「他們是不是吵起來啦?」
  「說什麼尼斯湖乾掉了……尼斯湖是指那個尼斯湖?」
  瀧壺這兩句話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真要說起來,濱面根本連尼斯湖是咖啡的名字,遺跡的名字,還是足球隊的名字都無法判斷。
  大概又是什麼謠言吧?他隨便下了結論,同時心想:
  (畢竟是戰爭時期,可能是糧倉或燃料庫吧。像加油站那樣在地下設巨大儲油槽……)
  這種東西如果藏在顯眼的大金庫或地下室,反而會被盯上;卻也沒辦法為了難找而藏在民宅。這麼一來,就會利用國有林、監獄、公園之類的地方。有鐵絲網圍住再加上觸電警告的變電室也符合條件。
  不過更重要的是,什麼魔法、英國清教這些難懂的東西他根本沒有完全弄清楚。單純是注意到似乎有哨點,自己又沒帶護照非法入境還偷了人家的車。雖然不管哪個國家應該都禁止偷車,但在不懂法律運作機制的外國被上銬還是很危險。
  「怎麼辦,要改走別條路?」
  「可是感覺不管到哪裡都會有同樣的路障耶。」
  以四輪傳動車的馬力,直接從僅此一條的柏油路衝上牧草地也辦得到,但是問題似乎也不在這裡。
  濱面透過後照鏡看向後座的怪物。
  「喂,妳們是叫什麼『魔神』的對吧。雖然我不知道詳情是怎樣,不過能不能幫忙用誇張的神明力量『砰!』地突破檢查哨啊?」
  「哎呀,我們出手沒關係嗎?」
  「如果做過頭讓地殼變動就抱歉啦,但這樣也不錯對吧。只要當成弄出新的世界遺產,受到現世利益束縛的人類也就能大撈一票了嘛☆」
  ……看不出有幾分認真的褐色繃帶大姊姊與迷你旗袍。在還無法聯想「魔神」有多厲害的濱面看來,她們會讓人想到那種說著「明天開始會拿出真本事」的親戚。
  可是。
  「喂,或許不是在乎這種事的時候嘍?」
  就在奈芙徒絲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這麼說完後。
  叩叩叩,有人輕敲駕駛座的車窗。光是這種聲響就讓人不舒服。和那些盤查時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學園都市警衛沒兩樣。往外頭一看,敲車窗的人並非掛著手槍警棍的制服警官,而是身穿黑色修道服還戴著眼鏡的修女。她手裡也不是手電筒,而是以反射板讓容器內油燈的火光照往同一個方向,大概類似手提式的探照燈吧。
  這幅畫面對於一直生活在LED照明下的濱面來說十分不可思議,但在這時就算選擇突然踩油門逃走也不會有什麼好事。因為那種堅信自己絕對正確的人,這時候就會毫不猶豫地攀在車上。當然,一旦把人家甩下去,就會造成傷亡。如果不想為了避險而背負多餘罪名,就需要注意一下所謂的「規矩」。
  沒開門而是開窗的濱面動腦思索。
  (……反正那邊已經不是柏油而是牧草地,就算摔倒也不會撞傷頭吧。只要在踩油門之前突然把她推開,應該能確保「安全」。)
  或許會有人感到意外,不過無論碰不碰得到彼此,只要中間有一道「牆」就能舒緩人的緊張感。這部分,和「他人接近時會讓人類有壓迫感的半徑」──個人空間有關。說起隔著鐵柵與囚犯接觸時的注意事項,不管哪座監獄或少年感化院都有。盤查車輛的人大多一開始就會想彎腰打量車內,所以濱面考慮要在對方把臉靠近時動手……從這一類的念頭會不斷湧現看來,已經深植心底的部分似乎還是無法輕易抹去。
  外國人要目測年齡很難。這個讓濱面懷疑說不定年紀比他還要小的小個子戴眼鏡修女,舉起燈火開口。
  「為什麼一般人會跑到這麼危險的地方啊!快點,啊,總而言之快點避難!」
  笨蛋別說不懂英語,就連怎麼呼叫英語對話APP都不知道。他只能雙手闔十,一再重複Sorry咒文。
  根據副駕駛座的瀧壺簡略地翻譯後,濱面總算找到出差錯的環節。看樣子這位戴眼鏡的修女小姐,並不是因為覺得這輛車可疑才出聲搭話。
  緊接著腳下一陣搖晃。
  不,不是搖晃。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種現象,與體育館內的歡呼聲大到觸發震度計類似,卻有所不同。某種東西隨著這股近似巨大怪獸咆哮的聲音接近。肌膚的刺痛感能夠讓人明白,威脅朝他們湧來。
  「嗚……」
  副駕駛座的瀧壺在呻吟。一問起她究竟捕捉到什麼──
  「……好噁心。這是什麼訊號……」
  修女也用她那不可靠探照燈照向別處,接著嘖了一聲。
  「克勞利災害,與神為敵的災厄!」
  基本上沒什麼情緒的瀧壺,翻譯起來感覺實在不太對。這和隔著液晶螢幕收看沒有衛星轉播的運動比賽又不一樣。他們人在現場。就像面臨大災難時,室外擴音器接連傳出警告廣播那樣。
  無論如何──
  「哎呀呀,是英格蘭─倫蒂尼恩大要塞嗎?戰線已經推過第二城牆了呢。」
  「剩下大約四十公里?不管怎麼說,既然有那麼長的助跑距離,恐怕撤到設備完善的陣地裡重整態勢也沒用吧。會不會就這樣一口氣崩潰呢~?」
  非常好心的「魔神」特地用了日語,但給人的感覺還是相當糟糕。就算能聽懂字面上的意思,也完全弄不清她們打什麼主意。
  濱面鐵青著臉大喊。
  「喂,克勞利是那個亞雷斯塔•克勞利吧。連我們都要一起碾嗎?我明明是聽他的才會來到這裡耶!」
  「那個克勞利和這個克勞利是完全不一樣的if所以不能指望不是嗎?還是說,你要證明、嘗試一下『我是你的朋友』?不過嘛,就算把社群軟體的好友名單當成印籠亮出來,大概依舊會慘遭每隻都有恐龍尺寸的大軍踩扁就是了。」
  「開什麼玩……」
  這時,濱面駕駛座的車窗還開著。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他依舊對外頭慌慌張張想抱起幾個沉重油箱的眼鏡修女小姐用人家聽不懂的日語大喊。
  「上車!」
  「啊……咦?」
  「燃料那種東西抱著也只會沒命!好啦動作快!想死嗎!」
  用手勢示意後,對方似乎終於明白過來。在打開駕駛座車門之前,扔下油箱的眼鏡修女小姐已經從敞開的車窗直接撲進來。也因此她的腰還掛在窗上,只有上半身趴在濱面腿上。濱面感謝著眼鏡修女小姐的柔軟,之後才注意到人家把體重和胸部都壓在自己腿上,會讓油門剎車離合器都變得很難搞而非常後悔,不過總而言之要讓車繼續往前奔馳。
  轟!某種東西從旁竄過。
  濱面連那玩意兒原本長什麼樣子都搞不清楚,只知道有種看似由紅色暗影凝聚而成的巨大物體,差點咬到修女還掛在外頭的雙腳。不能大意。那頭比大客車還要大的傢伙,挖開腳下的牧草來了個急轉彎,再度瞄準濱面等人。
  後座的奈芙徒絲將娘娘當成布偶摟在懷裡,同時嘀咕著什麼。
  「阿嘉妲修女。她說請多指教。」
  「是的妳好胸部碰到我啦!今後還請多指教!」
  「………………………………………………………………………………………………………………………………………………………………………………………………………………………………………………………………………………………………………………………………………」
  「還有稍微忍一下嫉妒瀧壺,這是救人,緊急避難喔?好痛!我知道我知道我道歉就是了啦,要打的話用面紙盒!溼紙巾圓筒是硬的打人很痛耶!」
  「她還說在蘿拉大人回來之前必須爭取時間才行……精神可嘉呢。」
  奈芙徒絲以傻眼的語氣補充。從修女小姐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來,似乎是濱面擋著讓她看不見後座。
  一道很大的影子蓋在頭上,讓濱面嚇得心臟縮了一下,不過這回似乎不是克勞利災害。看上去很像回力標型的隱形轟炸機,但材質似乎是像一層像蝙蝠翼的薄布。
  如果能逃上天空,應該多少能夠降低遭到地面滿坑滿谷克勞利災害吞噬的危險。儘管如此,那些傢伙卻沒試著帶走還在牧草地上的修女。
  從高處零星落下的,則是些方才修女小姐抱在懷裡的油箱,以及容量更大的金屬油桶。
  (混蛋!燃料比人命還重要嗎!)
  之所以沒嘶吼出聲,則是因為此刻屁股還落在車外的眼鏡修女在場。
  濱面雖然接觸過莉莉絲,卻不代表他身在問題中心。然而,蘿拉•史都華這個名字好像帶有什麼不祥的意義……?阿嘉妲小姐該不會沒注意到這點吧。
  也不能只撿一個就了事。各個地方就像剛剛才回神似的亮起巴士與卡車的大燈,聽似馬匹的嘶叫更從黑暗彼方傳來;話雖如此,卻也不是所有人都來得及坐上車。於是一看見還留在綠色牧草地上的修道服身影,濱面就會停車鳴喇叭大喊。
  「車頂也好門也好,要抓哪邊都行,上車!」
  或許用不著言語吧。總之少女紛紛撲了上來。車頂有固定滑雪板和小艇的支架,車體前後左右則有看似驅趕羊隻用的金屬桿,所以「鳥籠」不缺能抓的地方。濱面壓抑住「怦怦怦!」大鬧的心臟,按捺住想猛踩油門的焦躁感,拚命地等待。他從沒想過等待會如此折壽。
  啪啪!身體從窗戶鑽進來的眼鏡修女小姐拍打濱面的大腿。
  「濱面,她說所有人都抓好了。」
  「總算啊!」
  地鳴逼近。
  亞雷斯塔不管到了哪裡都還是亞雷斯塔。恐怕沒辦法單純用敵我區隔。光亮不多而看似與黑暗同化的地平線,似乎不規則地隆起。
  這是錯覺。
  實際上是放眼看去一望無際,外表已經連人樣都不留的大大小小各種克勞利災害,朝他們湧來。數量多到簡直就像是山脈還什麼的在移動。
  有壓縮成三頭身,但是比附近鐵塔還要巨大的小丑;有圓形時鐘數字盤與無數齒輪構成的人偶;有從滿是縫線的厚重皮膚裂口掉出小克勞利的巨人。
  不折不扣的惡夢景象。
  一旦被吞下去會如何……已經讓人連想都不願去想。
  哪還分什麼敵我。
  「白痴嗎白痴嗎白痴嗎白痴嗎!整個規模都崩掉了啦真是的──!」
  「哎呀呀,車裡車外都是滿滿的女孩子呢。原來祕密花園就在這裡呀?」
  「那身黑色修道服不是羅馬正教嗎?那輛巴士滿滿東洋人,是叫天草式的嗎?這麼一來……啊,某些醜事浮上檯面了呢~☆」
  沒空奉陪時間流逝有問題的「魔神」閒扯。
  轟!越野規格的引擎聲變得粗暴起來,濱面駕駛的四輪傳動車,撞破原先認為固若金湯的哨點衝向大自然。究竟哪裡是柏油路哪裡是牧草地,已經無暇顧及。除了盡量遠離背後追來的肉與毀滅大洪水之外,別無選擇。
  「……──!」
  「麻煩誰把這位阿嘉妲小姐說的話翻成日語!」
  「她在說注意英式花園啦,少年~☆」
  「?」
  迷你旗袍這句話讓濱面皺起眉頭。翻譯不夠,英式花園根本啥都沒解釋吧?
  「享受景觀的英國人就連弄一道驅羊柵欄都要詳加考慮。這裡可不像美國牧場那樣只是找個假日用木樁木板隨便釘一釘。會調整到即使乍看之下是平面,實際上卻有一公尺以上的高低差,避免讓吃花草的羊進去。啊,當然從高處的別墅往地平線看去也感受不到高低差的異樣感才是精髓所在,你在這裡凝視前方也沒用喔?」
  「那要我怎麼辦啊……!」
  在大叫的途中,便已失去重力。
  越野車衝出約有一公尺高的臺階,視野在著地同時上下晃動。和自己的狀況相比,濱面更擔心攀住車頂的修女有沒有摔下去。感謝驅羊金屬桿。
  「其他還要注意水道、石階、磚造花壇等東西。和熱中於在平地弄出玫瑰籬笆迷宮的法國人比起來,英國人傾向把土地挖坑堆高。一不小心就會掉進洞裡或爆胎喔。」
  「好個和『有埋地雷所以要小心』差不多沒用的建議。光顧著引起對心臟不好的恐懼,在這種設計得像錯視圖一樣的風景裡頭,具體來說到底要靠什麼去分辨啦!」
  看來還是不該過度信任四輪傳動車的力量,回到柏油路上比較好。就算是擅長擺弄土地的英國人,應該也不至於對公共道路下手吧。
  回過神時,他們已經突破了兩三個類似的哨點。
  真要說起來,根本連個像守衛的人都看不見。
  看來是決定全員撤退了。沒什麼路燈的牧草地上,處處可見強烈的火光。那些火顯然不是用燃料點的,感覺比較接近戲法,平滑得不太自然──有如萬里長城般無止盡延伸的乾草牆起火了。不只把從後追趕的克勞利災害拖下水,就連濱面等人即將衝撞的哨點也不例外。
  「喂,外面還有攀在車上的修女吧,該怎麼辦?」
  「戴眼鏡的人說,她們自己會想辦法,所以就這樣衝過去。」
  只能慘叫了。
  用手掌水平穿過燭火那種感覺,把一切交給速度,靠大得誇張的保險桿撞破火牆。
  轟!
  火焰吸收氧氣爆出驚人巨響,然而駕駛座車窗雖然還開著,卻沒有熱氣湧進來。仔細一看,整輛車都裹上了一層淡淡的藍光。
  穿著粉紅夾克配毛衣的瀧壺微微皺眉。
  「呃,結界?說不定我有什麼俗語解讀錯了……」
  「總而言之什麼都好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裡!全部說出來,都用日語!」
  「嗯……吾乃以聖伯多祿為師凝視神子者,以獨角獸角與盤中乳房象徵所成就之連埃特納火山熔岩亦可攔阻的聖女祕儀會守護我等。」
  「咦,什麼?童話之類的驚悚故事?」
  後座的奈芙徒絲掩嘴輕笑。
  「不,兩位,這樣就對啦。用這個國家的唸法,就是基於聖阿加莎的傳承吧。畢竟啊,十字教聖女基本上是不容侵犯的嘛。」
  車沒事,攀住車頂與車門的修女似乎也沒什麼大礙。可是握住方向盤的濱面臉色可就不怎麼好了。
  「……派不上用場。既然我們過得了,對後面那些怪物就不會有效啦!」
  就像要替外行人的想法背書似的,腿上的修女小姐再度嚷嚷起來。
  「……,…………!」
  「糟糕,這什麼急迫的感覺。雖然絕對不會有好事,可是誰來翻譯一下啊!」
  「話說回來別碰我的胸部笨蛋。」
  「這種無言的殺氣……在克勞利災害追上來之前我會不會先被瀧壺殺掉啊……總而言之除了那個之外就沒了嗎!」
  「她說,即使就這樣逃往倫敦也沒用。」
  一時之間,濱面完全不懂娘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和繃帶女郎奈芙徒絲纏在一起的迷你旗袍,一邊愉快地在搖晃的後座蹦蹦跳跳,一邊補充說明。
  「是叫三重四色的最結界嗎?因為城門關得很緊,所以就算用最高速撞上去,也只會變成肉餅吧?」
  「……那要我怎樣啊。前面是死路,後面又有多到數都懶得數的誇張怪物追趕耶!到底要怎麼辦啦!」
  「這批果然都是棄子呢。要羅馬正教與天草式十字凄教這些外來組織站在最前線,果然有他的理由。」
  顯得事不關己一副悠哉樣的奈芙徒絲這番話沒帶來任何提示。光是衝向懸崖的膽小鬼賽車就要賭命了,後面還有特大號的壓路機追趕。不管踩油門還是踩剎車都逃不了變成絞肉的下場。
  不過,就在這時候。
  「濱面,有點不對勁。壓力少了一個。」
  「啊?」
  滿頭大汗地握著方向盤,而且已經心懷感激收下大腿上那位修女所給的噁心評價的濱面驚叫出聲。
  「啊?那……那……那是什麼啊!」
  
  
  8
  
  真的只在一瞬之間。
  對於多數不知情的人而言,應該會覺得突如其來才對。
  
  啪!
  彷彿大停電一般,遮蔽整個倫敦的光之帷幕消失無蹤。
  
  「好啦,走吧。」
  固若金湯的首都倫敦。確認防護罩已經解除後,在藍色西裝制服之外還穿戴著魔女帽與斗蓬的少女爽快地說道。
  「不愧是幻想殺手,從『黃金』時代就讓人傳頌至今的究極王牌。看來上条當麻似乎已經順利破壞掉藏在處刑塔的核心──也就是維持三重四色最結界所需的靈裝。」
  「……你這傢伙……」
  「別那麼憤怒,一方通行。你想把他放進珠寶箱裡珍藏嗎?」
  目標是西敏寺。
  那裡應該是倫敦首屈一指的大聖堂,與「王室派」也關係密切。
  「沒種明目張膽地放城裡,想出人意表卻不敢挑一般民宅。那麼位於死角又堅固的地點在哪裡呢?惡名昭彰的處刑塔,正是巨大鑽石『非洲之星』的保管地點,實際上它也是英國王室最大的藏寶庫……猜得到守方會想把三重四色最結界的核心安放在倫敦市的哪裡嗎?答案根本顯而易見。」
  既然沒辦法從外面突破,那麼從內部破壞就好。
  那個「人類」亞雷斯塔•克勞利,乃是當年以內部鬥爭讓世界最大魔法結社「黃金」毀滅的罪魁禍首。如果只因為正攻無效就認輸,這人根本就不會在苦惱與挫折的道路上走了超過一世紀。
  「妳已經逃不了嘍,倫敦。」
  歌唱似的話音響起。
  她一步又一步,終於跨過了某條線。
  其中究竟有何意義,想必只有這名所懷因緣迄今已超過一世紀的魔法師才會明白。
  「我回來了,霧與魔法與黃金之都。大惡魔的根據地啊,為了了結一切,克勞利重返此地啦。」
  倫敦南端。
  混亂已然擴散的外圍一角。
  石塊、磚頭、混凝土與柏油。就在他們踏入新舊夾雜,十二月冰冷霧氣遮蔽一切的夜之城那一刻。
  多處已經緊閉的門窗,發出喀鏘喀鏘的沉重金屬聲響。即使明白不會有事,不確定一下是否上鎖依舊讓人難以安心──就是這種拒絕的音色。簡直像要把一看到就會被詛咒的大罪人擋在外頭一樣。
  聽似牛仔靴的腳步聲裡,混了某種東西在地面上摩擦的硬質聲響。
  那是一把特長日本刀的刀鞘末端。
  「……非常抱歉,請容我盡快將事情擺平。」
  那名女子穿著將一邊褲管剪到大腿根部的牛仔褲,配上同樣去掉一邊袖子的外套,以及綁起下襬的T恤。屬於東洋人的秀麗黑髮綁成馬尾,極長的「七天七刀」提在腰間。
  「為了拯救正在賭命奮戰的大家,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聖人」神裂火織。
  全世界只有二十人,實在太過簡單易懂的直接戰力核心。
  相對地,亞雷斯塔•克勞利則像個舞臺劇演員。擺出誇張姿勢,拉高音調,卻愈誇示愈像夢境與幻覺,讓存在感與現實感逐漸遠離。
  宛如沒有實體的貍貓或妖精,亮出用葉子木屑變成的錢。
  「聯合王國的巨人啊,你們是不是缺人呀?」
  銀髮少女後方的黑暗響起一聲吼叫。
  有如年輪的多層防線沒有發揮功能。三重四色的最結界也消失無蹤。已經沒有東西攔阻數量龐大的克勞利災害進軍。首都倫敦即將慘遭蹂躪。
  可是。
  但是。
  新的腳步聲從後包夾。
  比落雷更快的銀光,帶著凶暴的切斷力一閃而過。
  紅、綠、褐、灰,各式各樣的血花綻放,也不知道究竟要怎麼樣才會有這種體液。
  亞雷斯塔不用說,站在旁邊的一方通行也沒有半點驚訝樣。彷彿早已察覺刺客存在。
  輕輕甩掉雙刃劍上鮮血,悠然從後現身的來者,乃是「騎士派」的頂點,騎士團長。禮服男子背後還有數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士。
  儘管遭到前後夾擊,亞雷斯塔卻只是冷哼一聲。
  魔法師沒理會騎士團長,而是看向聖人並開口道:
  「……好歹那玩意兒也和我一樣是亞雷斯塔•克勞利啊。慈悲為懷的聖人閣下,即使想到刻在他胸口的魔法名,也沒有任何感想嗎?」
  「斷頭金幣。」
  然而回應的人不是神裂。
  在攔前阻後的刺客之中,那位「騎士派」的領袖往前踏出一步。
  「赫雷葛瑞斯•米雷茨提出要求,將有個萬一時能夠迅速自盡的靈裝分發下去。給予他最終許可的人,就是我。是我把這些東西散布到全國。」
  手中握著某樣東西,並且為了正義而熱血沸騰的某人咬牙切齒。
  沒有遲疑的吶喊得到解放。
  「但我不會讓他們用,一個也不會。不只我一個,只要和『聖人』聯手就能做到。我們會排除萬難!」
  「……可惡的蘿拉,居然在別人不知情的狀況下,巧妙地把正義感的軸弄偏了。是被她置換成殺掉敵人乃最起碼的慈悲嗎?」
  在此聲明。
  神裂火織與騎士團長等人,根本沒有在對話。
  
  轟!
  怪物撕裂霧氣與黑暗,同時從前後殺向亞雷斯塔。
  
  突破音速的極限。
  讓肉體成為凶惡武器的超規格攻擊。神裂火織使出融入那套華麗拔刀動作的七根鋼絲「七閃」,騎士團長則揮舞著沒有特別加工過的雙刃劍。奇招與正攻,他們細心地令光是有其中之一就已讓人無法應付的攻擊同時殺到。別說砍下人犯首級了,根本誇張到要將目標的肉體徹底粉碎。
  然而,亞雷斯塔只是傻眼地嘆口氣。
  右與左。帶有意義的數字,有如橘色火花般分別自兩處指尖迸出。
  緊接著。
  鴉雀無聲。彷彿出了什麼差錯似的,瞬間出現一陣會讓人誤以為時間拉長的寂靜。於是神裂火織的鋼絲與騎士團長的刀劍,同時被接下。
  一邊是頂端鑲上球體的黃金法杖,另一邊則是誇張的銀色大鐮刀。
  這兩樣東西,代表的可能是太陽與月亮吧。
  遭到怪物夾擊的亞雷斯塔,以雙手分別扛下攻勢。
  「覺得不可思議嗎?」
  嘻嘻一笑。
  拿著不知名武器的亞雷斯塔,有如惡魔般輕聲說道。
  「躲不掉上条當麻拳頭的我,為什麼能夠輕鬆應付超越音速的你們呢?這個問題有答案在。如果你們的腦袋還能思考,就享受一下思考吧。這是人類喜愛的奢侈行為啊。」
  這是實戰,大戰當中。
  因此神裂火織與騎士團長都沒正面回應。
  
  僅僅一瞬之間。
  撕裂黑暗的長槍連眨眼時間都不給,直接殺向國賊的胸口。
  
  騎士團長抓住屬下扔過來的長槍後,又補上了一擊。
  儘管說到戰爭就是劍,不過換成處刑就另當別論。斬首的斧頭與穿心的長槍。在英國首都倫敦,殺人數比大部分戰爭還要多的事象,要多少有多少。
  與飢民戰爭有所不同的富人悲劇。這就是它的象徵。
  即使和「聖人」裡獨樹一格的後方之水──威廉•奧維爾單打獨鬥,騎士團長也不會落於下風。相對地,銀髮少女雙手都空不出來。照理說她無從防禦此刻瞄準要害刺來的長槍。以魔法增加過重量的長槍,能夠就這樣讓目標粉身碎骨。
  「所以啊。」
  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歌唱似的呢喃。
  「我就問你們是不是缺人啦。」
  隨著沉重的「鏗──!」一聲,槍尖硬是被彈開。就在距離銀髮少女背部僅有數十公分處。沒逮到獵物的長槍,猛然撞上附近的鋼製路燈。沒錯,連一盞路燈都沒打斷。
  站在旁邊的一方通行並未以向量操縱能力插手。
  不知不覺間,那柄讓人覺得不像現實的誇張大鐮刀已經消失。亞雷斯塔揮了揮沒什麼奇特之處的右手。
  神裂火織就像在提防什麼似的,也退了一步。
  或者,是考慮到下一擊所需的助跑和間距。
  「怎麼啦,身處尖端的各位?」
  少女臉上浮現冷酷的笑容,但她究竟是為何而笑呢?是笑守衛著讓人不快的回憶之地,而且英國引以為傲的強大戰力?或者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依然不得不仰賴魔法的自己?
  「……該不會,你們將這種小把戲誤認為幻想殺手了吧?如果只有這點智慧,實在感覺不出奉陪的必要。我要快快碾過你們往前走嘍。」
  「近代西洋魔法。」
  神裂火織口中冒出某些字句。
  口氣和先前任何話語都不一樣,聲音中帶有強烈到不自然的恨意。
  「創造這一切的魔法師,是嗎?」
  無論先前迎擊了多少從海路逼近英國的克勞利災害,在此都當不成參考。
  因為那個克勞利和這個克勞利,走上了完全不一樣的if之路,形態截然不同。有乾脆拋開魔法的克勞利,同時也有鑽研魔法到極致的克勞利。
  「光是這種認知就讓人萬般傻眼。我可沒有那麼偉大喔。只是把既有的東西切割得簡單易懂後重新散播而已,就像連小孩子都能輕易記住的彩虹七色與DOREMI音階……只不過,以為這就是一切的笨蛋順利地把世界分成科學與魔法兩邊了。儘管實際上,兩極之間卡著相當於無限多的階層。」
  騎士團長再度刺出沉重的長槍,然而即使是他本人恐怕也毫無信心,不過是個想讓自己有點把握的測試。亞雷斯塔只是像趕蟲子般揮揮右手,便輕鬆彈開足以致人於死地的一擊,讓槍尖在空中晃動。
  「因此。」
  武器與靈裝,根本不需要。
  最可靠的伙伴,就在腦中。
  「全世界人口有幾十億都不重要,就算他們全都討厭我,或者裡頭有人能施展具實用性的魔法,一樣都是細枝末節。凡是遵循我所建立並重新散播的近代西洋魔法理論,就無法傷害我。一九○四年『律法之書』現世之後的世界,沒有自由。無論你們再怎麼努力,亞雷斯塔•克勞利的影子,都會像跟蹤狂一樣伴隨任何術式的根基出現。如果是我,就能隨心所欲地介入。名為近代西洋魔法的技術體系,它一切的後門(Backdoor)與弱點(0day),哪可能有人比身為開發者的我更清楚。剛剛,我是給了點優待才止於彈開。下一次要不要直接讓它在手中爆開呀?」
  即使仰賴的魔法資料年代早於愛華斯召喚──如果用克勞利風格的說法,就是最後審判降臨,進入嶄新時代(Aeon)──的一九○四年,實際上也無所謂。儘管耳裡聽著日本能劇或狂言的樂曲,一旦試著用源自西洋的DOREMI去理解它,依舊會白費力氣。
  「為什麼我能靠一根掃帚在天上飛,不用擔心會掉下來?因為你們辦不到。」
  換言之。
  除非是該名魔法師的獨特性,堪比當年在全世界最大魔法結社「黃金」裡為了魔法基礎的國際共通規格(Total format),而從根本上與亞雷斯塔競爭的維斯考特與馬瑟斯,或者是更上一層樓的正牌「魔神」,否則在魔法領域不可能超越亞雷斯塔。
  如果「只是」打消魔法,根本不需要用到幻想殺手。
  實際上,從「魔道書圖書館是對魔法師戰的核心」這點也看得出來。而且,過去馬瑟斯之所以那麼想占據近代西洋魔法編纂者的位置,到頭來也只是想散播對自己有利的規則。就和特定搜尋引擎與購物網站範圍遍及全球一樣,是想讓自己處於基礎建設的重心所在處。
  讓肉體能夠跟上音速動作的「某種手法」。
  否定自己所創近代西洋魔法一切的干涉攻擊。
  「可惡的傢伙!」
  騎士團長帶來那批全副武裝的手下也開始有所動作。可能是不想扯處於音速領域的神裂與「騎士派」領袖的後腿,他們殺向待在亞雷斯塔旁邊的一方通行。
  事情發生在一瞬之間。
  第一名用手掌抓住「騎士派」其中一人的臉,將對方高高舉起。
  「我才不是那個混蛋的同伴。你們要幹什麼我也不會攔。」
  不是簡單易懂的怒火。
  然而正因為如此,那道讓人發寒的低沉嗓音,更能以冰之藤蔓綁住聽者的靈魂。
  「所以,不要,管我……想死嗎?」
  「算了吧。」
  彈響手指回應的人,意外地是亞雷斯塔。
  「你的敵人在這裡,不用擔心。就算遷怒局外人散播殺意,也只會讓時代開倒車。你想變回原來的戰鬥狂嗎?」
  「嘖。」
  隨著明顯的不悅咂嘴音,一方通行放鬆了五指力道。
  儘管沒有特別以向量操作擺弄人體,跌坐在地的全副武裝騎士依舊無法動彈。
  亞雷斯塔沒有關注失去戰意的丟臉騎士,而是對周圍沒有出手相助的全員瞇起眼睛。
  騎士團長丟下長槍,冷冷說道。
  「讓開,和攻擊範圍重疊了。」
  看見同組織的戰友身陷絕境,只撂下這句話。
  如果對方有理由就無可奈何。
  是那人自己不該有被拋棄的原因。
  「我負責掩護。請放心撤離。」
  神裂火織帶有傻眼的話音,聽起來像救贖,實則正好相反。
  有些不對勁。
  對任何事都冷眼旁觀的亞雷斯塔已經看穿了。這種態度能看成是要捧高那些無懈可擊的優秀人物,可是反過來說,也瀰漫著一股有些許瑕疵就會遭到排斥的氣氛。
  「……就這點程度啊。」
  亞雷斯塔將聲音稍微放低了點。
  他(?)本來就不相信神﹔不相信那些信神的人﹔不相信那些高喊遵從神之旨意守護秩序的傢伙。
  「你們總是拿這點程度的雜務自誇,一再重複賺人眼淚的感動討伐故事,背後卻以散播的魔法反饋傷害毫無關係的人嗎?為了自己輝煌的功績,把其他人當成消耗品。若是這樣,代表你們無藥可救。以為自己重新散播就了不起嗎?然而事情並非如此。沒辦法對魔法這種技術體系存疑並以自己的意志克制不用,表示你們真的無藥可救。」
  明白這點之後,就不再手下留情。
  亞雷斯塔•克勞利如果說要碾過對方往前走,就真的會這麼做。會像應付尋常害蟲般,踐踏、壓扁、殺害對方後前進。
  就在這時。
  情況有了變化。
  騎士團長微微一笑。也不知其中究竟帶有何種情緒。
  
  「我知道。」
  
  沉重的「轟!」一聲響起。
  來自比港口貨櫃還要大的石塊。切割仔細的石材,憑空冒出落在倫敦街上。異常現象不只一次。先是一點一滴,然後稀疏落下,最後成了豪邁潑灑。類似那種小魚或青蛙突然從天而降的詭異現象,但有所不同。真要說起來,第一眼給人的印象或許比較接近方塊不斷掉下來的益智遊戲。
  「原來如此啊。」
  一旦被砸中就註定當場死亡,亞雷斯塔的表情卻沒什麼改變。沒錯,這個「人類」已經看出自己不會死在這裡。
  因為墜落的物體有規律性。
  巨大石材轉眼間堆成巨大建築。倫敦夜景三兩下就遭到塗改,處處綻放異文化的花朵。
  或者,是在大規模石造建築裡融入高度天文學的四角錐君王墳墓。
  或者,是以讚頌太陽神為目的所立的尖銳石柱。
  或者,是無視西洋繪畫遠近法,既是圖案也是文字的大量壁畫。
  將歷代君王並列而成的巨像隊伍,也是與英國統治者「王室派」沒有淵源的法老王。人稱霧都的倫敦,空氣變得更為乾燥,夜晚沙漠帶來的輻射冷卻,扎著少女外型魔法師的肌膚。冷到彷彿全身裹著繃帶的死人隨時都會鑽出鄰近地面露臉。
  北非,倫敦。
  見到實在不搭調的異樣景色,總算讓亞雷斯塔有些感動似的瞇起了眼。
  對於一個從幼年時期就遭到「虔誠信徒」徹底虐待、冤枉、迫害而極度厭惡十字架的人來說,或許還是這種景色比較舒服,即使它是敵人的陷阱也不例外。
  「埃及神話,是嗎?西歐人擅自認定的埃及情景,大概是源自羅塞塔石碑。你們翻遍了大英博物館才找出來的吧。就算魔法資料是一九○四年以前的東西,透過近代西洋魔法的濾鏡去理解依然沒有意義,我應該已經解釋過了才對。」
  「所以,我們根本沒有去理解。」
  亞雷斯塔與神裂火織等人,雙方都已曉得正確答案為何。
  在這種狀況下的宣言,只是用來將有害情感砸到對方身上的詛咒。
  「將既有的東西,按照原樣丟出來。僅此而已。」
  「打算用這招控制戰局嗎?這種現象一般來說叫作失控喔?」
  「就算是這樣,也無妨。」
  騎士團長的表情也沒有變。
  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在船上戰鬥時,風暴也會左右騎士的戰局走勢。」
  「噗嗤」一聲。
  只有外表是可愛少女的亞雷斯塔,感覺到有東西刮過右臉時,傷痕已經出現。不斷堆疊的石材產生些許缺損,與沙子相去不遠的破片劃破銀髮少女的肌膚。雖然只是區區一滴血,卻帶有重大意義。
  不死之身的前提垮了。
  亞雷斯塔創造的魔法殺不了亞雷斯塔。
  可是,如果神祕不透過亞雷斯塔構築的濾鏡,就能殺掉亞雷斯塔。
  近代以前,太古的技法。無論是失控還是災厄,只要風暴內突如其來的一擊命中,就能打碎擁有少女外型的某人魂魄。
  ……本來該站在「守護」一方的騎士團長與神裂火織,摸索、建構方法以殺掉那個生於英國且照理說已死在英國的「人類」,並在實際成功後感到喜悅。
  (簡直就是一九四七的翻版呢……)
  「那又怎麼樣。」
  然而。
  即使失去了優勢,亞雷斯塔•克勞利依然冷笑。
  「人類」的臉上寫著,自己根本從一開始就不怕失敗。
  「難道說,你們覺得我會天真地以為能夠毫髮無傷乾淨俐落地把事情擺平?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不畏流血。將『成就豐功偉業』定義成需要讓整個行星染遍鮮血;為了自己的魔法研究,即使預料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依舊沒為了阻止戰爭奔走而選擇順水推舟──我可是這樣的混蛋喔。」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就連特地算成第二回合都不需要。雙方性命相搏的戲碼總算能拉開序幕。
  「那麼,接下來就讓你們見識一下吧。」
  嘴角一揚。
  擁有可愛少女外表的亞雷斯塔,以拇指拭去臉上血珠,朗聲說出舞臺劇般的誇張臺詞。
  
  「將世界最大的魔法結社『黃金』一個不留全殺光的血祭品精髓所在。或者我改用這個稱呼好了──鮮血印記。」
  
  
  
  
  行間 二
  
  
  處刑塔那邊也起了大騷動。
  厚重的鐵門、通道中間的鐵柵,甚至是原以為永恆不滅的石砌牆,都能看見多處開了漂亮的方形空洞。
  不用說,是遭到幻想殺手破壞的地方。
  區區一名囚犯失蹤,就造成了捅蜂窩般的狂亂狀態。
  「白塔最優先!立刻緊急封閉以及點永久囚犯的名,若有人敢踏出牢房一步,准許各員按照自己的判斷處置!」
  「重要的是整個設施的外牆。到中庭也沒用,只要最後的城門緊閉,誰都逃不掉!」
  「檢查鑰匙的狀況。別讓他們複製任何一把!」
  通風變得良好的走道上,為了別妨礙到處奔走的專屬獄卒、守衛,溫吞的修女小姐靠向牆邊。
  她以優雅的動作托著臉頰,不知如何是好地說道。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沒事吧,奧索拉修女。有受傷嗎?」
  這個從別處趕來的人,乃是染紅髮的高個子史提爾•馬格努斯。雖然教義上並未特別禁止,不過看見叼著香菸的神父,還是會讓人覺得「十字教裡也有各式各樣的人」吧。
  奧索拉微微歪頭。
  「啊……嗯。我沒事,不過,呃……」
  「上条當麻。那傢伙逃了。」
  史提爾忿忿地回應。他氣得都要把香菸濾嘴咬爛了。
  「那張拘束椅雖然是刻意排除魔法要素的『普通』貨……不過那傢伙是徹頭徹尾的不幸體質,想來不會是碰上什麼偶然弄壞了鎖釦。皮帶上還有這個斷口,可惡,這麼一來難道是有人出手救他嗎?」
  ……實際上,這時史提爾是裝出一副友軍模樣,偷瞄奧索拉的臉色有沒有變化,不過沒有收穫。
  不是掩飾得好。因為握住胸前十字架的奧索拉直接這麼說道。
  簡直像在祈禱對方平安無事一樣。
  「事情好像變得很嚴重,可是上条先生應該不會有事吧?希望他不要隨便抵抗被詛咒打中就好……」
  聽到這種話,即使是史提爾也沒轍。
  這麼不會說謊的人,實在不像會幫忙上条當麻逃跑。倒不如說,如果她真的幫忙,大概會老實地報告吧。
  畢竟,即使在羅馬正教時代遭到雅妮絲部隊盯上而面臨生命危險,她依舊堅持非暴力,與其當打人那一方還不如當被打的那一方。而在命運的捉弄下,如今奧索拉已和前雅妮絲部隊的成員在英國清教女生宿舍裡融洽相處,她是個將一切過節付諸流水的高潔女性。照理說最不可能因為怕痛而撒謊敷衍。
  這種懷疑她讓人會過意不去的感覺,史提爾多少有印象。
  過去自己護衛的魔道書圖書館少女,有同樣的氣息。
  (我還太嫩了啊……)
  「史提爾先生之後也要去搜索嗎?」
  「每個單位有自己的管轄範圍。我會在這裡等,盡可能確保隨時都能重啟審訊。如果有空的話,我也會幫忙填補處刑塔的洞。」
  「既然如此,那個,我也……」
  「不要搞錯。我們英國清教把那個十字架交給妳,不是為了把妳當棋子丟到最前線。」
  「……」
  「要幸福,而且要自己掌握。不要白費她拚命爭取到的機會,奧索拉修女。連剖析若望對哲學家的斥責都用不著。財富雖然無力,但是無意義地把錢丟進水溝可稱不上清貧。」
  史提爾大概也明白自己不習慣扮演這種角色吧,他尷尬地撥開染紅的長髮。
  「可能是有人溜出單人牢房吧,點名還沒完畢。處刑塔現在是死亡的地盤。妳還是先到城牆外比較好……雖然我希望不會有人跨過最後一條線,但待在那邊也不是毫無風險。自己多小心。」
  「呃,可是──」
  「雖然基本上最好遵循守衛的指引,但也要留意他們。或許會有永久囚犯搶奪制服換上混進去。一定要先確認袖子、衣襬、鞋子的尺寸。記住了嗎?」
  史提爾•馬格努斯沒給對方插嘴的機會。他快快說完這些後,就像從溫柔的綠洲回頭似的,消失在處刑塔的陰暗深處。
  另一方面。
  至於被丟在原地的奧索拉•阿奎納。
  「有什麼──」
  則是不知所措。
  不管做什麼,她的反應都比周圍忙碌的人們來得慢。那拚了命想留下來的模樣,看在眼裡或許反而會讓人感到同情。
  「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事嗎?什麼都可以……」
  「喂。」
  這時,旁邊傳來說話聲。
  來自厚重鐵門的其中一扇,門上那個用來傳遞餐點的橫縫。如果宣稱對這個粗魯帶刺的女聲沒有印象,在這個國家或許會被判不敬罪。
  英國王室第二公主。同時,也是在不列顛萬聖節中發動政變企圖篡奪王位的禍首。
  「凱莉莎殿下?」
  「好像很吵耶,是哪個笨蛋逃出去了嗎?」
  基本上,雖然處刑塔伴隨著誇張的負面歷史,卻還是能聽到有人自願一直待在單人牢房裡。因為要警惕失控的自己,因為外頭的魔法結社總動員要取自己性命,因為厭倦了俗世的拘束……以及寧願拒絕恩赦也要自我懲罰。
  第二公主凱莉莎儘管在文件上列為武鬥派暴君,但是根源在於她那份想保護國家的心,這點奧索拉也知道。保有英國的獨特性,不擇手段地讓國家富饒,之後再折斷卡提納把國家還給人民。這就是凱莉莎發動政變的真正意圖。
  「需要的話就開門。我好歹能代替獵犬。」
  「這……這樣啊。」
  「話是這麼說,不過現在還是盡量不要有動作比較好~對吧。」
  她消極的語氣,讓奧索拉有些疑惑。如果是那個武鬥派愛國者,有如把特大號火藥庫當成禮服穿在身上的凱莉莎,感覺會為了遭到克勞利災害蹂躪的英國全土飛奔而出……
  接著,橫縫另一邊傳來自嘲般的笑聲。
  「畢竟本公主還有在隔壁房間默不吭聲的傭兵混蛋也是一種記號。要說是英傑或猛將也無妨。要講些英雄主義的話踏上戰場是很簡單,不過這麼一來,也可能對整個氣氛施加龐大的『壓力』啊。」
  「您說『壓力』嗎?」
  不錯──純粹的武人向和平主義者解釋起戰爭的法則。
  「在戰爭中,恐怖的東西可不只簡單易懂的外敵而已。甚至可以說,從防線內往士兵背後推的民眾更可怕。畢竟要是力道太強,就會變得收不住……要在戰爭的時代活下去,就得隨時考慮『內壓』,修女。引發狂亂的擴音器,總是從自家人這邊冒出來啊。」
  這麼說起來,第二公主發動政變時,凱莉莎也只仰賴「騎士派」與近代軍事兵器等職業戰爭人員。多數民眾站在女王方而顛覆了數量差距,使不列顛萬聖節雖然以失敗告終,不過凱莉莎或許還是劃下了界線,避免民眾受到戰爭的瘋狂影響。
  「要自制。戰爭不只需要往前邁進的士兵。嘴巴嚷著維護風紀卻落入瘋狂的時代,那可不成。確實也需要有妳這種人在。」
  「這是,呃,什麼意思……?」
  就在奧索拉還要追問下去時。
  幾道腳步聲接近。
  「原來妳在這邊啊,修女。這裡很危險。在永久囚犯點名完畢宣告安全之前,請暫時撤往設施外!」
  連堅持的機會都沒有。
  凱莉莎也靜靜地關上送餐用的橫縫,並且在最後丟下這句話。
  「……最後面那個不起眼的傢伙,靴子的尺碼不合喔。」
  於是周圍守衛一擁而上壓制可疑人物。為了避免受到亂鬥牽連,緊握胸前十字架的奧索拉,在有空的獄卒帶領下遠離現場。沒多久,她已經離開白塔,通過城門,被扔到圍住整座設施的厚重牆壁之外。
  「外部派遣人員,奧索拉•阿奎納。麻煩確認登錄!」
  「毛髮樣本的咒性確認完畢,判斷為本人。請快點到外面去!」
  將奧索拉送出設施的獄卒,把腰間頗大把的刀連著鞘塞給修女。
  「就如那個十字架所示,您已經和我們一樣是英國人。原本該把您護送到安全的女生宿舍,不過現在事態嚴重,必須盡快解除緊急封鎖。非常抱歉!」
  連據理力爭的機會都沒有。
  一個人留在原地的奧索拉,將連怎麼用都不知道的刀子抱在懷裡,東張西望。
  「……該怎麼辦?」
  「在處刑塔幫忙」這個目的已經沒了。話雖如此,但如果在危險的夜間倫敦亂晃然後碰上麻煩,等於緊要關頭時扯大家後腿。
  守衛提到的「女生宿舍」一詞,在腦中浮現。
  「總而言之,就先這麼做吧。」
  一旦有了目標,即使只是暫時的,也會讓人類有所改變。就如前往討厭的學校時,按照自己定的規矩,邊踢小石頭邊一步步走在通學路上。
  奧索拉無精打采地走在倫敦街上。
  遭到侵蝕的英國首都,空中飄著有如霧氣的銀沙,處處可見無視歷史流向的巨大金字塔與石像。如果不做到這個地步就守不住。彷彿時代本身變了個樣似的,理所當然的和平變得不再能理所當然地提起──眼前景象帶給人這種不舒服的衝擊。
  「唉。」
  奧索拉•阿奎納重重地嘆口氣,她總算回到了女生宿舍。
  溫暖、安居的象徵。
  可是現在連一盞燈也沒點。沒有生活音,也沒有暖意。即使打開玄關大門入內,也只有與外頭沒兩樣的寒冷空氣等候。簡直像廢墟一樣,成了一棟已經死亡的建築。
  「……」
  奧索拉將借來的刀連鞘放在鄰近桌子上,往廚房移動。對於憑著高超廚藝受到大家倚賴的她而言,那裡是最棒的能量點。
  但即使回到根據地,一度枯萎的花仍舊不會重新綻放。
  被丟著不管的廚房。調理臺上有幾袋麵粉。如果打開大冰箱,應該要有紙盒裝的鮮奶油以及用保鮮膜包著的火雞。不用說,已經是十二月了。到最後關頭才向店家下單,實在不太可能應付這麼多人。所以,原本今天大家應該要一起確認送來的食材有沒有缺漏才對。
  聖誕快樂。
  寫上這些字的橫幕、樹的裝飾品,全都被丟下。雖然絕對不可以說破,但只要巡視每個人的房間,應該差不多可以在床底下找到有華麗包裝的袋子或盒子了吧。
  一切都在途中被拋下,失去溫暖變得冰冷。
  真的就到此為止了嗎?
  戰爭的瘋狂,會奪走所有溫柔的時光嗎?
  只能默默看著一切發生嗎?
  「好!」
  奧索拉•阿奎納在豐滿的胸部前握起雙手,以鼻子噴氣。
  「要做能做的事。就算只有一件也沒關係。」
  
  隨時考慮「內壓」。
  戰爭專家──第二公主凱莉莎所說的話,虔誠的修女究竟有沒有聽進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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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哥666 + 11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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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04: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血的選擇,虔誠兵器 SISTER(×N.A._Weapon).
  
  
  1
  
  「好想吃豆芽豆芽豆芽在平底鍋裡堆得像山一樣隨便灑點鹽和胡椒調味唰唰唰唰──地稍微過個火嗚呼呼雖然這種男子漢料理就能讓人滿足,不過舍監大姊姊會在這時候出現這麼說。不行,偶爾也該吃點更有營養的東西,這邊有些做太多的燉肉嗚呵呵呵呵呵呵……」
  「我說啊,人類。純靠腦子享受VR是很了不起沒錯,可是差不多該回神啦。」
  現在不是拿倫敦街景逃避現實的時候。
  西部片般的「啪喀啪喀」蹄聲,在先進國家首都迴盪。
  「逃獄犯在哪裡!逃了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你的痛苦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你現在投降,我就不把你交給處刑塔而會特地當場取你性命,所以給我出來!聽好,這是最後的機會嘍!」
  「咿!」
  銀鎧罩袍女騎士騎著馬在大街上嚷嚷,躲進角落等她離開的上条縮起了身子。這種交換條件根本算不上救贖。也不能因為過氣之類的理由就小看騎兵。自己可是連單車都沒有只能徒步,實在不太可能和訓練有素的馬匹玩追逐戰。
  話又說回來,到底是怎麼了?
  「喂喂喂………」
  讓巴掌大妖精坐在肩上的刺蝟頭高中生上条當麻,貼著鄰近的牆壁東張西望。
  雖說之前來過,卻沒有到熟門熟路的程度。到頭來,倫敦對於上条而言終究還是異鄉。不過就算這樣,他好歹還是知道眼前景象實在太過異常。
  石板與磚瓦、混凝土與柏油。
  原來的倫敦街景新舊雜處,卻又有種僵硬而冰冷的統一感。看似從圖畫書裡鑽出來的古埃及,彷彿要塗掉這片景色似的堆在上頭。貨櫃大小的巨大方形磚塊堆成山,來歷不明的天文臺、讚頌某種神祇的鐵塔尺寸石柱,加上沒有遠近法的大量平板壁畫。輕巧飛舞的銀沙則代替了霧氣籠罩周圍。
  「什麼啊,到底怎麼回事……?有很多東西像俄羅斯方塊那樣掉下來耶?」
  「三重四色──那片類似極光的光芒消失了呢。為什麼會這樣,他們慌了嗎?」
  依然坐在上条肩上的歐提努斯,仰望著夜空這麼嘀咕。
  上条試著以右手隨便摸了摸壁畫,但是它既沒有損壞也沒有消失。
  「……亞雷斯塔他們真的進倫敦了嗎?我可不想找了半天之後完全撲空。」
  「喂,這個要是倒了會把你活埋喔。那傢伙已經考慮過會遭到專業人士拷問還特地把你扔進處刑塔,讓你到處破壞順便連三重四色的核心一起搞定。如果到了這一步卻因為愚蠢的失誤沒能抵達倫敦,那就要降下天譴了……」
  「如果是亞雷斯塔,感覺這種事很可能發生耶。」
  「所以才要設想周全啊。」
  實際上,上条採取的行動大多是以亞雷斯塔為準。雖然要將封在學園都市的蘿拉從克倫佐手裡救出來,又聽人家說關鍵在倫敦,但是具體來說該做什麼才好他根本不知道。
  不管是有需要就會將英國徹底毀滅的克勞利災害,還是二話不說就打算殲滅亞雷斯塔的英國,上条都沒辦法支持。總之要擺平蘿拉和克倫佐的問題,希望能盡量速戰速決。明明只是這樣而已,為什麼會變得這麼麻煩?
  此時此刻,乾燥的石塊依舊像雨一樣不停地落在大街另一邊的稍遠處。轉眼間便已組成君王墳墓與天文臺等建築,一步步遮住倫敦的景色。
  一個四隻腳的影子,竄過空無一人的大街。
  嚇了一跳的上条定睛一看,發現那不是狗也不是貓,不是鹿也不是馬。這頭比上条還要大隻的獸類,背上長了顯眼的瘤。
  「怎……怎麼啦?駱駝?我第一次看到那種東西耶……」
  光是有比自己還大的動物,在沒有柵欄或鐵籠的同一個空間徘徊,就會讓人心臟緊繃。圖畫書裡牠給人悠閒穿越沙漠的印象,不過確實也會出現在賽跑之類的場合。如果站在正前方,或許會像馬和牛那樣被撞飛。上条小心翼翼地避免刺激對方,同時卻也有些疑問。這頭駱駝和電視的動物節目那些,似乎不太一樣……牠們會那樣擠眉弄眼地弄出各種表情嗎?
  坐在少年肩上的歐提努斯雙手抱胸。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
  「呃,妳明白什麼了嗎?」
  「注意頭上。你靠的那面牆壁,有蠍子在爬喔。」
  「嗚哇!喂,好大!」
  駱駝一點也不可怕。看見毒蟲約有年輕太太躺的瑜珈墊那麼大,讓上条慌張地遠離大樓牆壁。那隻蠍子雖然大,但基本上可能還是很膽小,牠似乎受不了少年的動作與音量,迅速往上逃逸。
  現在不是說什麼「打倒克倫佐的關鍵在倫敦!」這種帥氣話的時候。比拖鞋還大的蟲實在太恐怖了。
  「嚇死我了……咦,剛剛那是什麼?難道是新品種?」
  「或者更糟。」
  小屁股壓在人家肩上的「魔神」,傻眼地嘆了口氣。讓人感覺耳邊有點癢。
  「換句話說,眼前所見並不是真正的埃及。說是西歐人眼中的模樣,是他們擅自想像的黑暗大陸,應該比較好懂吧。」
  「有比較好懂嗎?」
  「不要強調自己的無知,人類……這個嘛,我就降低知性水準吧。喂,你聽到斯芬克斯會想到什麼?」
  「茵蒂克絲養的貓。」
  「……」
  「好痛,我認真就是了!笨蛋……喂……喂……別哭啦!我道歉!」
  「……人家哪有在哭……」
  「回到日本我就幫妳弄自製炸薯條!妳喜歡這種東西對吧?對吧?」
  「我要吃。但是我絕對沒有在哭。」
  如此這般,語氣平板的歐提努斯不知為何低下頭顫抖。男子漢上条當麻,切換模式的時候到了。
  「……話又說回來,我對故事書和圖畫書也沒有那麼清楚啊。怎麼講,那個……什麼來著?對人類出謎語,答不出來就要吃掉他之類的是嗎?」
  「早上四隻腳,中午兩隻腳,晚上三隻腳的生物是什麼。答案是人類。」
  似乎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歐提努斯,以吟唱童謠般的輕鬆口吻回答,接著又說道:
  「……不過,實際上埃及神話裡沒有這種傳說。」
  「咦?」
  「這個軼聞,是渡過地中海抵達埃及的希臘人,看見人面獅身像後將它編進自家神話時誕生的。製作人面獅身像的古埃及人,本來沒考慮過這種事。」
  話音中之所以混著傻眼,大概是因為她從神的角度看歷史吧。
  「埃及神話裡盡是這種東西。雖然不像起源於海地的喪屍那樣成了電影產業的犧牲品,卻還是充滿歐美人的偏見與成見喔。木乃伊原本是要將死者的靈魂重新裝回去,身為容器的木乃伊根本不可能自己活動,現在卻能看見繃帶男為了守衛古代財寶而四處徘徊對吧?高貴的君王棺木還被當成詛咒的起點呢。」
  「換句話說是怎樣?類似沒有實體的紙老虎嗎?」
  「……如果是就好了。喂,人類,你想被剛剛的蠍子扎扎看嗎?」
  「……」
  「就是這麼回事。有沒有正確地遵循神話,和殺傷力或許沒什麼關係。哦,還要小心眼鏡蛇和鱷魚喔。」
  依然坐在上条肩上的歐提努斯,重新翹起了腳。
  「再怎麼說,現在也是處於首都倫敦最後防線已經被突破的狀態。如果是前面的階段也就罷了,到這個地步還會指望靠毫無效果的幻影迷惑敵人嗎?我不是指物理方面怎樣,而是『就心理上來說,打得出這種沒用的牌嗎』的意思。」
  「如果是這樣……?」
  「倒不如說,會變成比正牌的什麼埃及希臘更糟糕。往這個方向解讀或許比較好喔。」
  「喂喂,事情嚴重到從神明的角度來看都很糟啊?」
  「別誤會,人類。魔法不因新舊而分貴賤。單純以運用來說,克勞利散播的近代西洋魔法比較容易控制吧。差別只在於『對亞雷斯塔•克勞利有沒有效果』。」
  ……若是總數十億以上的克勞利災害已經淹沒全球的此刻,這點看來非常有價值。英國清教的王牌、祕密武器。這麼認定應該沒問題吧。
  嬌小的「理解者」鼻子噴氣。
  「還有,克勞利災害和『那個』亞雷斯塔,應該是平行存在吧。也就是對克勞利有效。一個不好,他說不定會一起被幹掉喔。」
  「……」
  「唉。真是的,你什麼時候和亞雷斯塔和好啦?」
  「妳在說什麼啊,這是兩碼子事吧。」
  嘰嘰嘰!一陣輪胎碾過銀沙般的聲音響起。
  從另一個路口竄出的大型四輪傳動車,甩動車尾切出一道很大的曲線,就這麼與上条擦身而過。
  「怎麼回事啊,喂。還有人在耶。而且剛剛那輛車上攀著很多修女對吧!」
  「重點是,人類,小心別牽扯進去。」
  連插嘴質疑的時間都沒有。
  咆哮。
  緊接著,某種東西就像在追趕逃竄車輛似的衝出。由扭曲樹根組合而成的人型物體,頭部嚴重肥大化的外星人,表面浮現四肢汙漬的混凝土立方體。根本是惡夢在遊行。就像拿刀割開晃動的巨大怪物腹部,然後內臟噴了出來一樣。
  包羅萬象的克勞利災害。
  那些傢伙,終於踏入首都倫敦。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只有一隻也超乎常理。
  一旦遭到那種集團吞噬,就會落得比被肉食恐龍咬碎更悲慘的下場。
  不過,就在這時。
  夜空中的一點,閃爍了幾下。
  
  閃光奔流。
  破壞之光筆直地貫穿了克勞利災害。
  
  這場破壞,幾乎像是蒸發。
  就像一口氣吹散畫在地上的精緻沙畫似的,數十隻噁心到極點的克勞利災害同時消滅。灼熱的暴風,折磨著旁觀者上条的臉頰。由於溫度實在太高,導致爆炸性膨脹的空氣有如一堵厚牆般貼了上來。
  這是一發來自高處的攻擊。
  閃光帶有液態鋼鐵般的光澤,同時還讓人聯想到巨大的樹。它無序地朝四面八方潑灑,消去不要的枝條,僅僅貫穿目標。如果沒有安全裝置,或許剛剛那一擊已經毀了整個倫敦。
  可是和慌張的上条不一樣,坐在他肩上的歐提努斯只是冷靜地觀察。
  「和夜空的星辰不同。方尖碑……讚頌太陽神的石柱吧。」
  「開玩笑的吧,剛剛那一發就全滅了耶!英國方也是,他們到底在搞什麼啊!」
  「當然是亮出王牌嘍。連首都倫敦都被人家踩進來,英國方大概也開始不顧一切了吧。要用這個把對方壓回去?這麼一來,看來損害規模無法控制的戰爭差不多要開始了呢。」
  上条稍微思索了一下,隨即搖頭。這個不行。如果流彈突然飛來,會因為分支太多導致找不到本尊,會因為速度太快導致右手趕不上。
  同時,歐提努斯繼續說道:
  「剛才也說過了吧。這些並不是真正的埃及神話。只是西洋人……以這個場合來說,大概是古希臘人強行用自己腦袋處理過的扭曲埃及。正因為如此,要製作控制這玩意兒的基礎或許不難。」
  和上条當麻不同。
  「魔神」歐提努斯似乎產生了興趣,以好戰的口吻說道。
  
  「是叫拉•宙斯吧。明明是人造物卻弄得不錯。」
  
  
  2
  
  身為和平主義者的修女,奧索拉•阿奎納手裡有一把頗大的刀。
  並不是方才在處刑塔向該設施衛兵借來的刀。果然還是用慣的菜刀比較順手。
  如果運用方式錯誤,就可能成為致命凶器的用具。
  不過以水龍頭水流輕輕沖洗完刀子表面的奧索拉,一如往常地將它放在砧板上。
  「好啦。」
  奧索拉抓起掛在鄰近椅子上的愛用圍裙,兩條肩帶越過她的肩膀,就這麼在背後交叉,她再以繞到後頭的雙手將腰間繫帶綁成蝴蝶結,這麼一來就準備完畢。頭髮則因為原本就有修道服的兜帽遮住,所以不需要綁什麼三角巾。胸前的十字架很重要。在遙遠的日本,這曾是讓許多人賭命維繫住的希望。為了不要弄髒,奧索拉將十字架小心收進圍裙內側。
  (沒辦法舉行派對很遺憾,但也不能浪費材料。為了盡量幫到大家,做些消夜吧。)
  冰箱上用磁鐵貼了幾張便條。有個潦草還畫上大圈的「在大英博物館集合」,雅妮絲和露琪亞她們大概都去那邊了吧。
  不能直接參加戰鬥也無妨,能做的不只戰鬥。
  既然同樣是人類,想來就會需要吃東西,睡覺,休息。只要滿足這些條件,或許就能從後方為她們提供支援。
  (現在雖然只能準備吃的,不過是不是也該考慮燒洗澡水和鋪床之類的呢?必須讓有力量的大家不會被雜事絆住,能夠專心一意面對國難……)
  「哼哼~哼哼哼哼~」
  自然而然哼起的曲子,是已經成為跨年慣例的古典樂。
  設定好廚房計時器,替幾個瓦斯爐點火。重點有好幾處。必須花時間醒麵的派和披薩不行。需要應付的人很多,所以要用平底鍋等器具一個個處理的荷包蛋等也不行。由於不是在這裡吃,所以最好做些碰到搖晃也不會出問題的料理。再來,簡單卻很快就會吸光湯汁的麵類應該也盡量避免比較好。對於義大利出生的奧索拉來說,一開始就去掉義大利麵和披薩雖然很不利,但也沒有執著於義大利料理的必要。還好多虧了沒事就會要求吃炸薯條(然後被露琪亞罵)的安潔莉娜,這裡有很多馬鈴薯。以分類來說雖然是消夜,卻也不會馬上鑽進被窩,所以做些能填肚子的她們應該會比較高興吧。
  「好,好,好,嗯。哼哼,差不多就這種感覺吧。」
  穿著圍裙的奧索拉,翻著用繩子掛在冰箱磁鐵上的食譜筆記本,想著類似時刻表詭計的縮短時間方法,同時連連點頭。
  儘管調理方法早已全部裝進腦袋,不過她還是想從頭確認一遍女生宿舍眾人的喜好。
  選擇不會讓人極端「排斥」,任何人都能輕易接受的餐點。
  將整顆馬鈴薯放進壓力鍋裡蒸,火雞不是直接烤,而是剖開後填進許多切塊的蔬菜。用大量切塊起司取代肉桂塞進去,則是奧索拉流的作法。然後放進烤箱。將拿出來的雞肉稍微過一下火妝點溫沙拉。烤牛肉也因為沒空好好醃過再以烤箱上色,只好配沙拉。
  「……嗯~變得分不出是肉類料理還是蔬菜料理了呢。」
  盛了一些到小盤子上嚐過後,奧索拉認為味道不壞,所以就這麼繼續下去。她沒有直接拌入調味料,而是準備幾個瓶子配合修女的喜好。
  此外她也做了明知需要花點時間的焗烤通心粉。雖然放棄細麵,然而無論如何,不管怎樣,什麼形式都可以,不弄義大利麵就是會覺得不對勁。材料不太夠,所以她剁碎幾個蒸好的馬鈴薯,弄成焗烤馬鈴薯風格。
  種類雖然多,不過奧索拉認為,如果每種喜歡的都拿一點還是會不夠。在她腦中的與其說是頓豪華自助餐,倒不如說比較接近在盤上放許多小份主菜的兒童餐。
  當然,一樣一樣來會沒完沒了,能幹的大姊姊會同時進行。順帶一提,也有「能夠同時處理四道菜以上的主婦,擁有與一流鼓手同等以上的平行作業處理能力」這種奇妙的研究報告,不過理所當然地,奧索拉似乎沒注意到自己的稀少性。
  就這樣弄完幾道料理之後,奧索拉沒拿碗盤分裝,而是以雙手抱起整個鍋子,走向女生宿舍的車庫。那邊有一輛單人座的車。它的車身與其說是客車,倒不如說是把披薩店外送機車弄得更堅固。正後方的門是上掀式,她將幾個大鍋放上單一座椅後方的置物空間,然後以扣環固定住鍋蓋。
  (雖然沒辦法準備甜點讓人過意不去……)
  如果只是煮開水,在大英博物館應該也做得到吧。雖然人數一多感覺會很麻煩,不過應該還是比什麼都沒有來得好。於是,她也準備了茶具和裝紅茶的方罐。之所以身為義大利人卻沒選擇附有小型氣瓶的咖啡機,則是因為她已經接納了英國文化。包辦多國女生宿舍民生需求的溫柔大姊姊,成長沒有極限。
  需要的東西全部裝好,打開車庫朝外的鐵捲門後,奧索拉在意起外頭的銀沙。雖然馬上又會弄髒,她還是姑且用掃帚先清乾淨一遍。
  「那麼,出發嘍~」
  握住方向盤把車開出去之後,她才注意到自己還穿著圍裙。由於不能一直拖下去,所以她就這麼在銀沙飄揚的倫敦街道上奔馳。或許是因為油電混合車處於電動馬達模式吧,沿路近乎無聲。逐漸遭到埃及遺跡吞噬的首都街景,宛如惡夢世界。
  已經打烊的店家金屬捲門上,紛紛貼著類似的公告。嚴禁囤貨、請大家互相禮讓罐頭與調理包。似乎有「來歷不明的怪物怕防腐劑」之類的謠言流傳。
  目標是熟識修女所集結的大英博物館。
  儘管奧索拉這種時候依舊遵守減速暫停標誌,還打開車窗輕撫受到食物香味吸引而把頭探過來的駱駝鼻尖,新手運完全發動的她依然相對平順地在倫敦街道上前進。
  一會兒後,目的地出現在眼前。
  「嘿咻。進去應該沒關係吧?」
  雖然有些疑惑,奧索拉仍舊活用寬度與外送披薩機車相當的單人座汽車優勢通過大門,將車停到大英博物館的後門旁。即使想清掃銀沙的慾望又發作了,現在還是料理優先。
  大家就在這裡等著。
  也找到自己能做的事了。
  只要同心協力,想必就能趕跑這種沉悶的氣氛。
  「到達~各位,我做了消夜帶來嘍~等餐前禱告完就大家一起吃吧?」
  還穿著圍裙的奧索拉走過後門,面帶笑容這麼說道。
  突然間,那股「洪水」湧來。
  
  「損害狀況呢?」、「克勞利災害,確認出現在倫敦市內!」、「赫雷葛瑞斯•米雷茨閣下在做什麼……?他是警備方面的總負責人吧!」、「民眾避難速度跟不上!官方數據和實際狀況相差太大!」、「真要說起來市內冒出來那些東西到底……?」、「連防衛計畫的全貌都不告知只叫別人守住實在太誇張了!」、「果然,或許我們被當成棄子了呢,雅妮絲修女。」、「如果蘿拉大人還在,『清教派』和『騎士派』之間的平衡就不會崩潰到這種程度了……」、「天草式等其他外人部隊的狀況也讓人在意。」、「把撤往蘇格蘭擺在防衛首都之前是吧?」、「不重要,總之我們能做什麼?」、「在新命令下來之前只能待機嗎!」、「戰鬥。」、「有意義的戰鬥!」、「請趕快下令正面迎擊!雅妮絲修女──!」
  
  這股洪流,把人心按在巨大的磨泥器上。
  彷彿要將溫柔的部分,一點一滴地磨掉。
  一時之間,在場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被靈魂振動壓倒而動彈不得的奧索拉。
  恐怕就連大英博物館的正職人員,也不曉得會變成這樣吧。
  處於「現實」這場大風暴中心的嬌小少女──雅妮絲•桑提斯,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似的看向進不去圈子裡的奧索拉。
  「怎麼啦,奧索拉修女?妳不是已經外派到處刑塔……?」
  「不,那個,呃……那邊也碰上麻煩無法確保安全,所以他們要我暫時撤離。那個,我替大家做了消夜帶過來。」
  「妳幫了個大忙。喂,大夥兒!該享用奧索拉修女帶來那些讓人感激不盡的慰勞品了。我們十字教禁止無意義的大吃大喝,所以要有意義地進食。吃完喝完鬧完就拚命工作!」
  可能大家都累了吧,她們嘴上回著有些隨便的「耶~」,同時紛紛圍了過來。駝背又把金髮綁成兩根辮子的安潔莉娜,每次掀開鍋蓋都會興奮地小跳,然後被高個子的露琪亞教訓。
  大家接受了這番好意。
  不,是自己讓她們接受了這番好意。
  在這種狀況下,明明不該過度解讀,奧索拉•阿奎納卻沒辦法老實地接受。因為她感受到隔閡。為什麼,自己不是來這裡,而是去處刑塔呢?她漸漸明白了。
  她可能受不了這種狀況。
  不要看可能比較好。
  毫無疑問,有實戰經驗的雅妮絲等人是出於好意才下這種判斷。
  「我……」
  奧索拉就像在人群裡和母親走失的小孩一般,輕聲呢喃。
  「會不會扯了大家的後腿呢?」
  「放心吧。」
  相對地,雅妮絲立刻微笑著回答。
  這番話,無疑是源自溫柔。
  「妳已經幫上很大的忙,甚至幫過頭了呢。」
  可是,感到自己有所不足的人,聽在耳裡會怎麼想呢?
  有力量能夠直接參與戰鬥保衛國家的修女並未注意到這點。
  
  
  3
  
  換句話說。
  奈芙徒絲與娘娘會覺得有趣,也要歸結到這一點上。
  「什麼什麼什麼剛剛那什麼危險的東西啊!」
  握住四輪傳動車方向盤的濱面大聲叫喊,這麼做與其說是希望有人解答疑問,反倒比較像是要靠大叫抹去恐懼感。
  闖進夜晚的倫敦是沒關係,但是到了錯綜複雜的街上會讓人對於地理更為生疏。真要說起來,光是知道靠右還是靠左就近似奇蹟,只能盡力按照肚子掛在車窗上,胸部靠在大腿上的眼鏡修女──阿嘉妲小姐指示打方向盤。說實在的,指示不但總在逼近最後關頭時才來,還隔著粉紅夾克配毛衣的瀧壺這一層翻譯,總是會讓人覺得太慢,搞得差不多每三次會有一次錯過路口。
  「……──!」
  「好痛,不要一直拍!妳給指示的時候已經過了啦!」
  「濱面,找到地圖了。」
  「到處都是什麼奇怪的金字塔、石像之類的東西耶。順著路走只會正面撞上去啦!」
  有如鐵塔般聳立的石柱,頂端迸出看似液態鋼鐵或巨大樹木的閃光。
  從大樓集團裡探頭的不知道是怪手,還是規模超乎常理的投石器。
  蜿蜒的巨大河川裡,有著全長超過三百公尺,足以和戰艦匹敵的超大鱷魚緩緩移動。
  「咻~看到啦看到啦!」
  濱面往後一看,毫不在意迷你旗袍短襬把雙腿晃來晃去的娘娘發出開心的叫喊。簡直像個一出隧道就為新幹線車窗外景色傾倒的小孩。
  雖然以這種角度來說,她所看的東西未免太過邪惡。
  「那邊的遠程攻擊簡直就是泰芙努特•阿緹蜜絲,正下方的巨大鱷魚大概是歐西里斯•黑帝斯喵。哈哈哈!人類的點子果然瘋狂,沒想到會用這種方式置換神祇呢!」
  「乍看之下,像是在局部地區重振聲勢……不過運用方法完全錯了呢。意外地沒有大局觀?那種東西真的控制得住嗎?不要玩過頭,和什麼姆大陸、亞特蘭提斯落得同樣的下場就好。」
  四輪傳動車一過,以石塊和鋼鐵建成的橋隨即崩塌。從後追趕的惡夢──克勞利災害,落入漆黑渾濁的泰晤士河,冠上冥界神之名的怪物則張開了血盆大口。不,不要隔一層拿什麼神或支配者來形容,根本就是人工打造的地獄吧──那邪惡的威容,甚至會讓人產生這種無益的聯想。
  宛如小號月亮的球型岩塊飛過頭頂,射向某處。著彈地點會發生什麼事,已經讓人不願去想像。
  應該說,現在根本不是提問的時候。
  一頭比這輛車還大的非洲象突然從側面衝過來。
  「嘖!嗚哦哦!」
  濱面想到修女還攀著車頂和車門,連忙打起方向盤。畢竟也不能讓驅羊金屬桿把大象頂回去。雖然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車子卻順勢衝進柔軟的沙堆裡。
  安全帶陷進上半身。
  幸好安全氣囊沒啟動。以這個位置來說,它可能會打在眼鏡修女小姐的側臉上。
  濱面退回檔位踩下離合器,重新發動引擎。儘管點起了火,檔位也退回倒車檔,車子卻沒有動。只有某種不祥的打滑聲。
  往後照鏡一看,方才的非洲象就在不遠處興奮地甩頭。牠和動物園裡悠哉伸長鼻子吃蘋果的那些實在差得有點多。
  「真懷念呢。」
  後座,似乎在享受這種狀況的奈芙徒絲出聲。
  「別因為是草食動物就瞧不起人家比較好喔。牠以前可是比鱷魚還要恐怖的凶暴猛獸。大概能把這種四輪傳動車整個翻過來吧。」
  「到此為止了嗎……所有人下車,離開這裡!」
  要是活生生的人類被那種肌肉集合體鎖定,可就逃不掉了。既然如此,看來只能靠握住方向盤的濱面克服難關。
  「喇叭、尾燈,哦,腳邊還有煙霧彈啊……喂,瀧壺,我不懂英文所以幫我告訴她們。總之離車遠一點,我把那傢伙引開!」
  然而,怪事發生。
  因為猛烈衝撞而被甩下車的修女,再度貼上四輪傳動車。她們就像幫助陷入沼地的車輛一般,開始推起沉重的金屬物體。
  「笨蛋!」
  「濱面,這些人講了也不聽。想必是要回報你在牧草地解救她們的恩情。」
  「……」
  「我也不會把責任推給你一個人。既然要賭,就賭在大家一起生存的可能性上。」
  「啊……喂!」
  說著,穿著粉紅夾克配毛衣的瀧壺就打開副駕駛座的門跳下車。身體探進駕駛座車窗的眼鏡修女阿嘉妲也加入回復作業。
  濱面咂嘴。
  性格凶暴的非洲象明確地盯住這裡,迸出聽似興奮的叫聲。已經沒時間了。既然每個人都不逃,就只能讓這輛車恢復原狀。
  檔位還在倒檔,油門踩到最底。
  在眾人的幫助下,鋼鐵製品慢慢開始移動。
  從沙堆裡。
  脫離!
  「好!瀧壺上車,修女也是!」
  或許是受到輪胎的嘎嘎聲觸動吧,非洲象終於明確地奔來。儘管心臟狂跳,可是到了這個地步,誰都不能丟下。瀧壺回到副駕駛座,眼鏡修女小姐也從老位置駕駛座車門撲進來,修女藉由固定滑雪板和小艇的支架與驅羊金屬桿,攀住車子的側面與頂部。所有人都看向握住方向盤的濱面。那麼顯眼的後座居然誰都沒理會,反而讓人覺得好笑。
  最後一人也確認完畢了。
  濱面打方向盤轉換車子去向,切換檔位後重新踩下油門。四輪傳動車以半是跳躍的狀態往前衝去。
  千鈞一髮之際,巨象撲了個空,撞倒磚牆。
  已經沒空確認對方的狀況。濱面接連換檔,讓四輪傳動車進入高速段。
  「哈哈,大家都是笨蛋啊!」
  就在這時,一道閃光貫穿頭上的夜空。
  也不知是瞄準什麼,它撞垮了倫敦的大樓與尖塔,使得遠比這輛車還要巨大的建材碎片接連灑落。即使知道很勉強,濱面也只能連打方向盤蛇行。
  「該死,很危險耶!那個到底是什麼鬼啊!」
  「希臘人呢,根本無法理解埃及神話。」
  和亞洲圈的娘娘不同,而與這些東西有直接關連的奈芙徒絲,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全身繃帶的褐膚美人表面上輕笑,這麼補充道:
  「所以他們無法理解,越過地中海之後那片神祕沙漠裡等著的無數遺跡、石像有什麼意義。不,說不定自尊心的問題比知性和教養更嚴重呢。儘管當地人給了不一樣的名字,實際上應該和自己信仰的神是同樣的東西吧……目睹石造建築與天文學水準說不定在自己之上的大型文明時,除了酸溜溜地認為自己比原先瞧不起的對象更接近世界基準以外,或許就沒辦法接受事實了呢。」
  「像復活節島的摩艾像也很過分呢~☆」
  「古代文明全都出自外星人的假說對吧。明明單純只是島上居民也有將圓木放倒後用來搬運沉重石材的技術而已。」
  濱面仕上忍不住大喊。
  「到頭來那究竟是什麼啦!可以拜託妳們嗎!」
  「嗯~不管從哪個陣營的角度看,我們應該都只是異物耶。」
  看來不管怎麼做都沒辦法增加異鄉同伴。
  只能期待敵人自相殘殺了嗎?連剛才的溫暖都已忘掉還隱約感受到殺伐之氣的濱面內心慌亂,奈芙徒絲則愉快地又補上一句。
  「這麼說來,你們剛剛似乎在置物箱裡挖出地圖是吧?」
  「那又怎麼樣?好險!」
  「說起來,預期的終點究竟在哪裡呀?看樣子並不是進了倫敦就結束耶。」
  這麼一講,方才都照著指示打方向盤的濱面總算皺起眉頭。然而,這時胸部壓在濱面腿上的眼鏡修女阿嘉妲,強行用自己的手壓下剎車踏板。
  「慢著,修女小姐不要把臉壓進人家大腿之間啦,那裡是──!」
  「………………………………………………………………………………………………………………………………………………………………………………………………………………………………………………………………………………………………………………濱面,你好像很開心。」
  緊急剎住的四輪傳動車差點翻掉,幾位原先貼在車頂和車門上的修女就像被撕下來一樣紛紛落地。
  不,並非如此。
  「嗚噁……自己下車了?怎麼,這裡就是目的地嗎?」
  也不知道是聽不懂濱面的日語,還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回答。阿嘉妲修女也從駕駛座車窗抽身,迅速落到車外。修女的行動果然有規律性──她們一起往某處移動。
  說是城堡,又不像。
  說是宅邸,感覺也不對。
  占地廣大加上寬闊的白色建築。大概是因為聽到什麼希臘人之類的字眼吧,濱面腦袋裡浮現電視上的帕特農神廟……應該說,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白色石造建築」的印象。可以說只要看到整體像是白色石頭入口又有一堆柱子的都會當成帕特農。
  「那是大英博物館啦。」
  氣色很差的自稱神明以根本就是個觀光客的口吻告訴他。
  「寄放行李果然還是要挑先進國家的博物館呢☆王朝這種東西常常簡單就滅亡所以不能指望宮殿,放到君王墳墓、寶物庫又會碰到溼氣、老鼠、盜墓者之類的全部完蛋。」
  「是啊,娘娘。什麼『真正沒人找得到的祕密藏寶處』,又會在別人完全沒注意到價值的情況下被填築工程扯進去裹到柏油和混凝土裡頭。折衷是很重要的……雖然偶爾會因為修復美術品的名義多出沒見過的小鳥或抹去不祥的黑貓也是個問題。」
  ……看樣子在這些神明眼裡,博物館不過是車站的置物櫃或旅館的衣櫥,她們到底哪些地方是認真的啊?
  「話說回來。」
  全身繃帶的奈芙徒絲閒著無聊地把迷你旗袍娘娘抱在懷裡,同時輕聲問道。
  「關於冠上神之名的扭曲兵器啊。雖然剛剛你們的注意力似乎都被充滿魄力的非洲象吸走了,不過……你看到剛剛那一幕,是覺得那些兵器很可靠?還是覺得它們很可怕?」
  「什……麼?」
  「這裡是分歧點。隨著回答不同,也有可能讓你後悔喔。」
  
  
  4
  
  實際上,在大英博物館集合的雅妮絲•桑提斯也認為是幫了個大忙。
  乍看之下,傻大姊奧索拉•阿奎納闖進來,或許會讓人覺得她不懂得看氣氛。
  可是,所謂戰爭中的氣氛,又是什麼?
  機靈地察言觀色、順勢而為就是正確答案嗎?
  「嚼嚼。這是那個吧,東洋的神祕奶油馬鈴薯!和頂多放在旁邊搭配肉類的烤馬鈴薯似是而非,讓馬鈴薯一躍成為主角的美妙菜色!我早就想吃吃看了~」
  「兩者沒什麼差別喔,安潔莉娜修女。雖然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會放上醃漬生墨魚內臟的飲食文化。無論如何不要一邊吃一邊說話,先把東西全部吞下去。」
  儘管旁邊的露琪亞和安潔莉娜也成了這副模樣,然而不久前這裡還處於緊繃到光是氣氛就可能讓人窒息的「戰時體制」。如果照那樣下去,或許只要在雅妮絲背後推一把,就會演變成不要命的突擊行動。
  批判缺乏勇氣者的時代。
  可是真要說起來,現在是非得硬擠出勇氣不可的場面嗎?大家有了重新考慮的機會。
  她是個貴重的人才。
  正因為整個國家逐漸遭到吞噬,淡淡的光芒才得以凸顯。
  當事者奧索拉沒注意到自己的豐功偉業,甚至不知為何一臉歉意。
  她輕輕將手放到圍裙的胸口處。
  「……難得做了聖誕派對的準備,我卻把食材用掉了呢。」
  「不管怎麼說,有效利用當然比較好不是嗎?再說──」
  說到一半,掛著笑容的雅妮絲把自己的話吞回去。
  再說,我也不覺得能平安迎接聖誕節。對後方支援的奧索拉講這種話,又有什麼用?
  於是,個子嬌小的少女這麼轉換走向。
  「慶祝的方法很多。聖誕節也不是只有吃喝對吧?」
  「這……也是呢。安靜的夜晚也不壞。」
  奧索拉是個聰明人。
  或許已經注意到雅妮絲是強行扯開話題。
  至於雅妮絲•桑提斯,也不再說話而學著保持沉默。奧索拉•阿奎納,想必是個不能遭到玷汙的象徵。因為她是在這種時代還碩果僅存的希望。與勝負無關。一旦她沾染上戰爭的瘋狂,代表雅妮絲等人所依附的英國失去了重要支柱。
  她們並不是單純遵照上級命令,爭取將人與財寶撤往北邊蘇格蘭的時間而已。
  也不是一肚子不高興自暴自棄地戰鬥。
  心中只有感謝。
  感謝這個眼睛能見,伸手可觸及,讓該保護的對象具有實體,給了她們戰鬥理由的人。
  「那個,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自己想必活不到聖誕節。
  雅妮絲•桑提斯老實地這麼認為,同時以笑容回應。
  奧索拉脖子上掛著細鍊子。那個塞進圍裙內的東西,不難想像是什麼。小小的十字架。它是保護奧索拉•阿奎納的象徵,對於雅妮絲•桑提斯來說也是罪孽的象徵。
  她再也不會讓事情變成那樣。
  這次,自己將成為盾牌。
  「我們一定要勝利,贏回平穩無事的每一天。」
  
  
  5
  
  在時代交替的混亂期,會產生不得了的「爆炸」。
  這種現象肉眼絕對看不見,卻會動搖世界的根基。
  以近代來說,如果一九九九年七月安哥爾摩亞大王如預言所示現身,那麼原本需要面臨變遷的兩千年週期,也會遭到從天而降的巨大隕石砸爛,一個時代就此強制告終。無論最後是誰活下來,世界大概都會受到完全不一樣的神祕格式支配吧。
  以亞雷斯塔•克勞利的角度來說,他在前一個階段所目睹的混亂期象徵,正是世界最大的魔法結社「黃金」潰滅。
  至於他所相信的小世界全都沉入血海之後,魔法師在一九○四年那場「爆炸」瞬間所掌握到的,究竟是聖守護天使,還是地球以外的知性生命體呢?
  古老的歐西里斯在此卸下重擔,嶄新的荷魯斯就此誕生。
  他建立能讓萬人平等運用的魔法,透過某個男人之手編纂而成的近代西洋魔法,偽裝成「資料隨著『黃金』潰滅而外流」的形式擴散到全世界。在不負責任到了極點的反饋之下,無罪的幼子慘遭殺害。他不可能沒有正確認知到魔法的危險性。即使如此,他依舊為了親手掌握住全球風險,流著血淚主動將這些東西散播出去。
  
  人們所運用的魔法,會有任何存在比他更清楚嗎?
  這種海口浪言,那個「人類」會允許嗎?
  
  「啊哈。」
  兩道暴風狂舞。
  神裂火織與騎士團長。運動能力超乎常理的兩者分別是「清教派」與「騎士派」的王牌,但是夾在中間的亞雷斯塔•克勞利毫不畏懼。
  反倒像在邀舞。
  一身藍色西裝制服外還戴著魔女帽披斗蓬的銀髮少女。
  明明沒有當場死亡都是件怪事,主導場面的卻是魔法師這邊。銀色長髮迴轉飄揚,彷彿在享受這種矛盾的狀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麼啦,英國,霧與魔法與黃金之都倫敦啊!祕密武器已經用完了嗎?那麼我就要踏入西敏寺嘍!踏入那座有蘿拉•史都華……不,大惡魔克倫佐弱點沉眠的聖域!」
  頸和腰。
  閃動的銀光意圖斬斷這兩個部位,放聲大笑的亞雷斯塔卻已不在該處。
  反而主動跳上接連從天而降的那些貨櫃尺寸方形石材。
  「愚蠢的東西。連原來的容積都不考慮,只知道能塞多少力量就塞多少的貨色,哪可能抓得到現在的我。就那麼想炫耀強力鹼性電池嗎?『聖人』確實難以重現,是對於任何人來說都簡單易懂的領袖。可是反過來說,這股龐大的力量擺盪幅度大而不安定,近似於用外表上的華麗掩飾實質上的損失。更別說為了彌補不足連個說明都沒有就從國內吸取力量,你們這種穿著鎧甲的稅吏我連批評都懶了。」
  騎士團長往更上方移動。
  像蝙蝠一樣,貼住還在空中的磚塊底部。
  利刃的閃光,朝著銀髮少女的腦門落下。
  「──」
  微小的吸氣聲響起。
  然而和方才不同,在磚塊接連掉落的狀況下,連些許停頓都不能有。亞雷斯塔沒有輕率地接下攻擊而是扭身閃避,跳往別的石材。
  奇特的空中戰繼續上演。
  對於對方有沒有把自己說的話聽進去,銀髮少女大概根本不在意。
  真要說起來,亞雷斯塔•克勞利的人生,一直都是這樣。
  「重要的是最佳化。或者想成魔力的超導化。染遍行星的血祭品,充其量只能帶來智的恩惠。你們以為需要堆那麼多煤炭才能用蒸汽推動鋼鐵的時代,追得上現在的我嗎?」
  神裂火織的肉體,化為超越音速的巨響。
  她毫不留情地從底部撞爛還在組裝的金字塔,讓亞雷斯塔也不得不改變腳步。
  銀髮少女暫時落到穩定的公寓屋頂。
  她以右手對追上來的「騎士派」精銳比出槍枝手勢,用「靈式絆足」將他們一舉擊飛。實際上,有沒有攻擊都無所謂。只要能夠讓他們認為有,攻擊就會成立。
  不過,事情並未簡單結束。一旦讓目標落到預期中的路線,照理說英國方就能看準時機發出必殺一擊。
  有如電波塔般聳立的石柱頂端不規則閃爍,狙擊輕易逃出刀刃致死圈的銀髮少女,讓動作超越音速的強者們為之目眩。
  拉•宙斯。
  轟──!神話的一擊焚燒倫敦的黑暗。看似液態鋼鐵的光芒,有如巨大樹木般擴散,剪除多餘枝葉,精準地攻向無禮至極的魔法師。
  亞雷斯塔•克勞利朝虛空伸出右掌。
  這次不是「靈式絆足」。畢竟不是要針對近代西洋魔法的漏洞。
  鮮紅如血的魔法陣張開,成為大盾擋下神的一擊。
  晃動。
  凝聚的紅失去形體,重新融入虛空。然而一旦得到認知,就無法避開觀者的目光。惹人憐愛的銀髮少女身上滲出淡紅霧氣,蓋住了亞雷斯塔。
  能夠應對音速動作,連冠上神名的攻擊都能彈開。
  重要的是,在「沒有窗戶的大樓」與上条當麻交戰時,完全看不見這東西的影子。
  「我說了要『力量最佳化』吧。不要傻傻地正面接住,而是讓它散掉。不過是把從大地吸取的力量集結起來,重新歸於大地根本沒什麼困難……如果要戰,至少也該是人與人。無論規模有多麼龐大都一樣,區區無人靈裝怎麼可能扭曲我的意志嘛。」
  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能瞞過對方?
  還是說,這點程度算不上什麼需要隱藏的王牌?
  「你們忘了現在的狀況嗎?我們亞雷斯塔•克勞利分化成十億個以上,同時對由五十三個國家地區所構成的大英國協旗下各加盟國發動攻擊喔。換句話說,條件已經滿足了。全世界的爭鬥,正在重組我的磁碟。我不會容許任何無謂的犧牲。你們以為區區一個歐洲島國的守備,抵擋得住吞噬整個星球的戰亂嗎!」
  此時。
  就在這個時候,「霹」的一聲,銀髮少女的食指浮現紅色水珠,那或許是屬於「人類」亞雷斯塔•克勞利的吧。
  一想到這點小傷有何意義,就讓銀髮少女只能苦笑。
  騎士團長沒笑。
  「區區一個歐洲島國就有效果,是吧。」
  「哼哼哼,啊哈哈哈!果然……果然果然果然!我這個生物一耍帥就會出差錯啊!」
  「……」
  「然後你們以為我會驚慌失措嗎?乖乖給人家壓倒也就算了,這麼一來就要失去踩剎車的機會嘍。各位高貴不凡的菁英。」
  沉重的「噠噠噠!」聲響迸發,強者的身軀消失無蹤。
  舞臺再次轉移。
  在岩石與鋼鐵構成的街道上,許多縱長的巨大物體宛如鑽破地面般竄出。以歷代君王(法老)為原型的三十公尺高石像組成了隊列。銀髮少女一個跳躍來到石像頭部,神裂從後追趕。他們不斷從一座石像跳往另一座石像,等待攻擊彼此的機會。
  大概是已經體驗過輕率施展魔法會因為漏洞而失效這點吧。接著神裂火織「普通地」拿著鋼刀劈來,亞雷斯塔閃身避開,瞄準錯開時機打算追擊的騎士團長。數字有如火花一般在指尖躍動,五指比出簡單的槍枝手勢後──
  「『衝擊之杖』。它的威力,會擴張為你想像的十倍。」
  禮服男子隨著只有犧牲者才會明白的巨響飛向正後方。
  從法老石像的頭頂狠狠摔向地面。
  亞雷斯塔利用短暫空隙,從石像隊列跳向新組裝的金字塔。不,目標並非近代樓房或古代王墓。銀髮少女踩石子過河般渡過一座座新舊建築,跳向大小近似電波塔的石柱根部。
  大量閃光噴發,神話等級的火砲又如何。
  正面衝向石柱的亞雷斯塔,避開兩發劈下的樹枝狀閃光,但不容許第三發。
  這已經不是什麼魔法了。少女纖細的腿發出低吟,超乎常理的一擊毫不留情地折斷了方尖碑。
  「首先是拉•宙斯。」
  平凡樓房的屋頂,支撐不住重量。
  將踏腳處移到古代金字塔的亞雷斯塔,用小巧手掌強行抓起像巨人版接力棒那樣翻了一圈的石柱。
  於是有了一根長達一百公尺以上的標槍。
  銀髮少女站在金字塔頂端輕聲咕噥。
  「好啦。」
  「轟──啪──!」的一聲,戰艦等級的巨大鱷魚,從遠處的泰晤士河附近垂直跳起。亞雷斯塔往那邊看去,神情輕鬆寫意。少女純以臂力,像射飛鏢還什麼似的扔出尖銳石柱,毫不猶豫地把兩個目標串在一起。或許是打算回應拉•宙斯的求援吧,巨大鱷魚大意探頭,亞雷斯塔則在對方採取多餘的行動之前,速戰速決。
  「順便解決歐西里斯•黑帝斯。」
  當然不會光是這樣就結束。
  神裂火織與騎士團長,兩者都還沒擊破。只破壞一兩處倫敦的防禦砲火,也不可能改變整體的趨勢。
  然而,銀髮少女反倒露出猙獰的笑容。
  「……盡量來,盡量被破壞,盡量地絕望。老實說吧,亞雷斯塔•克勞利對英國可不會有好臉色。想想自己幹過的好事。我能說的就這些。」
  沉重的聲音響遍周圍一帶。
  魔法師在屋頂上回過頭,果然,還是一樣。「聖人」神裂火織踩著金字塔臺階,一口氣從地面衝上來。雖說是階梯狀,每一階依舊是貨櫃尺寸。實在不像人類做得到的事。
  亞雷斯塔傻眼地嘆口氣,輕聲嘀咕。
  「我還在想不管是誰都該覺得不對勁了,看來差不多該揭開謎底啦。」
  聲音消失。
  不,已經超越這種世界。當成踏腳處的金字塔,再次從底部開始崩塌四散。身影踩過空中那堆瓦礫的上方、側面,甚至是底部,有如跳彈般亂竄。黑髮綁成馬尾的天草式十字凄教女教皇,以眼前大氣壓縮成的音爆裹住身子,正面衝來。腰間的特長日本刀「七天七刀」去向已經無關緊要,恐怕光是整個人撞上來,就能粉碎銀髮少女的身軀。
  可是。
  身穿藍色西裝制服戴魔女帽披斗蓬的少女只是留心著別被嘩啦啦灑下來的石材壓扁,同時站在空中的磚塊上冷笑。
  緊接著,巨響。
  世界沒有任何改變。
  「……誕生瞬間即蒙受恩惠者啊。就此停止思考而滿足的愚者啊。妳可曾想過,為什麼十字教各宗派會看重『聖人』?」
  在那個宛如時間已停下的地點。
  唯有亞雷斯塔•克勞利的聲音,不疾不徐地拉長。
  「不是因為比常人更接近『神之子』。既不是出於物以稀為貴,也不是拜倒於奇蹟的輸出之下。最重要、最關鍵的是,和不滅的神與天使不一樣,『神之子』和追隨其後的守護聖人都是在過往文獻中明示其處刑、死亡手法的存在。換言之……當妳這種『聖人』的個人信念被認定為逾越組織觀點時,就能迅速加以處置令其退場,你們不過是方便的奇蹟!」
  紅色霧氣就像極光一樣晃動。
  從亞雷斯塔•克勞利掌中伸出的東西宛如一柄尖銳長槍,貫穿神裂火織的側腹。
  推擠、扭轉。
  銀髮少女蹬向空中磚塊,帶著得手獵物落向鄰近樓房的屋頂。
  她手掌下壓,將遭到長槍貫穿的神裂火織砸到建築上。
  砰──!
  無上衝擊令倫敦市街為之搖撼。
  然而。
  事情並未就此結束。
  
  毫不拖泥帶水。
  
  全世界總數不到二十的「聖人」之一倒臥在地,某種東西從她背後竄出。一個半透明的身影。個頭嬌小但是肉感而充滿誘惑力。儘管各個部位都妖豔動人,卻反倒因此破壞了整體平衡的赤足少女。
  速成品。
  配合這場戰爭,在不知不覺間突然埋進去的某樣東西。
  體感時間恢復,金字塔的石材接連落在亞雷斯塔周圍。
  赤足少女的背上與後腰,長有翼膜和讓人聯想到觸手的邪惡尾巴,實在是沒辦法更簡單明瞭了。人類不可能有的七色長直秀髮大大張開,髮尾則往內勾起,簡直像一把巨大的傘。
  她身上的衣裝,乍看之下會以為是一件形似花朵倒生的多衩長裙露肩禮服,實際上則是垃圾湊成的。將大半是灰色,部分褪成黃色與枯草色的英文報紙接在一起,弄出整體造型;閃亮亮的裝飾品是碎玻璃,緊緊綁住豐滿胸部與纖腰的則是銀色防水膠布。
  

  
  「自然而然,就會是這樣。」
  無力的「聖人」躺在屋頂上。
  銀髮少女盯著額前有不祥孔洞的惡魔,不悅地說道。
  「基本上喜歡速戰速決的『聖人』,會奉陪這麼久也很可疑。」
  沙沙聲響起,某些東西散落在愚者公主的赤足附近。那是斷頭金幣,可以在數秒內驅散痛楚與恐懼好讓人自殺時不會遲疑的靈裝,只會用在絕望的戰時。
  無數光輝落在樓房屋頂後,化為封住啤酒瓶的金屬瓶蓋。
  大概是象徵吧。
  絕望的戰時。多餘的悲壯感與無形的謠言。
  這個惡魔,就是讓人不對勁的氣氛本身。
  「我這邊好歹還是有調查過敵方的人。以那個神裂火織的人格特質來想,屬下天草式待在最危險的登陸預測地點──位於最前線的多佛,她不可能一個人悠哉地守備倫敦。真要說起來,就算對方已經變得奇形怪狀,或者能確定為邪惡,神裂火織依舊不可能這麼輕易容許他人的死。這是最容易看出來的地方。真是的,雖然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有偏差就是。」
  『嘻嘻。』
  即使被看穿,半透明惡魔仍然只是嘲笑。
  追求美的極致反而導致失衡,以英文報紙、防水膠布、圖釘等物組成禮服裹住身軀的誘惑者,想來不是會受到重力等東西束縛的存在。她雙腳沒沾上任何立足點,連上下概念都扔到一邊,倒吊似的浮出。這已經不是翅膀尾巴如何如何的次元了。
  這個惡魔,光是存在就會破壞秩序。
  遮住性感起伏的新聞報導,蠢蠢欲動。
  「超乎常理的壞蛋」、「變態」、「食人鬼」……與其說映入眼簾不如說直接打入腦中的特殊字體,前仆後繼地飛舞,它們全都是當初不負責任批判「人類」的字眼。當然,這些像紅葉般褪為黃色或枯草色的惡意報導,不會是恰好撿到。戰鬥已經開始。
  亞雷斯塔•克勞利本人,化為惹人憐愛的少女。
  理所當然地,也就不會愚蠢到只靠外觀評斷對手。
  『咿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真是的。」
  輕巧的聲音響起,另一人落在樓房屋頂上。
  又一個惡魔。
  雙腳站在方形煙囪上的不速之客,乃是一方通行(Accelerator)。
  「……又搞些麻煩事啦啊?就像叫A•O•弗蘭西斯卡的小鬼時那樣。」
  「像什麼克倫佐啦,愛華斯啦,那些異種高階生命哪可能這麼簡單就冒出來一堆嘛。真要說起來,四界表層根本不存在真正純粹的元素,就算是冠上Accelerator──加速器之名的你,也無法靠那股力量將它們完全分離呢。」
  「……」
  「那不過是將構造簡化後的人造惡魔罷了。只要能操縱人就好。就本質上來看,與其說是生命不如說是器物吧。」
  「不是這個意思。」
  「?」
  「坐在學園都市首腦大位將無辜的其中一邊世界沉進悲劇與不幸裡,笑著講什麼成功成功大成功的混蛋,居然只因為對手是遭到操縱就手下留情,還真是破格的待遇啊。A•O•弗蘭西斯卡也好,英國也罷,你是不是把自己的私事重疊上去啦?」
  「……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呢。」
  某方面的頂點,自嘲地笑了。
  「亞雷斯塔•克勞利說穿了就是摧毀古老秩序的人。正面向世界最大的宗教高舉反旗,一看擔任對抗勢力領頭羊的魔法結社派不上用場後,毫不猶豫地拋棄它選擇引起內訌,在完成『律法之書』的同時將全世界推向下一個時代,是個貨真價實的混蛋喔?什麼『計畫』根本到處是破綻,即使分岔出去也沒差,只要能在某處重新會合就好。你以為這種人會有什麼符合倫理與邏輯的目的嗎?」
  「嘖。」
  「我不期待自己和世界會有什麼好下場,死後靈魂也得不到救贖而會落入地獄。只不過那個地獄,並不是前人帶著『只有我一定不會掉進去』的優越感擅自想出來那種,讓勝者把敗者丟下去的方便流放地罷了。」
  咚。
  外表已是少女的亞雷斯塔,肩上發出微小的聲音。她將不知道有沒有實體的扭曲銀杖,隨性地扛在肩上。可是反過來說,這也就意味著睥睨眾生的魔法師,從鞘或槍套裡拔出了得意武器。
  與嘴巴上說的相反。
  她以行動表示,對方是個有資格讓自己散發殺氣的存在。
  像氣球般浮在半空中的誘惑者少女,再度轉了半圈回正。亞雷斯塔觀察她,同時以空出來那隻手的指尖滑過魔女帽帽沿。
  銀髮少女望著眉月般輕盈舞動英文報紙長裙的妖豔物體,很快就看穿其底細。
  「反而像印刷版呢。」
  『咿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而且解釋也錯了。Qliphoth在日語中會翻譯成邪惡之樹等名稱,而且各球體的守護者確實冠上了惡魔之名,不過本質並非絕對的邪惡。它可沒單純到將一張會有人刻意誤用的塔羅牌『死神』直接轉成逆位就能代表生命與復活的地步。」
  「你說邪惡樹?」
  「是啊,對你來說這也是個機會呢。即使不明白詞語的意義,也要讓它留在腦海一角。留住沒被分隔成科學與魔法的自由知識。」
  物質、不安、貪婪、色情、醜惡、殘酷、無情、排斥、愚蠢,以及無神。
  在滿滿煽情報導的英文報紙那些傷眼字體的深處,會看到這些。
  那個「只有」美的惡魔,用來妝點全身的東西雖說是報紙,卻和現今大不相同。將破壞環境誤認為克服大自然,並且以安定取代信仰的結果,就是讓它們在試圖掌握資本──金錢之力的時代,成為聖經。刺激重於真相,現實的銷售額重於知性。儘管如此,報紙仍然以大眾媒體的身分,樹立起壓倒性權威。對於在百年前那些垃圾報導中總是遭人以偏見與成見抨擊的亞雷斯塔而言,它們就等於透過用十個球體控制二十二路徑以代表惡德世界的邪惡之樹本身。
  當然,亞雷斯塔並不是這點程度就會分神的魔法師。
  銀髮少女不過是順水推舟地替「新來的」講課。
  「它是與天使把守的生命之樹上下顛倒的逆向樹。如果正確的人在充分鑽研之後挑戰,有助於獲得橫亙在世界背面的危險智慧;但是帶著半吊子的覺悟出手則會身陷迷霧而混亂,進而誤解真相,把變態的地下儀式當成掌握唯一絕對智慧的手段。」
  無形的謠言與斷頭金幣,代表了在絕望的戰時所出現的的異質氣氛。
  影響到神裂火織與騎士團長,或說讓倫敦、整個英國都不對勁,原因或許就在這裡。
  類似毫無預備知識就拿起來歷不明的魔劍,翻閱可疑的古書。
  「就算要故意誤用牌張開闢新路好了,若不先學基本的正位就從應用的逆位開始,不會有什麼好事,然而問題核心不在這裡……生命樹同時也是一幅解說如何運用靈魂的圖。這就表示,如果正確地描繪逆向樹,有助於製造『某種類似生命的東西』喔。」
  有件事不能忘記,那就是米娜•馬瑟斯的存在。
  她是支援亞雷斯塔思考的AI,同時也是魔道書的「原典」,然而她的書名是什麼呢?不用說,就是亞雷斯塔創造的托特塔羅。而所謂的塔羅牌,也是讓每一張牌對應生命樹以得到力量。
  與其說是生命不如說是器物──亞雷斯塔如此斷言。
  在這方面,曾經粗製濫造搞出兩萬個以上軍用量產複製人拿去「實驗」消耗,還當成障眼法散布御坂網路的統括理事長,說話不留半點餘地。
  透過人類智慧擬人化的樹,只期待附身功能的部分惡魔。構造與貼近生命樹的人類似是而非。是與得到實體的托特塔羅──米娜•馬瑟斯分屬正逆位,扭曲的對應思考體。
  條列起來顯得規模浩大,甚至會讓人產生某種類似歷史累積的安定感,但是理解箇中含意的亞雷斯塔只是傻眼地嘆氣。
  不可被言語迷惑。誘惑者惡魔所謂確實有賺頭的話題,總是比老鼠會更加空洞。
  看清本質吧。
  額前開有詭異孔洞的惡魔,非常淺薄。
  「報復,是吧?很有克倫佐風格的組成。名字與價數呢?如果拒絕回答,我就用紐堡的手法拖出來。連那個大惡魔本尊都無法抗拒,妳以為出自他手筆的妳做得到嗎?」
  『嘻嘻咿嘻嘻,這部分倒是相當簡單。』
  惡魔的十指,宛如在幽暗海洋漂流般搖擺。那些閃著七色光芒的東西,大概是絲線……不,是許多很細的毒針吧。她就像殺人水母一樣,以無數毒針刺在近處的騎士團長身上。
  不忍卒睹。
  男子的手腳扭曲,身體僵硬地擺動、轉圈……然後隨著纖細手臂的一甩,被扔到旁邊。這點程度,根本不需要堅持留在手邊。彷彿在說方才只是前哨戰。
  擁有少女外型的惡魔這麼告訴對方:
  『逆源質拼圖545(Qliphapuzzle545)。今後還請多指教~』
  「……還有一點。啊,原來如此,埋在魔道書圖書館裡的『自動書記』結構,也是克倫佐操縱蘿拉輸入的吧。」
  如果一個一個時代追溯回去,就能輕易理解。
  克倫佐完全沒有改變。
  開始毀壞的英國、A•O•弗蘭西斯卡、茵蒂克絲,以及蘿拉•史都華。
  三三三,擴散。
  可以說一如價數與本質所示,妨礙世界結合的大惡魔,喜好從頭到尾都一致。不是外來的威脅,而是從體內下毒糟蹋一切,在「撕裂」中找到快感。
  「你打算怎麼辦?」
  「順從自己的意志。」
  面對這個刻板印象的威脅,攪亂世間調和的人造惡魔,銀髮少女歌唱似的說道。同時,亞雷斯塔重新意識到肩上那根連有沒有實體都曖昧不清的法杖。
  所謂混沌,就是凶暴的大自然本身。沒有限制的自由孕育萬物,但是不會溫柔到去保護沒有爪牙毛皮的人類。
  不過,在方正城牆圍繞之下的秩序只會帶來沉悶,殺害更多人。絕望的戰時。為了維護秩序,那些充滿利權糾葛卻能將產生疑問者視為邪惡加以放逐的規矩,凶狠程度已經超越了隨性的大自然,只是有所企圖的絕對邪惡。
  因此。
  沒被混沌壓倒而站上浪頭,將手伸向「獲得不受任何人束縛而真正自由的無限制秩序」這種矛盾的魔法師,確實曾如此宣言。
  當年他為了對抗結合已崩毀的世界而著書──那本書的基礎暨精髓所在。
  
  「行汝所欲為,其將成汝之律法。」
  
  
  6
  
  「抱歉來遲了!阿嘉妲修女報到!」
  戴著眼鏡的阿嘉妲修女,踏入看不見光亮,有如夜裡學校或醫院的大英博物館,同時大聲喊道。
  果然,情況和平常不一樣。
  在場所有人都捏著那個斷頭金幣,這也是理所當然吧。
  真要說起來,阿嘉妲等人根本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蘿拉•史都華突然失去聯繫?
  為什麼克勞利災害突然襲擊大英國協勢力範圍?
  她們什麼都不知道,連個目標都沒有,只接到這樣的命令。
  守住首都倫敦,沒有期限。
  事到如今回想起來,她們或許根本就是用來爭取時間的棄子部隊。
  由於原本就要趁著半天左右的閉館時間處理搬運各種古物、藝術品、擦窗戶、換燈管燈泡、檢查管理室溫與溼度的空調等例行公事,所以晚上的博物館比白天更忙碌。可是,這麼一來依舊無法解釋。在甜甜圈型寬敞大廳──大中庭的地板上,到處都是木箱紙箱,各種緩衝材料堆積如山,玻璃櫥窗的內容物也多有缺漏。
  要不是擔心戰火直接燒到首都倫敦而撤往北方的蘇格蘭,就是為了動員打一場魔法戰爭準備運往最前線。
  如果知道埃及區那塊可以說是大英博物館門面的羅賽塔石碑已經缺席,會有多少考古學家為此頭暈呢?
  阿嘉妲一抵達,就有許多人看向她。
  這些人和她一樣,都穿著以黑色為基底的修道服。從能在裙子與衣袖等部位裝上拉鍊,配合各自喜好調整這點看來,那是羅馬正教式的服裝。
  總數兩百五十人前後。還是回到統一穿著同款修道服的前雅妮絲部隊裡比較安心。可是不能把責任都丟出去,自己停下腳步。她明白大家都沒有時間。眼鏡修女找到擔任領隊的嬌小少女,急切地開口。彷彿遭到異樣的戰時氣氛逼迫一樣。
  對方個頭嬌小,一頭紅髮綁成了約有鉛筆粗細的辮子。大概是為了行動方便吧,修道服的裙子刻意剪短。
  「雅妮絲修女,狀況如何?」
  「我也是剛到,還沒掌握整體情勢……不過以結論來說,就是『王室派』與『騎士派』在白金漢宮鬧得不可開交。從三重四色最結界被破的那一刻起,直接在首都倫敦打保衛戰已經無可避免。接下護衛任務的騎士大人似乎為了將英國王室直系送往北方蘇格蘭領域的愛丁堡避難,而提出次佳答案,不過負責聯絡的赫雷葛瑞斯•米雷茨閣下表示,王室的各位不能是『次佳』一定要是『最佳』,非得是喜劇收場不可。」
  從不列顛萬聖節時現任女王與二公主為了英國與當地民眾的未來直接在最前線衝突就能明白,現在的「王室派」是徹頭徹尾的武鬥派。如果知道過去自己放逐的「亡靈」攻過來,想必不會選擇放棄首都丟臉地逃跑。
  不可能拿民眾當擋箭牌讓自己活下去。
  聽起來讓人感動……不過真希望那些長不大的掌權者稍微想一下,如果自己戰死會帶給整個國家多大的震撼。
  (再不然就是某人自作主張……不,到這種程度也未免想太多了吧……不過,我們也沒有直接收到「王室派」的命令呢……)
  正如部隊名所示,雅妮絲一旦說話大家就會圍成圈,周圍其他修女也靠了過來。首先,高個子的露琪亞先確認似的發問。
  「原本以為把我們從崩潰的前線叫回主城,目的是為了充實巷戰的戰力而重新集結殘存部隊,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會將目的定為什麼呢?殲滅外面到處都是的克勞利?還是爭取時間讓VIP安全撤離?」
  無論己方怎麼想,實際上大軍已經湧進城內。如果「王室派」與「騎士派」的協商一直拖下去,就可能在連終點都不曉得的情況下跑馬拉松。說不定斷頭金幣真的會派上用場。
  雅妮絲確認奧索拉不在附近後,嘆了口氣。
  「……真要說起來,妳們覺得這狀況『贏得了』嗎?」
  「……」
  「現在還只要面對最短的多佛海峽路線,但是西班牙路線、北歐路線也非常緊繃對吧。如果那邊也有大批克勞利災害渡海淹過來,可就真的沒辦法應付嘍。如果是從北海湧來,那麼『王室派』縮去蘇格蘭的愛丁堡也沒意義對吧。即使我們賭命爭取時間,我也不覺得有辦法重整態勢。」
  連一條路線都擋不下來,讓敵軍直接踏入首都。
  假設第二條路線、第三條路線的敵軍也攻過來。她實在不想去計算什麼戰力差距。這狀況幾乎讓人一陣頭暈。就算是選擇戰略性撤退的高層,看起來也只像是採取「大廈起火了所以總之先逃往屋頂」這種臨機應變式行動。根本找不到納入計算的希望。
  「到這個階段,就算某人發出感動的吼叫衝進敵陣也沒辦法漂亮地大逆轉。要怎麼爭取時間,讓什麼人逃往何處……就連這部分也是要拚上性命才能勉強成功,而且樂觀到了極點。」
  沒錯。即使將目標放低到這種地步,依然是樂觀。
  即使懷著不惜捨命的決心採取行動,什麼都做不到白白被碾過去的機率依然比較高。正如剛才說的,連明確的目標都沒定只給個「守住」的命令,實在糟透了。一大批人成了消耗用的障壁。
  聽到這種實在太過直接的說法,就連阿嘉妲與露琪亞也閉口不語。這種硬是讓死局會議運轉起來的能力,或許也是讓雅妮絲從兩百五十人裡站上領隊位置的遠因。
  這時,另一位修女從旁耳語。
  「(雅妮絲修女。那份『名單』即將完成。姑且先按照三個系統分類了。)」
  「這樣啊……」
  「(全都是基於合乎邏輯的複雜計算後進行排列。即使從最上面開始依序選人,也不能責怪雅妮絲修女妳。)」
  「……」
  將聚集在大英博物館這兩百五十人以「方便使用」的順序排列而成,藉以用來挑選敢死隊的名冊。
  然而雅妮絲•桑提斯在沒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悄悄嘆了口氣。
  一旦「那個時刻」到來,她打算把「名單」丟到旁邊。負責統領全員的她,必須先負起責任拋下自己的性命。
  「(那樣只是逃避喔。)」
  垂下視線貫徹影子角色的修女這麼說道。
  「(妳必須親自下決斷,割捨別人的性命。那麼做只是想逃避沉重的壓力而已。)」
  「……或許是呢。」
  她緩緩吐了口氣。
  依然垂下視線的修女離開了現場。大概是急著完成「名單」吧,用不用先放在一邊。
  雅妮絲則將注意力轉往眼前的露琪亞與安潔莉娜等人身上。
  「不管滿口空話的死守命令怎麼樣,實際上已經成了倫敦巷戰。既然不是『抵達倫敦前的戰鬥』而是『進入倫敦內的戰鬥』,就無法將城市的損害壓到零……換句話說,已經不是為了守備而戰。首都決戰。如果沒有主動破壞城市的覺悟就打不起來。」
  外敵直接踏入一國首都,這事態本身就不尋常。
  接下來,已經沒辦法漂亮收場。
  雖說舞臺轉移到倫敦,卻也不代表可以隨便摧毀建築大鬧一場。要讓「王室派」與重要資料撤往北邊的蘇格蘭地區,要將倫敦市民的犧牲降到最低限度,要避免火星飛到處刑塔的囚犯與潛伏的魔法結社等處。和只要在平原上築牆拿武器指敵人就能專心戰鬥的之前相比,作戰方式截然不同。當然局勢對於被攻進據點的己方壓倒性不利,只能用盡各種手段彌補。
  這麼一來,只能為了守護人命而動用其他人的性命。
  「名單」的存在再次閃過雅妮絲腦海。
  「我們已經私下弄到倫敦的市內自主避難狀況分布圖。就從『該摧毀哪座建築當路障』、『該避免敵人湧入哪個區域』這部分開始吧。」
  當然,我方也沒什麼準備時間。敵人已經越過防線踩進倫敦。在把城市改裝為「迷宮」這段時間,必須有人負責攔住克勞利災害的腳步。
  就算完成「迷宮」做好準備,也只是「讓無謀的爭取時間變成經過計算的爭取時間」而已,談不了什麼勝算。更別說毫無支援空身站在克勞利災害面前的人會怎麼樣了。
  也沒什麼超乎常理的王牌,正常來想──
  (這時候,需要安排敢死隊。)
  一定會死。這是讓人赴死。
  另一方面,也不曉得是明白到什麼地步的露琪亞,皺起眉頭表示:
  「……這麼做會讓人怨恨呢。即使救了他們的性命也一樣。」
  「這部分嘛,就做好心理準備嘍。」
  雅妮絲似乎有些尷尬,輕輕一笑。
  她輕搔自己柔軟的臉頰,舉止與同齡少女無異。
  「既然有保衛國家的使命在身,照理說『王室派』與『騎士派』都沒辦法主動破壞首都倫敦。我們這些前羅馬正教的人,不管到了哪裡都是外人。就算做出讓人質疑愛國心的行動也不會特別拿上檯面討論,這就是我們的優勢。」
  兩百五十人,差不多是一所學校的人數。乍聽之下或許像一支龐大的軍隊,可是過去對抗汙染羅馬正教的彼亞吉歐•普索尼以及他背後的「神之右席」時,雅妮絲等人和塵土沒兩樣。畢竟這等於是與二十億人為敵,如字面所示,位數完全不一樣。光是得到英國這個臨時避風港接納,就已近似奇蹟。雖然時間不夠在這裡紮根,她們依舊學到了人心的溫柔。
  不能白費這一切。
  要盡可能多救一些英國人。所以,希望盡可能讓多一點修女接受。
  為此,雅妮絲•桑提斯可以獻出自己的性命當棋子。
  「……」
  她根本不知道叫做亞雷斯塔•克勞利的魔法師遭到這個國家怎樣對待。已經得到接納的雅妮絲她們,這回或許也會和那人一樣變成過街老鼠。不過,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有可以嘗試的手段,有或許保護得了的人們。
  即使被罵忘恩負義也無妨。
  是想活下去,還是慷慨赴義?是向前站,還是往後退?露琪亞與阿嘉妲等人是怎麼想,雅妮絲也無法精確掌握。此時,貼在露琪亞背上的嬌小辮子少女安潔莉娜這麼開口。
  「所以呢?那個人是叫赫雷葛瑞斯•米雷茨?我們在『騎士派』要求下集結到大英博物館,不是因為這裡有強力靈裝嗎?說是什麼連正規職員都不知道的深中之深,藏在堆得像益智遊戲的木箱裡面。」
  「嗯,好像是找到蘿拉閣下放在蘭伯斯宮的平面圖。有幾個似乎已經搬出去了……」
  雅妮絲露出與方才不一樣的困惑表情。
  一陣低沉的震動,讓管理許多古物與藝術品的大英博物館地板彈了一下。如果是收藏品連一點裂痕缺損都不能用的平時,光是外頭搖晃傳進內部就已經是不能容許的非常事態。
  恐怕連移動要塞都能夠輕易擊落的方尖碑。在蜿蜒泰晤士河中游泳的戰艦級巨大鱷魚。著彈時彷彿要打碎地殼的投石器……
  破格的王牌。
  大局如何不清楚。然而,說不定不需要下令讓熟識的人送死──這是雅妮絲的希望。
  戴眼鏡的阿嘉妲,戰戰兢兢地看著天花板說道:
  「……在人生第一次攔便車就搭到非常狂野的四輪傳動車而沿路晃過來的途中,我確實目睹了超乎常理的景象。要面對那批叫克勞利災害的東西,能做到什麼程度感覺是未知數。」
  「關於這點,似乎是運用方法錯誤喔。呃,是叫Divine Mixture?好像是他們誤認為要連接依存於土地的地脈或龍脈,而這麼做連原本實力百分之一都發揮不出來的樣子。連著用了似乎、好像、的樣子實在是很抱歉。」
  統領全員的雅妮絲重重嘆了口氣。
  難得的希望。可是,不好好想怎麼用而拿去消耗掉就沒意義了。
  「典型的誤解呢。調查過蘭伯斯宮的赫雷葛瑞斯,似乎還是成功參考平面圖從大英博物館最深處拿出了不少首都決戰靈裝。可是好像因為無論如何都得應付湧來的大軍,所以連使用方法都沒確認就全~部拿出去了……就算透過一般的命令系統提出回收要求,在這種混亂下大概也不能指望。」
  真要說起來,打從對方踩進「清教派」頂點最高主教居所亂翻一通那時起,雙方的勢力高下已經清清楚楚。蘿拉不在終究還是很吃虧。也因此「騎士派」說話大聲起來,讓雅妮絲等人與天草式這些外人連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這……這麼說的話,明明有能用的首都決戰靈裝,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無法發揮威力遭到各個擊破嗎!」
  是一開始就要抱著必死的決心,或是好歹還有些嘗試的自由?
  大家應該已經漸漸注意到,在這個緊要關頭,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人遭受命運玩弄。看見露琪亞驚慌失措的模樣,雅妮絲豎起食指。
  「所以目前在赫雷葛瑞斯的要求下,正趕著以那些不在命令系統內的自由送貨人為中心回收靈裝。總而言之,為了減少額外損傷,必須盡可能讓多一點殘存戰力重新集結。雖然還需要向送貨人詢問詳情,不過據說只要有『正確的使用方法』,就可以計畫性地破壞首都倫敦將城市迷宮化,藉此把進入市內的克勞利群一舉殲滅……」
  隨著「消夜還有多的喔」的悠哉聲音,不得了的東西抵達。修道服上套了圍裙的傻大姊奧索拉•阿奎納光明正大地推著送餐車,出現在大英博物館的甜甜圈型廳堂──大中庭。雖說這裡是有玻璃櫥窗保護的公開觀光區域,不過光是看見這一幕,大概就會讓古物修繕方面的專家口吐白沫昏過去。
  就在這時。
  一個單調的警報聲響起。
  應該是來自正面出入口。平常大概傳不進甜甜圈型廳堂裡吧。雖說聽起來慌張,卻無法完全拭去有如夜間學校醫院那種黑暗。噪音不客氣地一路從警衛亭附近飆到這裡。
  每個人都轉頭看去。連那個奧索拉也不例外。
  逆轉的材料抵達,也不知是幸運或者不幸。
  得到對抗手段,也就意味著沒辦法爽快一死。必須再度衝向地獄般的倫敦。
  大約兩百五十人。
  率領冠己名部隊的嬌小隊長──雅妮絲•桑提斯,就像替眾人代言似的嘀咕。
  「……終於來了嗎?」
  
  
  7
  
  斷了。
  方尖碑飛上天了。
  巨大鱷魚也變成串燒了。
  「這該怎麼辦啊……?」
  在神話規模的戰鬥下,實在沒辦法去會合,蠍子、眼鏡蛇這些東西又低調地危險,於是小市民上条當麻茫然地嘀咕。霧都的埃及化大概更進一步了吧。霧一般籠罩市街的銀沙,已經無聲地像火山灰那樣堆積起來,使得柏油路逐漸蓋上一層沙。演變成這樣,不知怎地讓人想起「大熱浪」過後遭到元素殘骸淹沒的學園都市。
  另一方面,小屁股壓在少年肩上的歐提努斯,則是重新翹起小腿輕輕嘆氣。
  上条沒有輕率地用幻想殺手去碰擅自出現消失的金字塔與巨大石像隊列,只是一邊撥開銀沙一邊倚賴普通的柏油路。剛才雖然有試著摸過看似壁畫的東西,可是樣本太少。萬一這些東西倒塌,搞不好會被活埋。
  「……看那個樣子,上頭大概是亞雷斯塔在肆虐吧。話又說回來,這就是那傢伙口中的戰爭嗎?如果是這樣,代表亞雷斯塔意外地還保有些人情味呢。明明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只因為看見嬰兒的笑臉就猶豫。」
  代表戰爭的神明格局果然不一樣。
  以上条的角度來說,自己的腦袋都已經開始轉些異次元畫面了,難道她還覺得不夠嗎?
  「對於亞雷斯塔而言,打從由內側破壞三重四色最結界那一刻起,你在攻略倫敦這件事上的戰略價值或許就已經沒了。倒不如說,為什麼你會認為自己非得拚上性命奮戰不可?」
  「?」
  「喂,該對這種事產生疑問吧,人類。你可不是把過勞產生的跑者愉悅當成工作價值的社畜啊!」
  聽到她在耳畔大喊,上条稍微清醒了點。
  的確沒錯。
  「……其實我不需要主動闖進別人正在大鬧的危險區域吧?」
  「我就是在告訴你這件事吧?雖然處於戒嚴狀態,但這個國家的人沒德國人那麼勤勉,也不是所有店家都關門,畢竟英國是個盛行精釀啤酒和蘇格蘭威士忌的酒吧國度嘛。」
  「喂,歐提努斯,真正的酒館可不行喔。」
  「別說酒精,連水龍頭生水都沒膽子碰的軟性飲料同學,不要囂張地在那邊叫。總而言之,英國和法國西班牙不一樣,城市不會那麼早就入眠。那群忙著動腦打魔法戰的笨蛋就放著別管了,隨便找個地方消磨時間吧,兩個人一邊吃著炸魚薯條一邊久違地製造旅行回憶也不咕唔咕唔……」
  「不管怎麼說錢包裡都只有七十二圓,妳要我怎麼辦?」
  「……」
  「……真的假的,已經嚴重到連神明都默不吭聲啦……不慢著先等一下,錢包裡還有東西,如果是蔦屋的TeA集點卡那麼藥局或便利商店也……英國不行嗎,這樣啊。這下子真的只能挑戰外國的生水了嗎?」
  不管到了哪裡都離不開生命危險的上条。這年頭的店又是服務費又是小費什麼的,就算不點餐只是坐在椅子上照樣收錢,看來也沒有逃進堅固房屋內的選擇。
  這麼一來,只能往「待在外面並確保安全」的方向走了。
  「這裡大歸大,終究只是一座城市吧。難道就沒有熟人嗎?對我來說什麼英國對克勞利災害的大戰根本不重要啊。只要讓對方弄清楚那個叫蘿拉的人被……克倫佐?總之只要曉得她被大惡魔操縱,不就不需要這樣對幹了嗎?」
  「……不管蘿拉的態度如何,從克勞利災害單方面攻打本土那一刻起,大概就沒有和解之路能走……也罷,那是統括理事長的問題。舉例來說,你要拜託誰?」
  「雅妮絲也行,雪莉也行,柏德蔚也行,歐莉安娜也行,蕾莎也行,要不然薇莉安公主或伊莉莎女王誰都可以啊!不知為何在處刑塔徘徊的奧索拉有點危險就是……該怎麼講,難道就沒有別人了嗎?姓名像英國人的人啊!明明有那麼多,好歹讓我碰上一個也行吧?」
  「……………………………………………………………………………………………………………………………………………………………………………………………………………………………………………………………………………………喂,怎麼好像都是些女人的名字啊,人類?」
  「好痛啊我的耳垂!茵蒂克絲的咬人癖是不是傳給妳啦?因為我認識的英國男人全都是些衝到倫理另一邊的恐怖要素大全啊,像是史提爾啦,後方之水啦!別說開不了玩笑,連一個說話有交集的人都沒有啊!」
  「(……這傢伙,該不會忘記自己是在我這個戰爭之神能發揮本事的戰鬥裡感到厭倦而放棄掙扎吧。如果是因為氣氛或講話沒交集的問題讓人家拒絕這個混蛋,那麼以人類來說他差不多已經站在懸崖邊嘍……)」
  就在他們這麼你來我往時。
  從飄揚銀沙簾幕深處,傳來「喀啦喀啦」這種非常像時代劇的馬蹄聲。
  又是那個全身鎧配罩袍的有緣人。
  馬上的女騎士吼道。
  「終於找到你啦,逃獄犯!」
  「咿──!」
  「對你手下留情也沒用。我要把繩子套到你脖子上就這麼拖回處刑塔!」
  「這什麼鬼啊,我已經搞不懂是騎士道還是西部片了啦!」
  現在不是聽嬌小鄰居說「真要說起來你連美國是從英國獨立這點都不知道嗎,人類?」這種意見的時候。
  明明在柏油路上卻直接讓馬匹猛衝,顯然對動物不怎麼溫柔,如果讓這位騎士逮到可就真的不妙了。不用談什麼處刑塔,光是被拖著跑便可能成為死刑。
  「樓……樓……樓……樓梯,總之找樓梯!那種搭交通工具的應該都怕高低差才對!」
  「唉,你沒看過馬術比賽嗎,人類?好好調教過的馬,根本不會把跟自己胸口相當的高度放在眼裡,若是在白金漢宮周圍巡邏的馬匹,可是能正常爬樓梯的喔。」
  「嗚哇──!」
  這麼一來只能撤回前言。上条連忙改變路線,雙手攀住堆在大街上的貨櫃尺寸金字塔石材邊緣,勉強往上爬。
  「你在哪裡,逃獄犯!到這種時候還躲起來真乃卑鄙是也!」
  「(……什麼是也的連我這個日本人都沒用過啊笨蛋!話又說回來全副武裝騎馬追著毫無防備赤手空拳的人跑就叫堂堂正正嗎!)」
  看樣子他們所在之處對於地面來說是個死角。卑賤混蛋上条當麻沒有隨便探頭,而是像西瓜蟲一樣在石塊上縮成一團屏息躲藏。
  突然間,一輛速克達從旁撞飛這隻超大號西瓜蟲。
  ……雖然來得有點突然讓認知慢了一拍,不過這是樁漂亮的(?)交通事故。剎車的吵死人巨響在侵蝕倫敦的古代遺跡裡不絕於耳。
  「怪了~?該不會撞到人了吧,真希望戒嚴令做得徹底一點耶。這些飄在空中的東西也很礙事對吧,開車燈反而會在眼前反射,實在是……」
  「不要在這種忙得要死的時候說閒話。說沿著遺跡前進就能避開一般人和瓦礫的是哪個笨蛋啊?真是的。」
  「嗚哇──!」的慘叫從地面傳來。看來是聽到這明顯的聲音了。乖乖下馬爬上來的銀鎧罩衫女騎士可能終究還是個老實人,儘管對方既是敵人又是逃獄犯,她依舊鐵青著臉跑向刺蝟頭身旁照看傷勢。或許心情就像開巡邏車追逃犯追過頭的警官那樣吧。
  另一方面,低頭望向(在頑固大姊姊豐滿胸部裡)抽動的上条當麻後,肇事者──
  「糟!這不是『騎士派』的班長嗎!我們可是在祕密行動耶!」
  「別愣在那邊,過來幫忙。那邊的要是放著不管,讓那個像老處女一樣不知變通的傢伙一個人完成回復魔法,可就真的沒得補救嘍。消耗型的蠟和香由妳出……話又說回來這個小鬼是誰?沒酒喝忍不住的醉鬼,還是負責巡邏的傻小弟?」
  在排得整整齊齊的巨大石材上(而且還被女騎士抱在懷裡)微微痙攣的上条,聽到那兩個正牌混蛋說的話。
  這聲音有點耳熟。
  當聲音與長相在腦中配起來時,上条當麻的怒吼降臨。
  「妳們!蕾莎和柏德蔚成了魔法犯罪搭檔?在這種大混亂裡跑來跑去妳們是想趁火打劫還什麼的嗎話說回來速克達根本不該兩個人騎還有妳們的駕照呢!」
  魔法犯罪?將少年摟在懷裡(就很多方面來說都顯得掉以輕心)的女騎士眉頭一動。
  心裡有鬼的傢伙頓時慌了起來。
  「糟糕這不是正經男嗎?快逃快逃。」
  「還好他耐命。考慮到那隻右手在,回復魔法試了也是白試,趕快去大英博物館吧。」
  身為魔法結社預備軍的小惡魔,以及當前世界最大級別魔法結社的老大。就在這兩個都很嬌小的女生準備偷偷回去騎速克達時。
  夜空中又來了新東西。
  「這是怎麼回事!妳們對當麻做了什麼!」
  「噗呼!」
  掉在高傲的金髮少女頭上。銀髮修女茵蒂克絲降臨侵蝕倫敦街景的金字塔。大概就類似青蛙小魚突然從天而降的詭異現象吧。或許是因為實在出乎意料,無比傲慢的結社老大就這麼被壓在底下。還癱成了大字型。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緊緊摟住刺蝟頭的女騎士嚇了一跳,然而袋棍球制服上長出惡魔尾巴的蕾莎更為慌張。
  「糟……糟糕,運輸路線被抓到了?身為送貨人,必須防止那個被搶走才行……」
  詭異現象給了最後一擊。
  一道探照燈的閃光劃破夜空,落在蕾莎頭上。她單手護住眼睛,拚命抬頭往上看,發現是個看似飛碟的未確認飛行物體影子。
  「哦哇啊啊啊──!呃……咦……等等……外……外星人?超……超古代文明的金字塔叫出了某種東西……?難道我會就這麼遭到誘拐然後被凌虐致死?這實在太出乎意料了世界的毀滅倒數究竟在我不知不覺的時候跑到什麼地步啦──!」
  「……兔格雷永恆不滅。耶。」
  在癱坐著慘叫的蕾莎眼前,吊在大氣球底下的外套比基尼從飄揚的銀沙彼端現身。她一臉得意地比出勝利手勢。
  「啊哇啊哇哇。」
  另一方面,穿鎧甲那人則像作惡夢的小女孩緊抱玩偶一樣,將刺蝟頭摟進懷裡──
  「啊!你什麼時候鑽進來的,侵略者!」
  「好痛!」
  於是被全副武裝女騎士當成外星人同伴推出去,然後按住後腰搖搖晃晃站起身的上条當麻,不信任感已經飆到頂了。
  應該說,跟蕾莎扯上關係通常沒什麼好事。
  他以非常誇張的低沉嗓音確認。
  「怪了?送貨人?運輸路線?」
  「……唔……」
  「如果不好好解釋,就把妳綁到府蘭的氣球上面讓它隨便飄。就像花的種子那樣。祝妳能在法國那邊順利讓人撿到開花。」
  「…………………………………………………………………………………………………………………………………………………………………………………………………………………………………………………………………………………………………………………………………………」
  她似乎不想有那種充滿夢與浪漫卻完全沒考慮生態系的下場。無路可走的蕾莎癱坐在原地求救後,茵蒂克絲屁股下像青蛙被車碾過一樣的蕾薇妮雅•柏德蔚,傳來「噗呼」的確保呼吸聲。
  違法卻散發高貴氣息的人說道。
  「嗯,差不多也到時候了。該怎麼說呢,一看見你的臉就覺得很多事都該認了。這個委託來自什麼世家大族的米雷茨閣下。真要說起來,我們其實也不情願。在這種時候,能夠碰上可以阻止這種事的人,或許該感謝上天也說不定。」
  「?」
  不知為何,那位女騎士也跟著旁邊的上条當麻一起疑惑。或許是對「米雷茨閣下」這個名字有底。
  「那是種禁忌的力量。」
  知道全貌的柏德蔚,一臉「沒能站在無知少年那一邊本身就是個錯誤」的表情。
  「應該想想自己是要對誰負責。大概是腦袋打結了吧……嘴上說要保護國家卻從內部把國家蛀爛,像什麼話嘛。」
  對於銀沙滲進細緻金髮感到不悅的蕾薇妮雅接著說下去。
  「我解釋一下吧。畢竟突然聽到『神威混淆(Divine Mixture)』,你大概也不會懂。」
  
  
  8
  
  在老舊的樓房屋頂,將以灰色為主但已經泛起黃色與枯草色的英文報紙接在一起,並且用銀色防水膠布束起自己妖豔的胸口與腰間,讓閃亮七色長髮如傘般撐開的半透明人工惡魔,有如水母一樣飄浮。
  絕望的戰時,讓人變得不對勁的氣氛本身。
  額上開有孔洞的少女,讓左右共十根的手指輕輕晃動噴出細長絲線,它們看上去就像妝點了無數毒針的觸手。
  蠢才們會被引導到什麼程度呢?
  「鏮鏮鏮!」的沉重聲音響起,騎士團長以下一眾全副武裝的騎士,跟著跳上同樣高的屋頂。不,就連亞雷斯塔•克勞利腳邊已經倒地的神裂火織也不能疏於防備。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再度受到惡魔控制。
  『咿嘻。』
  逆源質拼圖545。
  這名褻瀆的邪惡少女,外型誇張到反而像塊印刷版。
  惡魔將斷頭金幣──乍看很漂亮,其實只是瓶蓋──灑在看似柔軟的赤腳附近,展露邪惡的笑容。
  『咿嘻……咿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然而,各式各樣的戰力並非其精髓所在。
  製造出來的惡魔,會以邪惡的誘惑操縱人類。
  既然如此,為什麼敢肯定她沒將亞雷斯塔指定為目標?
  噗哇──!
  以褪色英文報紙與銀色防水膠布組成露肩禮服包住妖豔肢體的惡魔,將原先張開的雙手在正面疊合。整片景色就像掀起漩渦一般,逐漸扭曲。數量實在太過龐大的絲線……不,已經多達數億的小針旋轉著逼近。宛如從沙漠裡竄出的巨蟲,張口吞噬可悲的人類。它們裹住身穿藍色系西裝制服配上魔女帽及斗蓬的銀髮少女,透過無數路徑強制連接。
  迴避、防禦,兩者皆不可。
  撐開那頭不祥七色長髮的惡魔,本質乃是危險的智慧。如果沒有覺悟就輕率窺視,將會遭受誘惑而落入毀滅之路。
  『嘻嘻……嘻。』
  連眨眼都做不到。傾斜的身子無法回正,嘴角也流下透明的唾液。
  簡單易懂到反而缺乏現實感的惡魔,赤腳走向呆立原地的銀髮少女。形成多衩露肩裝的英文報紙發出讓人不舒服的聲音。是要就這麼粉碎心靈,還是用其餘愣住不動的棋子把這人扎成刺蝟呢?虛有其表的象徵。那身比任何人都美豔,實際上卻是由垃圾湊成的裝扮,惡魔完全沒放在心上,只是在極近處微微歪頭,選擇對方的下場。
  『咿嘻咿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只不過。
  
  「轟──!」的一聲。
  事情來得實在太過突然,亞雷斯塔以右手掐住了惡魔的脖子。
  
  不是單純的反射動作。
  銀髮少女的雙眼,確實盯著自己手中那隻惡魔額前的孔洞。
  控制沒有生效。
  人造惡魔因為這不可能發生的狀況而大驚失色,半透明的雙腳猛晃,還自己從內側擠掉別針撕裂禮服,但是亞雷斯塔無動於衷。
  「所謂的邪惡樹,外行人就算出手也只會栽跟頭。至少,連基礎暨精髓的生命樹都沒學過就不該去碰。確實,如果突如其來地對沒打算看的人下手,光是這樣應該就能造成某種程度的衝擊吧。就像出現在夜路上的大衣變態一樣。」
  口吻裡不時會帶些挖苦,恐怕就是為什麼克勞利會是克勞利的原因。
  「可是反過來說,換成充分鑽研過而有了經驗的人,邪惡樹就會授與他危險的智慧提供助益。雖然在窺視逆位的邪惡樹之前,必須先去學學正位的生命樹就是了。」
  『嘻──』
  「我可是囊括了一切近代西洋魔法的『人類』喔。難道妳以為,我會因為區區逆位的解釋而犯錯自爆?」
  『嘻嘻……咿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清脆的「砰──!」一聲迸發。
  
  就像捏爆充飽的氣球一樣。
  毫不猶豫。
  「騎士派」眾人宛如斷線人偶似的,一個個「啪噠啪噠」地無力倒在樓房屋頂上。原本小心翼翼握在手裡的斷頭金幣灑落,變成有點髒的啤酒瓶蓋。
  站在方形煙囪上頭的一方通行,根本沒把什麼連一點殘骸都不剩的惡魔少女放在心上,不客氣地說道:
  「你很堅持要用右手嘛。」
  「只是種嚮往罷了。你呢?」
  這種毫不遮掩的態度,似乎連第一名也招架不住。
  亞雷斯塔輕笑著說道:
  「人類就是種矛盾的生物對吧?愈是偏向惡屬性的人,就愈是嚮往那隻右手。只不過這種程度的存在,不可能讓那個幻想殺手選上。」
  「所以你才這樣?」
  「嗯。要認為我不夠乾脆也無妨。因為這是我的戰爭。」
  這話實在不像出自以十億以上兵力同時攻擊全世界五十三個國家地區的黑幕。常人大概光是聽到就會放棄去理解吧。
  無論如何,在三重四色最結界之後,又搞定了一道防衛機制。
  蘿拉(=克倫佐)方準備的人造惡魔雖然不見得只有那一隻,不過邪惡影響力多少變淡了些,這點應該也是事實吧。
  就在此時。
  拄著現代風格拐杖的第一名,耳邊傳來某種低語聲。他狐疑地看向聲音來處,只見已經半遭到埃及風景吞噬的樓房上頭,有扇門微微開啟,一位白髮老人驚慌地向他招手。
  快點過來,外面很危險。
  對方用英語這麼對他說,一方通行卻只是輕輕揮手趕人。
  咚。
  亞雷斯塔與第一名,輕描淡寫地跳向隔壁建築的屋頂。
  「接受他的提議也行喔。」
  稀世的魔法師乾脆地說道。
  「你應該沒忘記吧?你確實是學園都市裡任何人都會害怕的第一名,更因為我在檯面下的策劃而染上不少鮮血……話雖如此,不過那些終究是在刻意設計過的學園都市『裡面』。在順從自然法則行動的『外面』,人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分。他們會自然地向你搭話,而你應該也能自然地讓他們搭話才對。」
  「……」
  「這裡不是刻意設計的城市。你的形象你自己塑造。你要是拒絕,他們也會拒絕;如果你接受,他們也會接受。你似乎認為軍用量產複製人需要學園都市,不過真是這樣嗎?先不管器材有無,實際上,在能夠從零構築一切的『外面』建立個人環境,不是比較快嗎?」
  「說是這麼說,那你又如何?」
  拄著拐杖的一方通行不客氣地反問。
  「亞雷斯塔•克勞利可恨,不能原諒蹂躪英國的侵略者。但那些傢伙只知道名字。先不管那些腦袋有問題滿口魔法還什麼的傢伙,大部分的外行人,根本不會想到你變成這種小鬼模樣。剛才那個老爺爺,想收容的也不是只有我一個。雖然錯得離譜,但是他同時也想要幫助你……要抱著嬰兒混進去,應該也做得到吧?」
  「……我的話大概不行。」
  語氣平淡。
  不僅如此,銀髮少女更展現帶有致命劇毒的笑容,緩緩回應。
  「憎恨會掀起漩渦。無論現在的英國如何,我都無法忘記過去的遭遇。不管裝出多麼完美的笑容,總是會在某些地方留下刺。而一路被刺傷的當今英國,遲早還是會恨我。漩渦一起便無法挽回。毒已滴下,沒辦法從攪拌過的杯子裡去除。」
  「會這樣嗎?」
  「你也是,你這人其實沒那麼固執,除非碰上我這種學園都市高層。不需要在『外面』的世界也貫徹『裡面』的作風。不管接下來打算在何處落腳都一樣,你差不多該想想未來的方向了。」
  「……」
  「在『外面』也躲進陰影中,還是要拋開包袱走到太陽底下?若以前人的角度說句話,我會告訴你不要用相稱與否來判斷比較好。看準今後想當怎樣的人之後再選擇不習慣的路,反而比較容易掌握幸福。」
  
  
  9
  
  『這裡是安全線路了。有話要說是指什麼?』
  『哎呀呀。就本質上來說,安全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米雷茨閣下。』
  『想當面談?話先說在前頭,就算老實地搜遍城區的大聖堂也找不到我喔。』
  『可是──』
  『我可是深受以伊莉莎女王為首的「王室派」諸位成員信賴的赫雷葛瑞斯•米雷茨。未經許可就嘗試截聽者,無論成功失敗,都會立刻視為背叛整個「騎士派」與「王室派」並砍下他的頭。祕密不可外流。』
  『……漏掉了最擅長這種事的「清教派」喔。』
  『在首領蘿拉•史都華「消失」的那一刻起,那些傢伙就已經完蛋了。』
  『那件事,果然也是閣下的安排?』
  『隨你怎麼想。明明從我們「騎士派」踩進最高主教的居處蘭伯斯宮搜索一事,就能清楚了解到雙方的高下。你也差不多該決定和哪邊交好了。』
  『確實地毀掉礙事的『清教派』,又得到「王室派」的信賴,建立實質上由「騎士派」獨大的體制,是嗎?』
  『是英格蘭騎士獨大的體制。別忘了三重之外還有四色存在。而為了做到這點,我希望再賣女王陛下些人情。』
  『……畢竟伊莉莎女王只知道米雷茨這個家族名,照理說連赫雷葛瑞斯閣下的長相都不知道呢。印象還停留在大約兩百年前左右?』
  『話太多了。』
  『實在是非常抱歉。』
  『而且,我是刻意這麼做的。所以說,人才呢?』
  『對照要求後,倫敦內應該還有些前雅妮絲部隊的人在。就利用她們吧。那些人已經往大英博物館集結了。』
  『很好。』
  『關於「神威混淆」雖然有不少被毀,但好像還是勉強回收了兩個呢。這部分交給自由送貨人處理。』
  『我可沒指望什麼完美勝利。早在多佛崩潰的那一刻起,南部地區已經註定慘遭蹂躪。不可能毫髮無傷地收場,重點放在能否浴火重生。只要犧牲英格蘭能讓「王室派」撤到安全的蘇格蘭地區,那麼排行什麼的都不重要。因為「王室派」勢必會覺得他們欠了治理英格蘭地區的貴族一份人情。』
  『……真的好嗎?』
  『你說跳過騎士團長推動計畫?看看英格蘭─倫蒂尼恩大要塞怎麼樣了。不懂變通只會遵從「王室派」命令而白白浪費土地的傢伙,根本派不上用場。我是為了英格蘭騎士盡心盡力。等到獨大體制建立之後,我可就有得忙嘍。必須先把不需要的人清光,第一個換掉的就是那傢伙。』
  『不是這部分,是指她們的事喔。』
  『哼,那些人更要清。我可是特地將英格蘭地區暫時扔進戰火之中,打算讓它從爐子裡重生。至少要有意義地利用這場戰爭。懂吧?這是清理冗員啊。』
  『將不需要的人投入絕對贏不了的戰線,間接處死那些修女?』
  『那些蠶食稅金占據土地的外來女人,對聯合王國來說不過是沒用的重擔。機會難得,就算是什麼都產生不了的戰爭,好歹還是能用來切掉不需要的贅肉吧。』
  『……』
  『就讓那些女人懷抱希望吧。這也是為了造出讓她們主動跳進鍋裡的機關啊。』
  
  
  10
  
  「……在這種時候,沒有出現來阻止的人,是不是該說姊姊我罪孽深重呢。」
  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帶來反效果,這位送貨人也有自覺。好歹她曾經與麗多薇雅•羅倫婕蒂聯手,試圖替全世界帶來變革。
  歐莉安娜•湯森。
  長長的金色捲髮,配上厚重大衣。一位妖豔的美女,即使用(學園都市突然休眠而價格高漲的)人工皮草遮住身體曲線,也抑制不了誘人魅力往外散發。
  (話又說回來,果然還有人呢。明明上頭的早就決定撤到蘇格蘭,卻好像還是有民眾被丟在倫敦市內的普通住宅區。那種薄薄的門窗擋得住什麼呀……)
  之所以進了屋子依然沒有脫掉外衣,大概是因為面前一堆修女讓她改變主意了吧。博物館原本就偏向安靜,而且空間裡有大約兩百五十位嚴格的修女。如果有人能在氣氛嚴肅的畫廊裡全裸玩人體彩繪大鬧一番,某方面來說值得尊敬。要是讓人看見底下極端單薄的穿著,搞不好會就這麼咬上來──歐利安娜感受到這種禁忌。她抱著內側貼上莎草紙的銀色鋁製行李箱,走過寄物處。
  身為見不得光的送貨人,她經常利用一些能轉移別人視線的手法。然而這點有好有壞,不見得每次都會帶來益處。
  前來迎接的雅妮絲•桑提斯沒看著來人而是看向行李箱,開口問道。
  「就是這個?」
  「沒錯,遵照騎士赫雷葛瑞斯的委託。『神威混淆』之一。這東西大概是伊西絲•狄蜜特吧?這麼一來,就等於將因為誤會而從大英博物館流出的王牌回收並歸還。至於詳細的使用說明要在這裡講?」
  「不,時間寶貴,省下傳話遊戲的手續吧。總而言之麻煩來大中庭一趟,請妳親自對大家解釋。」
  「也好。」
  鋁製行李箱外頭,以木乃伊那種亞麻布纏住了幾個重要部位。將箱子抱在懷裡的歐利安娜,重重地嘆了口氣。
  「……要妳告訴同伴,或許有些殘酷。」
  到處都堆著木箱紙箱的甜甜圈型廳堂──大中庭,聚集了將近兩百五十位修女,讓人有擁擠的感覺。
  在眾人注視下,穿著人工皮草的歐莉安娜輕輕將鋁製行李箱放下。她解開外面的帶子,以金銀混合而成的合金鑰匙開箱,只見裡頭收納著一個看似與粗魯殺人兵器無緣的纖細美術品。
  純金與鑽石。
  一朵由這些東西組合而成的原尺寸薔薇。
  這樣物體會吸引觀者的靈魂,讓人們眼中的印象產生變化。簡直就像具有引力的羅夏克墨漬測驗。就連不久前還負責運送它過來的歐莉安娜本人,此刻也難以分辨它究竟是一朵薔薇,還是一隻瞇起的眼睛。
  

  
  「這……這是?」
  將金髮綁成兩條辮子的安潔莉娜,抓著露琪亞的修道服探出身子。
  「這就是首都決戰武裝。既然它平安回到這裡,呃,那個,表……表示,有了這東西就可以保住所有人對吧?對吧?」
  「安潔莉娜修女。」
  即使露琪亞出聲安撫,駝背的小個子修女依然沒停。擅自懷有超出事前說明的期待,相當於在暗示自己不想死。而且歐莉安娜認為這不是壞事。果然,不管是誰都不想打一場從一開始就知道下場的無救贖戰爭。如果有希望就會想抓住它。這大概是真心話吧。
  可是另一方面,戴眼鏡的修女則是皺起眉頭開口:
  「呃,剛剛也問過,這種東西……真的就是那個赫雷葛瑞斯先生口中的逆轉王牌,蘿拉大人當成祕密武器的首都決戰靈裝?」
  「很漂亮對吧,如果只看外觀的話。」
  送貨人歐莉安娜•湯森,也做好了扮黑臉的覺悟。
  她一邊想著該怎麼組織說詞,一邊說道:
  「或許能贏──前提是能夠正確運用『神威混淆』。」
  首先,從結論講起。
  屏息的不只安潔莉娜。
  「不是『和最糟糕的爭取時間比起來相對有用的爭取時間』。而是和對方交戰,取勝。能和湧進首都倫敦的克勞利災害一決勝負。如果只看力量,它確實算得上有吧。」
  對手超乎常理,己方也要取得強大的武力。
  之後就會陷入愈演愈烈的迴圈。
  這種發展做究竟好不好,歐莉安娜刻意不提。對於已經面臨絕境的少女來說,講這種道理未免空虛又殘酷。
  「在妳們這些信奉唯一神祇的虔誠修女軍團看來,或許根本不能列入考慮,不過嘛,先假設遙遠的世界也有這樣的想法……如果鑽研單一的神話、宗派就能窮極一切真理當然最好,然而不見得能夠如願。至於這條路有多艱難,想想實際上踏入所謂『魔神』領域的魔法師有多少,應該就能明白了吧。」
  「……真要說起來,根本就不會想去用魔法這種花招、捷徑啊。」
  代表兩百五十人的雅妮絲,苦笑著訂正更為根本性的錯誤。歐莉安娜沒拘泥這點,繼續說道:
  「某種程度上能理解,但不明白中間的缺損處。一旦面對這種問題,人類就會硬是套用自己擁有的知識嘗試理解。這種現象,特別容易發生在想翻譯隔著海洋沙漠的其他文化、宗教時。」
  修女的反應各式各樣。
  有純粹想抓住希望而全神貫注聆聽的,有已經逼自己鐵了心所以「事到如今拜託別來誘惑我」而顯得排斥的,有害怕伸出手又被甩開的……在場的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反應。
  歐莉安娜稍加思索後,以指尖滑過大衣的人工皮草,輕摟自己妖豔的肢體並說道:
  「好比說,嗯。在東洋的島國日本,有位叫荼吉尼天的神明。祂會騎著狐狸前往現世,也與稻荷信仰有所連結,被視為會回應各式各樣願望的方便存在。只不過在源頭印度,這位荼吉尼可是和狐狸無關的神喔。其實比較類似坐著胡狼到處跑的死神。日本沒有胡狼這種動物,所以他們硬是用類似的四足獸類去對應,試圖理解。而且,還把這位神祇與狐狸相關的稻荷信仰扯在一起,自行解釋成與原來那位『預言死亡之神』完全不同的祈願對象。」
  這裡有個填空題。1+X=Y,那麼代表Y的數字是什麼呢?6和9長得很像,將這兩者分別代入X,得出的答案想來會截然不同吧。
  信奉唯一神祇的雅妮絲震驚地說道。
  「這……這樣沒問題嗎……?」
  「一般來說不行,不過似乎偶~爾還是會照樣發揮作用。就像把電極插在水果上代替乾電池也能點亮燈泡那樣吧。」
  穿著人工皮草的的送貨人,瞄了像個孩子一樣(但是沒注意到她晃著一對與自己難分軒輊的豐滿胸部)穿著圍裙混在人群裡蹦蹦跳跳想看伊西絲•狄蜜特的奧索拉兩眼,繼續解釋下去。
  「實際上,埃及神話也扭曲得相當嚴重。好比說人面獅身像的猜謎故事,就因為渡過地中海造訪的希臘人而充滿偏見與成見。追根究柢,如今被視為解讀埃及神話重要資料的羅賽塔石碑,就是由埃及的象形文字、一般文字,以及希臘文字這三者組成。換言之,以此為出發點解讀出來的埃及文明,全都只是透過『希臘人視點』的解釋。」
  伊西絲•狄蜜特──歐莉安娜重新唸出王牌的名字。
  不,不只如此。
  「拉•宙斯、歐西里斯•黑帝斯、泰芙努特•阿緹蜜絲、瓦切特•勒托……只是聽到人家講出這些名字也毫無頭緒,所以採取替埃及神搭配希臘神名的方法去解釋,神之王就用神之王,冥府支配者就用冥府支配者……以自家有類似職責的神祇去對應,試著理解。當然,希臘人出外旅行歸來後在自家講述的東西,就成了似是而非的怪物……可能是那一帶的習慣吧。畢竟日後羅馬時代出的百科事典──老普林尼的博物志,也把不死鳥之類缺乏根據的動植物,介紹得像真的在那裡飛來飛去一樣。」
  對於雅妮絲與阿嘉妲等人來說,這部分的扭曲應該不是正題吧。從最糟糕的爭取時間,變成稍微好一點的爭取時間──如果除了這種沒救的選項之外,還能真正打一仗……把湧進來的克勞利災害趕出英國,不,只要能趕出首都倫敦就好。即使是有如把送報用速克達引擎拔掉換成火箭引擎那樣的詭異玩意兒也一樣,確保戰力才是最優先。
  躲在高個子露琪亞背後的雀斑少女安潔莉娜開口:
  「也就是說,先前之所以都落於下風,是因為沒有『正確運用』……」
  「是啊。騎士赫雷葛瑞斯也慌了吧?也有可能是害怕遭到他斥責而無法報告失誤的那些人自作主張。在無人的狀況下,就算連接地脈也發揮不了什麼力量。說得簡單一點,除了這個之外好像幾乎都白白浪費了。」
  送貨人歐莉安娜重重嘆口氣,稍微停頓了一下。
  即使活在見不得光的世界,還是有些東西會讓她猶豫是否該把話說出口。
  「只不過,這麼做並不是沒有風險。」
  就算說出這種話大概還是沒辦法攔阻她們,這點歐莉安娜也明白。
  畢竟如果維持現狀,就算全員犧牲性命奮戰到底,也只能當爭取時間的棋子。什麼都做不到,無所作為地被碾過去的機率還比較高。與其讓情況演變成這樣,她們想必不惜承擔任何風險都要追求一戰之力。
  「最簡單易懂的,大概是拉•宙斯的組合吧?埃及文明將神與君王緊密結合,身為人王的法老乃是最高神拉的孩子,所以民眾必須服從……他們是這種體制。可是反過來說,一旦歉收、缺水等狀況導致民眾生活不順時,就會期待在上位者解決人所無法處理的事態。換句話說──」
  穿戴著人工皮草的歐莉安娜,再度以拖延什麼似的口吻說道:
  「這是騎士赫雷葛瑞斯重新計算後知道的……雖說是威力強大的靈裝,可是連結城市、土地吸取力量,並非正規用法。重複一次喔。神與君王結合在一起。和能源什麼的無關。『神威混淆』的第一要求,是人。」
  她所要說的,修女是否已經明白了呢?
  所謂的風險,和先前的規則截然不同。這不是性命的問題。
  如果換成亞雷斯塔•克勞利,大概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反倒是「黃金」基礎暨精髓的魔法之中,甚至有些會類似舞臺劇那樣,讓各神官參考埃及神話進行儀式。進一步來說,蕾薇妮雅•柏德蔚也好,木原加群也好,瑪莉安•史琳格奈亞也好,他們想來都不會在意。反倒是「魔神」歐提努斯或許會稍微留心,不過照理說應該也不是絕對如此。
  然而,情況不一樣。
  聚集在此的羅馬正教修女,和單純的魔法師有所不同。
  
  「說穿了,就是必須有人獻上身軀,以埃及或者希臘神的身分與靈裝融合,否則無法發揮『神威混淆』伊西絲•狄蜜特真正的力量。好啦,信奉十字教那位唯一絕對之神的妳們,做得到嗎?」
  
  重點在此。
  這才是關鍵。對於雅妮絲、露琪亞等人而言,這個交換條件帶來的衝擊,大概就像將生鏽的鐵樁釘進心臟吧。
  即使手裡有能在數秒之間驅散痛楚與恐懼的斷頭金幣,也無法將這個問題敷衍過去。
  比死亡恐懼更嚴重的東西。
  「接下來……就交給妳們的『解釋』了。」
  歐莉安娜•湯森緩緩嘆口氣。
  「如果容許以局外人的立場提供建議,我會說歷史上也能找到好幾個例外。比方說幕府迫害嚴重的天草地區,就因為將神體混進無數佛像之中,產生了『瑪莉亞觀音』這種東西。聖維特這位聖徒的源頭,也有人說混進了斯拉夫古代神祇的故事。妳們所知道的世界,不見得就是十字教的一切。即使容納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文明,純度也不一定會降低喔。」
  只要劃好界線即可。
  只要沒失去中心軸即可。
  當然它不是什麼人都能輕易挑戰的選擇,這點也是事實。因為,如果這樣不行呢?如果會變成拋棄從出生以來就一直一直守護至今的信仰呢?問題不在於害怕其他人抨擊,而是當事者能不能認同這樣的自己。促成栽培的理論武裝這類東西,就和手製防護服是同個水準。把厚重的塑膠布剪開後用膠帶黏起來,這種東西可靠嗎?到處都是接縫,到處都是漏洞,誰都無法保證不會有看不見的細菌或毒氣鑽進來。
  為什麼,召集來大英博物館的是前羅馬正教成員?
  照理說是外人的前雅妮絲部隊,會被當成首都防衛戰的關鍵嗎?
  如果無法從「負責全倫敦防衛計畫的人『騎士派』赫雷葛瑞斯•米雷茨這麼安排」聯想到答案,那麼這人不是極度純真就是笨蛋。正如天草式與前羅馬正教被分到守備最危險的多佛一樣。先不管是不知有多少層的哪個中間階層無視命令系統頂端的英國王室做決定,總之她們已經被當成方便的棄子。
  如果被趕出這裡,也沒別的地方可去。
  大家心知肚明。
  (……一旦有人伸出手,修女的精神支柱就會崩潰,導致團體分崩離析。)
  歐莉安娜差點發出嘖聲。
  自己拚命達成委託的「意義」,此刻成了糟糕的確信。
  (話雖如此,但要是沒人伸手,又會因為面臨國難卻不合作而遭到排斥。不管怎麼選,她們都無法留在這裡。爆發戰爭的原因沒人知道。然而,有那種「既然爆發就要利用一下」的人……大概是這樣吧。赫雷葛瑞斯意外地小心眼呢。排除外人只靠自己人鞏固國家,他是典型的選民主義者啊?)
  一陣「滋滋……!」的低沉震動。不知道是克勞利災害,還是英國方為了對抗而採取什麼行動。不管怎麼做,夾在中間的她們心靈都只會逐漸被擠壓到崩潰而已。
  無論如何,前提依舊沒變。管你是要踩進赫雷葛瑞斯的陷阱也好,躲開陷阱也罷,和克勞利災害的「戰爭」仍然迫在眉睫。
  照這樣下去,大家都會消失。
  人也好物也好,修女拚命累積至今的存在,全都會消失。
  照理說是生活在同一間女生宿舍的神裂火織與雪莉•克倫威爾等人,不知為何收到別的命令不在現場。她們或許腦中會有個角落存疑,卻無法保證能揭穿一切真相。
  (……沒想到狀況愈來愈糟啊,可惡。)
  漂亮完成任務,卻傷到不想傷害的人。真是沒價值的工作與人生──送貨人歐莉安娜•湯森「一如往常地」在心中埋怨。
  沉重的靜默。
  此刻,只剩穿戴著高級人工皮草大衣的歐莉安娜•湯森繼續說下去。
  「當然,也有這樣的選擇──就是不碰。徹底放棄『神威混淆』伊西絲•狄蜜特,仰賴其他方法。老實說,這種選擇很難算得上實際,或許還會有人指責妳們扔掉能打倒敵人的武器。可是現在的妳們,照理說還有轉過頭逃出這個國家的自由才對。真要說起來,英國對妳們來說應該也只是臨時棲身處,沒有到非得死守不可。」
  可是。
  送貨人歐莉安娜儘管已經將秤錘放到天秤兩端,或者說至少給了選擇自由,不過她也心知肚明。她不曉得每個人的個別情況如何。不過,這兩百五十位修女不會逃。因為她們這群人活得太認真了。被過去相信的羅馬正教切割,慘遭多達二十億的信徒敵視,換成歐莉安娜又會採取什麼行動呢?拋開修女這個身分,以無名自由工作者的身分混進市井比較安全。但是她們沒這麼做。即使處於全世界每三個人就會有一個人怨恨她們的極限狀況,依舊不肯拋下「羅馬正教修女」這個身分。
  雅妮絲、露琪亞、安潔莉娜、奧索拉、阿嘉妲,以及其他許多人。
  無論是貫徹修女生涯一事,還是願意接納自己的第二故鄉英國,她們都不會相讓。
  這兩百五十人當中,多半會有人伸手。
  不管有沒有注意到赫雷葛瑞斯•米雷茨的陷阱都一樣。
  正因為她們活得認真,才逃不掉所受的恩惠。
  真要說起來,當時出手相救的刺蝟頭少年或許也沒打算這樣束縛她們。可是她們並未留意到這點,而讓思緒無比糾結。
  遲早會伸出手。
  她們認真到會讓沒露面的騎士想要利用這一點。
  歐莉安娜確實曾經追求過這種單一觀點的正義、絕對性的尺度,甚至因此與整座學園都市為敵。因為她覺得,只要明確劃下善惡的界線,就能避免誤解引發悲劇。
  不過,實際上又是如何?
  他人單方面硬塞正義,事先毀掉所有表示異議的窗口。整頓好「反駁就視為惡」的環境之後才強迫別人犧牲,這種做法還有什麼善可言嗎?
  上条當麻會怎麼做?
  即使和他人設定的善惡差了十萬八千里,依舊看得出貫徹初衷的那個少年,當時所打穿的不就是昔日歐莉安娜這個部分嗎?
  (……真是的。)
  歐莉安娜•湯森悄悄嘆口氣。
  其實,這裡還有一個答案,第三條小徑。
  「神威混淆」伊西絲•狄蜜特要求人類。然而,並沒有非得是羅馬正教修女不可。
  沒錯。
  如果換成原本就是自由之身的魔法師就不受影響。只要見不得光的送貨人自己伸出手,就不需要討論什麼靈魂玷汙、喪失信仰之類的問題。
  可是──
  (……雖然從察覺委託真相之後,就料到會有這種沒什麼好事的發展,不過嘛,事情還是老樣子變得愈來愈糟呢。這麼做,不管怎麼想都超出送貨人的負責範圍了吧。單薄的偵察機帶著玩具槍到最前線和列車砲對轟,這分類錯誤也未免太誇張了點。要是太過深入看錯收手時機,搞不好會死在這裡。)
  差不多該往前站了。
  去改變命運,改變角色分配吧。
  於是結論出爐。
  
  一隻屬於女性的纖手,緩緩伸向黃金薔薇──伊西絲•狄蜜特。
  
  
  11
  
  某種東西爆開的「砰!」一聲,響遍夜晚的倫敦。
  瓦切特•勒托。
  上条當麻的右手,毫不猶豫地粉碎從速克達座墊下拖出來的「神威混淆」之一──由純金與鑽石組成的精緻禿鷹裝飾品。
  頑固又不知變通的女騎士「哇!」地慘叫。
  蕾薇妮雅•柏德蔚也用食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開口說道:
  「英國的至寶。」
  「囉嗦。什麼米雷茨閣下嘛,混帳東西。」
  已經找不到任何藉口了。
  不過麻煩的是,照理說是按照赫雷葛瑞斯那套邏輯順利回收「神威混淆」,不惜犧牲自己人也要保衛英國的蕾薇妮雅,儘管傻眼卻似乎有些喜色。當然,老實地指出這點會被修理一頓所以要小心。
  「……我這人也真是的,居然會因為什麼克勞利災害、什麼『黃金』的跳樓大拍賣而一肚子不高興。不過,這下子好像總算恢復原來的樣子了。」
  「這……這樣好嗎……米雷茨閣下的首都防衛計畫確實欠缺慈悲之心,可是──」
  「哼,過去的事就別一直掛在嘴邊了,班長。」
  「說是這麼說,但妳為什麼看起來那麼高興?」
  「…………………………………………………………………………………………………………………………………………………………………………………………………………………………………………………………………………………………………………………………………………」
  無言的蕾薇妮雅抓住女騎士的領子把她拖到牆後。「慢著居然從鎧甲的縫隙不行怎麼可以根據這個原理一定會壞咕哇──?」的可疑慘叫響徹吹著埃及風的倫敦。具體來說就是想「像那樣把手指插進去」不過終究無法說明。一切都亂七八糟。只能說要小心。
  看見垂頭喪氣歸來(而且銀色鎧甲與罩衫的連接處顯得不太對勁)的女騎士,臉色有些慘白的蕾莎嘀咕。
  「……真虧她敢對『騎士派』的精銳動手呢。反正又是把天使的名字換成星星或數字引出各種力量變成什麼『連打招呼都是某種誇張儀式留下的影響』之類的。」
  「不,我這個不過是汎用二五系指揮官衍生模組罷了。」
  「呃……咦──已經分解過各種本質,連體系化都搞定了?」
  雖然有很多事讓人在意,不過現在最優先的只有一件。
  上条看向遠方的某處,開口說道:
  「送貨人不只一組對吧。既然如此就得快點趕到大英博物館……英國對克勞利災害已經不重要了。真是的開什麼玩笑啊,這群認真的死腦袋!我又不是為了逼人當人體兵器零件才把她們交給英國清教的!」
  「等等等,先等一下啦!」
  大概是誤以為自己挨罵了吧,只是受託送貨的蕾莎眼眶含淚,慌張地開口。
  「就……就算從『只有』言論沒錯的米雷茨閣下手裡接過『神威混淆』,前雅妮絲部隊的各位也不見得會去碰吧?因為你想想花費與風險嘛,那東西只要能和人類合體,不管是什麼人都行。即使修女避而不用也不會就這樣結束。只要來個和信仰無緣的人,像是那個眼神凶惡的魔法結社老大之類的傢伙自告奮勇,不就沒事了嗎!」
  「……那樣不行啊。」
  上条斬釘截鐵地表示。
  他拍拍似乎在生氣的柏德蔚,卻沒注意到肩上的歐提努斯嘟起了嘴。
  「總之這裡有個方法能保護妳重視的人。妳只要握住它就好,不握也沒關係……這樣叫自由嗎?真的能自由選擇嗎?倒不如說非做不可硬塞過去還比較容易讓人拒絕。是啊,是啊!根本沒必要走投無路到這種地步。可是她們愈認真就愈逃不了!事情不就是這樣嗎!」
  「當麻……」
  「如果救贖出現在眼前,那就完了。我挑戰歐提努斯時就是這樣。好比說被活埋在隧道或洞窟裡時,有個人把糖果分給小孩子。那就完蛋了吧?每一個人,沒有例外,都只能把食物像供品一樣放在小孩子旁邊。因為不主動這麼做,就會感覺自己很齷齪。這不就是半強迫地要人表現善意嗎?一旦趨勢形成,就沒什麼自由可言了。誰都沒辦法提出合理的反駁。即使實際上那個孩子一個人吃不完,即使周圍的大人因此餓死,即使錯到這種地步,所謂的『美談』依然會吞噬人心!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因為不划算就說自己不把糖果分給小鬼頭一個人全部收起來嗎?怎麼可能啊,開什麼玩笑!」
  少年自己曾經多次前往死地。
  其中也有學園都市或英國清教在後面推一把的時候。
  可是這麼多次的搏命奮戰,上条當麻應該都是自己思考過後才做出選擇。不管別人在背後有什麼打算,他都不曾對每個幫過的人、阻止過的事件趕到後悔。
  「什麼絕望的戰時氣氛啊,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亞雷斯塔命令全都照做的乖小孩,英國也好,克勞利災害也罷,哪邊贏都不重要。真要說起來問題根本就是什麼蘿拉和克倫佐,完全沒必要強迫那些認真的傢伙作戰!儘管如此,卻總是把無理要求塞給不能抱怨的雅妮絲她們,光是糟蹋人命的斷頭金幣就已經讓人不爽了,還想拿什麼叫『神威混淆』的玩弄人心!這種事怎麼能坐視不管。赫雷葛瑞斯•米雷茨?計畫性的首都防衛?連到現場露個臉都不肯的混蛋,哪能放心把寶貴的同伴交給他拿去消耗啊!」
  雖然很像,卻截然不同。
  雅妮絲等人就像遭到厚重的透明牆壁緩緩擠壓似的,有種與自由選擇無緣的東西包住。
  「咦,這什麼玩意兒啊。引擎發不動耶,我還是第一次騎輕型機車,很想快點趕去大英博物館,可是這個要怎麼辦啊?」
  「哎呀?明明剛剛還能正常發動……是那個銀沙吧。搞不好裡面有什麼東西燒壞了。」
  「真要說起來,視野不良加上路面積的沙子會讓輪胎打滑,而且到處都是埃及化和戰鬥造成的瓦礫這些突如冒出來的障礙物。在這種地方別說機車,就算是自行車也會出事喔。」
  「啊,真是的!」
  「人類,要衝出去的話好歹讀一下路標。大英博物館在反方向。」
  乖乖聽從忠告老實掉頭的上条當麻這麼呻吟。
  「不會有什麼好事啊……」
  簡直就像預言。
  「一旦這種耀眼的救贖擺在眼前,就算說有替代方案也只會讓大家充滿罪惡感。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啊!」
  
  
  12
  
  老舊樓房的屋頂。
  打飛惡魔少女逆源質拼圖545的亞雷斯塔•克勞利,有如切換什麼似的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同時說道:
  「好啦,輪到西敏寺了。學人家當個教育家雖然也不壞,不過很久沒說這麼多話,喉嚨有點痛……」
  「事情會這麼順利嗎?」
  持續「觀察」的一方通行,以嫌無聊的口氣地插嘴。
  「絕望的戰時氣氛、斷頭金幣?一旦邪惡的誘導中斷,戰局就會穩定。真的嗎?聽你這個帶來混亂還一副傲慢樣的彆扭傢伙講話,我總覺得你比較排斥霸道的善良與正義耶。」
  「……」
  「邪惡毀滅了。是高興的時候嗎?之前一直強加在頭上的善良與正義會失控到什麼誇張的地步?倒不如說從擺盪回來的這時候開始才是重頭戲吧?」
  
  
  13
  
  於是。
  於是。
  於是。
  
  碰。
  屬於女性的纖手,握住了「神威混淆」伊西絲•狄蜜特。
  
  自由送貨人──歐莉安娜•湯森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她會驚訝,就表示握住靈裝的人不是她。旁邊伸來的另一隻手比她快了一步。
  「奧──」
  在大英博物館負責統領修女的雅妮絲•桑提斯,也睜大了雙眼。不,不對。再怎麼說她也只負責率領約兩百五十人的前雅妮絲部隊。這裡不是還有其他人嗎?一個同樣出身於羅馬正教,卻不是前雅妮絲部隊的修女。
  「奧索拉•阿奎納!」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為何做出踏錯一步就可能要拋棄自己保衛至今的信仰,把自己逼到絕境的選擇?
  她自始至終,都和往常一樣。
  選擇者展露優雅動人的笑容,明明白白地這麼表示。
  
  「因為,我和各位不一樣,沒有直接參與戰鬥的力量。」
  
  沒有半點陰霾。
  恐怕她比任何人都來得願意面對真心話。
  就因為這樣,奧索拉•阿奎納沒有迷惘。
  
  「如果說,連登上『名單』都不夠格的我,能替各位做些什麼事;如果說,我這雙原本派不上任何用場的手,能夠保護各位的性命與人生。」
  
  某種東西。
  絕對不能侵犯的某種東西。
  逐漸扭曲。扭曲扭曲扭曲。
  
  「它就是不折不扣的善行,根本不需要迷惘不是嗎?」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
  或者說,站到了能夠旁觀「選擇」的立場。
  雅妮絲與阿嘉妲等人,總算得以面對根本性的扭曲。沒有任何人說過這種話。沒有任何地方存在非做不可的強制力。儘管如此,它依舊會從認真的人開始綁起。令目標面對自己那些無人糾舉的罪孽,進而被軟弱壓垮,然後因為錯誤的正義感與自我犧牲而偏往簡單易懂的方向。
  不管是誰,都想活得漂亮。
  想站在帶來美談與感動的那一邊。
  即使不適合,即使不匹配,即使不相稱。
  
  『到達~各位,我做了消夜帶來嘍~』
  
  為了維持這種一如往常的聲音與笑容,溫柔的她究竟把自己的心折磨得多嚴重?處於死亡氣息迫在眉睫的緊繃狀態下,雅妮絲根本無法做出「微笑著帶消夜慰勞大家」這種選擇。然而,就算是能做到這一點的奧索拉,也不見得真的不受影響。
  她或許已經遭受衝擊。
  靈魂或許已經開始遭到某種不能染上的色彩侵蝕。
  多數決什麼的根本不重要。
  根本不需要顧慮時代與氣氛。
  以殺人為前提的雅妮絲,還有想守護安穩日常的奧索拉。如果問哪一邊才叫正確,不管怎麼想,照理說都是主張和平安寧的奧索拉•阿奎納這一邊才對。
  
  『這……也是呢。安靜的夜晚也不壞。』
  
  更何況,奧索拉•阿奎納是個聰明人。
  難道就這麼瞧不起她,認為她看見帶著不自然笑容談論未來的雅妮絲,會連一點異狀都沒注意到?
  看見雅妮絲等人逐漸倒向死亡與全滅,那個一直以來都在女生宿舍注意大家健康的溫柔奧索拉,會毫無感覺嗎?
  她什麼都不會做。她一定會默默地看著事情發生。
  為什麼敢這麼說?
  即使只剩下妳一個,也希望妳能夠保持無瑕活下去──誰敢保證,那個溫柔無比的人看見修女如此笑著準備赴死,沒有一次緊咬下唇忍耐?在出外奮戰的雅妮絲等人不知道處,她是多麼地煩惱、痛苦、掙扎?難道就沒想過嗎!
  (……啊……)
  人類若要傷害、殺死人類……不,無論對象是什麼生物,都需要相應的「力量」。就算在房間裡看見蟑螂,不敢用拖鞋打下去的人,應該還是不少。即使是那些恐怖的侵略者──克勞利災害,這點一樣適用。若想克服死亡恐懼奪走對方的生命,如何透過敵對教育及反覆學習等方式解除精神上的限制,會變得十分重要。
  奧索拉•阿奎納多半做不到吧。
  至少,她無法參與主動攻打別人的戰爭。
  她本來就是個厭戰的修女。照理說,無論被人家怎麼打,怎麼踢,她都會認為比站在打人那一邊來得好。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人類可能終究還是會受形勢影響。在重視的人受傷害,第二故鄉遭蹂躪的情況下,難保她不會對無法拿起武器的自己產生些許疙瘩。
  或者。
  要是反過來,換成保衛戰呢?
  如果不拿起武器挺身而出,就會失去重視的人與容身之處呢?
  對奧索拉•阿奎納而言,什麼大局根本不重要﹔蘿拉•史都華為何突然沒了音訊也不重要﹔為何克勞利災害呼應似的大舉湧來也不重要﹔決定戰略性撤往北方蘇格蘭地區的人,究竟描繪出什麼具體的反攻計畫也不重要。
  她只希望能夠守住理所當然的風景。
  想幫助那間女生宿舍,幫助住在裡面的大家。
  貨真價實,僅此而已。
  (啊。)
  讓人不忍看的現實就在眼前。
  原先所有的預期都崩盤了。
  (啊啊!啊啊啊啊!居然是她,奧索拉修女,開玩笑的吧?她為了我們…………!)
  
  不。
  不對。
  
  這時候。
  不知為何,雅妮絲•桑提斯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內心踩了剎車。除了大半個滿是後悔的心之外,還有個身為無情戰鬥機器的自己隱約發出危險信號。不要就這樣任憑擺布。不要被牽著鼻子走,然後跟著流眼淚大喊我也來我也來。這樣什麼都得不到。
  把美談和感動放到一邊。
  看清楚真相。
  不對勁。
  警鈴逐漸從雅妮絲腦中的角落擴散出去。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發現有種扭曲的觸感。手中是斷頭金幣。不對。現在已經只是隨處可見的啤酒瓶蓋。
  奧索拉•阿奎納的選擇。就像杯中水已經滿到表面張力的極限而溢出來那樣,她握住了殺人兵器。
  可是,可是,可是。
  剛剛的動搖。
  善惡天秤的些許傾斜……起因到底是什麼?
  「不行……」
  雅妮絲•桑提斯不由得呢喃。
  這不是她的選擇。
  那個不管做什麼都會握住胸口十字架,而且餐前必定禱告的奧索拉•阿奎納,怎麼可能會追求那種廉價到了極點的力量。
  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拋開一切!
  奧索拉是否隸屬相同組織根本不重要。在場所有人都這麼想。奧索拉和大家的羈絆已經緊密到超越框架,是絕對不能割捨的一人。
  可是,只靠心意無法挽回。
  她既不是擁有幻想殺手的上条當麻,也不是腦中所記魔道書多達十萬三千冊以上的茵蒂克絲,更不是創造整套近代西洋魔法的亞雷斯塔•克勞利。
  「不行────────────────────────────────────────────────────────────────────────────────────────────────────────────────────────────────────────────────────────────────────────────────────────────────────────────────────────────────────────────────────────────────────────────────────────────!」
  
  即使大喊,仍舊無法推翻已經實行的「選擇」。
  轟轟──!耀眼的閃光,以某位修女為中心散發。
  一根撐住英國的重要支柱,一顆確實可靠的良心,垮了。
  
  
  
  
  行間 三
  
  
  「……」
  穿著短襬毛織連身裙的少女絹旗最愛,仰望厚重的牆壁。
  學園都市停擺了。
  她站在曾擁有強烈壓迫感的「牆壁」之外。沒什麼現實感。
  「喂,絹旗,差不多該找地方睡覺了吧?」
  「是是是。」
  後方有人喊她,於是絹旗回過頭。
  等候者是麥野沈利。「學園都市第四名」這個頭銜也不知能用到什麼時候。絹旗雙手扠在纖腰上,感慨萬千地咕噥。
  「哎呀,可是話又說回來……我超餓了耶。」
  「是啊。」
  芙蘭達•塞維倫、濱面仕上、瀧壺理后。
  原先歸在「道具」這個框架之下的人已經離去。現在只剩絹旗最愛與麥野沈利兩人。
  「結束後也就這樣吧。芙蕾梅亞那個小鬼也放掉了。」
  「哎呀,畢竟無能力者就算放著不管也不用擔心被產業間諜盯上,現在也不用擔心藥味久子那邊的『人力資源』計畫外流。反倒比待在學園都市裡面還要來得超安全吧?」
  倒不如說,和到處結「私怨」的絹旗與麥野待在一起,遭到波及的風險可能還比較大。
  「今天要去哪裡?卡拉OK?」
  「隔音意外地差所以不要。」
  「像是漫咖網咖之類的超怎麼樣?」
  「妳怎麼都挑些垃圾啊。」
  「要是交給徹頭徹尾的上流大小姐麥野妳,就會變成某間度假飯店的頂樓吧。那種地方我已經超膩了啦。拜託妳想想漢堡與牛丼始終沒有消失的理由。人類啊,比較習慣稍微隨便一點的選擇啦。」
  「是嗎。」
  「不過,妳沒問題嗎?像是身體維修之類的。」
  絹旗在此提到的,並非美容或保養。而是義眼、義手,還有全身藏在時尚服裝底下的燒傷治療痕跡等人工物。
  麥野沈利輕輕動著與肉身沒什麼兩樣的指尖並說道:
  「使用年限應該會比一般的身體來得長。」
  「這樣啊。」
  隨口閒扯的絹旗與麥野,沒有什麼逃往國外的念頭。日本是島國,若要前往海外,就會需要搭乘船、飛機等交通工具。她們知道自己到處結怨,希望盡可能避免輕率使用這些東西而葬身海底。如果有非逃出去不可的理由就另當別論,可是不管國內還是國外,她們都感覺不到有什麼需要特地承擔風險的理由前往。
  假裝已遠走高飛卻留在現場……也是逃犯常用的手段。
  「這麼說來,這個地方超怎麼啦?」
  突然間,絹旗最愛望向大片空地這麼說道。
  麥野一副興趣的樣子開口:
  「誰知道?不是預定要蓋什麼教會嗎?」
  絹旗「唔~嗯~?」地用食指抵住小巧下顎,將記憶抽屜拉開又關上,總算找到答案。
  
  「啊,對了對了。是奧索拉啦,奧索拉教會。說是因為什麼將神的教誨傳播到許多地方的功績,所以預定冠上某個修女小姐的名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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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04: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克勞利最討厭的東西 Justice.
  
  
  1
  
  話說回來濱面仕上碰到了大危機。
  「哦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算濱面運氣不好,順利將眼鏡修女等人送到目的地之後,不該將偷來的四輪傳動車停在大英博物館前發呆。雖然部分原因是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又需要用車而留下待命……可是沒想到看似純白神殿的博物館內居然會噴出誇張的閃光,把窗戶一扇不留地全部震碎。老實說,濱面真的懷疑是不是發生爆炸。於是他在倉促之間撲倒了副駕駛座的戀人,瀧壺理后。
  怎麼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
  「濱面。」
  「唔。」
  「濱面。你壓到我胸口了。」
  至少沒有兩人一起在燒焦的廢鐵裡被炸到連骨頭都不剩。濱面好不容易才從意外豐滿的胸部中將臉抽出來,依然緊抓瀧壺的他,驚魂未定地望向車外。
  明明是想盡可能弄到點情報求安心,然而眼睛一和某樣東西對上,濱面就按住瀧壺的妹妹頭,強行把身體壓下去。
  這輛贓車的副駕駛座椅大概出問題了,他明明沒打算碰拉桿,椅背卻擅自往後倒去。
  後座的迷你旗袍與全身繃帶打量著他們。
  「喂~如果真的要繁衍,能不能先叫我們去別處啊?只要講一聲,我們自然會找地方打發時間嘛。大致上四五分鐘就夠你們一戰了對吧?這樣會弄髒車子,記得徹底消毒過喔?氣味也要!」
  「哎呀不行啦,妳這個粗人。既然人家要我們看,就該幫個忙好好當觀眾才對。喂,這樣比較刺激對吧?」
  奈芙徒絲優雅地將手放在嘴邊微笑,不過這傢伙也是半斤八兩。而且濱面沒空應付這兩個混蛋的廢話。
  焦點,放在車外。
  糟糕。
  那個東西,該怎麼講,非常糟糕。
  現在或許已經太晚了。噗嘰……噗嘰嘰。大概是因為赤腳走在銀沙飛舞的街上……不,考慮到彼此距離後照理說不該聽到的聲音,鑽過車窗玻璃入耳。四輪傳動車停靠在路邊。隱藏身形的濱面伸手打開副駕駛座車門,以車身為盾,帶著瀧壺下車。難看也無妨。老實說,他實在顧不得「魔神」。
  和麥野沈利又不一樣。
  那種恐怖……難以辨識。
  和毒蜘蛛或肉食恐龍從正面逼近又有所不同。就類似「請把手伸進箱子裡,保證會發生壞事」的感覺,正因為看不見形體無法命名,才會讓無從抵抗的恐懼像一堵厚重的牆壁般壓下來。
  「開……開什麼玩笑……難得救人卻碰上這種事,那些修女到底在裡面幹什麼啊!」
  「濱面。後座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啊?」
  「剛才的繃帶女和迷你旗袍嗎?啊,真是的!」
  明明曾經主動拋下,卻始終擺脫不掉。他知道這種行為並非出自勇敢,而是源於軟弱。濱面蹲在車旁輕敲車門。他心臟狂跳,對方卻一派輕鬆地打開後座車門。奈芙徒絲和娘娘。她們大概和穿著一樣缺乏嘗試吧,沒有要低頭躲藏的樣子。難得的四輪傳動車也當不成遮蔽物。因此她們格外「搶眼」。
  「(笨蛋,會被車窗另一邊的傢伙發現啦。把頭壓低一點!哇從下往上看才發現妳們真不簡單耶!)」
  笨蛋一補上那句多餘的話,就被穿著粉紅夾克與毛衣的瀧壺捏臉,奈芙徒絲與娘娘則是半開玩笑地踩他的臉。
  「魔神」十分悠哉。完全當成是來觀光。講話口氣就像在等度假飯店主辦的夜間遊行開始一樣。
  「開始了,奈芙徒絲。」
  「嗯,開始了呢,娘娘。」
  濱面腦袋裡這下子滿是錯愕。
  這麼說來,她們在倫敦街頭看見凶猛的石柱與巨鱷時也曾興奮地嚷嚷……?
  「噗呵……噗呼!怎……怎樣啦,兩位頂尖的『魔神』願意把那傢伙趕跑嗎?」
  「……我們可以出手嗎?」
  「不行喔,娘娘。他欠缺相關知識,這點一看就知道了吧?就算在這時候引他說出想聽到的話,也當不了承諾的。」
  霎時間,她們散發出的氣息,宛如有人將肉塊丟到百獸之王面前一樣。
  只不過。
  沒有持續多久。
  上個世紀末諾斯特拉達姆斯的預言落空那一刻,錯過特大號事件的人們,心裡閃過的恐怕就是這種感覺吧。就像那些「雖然自己不希望毀滅,卻感到有點洩氣」的人一樣,全身繃帶的奈芙徒絲放鬆身子,吐了口氣。
  「還是不行呢。那個女孩好像對我們沒興趣。」
  「那個女孩……?」
  即使聽了這句話,依然連結不到任何東西。
  剛剛應該確實目睹了「某種東西」從崩塌的正門一步步走出來……不過究竟是什麼啊?有平常到能用「那個女孩」稱呼嗎?濱面再怎麼試著翻找記憶的抽屜,都找不出細節。只留下「曾經對上眼」的恐懼。
  「不舒服。」
  平常面無表情的瀧壺,在濱面懷裡呻吟。
  「雜訊好重。明明距離那麼近,訊號卻很奇怪。搞不清楚方向了……」
  「嗯。好像對現世沒什麼興趣,該不會是連接型的?如果是這樣,現在還是別和她搭上線比較好喔。那種樣子以神來說也算不上正常,一般附體撐不住的。而且就像讀取受損檔案一樣,有傷到硬體的風險。」
  迷你旗袍娘娘隨口說出莫名其妙的言論。
  濱面眉間,也有種什麼東西遭到扭曲的感覺。就像近在咫尺的冰錐,慢慢地偏往別處去。
  喀嘰喀嘰喀嘰喀嘰喀嘰喀嘰喀嘰。
  嗶嘰嗶嘰嗶嘰。
  ……某種東西離開了。
  完全搞不懂怎麼回事。根本不能大意。如果不集中精神,可能光是淹上來的安心感就足以讓人失去意識。現在才說這些雖然有點晚,可是濱面很清楚自己方才有多麼緊繃。再來一次絕對撐不住。就像蜜蜂的針第二次比較恐怖一樣,正因為切身體會過,所以根本不會考慮再次挑戰。光是腦中浮現這種可能性,就有機會產生強烈的過敏反應。
  相對地。
  奈芙徒絲明明已經刻意舒展自己妖豔的肢體當成誘餌,對方卻完全沒放在眼裡。她就像小孩子一樣嘟起嘴,用與全身繃帶和褐色肌膚完全不相稱的語氣說道。
  
  「亞雷斯塔•克勞利。她好像只對殲滅聯合王國的敵人感興趣。」
  
  
  2
  
  不管在哪裡,都看得見肇始的閃光。
  只要目睹這個畫面,即使是不熟悉魔法的上条當麻也能明白。
  和先前的石柱與巨鱷,有壓倒性的差異。「真貨」這個詞在腦中浮現。即使他再怎麼使盡全力奔跑,依然沒趕到大英博物館。來不及。上条當麻咬牙切齒。明明知道危險性,卻無法阻止。
  被乍現閃光嚇到的非洲象四處大鬧,一頭撞上牆壁。
  頓時,磚瓦從天而降。
  正上方另外又出現一道身影,一直線粉碎那些比機車還大的破片。那個自由自在騎著掃帚的人是──
  「別擅自送命啦。你還是多考慮一下那隻右手的價值比較好。」
  「亞雷斯塔你這個傢伙!到底多愛折磨人心啊,大笨蛋!你知道雅妮絲她們碰了什麼東西嗎?逼防守方殺人有什麼用!全部擺平以後我真的要打你屁股啊──!」
  「老實說我也覺得做得過火了,可是別小看變態。那麼做只會變成獎勵而已喔。」
  「咚」一聲,銀髮少女輕鬆踏上地面,馬上的女騎士則是瞪大了眼睛。
  「你說『亞雷斯塔』?這……呃……啊……長這個樣子?」
  「總算有個正常的反應真讓人開心啊,女士。順帶一提,我在多佛海灘應該也救過你們一次。」
  上条與歐提努斯一同看向遠方。一副「自己散播克勞利災害還講什麼鬼話」的表情。
  「那是『黃金』的始祖對吧?妳想想辦法啦!」
  「誰認識那種變態啊,我先走一步。」
  趁著公僕滿腦子都是盤查,蕾莎與蕾薇妮雅這兩個真正的罪犯拉開距離。不知不覺間已經失去了蹤影。
  「(既是魔法結社又對尖端科技有所涉獵的『黎明晨光』嗎……某方面來看,可以說我留下的碎片在他們身上最為明顯。)」
  「怎麼了?喂,柏德蔚她們跑去哪裡啦?亞雷斯塔你也攔一下啊!」
  「沒什麼,我會祈禱她們長成善良的變態。」
  「真感謝你這讓人不知道該怎麼稱讚的評語……嗯?」
  剛剛樓房頂上似乎還有「其他身影」跟著跑,不過對方似乎留在上頭了。即使兩者分頭行動,銀髮少女也沒有特別在意。
  「至於『神威混淆』,我已經破壞了好幾個。已知的有拉•宙斯、歐西里斯•黑帝斯,還有泰芙努特•阿緹蜜絲吧。」
  「我這邊是叫瓦切特•勒托的。」
  「毫不猶豫是吧,品質還是一樣好呢。先不管得到我克勞利的讚美算不算好事。」
  「當麻。那些把希臘和埃及刻意混在一起的東西,還沒有全部都處理乾淨喔。看這個,希臘人把主要神祇都塞進去後覺得姑且這樣就好的對應表。存量也不太可能多到數不清。」
  「……嗯。還沒搞定又有危險的,大概就伊西絲•狄蜜特吧。」
  「是什麼東西都無所謂。」
  上条不客氣地說道。
  「……老實說,你們認為會是誰成為那玩意兒。」
  「這部分實在無法判斷。每個人看破的程度不同。只能實際『診斷』。」
  「府蘭,拜託妳。我們會盡快趕往現場,能不能先從上面觀察?我想知道它結合的是前雅妮絲部隊的哪個人。」
  「好……那個方向稍稍偏離政治中心,可能是大英博物館之類的地方。沒錯,那群企圖把兔格雷泡進福馬林的傢伙咕嚕咕嚕……」
  上条等人與抓著自家氣球飛上夜空的兔子天線少女暫時分別,衝向爆炸中心。銀色鎧甲配罩衫的女騎士「哇……哇」地不知所措。上条、府蘭,以及蕾莎她們。大概是因為這些人各自分頭行動,讓女騎士不知該騎馬追趕哪一邊。老實說,別跟比較安全。
  撐不到大英博物館。
  異變搶先露臉。
  蛇行貫穿整個倫敦的泰晤士河,上頭架著大大小小的橋梁。因為戰鬥過程或是某種陷阱而崩塌的,並不罕見。在它們之中,有一條殘存的鐵橋。
  這條橋距離顯眼的摩天輪不遠。從商業區、住宅區色彩濃厚的滑鐵盧車站前,通往國會大廈與用來舉行國家典禮的西敏寺等政治中心。
  在橋的中央,有某樣東西。
  一時之間,上条還以為是星星沒掛好從夜空中掉下來。
  他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傻眼地咕噥。
  
  「……奧索拉•阿奎納……?」
  
  老實說。
  老實說。
  雖說伸手的是「羅馬正教修女中的某人」,依然有幾個上条認為可能性比較高的。比方說像雅妮絲與安潔莉娜那樣,個性比較嚴厲而偏向戰鬥人員的修女。如果是她們,儘管看見後會一陣頭暈,可是或許還能接受。
  然而並非如此。
  情況完全不同。
  實情偏離太多。令人找不到參考的座標軸。高舉慈善大旗巡迴全世界貧困地區的非營利團體,其實是染指人口與武器買賣的戰爭販子。衝擊重重打在胸口,彷彿有人把真的、真的無能為力,即使知道也只會痛苦的事實擺在自己眼前。
  儘管呼吸困難,上条依舊拚了命地試圖理解現狀。
  不這麼做就無法前進。
  解救不了受困的修女。
  「神威混淆」之一,伊西絲•狄蜜特。
  「埃及神話的伊西絲,乃是掌管生命與復活的女神。她最廣為人知的功績,就是喚回、復生遭到惡神賽特殺害的歐西里斯,以及生下日後討伐賽特的荷魯斯。」
  坐在少年肩上的「魔神」,以神祇的角度在上条耳邊低語。
  獻祭一隻眼睛而獲得智慧的神,炫耀著她精準到堪稱無情的眼力。
  「另一方面,希臘神話的狄蜜特則是春天女神。她是普西芬妮的母親,也是農耕的支配者,據說沒得到她的許可,任何新芽都不得鑽出地面。先不管她們會轉化為怎樣的攻擊,我只有一件事能提醒充滿偏見而且想像力豐富的日本人……把『源頭是埃及,所以她掌管一個到處都是沙子的乾燥世界』這種膚淺印象扔掉。否則會摔一跤喔。」
  原本該穿在身上的羅馬正教式修女服,消失得無影無蹤。嬌嫩細膩的白色肌膚,直接碰觸倫敦的夜風。象徵禁慾的黑色修道服不在,讓過去隱藏的誘人肢體盡情展露。她用來裹住身子的,唯有寬大的白色絲絹與純金飾品。右手腕上有個黃金手鐲。要說有埃及風格確實也是有,然而這種感覺是真的嗎?或者,只是渡海希臘人擅自描繪的埃及神官也說不定。同樣不屬於那個圈子的日本人,照理說根本無法判斷是否正確。
  總之就是扭曲,無法緊密咬合。
  就像人家已經自我介紹是埃及豔后,走上舞臺的卻是個金髮美女那樣。
  除了最低限度遮蔽裸體的白絹與金飾之外,她背後還有個巨大的環。那個由黃金與鑽石複雜糾纏而成的奢侈花環,看上去也很像神祇背後的光環。
  唯一還留著的,大概是掛在胸前的十字架吧。
  那個在月光下閃耀的象徵,如今看來實在不怎麼可靠。
  「為什麼……」
  如果是染上邪惡的色彩,或許還能理解。
  沾上不同系統的正義,居然會顯得這麼恐怖嗎?
  「為什麼偏偏是妳伸出手啊?奧索拉──!」
  相對地。
  相對地。
  有段彷彿慢了一拍的不舒服停頓。和裝扮宛如神官與舞孃相加除以二的美女相較,背後的巨大光環的詭異更為搶眼。她雙掌在豐滿的胸前闔十,輕輕側頭,面露微笑。
  奧索拉•阿奎納說道。
  
  「哎呀呀,又見面了呢,上条先生。」
  
  以開戰信號來說。
  這句話實在太過扭曲,根本不可能成立。
  然而,整個倫敦的景色開始扭曲。巨大鐵橋的左右,複數鮮豔色彩突破漆黑的泰晤士河竄出。那一根根比奧索拉身軀還要粗的東西,都是來歷不明的南國藤蔓。彼此糾纏的七色集合體,簡直就像是長頸龍。何況不只一隻,而是接連從鐵橋兩側冒出來。
  嚴格說來那些並非長頸龍。
  終究只是由讓人聯想到南方的鮮豔植物聚集而成。不過雖說對方是植物,卻不代表完全無害或感受不到威脅。
  它有大嘴。
  讓人聯想到長頸龍的外表上頭,到處都垂著橢圓形物體。這些東西如鐵處女一般張開,展現凶惡的針刺與尖樁。
  彷彿連大卡車都能吞噬的威脅,它的真面目是──
  「嗚。」
  捕蠅草。
  那些高聳如大廈、鐵塔的東西,原來是將大量鮮豔藤蔓當成糖藝品般捏製而成的超巨大食蟲植物。
  「嗚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已經不是悠哉地說什麼「別用右手的幻想殺手去碰」的時候了。
  左右兩側的七彩食蟲植物,宛如捨身攻擊一般先後湧來。就在此時,隨著一陣甘甜的香氣,承受不住重量的鐵橋乾脆地斷裂。
  什麼現代建築、鋼筋混凝土的可靠程度,已經連糖果也不如。
  「我抓。」
  如果不是吊在大氣球底下的外套比基尼府蘭,喊著有點愚蠢的臺詞把人撈起來,照理說上条已經倒栽蔥掉進一片黑的泰晤士河──此刻已經化為冥府,連裡頭有什麼東西都無法預測的河川。
  「哇……哇!」
  「嗚……」
  上条一叫出聲,他肩上看似在忍耐頭痛的歐提努斯便跟著呻吟。
  「……這是什麼影像?從哪裡洗進來的?纏住流線中心的螺旋。往右兩圈……?」
  也不曉得那樣道具有沒有實體。
  騎著掃帚的亞雷斯塔,有如故事書中的魔女,以輕鬆口吻對少年說道。
  「是葡萄和橄欖喔。雖然還沒掌握細微的規律,不過實在是很有希臘風格的記號呢……雖然葡萄是否真的在古希臘時代渡過地中海是個疑問,不過嘛,大概就像狐狸與胡狼那樣。如果是希臘人的理解與認知就無妨吧。」
  「?」
  「話說回來,注意到了嗎?」
  「注意什麼啊!除了狀況糟糕透頂之外我什麼都不明白啦!」
  「能掌握到這點就行。確實,和之前的『神威混淆』相比,這次的威脅大得多。可能是因為正確連接了吧。不過──」
  銀髮少女刻意地頓了一下。
  「重點不在那裡喔。別被外表華麗的春天恩惠、鮮豔的食蟲植物這些東西引開注意力。問題核心,也就是需要壓制的重心在別處。」
  「?」
  上条拚命抓住氣球吊索,現在不是狐疑地盯著亞雷斯塔的時候。
  如果大意地將目光從奧索拉•阿奎納身上移開,會發生什麼事?
  
  輕巧。
  
  性感神官奧索拉•阿奎納,輕而易舉地破壞了原本也是自己踏腳處的鐵橋,雙腳齊平飄在什麼也沒有的半空中。輕如羽毛,而且無驚無險。陪在人造女神周圍的,則是從水面伸出巨大七色藤蔓,尖端還帶有小型球體的牙刷狀物體。大概是用黏液捕捉飛蟲的毛氈苔類吧,不過上条也不會主動投懷送抱。
  如果沒玩鋼絲之類的把戲,那麼她就是獨自對抗地球的重力。
  飛行。
  視覺上最容易區分物理與超常的奇蹟。用來讓諸神威名傳遍世間的漂亮廣告看板。
  「指尖啊……右手食指左三圈,中指右八圈。」
  順著歐提努斯呻吟般的話語看過去之後,確實如此。上条也看見了,奧索拉的指尖纏著疑似金帶子的東西。
  「以整個身軀的裝飾來看,那個修女自己本身是橄欖樹,指尖的金線則是葡萄藤。確實,不過,具體的信號意義何在?恩惠與瘋狂嗎?和平和血的形象太新了,我聽說過橄欖枝也會用在占卜上……」
  「和撲克牌的神經衰弱一樣,總之先把它保留在記憶裡。右二、左三、右八。這是對應捕蠅草、毛氈苔、飛行裡的其中一個。記下來。如果放水流,以後可是會哭喔。」
  「哼,就不要裡頭有陷阱,像是用哪根手指和關節怎麼彎,讓人注意手指嘴裡卻詠唱著咒語之類的。」
  聽到葡萄與橄欖自然而然會想到奧索拉那身精湛廚藝的刺蝟頭,跟不上這些話題。
  「如果是靠魔法飛行,那麼有好幾種能解除『飛行之力』的術式。」
  「那可是當成克勞利殺手的王牌喔?一定會有什麼安排擋下來啦。」
  亞雷斯塔等人在更高的次元討論時,被留下來的上条依然緊抓氣球,拚命觀察奧索拉。
  既然是與植物有關而飛上天,那麼背後的花環會像蒲公英絨毛那樣儲存空氣嗎?純金理論上可以壓平延展到微米單位的薄度,背上的光環和裹住身體的裝飾也有機關……?不,這種理所當然該腳踏實地的推論方向,或許本身就已受到陸生動物的成見束縛。
  飛行。人類即使過了幾千年依然沒有改變。
  即使到了這個時代,還是會看著畫質粗糙的未確認飛行物體照片、影片而感到害怕。
  (糟糕……)
  上条與幻想殺手相伴已久,讓他光是這樣就能明白自己不利。這隻右手最大的弱點是距離。一旦對手逃出摸得到的範圍,他便無能為力。實際上和右拳相比,腳更是關鍵。嚴禁碰上無法在肉搏戰較量時靠雙腳縮短距離的山谷、壕溝、高低差等。委身於伊西絲•狄蜜特的奧索拉如果能在空中飛,代表上条非常不適合對付她。
  至於奧索拉•阿奎納本人,則是一副喝茶聊天般的悠哉笑容。
  沒有交集,正是可怕之處。
  正因為連一丁點殺氣都沒有,才無法判讀。就連有怎樣的痛楚在等待,該做好何種覺悟都不曉得。
  「哎呀呀,夜晚的倫敦很危險喔。」
  「過來嘍,人類。」
  「來來來,別跑,到這邊來。牽起我的手吧,上条先生。雖然基本上是男賓止步,不過你的話另當別論。呵呵,讓我偷偷帶你到我們的女生宿舍吧。那個大家都歡笑度日,不用擔心任何事的溫暖女生宿舍。」
  「右邊八圈,全力躲開──!」
  上条輕輕將始終抓著自家氣球不放的府蘭踢開,自己利用反作用力跳向另一邊。
  近似斷頭臺的恐怖一擊,從兩人中間擦過。
  以強大張力確保穩定踏腳處的橫渡用鋼索一旦意外斷裂,有如橡皮筋那樣亂彈的鋼索似乎能切斷人類的四肢──這樣的小故事閃過上条腦海。宛如鞭子撕裂大氣般吼叫的鮮豔毛氈苔,似乎並不是以黏液捕食的消極性狩獵工具。那是單純增強過阻力的殺人兵器。就像把鞭子表面弄得有如挫刀般凹凹凸凸一樣,頭部是強化摩擦效果後用來將目標折磨致死的。只要區區一拍,就可以把巨大戰艦當成紙黏土挖個大洞。
  想像一下從頭到腳淋上一整桶的瞬間膠,然後不管皮膚血肉直接把緊貼身體的T恤用力扯下來,或許比較能明白痛苦的程度吧。比菜刀刺進肚子裡還要殘忍萬倍。
  「又一發。」
  就在什麼都沒想的上条差點掉進滿是妖魔鬼怪的泰晤士河時,騎著掃帚的魔法少女亞雷斯塔小妹妹從旁撞了過來。今天第二次的交通事故。隨著一陣誇張的衝擊,半空中的上条飛行軌道大為扭曲,直接撞上排列在河邊的行道樹之一。大量樹枝替他抵銷了墜落的衝擊。
  「咳……嗚噁……」
  「起床,人類,睡覺時間還早。還在戰鬥當中。右八是毛氈苔,這麼一來左三是飛行,一開始看到的右二則是捕蠅草嗎……纏在橄欖樹上的葡萄藤。接下來可以從手勢預測,難得情勢有利怎麼能浪費呢?」
  這種時候,戰爭之神格外正經。
  而且「理解者」也懂得怎麼鼓舞士氣。
  「聽不聽亞雷斯塔的指示,已經不重要了。我問你,想不想幫助眼前那個即將跌落深淵的女人?」
  「……」
  雖然發出呻吟,卻沒有更多怨言。
  刺蝟頭靠腹肌的力量起身。
  話雖如此,卻立刻就有個破壞氣氛的畫面等著。上条看著從天而降的掃帚少女亞雷斯塔春光外洩,大叫道:
  「……喂,混蛋傢伙,那是什麼東西!給我整個解釋清楚。和A•O•弗蘭西斯卡那時一樣嗎!」
  「你們明明完全相反,卻會得到類似的結論呢。愛華斯和克倫佐等級的異種高階生命又不是到處都看得見。」
  「那個是奧索拉嗎?還是別人!」
  「我連葡萄與橄欖的記號意味著什麼都還沒解開。她所看見的世界是什麼顏色雖然只有她知道,不過就我觀察眼球運動所見,應該有認知到外來刺激。然後在這種狀況下,思考與行動的連結被重新亂接一通。直接下令『揍人』會出問題,改成從『進房間時敲門』、『把生蛋敲在流理臺邊上弄破』這種預先設定好的行動扭曲過去,抗拒感會比較輕微。言語和行動之間出現嚴重的落差,也是因為這樣吧。」
  上条聽著亞雷斯塔老師讓人感激涕零的授課,同時將身子從行道樹扎根的花壇上挪開。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到頭來是催眠術嗎?」
  「這就太誇張了吧,讓我想到將亞雷斯塔•克勞利一生簡單評為『超乎常理的壞蛋』的愚蠢記者……而且講真的,恍惚狀態與暗示性質的強化等等又不被認可,嚴格來看應該很難說是催眠狀態吧?」
  居然在這種地方展現領導學園都市的統括理事長那一面。
  「……麻煩的地方在於,雖說會接受外來刺激,可是主觀世界是什麼模樣等不透明的地方很多,能不能精確地用『靈式絆足』對付還是個未知數。這個以五體動作連結彼此的招式就和默劇與星座的聯想一樣,是反過來利用以有限情報填補空白的認知科學腦內處理。」
  「喂,真的假的!在『沒有窗戶的大樓』認真地正面接招變得很蠢耶!嗚哦哦,早知道是這樣我就拜託米娜搖尾巴代替五圓硬幣來催眠我……」
  「……如果這種有自覺的行動就能應付,我亞雷斯塔•克勞利怎麼可能單槍匹馬毀掉滿滿都是怪物的『黃金』啊。刻意替敵對兵器與作戰取個蠢名字雖然是軍方的常用手段,不過你再催眠術催眠術的我可要哭嘍。」
  轟──!一陣彷彿要削掉整片大氣的低沉聲響爆出。光是這樣就讓上条縮起身子,浮在夜空中的奧索拉卻看向別處。背後的純金光環上,纏著南國的鮮豔色彩。她伸出在月光下顯得白皙嬌豔的手臂。背後的光環,放出既像植物藤蔓又似怪物內臟的七色奔流。數公里外的另一個地點,似乎遭到轟炸。
  接連發射。
  蜿蜒河川的另一邊,就是從國會大廈突出來的大笨鐘(雖然現在已經不叫這個名字),由於背對著巨大鐘樓,所以奧索拉背後的光環看起來就像鐘面。
  「她做了什麼……?」
  「唔唔。」
  歐提努斯抱住自己嬌小的頭。
  「左三圈、右兩圈、左五圈、左六圈……還有啊?可惡,雙手的手指一次全部來,記號就亂成一團了,雜訊……!」
  「妳擺出智慧之神的架子想一次全部看清才會這樣。照那個樣子看來,大概可以十根手指同時輸入十種指令吧。不是十人同時,而是十種結果的意思。做好東西全都暫時混在一起的心理準備吧。」
  另一方面,人稱愚者的天才則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想來伊西絲•狄蜜特的第一優先會是亞雷斯塔•克勞利。和大量克勞利災害處於平行立場的我也包含在內,與侵略倫敦有關的一切全部都是。你就想成平均每一發攻擊都能碾掉五十到一百個我。不過嘛,每當她這麼做,『這個我』就會藉由血祭品重組而提昇效能,所以沒什麼問題。」
  河邊有個癱軟無力的身影。
  那位身穿銀鎧罩衫的女騎士。
  「……啊……啊啊……」
  儘管姑且還在訓練成巡邏白金漢宮用的馬匹上,可是與其說她握著韁繩,倒不如說她抓著很粗的馬脖子比較接近。
  大概是因為那種壓倒性的戰力而震驚吧。
  再不然,也可能是目睹那位「騎士派」重鎮米雷茨閣下在戰爭中做出的瘋狂行為,導致被罪惡感壓垮。
  騎掃帚的銀髮少女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笑著。
  「……那位女士已經碰上好幾次了,哦,她就是『大軍的黑子』吧?」
  「?」
  「這是一種戰場上的理論,人類。」
  肩上的軍神也這麼補充道。
  「一定數量以上的士兵團體行動時,必然會出現基於善意良心而違背命令的人。比方說排成一列舉槍齊射時,會有人假裝開火虛應故事,或者明顯挪開準心止於威嚇射擊,類似這樣的案例吧。就算那人是專職的騎士、戰士,殺起人來還是會像逆流而上一樣難受。」
  「另一方面,在怒氣衝天的平民發生暴動或因為恐懼而狩獵魔女之類的情況下,就連老弱婦孺也會爭先恐後抓起武器,若無其事地下手殺人,這同樣是人性。所謂真正的意志──泰勒瑪,可是很難懂的。總而言之,就是那位騎士儘管處於刻意蔓延到英國全土的絕望戰時氣氛之中,依然沒有失去理智。愈是在國家時代讓人變得不是人的緊急情況,那種自我有所覺醒的存在就愈是突出。」
  也就是那種「即使在戰爭中依然會考慮眼前敵兵的家庭」的超級老好人吧。就某種角度來看或許是全人類的希望,反過來講,也很難聽到這種人在戰爭中大為活躍而改變歷史。
  在這種激戰地區發愣只會送命而已。
  「能不能想辦法讓那個人退開啊?要是被流彈波及就完蛋啦!」
  「嗯,幸好她騎著馬。當事人雖然似乎已經恍神,不過只要刺激馬兒,牠應該就會自己逃到安全範圍吧。畢竟在這種時候,不受什麼世俗善惡、自制風氣影響的動物,不會搞錯自己該做什麼事。」
  銀髮少女彈響手指。不,她以指腹摩擦某種乾燥粉末,讓那玩意兒乘風飄出。馬兒往上彈起,有如拿破崙畫像般舉起兩隻前腳,然後載著銀鎧罩衫女騎士奔往別處。
  「油、蠟燭、棒子、粉末、霧。『香(Incense)』的簡化可是建構儀式場地的基礎喔。話雖如此,之後也只能交給野性直覺了。我們這些缺乏野性的人類該怎麼辦?」
  「我們也沒空悠哉啊,變態。能夠自由自在飛翔的奧索拉一旦飛去別的地方,可就碰不到了。變成追人的那一邊對我們不利,她光是保持距離用遠程攻擊牽制,大概就能把我們所有人磨到死。」
  「所以我才問你吧──怎麼辦?」
  對於銀髮少女的問題,依然癱在地上的上条指著倫敦街道一角。
  亞雷斯塔望著遠處那個顯眼的看板,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有個優秀的學生是這種感覺啊。」
  「不能放著奧索拉那個樣子不管。何況你剛剛救了那個人對吧?雖然我沒道理什麼都聽你的,不過這件事另當別論。欠債就要還,最後一擊由我負責。」
  上条不客氣地說道。
  「不過,就算我出聲叫她,奧索拉也不見得會過來。什麼東西最適合當釣餌,你剛剛自己講了吧。能麻煩準備一下嗎?」
  「嗯,也好。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為之,可是不管怎麼樣,若不想辦法解決擋在路上的伊西絲•狄蜜特,就不能繼續往前走。這樣無法接近泰晤士河另一邊的西敏寺嘛。」
  說到這裡,亞雷斯塔的笑容變得有些不同。
  刻意用了使人疏遠的口氣。
  「還有,我對第一名也這麼說過。」
  「?」
  「你也一樣,沒必要奉陪我到最後一刻。行汝所欲為,其將成汝之律法。也就是說,不要去管多餘的限制,不要被什麼莫名其妙的自制風氣綁住,不要受到搜尋結果與社群網站上的贊同者人數拘束,只要朝自己真正認為對的事勇往直前就好。煩惱的少年啊,不要仰賴他人,相信自己吧。無論什麼時代,這都是最佳解答──雖然路途滿是荊棘。」
  「那我就漂亮地收拾乾淨,把你和蘿拉送回莉莉絲和米娜身邊。所以要先處理奧索拉,要是拋下她,就沒有什麼後面的事好談了。除此以外不會有什麼答案,一個也沒有!」
  
  
  3
  
  有別的身影。
  不屬於英國也不屬於埃及,獨自一人壓倒景色的白色身影。
  位置緊鄰以劇院和購物中心等聞名的皮卡迪利圓環。就在特拉法加廣場地標──高達五十公尺以上的納爾遜紀念柱頂端,學園都市排名第一的超能力者一方通行,靜靜地倚著雕像站立。從亞雷斯塔單獨行動那一刻起,這頭怪物也成了孤身一人。
  「……」
  丟臉的「咿……咿……咿」聲,將沙漠夜晚那般的靜謐空氣變得混濁。
  一方通行單手抓著肥胖中年男子的腳踝,將他倒吊在空中。
  「所以。」
  明明是自己動手的,第一名卻一副抓著髒東西的不悅口氣說道。
  「……這氣氛真讓人懷念呢。你就是那個叫赫雷葛瑞斯•米雷茨的狗屎老爹,精心設計出這場該死騷動的屎中之屎對吧?」
  

  
  他在聖詹姆士宮撿到這個笨蛋。
  倫敦市街的廣闊不用多說,但是仔細一看就能明白什麼地方才是要點。第一,不知為何英國的大人物總是想拿有歷史價值的建築當據點。第二,雖然有蠍子、眼鏡蛇、駱駝、非洲象等各式各樣害蟲野獸在幻想風格的倫敦裡漫步,可是大人物所在處總會不自然地遠離這些外來者。
  要沉浸於大都市特有的優越感是無妨,不過要是在叢林裡因為討厭蚊蟲而點起電蚊香,祕密營地可是會瞬間暴露的。
  赫雷葛瑞斯•米雷茨。
  這位高貴的騎士大人,似乎在戰爭時期也會高舉自家的旗幟與紋章,特地昭告天下自己身在何處。一方通行雖然沒涉獵專門的紋章學,不過只要多轉幾個地方累積樣本,很快就能掌握規律。那根本不是什麼能稱為「暗號」的東西。到頭來不過是有限的顏色與記號組合。而一旦弄清楚這些,要怎麼處置就隨自己高興了。停在建築旁的馬車上就有斗大標誌,所以不可能弄錯襲擊目標。
  對方的模樣與其說是個清廉的騎士,倒不如說像個頹廢的貴族。由於他身上實在累積太多脂肪,搞不好連訂做鎧甲的工匠都會摔工具。一旦東西的數量過多,不管是小飛蟲是豪華料理還是金幣山,都會讓人覺得噁心,同樣的道理,光是看見那件全絲綢材質又鑲滿寶石的古風衣裝,就會令人作嘔。
  「怎嗚!啊……怎麼……啊噗!你以為我是誰──嗚噗!」
  這個聽起來還在想怎麼保住早就已經丟光的面子,除了自尊心以外找不到東西能倚靠的聲音,突然中斷了。
  臉、腹部、胸部,嗯,還有其他很多地方。
  一方通行接連踢了倒吊的赫雷葛瑞斯好幾下,讓那具肥胖身軀像沙包一樣晃動。
  「失禁我是沒差,不過悲慘的可是你喔?」
  「…………」
  「要怎麼搞定那個?那是你安排的猴戲吧。」
  「……咿……咿。你和那個修女有什麼關係嗎?說穿了,她身上流的終究不是正統聯合王國的血。只是擅自從外頭跑來,擅自想繼承文化和傳統,靠我們的稅金吃飯,占據英格蘭土地的沒救──欸嘿……嘿嘿嘿……嗚…………」
  話說得勇氣十足,可是到一半就縮了。大概是終於發現愈說愈會惹那頭掌握生殺大權的怪物不開心。
  「目的是利用這場戰爭,送那些看不順眼的傢伙去死?為了讓身邊只剩下有類似想法類似喜好類似笑容的傢伙,把國家一元化。」
  一切都太遲了。
  或許因為渾身都是脂肪,讓他變遲鈍了。
  「你啊。」
  「是。」
  「和認不認識哪有關係啊白痴!你的眼睛連好人和壞人都分不出來嗎?你的整個人生都是鬼話連篇嗎狗屎混蛋──!」
  咚咚咚!又踢了五腳十腳,等到肉軟得差不多之後,一方通行再度開口。
  「懂了吧。這就叫壞蛋,沒這麼做的是好人。學著點。所以呢?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還是什麼都擠不出來,這也就表示,事情一旦發生連你也無能為力是吧?」
  「……………………………………………………………………………………素……素的。」
  「喂。」
  「……………………………………………………………………………………………………………………………………………………………………………………………非常抱歉,肥常抱歉,我已經不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了。要怎麼做才是正確答案?可以請您高抬貴手嗎?咿……咿──」
  已經沒空管什麼威嚴了。明明只要回到自家豪宅就有歷史悠久的超大肖像畫迎接,現在的赫雷葛瑞斯卻只能緊緊抓著凶惡的討債人不放看人家臉色。
  當事者原本或許以為自己機智多謀。
  不過,實際上這傢伙也只是受害於戰爭氣氛的木偶罷了。如果沒發生「這種事」,就能讓妄想停留在妄想,不會考慮讓它成為現實吧。
  當然。
  對於一方通行來說這些都無所謂。
  「這下子等於白跑一趟啊。電極的電池也不太能浪費,算了用不著你啦。」
  「咦,這麼說來……」
  鼻青臉腫的男子赫雷葛瑞斯展現春花般的燦爛笑容,不過這麼做根本上就是個錯誤。
  去街上問一百個人看看。
  ……會有人願意笑著原諒這個大叔嗎?倒不如說,認為放走之後他還是會犯同樣錯誤的人還比較多吧?
  「雖然搞不太懂邏輯,不過本大爺會放棄理解丟下這句話,照理說就意味著事情相當詭異。喂,吃下我這個第一名的直接打擊一二十下還能活蹦亂跳,也就表示你做的防備非常誇張嘍?照你這副奢侈樣,應該不只學園都市驅動鎧甲那點程度吧。」
  「咦……啊?嘿……欸嘿嘿,哪有,還不到活蹦亂跳……」
  「還能說那麼多廢話就夠了。哎呀不簡單,你這傢伙真的是不簡單啊。」
  終於。
  慢吞吞的不祥預感,似乎趕上了。
  與其聽到這種有如用棉花勒脖子一樣的讚美,倒不如給人狠狠地罵一頓。
  因為,接下來一方通行就對著將整個肥胖身軀繃到不能再緊的赫雷葛瑞斯•米雷茨這麼說道。
  「雖然我到目前為止一──直很不爽,可是再怎麼說,找東西發洩時把人家殺掉還是會覺得不舒服吧?會過意不去對不對?這種事就連我也會考慮到啦。我已經學乖嘍,稱讚我一下吧?所以呢,所以啊……」
  「慢……慢著,饒了──」
  「那種我可以痛快揍下去也不用擔心出人命,而且連一公釐罪惡感都不會有的傢伙啊,真的真的讓我打從心底覺得幫了個大忙啊!我內心只有感謝啊,真是謝謝你這個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使盡全力。
  踢出連核避難所正門都能踹開的一腳。
  
  已經是流星了。
  赫雷葛瑞斯•米雷茨的身體,水平飛出一千公尺以外。他劃破夜空,掠過諸多尖塔,撞進倫敦地標時鐘塔四個鐘面之一的正中央。
  隨著壯烈至極的巨響,各地的地震計有了些許誤判。
  一方通行「喀喀」地扭著脖子,伸手碰觸項圈上的電極開關,同時以非常沒幹勁的口氣自言自語。
  「好啦,現在該怎麼辦呢……」
  老老實實地一直「觀察」在夜晚倫敦飛來飛去的亞雷斯塔•克勞利嗎?
  倫敦也是個充滿防盜攝影機的城市。從安全系統那邊蒐集情報如何?如果有人設下機關阻礙,就把那部分一併處理。
  或者。
  沒有比「觀察」亞雷斯塔更好的路嗎?真要說起來,只是照著那傢伙指的路走,真的能超越他嗎?當個只會守規矩的乖寶寶沒有用,可是讓情況偏離得太誇張也沒好處。
  必須咬住他。差不多也該輪到自己出手了。
  怪物再次嘀咕。
  「該怎麼辦呢……」
  
  
  4
  
  上条拖著疼痛的身體,與泰晤士河保持距離。
  無論如何,對於沒辦法自由飛行的少年而言,彼此之間隔著一條大河的場地實在不能說適合他。碰上透過伊西絲•狄蜜特自我強化過的奧索拉,如果在對方有利的場地戰鬥,應該得不到想要的戰果吧。
  不,嚴格說起來並不是「飛行」本身犯規。
  問題終究是彼此的距離、高低差。
  肩上的歐提努斯輕聲說:
  「動作快,人類。雖說不是最優先,可是『一進入視野就會被設定為目標』這點已經得到證實了。」
  「我知道……可惡,奧索拉不會對茵蒂克絲和柏德蔚她們下手吧。」
  「先擔心自己,笨蛋。」
  泰晤士河的這一邊,商業區和住宅區的色彩強烈,和行政中心相比之下地標較少。說到特別的建築,頂多就是最高主教的居處蘭伯斯宮,以及幾間小型博物館吧。
  因此,如果要講這一頭最多人聚集的地標,就會是觀光景點以外的部分。
  
  例如,在首都倫敦裡規模首屈一指的滑鐵廬車站。
  而且不用多說也知道,這座城市擁有全世界最古老的地下鐵路網。
  
  「快跑,趕快衝進去!」
  「妳就不能給個更實際的建議嗎,神明大人!」
  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上条,順著地鐵看板指示來到封鎖的巨大車站出入口,抓住鐵捲門。由於建築本身就是個形似白色石造神殿的藝術品,讓近代保全系統顯得格格不入。當然,上条不會有什麼鑰匙。他根本不在乎什麼警報,打算用槓桿原理把門撬開。
  無法阻止奧索拉•阿奎納飛行。
  既然如此,把對方引進無法利用高低差,也就是天花板非常低的場地就好。不過,要比會輕易崩塌的住家、大廈來得更堅固。儘管無論怎麼做風險都很高,可是在地下作戰至少勝算不是零。在交錯的瞬間,右拳就碰得到。
  夜空中的某一點閃爍。
  「趴下,人類!」
  就在歐提努斯大叫後。
  巨響跟著迸發。某些東西把擋在正面的鐵捲門當成紙屑撕開,衝進站內。「砲彈」有兩枚。首先是騎著掃帚的亞雷斯塔•克勞利,背著巨大黃金花環的奧索拉•阿奎納緊追在後。
  儘管差點遭到飛出來的破裂鋼板斬首,嚇出一聲冷汗縮起頭的上条依舊大喊。
  「該死,計畫這麼快就失敗了。對方先衝進去了耶!」
  「只要能在沒有高低差的場地碰上就好,過程不重要。不要想繞到敵人前面,就這樣順著破壞痕跡追過去。做好隨時都能用右手的準備。一旦追求『確實』自由的伊西絲•狄蜜特折返打算離開,就有高機率碰上。別白費機會喔。」
  理所當然地,往內一看,便能發現這裡是個鋪有磁磚的現代車站。
  對照它形似神殿的外觀後,IC卡車票的儲值機等反而顯得不可思議。
  「纏在指尖上的金線,左三圈代表飛行。說不定用右手去碰就能阻止她飛。」
  「那種速度耶?不要和失去平衡的奧索拉撞成一團才好……」
  儘管倫敦原本就沒什麼普通夜景,連月光都很寶貴,可是封閉後的巨大車站深處簡直像個未知的洞窟。提出這個主意的上条滿腦子都是後悔。可是亞雷斯塔和奧索拉都衝進去了,他也不能逃。畢竟不能摸索前進,所以他拿出行動電話當照明,可是在這種黑暗裡,拿著連笨蛋都分辨得出的光源散步,看起來很像拜託別人來宰掉自己。真是的,愈想愈搞不懂什麼才是正確答案。
  上条當麻為數不多的優點裡,其中一個就是自己想不通會老實詢問身邊的人。
  這種時候,就要靠戰爭之神。
  「為了確保右手能攻擊,要用左手拿手機。光源盡可能離身體遠點,當伊西絲•狄蜜特從黑暗深處瞄準光亮攻擊時,可以避免鮮豔的食蟲植物命中頭或身體。」
  「啊?手機的背光耶?又不是鏡頭旁邊的LED燈之類的。」
  「晚點會解釋,總之要經常開開關關。如果是螢幕觸控或者按正面按鍵那種,你引以為傲的背光會讓你的臉在黑暗中變得一清二楚喔。想接受食蟲植物集中砲火的洗禮嗎?」
  「……要怎樣都可以啦,可是背光被轟掉時該不會連手指也一起不見吧?」
  「另外不要隨時亮著,還不習慣時三秒一次,習慣之後每隔五秒讓它閃一次。熟練之後隔十秒以上也做得到。」
  「為什麼?保留電力嗎?」
  「呆子。如果不想挨那個噁心食蟲植物的集中砲火,就不要直接用光照亮周圍看風景。把它當成相機閃光燈,學學怎麼把每個瞬間烙印進腦袋裡往前進。當然,在黑暗中發光的時間愈短就愈難被盯上。這也是在警告你,即使只亮一瞬間,停在原地同樣沒意義。在閃光的同時動作,腦中影像變模糊後再閃一次。如果決定暫時停下腳步,那就絕對不要閃。」
  「原來如此,很有道理。」
  「不用說,也不要直接用光去照玻璃、鏡子、不鏽鋼之類的東西。在暗處戰鬥,這麼做最容易致命。一旦位置完全暴露,可是會被那傢伙的植物變成絞肉喔。」
  ……不過,僅限於奧索拉的感官還停留在正常人類範圍。如果雙眼張得比人類還大,或者得到了五感以外的感官,那麼就算一片漆黑也能一清二楚。
  不過,實際上學人家(雖然也不知道有沒有學對)反覆用背光閃爍之後,也有許多地方令人懷疑奧索拉是否真的已經克服這片黑暗。大批倒下的長椅、凹陷的販賣機、看似金屬摩擦磁磚牆壁的痕跡、破碎的天花板日光燈。雖然或許是因為在封閉空間飆出那種速度,不過到處都能見到看似擦撞留下的痕跡。從後追趕很簡單,不過反而會讓人擔心。
  從隨處可見的痕跡看來,亞雷斯塔似乎已經成功將奧索拉引向地下。
  「沒問題吧……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橄欖葡萄的,可是奧索拉那身裝扮跟舞孃沒兩樣吧?那個叫伊西絲•狄蜜特的難道不在意宿主嗎?」
  「喂,人類,你的青春期妄想力連這種時候都不會停啊?」
  「妳也包含在內啦,笨蛋。奈芙徒絲也好娘娘也罷,女性神明怎麼都是些不在意防具的傢伙啊?」
  被嬌小軍神扯著耳朵的上条,走下靜止的電扶梯前往地鐵區。牆壁上看似摩擦造成的傷痕,就這麼往月臺彼方的隧道延伸過去。
  「小心點。」
  「我說啊,歐提努斯。妳覺得電車在這種狀況下還會行駛嗎?」
  「雖然不太可能按照班表,可是什麼『騎士派』、『清教派』從後方運送補給物資過來的臨時貨運列車不見得是零。真要說起來,我講的其實是觸電。在地鐵隧道裡如果踩到供電用軌,也就是所謂的第三軌,可是會變烤肉喔。」
  「……」
  「這種電雖然好像不到一千伏特,但是千萬別拿亞雷斯塔那個笨蛋在氣球上用的玩具電擊槍來比。這是能推動列車的強力電流,如果碰到,正常來說可是會死喔。」
  上条愈來愈覺得自己提議時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只能祈禱到處亂撞的亞雷斯塔和奧索拉不要渾身抽搐倒在地上。
  儘管無法想像做出這種事究竟會觸犯幾條英國法律,上条依舊小心翼翼地從月臺下到鐵路上。
  更加濃密的死亡氣息,悄悄靠近。
  只走到距離車站月臺大約二三十步左右的地方,他就滿是後悔了。
  「開玩笑的吧,喂……這麼快就碰到岔路喔?不是單一路線啊?」
  望著從混凝土裂縫鑽出來的小花,心想「在這種地方也能堅強活下去啊」的上条不禁發出呻吟。
  相對地歐提努斯則是──
  「有倫敦的地下鐵路網可是全球最古老喔。經過改建改建又改建之後,已經拓展到像蜘蛛網一樣。連負責維修檢查的鐵路相關人員也無法掌握的廢棄路線、站點並不罕見,如果是英國清教那些人,說不定會改裝成訓練所或藏寶庫吧?」
  ……自己可是預定要從後追趕奧索拉,然後看準在某處交錯的瞬間揮出右拳。如果是狹窄的單一隧道,就可以抓住掉頭時機揮出決定性的一擊;可是換成別說前後左右,連立體交叉都有可能的大迷宮,預判難度截然不同。即使打算追趕,也不曉得什麼時候背後會遭到奇襲。
  「歐提努斯,妳能不能靠奇怪的頭痛還什麼去解讀奧索拉的位置或動靜啊?」
  「呆子,這和心電感應或通靈不一樣。『纏在橄欖樹上的葡萄藤』這種意象,只是我用整個視野大致捕捉那個修女的指尖變化,接著腦中下意識地跳出警告而已。就像在一個字裡封入多種意義與情景的象形文字那樣。換句話說,如果她本人不在就派不上用場。」
  當然,現在的狀況對奧索拉那邊來說,應該也是出乎意料。
  這種突襲沒辦法重來個好幾次。
  一旦奧索拉脫離地鐵隧道,注意到高低差優勢而留在有利的夜空,那就完蛋了。上条這邊會無計可施。
  「右和左,是哪邊的隧道啊……雖然牆上有痕跡就是了。希望奧索拉不要來個大迂迴繞到背後就……」
  「(笨蛋,不要停在原地揮動光源!)」
  真要說起來,己方根本沒有什麼主導權。
  分兩邊的隧道其中之一,深處有某種東西閃動。
  
  轟──!
  互相纏繞的鮮豔藤蔓,彷彿要淹沒整條隧道似的湧來。
  
  許多狀似血盆大口的捕蠅草張開。
  毀滅一切的破壞化身逼近。
  已經不是考慮什麼「敵人怎麼樣」、「攻擊會怎樣」的時候了。這個狀況比列車突然出現還嚴重。簡直就像用水管把水灌進蟻窩。整條隧道擠得毫無空隙,即使靠到牆邊也躲不開。
  「嗚哇──!」
  也沒空考慮右手如何如何。
  如果這裡是單一通道,這一擊就會讓人變成絞肉。總而言之,上条連忙衝進分岔的另一條隧道。明明已經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擠壓空氣產生的暴風,依舊讓他們所在的那條通道跟著遭殃。上条差點就被壓縮空氣吹走。
  「放開我,沒能搞定的奧索拉就在另一條隧道啊!」
  「住手,哪有人正面衝上去啊,笨蛋!會在無處可逃的直線單方面被磨到死喔,我們根本沒有縮短距離的機會。即使拿右手擋也有極限。愚蠢的失誤也好,惡夢般的偶然也罷,只要挨上一發就會完蛋,難道你忘了這點嗎!」
  這麼一來,似乎只能在已知目的地的情況下,在複雜糾結的地鐵隧道裡繞路了。
  可是──
  「來了,人類!」
  「啊?又來啦?」
  上条鑽進金屬軌道已經歪掉,不知還有沒有在使用的窄隧道,越過明明是地下鐵卻十字交叉的危險地點,逃向Y字的分流。每當通過一處交會點,淹沒整條隧道的食蟲植物奔流就會湧來。他只能拚命逃跑,甚至擔心起這樣轉來轉去會不會迷失方向。
  牆邊,某樣東西在背光照耀下,產生平滑的反光。
  「哇,那什麼啊!」
  「別擔心,只是塑膠布。這邊似乎是比較老舊的區域。」
  肩上的歐提努斯,聲音聽起來又像傻眼又像讚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日本和英國都選用藍色塑膠布。
  「果然,天花板也有些地方遮起來。或許是在等著修補,所以弄個應急的遮雨手段。」
  「也有些軌道歪了。已經沒在用的區域,還會花大錢做工程嗎?」
  「因為會連到還在正常行駛的地方吧。如果放著不管,會成為黴菌和腐蝕的溫床,排水沒搞定還有可能變成地底湖。鋼筋混凝土也是,如果出現小裂縫導致水滲進去,裡面的鋼筋沒多久就會斷掉。」
  或許是隧道本身太窄,所以和泰晤士河上空不一樣,食蟲植物沒辦法像鞭子一樣甩動,這點勉強算幸運吧。
  不,假如只是單方向射出,情況就變得有點詭異了。
  「……我說啊,歐提努斯。」
  「(噓。)」
  「怎麼講,也發射得太誇張了吧?就算倫敦的地下鐵路鋪得像蜘蛛網一樣,就算奧索拉一邊到處亂撞一邊高速移動,再加上暗成這樣!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確實,打從進隧道以後,腦袋裡就一直沒有成像。雖然合理,可是在這種迷宮中,她要怎麼掌握住我們的位置?即使繞了一大圈照樣能從隧道另一頭出手,代表不是單純盯上背光,可是在回音這麼多重的隧道迷宮裡也不太可能靠聲音。)」
  或許從根本上就弄錯了。
  奧索拉•阿奎納或許用了更噁心的手段。
  「……」
  上条當麻打破和歐提努斯的約定,停在原地開啟手機背光。不是一下一下的閃光,而是危險的持續照明。他試著揮動光源觀察周遭,不過理所當然地,動作那麼大的舞孃風格奧索拉並未躲在簡單易懂的角落。眼前所見只有混凝土地面與生鏽的鐵路,天花板上滿是從蒸汽機時代累積至今的汙垢與煤灰,生命力強韌的雜草從牆上裂縫鑽出,還有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扁空罐。
  「?」
  上条注意到其中一樣東西。
  「我說啊,歐提努斯,我偶爾會看人家部落格的照片放鬆一下,像是超有毅力的蒲公英還什麼的。」
  「怎麼啦,人類?這種時候還閒扯。」
  「……花草從柏油路或混凝土縫隙長出來,嗯,我覺得有可能。不過,地下鐵隧道裡也能長出雜草嗎?連這種完全沒有陽光的地方也行?」
  「難道說……」
  就連坐在少年肩上的嬌小「魔神」,也不由得呻吟。
  「難道那個植物混蛋,就是用這招嗎?」
  
  
  5
  
  「原來如此。」
  蕾薇妮雅•柏德蔚撥了撥及肩金髮,這麼說道。大概是頭髮沾到那些有如霧一樣飄散的銀沙吧,她顯得相當不悅。
  她沒有輕率地踏入滑鐵盧車站。
  只要女騎士沒追來就沒問題。此刻她所盯著的,是設置在路面的金屬柵。用來讓地鐵設施內那些沉悶空氣往外流的排氣口。
  上頭纏著大量外觀類似豆芽的白色細鬚狀物體。
  不知道是根,還是藤蔓。
  或許即使盯著植物圖鑑,也永遠辨認不出正確的品種。
  無論如何。
  連這裡都看得見痕跡,本身就意義重大。
  柏德蔚半是傻眼地嘀咕。
  
  「……該死的伊西絲•狄蜜特,難道它把食蟲植物的根還是藤蔓灑遍了整個倫敦地下鐵路網嗎?」
  
  雖然實際情況不明,不過有人認為,如果自由立體交錯的倫敦地下設施區域整個拉成一直線,可以繞地球兩圈半。某位埃及女神連已經死亡的其他神祇都能喚回,某位希臘女神則被認為權限大到能放行全世界的春天。而且伊西絲•狄蜜特已經不僅僅是其中之一。由絲綢與黃金妝點,掌握整個行星水與綠地的綠洲女神,就擁有那種能在一瞬間掌握區區地球兩圈半的力量。
  「嗚!」
  「……呃。」
  再次會合的茵蒂克絲與烏丸府蘭同時發出呻吟。
  兩人的共通之處,就是她們都在英國清教待了很久,而且都曾經被蘿拉•史都華動過手腳奪走控制權,不過柏德蔚能看穿嗎?
  地球兩圈半根本不放在眼裡。無論奧索拉•阿奎納的本體站在哪裡,她都能在隧道網的任一處設置「砲臺」,隨意用交叉火網招呼敵人。
  只要長出葉子,就能當成「耳目」,將整個薄薄的葉片當成鼓膜讀取空氣振動;只要能進行光合作用,就能解讀照明的光亮與空氣中的氧氣與二氧化碳濃度……換言之連呼吸都讀得到,能夠從各種角度搜尋獵物正確的所在位置。
  「他們原本或許是為了解決高低差問題,才選擇天花板較低的地下鐵。」
  但究竟是誰把誰逼到絕境呢?
  亮出新的王牌,會讓局面大幅度改變。
  「這麼一來,裡面就變成真正的地獄嘍。貨真價實的地獄。」
  
  
  6
  
  噗噗噗噗!厚重的混凝土牆,就像有地鼠在裡頭鑽一般產生蜿蜒隆起。
  大概是連「隧道」這個外觀都不堅持了吧。
  比上条手臂還粗的藤蔓,有如行道樹根部擠開路面柏油似的鑽破牆壁與天花板,撞飛看似遮雨用的厚塑膠布現身。前端有某種鼓起的東西。比平衡球還大的袋子上,附有牛奶壺般的上蓋。
  「是豬籠草!別被它溶掉!」
  上条才剛拔掉牆上長出的雜草,肩上的歐提努斯立刻大叫。
  沉重的植物袋打開蓋子,就像甩動裝有血和內臟的水桶般潑灑可疑液體。如果要形容,應該接近凶惡的胃酸吧。液體一落地,登時冒出藥品般的白煙──鐵軌和混凝土溶解了。
  那種東西一旦潑到身上,當場見骨。
  剛才那株草大概是擔任耳目的角色吧。在攻擊前拔掉,讓對方的判斷出了差錯。可是這招不見得能一直奏效。真要說起來,上条就連當成耳目的葉子藏在哪些地方,總共藏了多少都完全不知道。
  「開什麼玩──」
  「『接班人』會自己產生,不要大意。小心腳邊,人類!」
  少年正想逃跑時,戰爭之神再度大叫。如果沒聽從建言改變下腳位置,尖銳的突起物就會把橡膠鞋底連同他的腳一起刺穿──地上有許多比拳頭還大而且長滿針刺的硬殼果實。
  「畢竟鐵菱一詞就是來自堅硬的果實。你差點直接踩在原始版陷阱上喔,人類。這種時候失去移動能力就完蛋了。」
  「現在可不是每逃過一劫就鬆口氣的時候。這根本就是充滿食蟲植物的死亡森林,熱帶雨林大迷宮啊。奧索拉她到底躲在哪裡!」
  周遭隱約瀰漫著一股甜香。
  整片空氣都變了個樣。
  既然整個倫敦地下都鋪有根或藤蔓,那麼在最糟糕的情況下,現在的奧索拉說不定能夠讓整個英國首都──半徑數十公里的範圍內全部下陷、毀滅。儘管伊西絲•狄蜜特屬於守方所以成為現實的可能性不高,不過這樣能說明奧索拉的力量有多強。已經完全超出個體的範疇了。
  光是逃離眼睛可見的威脅,無法確保安全。
  整個隧道網,此刻都在奧索拉肚子裡。
  「這裡是……?」
  見機行事地不斷逃竄之後,總算來到一個比較寬敞的地方。
  大概是因為原本有好幾條路線同時行駛吧。儘管面積相當於足球場,卻設置了間距相等的石柱支撐低矮的天花板,所以不會讓人覺得特別寬廣。這裡像調車場一樣有好幾條路線並行,牆邊則有好幾個半圓形隧道口。可能是因為有點年代,天花板上塗了一層厚厚的煤灰。也許是蒸汽火車時代就有的吧?這麼一來,像補丁的藍色塑膠布顯得更為異樣。
  而且。
  手機的背光,照出一個背靠方形柱子坐著的嬌小身影。
  「亞雷斯塔!」
  「……」
  聽到上条的呼喊,銀髮少女慢吞吞地抬起頭。沒有霸氣。由於不能脫掉衣服檢查,所以不知道傷得多重,但應該不是毫髮無傷。
  外套與上衣處處貼有比籃球還大的物體。若要形容,就是古代那種用來奪走囚犯、奴隸自由的鐵球。看來是被類似蒼耳的植物絆住,在無法動彈時遭受集中砲火攻擊。能夠以肉身承受折斷鐵橋的奧索拉猛攻卻還四肢俱全,已經證明了亞雷斯塔的超乎常人。果然這傢伙也是個怪物。
  奄奄一息,閉著一隻眼睛的銀髮少女,睜開惹人憐愛的嘴唇。
  「……不……是……」
  「妳說什麼?」
  「不是物理。小心,那是更……」
  「喂,有聽到吧?亞雷斯塔,不要嘀嘀咕咕的,用點頭或搖頭!喂,我在叫你啊!」
  對方似乎沒聽進去。
  銀髮少女身子一斜,隨即像壞掉的人偶般倒在地上。手腳和短裙外攤,腰部一帶扭曲到讓人不忍看,就這樣一動也不動。
  不是物理。
  「……真是的,對我這個神高談闊論什麼橄欖葡萄的,卻三兩下就變成這副德行。究竟是聰明過頭,還是無論碰到什麼都會堅持己見的愚蠢『人類』註定如此呢……」
  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或者該說,值得特地提出來嗎?真要說起來,奧索拉•阿奎納用的是伊西絲•狄蜜特,這不就是魔法相關的東西嗎?
  「除了多處割傷與化學性燒傷之外,似乎還撞到頭。別隨便搖晃喔。只有這點程度已經是奇蹟了,何況還是主動拖怪。」
  上条正想抓住少女肩膀把人扶起時,歐提努斯便出聲警告。
  就連那個亞雷斯塔•克勞利,也落得這種下場。
  已經不能躲在大人背後。接下來,真的只能靠上条當麻。
  「……歐提努斯。接下來沒有任何保證。妳看準時機溜到地表比較好,那種尺寸應該有很多捷徑能走吧。」
  「少開玩笑了,人類。我的座位在你肩上,如果要保住我就想盡辦法活下去。」
  一道撕裂空氣的尖銳聲響傳來。
  黑暗深處有東西在。
  「右八圈。可是應該還有其他已知的。」
  不需要特地把手機轉向。大概是包進了和螢火蟲一樣的發光物質螢光素酶還什麼的吧,整片相當於足球場大小的空間泛起一陣淡淡的綠光。然而肩上的歐提努斯並未仰賴光帶來的恩惠,輕聲這麼說道:
  「注意。」
  「……」
  「左六圈。敵方提供的光源靠不住,她可以主動撤掉。如果不想在突然大停電一片黑暗不知所措時被人家打穿全身要害,還是要隨時確保自己的光源。」
  在泛起淡淡光亮的寬敞空間另一邊,某人從數不清的並列隧道之一走來。由複數毛氈苔鞭護衛的花之女神。誘人肢體交給絲絹與黃金妝點,宛如象徵著豔麗綠洲的美女。
  「哎呀哎呀,真巧。」
  這位雙掌在豐滿胸部前闔十,背後又有巨大花環的女性,面帶微笑一步步接近。右手腕上纏了五圈的金手鐲閃閃發光。
  胸前單薄的十字架,配合著步伐晃動。
  現在的她,並未像先前那樣飛行。
  右手食指、中指,左手中指。除此之外,連無名指上也纏著金線藤蔓。
  左四圈。
  不曉得是學到在低矮隧道裡這麼做不利,還是已經徹底支配整個地下空間所以不需要。隨著「啵啵啵」的奇特聲響,巨大花朵堵住了所有隧道口。
  肩上的歐提努斯悄聲警告。
  「……捕蟲堇。既然光是花朵就那種尺寸,代表有黏性的葉子會填滿整條隧道。可別隨便逃進去被困住喔。」
  這麼一來,地下空間裡便建好一座無處可逃的競技場。
  「即使硬是在夜晚的街上逛,一般的觀光景點也幾乎都關門了。只要泡個舒服的熱水澡再鑽進溫暖的被窩睡一覺,早晨轉眼間就會來臨喔。放心,可怕的東西我會全部趕跑。」
  「……」
  「呵呵,先從解決時差問題開始吧?需要的話,我可以在旁邊替你唱搖籃曲。」
  伊西絲•狄蜜特。
  能夠隨意在任何地方設置「砲臺」三百六十度自由自在開火的她,為什麼會直接露面?就某方面來說,女神明明也可以自己逃到地表。
  理由很單純。
  倒在地上失去意識的亞雷斯塔手裡,就像拔草似的握著植物──女神灑出來當成耳目的東西。想來不只那一株。亞雷斯塔將監控這片寬廣空間的雜草,拔得一乾二淨。為的是製造一個伊西絲•狄蜜特本人必須親自出馬的黑盒子。
  留下了機會。
  絕不能白費。
  「(迷彩嗎,還是其他地方也會同時發動攻擊呢?提高警覺,人類,她充當橄欖枝的手指上,已經纏了好幾種代表葡萄藤的金線……)」
  上条聽著歐提努斯在耳邊提出的建言,同時看向正面。
  「……奧索拉•阿奎納……」
  「好的。請盡情享受霧與魔法與紅茶之都,倫敦。」
  在她胸口的十字架。
  宛如受困的內心一般,隨著那張感覺有些不搭調的笑臉微微搖晃。
  鮮豔色彩纏上背後光環,大量的醜惡藤蔓就像內臟往外噴濺似的竄出。
  
  
  7
  
  說實話。
  即使上条當麻和奧索拉•阿奎納正面衝突,或許還是沒有什麼勝算可言。不能飛,爭取不到高低差優勢又怎麼樣?真要說起來,光是讓七彩植物纏上背後光環,對方就能揮舞多條狀似長頸龍的食蟲植物藤蔓。
  橫向一掃。
  這畫面有如毫不留情推倒大家拚命排好的骨牌。一條「長頸龍」,無情地打爛數十根支撐廣大空間的石柱,就這麼撲向上条的身軀。
  像腫瘤與氣泡那樣從各個角落冒出來的捕蠅草,宛如鐵處女般邪惡地張開。
  「嗚哦哦哦哦哦哦啊──!」
  只能大喊著揮舞右手。
  儘管色彩斑斕的食蟲植物大軍一碰到就會變成褐色並枯萎斷裂,然而有件事不能忘記。說穿了,從光環竄出的總共有十二條。其中一兩條枯萎,對整體戰局能有什麼改變?
  「十二?」
  「不要上當,純看種類的話只是單一攻擊!一根手指往右兩圈就能全部搞定!」
  沉重的聲響迸發。
  有如拳擊手直拳的三發「長頸龍」接連奔來。就在上条避過兩條還用右手解決一條時,又有一發畫了個大圈殺來。
  無法全部判讀。
  以拳擊來說就是勾拳。不,是瞄準側腹的重擊。雖然好不容易才免於被捕獸夾形狀的葉子咬中,卻無法避開衝撞。結結實實吃上一記的上条當麻,就像風吹起的紙屑般飛了出去。
  肋骨一帶傳出沉重的「喀喀」聲,上条肺裡的氧氣幾乎全擠光,連慘叫的自由都沒有。他在混凝土地面上彈了好幾下。沒有鞭子那種「彈力」或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力道十足,身軀大概會和石柱一樣粉碎吧。
  「啊……咳咳……咳咳…………!」
  他在地上翻滾,接著因為呼吸困難而猛喘氣,然而事情還沒結束。
  奧索拉連開場那十二發奇蹟都沒消化完畢。
  「嘿喲。」
  隨著一個悠哉的聲音,上条與性感美女對上視線。
  女子胸口的十字架晃動。
  ──儘管刺蝟頭此刻處於仰躺姿勢。絲綢與黃金妝點的金髮美女,倒掛在低矮的天花板上。之所以傳來詭異的扭曲聲響,大概是因為她踩著防漏雨的藍色塑膠布吧。
  飛行。左三圈,對方並未放棄這個選項。
  剩下的七條捕蠅草同時解放。感覺上來說,就類似為了提高散彈槍傷害所以特地貼身開火吧。當然,一次七條撲來,只靠一隻右手沒辦法處理乾淨。
  「快躲開,人類!」
  「──!」
  只能奮力往旁邊滾。藤蔓集合體追趕在後,接連打穿混凝土地面。近似火神砲掃射的破壞痕跡,就像把點和點連在一起般拉出一條線。
  對於奧索拉•阿奎納而言,剛剛那只是一次行動。
  纏繞在橄欖樹上的葡萄藤象徵,想怎麼變就怎麼變。
  大概是認為沒有立刻解決也無妨吧。或者該說,連她本人有沒有正在戰鬥的自覺都看不出來。這位將大片白皙有光澤的肌膚裸露在外,臉上還帶著和藹笑容的美女,眼裡的世界不知究竟是什麼樣子。
  「奧索拉!」
  「左八?小心戒備,人類,沒看過的圈數來了!」
  即使想瞄準著地瞬間,在各個角落綻放巨大花朵的大王花盾牌依舊會攔住上条腳步。
  當然,不會就此結束。
  「呵呵。」
  就在緩步接近的奧索拉鄰近處。許多巨大物體切開低矮的天花板垂下。
  帶著笑意的修女在胸前闔起雙手。掌心沒有接觸,只有十指指腹貼在一起,金色藤蔓則纏在指尖上。
  (那是什麼?右六圈,還有左七圈?)
  「那麼該從哪邊介紹起才好呢。嗯,總之別待在這種陰暗潮溼的地方,到上面去吧?」
  石榴、鳳仙花。
  膨脹到比奧索拉身軀還要巨大的果實,有如指向性地雷般爆開。
  根本沒有右手出場的餘地。
  多達數百枚的小型「子彈」,不是點也不是線,而是整面灑過來,化為一堵牆砸在上条當麻身上。
  「笨蛋,人類!」
  看見倒在地上手腳顫抖的刺蝟頭,抓住他衣服的巴掌大歐提努斯大喊。
  「保護不成戰力的我有什麼用,反正你倒下我也會跟著完蛋啊!」
  再怎麼向連爬都爬不起來的上条抗議,也沒辦法重來一次。就在拚命要壓抑身體痙攣的少年眼前,依然掛著溫和笑容的金髮美女雙腳離開了混凝土地面。
  色彩斑斕的藤蔓,纏上她背後的黃金光環。混合。歐提努斯無法完全跟上同時出現的複數信號,頭痛地皺眉。
  「……思考。」
  然而在這種時候,戰爭與魔法之神振作得很快。
  不管感情的雜訊有多紊亂,無比冷靜的思緒依然持續運轉。
  「思考,人類!管他什麼葡萄,什麼橄欖。無中不會生有,那種強大一定有祕密。換句話說,那個女孩應該也有支付代價才對。這種命運能容許嗎?亞雷斯塔救不了女兒,人類女孩在不知不覺間付出了代價,你什麼也做不了白白送命,而我又要孤單一人……我不接受。一切的結局都如那個不在場的大惡魔所料──這種事我絕對不接受!」
  「……」
  這句話,讓還倒在地上的上条為之動搖。
  轉眼間,手指不再顫抖。
  所以,他能夠輕撫抓著上衣吶喊的嬌小「理解者」。
  「人類……?」
  有件事令人介意。
  「神威混淆」確實強大到了極點。光是伊西絲•狄蜜特一個就如此誇張。拉•宙斯、歐西里斯•黑帝斯、泰芙努特•阿緹蜜絲、瓦切特•勒托……如果這些全都和人類宿主融合以正確的方式出擊會是什麼樣子?不管湧進多少克勞利,大概都能哼著歌全部擊潰吧。
  實際上,沒有變成這樣。
  根據接下送貨委託的蕾莎和柏德蔚所言,似乎是由於焦躁與誤解,導致搬出大英博物館的「神威混淆」沒有按照正確的方式啟動。沒有和人類融合,而是連接依存於土地的什麼地脈、龍脈,以不完整的狀態運用。
  那麼。
  既然如此。
  「……麼……地方……弄錯了……?」
  此時此刻,斑斕藤蔓正覆蓋到奧索拉背後的巨大光環上頭。宛如填補圓餅圖一般,緩慢而確實。食蟲植物持續裝填,彷彿要將弓拉到滿似的。不,纏上指尖的金線數量很多。說不定目標不只上条,還會同時襲擊身在別處的其他人。
  這次的規模恐怕前所未見,挨上一發就會完蛋。
  將上条當麻這種脆弱的生命當場粉碎。
  「具體來說,為什麼『神威混淆』會需要人?」
  即使是對魔法一竅不通的上条,依然大致想像得到。在人類體內流動的力量,以及在大地之中流動的力量,感覺起來規模應該是大地贏。儘管如此,伊西絲•狄蜜特卻選上了人。為什麼?更別說奧索拉•阿奎納與雅妮絲、露琪亞等人不同,照理說她根本不是那種擅長戰鬥的人。
  換言之,不是看灌注在內的力量有多強。
  也不指望有神裂火織與後方之水那種得到認可的「聖人」、歐提努斯與奈芙徒絲那種達到頂點的「魔神」等特殊加成。
  「我說啊,奧索拉。」
  「什麼事?」
  「妳為什麼會那樣?」
  「嗯?有什麼好奇怪的嗎?地下鐵隧道這種地方,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列車衝過來,會想讓遠道而來的客人遠離危險地點,不是很自然的反應嗎?我們快點到上面去,往女生宿舍移動吧……?」
  她微微歪頭,胸前的十字架跟著搖晃。
  對於自己幾近裸體的穿著也好,所做出的殺傷性行為也罷,奧索拉似乎都沒有產生任何疑問。或許在她腦中,什麼東西接到哪裡──總之就是連結方式,有自己的一套邏輯。
  沒錯,這裡也有問題。
  實際上,奧索拉•阿奎納握住伊西絲•狄蜜特的來龍去脈,上条當麻不清楚。只不過,假如不是和獻祭沒兩樣的強迫中獎,那麼奧索拉應該是基於自身意志握住伊西絲•狄蜜特,為了大家挺身而出面對湧來的克勞利災害。
  話雖如此。
  ……可是,為什麼奧索拉的認知會有偏差?她的狀況,和手腳遭到操控,被迫傷害同伴的A•O•弗蘭西斯卡不一樣。和啟動自動防衛機制保護魔道書圖書館的茵蒂克絲應該也截然不同。理應是一開始就下定決心戰鬥的奧索拉•阿奎納,失控的理由何在?
  除此之外,還有超越者說過的話。
  亞雷斯塔克勞利說,不是物理。
  歐提努斯說,無中不會生有,那個女孩在不知不覺間付出了代價。
  「……」
  或許,這一切代表一個答案。
  假如它們全都連在一起,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難道說──」
  
  轟──!
  複數種類的混合。奧索拉•阿奎納放出了色彩斑斕的十二發連續攻擊。
  
  
  8
  
  坐立難安。
  雅妮絲桑德斯衝出大英博物館正門,但是災厄早已不見蹤影。
  不知是飛上夜空,還是鑽進地下。
  一陣沉重的震動,從下方將混進幻想埃及而不安定搖晃的整片倫敦景色往上頂。腳步踉蹌的雅妮絲東張西望,接著盯上不自然地停在附近的四輪傳動車。
  「喂!」
  「咿──!什麼啦什麼啦,外國話好可怕!」
  另一方面,對於跑到車外倚著駕駛座車門的濱面仕上來說,即使對方只是個頭很小的少女也一樣。看見語言不通的人氣勢洶洶地質問,會怕也是難免。
  「附近有沒有……呃,那個,該怎麼說明才好……總之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女人!就……全身閃閃發光打扮成異教女神風格的女人!」
  「講那麼快聽不懂啦──!」
  某個看不出半點知性的人似乎只能含淚大叫了。
  隨後趕到的眼鏡修女──阿嘉妲,目睹慘狀後連忙介入。
  「麻煩等一下,雅妮絲修女!那個,他雖然看起來非常愚蠢,不過好歹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他開車,我們早就被克勞利災害吞掉了。不能不顧這份恩情!」
  「但是在扯這些東西時和奧索拉修女的距離也……!」
  「正因為急迫,才更需要慎重地問出正確情報,不是嗎!」
  兩人爭論的期間,濱面仕上只能像個小動物一樣發抖。
  如果有人戳他,他有信心自己一定會尿出來。
  「……這是怎樣在陌生土地上被外國人圍住聽她們用一堆咄咄逼人又沒辦法理解的話你來我往實在好恐怖該不會是在討論要煮我還是要烤我吧該怎麼辦……?」
  這個時候。
  ……如果望向汽車後座車窗,看見理所當然窩在裡頭的全身繃帶與迷你旗袍,雅妮絲和阿嘉妲所走的路或許會產生重大改變。
  然而不知是幸或不幸,命運沒選上她們。
  首先是阿嘉妲跑向小動物濱面,遭到粉紅夾克搭毛衣的瀧壺無言地瞪視。
  雅妮絲輕輕嘖了一聲,望向夜空。考慮到現在要找的人,只是理所當然地調查地面有哪些路可走還不夠。她也有可能飛上天。
  不能放著不管。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能夠體會。
  實際上,面對伊西絲•狄蜜特那時,有動作的不只一人。雅妮絲自己辨認得出的,就有與信仰無緣的送貨人歐莉安娜•湯森、因為不是戰鬥人員而陷入死胡同的奧索拉•阿奎納。
  以及她自己。
  ……如果沒有人自告奮勇,也只能自己伸手握住那東西。雅妮絲是這麼想的。她畢竟是兩百五十人的領袖,不能推給同樣處境的露琪亞與安潔莉娜等人。話雖如此,卻也不能拋下接納自己與同伴的英國。如果不使用伊西絲•狄蜜特就無法保護珍視的東西,那麼雅妮絲應該會伸出手吧。即使以修女的價值觀來說,那是種相當於禁忌的力量。
  只是時間上差了那麼一點。
  如果出了什麼差錯,握住那東西的人就有可能變成歐莉安娜•湯森,也可能變成雅妮絲•桑提斯。
  正因為如此──
  (不能推給她……)
  雅妮絲咬牙切齒,可是,沒有搜索的頭緒。
  (即使有什麼東西在背後推了一把才導致這種不自然的發展,依舊不能把一切都推給她一個人!我知道,其實我知道,我知道那股壓力有多麼沉重、難受,正因為這樣!)
  「濱面。」
  這時,在旁邊發呆的黑髮妹妹頭少女以日語說了些話。
  「如果沒什麼特別要做的事,跑遠一點比較好。」
  砰──!原先嵌在路面的金屬柵被炸上天。地下鐵排氣口的蓋子。嚇了一跳的濱面回過頭去,戴眼鏡的阿嘉妲則是抱住他用身體掩護。緊接著從地下探出頭的是……那是什麼?以輪廓來看似乎有頭和四肢,然而雅妮絲當下還以為是一整團鮮豔的內臟混合物。儘管有股奇妙的甜香讓人感到反胃,不過仔細一看,似乎是捕蠅草與毛氈苔等多種食蟲植物纏在一起而成。
  「咿!」
  縮在阿嘉妲懷裡的濱面仕上嚇得說不出話。
  修女則就這麼喊道:
  「雅妮絲修女!快點逃跑!」
  這時候。
  雅妮絲•桑提斯內心在想什麼呢?或者,她是在想搞不好能得到尋找奧索拉•阿奎納的線索;或者,她是在想,不能讓與奧索拉•阿奎納有關的東西殺害平民百姓。
  已經連少女自己都不明白了。
  比鱷魚更凶惡的捕蠅草張開血盆大口,往雅妮絲的頭蓋下來。滿是針刺的大嘴,就像要把她攔腰咬斷吞下肚似的闔上。
  緊接著。
  出現了。
  
  清脆的「砰」一聲。
  
  「咦……?」
  反倒是雅妮絲驚訝地出聲。
  巨大食蟲植物的大嘴,在接觸少女嬌嫩肌膚的前一刻,有如被隱形牆壁彈開似的大幅後仰。簡直就像硬是以人的牙齒去咬混凝土磚塊一樣,反而自己受到了傷害。
  然而,這並不是因為雅妮絲•桑提斯本人做了什麼事。
  她不是上条當麻,沒有幻想殺手那種東西。
  這麼一來?
  
  
  9
  
  「嗚。」
  那種清脆的聲響,同樣在地下鐵隧道裡響起。
  奧索拉•阿奎納。從她背後光環放出的十二連擊來勢洶洶。
  只靠上条一隻右手不可能處理乾淨。不過,實際上連爬都爬不起來的少年,身上並未增添新傷口。
  「……剛剛的是……?」
  倒抽一口氣的反而是奧索拉。
  所有足以致人於死地的攻擊,全都遭到某種來歷不明的東西彈開。
  「怪了,不,這時候,不需要多想,沒關係,沒關係。對,得招呼客人才行。畢竟難得人家千里迢迢從日本過來……」
  出現某種異狀。
  她的意識,似乎就像皮球在洶湧大海裡載沉載浮一般。
  浮在稍遠處的奧索拉•阿奎納微微歪頭,也不知道她的認知究竟是怎麼了。
  某樣東西隱約可見。這可能是上条當麻努力的成果,也可能該歸功於在他處「戰鬥過」的別人。
  總而言之,儘管只有一瞬間,不過上条確實在她的指尖看到這種景象。
  ……五。
  「這樣不行。」
  上条當麻硬是挪動幾乎快廢掉的身體,重新慢慢地站起身。儘管氣息十分微弱,但是他還沒死。既然活著,就有能做的事。
  「人類?」
  「我原本覺得實在繞太遠了。伊西絲•狄蜜特為什麼會認可沒有戰鬥能力的奧索拉?奧索拉明明已經下定決心戰鬥,為什麼還要改變認知造成誤解?不過,這樣想就錯了。」
  依然歪著頭的奧索拉,腳下地面裂開。輕輕纏上指尖的東西,是右六圈與左七圈。剛才也看過。巨大的石榴與鳳仙花如水泡般接連湧出。起手就要將上条當麻炸得奄奄一息。
  但是這次不一樣。
  即使正面的植物破裂,大量「子彈」整面撲來,慢吞吞站起身的少年卻連舉起右手都用不著。不,大概是因為沒有恐懼的念頭吧。
  那些只是玩具。
  「不是物理。」
  首先,借用亞雷斯塔•克勞利說過的話。
  接下來則是──
  「還有,『神威混淆』在無人狀態下不能發揮實力。非得和某個人類結合不可。」
  「……慢著。人類,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拉•宙斯也好,歐西里斯•黑帝斯也好,泰芙努特•阿緹蜜絲也好,瓦切特•勒托也好。這些東西全都沒在管原本的埃及神話,而是後來希臘人擅自填進去的。既沒有打算好好學習之後理解,也沒有打算寬容接納新發現的神祇。『神威混淆』打從一開始,就是把偏見與成見編織進去的靈裝!」
  尖銳的劃破空氣聲響起。
  右八圈。奧索拉•阿奎納周圍昂首的複數毛氈苔鞭子橫掃而來。充分蓄積「彈力」的一擊,想來別說厚重的塑膠布或石柱了,就連高樓大廈都能劈斷。
  不過。
  不過。
  上条當麻並未舉起右手。即使不這麼做也無妨,追根究柢,奧索拉的攻擊根本沒意義。儘管碎片打在上条身上,橫掃的鞭子卻只是從頭上掠過。
  換言之是這麼一回事。
  「沒理解,不寬容。將彼此互相放棄的惡意轉換成物理性破壞,就是『神威混淆』的真面目。」
  「唉,既然你說理解不足,那麼只要一直耐心對話到理解得夠多就好,不是嗎?來來,請吧,要做什麼呢?邊聊邊下棋,或是邊聊玩拼圖,或許也有助於加深理解。去女生宿舍之前,先把沒意義的疙瘩去掉會不會比較好呢?」
  「所以說!那是一種『就算用同樣的詞而且嘴上說著我懂我懂,彼此腦中所想的卻完全不一樣』的情況愈嚴重,自由度就愈高的靈裝!就像大家為了戰爭、平穩、愛情、安心、未來、繁榮這些誰都知道的詞而爭執一樣!」
  僅僅以絲綢與黃金給予誘人肢體最低限度遮掩的奧索拉,只是像個小孩一樣歪頭,大概還沒辦法理解上条在說什麼吧。
  「按照這種論點來看,發電機、電容器……不對,或許比較接近變壓器吧。並不是精神上的恍惚狀態(Trance),而是利用高壓電流時需要的變壓器(Transformer)。」
  坐在上条肩上的嬌小「理解者」插嘴。
  果然不一樣。
  上条與奧索拉、上条與歐提努斯。
  少年的說法或許沒有任何根據。但不會因此就不值得信任。歐提努斯表示,那就由我提供確切的證明。
  除非早已決定「若是這個『理解者』,自己就願意相信、奉陪」,否則不會如此。
  巴掌大的歐提努斯抓著少年的上衣,繼續說道:
  「那是一種將不同線圈纏在同一個芯上通電,藉此將電流電壓調整到需求範圍的器材,『神威混淆』則是讓生命力循環,在人與人之間產生這種效果。往右、往左,以及圈數。就是指尖的那個。當然不是直接照搬電學上的構造,而是將象徵葡萄藤蔓的黃金與象徵橄欖枝的肉體組合而成。為的是調整能量,並且配合情況切換,放出適合的攻擊。」
  如果假設正確,代表攻擊並非基於奧索拉本人意志,是隨著彼此的線圈差異──誤解而自動出招。她所能做的,頂多就是以帶有惡意的話語或行為傷人,藉此改變圈數。
  真要說起來,就連奧索拉•阿奎納本人有沒有要發動攻擊的意思都不曉得。
  若要利用她達到破壞的目的,需要另外準備「負責選擇攻擊的某種東西」。
  「另一方面,纏上兩個完全一樣的線圈,除了部分特殊用途外沒有意義。畢竟基本上就類似改變車輛齒輪比……讓使用者與目標對話,讓對方失望,認為『跟這種傢伙講不通』。居然不用魔法變壓器調整成特定的壓就無法讓內部產生能量,這個叫『神威混淆』的靈裝,意外地挑嘴又難駕馭呢。不過嘛,它有與這種任性相稱的效果,這點我承認就是了。」
  不。
  即使是奧索拉•阿奎納,也不可能無法溝通。亞雷斯塔說,就觀察眼球運動所見,奧索拉有認知到外頭的世界。還說這和催眠術不一樣。
  明明能溝通,卻丟到一邊。
  因為想營造這樣的狀況。
  製造一個非常非常巨大的變壓器,隨心所欲調整龐大的能量,產生立即性破壞力。為了機械性生產自己的利益而踐踏人心。
  「……英國清教的祕密武器,是吧。當然,站在頂端的克倫佐,大概就是明白這點才藏起地雷,專門用來對付克勞利。這玩意兒如果早點露面,搞不好不列顛萬聖節、第三次世界大戰,還有我這個神明主導的一連串『搗蛋鬼』事件始末,都會有所改變。」
  歐提努斯不高興地下了結語。
  只能依靠主觀性質靈機一動的少年提出假設,由「理解者」的智慧提供佐證。有旁觀者視角,不是孤單一人,有人接納自己是這麼地讓人安心。
  得到支持後。
  上条當麻正面質疑並非奧索拉•阿奎納的某人。
  「這麼一來,為了確保那個什麼魔法變壓器有用,無法和宿主奧索拉溝通最好!因為無機物伊西絲•狄蜜特不會歧視又沒有偏見。對於運用方來說,視點常保清晰就麻煩了。就算從地脈還什麼的吸收龐大的力量,沒辦法調整成正確的值也是白白浪費!所以才會這樣!伊西絲•狄蜜特需要人類,特地讓一開始就下定決心戰鬥的奧索拉認知產生扭曲,引發矛盾!不是用惡意裹住奧索拉。而是做好安排,使得看見這一切的我們自己希望不一樣!」
  「不,我們之間沒有矛盾,而是像這樣一條心喔。來來來,不需要理會什麼魔法,大家都在女生宿舍等著。讓我們舉行一個稍微早了點的聖誕派對,製造快樂的回憶吧?」
  她說話的口氣,簡直就像一位溫柔的母親,要從想幫忙的小孩手裡拿走菜刀。
  如果是平常,這樣或許也不錯。
  難得熟人來訪。想把什麼英國清教、「必要之惡教會」的難懂話題拋開,大家一起來趟英國觀光之旅,或許沒有錯。然而,不是現在。難道奧索拉沒看到倫敦街景已經變了個樣,亞雷斯塔也遍體鱗傷嗎?
  奧索拉的聯想力,已經被扭曲到連眼睛所見都能丟到一邊嗎?
  坐在少年肩上的歐提努斯,傻眼地嘆氣。
  「……這個嘛,難怪傲慢的亞雷斯塔•克勞利會先倒下。那個怪胎面對不多加求證就隨便亂寫壞話的報社記者時,會表現出『一如人們期待的虛構壞蛋樣』讓民眾更加害怕,以此取樂。周圍的理解與寬容,他根本就不期待。如果彼此的矛盾愈嚴重,支撐伊西絲•狄蜜特的變壓器就會表現得愈好,那麼以克勞利剋星而言可以說是強得無與倫比。其他人怎樣先不管,那傢伙絕對撐不住!」
  「三三三,之後是擴散嗎……另一邊的用語,感覺一不小心就會忘記耶。」
  「克倫佐的價數與本質對吧。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做得真好。我還在想怎麼突然又希臘又埃及地充滿了異國情調,原來是收斂在這裡啊。什麼混合複數神話把人與人看成線圈弄得彼此矛盾愈大就愈安定的魔法變壓器嘛。用葡萄與橄欖的記號讓人以為是全部放進同一個裝置裡,到頭來不就是妨礙世界結合的大惡魔那套無聊本領嗎!」
  
  
  10
  
  可能就因為這樣吧。
  雅妮絲•桑提斯一時之間愣在原地。
  在成了防衛戰,拖延作戰舞臺的夜晚倫敦,能夠當成佐證的樣本實在太少。將性命交到這種東西上頭就更別提了。她心知肚明。即使如此,面對自己四分五裂炸開的食蟲植物集合體,稚齡修女依然不由得這麼呢喃。
  「只要不放棄……」
  連假說都稱不上。
  卻擁有決定性的一句話。
  
  「……只要不當成『怪物』,不要看漏她一如往常的笑臉,就不可怕?」
  
  沒有什麼提示。
  奧索拉•阿奎納不在眼前。
  然而奇妙的是,此時此刻,雅妮絲•桑提斯就像玩神經衰弱突然中獎一樣,看到正解。
  右……圈──
  
  
  11
  
  只要明白怎麼一回事,照理說就簡單了。
  在這個時候,上条當麻不用握緊右拳。無論奧索拉那邊怎麼出招,都沒有害怕的必要。愈是對立,愈是放棄理解,愈是認為以力量制服對方比較簡單,反倒愈會讓利用人與人之間矛盾操縱龐大力量的變壓器發揮效果。一旦輸出穩定就能夠硬來,讓人無法應付。伊西絲•狄蜜特就是這樣揮撒相當於天災的力量。
  所以,就要放棄與看不清眼前事物的奧索拉對話嗎?
  所以,與其用言語擴大傷口,倒不如保持沉默嗎?
  
  開什麼玩笑。
  這種乖寶寶選擇,怎麼可能通往「理解者」之路。
  
  「奧索拉……」
  弄錯了。
  誤會了。
  儘管或許是受到完全在別人操縱之下的A•O•弗蘭西斯卡這個前例影響,然而就算是這樣,那個上条當麻,會在交談前就推開對方,打算只靠暴力解決問題嗎?反正就算解釋亞雷斯塔•克勞利的苦惱,八成也沒有人肯諒解。即使揭穿蘿拉•史都華的祕密,八成也沒有人會理解。在嘗試之前就把橋梁收起,指責留在山谷另一邊的熟人冷淡。這樣根本不對吧?
  少年扶著毀壞的柱子,緩緩撐起身體。
  這片寬敞的空間同樣不知道能撐多久。也有可能突然整個崩塌。
  即使如此,上条當麻依舊直直看著前方。
  身著沒理解與不寬容,藉由撕裂人重視的東西形成巨大魔法變壓器,成為此刻倫敦戰事象徵的某人。
  「奧索拉,已經夠了。亞雷斯塔確實很難說是個好人,可是,妳根本不需要那麼害怕。她不會搶走接納妳的英國。亞雷斯塔•克勞利只是想拯救自己的女兒。為此,必須找出沉睡在倫敦的祕密,只是這樣而已!」
  舉步向前。
  慢慢地,主動地向前。即使找到頭緒,已造成的傷害依然留存。但在這種時候,自己不會背叛自己。儘管為失憶所苦,儘管在「魔神」的無間地獄裡肉體粉碎次數連數都數不清,不過就算是這樣,就算遭受過這麼多打擊,只要在真正該採取行動的時候施力,一定能得到回應。
  要救她。
  非救她不可。
  管它什麼變壓器、不一樣的線圈,怎麼能為了這種東西,讓奧索拉毀掉過去一直珍惜的理解之環。
  不能再產生矛盾。
  如果打算將人與人當成不同的線圈來控制力量,運用落差,那麼由己方主動貼近就好。只要雙方成為同樣的線圈,變壓器就沒辦法正常發揮功效!
  相對地。
  奧索拉則顯得難以捉摸,換句話說就是線還沒搭上。依然赤足懸浮的她,以食指抵住自己纖細的下巴,這麼說道。
  「唉,你突然這麼說,我也很為難呀。雖然不知道你們怎麼認識,不過你說的克勞利,就是『那個』克勞利對吧?」
  右八和左二。複數毛氈苔鞭橫向揮動,天花板破裂掉下裝滿強酸的豬籠草捕蟲籠。緊接著是右七和左五。飛上空中扭身逼近的綠色巨大蜈蚣狀物體,應該是貍藻或貉藻一類的吧。全都是妝點這座五彩繽紛大迷宮的致命食蟲植物。上条才剛深呼吸完,一記由下往上的打擊便對準腹部正中央而來。貉藻的力道大約和輕拳差不多,不過上条一將意識轉往右手,橫向撲來的貍藻便將他掃倒在地。真是丟臉,嘴巴上講得好聽,卻還是無法完全拋開恐懼。
  沒理解,不寬容。
  誰都知道的字彙──和平、安心這種詞,為什麼會連結到攻擊行為?為什麼會和看著同一樣東西的上条出現分歧?不要扯什麼意義不明或不能理解,好好解讀奧索拉的想法。動機並非只有憤怒與憎恨。
  單薄的十字架在胸口搖晃。
  滑溜的光亮照耀下,它流淚似的反射光線。
  宛如受困的心靈。
  照理說應該沒有什麼誇張的立場轉變才對。雖說掌握強大的力量,可是到頭來,奧索拉脖子上依然掛著十字架。她還沒拋棄,也沒有染色。內心深處的深處的深處,那個虔誠修女的靈魂應該還在。
  (這樣啊……)
  「恐懼與不安,是吧。」
  「嗯,就這麼回事嘍。征服世界的野心,只要克制自己的慾望就好;但是換成失去的恐懼時,不管自己怎麼做,他人照樣會擅自攻過來。無能為力。」
  重新爬上肩頭的歐提努斯,淡淡地表示認同。
  奧索拉•阿奎納不在乎什麼大局。
  蘿拉•史都華的下落和克勞利災害的侵略,她根本不在意。
  她想保護。
  就只是,想保護大家的容身之處──女生宿舍。
  僅此而已。
  這樣的心意,這樣的念頭。
  有人利用,踐踏,從後推了一把。
  讓她去倚賴伊西絲•狄蜜特這種立即性的力量。
  「開什麼玩笑……」
  「既然能毫不遲疑地立刻回答,而且重新站起來看著真正的敵人,那就沒問題了。憎恨的彼方並非奧索拉•阿奎納,另有其人。那個女的也還有救──叫做上条當麻的救贖。」
  奧索拉•阿奎納的靈魂仍在。
  只要沒放開胸前的十字架,就還有一線希望。
  那麼,缺少什麼呢?站起來沒問題,但是要怎麼做才能解救人家呢?
  挑戰奧索拉•阿奎納內心的恐懼和不安。重視的人受到傷害,自己失去容身處。想必就是這樣。打碎毫無根據的擔憂。
  告訴她,亞雷斯塔•克勞利不會這麼做。
  因為能夠這麼說的人,只有登上「沒有窗戶的大樓」,體驗世界最大魔法結社「黃金」祕密的少年!
  「源頭是叫馬瑟斯的魔法師召喚出大惡魔克倫佐。把亞雷斯塔•克勞利拉下來,並且殺掉他──這道命令到後來,使得亞雷斯塔的女兒蘿拉受害。奧索拉,這件事和妳也脫不了關係。如果想守護英國,就得解放受到克倫佐支配的蘿拉•史都華,否則無法如願!」
  「是這樣嗎?」
  輕描淡寫。從右到左,明顯的流動。
  鮮豔色彩突然纏上背後光環。不要怕,上条堅定地告訴自己。只要不害怕,伊西絲•狄蜜特的攻擊就不會成立。
  不要死心,不要喪氣,要解釋多少次都無所謂。
  不要談自己費多少苦心,重點放在對方理解到什麼程度。一旦認為是徒勞無功而發怒,伊西絲•狄蜜特的破壞力就會再度擁有實體。
  只要不屈服,正視奧索拉,一步一步往前進,就不會有問題。接觸各式各樣的攻擊時,對方會自己粉碎消失。照理說會這樣。
  她能認知到外界的刺激。
  無論表面怎麼樣,實際上依然不可能完全沒影響。一點一來也行,要把奧索拉•阿奎納的靈魂拉回來。只要將模糊不清的焦點慢慢對準,遲早可以溝通。能讓她聽到、理解。
  確認一件不需要多說的事吧。
  安心、平穩、防禦。即使用同樣的詞,上条與奧索拉所想的意義依然完全不同。想保護溫暖的女生宿舍,不能坐視大家的容身之處遭到破壞。從這種念頭出發的奧索拉•阿奎納,雖然被看不見的「某種東西」在背後推一把,受到沒理解、不寬容束縛,但她本人原先其實沒有攻擊性與惡意。
  接下來。
  不管聽到怎樣的話語,都不能忘記她的為人!
  「亞雷斯塔•克勞利沒有錯。」
  「為什麼?」
  「恐怕這種說法會顯得丟臉一萬倍,但我就是要說出來。那傢伙是個已經無藥可救的可憐『人類』。」
  「嗯~需要聊這種話題嗎?我想趕快回到有大家在的女生宿舍,來個驚喜製造快樂的回憶耶。可是你也知道,實際上克勞利就是為了危害英國才闖進來吧?」
  「唔!英國清教搬出『神威混淆』,逼妳用它!當然,他們也清楚會發生什麼事,踐踏什麼東西!妳以為只會有這一次嗎?問題的根源不是亞雷斯塔,那傢伙不過是讓問題浮出檯面而已。剛才也說過,如果妳真的想為了重視的人守住安穩,就得擺平頂端的問題,否則事情不會結束!」
  「哪裡有什麼問題,我是自己握住伊西絲•狄蜜特喔。」
  「如果這麼做的是雅妮絲或露琪亞,妳還能露出一樣的笑容嗎?」
  頓了一拍。
  不,連半拍都不到的短短時間。
  胸口的十字架晃動,彷彿在替內心的動搖代言。
  「可是真要說起來,如果沒有克勞利災害的騷動,不就沒有人需要選擇了嗎?」
  「塑造亞雷斯塔•克勞利這個『人類』的,也是英國啊!」
  將遭到橄欖、葡萄等記號擺布而嚴重偏移模糊焦點的奧索拉重新擺正。別讓她逃走。不能輕易讓她游離。
  踩進去。
  不要怕。
  如果不明白,就堅持到明白為止。就算無比辛苦,顯得白搭,遭受打擊。反覆解釋都不會毫無意義!
  「在學校一直受到所謂的『虔誠信徒』霸凌、虐待,讓他受夠了不知變通始終守護那些傢伙的神明!鬧脾氣似的學習魔法,到頭來卻得知這些東西也只會危害自己的家人!扛起責任毀掉世界最大的魔法結社『黃金』,嬰兒卻還是和預言一樣死亡!當時那些身為媒體而擁有極大影響力的報社記者,根本沒有好好調查就指著這樣的亞雷斯塔嘲笑。說他是『壞蛋』、『變態』、『食人鬼』!錯的只有他嗎?可是將報上內容照單全收的世人對他丟石頭,驅逐出境更不只一次,根本沒有什麼地方能讓他安居。就算是這樣,依然百分之百全部都是亞雷斯塔的錯嗎?難道就不能當成雙方都有錯嗎!」
  「從歷史來看,一連串行為都值得讓人如此評價的,不也是亞雷斯塔•克勞利自己嗎?只要去圖書館就會知道。翻找用微縮膠捲保存的舊報紙,不難發現一鱗半爪。如果再對照英國清教的資料,連背後發生什麼事也能明白。」
  「那根本不是真正的亞雷斯塔……死板的報導裡或許寫著『事實』,卻沒有記載半點那傢伙的感情!」
  「當時的報紙不夠可靠,這點我也承認。」
  感覺焦點突然對上了。
  表面上似乎針對性變強了,實則不然。伊西絲•狄蜜特。即使搬出愛、和平等詞語,彼此所想的也相差十萬八千里。這種包住奧索拉內心的沒理解與不寬容──「轉移焦點」,或許已經失去功效。
  能夠正面碰撞,是一種幸福。因為這也就表示,已經進入彼此坐在同一張桌子旁討論的階段。和遭到無視,遭到拒絕,連正眼都不瞧一下只是笑著帶過相比,來得幸福太多太多。
  不知不覺間,奧索拉•阿奎納已經握住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
  可能是顯露了潛意識裡的不安吧。
  儘管有些左右晃動,整體來說依舊是正面看著上条,同時也為了保護讓人與人產生矛盾的變壓器而持續微調焦點的奧索拉,進一步開口:
  「可是反過來說,能夠保證克勞利為人的正確資料又在哪裡呢?偏於主觀的日記,友人識者的回憶錄,還是學校與結社的報告?無論是哪一種,在精確度上都有所不足,要當成反駁材料也不夠可靠。到頭來,選擇傾向已經廣為人知的主流克勞利形象,不是能讓錯誤減到最少嗎?」
  「這種事怎麼能像四捨五入一樣隨便下結論!他在誕生的家庭、學校宿舍都沒有容身之處。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的人生,沒有像妳這樣溫柔地守護歸宿的人啊!亞雷斯塔的妻子蘿絲曾經努力這麼做,但到頭來還是因為嬰兒莉莉絲的死而失敗了!當事者可能對此沒有任何感覺嗎,有可能全都和死板的報告書內容一樣嗎!不要捨棄人家啊。像妳這樣溫柔又堅強的人,不要拋下人家不管啊,求求妳!因為那是遙遠的過去?已經和現在的自己無關?搬出這套說法要亞雷斯塔吞下去,不是太殘酷了嗎?要是打從一百多年以前就沒有任何改變,那麼亞雷斯塔死心不也沒得抱怨嗎?這些全部都是長年累積的結果。那傢伙今天之所以回到這裡,不是沒有原因的。和災害與過路魔不一樣啊!」
  「唉。說是這麼說,不過事到如今,魔法師克勞利的惡行已經不能一筆勾銷嘍?」
  坐在上条肩上的「理解者」彈響手指。
  颼……
  接著,上条的背脊竄過一股寒意。奧索拉這幾句直截了當的話語,包含範圍實在太廣。如果歐提努斯沒有插手,剛剛這一擊說不定就會推翻累積下來的一切。
  戰爭之神半是傻眼地開口:
  「剛剛那招很奸詐,照那種邏輯會讓範圍太過曖昧,連諾貝爾、萊特兄弟、愛因斯坦也會變得千夫所指喔。雖然二對一實在過意不去,但是神要在天秤上追加一個秤錘,基於維持平衡而插嘴質疑。妳所謂的惡行,是在歷史年表上的久遠往事,還是此刻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事?」
  「我談的是現在。不是缺乏資料而能用解釋方法扭曲來龍去脈的過往。」
  「那可真值得慶幸。就算是神,也沒自信能包庇一個混蛋的人生到那種地步嘛。」
  剛剛那句話也很恐怖。
  儘管如此,肩上的歐提努斯卻重新翹起了小腳說道:
  「確實,就在此時此刻,亞雷斯塔•克勞利正分化為總數十億以上的克勞利災害,同時對全世界的大英國協加盟國共五十三個地區發動攻擊。已經不存在沒有戰事的區域,整個行星大概都成了沾滿鮮血的地獄吧。」
  「其中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難道有理由,就能容許犧牲?」
  「妳打算以這點指責?這句話反倒是在說無論如何都要保護自己的小小世界──女生宿舍的妳吧。實際上,亞雷斯塔克勞利沒有殺害任何人喔?」
  「什麼?」
  「包含加萊的港口在內。好像是近似超導的魔力最高效能化作業吧?為了打倒克倫佐,他只要獻上自己提過的血祭品就好。因此沒有危害他人的必要。只要叫出十億克勞利災害,在這十億克勞利災害被擊破的那一刻,就已經是世界紀錄嘍。連第一次世界大戰都會拔腿開溜的程度呢。光是這樣就足夠確保有史以來最慘重的戰死者數量了吧?」
  學園都市第一名,加上戰爭與魔法與詐術之神。
  他們看著亞雷斯塔•克勞利與世界的現狀,評為天真、不乾脆,就是基於這部分。
  「這也是利用『誤解詞語意義產生矛盾』的魔法變壓器,沒理解與不寬容的產物?不好好調查一下就指責對方是無妨,但是這麼做穿幫後反而會掐住自己脖子,應該要動動腦袋搞清楚這點啊。」
  不可怕。
  已經沒事了。
  這一次,上条當麻總算能好好面對奧索拉•阿奎納。
  要配合她,少年心想。
  兩個人、兩個線圈。差異成為變壓器控制力量,轉化為各式各樣的攻擊。右二、右八、左三、左二、右六、左五、右七、左七。到目前為止纏在奧索拉指尖的圈數有許多種,可是反過來說,也有雖在眼前卻從沒用來攻擊的部分。
  她的手腕。
  位於所有手指根部的手鐲。
  右五圈。
  那是奧索拉本身。一切從這裡出現偏差,轉為殺傷力。反過來說,只要與奧索拉同步,加深理解,配合圈數,就能讓兩個線圈之間的差異消失。少年發誓,絕對不會再讓什麼魔法變壓器發揮功效,不會再讓她孤單一人!
  「就像妳回想學園都市發生過的事之後所明白的一樣,亞雷斯塔•克勞利實際上傷害了很多人。那個亞雷斯塔,已經擺脫自己打造的城市前往世界。身為旁觀者,或許『姑且』將這人當成不祥的象徵敬而遠之比較安全。可是,這樣不行……那傢伙,那個混蛋,如果得不到這個故鄉的原諒就無法淨化。局外人不管說什麼都當不了救贖!和已經無處可回的歐提努斯不同,即使我成為『理解者』,也沒辦法真的拯救那傢伙啊!」
  「克勞利本人這麼說的嗎?就算真的是這樣,克勞利的自述又有多可靠?」
  「是啊,亞雷斯塔•克勞利根本不值得信任。那種連自己追求什麼幸福都沒注意到的彆扭人,要是把他講的話照單全收,只會讓他下地獄罷了。我又不是為了那種未來賭命奮戰!」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為了連克勞利自己都沒追求的幸福忍耐嗎?」
  「那傢伙有沒有去追求幸福我才不管!我在說我自己想這麼做。而且奧索拉,剛剛我也講過,這件事和妳也脫不了關係!」
  「為什麼!」
  「因為事實如此。我話先說在前面,奧索拉。在我到目前為止所認識的人裡頭,妳是最任性的那個。不是右方之火更不是『魔神』歐提努斯也不是上里翔流或亞雷斯塔•克勞利,奧索拉•阿奎納,妳才是第一!所以我才尊敬妳,不惜和羅馬正教衝突也要保護妳!」
  毛氈苔鞭子用力打在少年的臉頰上。
  上条當麻已經連眼皮都不動一下。
  顫抖終於停止。一旦覺得恐怖,一旦抗拒地躲開,就會轉化成支持攻擊的力量。想要削弱殺傷力活下去,正眼看人接納對方才是完美答案。真要說起來,根本就不能容許什麼右八。右五圈,配合奧索拉•阿奎納的芯。這麼一來,就能看見真正的她。
  進一步向前。
  來到極近處,閃著黃金光芒的春天與再生女神懷裡。
  「因為……」
  貼上去。
  上条當麻的右手,碰到了奧索拉•阿奎納的柔軟臉頰。
  「那股『任性』裡,擁有無比強大的力量!」
  另一邊也是。
  少年用雙手夾住那張溫暖的臉,額頭貼上額頭,在零距離的情況下大吼。根本不需要什麼人造女神。根本不求什麼戰鬥的力量。為的是讓對方想起更加強大、高潔,而且唯有奧索拉•阿奎納才擁有的力量。
  

  
  已經逃不掉了。
  無論伊西絲•狄蜜特再怎麼用沒理解與不寬容讓對話失焦,也逃不開已經逼到眼前的上条當麻。
  就像替已經冷透的引擎再次點火似的。
  少年毫不猶豫地砸下言語。
  
  「拋開暴力,用言語戰鬥!就算不在乎,不追求什麼救贖,依然只因為『自己想做』這個理由就挺身面對整個世界,將十字教宣揚到許多地方,奧索拉•阿奎納!貫徹最大最強『任性』的妳,不就是最該了解這點的人嗎?」
  
  伊西絲•狄蜜特利用人與人之間產生的矛盾。
  反過來說,一旦徹底失去這些東西,又會如何?
  答案已經出爐。
  右五圈。除此之外。
  如果換成亞雷斯塔•克勞利,或許會一臉排斥。
  可是追根究柢,奧索拉•阿奎納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並不是高舉來助長爭鬥的象徵。到了這個地步依然想與十字架同在的奧索拉,只要發揮與亞雷斯塔過去所見那些人不一樣的力量,這點程度根本算不上阻礙!
  「不要因為無法理解就推開人家。正因為無法理解,才要走近對方。」
  沒有戲劇性的閃光或巨響。
  只有薄冰裂開似的微小聲響。
  這不是什麼講好聽的空話。實際上奧索拉•阿奎納就是做到了。儘管發生許多事之後,奧索拉與雅妮絲都在英國清教的女生宿舍落腳而且相處融洽,但原本也可能走上其他的路。以順序來說,是奧索拉先到,雅妮絲等人後至。那個時候,或許也可以說出這種話吧──
  無法忍受被曾經想殺害自己的人包圍。拒絕前雅妮絲部隊入住。麻煩去別的地方。
  可是奧索拉沒這麼做。
  她接受了。以笑容將一切付諸流水。
  在羅馬正教的彼亞吉歐•普索尼將雅妮絲等人壓榨殆盡之前解救她們的,或許是上条當麻。然而,人救出來之後負責照料她們的,是奧索拉才對。看見那張沒有半點陰霾的笑臉,不知讓雅妮絲等人有多麼寬心。這點只有她們才清楚,倒也無妨。重要的是,奧索拉•阿奎納確實擁有「救人的力量」。比起只能握拳互毆,有如否定別人努力般打消異能之力毀掉一切的上条當麻,這種「力量」更為可貴。
  「別開玩笑了,奧索拉……」
  怎麼能讓人否定。
  絕對不能坐視這種可能性遭到踐踏!
  「我也好,歐提努斯也好,其他『魔神』也好,上里也好,亞雷斯塔也好,克倫佐也好,誰都做不到!這是只屬於妳的強大啊,奧索拉!在每個人都只會講漂亮話,到頭來卻無法放棄戰鬥的世界裡,只有妳真的放下武器!比任何人都來得高潔、堅強、優秀!這樣……太悲哀了吧。比任何人都值得尊敬的妳,誰都沒辦法模仿的妳,不可以乾脆地拋棄它!」
  不會再放手了。
  不,真要說起來,上条與奧索拉應該已經站在同一個地方才對。彼此沒有矛盾的此刻,必然能讓對方聽見自己的話語,也不會導致誤解。
  很難受吧。
  很痛苦吧。
  不去看什麼現實應該會比較輕鬆才對。然而,上条相信不會變成這樣。因為奧索拉•阿奎納遠比無法放棄戰鬥的上条當麻這種人更加「強大」。這不是沒有實體的夢話,因為她實際上就是在這種世界裡,空手走向持刀戒備者的「強者」。
  「啊……啊……」
  裂開的聲音沒有停止。
  失去支持的伊西絲•狄蜜特。會發生什麼事清清楚楚。
  否定立即性力量的話語,自顫抖的嘴唇逸出。
  胸前的十字架,反射微弱的光芒。
  「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12
  
  意外地。
  那個叫做伊西絲•狄蜜特的東西,大概從一開始就融入體內了吧。
  接下來的發展,則是乾脆明確到了讓人懷疑的程度。由絲綢與黃金構成的沒理解與不寬容象徵,全都從奧索拉•阿奎納身上彈了出去。
  
  承認過錯,主動拋棄已經得到的力量。
  失去之後也不回頭,向前邁進。
  
  說不定,這也是一項……
  無論嘴上怎麼辯解,終究只知道用「將性命託付給右手的力量戰鬥」這種方法面對世界的少年,至今依舊無法達成的偉業。
  
  
  13
  
  「神威混淆」之一。
  伊西絲•狄蜜特。失去借來力量的奧索拉•阿奎納,當場倒下。
  「現在還不能說大功告成,可喜可賀喔,人類。」
  肩上的嬌小「理解者」出言警告。
  擋住通道的巨大捕蟲堇、帶給整個空間淡淡光亮的藻類都已消失無蹤。因為伊西絲•狄蜜特的力量已經沒了。隨處可見的行動電話背光就是一切。然而,這點不見得值得高興。
  沒錯,因為開出了逃跑路線。
  不,各個掛上藍色塑膠布防漏雨的老舊部分,也可能開了個大洞。遠比外觀來得脆弱的地方也是。
  「伊西絲•狄蜜特沒有善惡。它與才能和素質無關,只不過是靈裝、道具……別讓那玩意兒逃到外頭去。一旦『神威混淆』找到下一個使用者,讓葡萄藤纏上橄欖樹,它又會發揮先前的威力喔。」
  「嗯。」
  上条當麻沒有認錯敵人。
  所以,他握住右拳揍下去的對象,不是奧索拉•阿奎納。
  「我知道。哪能再讓別人做出那種事啊。」
  嘰嘰嘰嘰嘰嘰。從奧索拉裸身剝離的黃金鑽石集合體,朝四面八方伸出金屬性質藤蔓,似乎想藉此踩著地下鐵隧道的地板逃往別處。簡直像一隻巨大蜘蛛,不然就是章魚。那副沒有固定關節而扭動爬行的模樣,根本就是印象會隨觀者改變的羅夏克墨漬測驗。
  只不過,大概因為本質上還是要倚賴人吧。
  即使什麼都不做,藤蔓也會扭曲,然後像塑膠布被火烤一樣縮短、退化。儘管看似放著不管也會變回沉默的藝術品,依然不能大意。要是在最後的最後有人伸出手就完了。
  「伊西絲•狄蜜特。」
  不知道它是不是還藏了什麼祕密武器。
  也有句俗語說窮鼠齧貓。
  所以,上条當麻輕聲說出帶有魔法的話語。
  
  「我會接納你。所以,你可以用我的身體。」
  
  黃金材質的多足物體,產生與先前不同的震動。這似乎是個難以抗拒的誘惑。而「神威混淆」終究只是道具。沒有善惡好惡,也沒有深植本能的危機管理意識。
  最短、最快。
  它完全不在意中間的距離,就這麼一口氣撲上去。代替腿部張得大開的藤蔓,同樣能讓觀者改觀。這已經成了捕食的一環。就像不知真面目的血盆大口與惡名昭彰的鐵處女一樣。
  沒錯。
  它盯上的目標,並非能夠完全反制異能之力的上条當麻,而是倒在石柱附近的亞雷斯塔•克勞利。
  「嘖,在最後關頭還來這套!」
  上条連忙跟著轉向……但是對方近了那麼一點。他保護不了毫無防備的亞雷斯塔,伊西絲•狄蜜特將再度取回力量。
  雖然有個前提。
  銀髮少女必須是真的毫無防備渾身破綻。
  「哼!」
  原本像個死人一樣沒有動靜的銀髮少女,突然往旁邊一滾。
  沒咬到目標的巨大蜘蛛狀黃金鑽石集合體,重重撞在空無一物的地板上。
  真要說起來。
  只要對方不是主動握住「神威混淆」並且同意,它就無法與人類融合。無論那人瀕死或如何,終究需要對於力量的渴望。它無法和真正失去意識的人取得聯繫。
  而且只要能爭取到一瞬間就綽綽有餘。
  「給我閉嘴……」
  這一次。
  上条當麻的右掌,總算抵在一根像火烤塑膠布般逐漸縮短的伊西絲•狄蜜特藤蔓上。
  「不需要什麼拼湊的神明。我們人類,沒有軟弱到要依靠你這種東西!」
  異樣的啪嘰啪嘰聲響起,但事情還沒有結束。
  複數藤蔓竭盡最後一分力氣,顫抖似的挪動,道具始終不死心地想把銀髮少女當成道具納為己有。
  「居然這麼想達成製造目的,還真是值得敬佩呢!讓人差點要把你當成會自己活動的掃地機器人那樣投入感情啦!」
  反倒是成為目標的亞雷斯塔那邊傳來「砰!」的巨響。簡直像把槍口抵在對方肚子上開火一樣。
  然而焦躁的卻是銀髮少女這邊。
  明明應該有相應的威力,卻沒有貫穿對方。
  「『靈式絆足』……果然沒有四肢俱全的人體當基底就無法完全連上線嗎!」
  黃金與鑽石的連結多處崩毀,裂痕在各個地方奔竄。
  但是還不夠。
  只靠上条當麻與亞雷斯塔•克勞利的合力,還不夠擊潰它。
  差一步。
  什麼都好,拜託誰再補一下!
  
  「嘿呀!」
  
  這時。
  用雙手抓住疑是崩塌石柱殘骸之物的某人,閉上眼睛用力把磚塊大小的物體往下砸。
  將應該是掛在天花板上防漏雨的藍色塑膠布當成浴巾包住身體的奧索拉•阿奎納。
  不依靠其他人。
  而是挺身面對自己打造的惡夢,劃下句點。
  上条當麻與亞雷斯塔•克勞利。
  以及第三人。奧索拉•阿奎納補的最後一下,就是決定性的一擊。
  已經不再需要右五圈。
  有胸前的十字就好。
  
  就像淋到液態氮一般。
  原本就已多處裂開的伊西絲•狄蜜特,終於結束了任務,粉碎四散。
  
  「我還以為妳會一直當個『可憐的公主』……」
  就連那位軍神,似乎也傻眼了。
  即使得到異教神祇,還是一位喜好血與爭鬥的野蠻神祇稱讚,溫柔的她大概還是高興不起來吧。
  然而露出猙獰笑容的歐提努斯,實在不能不把這句話說出口。
  「……真是堅強。妳是個好女人啊,修女。」
  
  
  
  
  行間 四
  
  
  事情發生在印尼的峇里島。
  
  「啊~來是來了,可是感覺不太行耶。果然還是該挑個水能直接生飲的度假地點嗎?」
  
  明明是十二月,卻在沙灘上立起了遮陽傘,還躺在特製海灘椅上用吸管吸了口芒果汁。不用說也知道此人是女王──食蜂操祈,而且意外地處於泳裝模式。或許姑且還是有考慮到自己待在「學舍之園」外吧,在與細繩沒兩樣的誇張泳裝上頭,她還套了一般的白色比基尼。
  御坂美琴身穿並非學校指定款式的連身泳裝,對於臀部一帶十分介意的她,以傻眼的口氣說道:
  「都已經奢侈地讓派系成員在身邊服侍自己了,妳還抱怨什麼啊。」
  儘管學園都市停擺使得兩百三十萬居民紛紛離散,但是常盤台中學的學生,不需要教師多說,自然而然就會一起行動。既然發生這麼嚴重的混亂,待在國內和國外的風險都差不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雖然學園都市已經停止運作,但是為了「以常盤台的水準」自修,還是讓頭腦水準相當的人聚集在一起會比較方便。
  (如果可以,真希望初春和佐天也來這裡就是了……)
  她們的家人似乎早早就來接人。既然扯到家務事,也就不方便說「我們幾個熟人就待在一起吧」這種話。
  沒錯。
  美琴和食蜂認為這場混亂不會持續很久。經過那場「大熱浪」之後,樂觀的安全神話已經瓦解。這是她們有此認知後,透過冷靜觀察所得出的答案。
  「我還以為會有多一點技術外流導致嚴重力發揮到最大呢,意外啊意外。」
  「全世界五十三個國家地區對吧?聯合國成員是不是不到兩百?會造成多大的混亂很明顯吧。」
  「是啊。」
  食蜂操祈讓金色長髮攤開,仰躺著翹起一雙長腿,無精打采地回應。
  在她形狀漂亮的臀部底下。
  是個看似用牛頭配上巨人強壯身軀的特大號鍍錫鐵玩偶。
  
  學園都市排名第五的超能力者,「心理掌握」。
  一身泳裝的金色長髮少女,把玩著電視遙控器。
  「……看~起來,好像有些能操縱有些不能耶。還是人類,或者已經不當人類……這部分如果法則力能更清楚一點就好了。」
  「不要用那種眼神瞪我,光是打倒那些傢伙就很辛苦啦。」
  美琴嘆口氣,瀏海迸出藍白色火花。
  「燙燙燙話說回來鐵玩偶燙到人家的背了耶!」
  「妳為什麼要自己躺上鐵板啊?想在沙灘烤肉嗎?」
  能夠自由自在操縱十億伏特高壓電流的她,和這個到處都是遼闊海洋的場地搭配起來,實在太過凶惡。對方原本應該沒打算找上峇里島吧。說起與英國在軍事方面關係比較密切的地方,應該是新加坡一帶,那些傢伙搞不好迷路了。原先在海上移動的「軍隊」,落得潰滅的悲慘下場。由於是在失去力量後從海上飄過來,因此在被浪沖上岸時,比潛艦還大的人面魚以及無數觸手聚集成的物體還在微微痙攣。
  「所以呢,接下來要怎麼辦?」
  「妳以為我是能下決定的人嗎?個人的強度與組織的強度是兩回事吧?在常盤台時的力量高低,到了學園都市的『外面』不見得能通用喔……嗯?」
  就在兩人這樣你來我往時。
  夾在美琴那件連身泳裝肩帶下的防水手機微微振動。看來不是簡訊,而是通話APP的樣子。她抽出手機放到耳畔,隨即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哎呀有額外的延遲呢,怎麼好像隔了個交換局?學園都市那邊好像也很慘,妳們該不會離開日本了吧?』
  「爸爸?」
  『……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妳們留在日本啊。不過嘛,過去的事就算了。趕快去大使館或領事館。事情不妙嘍,接下來,這個世界的沸點感覺要變低啦。』
  老實說,父親在海外做什麼美琴也不是完全明白,不過他應該有勤奮到能夠像這樣把美琴送進知名的千金學校才對。既然全年無休在世界各地奔走的父親這麼說,看樣子真的會有一波大浪。
  美琴繃緊神經,話音接著傳來。
  『英國特別糟糕。倫敦絕對不行。哇──!哪來的金髮美女?咦,怎麼,裸體?真受女孩子歡迎耶~那是日本的高中生吧?總之好羨慕那個刺蝟頭啊,不對不對我剛剛什麼都沒說絕對不能告訴媽媽!總而言之不行絕對不行這裡多半是騷動的中心,啊──!』
  通話到此突然斷了。
  APP的來電顯示上頭,列出了國際電話專用的號碼。看見熟悉的父親電話號碼前頭多出來那幾個數字後,果然沒錯。國際電話、國碼、區碼。全~都明確顯示來自英國倫敦。
  「……」
  「哎呀怎麼啦,發現什麼趣事了嗎?」
  「妳絕對不准跟來。聽好,絕對不准!」
  「咦,這是什麼前提啊?」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04:42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黃金自地平彼方逼近 Dawn_to_the_…
  
  
  總而言之現在是十二月。
  雖說身處據聞比歐洲各國來得暖和的英國,加上待在隧道裡,隆冬畢竟還是隆冬。
  「好冷。」
  這種話自然會脫口而出。
  說話者不是失去伊西絲•狄蜜特所以只能裸身披塑膠布的奧索拉,而是看不下去把上衣借她的上条當麻。
  只靠一件外套,會有很多東西鑽進去。
  「啊哇哇……啊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真是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從體內深處冒出來的顫抖停不下來啦討厭!」
  「你在說什麼啊,人類。和颳著暴風雪的丹麥比算不上什麼吧?」
  「妳那身和泳裝沒兩樣的穿著,到底是怎麼克服那個大雪地區的啊?因為是神嗎,還是那種天生跟人家不一樣所以不會感冒的孩子啊?」
  「……你以為用日本的格言,我就會當成耳邊風嗎,人類?『笨蛋不會感冒』這種話我可是聽過喔……?」
  沒人理會上条「那多半不是什麼格言!」的抗議。巴掌大的妖精小姐用力扯他的耳朵。
  一旁滿臉歉意的,則是肌膚外頭只披了一件學生外套,並且用雙手抓住胸口與衣襬的完美誘人大姊姊奧索拉•阿奎納。
  既沒有堵住通道的巨大捕蟲堇花朵,也沒有用微光照亮周邊的含螢光素酶藻類。從手機背光照明中浮現的她說道:
  「那……那個~是不是還給你比較好呢?」
  「囉嗦,妳也是,為什麼一副沒關係的樣子啊!那個十字架保護了什麼玩意兒嗎?少穿法則已經差不多滲透整個魔法陣營了嗎!」
  「可是這樣畢竟不太好吧?我想還是該歸還向你借來的上衣。」
  「話題就這樣重複了啦!一下前進一下後退就算了還開始往其他方向延伸啦!話說回來妳注意一下自己的裸體!不要用善意的哎呀哎呀哦呵呵看著我!」
  上条之所以能夠免於凍死,當然是因為正牌女生宿舍舍監金髮性感大姊姊裸身只披一件學生外套這種夢想爆發過頭的關係,不過這種高漲的熱情似乎還是悄悄藏起來比較好。什麼啊怎麼啦這個洋芋片價格維持原樣卻變得更好吃了嗎?他這人基本上是不幸體質,一旦碰上這種祝福反倒會不安地擔心吃大虧。
  「……」
  「痛痛痛痛!會斷啊,這麼冷還扯人耳朵,歐提努斯!好啦你看我的人生果然藏了什麼陰謀吧!」
  「根本沒藏啦你這個煩惱畢露的混蛋。(……如果以胸部來說,我絕對算不上『沒有』啊。真是的。)」
  不管怎麼說。
  「奧索拉。整個倫敦愈來愈亂,有沒有地方比較可靠的?如果沒有,我就先拜託有組織力量的柏德蔚。」
  「啊……嗯。這樣的話,還有大英博物館。」
  「那麼妳就過去吧。嗯,記得也要向女生宿舍的人道歉喔,雅妮絲她們一定很擔心妳。還有再也不要碰類似『神威混淆』的東西。『王室派』還是『騎士派』的人講什麼都別管。赫雷葛瑞斯•米雷茨?我會揍他一頓,所以妳不用在意,頂多擔心我一碰面就失手宰了那個混蛋。」
  「……」
  奧索拉隔著借來的學生外套緊抱自己的身軀,臉上出現些許陰霾。
  回過神時,她已悄悄握住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
  方法錯了。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如果她會點頭答應,恐怕從一開始就不會去碰什麼伊西絲•狄蜜特。
  儘管可能走上歧路,有些東西依舊非保護不可。
  只不過,如果人家嘀咕著要報恩還什麼的跟在後面,那就沒意義了。唯有這部分,一定要把線劃清楚。即使這麼做很殘酷也一樣。
  那個,要阻止這位溫柔修女,說什麼話最有效呢?
  「啊,真是的,拿妳沒辦法。知道啦,知道啦!我會好好保護大家啦!」
  少年伸出右手食指,並且閉上一隻眼睛。
  動作很沒禮貌,不過上条當麻確實這麼答應她了。
  「妳們的女生宿舍,我一定會守住。只要順便保護倫敦,保護英國,保護全世界,那就萬萬歲嘍。所以別擔心啦,奧索拉。」
  
  
  埃及,無名的夜間綠洲。
  停在旁邊的露營車裡,三花貓斯芬克斯終於以雙腳站立,以很酷的聲音這麼宣告。
  
  『喲,各位,看樣子終於輪到我出場了呢。』
  
  聽似不滿的嬰兒呻吟,從嬰兒床的方向傳來。
  從後方雙手抱住三花貓,像腹語術那樣替貓配音的西洋喪服貓耳未亡人(?)米娜•馬瑟斯,面無表情地說:
  「好好好,很無聊對吧。可是這裡都是些生活必需品,似乎缺乏娛樂類的東西。」
  用刷子清掉沾上喪服的貓毛之後,米娜馬瑟斯輕輕抱起床上的嬰兒。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由於車上的電視與收音機實在用不習慣,所以每當嬰兒莉莉絲從淺眠醒來時,米娜就得陪她。
  順帶一提,喜歡貓多過喜歡狗的隨性未亡人(!)儘管也是個容易分心的人,但是她具備極為精密的演算能力。這個時候,她的腦袋裡同時也忙著在跑製作精美的點陣圖對戰格鬥遊戲。不是「想像自己在玩遊戲」,而是從硬體數值開始一步步組裝的正規貨。
  雖然也因為這樣,使用伸縮手腳瑜珈戰士的玩家,遭到理應是自己腦中建構的相撲選手用巴掌痛打時,也只能讓嘴巴變成小小的三角形。
  「唔、唔~唔!」
  「抱怨奸詐也沒用,現在沒有輸出端子所以也無可奈何吧。就算能在腦袋裡組裝家用電玩主機,畫面照樣上不了電視。含在嘴裡也不行。妳會無聊不是我的錯,要怪產品規格。」
  就在這時。
  抱起嬰兒的西洋喪服頭上那對貓耳動了一下。提到狗就是鼻子,談起貓則會想到耳朵。這對外型像喇叭的耳朵能各自獨立動作,以類似指向麥克風的方式精準捕捉遠方聲響。靈敏到可以聽出門另一邊的腳步聲是否屬於飼主。
  沒錯。
  米娜•馬瑟斯的注意力,放在露營車之外。
  (……這片綠洲離地標尼羅河有段距離,而且應該沒畫在地圖上才對。)
  穿著西洋喪服的貓耳魔法師,輕輕將還在用「唔~」表示不滿的莉莉絲放回嬰兒床,然後拿出畫刀。
  真要說起來,將米娜•馬瑟斯留在這裡,已經讓人覺得亞雷斯塔•克勞利考慮到失敗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或許就類似電腦的安全防護,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絕對安全的地方」。
  無論訪客是什麼人,打從己方存在暴露的那一刻起,就該視同危險度往上跳了一階。
  問題在於,他們是不是米娜馬瑟斯能夠擊退的層級。
  該選手中的畫刀,還是露營車的方向盤?
  訪客沒理會還在考慮的淑女,逕自來到不鏽鋼製的門前。
  十分有禮。
  「叩叩叩」的敲門聲響起。
  
  
  『咿嘻。』
  在銀沙瀰漫,石材遍地的扭曲倫敦之中,混了某種怪聲。由於實在太過膚淺,反倒讓人無法立刻明白那是個充滿惡意的笑聲。
  嬌小纖弱的個子,配上顯得不太均衡的肉感身材。
  七色長髮的髮梢內縮,整體撐開如傘。
  身上裹著用泛黃英文報紙為底,拿銀色防水膠布捆住胸口與腰際,並且以別針與酒瓶碎片妝點的虛假禮服。她連起身都做不到,只能趴在地上用自己的五指刮路面。
  『咿嘻……咿嘻嘻……咳……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參考邪惡樹創造出來的「類似生命的某種東西」。單純靠附身目標散布破壞,從內部對已經團結的人類集團下毒,導致不合與瓦解。三三三,意為擴散的大惡魔,準備了這名調整到與自身方向一致的人造惡魔。
  逆源質拼圖545。
  額前有詭異孔洞的半透明惡魔,連手腳的力氣都沒恢復,有如蟲子一般在骯髒的巷道內爬行。話雖如此,不過亂丟垃圾總是無法絕跡。她並未消失。因為亞雷斯塔沒有趕盡殺絕。大概是將十個球體全部破壞就已放心,但是對於邪惡樹來說,二十二路徑同樣重要。只要那些部分還在,之後就只是填空題。也能進行「復原作業」。
  不過,作業完畢所需的時間實在太長。
  而且無論是多麼醜陋的掙扎,只要沒趕盡殺絕,這個惡魔就會持續為了實現預設目的採取最適當的行動。也就是──讓這個國家的所有人瘋狂。即使遭到眾人遺忘也一樣,即使不被看成戰力丟開也一樣。就如同受到昔日契約束縛的大惡魔克倫佐,不得不持續執著於亞雷斯塔•克勞利一樣。
  然而……
  就在這時,一個冷酷的聲音從爬行的惡魔頭上傳來。
  
  「嘿。」
  
  驚嚇。
  光是這樣,惡魔少女就已停下動作,彷彿尖樁釘進了心臟。
  希臘人看見人面獅身像,留下這樣的傳說──早上四隻腳,中午兩隻腳,傍晚三隻腳,是什麼生物?答案是人類。嬰兒時期用四肢爬行,青年時期用雙腳步行,那麼黃昏代表的老人,第三隻腳又意味著什麼呢?
  訪客的腳步聲裡,混進了拄著現代風格柺杖的聲音。
  「哎,三重四色的牆壁被打破之後就亂成一團了。人造惡魔和神威混淆是吧?追加的防衛機制怎麼看都是各管各的,毫無統一感呢。」
  『……咿嘻……』
  「不過,如果硬是整合成一條線,就能看出一開始打的主意了。因為啊,誤解話語意義擴大矛盾,利用沒理解、不寬容的神威混淆,如果讓妳附在它的使用者身上,不就糟了嗎?不管怎麼解釋,只要惡意滿點的妳還在,絕對不可能互相理解嘛。讓惡魔之手隨意揮灑相當於神的力量,導致狀況無法收拾,這就是本來的計畫對吧。」
  『嘻……咿嘻……咿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咿──!』
  到最後,已經完全不是在笑了。
  因為還趴在地上的半透明惡魔少女臉頰旁邊,有根壓上全身體重的柺杖就像木樁一樣釘下來。不知為何物的肉體根本不重要。這動作宛如在說,自己要先徹底折服對方的精神、心靈以掌握一切。面對地上那個悲慘的惡德象徵,頂點以不屑的口氣說道。
  「放心,我不是好人。」
  『嘻?』
  「……追根究柢,都是亞雷斯塔那個混蛋把這顆行星分成什麼科學、魔法的,害得我只能理解世界的其中一邊。現在才從頭開始學另一邊,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搞定的事……這麼說起來,土御門那傢伙好像因此吃了不少苦頭,我也不想在弄清楚東西的本質以前就輕率出手搞得自己後悔。」
  一方通行乾脆地撂下這番話。
  賺人熱淚,喜劇收場。過去一直互相仇視的宿敵坦誠相對,開誠布公,進而理解彼此。
  實在是簡單易懂。
  目睹世界的美麗,卻無法老實地高興,反而感覺身在故事裡頭而渾身不舒服,大概是因為一方通行本質上屬於「惡」那一邊吧。
  「亞雷斯塔也是,乖巧得出奇反倒顯得可疑。那個傢伙,即使乍看之下已經提供全部的情報,還是有可能隱瞞最重要的部分。如果問相不相信統括理事長,我是完全不信。為了提高解讀力而想要不同意見也是事實。」
  『嘻……嘻嘻。到頭來你到底是要拿我怎麼樣?嘻嘻嘻。』
  「我呢,在有關魔法的部分不插手,靜觀其變。所以,妳要代替我在需要的場面使用那個叫魔法的東西。然後,碰上意義不明的問題時,妳得提供需要的異形知識。在還派得上用場的期間,我這個第一名會保證妳的性命安全。」
  啪啪。
  肉感得不自然的惡魔,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簡單易懂地眨眨眼,思考了一會兒。或許是翹屁股上的觸手狀尾巴不規則地搖擺讓人覺得很煩,一方通行隨手抓住了在面前來回的鼓脹尖端。
  「我只問一次。而且非妳不可的理由一個也沒有。如果不行,我就趕快把妳給解決掉,改問別人。」
  『那個……呃……唔。』
  一會兒後,尾巴被抓住的惡魔得出答案。
  
  『這……這是……嘻嘻嘻,這該不會是──』
  「訂契約吧,惡魔。妳很擅長這個吧?」
  
  
  總而言之事情鬧得很大。
  再怎麼說,全身只穿一件學生外套的奧索拉•阿奎納這個炸彈都太大了。照理說永遠站在自己這邊的歐提努斯,突然間就遭到沒理解與不寬容包住,醒來的亞雷斯塔則是拿他人不幸取樂笑個不停。一到達地面,茵蒂克絲和蕾薇妮雅已經等在那裡。不忍卒睹的大慘劇無法避免。
  這是戰爭帶來的悲劇。
  上条當麻只能如此總結。
  「不幸啊……」
  「建立起一個能笑著承受苦難的環境,也算得上好事一樁喔。」
  比上条還要悽慘的亞雷斯塔,則是由少年攙扶。
  失去肩上老位置的歐提努斯,一臉尷尬地抓住上条兜帽的帶子吊著。
  「我實在是做不到……莉莉絲死的時候也一樣,到頭來我還是遷怒到妻子身上了。這件事的陰影一直揮之不去,還讓蘿拉討厭。即使打造了那麼龐大的學園都市,依舊沒辦法讓我的心休息。我總是一再犯錯,脫離不了受人厭惡的立場,連一步都沒辦法前進──直到被你打倒為止。」
  「……」
  雖然繞了一大圈,不過他們終於度過了蜿蜒的泰晤士河來到政治中心。倫敦,西敏寺。「王室派」舉行國家典禮時會使用的場地,英國首都規模最大的大聖堂。
  「不過,嗯。人與人的『矛盾』,利用不同類型線圈的魔法變壓器嗎?克倫佐那傢伙很有一套……可是膽子還真大呢。確實以當成克勞利剋星來說,這招很確實,但是好死不死,居然想和你的內部連接。」
  「?」
  「超能力改造人戀查,你忘了那個只要『人力資源』負責人藥味久子下令,不管第三名第五名都會毫不留情踩在腳下的傢伙嗎?她正想讀取你的時候就毀了對吧。會像那樣自滅,其實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喔。」
  「……如果不想仔細解釋,那我就暫時擺著,聰明混蛋。」
  「哈哈,原來如此。你和不刨根究底沒辦法讓自己安心的報社記者不同,這種願意不追究放到一邊去的信賴也不壞。難怪那個『魔神』會想要『理解者』啊。」
  胸口好像被踢了一腳。某人又搶她位置又擺出一副知情樣,似乎讓神明相當不高興。
  目的地西敏寺雖然以兩座顯眼的尖塔聞名,但是也和其他石造古城、聖堂一樣,由於建造時間很長,所以混了許多種建築形式。或許是因為花了數百年建造、修築的關係,建築物本身就像泡泡一樣往外膨脹,讓人有種它會自己成長的錯覺。
  「……這種地方,到底藏了克倫佐的什麼東西啊?當然用看的就能知道它是棟很厲害的建築啦。」
  「不必溜進去。我要去的是墓地。」
  「……」
  「又不是要製造喪屍,別露出那種表情。」
  據說這裡似乎已經登錄為世界遺產,不過沒看見什麼像警衛的人。不知是因為三重四色最結界與「神威混淆」接連被破,讓大人物傾向撤離首都倫敦把本營換到別處,還是想盡量聚集有戰力的人才死守。
  總而言之,這裡什麼都不剩。
  考慮到史提爾、後方之水這些超乎常人的殘虐戰士也有可能在此時露臉,這種無人狀況只能說是僥倖。上条希望趕快把該做的事做完,給大惡魔克倫佐來個出其不意。
  「……我需要的東西,是馬瑟斯。」
  「你說什麼?」
  「這可不是譬喻喔。山繆•李德•麥奎格•馬瑟斯。我有事找他本人。」
  讓人攙扶的銀髮少女,看著正前方明確地說道。
  只不過──
  「哎呀,可是……你不是已經親手殺掉他了嗎?對不對,就在毀掉『黃金』那場布萊斯路之戰裡。」
  「所以,我是要找他的遺體。」
  不祥的答案核對,終於要開始了。
  「你忘了嗎?大惡魔克倫佐早在被我召喚出來之前,已經受到貪婪的天才馬瑟斯使喚。扯我的後腿,殺了我──為了提高這道命令的執行效率,經過一番曲折,克倫佐附在我第二個女兒蘿拉的身上……明明當事者馬瑟斯早就掛了,某方面來說還真是勤勉呢。」
  「那又怎……不,慢著。」
  「沒錯。」
  亞雷斯塔嘴角上揚,依然是個邪笑。
  「三三三,擴散。支撐大惡魔克倫佐的,就是和馬瑟斯之間的關係。克倫佐宣稱已經藉由殺掉我和馬瑟斯斷個乾淨,但真是這樣嗎?人明明已經殺了,卻還正常地繼續活動,誇耀自己對全世界的龐大影響力。現在這種狀況,真的能說克勞利死了嗎?至少,這不會是馬瑟斯預期的樣子。如果真的沒有任何價值,蘿拉就不會悄悄回收馬瑟斯的遺體,並且小心翼翼保管在這個埋葬歷代君王的西敏寺。」
  「……」
  「克倫佐與馬瑟斯訂了契約。與其說無法違逆契約的束縛,倒不如說克倫佐反過來利用束縛補強自己的存在……換句話說,如果將那傢伙的遺體當成中繼裝置灌輸力量,事情會怎麼樣?如果我下的命令也能通過馬瑟斯已經沉默的肉體,或許就可以間接操縱克倫佐。」
  現在,還來得及解決。
  還來得及將大惡魔克倫佐扯離蘿拉的肉體,替一再跌落深淵的歷史踩剎車。
  就這樣,他們到了。
  考慮整個西敏寺的規模,這裡反倒顯得小巧清幽。可能是周圍有牆的關係,日照似乎不太理想。歷代君王的墓碑在建築物內,這裡大概都躺著與王室無緣的人吧。即使如此,能夠葬在同一塊地上仍舊非常光榮,這點對於不是出身英國的上条而言有點難以想像。
  「就是這裡。」
  亞雷斯塔•克勞利輕輕抽回搭在上条肩上的手。
  銀髮少女所看著的墓碑,寫著毫無關係的名字。和日本人所想的不一樣,這裡將大理石名牌埋在草地上,另外還立著一塊寬大的石板。上頭不知是刻故人的經歷還是信念,這部分有點難解讀。
  「哼。」
  魔法師冷笑一聲,她在這方面毫不留情。
  亞雷斯塔撿了根樹枝插進草地,不客氣地挖起黑土,樹枝折斷後就趴下去用雙手繼續。挖出人家遺體這種褻瀆到了極點的狀況,就算是上条也沒辦法幫忙。有股讓人不敢靠近的氣息。對於亞雷斯塔•克勞利來說,世界最大魔法結社「黃金」的相關人士,究竟是擺在哪個位置?說不定傷口的痊癒情形,其實不像當事者所想的那麼良好。
  終於。
  一段實在漫長的時間過後,亞雷斯塔做到了。
  原本大概是上了好幾層保護漆的檜木還什麼吧。這個比學生宿舍浴缸還要稍微大一點的細長棺木,出土時已經腐蝕得坑坑洞洞。上条看到這個尺寸才想到西方不火葬,用手掩住口鼻。「氣味是眼睛看不見的細小粒子經由鼻黏膜進入體內而感受到」這種多餘的小知識竄過腦海。儘管除非全身都化為屍蠟否則不會「就那個樣子」露臉,但是「屍體」這個詞還是會讓腦袋受到衝擊。排斥感十分強烈。
  「……我回來了,馬瑟斯。」
  衣服、雙手、臉頰都弄得髒兮兮的銀髮少女,在月光下露出恐怖的笑容。
  「你的朋友兼宿敵──克勞利回來嘍。」
  然後,深吸一口氣。
  亞雷斯塔就像笨拙的孩子興奮地撕開禮物包裝一樣,剝開吸水後變得軟爛的棺蓋。化為銀髮少女的魔法師藉由灑下的月光,讓深藏的遺體重見天日。
  實際上。
  看到之後也不過如此──上条對這麼想的自己感到驚訝。
  比先前遇上的「魔神」僧正還要輕。想來是在棺材遭到腐蝕後,就混進了許多小蟲與細菌吧。別說血肉了,連皮都不剩。雖然沒有學校的骨骼標本那麼白,看似人造物的骨頭卻從頭到腳整組齊全。整體給人的印象,還是「輕」。不管生前達成了怎樣的豐功偉業,死後過段時間還是會變成這樣。會聯想到人生無常的一幕。
  可是。
  可是。亞雷斯塔•克勞利停下動作。
  起先,上条還以為魔法師雖然嘴上講得恨意濃厚,內心思緒終究是千絲萬縷。
  完全不是。
  「……是──」
  「喂?」
  「這人是誰?」
  冒出一句不該聽到的話。
  明明說出口的是自己,接受卻需要些時間。一會兒後,整個人趴到棺材上的亞雷斯塔才開始確認屍骨的身分。
  「不是馬瑟斯的……?這怎麼可能,但是……」
  「發生什麼事了?話說回來,光是看骨頭就能判斷啊?」
  「你以為我恨他恨了多久?首先是頭蓋骨完全不一樣,就算用黏土包上去,也沒辦法復原馬瑟斯的五官……手指本來應該更細,那傢伙平常站立時重心會右傾,所以股關節與大腿骨的磨耗照理說也該有些差異。對了,你也目睹了布萊斯路之戰是吧。那時候我在他身上製造的傷也沒了!」
  「我雖然還不清楚『零式絆足』的原理,不過那招一定會在現實留下傷口嗎?除了我受到的一般傷害之外,還會有超出無效幻覺的部分?」
  「不是那個意思。」
  亞雷斯塔大概自己也急了,快嘴接著說下去。
  「馬瑟斯用自己的手臂,擋下了前代幻想殺手──那隻『箭矢』對吧?看看手骨,完全找不到類似的裂痕或修復痕跡!」
  「那麼……」
  埋在墓裡的,不是與克倫佐締結契約的馬瑟斯。這意味著什麼呢?
  上条環顧周圍。
  「弄錯的可能性呢?呃,像是埋在其他墓穴裡……」
  「……」
  亞雷斯塔沉默不語。
  不是因為停止思考。少女臉上滿是詭異的汗珠。儘管已經想到最糟糕的可能性,卻絕對不能承認。這樣的焦躁與緊張顯而易見。
  於是。
  於是。
  於是。
  喀。
  
  銀髮少女彷彿聽到幽靈的腳步聲似的,肩膀震了一下。
  「那個」亞雷斯塔•克勞利,簡直像個遭到斥責的孩子。
  「……」
  就連上条自己,也以沒上油人偶般的僵硬動作轉過頭去。他於「沒有窗戶的大樓」裡,目睹了世界最大魔法結社「黃金」的始末。在這種情況下,上条當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這麼否定。不可能。沒這回事。就算這裡是生者緬懷死者的墓地,這種遭遇也太過分了。不得了的禁忌,從黑暗深處湧來。鮮豔的色彩,一點一滴地侵蝕視野。
  那件與現代迷彩服大異其趣,用紅藍兩色弄得華麗顯眼的軍服,大概是蘇格蘭騎兵隊的吧。軍服之外,還有類似魔女裝扮的帽子與外套。
  某方面來說存在感更勝克勞利,站姿宛如自信心化為人形。
  有個極為單純的推論。
  照理說早已死亡的人,沒有埋在墳墓裡。
  那麼他在哪裡呢?
  滿身泥巴從墳裡爬出的少女,呆呆地望著那個威風凜凜的身影,道出答案。
  
  「……馬……瑟斯……?」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04:43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一本一本購入的朋友好久不見。一次全部買下來的朋友,初次見面。
  我是鎌池和馬。
  以英國為舞臺的大戰,這回終於拉開序幕。舊系列十七、十八集著重於英國方的勸善懲惡屠龍故事,這回則將重點放在持續遭到英國打壓的魔法師視角。試著將兩邊仔細看一次,或許會有所發現。最簡單易懂的,就是以拉•宙斯與伊西絲•狄蜜特等為代表的異國情懷。儘管以倫敦為舞臺,魔法的主題卻離十字教很遠呢。果然這時候大英博物館就是方便。埃及神話雖然很有魅力,可是「單體」能維持讀者的向心力嗎……經過一番苦惱,我找到了似乎能與希臘神話有所連結的資料,感覺是個絕佳的機會。能夠以埃及神話為底,又混入日製西洋風格RPG基礎的希臘神話風味,應該可以兼顧兩者的優點。於是我由此擴張,發展為誤解言語意義導致的沒理解、不寬容「鴻溝」。
  系列作一路下來,理所當然地主角所認識的人不分敵我都會逐漸增加。在這種情況下,要維持高度的緊張感該怎麼做才好呢?我自己想到的答案,就是大惡魔克倫佐的「擴散」。這回我也試了各種不同的方法。禁書目錄是個能利用「魔法與科學」這條明確界線放入各種伎倆與機關的方便小世界,不知您覺得這回如何?
  對抗妨礙世界結合的大惡魔,是靠什麼「力量」呢?
  試著這麼一想,就覺得上条當麻成為主角或許也有重大意義。這條亞雷斯塔鋪設,上条當麻跨越的路程,逐漸成為團結眾人將克倫佐逼入絕境的強大力量。還望大家也能守望著這部分的發展。
  
  
  這回的魔王是奧索拉•阿奎納。首先有倫敦這個大舞臺,接著若要搭配在絕望的戰時讓人們變得不對勁的氣氛,究竟搬出誰會最可怕呢?想到這裡時,她自然地浮現在腦中。平常的奧索拉應該是個標榜非暴力,透過言語加深彼此理解的人物,在經過舊系列第七集之後目睹這回的轉變,是否又和烏丸府蘭及茵蒂克絲那時有所不同,能夠一窺大惡魔克倫佐的噁心控制手法呢?
  善惡只在一線之間。
  除了舊系列十七、十八集的勸善懲惡屠龍故事,與新約二十集被排斥的亞雷斯塔視角形成對比之外,希望各位也能對於奧索拉的表裡有所感。或許,能夠從這部分看出貫穿整個系列的東西也說不定。
  
  
  感謝負責插畫的はいむら老師以及責編三木先生、阿南先生、中島先生、山本先生、見寺先生。明明普通的倫敦就很難搞了,卻還混了希臘神話埃及神話,這部分真的替大家添了不少麻煩。關於熟悉的老面孔,我想比起拙劣的文章,插圖讓讀者「哦」地回想起來並感到高興的力量要來得更強。這回也是感激不盡。
  此外也得感謝各位讀者。我回來了,倫敦,霧與魔法與黃金之都啊……角色不同,適合的臺詞會自然地有所改變,這也是重點。這次是個許久不見的舞臺,不知各位覺得如何?既然亞雷斯塔•克勞利和「魔神」歐提努斯參戰,就不能拿出慣用的套路!於是我做好了將油門踩到底的覺悟,如果各位能夠享受目前作中頂尖集團的魔法戰,那就再好不過了。
  
  那麼,在此闔上書本……平常會在這裡作結,不過這一回其實我又寫了一點「後續」。還望各位也能享受那些部分。
  希望能在下次的故事裡再次相見。
  
  怎麼講呢?除了昆蟲類之外,搞不好植物類的形象也覺醒了……?
  
  鎌池和馬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04: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要驚慌,冷靜思考。
  
  
  照理說亞雷斯塔•克勞利確實已經消滅世界最大的魔法結社了,不是嗎?
  事象不會毫無理由地顛覆。
  
  
  這是魔法世界的故事。一切結果都有能當成前提的理論存在。
  
  
  需要的東西應該已經目睹了才對。
  回想吧,回想先前所見所聞的一切。
  
  
  「黃金」的頂點,山繆•李德•麥奎格•馬瑟斯。
  
  
  他一定有理由在。
  祕技、漏洞,怎麼稱呼都行。總之只要找到它,事情就會截然不同。
  
  
  
  
  
  
  巨響迸發。
  五顏六色的閃光如花朵綻放,輕浮地妝點起西敏寺的墓地。
  可是,追根究柢。
  儘管因為連戰而疲憊,依舊可以同時運用「靈式絆足」與「衝擊之杖」,透過當成血祭品的最佳化作業應付「聖人」發動的超音速肉搏戰,並且介入近代西洋魔法的一切使其無效進而搶奪控制權的亞雷斯塔•克勞利,能夠純粹以魔法和此人較量的應該少之又少。
  要不是歐提努斯與奈芙徒絲這種純粹的「魔神」。
  就是在近代西洋魔法完成以前,同樣在「黃金」爭奪標準規格霸權,擁有獨特基幹控制方式的維斯考特與馬瑟斯等超乎常理的魔法師。
  「嘎啊!」
  「亞雷斯塔!」
  看見銀髮少女在空中翻了一圈之後以背部著地,上条不由得奔上前去。亞雷斯塔似乎連正常呼吸都做不到,但這真的是因為肉體方面的傷害嗎?
  理應將魔法之路走到極致的亞雷斯塔•克勞利,驚恐地睜大雙眼,瞳孔也不規則晃動,一不小心連淚腺都要潰堤。從銀髮少女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位名列史冊的魔法師所該有的風範。靈魂彷彿已經退回與外表相當的年齡。
  一陣宛如把玩接力棒的咻咻聲響起。
  帽子與外套。某位魔法師鍾愛的華麗蘇格蘭軍服。這名男子的周圍明明沒有絲線,卻有些東西在跳舞。火杖、水杯、風劍、土盤。既是基礎也是精髓,透過四種元素切入任何魔法儀式的象徵武器組合。
  「怎麼啦?」
  沒有半分遲疑的英語。從發音的快慢等處聽得出來,顯然與學校所教那些偏向美式的版本有所不同。這大概也是源自蘇格蘭地區的發音吧?移到肩上的歐提努斯協助翻譯實在是幫了個大忙。
  「怎麼啦,怎麼啦,怎麼啦!都已經撕裂本大爺建立的『黃金』,還掌握了全世界魔法的霸權。之後的鑽研怎麼啦?你的魔法就這麼點程度嗎!」
  魔法與科學。
  照理說「人類」早在這麼區分之前,就已經有了統一理論。那個亞雷斯塔•克勞利……不,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吧,他正因為無法理解的東西而感到害怕。看見有如柔弱少女般顫抖的弟子,師傅馬瑟斯無精打采地彈響手指。
  「實在感覺不到力量。話雖如此,卻不像是衰退。嗯,這是怎麼回事?再怎麼說,好歹我也是被定位成你女兒的仇人才對吧。」
  「……」
  抽動。
  受到不講理恐懼感籠罩的亞雷斯塔,肩膀出現與方才不同的顫抖。
  「哦,這樣啊。」
  也不曉得腦袋裡的線是怎麼接的。
  靠著常人所不及的思考速度與連結,馬瑟斯得出了某個答案。
  「這個嘛,因為有大惡魔在,嗯,加上聖守護天使的偶然,原來如此。價數九三,其名愛華斯。如果這個假說為真,那麼得到救贖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呢。」
  和嘲笑又不一樣。
  他的態度,就像把不合格印章蓋在文件中央一樣,殘酷又隨性。
  
  「亞雷斯塔,你的女兒不該得救啊。」
  
  這就是答案。
  就只有這句話,連旁觀的上条也沒包含在內。
  「紐伊•瑪•阿薩努爾•黑卡蒂•薩波•伊莎貝爾•莉莉絲是多餘的吧?多虧了這份救贖,讓亞雷斯塔•克勞利失去『復仇者』這個強烈的方向性。沒用的傢伙,就連替封閉世界帶來晨曦都做不到,可悲的黯淡星辰。如果在這裡的,是布萊斯路之戰過後進一步磨練自己的孤獨『復仇者』,或許好歹還能躲過我的凶刃活下去也說不定。」
  「……薩……」
  「愚蠢又不中用的弟子啊。正因為救了嬰兒,所以失去基礎的你將死在這裡。史書大概會這麼寫──敗者亞雷斯塔•克勞利的死因,就是他多餘的女兒莉莉絲。」
  「馬──瑟────────────────────────────────────────────────────────────────────────────────────────────────────────────────────────────────────────────────────────────────────────────────────────────────────────────────────────────────────────────────────────────────────────────────斯!」
  銀髮少女甩開抱住自己的上条,像頭野獸般吼道。
  但是名為山繆•李德•麥奎格•馬瑟斯的怪物,不允許什麼勸善懲惡。
  「歡迎回來,亞雷斯塔。」
  男子從周圍交錯飛舞的象徵武器裡拿了杖,戳向腳邊。
  「歡迎回到霧與魔法與黃金之都,倫敦。」
  連光亮也是。
  連聲音也是。
  明明整個世界顯然扭曲得亂七八糟,上条卻不知該如何形容。他僵硬地抬起頭。在高牆內的潮溼墓地更上方。構成西敏寺的眾多尖頂上頭,站著數道詭異的身影。
  
  保羅•福斯特•凱斯。
  亞瑟•愛德華•偉特。
  狄翁•弗瓊。
  伊斯瑞•雷加第。
  羅勃特•威廉•費爾金。
  以及和馬瑟斯形成雙璧的「黃金」重鎮,維斯考特。
  還有。
  還有,還有。
  還有,還有,還有。
  
  身影多達數十……不,更多?之所以某種程度上能將長相與名字配在一起,當然是因為上条當麻曾經在「沒有窗戶的大樓」目睹毀於布萊斯路之戰那個世界最大魔法結社的真相。不,嚴格說來是當事者亞雷斯塔•克勞利一直深信不疑的故事。
  吶喊。就連激動到或許能咬斷人家喉管的亞雷斯塔,也退了回去。
  「黃……金……?」
  愣住了。
  正因為沒弄錯,才無法相信。面對恐怖的混亂,銀髮少女低語:
  「『黃金』的……魔法結社?」
  「新來的。官方紀錄上,你已經在一九四七年死過一次了吧。而莉莉絲也推翻了前提,重新浮出檯面。你可別忘記,我這邊有不下於愛華斯的異種高階生命體克倫佐在……真要說起來,魔法是個誰都能自由開發的技術體系,認為自己做得到別人做不到就違反了它的基本概念,對吧?」
  「喀」的一聲。
  馬瑟斯將手杖戳進墓地的土裡,臉上笑意更深。
  「還有,你可別說什麼卑鄙。我們亮出所有手牌慶祝重逢吧。既然如此,創造『黃金』的本大爺,將包含世界最大魔法結社人才在內的所有成果全都搬出來,也不足為奇吧?」
  「……」
  「好啦,讓布萊斯路之戰重新來過吧。克勞利,一度從我手裡奪走一切的人啊!這是凌虐的時間,依靠偶然的勝利已經不管用。失去『復仇者』這個方向性,又捨棄身為魔法師的成長,你這個抱著多餘嬰兒的蠢才一個人能掙扎到什麼地步,就讓我測試一下吧!」
  確實。
  現在的亞雷斯塔,或許和布萊斯路之戰得勝的亞雷斯塔不同。即使銀髮少女獨自抵抗,沒了過去那種執著,依然很可能會在某處倒下。
  可是。
  可是。
  
  「嗨。」
  
  死亡的氣息,還有一道。
  拄著現代風格柺杖的學園都市超能力者之首,悠哉地於墓地現身。
  「怎麼到處都是以多欺少的雜碎啊,無聊。嬰兒是多餘的?不該救她?我還以為統括理事長已經是底端的底端,這個世界到底多讓人失望啊,喂。」
  這個頭銜一冒出來,上条也找到對於魔法結社「黃金」的回答了。
  確實,魔法與科學這兩個詞,或許是亞雷斯塔區隔的。
  或許終究只是障眼法。
  不過。
  若問這種障眼法是否真的無法帶來任何東西,答案是否。無論其中帶有多邪惡的念頭,一手建立學園都市的依然是統括理事長亞雷斯塔﹔讓那裡成長為超能力開發機關,讓尖端科學技術集結於一處的,也是他﹔讓人們受到城市吸引而齊聚一堂的,也是他。
  「馬瑟斯……」
  於是,上条當麻終於吼出聲來。
  「你剛剛說,要為了慶賀重逢亮出所有手牌對吧。那麼亞雷斯塔,你也拿出來!魔法什麼的無所謂,拿出身為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的一切!」
  並肩而立。
  他和第一名,堅定地分別站到絕對不能容忍「黃金」的銀髮少女左右。
  最強與最弱,齊聲宣戰。
  
  「「亞雷斯塔不是一個人。他的成果就在這裡!」」
  
  
  
  
  
  
  
  
  
  
  
  接下來是第二幕。
  「黃金」與學園都市的正面衝突,即將開始。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04:43 | 显示全部楼层
佔樓備用
发表于 2019-6-2 06:42 | 显示全部楼层
終於等到亞雷斯塔與英國魔法結社決戰阿 等了40多集 感謝阪大收錄
发表于 2019-6-2 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大佬了,给大佬点赞!
发表于 2019-6-2 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辛苦了。等了40集....

发表于 2019-6-2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了来了
发表于 2019-6-2 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感觉和动画差别挺大啊
发表于 2019-6-2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突然有动力去补了
发表于 2019-6-2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哈不知道下次汉化组和出版社哪个快了
发表于 2019-6-2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故事越来越精彩了呀~
发表于 2019-6-2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 新约不知不觉也出到20集了
发表于 2019-6-2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之前看過先行版,實體版亦入手了,但還是來這裡支持一下。

今回故事重點:
- 大惡魔克倫佐被亞雷斯塔暫時封印在已經放棄了的學園都市中。
- 為了把無法消滅的克倫佐收拾掉,亞雷斯塔拉上上條當麻、一方通行等人到英國。
- 約十億個不同可能性的亞雷斯塔襲擊英國及各英聯邦國家,形成「克勞利災難」。
- 亞雷斯塔等人趁混亂進入英國,目標是召喚克勞佐的馬瑟斯的遺體。
- 由於無法聯繫上羅拉(克倫佐),英國本土的防守指揮權落入與王家關係密切卻排外的騎士手中。
- 排外者想借此機會肅清非英國籍的清教成員。因此準備了給他們使用的自我毀滅性靈裝。
- 奧索拉為了雅妮斯部隊著想,主動使用了靈裝。
- 當麻粉碎了靈裝救出奧索拉,一方通行收拾了排外者。
- 亞雷斯塔掘出馬瑟斯的遺體,卻發現是假貨。
- 馬瑟斯帶同應該已經死去的「黃金」成員出現。
- 當麻與一方通行宣告「黃金(魔法)」對「學園都市(科學)」的戰鬥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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