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公司]奮鬥吧！系統工程師 15[台/繁]

LzNO_Hentai

　　奮鬥吧！系統工程師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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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夏海公司
　　插畫：Ixy
　　譯者：蔡長弦
　　圖源：kerorokun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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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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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邁向上市企業吧！
　　駿河系統竟聲稱要進入首次公開募股的準備。
　　為了建立體制，工兵接到了轉調至總務部的邀約。
　　面對「未來能以高階人員身分加入經營團隊」的破天荒條件……
　　工兵開始煩惱起自己的職涯。
　　儘管如此，ＳＥ的工作也不會停下來等人。
　　工兵同一時間被指派的是兩家綜合商社的系統整合大型案件。
　　而且提案作業的搭檔竟是從前的勁敵──Almada的次郎丸！
　　不僅如此，該案件也是立華＆藤崎雙人組
　　正在以其他管道爭取訂單的內部競合案件！
　　工兵究竟能否戰勝最強的敵人呢？
　　
　　
　　作者簡介
　　夏海公司
　　日本兵庫縣人，大學畢業後曾擔任過系統工程師，
　　之後以《葉桜が来た夏》這部作品榮獲第十四屆電擊小說評審委員獎勵賞。
　　並以此出道成為輕小說作家。
　　作品：《奮鬥吧！系統工程師》、《ガーリー・エアフォース》。
　　
　　
　　畫師簡介
　　Ixy
　　生日12月5日，為日本插畫家、程式設計師。
　　個人網站：shiboo.jp/
　　作品：《邪神大沼》(插畫)、《天使ラノベエルは働いたら負けと思ってる》(插畫)等。





　　CONTENTS
　　階層1
　　階層2
　　階層3
　　階層4
　　中場休息
　　特別附錄　立華貼心的IT說明教室

LzNO_Hentai

　　階層1
　　
　　
　　「櫻坂啊，你願不願意成為總務部的一員？」
　　
　　被這麼問到時，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自己聽錯了？」。接著是對方可能在挖苦自己的疑問、疑似新麻煩的的前奏──諸如此類的疑慮依序浮現出來。但眼前的招聘負責人不改一本正經的表情。午後的研討室裡，他靜靜佇立在新人離開之後的空盪空間，等待著自己的回答。
　　「呃……」
　　櫻坂工兵扭動脖子，還無法脫離十分鐘前的立場──新人研習的講師角色。
　　「所謂總務部的一員……那個，是希望我多協助招聘活動的意思嗎？像之前做過的中途招聘或更新招聘網頁之類的。」
　　面對試探般的詢問，招聘負責人露出苦笑。
　　「嗯，雖然很想讓你從事這些工作，不過總務的工作並非只有招聘喔。例如會計和宣傳，還要製作樓層的格局規畫。」
　　「這個嘛──」
　　工兵反射性地搖頭。
　　「倘若要一邊處理目前的工作，根本就辦不到啦。光是新人教育就很勉強了，更別說是多做其他事了。」
　　「嗯，所以我才提出邀約，看你要不要從SE部門調到總務部。」
　　隨著決定性的這句話，招聘負責人靠了過來。燈光照亮牛郎系的褐色頭髮，將手置於長桌。
　　「我不打算叫你半吊子地兼任兩邊的工作喔。既然要過來，就希望你把業務整頓妥當之後再來。從職位調動的那一刻起，你就要全力協助我的工作。唉，不過畢竟是同公司，多少會通融一些啦。要是打從一開始就破例，規矩會慢慢地走樣，所以希望做好某種程度上的了結。」
　　他是認真的嗎？
　　掌握到事態後，異於剛才的混亂感湧上了心頭。心跳加劇，呼吸變得困難。
　　「為什麼？」
　　流洩的聲音嘶啞。
　　「為什麼突然提這件事呢？」
　　「其實是因為有個比較大的案件正在進行。」
　　招聘負責人微微皺起鼻翼，換上彷彿忍著噴嚏的表情。
　　「你知道Concerto Capital吧？我們公司的出資者，七隈陣先生所屬的公司。」
　　「對。記得應該是……投資基金。」
　　「社長已經和那裡談妥，決定三年後讓駿河系統上市。公開發行股份，讓一般投資者買賣駿河系統的股票。就是IPO喔。」
　　！
　　「既然要成為上市企業，就有堆積如山的制度和體制亟待整頓。資本政策、會計、決算，也得挑選證券公司和監察法人才行。需要建立專門的專案小組，網羅公司內外的人才，還得以年為單位製作里程碑。三年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喔。這或許還算短了。」
　　他聳了聳骨感的肩膀。
　　「我前一個工作也有上市的經驗所以很清楚，這是非常沉重的擔子。說真的，我很想請上頭配三名有經驗的幫手給我。不過，這家公司的人力調度太過吃緊，所以我才希望可以派給我最優秀的人才。」
　　「優秀的人才……」
　　「所以就是你啊。」
　　櫻坂──招聘負責人一字一句地說。他睜大細長的眼，目光向上望來。
　　「對新環境的順應性和積極性，更重要的是傑出的協調能力，非常適合股票上市的大規模專案。你對金錢方面好像也很敏感。」
　　「我是個工程師喔！」
　　「要這麼說的話，我本來也是社保勞務領域的人喔。雖然沒做過會計或IPO，不過還是撐過來了。凡事都有第一次，相較於經驗，最重要的是適性和幹勁。」
　　「……」
　　「而且這對你來說也是非常好的事喔。只要駿河系統順利上市，所有的職位就會變得很缺。包括CFO、監察人、IR負責人以及內部控制負責人。當然也有從外部引進的方法，不過所有人都是外來者的話，會造成現場與管理階層分離。所以我希望盡量挑選公司裡的人，熟悉我們公司的商品及工作內容，又具備管理及經營才幹的人。」
　　「意思是，要把我放在管理與經營的位置上嗎？」
　　「不僅如此，我認為還可以讓你擔任高階人員。不過，突然當上董事太過離譜，所以得先歷經過高階主管的位子再說。」
　　不太了解其中的差異。不過，能確定的是對方說出了駭人聽聞的內容。居然會找一個才畢業沒多久的小伙子擔任高階人員和主管。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上市成功的基礎上，但既然那個七隈陣也牽涉其中，想必不是單純在痴人說夢。從解決方案轉型至服務提供，藉由併購其他公司擴大規模，還招聘大量的應屆畢業生。至今所目睹的所有動作都為了一個目的──駿河系統要脫下弱小新興企業的外衣，試圖爬上更高的一層樓。
　　「嗯，你不需要立刻回答啦。」
　　過了好一會兒，招聘負責人放輕了語氣。或許是察覺到工兵啞口無言的反應，他恢復成平時悠哉的模樣。
　　「畢竟是很沉重的決定，只要你深思熟慮後告訴我答案就行了。只不過內容屬於機密，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討論。至於IPO的事情完全是未公開的情報，所以離開這個房間後也嚴禁透露給外人。」
　　「意思是，也不能對藤崎先生說嗎？」
　　叫自己瞞著上司默默做出調動的決定嗎？異常至極的事態讓內心躁動，但招聘負責人像在曉喻孩子一般露出微笑。
　　「不光是藤崎先生，室見小姐、姪乃濱小姐，甚至於親兄妹也不能說喔。櫻坂，這件事要你自己思考，自己下決定。」
　　
　　
　　
　　「櫻坂？喂，櫻坂！」
　　鞭子般的聲音令自己打直身子。慌張地抬起臉後，被凌厲至極的目光捕捉到。套裝打扮的少女望向這邊，褐色的眼珠向上吊起，訴說著強烈的不悅。
　　不知不覺中，周圍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藤崎、三澤還有新人隔著桌子觀察自己。狹小的會議室裡空氣凝固，陳年的投影機發出「嘰嘰」的冰冷聲響。
　　少女──室見立華從椅子上半站起身，指向了螢幕。
　　「週報輪到你了！」
　　「咦？啊，不好意思！」
　　工兵冷汗直流。
　　怎麼會這樣？自己居然會在部門會議裡分心。工兵拉過手邊的電腦，瀏覽螢幕上的案件清單，同時捲動報告筆記。
　　「呃……是從業平的WAF提案開始吧。」
　　「那個我已經說明過了。你是下一個部分。」
　　真是的，發什麼呆啊。
　　室見咂舌一聲後坐下。工兵這才理解會議的進度，找到需要的筆記後深吸一口氣。
　　「Better Media的郵件閘道器置換作業將於今天實施。為應對下個月底的EoSL，也將一併進行認證伺服器的版本升級。作業地點是豊洲的資料中心，與扶桑通建合力操作。」
　　「扶桑通建？」
　　室見揚起單邊眉毛。
　　「莫非是跟加奈？」
　　「是的，聽說藥院小姐會過來。」
　　室見哼了一聲。
　　「你可別心不在焉的，把器材砸在人家的頭上喔。郵件閘道的機器、機架套件很難搞定吧。」
　　我才不會犯那種錯誤呢──工兵正要開口但閉上了嘴。憑自己剛才的模樣，無論主張什麼都不具說服力。
　　「我會小心……然後，接下來是S興產的閘道重建案，這邊正在製作概要設計書。至於G出版的LAN置換案則是在協調現場勘查的時程。K咖啡的MDM導入案，由於對方提出了追加要求，所以正在重新報價。」
　　唔嗯，一樣還是殺人般的忙碌行程。每項工作都不討厭，但擠成這樣就令人覺得莫名其妙。或許是深有同感，藤崎發出了「嗯～」的低吟。
　　「櫻坂，這些你忙得過來嗎？」
　　「老實說很累……不過新人研習的講師工作已經結束了，稍微還撐得住。應該說，要是我說忙不過來，找得到人來幫忙嗎？」
　　「視其他案件的狀況，還需要協調。」
　　「實際上就是辦不到的意思吧。」
　　沒有什麼人力充足的案件，到處都是在調度有限資源的狀況。起火案件和重度起火案件，要往哪一件投入更多的人力？──就是這種情況。
　　接著是三澤開始報告。聽著數量龐大的事故和詢價的報告，工兵一邊思考倘若在這時少了自己會變得如何。這個選項直到幾個小時前都從未想過，連其存在也不曾想到。畢竟櫻坂工兵有義務守護室見的容身之處。維持住駿河系統這個箱子，讓她能繼續當個社會人士。這是自己與七隈陣訂下的神聖契約，不容許違背。獨立或轉職不在考慮之列。既然沒有離開公司的選項，自己在SE部門的繁重工作應該會半永久性地持續下去才對。
　　然而，如今眼前出現了第三條路。調動至其他部門來協助公司，站在比以往更高一階的位置壯大職場。
　　──參與股票上市的專案。
　　招聘負責人的一席話比想像的還打動了內心。進入總務部，學習財務、會計、監察，最終成為經營人才。
　　經營者？我嗎……？
　　工兵回想起就業活動的時候，自己有多想進入上市企業。一部分的同學光是取得上市公司的內定，看起來就閃閃發光。Mothers、JASDAQ，或者是美國的NASDAQ。當時自己天真地深信企業的價值是以上市中的市場來決定。如今雖然加入了其他觀點，但對於上市企業的憧憬並沒有因此消失。自己的職場將公開發行股票。將被刊載於四季報，在報紙的投資欄裡登場──真是令人雀躍的未來景象。
　　那要接受邀約嗎？從SE部門轉移至總務部？這麼想的瞬間，心裡感覺到有些窒礙。從白天開始就多次感覺到的異樣感。會是什麼呢？是對於未知的業務抱持著不安嗎？但在如今的SE部門，沒經歷過的工作是家常便飯。隨著專案的不同，環境也會驟然改變，搞不好工作地點本身也會換來換去。服務開發時的摸索嘗試也很累人。相較之下，這次光是有招聘負責人這位領頭人就輕鬆多了。
　　既然這樣，果然還是棄守修羅場的選擇讓自己有罪惡感嗎？是感受到害原本吃緊的人力調度陷入崩潰的愧疚感嗎？
　　「不妙呢。」
　　不知不覺間，三澤的報告也已經結束了。藤崎用手指敲打著桌面，表情像一名財務負責人正在瀏覽瀕臨破產的資產負債表。
　　「三澤先生的工時也都滿了嗎？虧我還有點期待呢～看能不能騰出三成……不，兩成的工時呢。」
　　「咦？」
　　莫非真的打算減輕自己的負擔？認真地看待自己的牢騷了嗎？
　　「不、不用了，我不要緊。雖然的確很累，不過跟平常沒有多大的差別，所以目前的業務量勉強還能處理。」
　　工兵急忙幫腔後，藤崎眨了眨眼。
　　「嗯？喔，雖然也有協助櫻坂的因素在內，但其實我在煩惱的是另一件事。社長他啊，又拿到新的詢價了。」
　　「新的詢價？」
　　聳動的詞彙讓會議室鼓譟起來。藤崎操作起電腦。
　　「各位看過這則報導嗎？」
　　投影機顯示出著名入口網站的報導。「綜合商社重組」、「業界老四和老五整合」等字樣躍上大標題。
　　新人「喔～」了一聲。是個體格壯碩的男生，並非茶山。他今天前往YAKUMO運動用品後就直接回家了。
　　「是赤城物產和神樂商事合併的事情吧？我在今天早上的日經看到了。」
　　「咦？那裡要合併？」
　　代表日本的五大商社一份子，兩家公司對就業活動生來說都是頂級品牌。以超過半世紀的歷史為傲，跟巨型銀行一樣被認為是不會改變也不可撼動的存在。那裡居然要整合──錯愕的發言被室見的目光打斷。她用壓抑的聲音道：「你啊──」
　　「連新人都知道的新聞，你怎麼不知道？」
　　唔……
　　「我……我這陣子太忙，都沒時間看報紙。」
　　「在通勤電車上起碼有時間瀏覽網路新聞的標題吧？」
　　「我都在睡覺啊，抓著吊環打瞌睡。那可是寶貴的補眠時間。」
　　工兵挺起胸膛辯解的瞬間，新人舉起手說：「那個──」
　　「櫻坂先生，你在研習的時候說過『無論多忙碌都別忘記收集情報。對於SE來說，吸收知識就等於在攝取營養』，所以我才會在上班前拚命擠出時間來。」
　　「……」
　　迴……迴力鏢真可怕。
　　藤崎若無其事地繼續說：
　　「沒錯，就是赤城、神樂要合併的事情。時期大約在明年，不過基礎建設的移轉工作好像已經開始了。包括網際網路連線在內，郵件、群組軟體、WAN甚至是資料中心，都會早一步進行置換。」
　　「置換……嗎？並非配合其中一方的系統？」
　　「因為是對等合併啊。據說無論沿用哪一方的架構都會引發對立，索性就製作全新的平台。所以對方的要求是設計出擺脫現有包袱，下一代綜合商社應具備的系統。」
　　「這麼說，莫非社長弄來的詢價是──」
　　藤崎「嗯」地點點頭。
　　「就是那個基礎建設的提案作業。三週內要完成評選和概要設計，並落實在RFP回答裡。順帶一提，社長說這是必勝案件。」
　　四處傳來呻吟聲。感覺像在表面張力到最極限的杯子裡丟入了特大號冰塊，滿出來的水流到了桌子和地面。
　　「冷靜，冷靜。」
　　藤崎伸手緩和了情緒即將宣洩的氣氛。他垂下眼角，換上一如往常困擾似的表情。
　　「不用擔心，這種規模的案件我無意全部丟給你們。基本上都是由我來處理。不過希望你們能協助像評選和設計之類的瑣碎工作，所以才需要工時。」
　　他環視眾人的瞬間，三澤迅速低下了頭，新人也微妙地別開視線。
　　包括自己也無法立刻回答「我來做」。畢竟剛才還在為自己的能力界限發愁，要是再接更多工作鐵定會死人，會崩潰。
　　儘管如此，把事情都推給藤崎一個人也太殘忍了。該怎麼辦？要試著推薦不在場的人，例如茶山嗎？但那傢伙的技能是業務和PM方面，讓他負責技術性的東西實在靠不住。既然這樣，把其他部門像是OS部門的成員也牽扯進來吧。
　　「我來做。」
　　鈴鐺般的聲音響起。
　　室見盯著自己的筆記型電腦。或許是在確認檔案伺服器的資料，從旁可以窺見檔案總管的視窗。
　　「只到基礎建設和中介軟體部分，沒有應用程式對吧？若OA系或辦公室設備都歸屬在其他範圍，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幾乎靠我們內部就能報價了喔。」
　　「可……可是，室見，補習班怎麼辦？」
　　SE部門如今的困境，正是起因於她的工時削減。為取得高中畢業資格，室見必須優先完成學業，應該沒有餘力處理新案件才對。
　　「哼哼～」
　　不到二十歲的上司挺起單薄的胸膛。
　　「多虧有大家幫忙，我在前陣子的定期考中拿到了很不錯的分數。小老師也在三方面談的時候給予很高的評價，陣大哥感覺也暫時放心了。不會像以前一樣嘮嘮叨叨地叫我注意生活態度了喔，就算多增加一件工作也完全沒有問題。」
　　「真的嗎？」
　　感覺在她鬆懈的瞬間，生活規律會一點一點地走樣。畢竟她的成績不佳會導致立即離職，所以不能掉以輕心。
　　「不用擔心，我會拿捏好分寸的，不會太專注於工作而翹掉補習班。正因為有把握能兩者兼顧，我才會自告奮勇。可不是未經大腦就開口的。」
　　「可是──」
　　「更何況──」室見加強語氣道。
　　「你大概忘記了，我在進補習班的當下就被排除在許多案件之外了喔。只要未完成的案件告一個段落，基本上就只會愈來愈閒。畢竟也沒有指派新的工作，你有掌握到我目前手中有多少案件嗎？」
　　「……不。」
　　工兵確認投影機裡的客戶清單，發現室見的名字很少出現。幾個月前明明幾乎填滿了她的名字，如今卻是其他名字占多數。光看數量的話，應該是最閒的。當然，自己也很清楚每位客戶的業務量多寡都很難說。
　　「對吧？」室見的笑容相當得意。接工作是那麼高興的事情嗎？一如既往的工作狂，勤奮的社員。
　　藤崎遲疑了好一陣子，然後點了點頭。大概是發現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吧，他的回答夾雜著嘆息。
　　「那麼，就拜託室見好了。」
　　「好耶！」
　　室見做出勝利動作。她撐大鼻孔，開始猛烈地敲擊鍵盤。
　　

　　
　　「該製作什麼樣的架構才好呢？既然開出了DR的要求，就需要廣域負載平衡設備了。再加入PacketShaper之類的頻寬管理設備，讓流量可視化，接著是次世代防火牆……啊，畢竟還有沙盒的需求！那就只有Palo Alto的WildFire一途！真是愈來愈熱血了！」
　　「室見、室見，這些事情稍後再說。」
　　望著急忙出言制止的藤崎，工兵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麼說來，這樣的互動在幾個月前還是家常便飯。技術上失控的室見、試圖阻擋的自己，雙方展開論戰直到深夜，有時甚至吵到相互咆哮。
　　──要是調至總務部的話……
　　不知道是第幾次的疑問浮現在腦中。
　　想必再也不能進行這種互動了吧。就算在走廊擦身而過，也頂多是打個招呼的交情而已。
　　離開室見、脫離藤崎的管理，也脫離名為SE部門的容身之處。
　　「櫻坂？喂～櫻坂。」
　　工兵猛然抬起目光，發現藤崎正望向這邊。糟糕，又發呆了嗎？
　　「啊，是。還有什麼要指派的嗎？」
　　「不是。」
　　藤崎皺起眉頭。
　　「是全體聯絡事項。我想在連休前清算一下經費，有大筆的金額先告訴我一聲。你有沒有出差或長途計程車之類的需求？」
　　「啊，不，並沒有。」
　　「OK，勤務申請的截止日提早了，要注意喔。那麼沒有其他的事就解散吧，可以嗎？」
　　全員默默地點頭。「解散」的聲音與拉椅子的聲響重疊，房門打開，走廊的風吹了進來。
　　「我說，你不要緊吧？」
　　在關閉投影機的電源時，工兵從後方被叫住。室見一臉憂心地佇立著。大概是從YAKUMO運動用品返回公司後立刻來參加會議的緣故，肩上掛著格紋公事包。
　　「一直心不在焉的，是身體不舒服嗎？該不會發燒了吧？」
　　「不……」
　　「還是又被社長塞了困難的工作？」
　　「並不是這樣。」
　　觀察了好一會兒之後，室見戳了戳工兵的胸膛。
　　「有問題的話要確實向上呈報喔，我會幫你協調。身為OJT負責人，我沒辦法對遇到麻煩的部下見死不救。」
　　「OJT負責人……」
　　「幹嘛？你想說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教你了嗎？」
　　「沒這回事。」
　　都已經工作第二年了還配備訓練員，有些難為情，不太好意思讓新人知道。
　　「室見小姐。」
　　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孩出現在門口──是OS部門的新人。她有些顧慮地望向這邊。
　　「不好意思，預定好四點半開始作業審查。」
　　「喔，都這麼晚了？了解，我馬上過去。」
　　待會兒見──室見道別後離開了房間。似乎是在協助處理某案件，她正親切地和看似緊張的新人交談。從知道她一年前那刺蝟般的氣息來看，如今簡直判若兩人。也就是說，她正以自己的方式每天成長嗎？
　　來歷不明、自視清高的工程師找回了與家人及社會的聯繫，原本停滯的時間正在漸漸啟動。無論在職場內或職場外都找到自己的歸屬，人際關係也很好。自己和海鷗已經不需要像以前一樣逐一從旁協助她了。再過一陣子，說不定就會成為聲譽頗佳的前輩員工。熟悉技術、擅於照顧他人，具備專業意識的模範SE。
　　（總覺得──）
　　明明是一直期盼的光景，卻有些落寞。正因為自己和室見有互補的地方，一路上才能順利地合作過來。要是缺點被填平了，沒有互補的部分後，兩人究竟還能維持以往的關係嗎？無論自己身在哪個部門，最終不是都會失去從前的伙伴關係嗎？
　　……
　　「唉，真是的！」
　　思緒很奇怪。自從聽了招聘負責人的那些話以後，心情就變得很浮躁。心裡不踏實，無法維持專注力。
　　（喝點咖啡好了。）
　　喝個兩三杯黑咖啡，而且是超級苦的那種，不行的話就四五杯。只要喝到喉嚨發燙，人應該也會清醒吧，不會再被莫名其妙的感慨干擾才對。
　　工兵拿起筆電和手機，來到走廊，在休息區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熱咖啡。就在回到自己座位的途中，遇到了正在開會的DV公司成員。旁邊的小隔間有SD部門的新人正在整理資料。到處都充滿開闊的氣息，走道旁有看似中途招聘員工的青年正在慌張地講電話。怎麼說呢？明明是待在名為駿河系統的箱子裡，卻像來到了陌生的公司。
　　氣氛不一樣，自己熟悉的駿河系統正在逐漸改變。
　　（改變？）
　　不，不對。
　　是成長。
　　公司和員工都在逐步邁向下一個階段。包括室見和招聘負責人，連社長也一樣，期盼著更大的舞台。既然如此，徒然的多愁善感也只是一種消極主義吧。包括自己……不，像自己這樣的年輕人才應該率先導入變化才是。畢竟從工程師到PM，再轉入服務開發算是相當大的躍進。若依相同的模式思考，參與那個上市專案也沒什麼大不了。
　　但異樣的窒礙感依舊沒有消失。每當有向前邁進的念頭時，就會被說著「喂，等一下」拉住。那聲音在說：「沒問題嗎？這樣真的好嗎？」
　　（嗯～）
　　自己大概出乎意料地保守吧。
　　工兵歪著腦袋抵達自己的座位。就在坐下來打開咖啡的拉環之際，視野的邊緣有黑色頭髮在晃動。
　　「奇怪？工兵，你在做什麼？」
　　黑白分明的亮麗眼眸及絲綢般的白皙皮膚，令人聯想到初夏鈴蘭的女性站在身旁。隔著寬鬆的圍裙也可窺見那傲人的身材。暴露在外的寬廣額頭反射著燈光。
　　啊，好想跟她結婚。
　　「海鷗，我們去登記吧！」
　　「咦，辦不到。」
　　「秒答？」
　　「因為我已經登記了。」
　　！
　　「跟誰！」
　　「我已經加入美國空軍、義大利海軍，應該還有墨西哥GAFE的軍籍吧。」
　　「那個『登記』不一樣！話說居然是軍隊？妳剛才說了軍隊是吧？」
　　平時的吐槽已經跟不上了。就在工兵對助理的國籍和工作經歷懷著重度疑問時，海鷗「咚、咚」地做出擺放東西的手勢。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她深深地皺起眉。
　　「工兵，你究竟在做什麼？那麼從容不迫的模樣。」
　　「？呃，真要說的話，我是心裡很著急，所以去買咖啡，打算冷靜一下。」
　　「嗯，嗯嗯？」
　　「嗯嗯嗯？」
　　對話明顯牛頭不對馬嘴。海鷗原本皺著眉，接著歪著腦袋。
　　「莫非你真的忘記了？」
　　「什麼東西忘記了？我正懷著前所未有的真心回顧自己喔，總結這一年來的足跡。」
　　「唉～」
　　伴隨沉重的嘆息，海鷗仰望天花板。黑髮助理憐憫地搖搖頭，換上充滿悲傷的表情。
　　「你不是說過，部門會議結束後要馬上去處理Better Media的作業嗎？」
　　
　　◆
　　
　　「不……不……不好意思！我遲到了。真是非常對不起！」
　　江東區豊洲。藥院加奈子正在裝有大量安檢門的DC入口等著。短頭髮且充滿男孩子氣的外型，一身套裝包裹著健康的身體，眼睛望著手錶。被腳步聲吸引，她抬起臉來。
　　「你遲到十五分鐘了，櫻坂先生。」
　　從眼神來看，她顯然沒有生氣，還頑皮地揚起嘴角。她微微動了一下吊起的眉毛，盯著工兵的臉看。
　　「真稀奇呢。怎麼了？被什麼障礙耽擱了嗎？」
　　「啊、嗯，事情有點多。」
　　忘記作業時間這種事，就算撕裂了嘴也說不出口。工兵用手背擦掉臉頰的汗水後吐出一口氣。
　　「總之對不起。至於聯絡客戶的事……」
　　「我已經聯絡過了喔，不用擔心。今天下班時間後似乎已經公告過系統會停止，所以時間提早或晚一些都沒有問題。」
　　「這樣啊。」
　　「我編了個器材延誤送達的藉口，所以沒有演變成貴公司的責任。請放心。」
　　「真是太感謝了……」
　　抬不起頭。就在工兵感到惶恐之際，藥院拿起了行李。
　　「好，我們趕快開始吧。既然遲到十五分鐘，只要提早十五分鐘完成就一筆勾銷了。為提昇效率，請幫忙搬運器材。」
　　
　　裝機作業有獨特的技術。
　　若說技術太過誇張的話，也可以改稱為知識。有效率地安裝機器、配置管線並保持美觀。不同於寫程式或設定檔，於物理作業特有的見解和知識。倘若不知道，一樣處理得來，但跟專家所做的成品有著明顯的差異。這是自己和藥院一起工作後體認到的事實。
　　利用捲尺測量安裝位置，再以類似鞋拔的冶具嵌入浮動螺母。將器材插入軌道後用水平儀測量傾斜度，調整好角度後用螺絲起子鎖緊。布線的手法也與眾不同。避開有電源開關和LED的地方，逐一將裝置群整齊地連接起來。不可思議的是原本在自己手中頻頻打結或散亂的跳線，到了她手中的瞬間，彷彿經過離子燙一般呈現出漂亮的彎度。僅僅甩動幾次就能隨心所欲地改變曲線，製作出美麗的拱形。感覺就像目睹了某種魔法。
　　「櫻坂先生，可以幫我拿一下束帶嗎？還有斜口鉗。」
　　工兵按照吩咐拿來材料後，藥院將線材捲成圓形整理好，留下突出的部分，收納在溝槽裡。線材的存在感在轉眼間消失，埋沒於背景的機櫃當中。
　　「嗯，做得很好。」
　　她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與機櫃拉開一步的距離後一臉陶醉。這種反應跟室見很像。雖然陶醉的對象有些不同就是了。
　　藥院將目光轉過來。
　　「然後，要怎麼做呢？目前的狀態已經可以切換了。」
　　「我來試試。」
　　工兵啟動電腦並接上行動網卡，在撥號的同時將Console Cable插入安裝機器裡。
　　他在心中複誦著作業內容。把郵件路由切換至新郵件閘道器，然後拆除舊機器。認證伺服器的版本也一併進行更新，好。
　　「可以幫我打開電源嗎？」
　　「好。」
　　格外尖銳的風扇聲響起，新郵件閘道器啟動。終端機的視窗裡交叉顯示出符號和英文字母。由於早已設定完畢，所以省略了初始設定部分。命令提示字元閃爍，代表連線功能已經備妥。
　　沒有錯誤訊息……過程和負荷都沒問題。
　　「要切換DNS了。」
　　Timer事先調整過了。將MX紀錄換到新郵件閘道器的機器上面後，郵件一封封地開始慢慢抵達新機器。通往舊機器的郵件流量正在減少。再過一陣子就會完全切換過去吧。
　　「稍微休息一下吧。」
　　「說的也是。」
　　藥院動作俐落地回收材料，放入包包。她將運作中的電腦放入機櫃，然後上鎖。
　　休息區位於離開代管區之後的不遠處。
　　牆邊擺著長椅和觀賞植物。輕食和飲料的自動販賣機散發出柔和的光線。
　　「要喝什麼飲料？我請客。」
　　工兵抱著補償遲到的心態這麼提出後，藥院的眼睛為之一亮。
　　「那麼就罐裝碳酸酒。」
　　「沒有。」
　　「梅子沙瓦或One Cup。」
　　「沒有。話說，為什麼都是酒精類啊？」
　　哎呀──藥院抓了抓腦袋。
　　「從事完勞力工作後，不覺得莫名地想要喝酒嗎？感覺酒精會滲入發燙的肌肉裡。」
　　「是嗎？」
　　體力勞動系的思考方式實在無法理解。
　　無論如何，目前還在工作中。藥院負責的部分或許已經結束，但自己的作業還有一半以上未完成。應該說，她接下來一樣要把機器搬出來吧。
　　工兵告知一聲「就喝茶好了」然後投入硬幣。買了日本茶和紅茶並拿回原位後，藥院選擇了前者。她轉動瓶蓋，口中一邊「嗯～」地呻吟。
　　「我覺得在資料中心裡賣酒的話一定很賺錢。畢竟設備系的作業員有很多人喜歡喝酒。」
　　「酒鬼拿到愛喝的東西就無法工作了吧。更何況那種人們大多都開車來，會變成酒後駕車喔。」
　　「那就一併提供代駕服務。」
　　「妳當這是什麼設施啊。」
　　隨口吐槽的同時，工兵歪著腦袋。藥院將目光轉來「嗯？」了一聲。
　　「怎麼了？一臉納悶的表情。」
　　「沒有，我只是覺得妳的氛圍好像有點變了。」
　　原以為是錯覺，但印象的確不一樣了。
　　「變得比較平易近人，正面意義上來說就是不緊繃了。以前是充滿了緊張感，給人一直身處在戰場的感覺。」
　　「啊哈哈。」
　　藥院晃動肩膀，把玩頭髮。
　　「要是這樣，有一半以上都是櫻坂先生的功勞喔。你想，年初不是在新宿聯誼過嗎？就是櫻坂先生的大學學長企畫的那個。」
　　「喔，那個很累人的聯誼。」
　　「最後變得亂七八糟，結果只有我們兩個被排除在外的聯誼活動。」
　　光回想就令人面露苦笑。活動最終無視周遭人的意圖，成了單純的喧鬧。學長事後還追問自己：「把主角搶走後徹夜不歸，現在卻說什麼都沒發生是什麼意思啊？笨蛋！」
　　藥院縮了縮頸項。
　　「在那個活動裡，我了解到自己無論多努力假扮也無法維持下去。即使刻意裝出女孩子的一面，即使再怎麼逞強，還是會在某處露出馬腳，應該說，繼續欺騙周遭和自己也毫無意義。」
　　「也就是自然最適合自己的意思嗎？」
　　「應該說，我不打算再扭曲自己的本性了。我想，我骨子裡就是個現場大叔喔。要喝酒就會想去烤雞肉串店，也討厭文書工作，在布線或裝機架的時候最幸福。」
　　「……」
　　「我原本覺得這種狀態好像很糟糕，畢竟都出社會了，必須表現得像個菁英OL才行，可是我們公司完全就是個現場大叔的公司喔。既然這樣，我想只要融入其中就好了。」
　　「看開了。」
　　「是啊。我最近看開了。」
　　藥院露出爽朗的笑容，頂著如晴朗藍天般清澈的眼神道：
　　「所以，我下次準備要把室見撲倒。」
　　「也看太開了吧！妳怎麼想輕易跨過不可逾越的界線！」
　　「咦？只是一起躺在床上而已喔。」
　　「那是犯罪！」
　　真危險。感覺自由和違法之間只有些微區隔，平衡就快被打破了。回去後得警告室見才行。
　　

　　
　　「先不開玩笑了，櫻坂先生的公司最近怎麼樣呢？還是老樣子，新業務全都集中在櫻坂先生和室見小姐的身上嗎？」
　　「嗯～」
　　該從哪裡說起才好？如今的駿河系統與和室見處理第一個專案時，有著很大的差別。大量新人、子公司、連名字也不知道的中途招聘員工，還有上市的事情。
　　「人手增加後，工作也分散了。不過該怎麼說？當公司規模變大後，有些事情也必須考慮進去。」
　　「嗯嗯？」
　　「正好跟藥院小姐剛才說的相反，僅僅是現場工作已經無法滿足，應該說需要更加遼闊的視野。呃，我並不是想從事那方面的業務，單純是在思考要如何安排先後順序罷了。」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畢竟不能透露上市的情報，聽者會覺得滿頭問號吧。工兵再次說明：「啊啊，不，總而言之──」
　　「一旦工作的範圍變大，就得處理從未經歷過的業務和領域了。網路之外是伺服器、建構之外是運用、SI之外是服務。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我真懷疑是不是還需要涉獵業務或會計等領域。」
　　「嗯，倘若要銷售會計軟體，的確得了解會計才行呢。」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能夠委婉地解釋清楚，令自己鬆了一口氣。
　　儘管如此，恰好聊到了相關的話題。試著問問看現在在意的事情好了。工兵抬頭望向藥院。
　　「對了，藥院小姐妳會怎麼做呢？如果因為公司的關係，從明天起要改從事其他工作。」
　　「其他工作？」
　　「例如業務、會計或人事之類的。妳果然會拒絕嗎？因為和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一樣。」
　　「嗯～」
　　藥院將茶放在雙腿之間。
　　「怎麼說呢？我可能會試著做做看。」
　　「咦？」
　　「自己適合什麼樣的工作，不嘗試的話根本不知道吧。搞不好最後會很適應。我覺得在這之後再下判斷也行。」
　　「喔～」
　　「況且，如果是業務工作，由於本身熟悉現場的狀況，我想還可以開發出別人辦不到的銷售模式。例如積極提案自己想使用的器材等等。」
　　原來如此，真是樂觀。的確，儘管業務改變了，以往的經歷並非變成零。複合性的技能有時也能催生出意想不到的加乘效果。就像那個，DQ3轉職的時候也會連前份工作的咒語和能力值一併繼承一樣。
　　（拓展領域嗎……）
　　就在思考快要統整妥當的瞬間，腳步聲接近了。穿著工作服的三名男性走進休息區，狹小的空間裡瞬間充滿人的氣息。
　　「差不多該回去工作了吧？」
　　面對藥院的問題，工兵答道：「說的也是。」
　　飲料也幾乎喝完了。郵件路由應該也完全切換完畢了。
　　兩人將空保特瓶丟入垃圾桶，前往大門，在讀卡機前出示門禁卡後進入代管區。
　　冷空氣與機械聲響化為一體襲來。林立的機櫃深處有數不清的LED在閃爍。說不定平常使用的網頁服務就在某處運作。每次一想到這裡就會有相當深的感慨。
　　不經意地轉動目光，走著的時候──
　　「啊，好壯觀。原來還有人裝了這種東西。」
　　位於前方的藥院停下了腳步。她正盯著一具金屬網門的機櫃。隔著對方的肩膀查看後，工兵見到了陌生的器材。
　　大概是布線用的跳線面板，上面高密度地排列著乙太網路孔。但各插孔的上方都配備了LED燈，活動架旁還可以見到液晶面板。是L2交換器？不，但幾乎沒有縱深。嗯嗯，這是什麼？
　　「是智慧型跳線喔。可以透過瀏覽器來檢查纜線的連線狀況。」
　　藥院彷彿見到櫥櫃內玩具的小孩般雙眼發亮，鼻尖幾乎要貼上機櫃門。
　　「你想，跳線面板只是連接器而已，所以接錯也不曉得吧？例如忘記哪一條纜線接到了哪個機架之類的。換成這種器材的話，就會以圖形化顯示喔。還可以得知斷線狀況，維護性因而獲得大幅度的提升！」
　　「喔～」
　　原來有這麼多形形色色的產品。
　　目光掃過廠商名和型號後，工兵喃喃開口：「這個──」
　　「要多少錢呢？跳線面板的話我想一般都是兩三萬左右吧。」
　　「嗯～我不常聽說單獨販賣的價格呢。由於是大規模布線專用，十塊面板含管理軟體為一百萬日圓，大概是這麼定價的吧。」
　　「一百萬！」
　　超級具有震撼力的數字。每一塊的平均價格是行情價的雙倍以上。
　　「要花這麼多錢的話，乾脆僱用人手來更新管理資料不是比較便宜嗎？操作員級別的人力，每個人每月三十萬就能找到了。一年兩次，半天的作業時間為一萬五千日圓，三年的總成本就不到五萬。即使把這個面板的折舊一併考慮進去，也具備了十足的競爭力。」
　　自己應該沒有算錯吧。就在扳著手指確認之際，工兵察覺到異樣的動靜。猛然抬起頭一看，藥院正一臉吃驚地望向這邊。
　　「嗯？怎麼了？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不……我認為你說的非常對。不過──」
　　不過──
　　藥院換上看到異國人的眼神。
　　「與其說是工程師，根本是經營者的思考模式。」
　　
　　怦咚、怦咚、怦咚、怦咚。
　　心跳聲很吵。
　　思考混亂，劇烈的感情浪濤撼動著意識。彷彿有來歷不明的東西爬上了自己的脖子。起雞皮疙瘩，呼吸紊亂，手腳末梢傾訴著近似麻痺的感覺。
　　在趕往豊洲站的同時，工兵重複著不知道是第幾次的自問自答。
　　什麼？自己剛才究竟說溜了哪些東西？
　　作業已經結束，身旁不見藥院的蹤影。但和她交談過的對話如回聲一般充斥在腦中。
　　『不過與其說是工程師，根本是經營者的思考模式。』
　　從早上就察覺到的異樣感露出了鮮明的輪廓。沒錯，並非是因為沒有經驗的業務，也不是因為要和SE部門的人們離別，自己才會猶豫是否要調至總務。招聘負責人逼迫自己做出的選擇，說穿了就是與IT領域訣別。離開矽元素和纜線的世界，前往勞務和會計的領域。拋棄鍵盤和USB主控台，改裝備帳簿和證券。
　　無論PM、CE、運用工程師或系統開發和Pre-sale負責人，到頭來都是系統工程師的一種。只是切入點不同，在某方面的技術都是相通的。但換成勞務、會計和IR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即使會使用電腦也只當成一種工具、執行業務的手段。自己再也不能主導性地建構系統了。
　　（不當……SE了？）
　　背部的汗毛猛然豎起。一種天地顛倒過來的感覺、恐懼。原本認為是磐石的大地逐漸崩落。
　　但真正令自己害怕的並非這個未來構想。既然極度厭惡的話只要拒絕就好。表明自己沒資格接受對方邀約，出言道歉後推辭掉即可。既然並非透過上司，而是以私下的方式邀約，就還有選擇的餘地。儘管如此，自己不停顫抖的理由卻再明白不過了。
　　就是剛才告知藥院的那些話。關於CP值的意見。
　　自己居然絲毫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對。
　　剛才認為是正論，如今也是這麼想。無論技術上多麼令人感興趣，無論是否能減輕現場人員的負擔，只要以商業角度來看，不划算的話就沒有意義。
　　（我本來是這種個性嗎？）
　　剛進公司的時候，自己對於使用了二進位的路由匯總之美發出了嘆息。倘若是當時的自己，看到剛才的智慧型跳線面板後會怎麼想呢？恐怕會很單純地歡呼「好酷」、「真令人心動」，應該能夠和藥院彼此分享感動才是。而如今無法辦到的理由──
　　『我覺得很適合你。』
　　腦中閃過招聘負責人的聲音。對於IPO的適性、幹勁，櫻坂，這對你來說也是好事吧──
　　顫慄。
　　近似寒意的感覺讓身體顫抖。就在他抓住西裝的前端之際，胸口忽然察覺到異樣感。
　　有東西在震動。
　　是智慧型手機的來電。
　　從什麼時候開始響的？工兵用冰冷的手指抓出來一看，顯示的是陌生的號碼。是客戶嗎？該不會是剛才的作業引發了障礙吧？
　　心懷著不安，按下通話鈕之後──
　　『耶～哥哥，在享受青春嗎？』
　　工兵斷然按下結束通話鍵。
　　咂舌一聲後要收起手機時，震動聲又響起。
　　「喂，您打錯電話了。請確認號碼後再撥。」
　　『都還沒講名字，怎麼知道打錯電話了？真是奇怪！』
　　譽的聲音還是一樣聒噪。工兵將話筒拿遠，低聲吼道：
　　「幹嘛啦？我正在移動，馬上就要搭電車了。有事就趕快說。」
　　『也沒什麼事啊。只是看到這個號碼後打打看，碰巧就是哥哥。』
　　「我要掛了。」
　　『哇～等一下等一下……真是的～真沒耐心。爸爸買了智慧型手機，所以我正在幫他進行設定。這是爸爸的號碼，儲存起來吧。』
　　「咦？爸爸？智慧型手機？」
　　那個把Google唸成Guruguru的活化石？
　　明明連傳統手機也沒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聽說是因為批發商和老客戶都在用LINE進行業務聯絡，所以如果只有自己堅持用室內電話，感覺會給他們添麻煩。』
　　「喔～」
　　原本以為世界再怎麼進步也不會影響到他，不過一旦涉及到工作，很多方面都會重新考量。話說，日式糕點的業界居然也在用LINE，真是意外。
　　「了解。我會存起來的。還有其他事情嗎？」
　　『等一下……媽媽！哥哥在問還有什麼事？』
　　譽在話筒處大叫。工兵按住發疼的耳朵之際，譽的聲音又回來了。
　　『媽媽叫你偶爾回來讓她看看。因為你年末年初都沒回來，爸爸也很擔心。』
　　喔～
　　「話是這麼說，不過我很忙啊。連休時有作業，六日的行程也都排滿了。」
　　『又在拿工作當藉口了～人生苦短喔。能孝順父母的時間很有限。』
　　「妳一個學生別說的好像很懂的樣子。」
　　孝順應該先從妳開始做起吧。要早點獨立，減輕老家的負擔──工兵原本打算這麼說。
　　但譽放低了聲調說：
　　『不過說真的，哥哥，還是停下來喘口氣比較好喔。總覺得每次見面都覺得很緊繃，有時聊著聊著也覺得有點可怕。』
　　「可怕？」
　　『我也沒辦法形容，好像碰到你的瞬間，手就會被用力撥開似的。』
　　……
　　沒這回事──工兵正要開口卻閉上嘴巴。自己早已忘記以前是怎麼對待譽的，又是維持著什麼樣的距離感。儘管至今就像吐槽相聲一樣對話，但若被問到是否和現在的感覺一樣……
　　──
　　「知道了，我會看看能不能回去一趟。」
　　工兵放鬆肩膀的瞬間，另一端傳來了「喔～」的歡呼聲。
　　『媽媽！哥哥說要回來了，太好了呢！』
　　「不，我是說看看！喂！別誤會了，譽！」
　　努力澄清誤會後，工兵掛斷了電話。
　　疲勞一口氣湧現，感覺就像全速奔跑了四百公尺一樣。光是接個電話就能奪去自己那麼多精力，那傢伙難道是能量吸取技能的好手嗎？
　　只不過，接電話之前的那種焦躁也沖淡了一些（雖然真的只有一點點）。無論是好是壞，精神都放鬆下來，喪失了胡思亂想的能量。
　　（先停下來嗎……）
　　雖然很不想按照譽的建議去做，但今天的自己的確失去了從容。室見的離職騷動、新人的訓練員，還有本次招聘負責人的邀約，接連發生的事情讓情緒亂成一團。不管會得出什麼結論，總之應該先暫時冷靜下來才對。把心拉回中間地帶，仔細地比較自己被賦予的選項。
　　（認真考慮返鄉的事好了。）
　　只要待在東京，總會去想工作的事情。希望能回到濱松，在鄉下的悠閒氣氛中審視自己。
　　好，決定了。
　　回公司後在行程表上登記休假吧。所幸自己累積了一堆特休和補休，只要把工作安頓妥當的話，應該不會被阻止才對。
　　就在伸懶腰的瞬間，胸前口袋的手機響了。
　　又來了嗎？
　　剛才岔開了話題，所以搞不好是母親重新打來了。要是被催促得太緊反而不想回去，但無視的話又會逐步對自己施壓──這就是我們老家的常態。知道了，知道了，只要聲明會回去就行了吧。工兵按下通話鈕。
　　「唉～真是的！不用擔心，我會確實調整好行程的！」
　　『櫻……櫻坂，不好了！』
　　……
　　咦？
　　「藤……藤崎先生？」
　　工兵拿穩手機望向液晶螢幕。哇啊，就是公司的號碼！
　　「怎……怎麼了嗎？發生什麼障礙了？莫非室見她果然說無法幫忙提案嗎？」
　　難道和七隈陣坦率商量的結果，最後被喊停了嗎？儘管身為副手，但由於參與的程度相當密切，所以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不……不是這樣。』
　　強烈的焦躁、混亂及不安傳遞而來。藤崎深呼一口氣後續道：『其實──』
　　『社長又接了一件大規模的買賣，十萬火急地叫我要指派人手。不過提案截止日跟我們的案子完全重疊，規模好像也一樣大。』
　　「咦？」
　　『社長現在要求我立刻交出負責人的名字，還說必須馬上回覆對方才行。』
　　怎麼會？
　　臉上失去血色。
　　我們已經用上了室見這張底牌，不管怎麼擠都擠不出新的人力資源了。藤崎應該也無法再承接更多的工作。
　　這麼一來──
　　這麼一來會變得如何？
　　毛骨悚然。
　　寒意竄過全身，無法言喻的恐懼和既視感撼動身體。
　　彷彿在臨摹著最壞的想像和心理創傷，藤崎在耳邊喃喃道：
　　『不好意思，櫻坂……這個能不能拜託你呢？』
　　這句委託就像宣判死刑般響起。

LzNO_Hentai

　　階層2
　　
　　
　　到頭來無法休假。
　　連休結束後的天空晴朗得令人痛恨。殘留著假期的餘韻，空氣中充滿了酣睡的朦朧感。走在倦怠的上班族中，工兵回味著截至昨天為止的業務。
　　連休第一天是造訪三笠汽車的館林資料中心，陪伴釋出作業直到深夜，然後搭乘第一班車返回御茶水。第二天則是YAKUMO運動用品的無線機器設定。第三天和第四天是會同堀留證券的分公司遷移。中間的工作日從事一般工作，最終的六日又在驗證業平產業的WAFS。
　　然後，今天是五月十日。
　　自己正為了藤崎丟來的新案件──大型提案而前往客戶公司。
　　真是驚人的勞動意欲。要是跑去向勞檢告狀，公司想必會被一口氣舉發。以上市為目標的企業這麼肆無忌憚沒問題嗎？工兵口中咒罵「真是的」，目光落在手邊的資料上。
　　造訪地點為大型IT供應商EXEC SOLUTIONS。其業務與銷售工程師似乎都集中在九段下的辦公室。從地圖看來，是在靖國神社的後方，前往飯田橋的途中一帶。在理科大的轉角拐彎後，沿著早稻田路前進。嗯，就是這裡吧。
　　工兵收起資料，登上九段的坡道。
　　走著走著，他再次默唸本次的案件。
　　超大規模案件，牽涉了WAN和閘道器等眾多重要組件的建構提案。當然了，就像社長說的一樣是必勝案件。儘管如此，卻幾乎沒有具體的情報。真正的客戶好像在EXEC公司那裡，社長也沒能問出更多的詳情。「對方的人手好像也不夠啊。所以我提議本次的案件能不能全部由我們公司來處理。哎呀，運氣真好，我們的人力資源還有餘裕。」
　　才怪。
　　你指的到底是哪一家公司啊？
　　伴隨著夾帶殺意的低吼，工兵在路口左轉，前進約一百公尺後見到玻璃帷幕的大樓。從業人員陸陸續續地在貼滿壁磚的入口處被吸入，警衛將手背在後方站著，不斷複誦著「早安」。
　　工兵在儘量不妨礙對方員工的情況下進入大廳，在門口完成通報手續後坐在牆邊的沙發。
　　（呼～）
　　仰望挑高的奶油色天花板，工兵呼出一口氣。
　　……到頭來，調動的事情還是無法在連休期間做出判斷。
　　畢竟時間上沒有空閒，蜂擁而來的工作也讓思考陷入飽和。正如譽所言，自己這一年來大概就像目前這樣埋首於眼前的工作，捨棄了其他課題。正因為如此，才沒察覺到自己脫離了本質，無法認知現狀與目標之間的落差。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自己有時會這麼問新人們。真是諷刺，如今最適合用在自己身上的就是這個問題了吧。櫻坂工兵，你究竟想做什麼？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
　　倘若能立即回答就不用那麼辛苦了。所幸，招聘負責人也告訴自己不用在乎期限問題。再想想，再試著多思考一下好了。
　　這個彷彿在對過去總清算的案件會來到自己的眼前，也算是一種機緣吧。逐一回顧與室見一起處理過的內容，確認自己的足跡。待一切結束後，說不定迷惘的心情就能做個了斷。
　　嗯。
　　工兵放鬆肩膀環視周圍，簡單卻充滿流行感的內部裝潢映入了眼簾。玻璃牆的另一端可以見到大版面的數位看板廣告。也許是展示間，上面依序呈現出EXEC SOL公司的服務。像是雲端、虛擬化、大數據、內部控制，映照出了無數個大企業特有的商品項目。
　　真是驚人的完成度。跟SRG46這種人工製作的服務簡直天差地別。想必投入了充足的預算和人力資源。
　　就在他茫然地看著時，畫面忽然覆蓋了更華麗的特效。
　　3D模型與形象圖呈放射狀地縮放混合在一起。Virtualization（虛擬化）、Optimization（最佳化）、Efficiency（效率化）的字樣出現後又消失。
　　複雜的星形網路逐步切換為平坦的圖像。電腦、伺服器、行動裝置、乙太網路，所有項目的中央浮現出了燦爛的Logo。
　　──Prime Connect。
　　『EXEC SOLUTIONS的次世代型網路解決方案！』
　　『從硬體的桎梏中解放，將靈活且動態性的網路架構變為可能！透過隨選的Provisioning和Service Delivery來削減TCO！次世代IT投資就是Prime Connect SDN服務，還在等什麼？來吧，立即體驗革新性的解決方案！』
　　什麼啊，原來是SDN。
　　剛才那麼吊人胃口，如今反而重挫了氣勢。
　　SDN，Software Defined Networking的縮寫，是一種網路的集中管理系統。以往需要每台機器、每條線路逐一設定的電腦和網路，藉由瀏覽器統一管理。不再需要透過主控台傳送指令，無論設定檔、監控或組態管理，一切都可在SDN這個架構當中完成──
　　夢想般的系統？
　　一開始在展示會上見到時的確這麼認為。不過，興高采烈地向各處提案後卻立刻碰壁。不用一台台設定機器，透過瀏覽器就能集中管理。原來如此，真是美妙。所以，導入這個後有誰會覺得開心呢？
　　設定及管理的負擔會因此降低──這想必是最初的答案。但說到網路的設定和管理由誰來處理，當然就是我們SIer了。花別人的錢來導入讓自己輕鬆的設備，這就有些詭異了。那麼既然變輕鬆了，價格會跟著降低嗎？一旦被這麼問到，這次又要加上SDN系統的費用。結果就是用與以往相同的價格來提出一個對用戶來說不太了解的設備，根本不可能賣得好。
　　到頭來，無論分散管理或集中管理，網路的建構和運用都需要一定的應用能力。即使設定畫面從主控台換成了網頁，不懂TCP\IP的人終究還是設定不了路由，使用者部門需要僱用管理網路、管理SDN的業者。既然如此，打從一開始僱用專門的工程師和運用成員就行了。根本就不需要疊床架屋。
　　究竟是否有能完全契合的使用情境？感到疑惑之際，有人喊了一聲「駿河系統」。
　　接待小姐身旁站著一名矮小的西裝身影，是個三十五歲左右的男性。只有頭頂部位的短髮豎起，看起來就像丘比娃娃一樣。對方的目光四下張望後，停留在這邊。
　　「駿河系統的櫻坂先生。」
　　「是的。」
　　工兵站起來微微行禮後，丘比娃娃露出笑容。
　　「初次見面，我是EXEC SOLUTIONS的M本。今天感謝您一大早就過來。」
　　「彼此彼此，謝謝您提供這個合作機會。我會努力滿足您的期待，請多多指教。」
　　交換完名片，對方說著「這邊請」後開始帶路。走在明亮的走廊上，M本彷彿在觀察一般望向這裡。
　　「真不好意思，我們的人太不中用了。」
　　「不。」
　　工兵挑選著措辭試探道：
　　「聽說是許多工作都擠在一起了。」
　　「只是人力調度不順罷了。」
　　M本抓了抓腦袋。
　　「一旦案件確實度稍有降低，要員就立刻會被取消。然後，即使確實度再次提高，也只會被告知『人力已指派至其他案件』。這次的案件明明從去年就一直在提升確實度，真是太過分了。」
　　「從去年開始？」
　　工兵錯愕地眨眨眼睛。
　　「這麼說來，是相當漫長的案件嗎？」
　　「是的。其實我們的工程師在本次的客戶那邊常駐，從那裡獲得情報並花費兩年時間進行提案應對。不過，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好幾家SIer常駐，他們似乎也活動得相當頻繁……結果使得公司內部判斷為確實度太低，導致資源愈來愈難維持。」
　　「原來如此。」
　　大公司也有很多苦衷呢。人變愈多，涉及的案件也會變得龐大。在這其中要以什麼為優先又要捨棄什麼，想必每天都得做出連續的判斷吧。
　　就在工兵深感同情之際，M本投來了羨慕的眼神。
　　「貴公司似乎確保了相當充裕的人才呢。六本松社長可是打了包票，說能夠無限提供人力資源，一切都包在他身上喔。」
　　「那是誤會！」
　　那個禿子究竟說了些什麼？小心我真的去找勞檢喔！
　　「總……總之簡單來說，這次的案件由貴公司擔任前台，大部分的實際作業則是由我們來負責的意思對吧？例如EXEC SOL站在PM的角度，我們提供技術人員之類的。」
　　「不，我們希望從上游到下游完全拜託你們處理。我們真的只有銷售機器，之後的事情說穿了就是掛個名而已。」
　　「……」
　　光明正大地說這種話真的沒問題嗎？嗯，雖然是常有的事情啦。
　　「這樣一來，我也有點擔心人力不足呢。畢竟這次案件是由我一個人來處理，工時上不管怎麼樣都有極限。」
　　「喔，是的，這點我很清楚。我們無意讓櫻坂先生您一個人負責。」
　　嗯嗯？
　　「其實我們還拜託了另一家公司幫忙，要請您和對方合作進行作業。雖然規模不大，但是一間相當積極的公司喔。其實今天也請對方先過來等候了。」
　　「喔～」
　　有前台企業、終端用戶還有橫向的作業人員，真是複雜的體制。主導權會在誰手上呢？意見不合時的協調角色呢？說不定那個共同作業人員完全不肯聽自己的指揮。到那個時候，最後收尾的人是──
　　嗯嗯嗯。
　　絲毫沒察覺到工兵湧現的不安，M本望向這邊。
　　「說到這個，櫻坂先生很年輕呢。那位業者的工程師同樣相當年輕喔。記得對方自稱是第二年的社會新鮮人吧。啊，不過是個很可靠的人，應答的態度都很規矩。」
　　「喔～」
　　「不禁讓人反省，自己在新人時代又是如何。好像沒有那麼靠得住，心態上也更像個顧客吧。啊，這邊請。」
　　M本敲了敲會議室的門後打開。由於燈光亮著，想必那個業者正在等著吧。
　　（剛畢業第二年的工程師嗎？）
　　該怎麼說？雖然自己沒有資格評論，但總覺得不能太過指望。像茶山和箱崎再過十個月，能到達什麼水準呢？即使可以交付Better Media的特定案件，但實在無法讓他們擔任超大型案件的提案主幹。真是的，那間公司在想什麼？居然派那種菜鳥過來。
　　呼～
　　傷腦筋。
　　沒辦法，讓我來教會對方一些社會的殘酷面吧。狠狠地給個教訓，使對方知道SE之路有多麼深奧。雖然或許有些可憐，但中長期來說都是為了他好。
　　深吸一口氣後，頂著嚴肅表情進入房間的瞬間──
　　
　　「啊，櫻坂先生！真巧呢，好久不見了！」
　　
　　！！
　　！！？
　　工兵不禁向後退，離開房間。
　　他在滿臉疑惑的M本面前錯愕眨眼。嗯？什麼？剛才好像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前長後短的鮑伯短髮、小巧的鼻子和嘴巴，以及與之呈對比的渾圓大眼。穿著套裝的全身散發出活力，使空氣閃閃發亮，光是看著就有種意識要被燃燒殆盡的感覺。
　　次郎丸緣。
　　不，怎麼可能。
　　不會這麼湊巧，剛才一定看走眼了。雖然覺得好像被叫到了名字，但大概是把其他詞彙聽錯了。
　　工兵吞下口水，調整好呼吸後再一次探頭望進房間。
　　「櫻坂先生！莫非你忘記了嗎？是我！Almada Initiative的次郎丸！」
　　沒有看錯。
　　面對錯愕的自己，M本投來詫異的眼神。
　　「你們認識嗎？」
　　工兵放棄抵抗點點頭。真是有緣，居然會在這種地方碰見過去的敵手。
　　次郎丸緣──外資系新興企業Almada Initiative的工程師。四個月前，雙方在包括GLOBE ONLINE在內的各種案件中，白熱化地相互爭奪客戶。不，正確來說是客戶不斷被對方單方面搶走。從駿河系統的角度來看，她根本是個災厄。蹂躪市場並摧毀競爭對手的人型暴力，業平產業戰之所以能夠勝利，完全是因為運氣和時機好的緣故。倘若有一些偏差，現在每天去向橋本課長報告的人或許就是她了。可以的話，自己從今以後都不想和她見面。但次郎丸絲毫不在乎工兵的憂慮，挺起了胸膛。
　　「我和櫻坂先生是在過去的提案中多次交手的交情！互相切磋琢磨，每天提升彼此，也就是所謂命中注定的勁敵關係！」
　　「哦哦？」
　　還是老樣子，不考慮對方的心情和現場氣氛。工兵「嗯」地含糊附和一聲後望向M本。
　　「保險起見確認一下，這次提案是我們和Almada在貴公司底下做事的意思嗎？」
　　「是。哎呀，雙方都是舊識的話就太好了。因為我有點擔心三家公司的聯合小組能否整合起來。」
　　「一點也不需要擔心喔！對吧，櫻坂先生！」
　　我非常擔心啊。
　　工兵將快要脫口而出的話吞了回去。既然接了工作，就沒有挑三揀四的權利。他開口打招呼「請多多指教。」然後坐在次郎丸旁邊，她拋來一個充滿吸引力的眼神。
　　「那麼，我們這就開始吧。」
　　M本將電腦連上投影機，操作滑鼠開啟檔案。看似WORD的文件投射在牆上，手邊則是發放了相同內容的紙張。
　　「之前或許已經提過了，本次的RFP是某大企業的基礎建設更改。包括WAN、閘道及各種資訊平台等等，幾乎將全套導入。」
　　隨著點擊聲，顯示出提案組件的清單。網際網路連線、防火牆、IPS、WAN路由器。
　　原來如此，構成企業資訊基礎建設的要素都粗略列了出來。
　　「有災難復原（DR）需求嗎？」
　　次郎丸的眼睛反射出投影機的光輝，M本肯定地點點頭。
　　「對方要求在東日本和西日本兩個地方的業務連續性。由於也要準備執行環境和實機環境，所以要製作共計四組的閘道。」
　　「WAN的據點數呢？」
　　「國內三十，海外則超過兩百個據點。不過因為包含整個企業集團，所以最終規模應該會是這個的一倍。」
　　「區域網路方面呢？」
　　「要求在有線和無線的狀況下，收容十萬以上的用戶端。」
　　（真是壯觀。）
　　應該是非常大的企業。近來會準備這種規模的基礎建設，只有銀行或大型製造商等級了。
　　「提案時程方面，本週都是問答階段，最終的提案書要在下週四早上九點提出。沒有多少緩衝的時間，很抱歉。RFP本身已經在一個月開展，但公司內部的方針遲遲無法定案……最後就變成時間如此急迫的委託了。」
　　「不用擔心喔。簡單來說，只要用平時的三到四倍速度進行作業就行了。我和櫻坂先生非常足以應對！」
　　輕描淡寫地說出可怕的內容後，次郎丸望向手裡的文件。
　　「只不過必須精確地分派工作，否則這種分量實在忙不過來呢。看起來也沒有時間悠哉地多方嘗試，所以現在能決定的事項得盡量拍板定案。」
　　聲音裡感覺得到些許的緊張，工兵有些意外地轉過了臉。
　　「這種規模的提案在次郎丸小姐的眼中也不多見嗎？」
　　「是啊。」她老實地回以肯定。
　　「即使從我們公司整體來看，我想也是頂級的案件喔。」
　　真的假的？
　　這種提案，真的能在兩週內完成嗎？而且只有次郎丸和自己兩個人，一般來說不可能吧。就算放下其他所有的工作也應付不來。
　　話說包括派給藤崎的詢價也好，超大規模案件太多了吧。同時期有可能冒出那麼多的量嗎？日本經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次郎丸快速瀏覽RFP，用指尖畫過記述。
　　「有沙盒的需求呢。這個，我想Palo Alto的WildFire是最合適的，不過EXEC SOL有銷售嗎？沒有的話，要換成其他次世代防火牆也可以。」
　　「啊？不，我們有銷售喔。雖然進貨價沒那麼漂亮，不過批發本身是辦得到的。」
　　「沙盒？」
　　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詞彙。次郎丸撩起蓋住耳朵的頭髮。
　　「就是用來隔離並分析惡意軟體（Malware）的系統。讓檔案疏散至虛擬的隔離空間裡，然後實際執行，藉此來檢查其動作。以往的防火牆或IPS無論如何都只能處理已知的威脅，所以要仰賴像這種行為分析型的資安措施，防止零時差攻擊。」
　　「是喔～」
　　想起來了。就是室見在那個赤城、神樂案件中提及的東西。記得她一樣也說過要使用Palo Alto的WildFire機能。呼嗯，最近很流行嗎？
　　「DR要求在L4以上運作，所以需要廣域負載平衡設備呢。我想應該會導入BIG－IP　DNS，雖然A10也可以。」
　　這個室見也提過呢。嗯，不愧是超大型案件。一旦逼近高規格，每個要件都很相似。
　　「接下來的要求是可以檢查通訊流量。與其另外建立分析伺服器，感覺還是導入頻寬控制設備比較好吧。例如PacketShaper或PureFlow之類的。」
　　PacketShaper！喔喔，愈來愈接近那個案件了。真是的，提案時期一樣，要件相似，規模也同樣龐大。說巧合也太過偶然了！
　　……
　　呃，不，等一下。
　　「那個，可以問個問題嗎？」
　　「是。」M本轉過頭來。
　　「我還沒有仔細瀏覽過要件啦。這個RFP莫非是針對基礎建設和中介軟體，而應用程式不在範圍內嗎？至於OA系和辦公室設備預計會在其他RFP實施？」
　　「喔喔，對，沒錯沒錯。那方面的要件似乎還沒有完全定案，應該說要將新的Headquarter（總部）設在哪裡好像也還在研究中。」
　　新的Headquarter。
　　「莫非是某兩家大型公司預計要合併，而總部還沒決定要設在哪裡嗎？」
　　「你很清楚呢。」
　　「這個RFP也就是為了建構那兩家公司的統一基礎建設。」
　　「一點也沒錯。」
　　「順帶一問，客戶的名稱是？」
　　「赤城物產和神樂商事。」
　　哇啊啊啊啊啊！
　　咦……咦咦咦咦咦？
　　不會吧？真的假的？這種事情可能發生嗎？
　　同一個案件的詢價從兩種管道來。一邊是直接商流，另一邊則透過EXEC SOL。
　　坦然解釋目前的狀況，就是駿河系統內部產生了競合關係。藤崎、室見這對雙人組VS櫻坂。後者還加入了Almada Initiative這個不共戴天的敵人作為搭檔。
　　（真是亂七八糟。）
　　無視於目瞪口呆的工兵，M本繼續說明下去。次郎丸也適時發問，寫成筆記。
　　「概要大致上就是這樣了。」
　　M本轉動目光。
　　「今後的進行方式該如何決定呢？」
　　「這個嘛。」次郎丸揉揉下顎。
　　「無論如何，要先解決疑問點和不明疑點。沒有正確的情報就無法跟對手競爭。順帶一提，與客戶之間的問答呢？是怎麼進行的？」
　　「對方準備了問答表。各供應商依照規定的格式寄送後，由對方酌情記載回答。要注意的是提問內容會向所有供應商公開。在一些情況下很可能會導致底牌曝光，所以提問內容某種程度上留意一下比較好。」
　　「不用擔心。我在公共系案件中已經習慣這種做法了。」
　　她輕輕點頭。
　　「知道了。後天之前我會詳細研讀RFP並整理提問項目，同時製作提案書的目錄。至於報價項目我會先從可篩選出來的項目先告知，所以請開始取得費用。了解大致的總預算後，可以麻煩分享給我嗎？」
　　「知……知道了。」
　　M本擦拭著汗水並寫筆記，工兵絲毫沒有插嘴的餘地。儘管是衝擊尚未平息的緣故，但次郎丸的動作太過俐落了，還是那副精明能幹的樣子。
　　次郎丸「呼～」地一聲從鼻子呼出氣，頂著如釋重負的表情轉過來。
　　「那麼，櫻坂先生，接下來我們兩人來討論任務分派的問題吧。」
　　
　　離開EXEC SOL時，太陽已經升到相當高了。
　　氣溫節節上升。西裝裡積蓄了熱氣，工兵自然地脫掉了外衣，一旁的次郎丸也脫掉外套。
　　「真令人吃驚。」
　　她一開口就這麼說。白色的女用襯衫在陽光下相當耀眼。
　　「沒想到能以這種方式和櫻坂先生再會。」
　　「我也嚇了一跳。共同提案者竟然是Almada，而且還是次郎丸小姐負責。」
　　「是自從業平案件以來吧？」
　　「是的，自從業平案件以來。」
　　目光彼此交會。
　　剎那間，四個月的時間煙消雲散。當時的緊張和戒心清晰地甦醒過來。互相埋設地雷，時而正面攻擊，時而在暗地中活動，摧毀對方的提案。只要有瞬間鬆懈就會被幹掉、遭到消滅。自己和次郎丸之間流動的是這樣的氣氛。事到如今，即使說是搭檔，情緒上也實在切換不過來。
　　「老實說，我很不情願。」
　　次郎丸毫不眨眼地說。
　　「我本來打算下次見到櫻坂先生的時候，要正面將你打得體無完膚，那時候的屈辱和挫折要加諸好幾倍奉還回去。在這次計畫中無法實現這一點，我感到非常非常遺憾。」
　　「……」
　　工兵吞了口口水之際，次郎丸放鬆表情。
　　「不過請放心，我會確實完成工作喔。我的任務是讓客戶爭取到案件的訂單，不會夾雜私人感情。」
　　我們彼此都加油吧！──她將手伸出來。
　　呃……
　　「那個，次郎丸小姐。」
　　「什麼？」
　　「看妳這麼亢奮實在很抱歉，不過這個案件我或許無法承接。」
　　「咦？為什麼！」
　　「嗯～」
　　可以說出來嗎？但倘若拒絕，EXEC SOL都會對她分享其中的原由吧。與其被人到處打探，還不如說清楚講明白比較好。
　　「其實──」
　　工兵做好心理準備後娓娓道來。駿河系統也接到了同案件的直接詢價，目前是由室見與其上司在處理，而且社長根本不知道EXEC SOL的委託就是赤城、神樂的案件。
　　待一切說明完畢後，次郎丸納悶地歪著頭。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這為什麼是櫻坂先生為何無法承接工作的理由呢？」
　　「為什麼……各方面都很不妙吧。會變成雙方人馬都要進行同一個案件的情況，攸關到利害衝突或保密義務之類的。」
　　「沒有問題吧。說到利害衝突，貴公司的客戶畢竟是赤城、神樂及EXEC SOL，所以只要向雙方提出最恰當的方案就行了。至於保密義務──莫非貴公司平時會將針對某客戶的提案內容洩漏給其他公司嗎？」
　　「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
　　「那麼道理也是一樣，沒有特殊對待的必要。」
　　如此斷言後，次郎丸續道：「更何況──」
　　「一個案件透過多個商流進行詢價並不罕見喔。愈大規模的案件，就有愈多人透過各種管道來洽詢。我們公司目前也在進行好幾個這樣的案件喔。表面上是跟JT＆W競爭，實際上卻是在他們的底下做事。」
　　「真的假的？」
　　萬一對十家公司投RFP，實際的工作部隊卻都是Almada──這種事情可不好笑。RFP的存在意義似乎會變得莫名其妙。
　　「不過要跟公司內部的人競爭──」
　　次郎丸似乎十分疑惑。
　　「我不太理解你煩惱的重點是什麼，但多個管道的詢價對貴公司比較有利喔。畢竟這一次，無論櫻坂先生或室見小姐任何一方獲勝，都能賺到錢。若提案體制單一化，就只有贏或輸兩種結果。從風險分散的觀點來說，明顯是負面的。」
　　「風險分散……」
　　「要稱為冗餘化也行。」
　　聽了這個系統業者特有的比喻方式，工兵心想「原來如此」。按照邏輯思考的話，目前的狀況的確沒有壞處，應該要慶幸我們獲得了多個機會。
　　但感情制止了這樣的切割。在自己人背後開槍的背叛感揮之不去。
　　次郎丸自己在這方面不會糾結嗎？工兵抬眼向上瞟，對方卻歪著腦袋「嗯？」了一聲。
　　「怎麼了嗎？」
　　「不。」
　　感覺問了也是白問。在觀念上，自己和眼前的女生大概有很多分歧。
　　「總之，我先帶回去向上司請示一下。畢竟我想先打聽這在公司內部是否真的沒有問題，而且也得報告涉及了貴公司一事。」
　　「這是無所謂，不過──」
　　次郎丸噘起嘴唇。
　　「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繞路了喔。這本來就是時間緊迫的提案，必須趕快決定好方針後展開作業才行。」
　　一副絲毫不認為自己有可能退出的樣子。
　　她站直姿態，恭敬地行了一禮。
　　「Almada Initiative的次郎丸緣。儘管資歷尚淺，但我會竭盡全力與貴公司合作的。從現在開始的兩週，請多多指教。」
　　
　　◆
　　
　　工兵懷著複雜的心情回到公司。
　　鬆開領帶掛上衣架之後，衝擊這才甦醒過來。與Almada Initiative結成共同戰線，敵人是駿河系統的室見立華＆藤崎伊左次。這算什麼？超展開也該有個限度。
　　藤崎究竟會如何反應？可以的話，真希望他冒出一句「重新安排吧」。SE部門可不能自相殘殺，就讓社長選擇要保留哪一方的商流好了。嗯，我會負責協調的，櫻坂你就暫時忘記這件事情吧──就像這樣。
　　但自己也知道這是很渺茫的期望。倘若相信次郎丸的說法，這種事態大概會維持下去吧。只對於駿河系統這種弱小企業來說碰巧是特例，但在整個業界是家常便飯。更不用說藤崎曾經待過NBL這家國內龍頭級的IT企業了。想必每天都目睹類似的狀況，所以自己也只是報告一下並獲得對方承認而已。
　　懷著放棄抵抗的心態，工兵來到藤崎的座位。簡短地說明狀況和概要後──
　　「咦咦咦！同一個案件，真的嗎？」
　　藤崎驚嚇不已。他從椅子上滑落，快要一屁股跌落在地的姿勢。眼鏡底下的眼珠子游移，衝擊使單薄的嘴唇顫動。
　　「櫻……櫻坂跟Almada要與我們為敵……怎……怎麼辦？這可是部門分裂的危機，會變成互相刺探對方動作的彆扭職場。」
　　太驚慌了吧。自己看著看著反而冷靜下來了。
　　「請冷靜下來，藤崎先生。這還不到異常事態的程度吧？我聽說在大公司裡是相當常見的事情。」
　　「嗯，是這樣沒錯。不過心情上很難釋懷吧？畢竟同部門的人要彼此競爭。」
　　「……」
　　「櫻坂，你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太冷血了？」
　　「不不不！」
　　不斷地將不合理的工作塞給自己，如今卻冒出這種感想也太過分了吧。倘若自己變得冷血，有一半都是因為公司強人所難的緣故。自己還想反過來向公司討回人性呢。
　　「倘若不必承接，我就不做了。」
　　見工兵板著一張臉後，藤崎抓了抓腦袋。
　　「不，老實說，我很希望櫻坂你來協助我們的提案。畢竟規模太大了，就算只有作業階段也好，本來想找你過來幫忙……不過一旦競合就不行了呢。」
　　「沒有拒絕的選擇嗎？」
　　「嗯～」
　　藤崎明顯苦澀地仰望天花板。
　　「畢竟EXEC SOL的案子是社長接下的，不可能只憑我們的決定就推辭掉。雖然也有解釋原委並說服對方的路，不過正如你所說，透過多個商流得來的詢價也並非一件壞事。也許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若控訴現場的工時太窘迫呢？」
　　「他一定會說『已經增加九個人了吧』。」
　　那些是新人吧？這次的提案不能交給他們吧？但即使向藤崎抗議也無濟於事。就在工兵愁眉苦臉之際，藤崎拿起分機道：「嗯，嗯，我知道了。」
　　「我會去跟社長交涉一下。在現在這種狀況下還要內部競合的話，實在太沒意義了。起碼得讓他選擇究竟是要直接商流，還是以EXEC SOL商流優先。」
　　「我想這只會白費力氣。」
　　「你在說什麼！保護部下是上司的工作啊。社長近來的蠻橫行徑也讓我看不下去了，這時候要試著狠狠地頂撞回去才行。那個人差不多也該清醒了。」
　　換上充滿男子氣概的微笑，藤崎要按下快速撥號時。
　　這個瞬間──
　　「嗨！藤崎，Y坂不動產的資料中心建構案已經拿下嘍！拜託你緊急指派人力，十萬火急喔！」
　　打開的房門外出現了紅臉禿頭的身影。
　　是花襯衫，小鬍子的子泣爺。面對愣住的藤崎，六本松頂著超級燦爛的笑容豎起大拇指。
　　關門聲「啪」地響起。一種無法形容的氣氛流竄在辦公區。
　　呃──
　　「……再怎麼說，這個我也接不下來了喔。」
　　「我知道，我都知道。」
　　藤崎帶著絕望的表情從座位起身，用空洞的聲音低喃：「我去找室見商量。」
　　換句話說，就是EXEC SOL的案件繼續進行吧。儘管非常不服氣，但也沒有辦法。在親眼目睹上司成為被害擔當艦後，不能再抱怨什麼了。
　　「喔，對了，櫻坂。」
　　正要離開房間的藤崎轉過頭來，在半空中搖晃著筆記用的筆桿。
　　「雖然變得太神經質也沒辦法，不過我們彼此的提案資料夾還是設定一下存取限制吧。課會的報告，遇到神樂、赤城的案件時也會讓你離席。畢竟大家都不想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好的。」
　　彷彿被設下了一道看不見的牆壁。儘管影響甚微，卻有種被斷絕部門內交流的感覺。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能說，兩者之間出現了明確的差異。
　　藤崎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裡。
　　工兵懷著最不適合下午的疲勞感回到座位。就在維持半放空狀態之際，背後傳來椅子的吱嗄聲響。
　　「工兵，怎麼每次看到你都好像變得更煩惱的樣子？」
　　海鷗將身體傾靠過來，轉動辦公椅並收攏了膝蓋。
　　「不要緊嗎？臉色有點差喔。」
　　「是嗎？感覺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發生了好多事。」
　　這兩週的繁忙程度有點異常。新人研習的結尾、調動至總務部的邀約，還有今天與次郎丸的再會。
　　老實說自己非常混亂，腦袋跟不上事態的發展。
　　「休息一下如何？」
　　「我很想休息。」
　　「把眼前的工作交給茶山他們。」
　　「我現在手中的工作就算只撥出十分之一，那傢伙也會累死。」
　　這句話聽來或許也可認為是傲慢，但畢竟是事實，所以沒辦法。現在累垮這樣的人才太可惜了。自己希望能精心培育，起碼讓他再經歷五六件起火案件。
　　海鷗發出「嗯～」的低吟聲。
　　「乾脆提早退休，讓梢來養你不就好了嗎？只要開口拜託，我想她會很樂意喔。」
　　「這個……以男人來說，不太好呢。」
　　「只要好好當個家庭主夫就好了吧？這個年頭，男主外女主內已經不流行了。」
　　是喔。
　　這是從沒想過的選項。不過，近來大家也的確都在摸索各式各樣的家庭型態。挑選梢這樣的工作狂為伴侶的時候，男人大概也會面臨到顧家的選項。這種情況可能在懷孕之際會改變，但屆時自己一樣可以反過來從事自由業。而等到梢回歸職場之後，自己也回歸家庭。嗯嗯？這個計畫還滿有真實感的嘛。
　　不對──
　　「請等一下。為什麼前提是我跟梢在一起呢？我已經說了好幾次，我的老婆是海鷗。兩人預計要在秋葉原的小巷裡開設懷舊遊戲店，妳也該理解這一點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那種未來預想圖……」
　　「咦？是這樣嗎？」
　　奇怪，明明已經在腦中模擬過三十遍了。
　　「話說工兵。」
　　海鷗換上傻眼的表情。
　　「之前也試著問過你，梢究竟有哪裡不好？膽識過人又很勤勞，是專情的類型，雖然先入為主的傾向太強了一點，不過在我們公司中絕對算是勝利組喔。」
　　「不，這不是勝利組還魯蛇組的問題。」
　　工兵在臉前揮揮手。
　　「一個對我毫無意思的對象，即使思考這種可能性也沒有意義吧？」
　　……
　　「啊？」
　　第一次看到海鷗錯愕的模樣。她茫然地張著嘴巴，臉上失去表情。倘若有人說「人類其實很久之前就已經滅亡了」，自己大概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吧。一副理解無法跟上意外事態的樣子。
　　

　　
　　「你……你在說什麼？」
　　「咦？呃，因為梢小姐不是完全把她和我之間的關係拿來當哏嗎？我想那是一種不想在公司交男朋友的預防針。把毫無威脅性的男人當作擋箭牌，藉此封鎖那些討厭鬼的作戰。」
　　「……」
　　「她大概很想專心工作吧，或者是私底下已經有心儀的人，所以在公司裡才會拿戀愛來開玩笑。對了，或許也是因為她身為關西人的緣故。總之，只要拿出我的話題就能引人發笑吧？就是所謂引人注目的好材料。」
　　「……你不認為她是真心地在追你嗎？」
　　「那麼厲害的人，怎麼會喜歡像我這樣的平凡人呢？這根本不可能吧。」
　　工兵理所當然地說後，海鷗仰望天花板，從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呻吟。
　　「沒救了～」
　　她搖搖腦袋，開始輸入手機郵件，愁眉苦臉地宣布：「今天晚上我要約梢出來喝一下。」
　　「喔～」
　　氣氛變得很難開口搭話。海鷗回到自己座位，一臉嚴肅地操作著手機。嗯嗯？自己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唉，算了，回去工作吧。先確認帶回來的資料，決定今後的方針。
　　就在他打起精神，就座的瞬間──
　　鈴聲響起。
　　胸前口袋裡的手機傳出震動──是藤崎。
　　怎麼了？明明在公司裡還特地打電話過來。
　　「喂，你好。」
　　『櫻坂，抱歉。快逃──』
　　「你這個叛徒────！」
　　伴隨著猛烈的怒吼，一道銀光直穿而過。空氣發出「咻」的聲響，長柄的螺絲起子刺在隔板上。
　　！
　　「居然還忝不知恥地坐在那裡，我可要稱讚你的這份狗屎膽量。怎樣？既然要倒戈，乾脆先把我們全部幹掉嗎？正合我意，叛徒就要賜予應有的悽慘下場！」
　　「等等！請等一下，室見！」
　　工兵驚險地扣住了撲來的少女。螺絲起子的前端逼近至眼球。順帶一提，所謂的扣住並非比喻，而是物理性質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汗水滑過臉頰，鑿子狀的前端在眼前散發著光輝。糟糕，她是認真的。
　　「那……那個，所謂的叛徒是？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聽藤崎先生說了。你不是跟Almada聯手了嗎？」
　　喔。
　　原來如此。剛才的報告被分享出去了嗎？考慮到室見的潔癖，這的確是無法容忍的事態。
　　「居然下定決心帶著內部情報跳槽到另一家公司，無恥也該有個限度。你收了多少頭期款？一百萬？兩百萬？還是那個叫次郎丸的女人就是你的報酬？」
　　「妳在胡說什麼啊啊啊啊！」
　　令人傻眼的跳躍性思考。原來的情報已經蕩然無存了。
　　「這……這是誤會！藤崎先生到底是怎麼跟妳說的？真的說了那種話嗎？」
　　「怎樣？你這是在指控我說謊嗎？」
　　「不是！請好好回想一下，首先藤崎先生說了什麼？」
　　室見眨了眨眼。她變得有些鬥雞眼，揚起單邊眉毛。
　　「他說你……按照社長的吩咐，去承接EXEC SOL的案件。」
　　「是的，沒錯。然後呢？」
　　「然後……對方的辦公室裡有Almada的人，要跟你一起共事。」
　　「是的。」
　　「然後……我一氣之下就跑出了會議區。」
　　「沸點太低了！」
　　她是怎麼從那些訊息得出剛才的結論？有一大半是自創了嘛。
　　室見眼中的殺氣逐漸淡化，目不轉睛地俯視著他。
　　「你不是要轉職到Almada嗎？」
　　「才沒有！」
　　「那麼為何要跟對方一起作業？」
　　「就說了，這是因為──」
　　工兵重複了一遍對藤崎說過的話。他盡可能仔細地逐一說明原委和狀況。
　　室見的臉上浮現出理解的神色。她噘起下唇，「嗯～」了一聲。
　　「事情我明白了。不過──」
　　她換上極度不悅的表情。
　　「總覺得做不太下去呢。」
　　這句低喃道出了自己的心聲。
　　伴隨著嘆息，室見拉起上半身，拉開一步距離後搔搔腦袋。
　　「嗯，既然是已經決定的事情就沒辦法了。了解，那你從今天開始就是我的競爭對手，平時的情報共享也要牢記這一點。」
　　「……」
　　「幹嘛？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不，藤崎先生跟室見好像都把我一個人排除在外。這樣很寂寞耶，我快要學壞了。」
　　「都已經工作第二年了，還在說什麼啊？你不是第一次獨自處理案件了吧？只要照平常那樣報價然後製作提案書就好，這次只是競爭對手之一碰巧是我和藤崎先生罷了。」
　　「這個，嗯～」
　　「振作一點，新人在看喔。」
　　聽對方這麼一說，新人們都在入口旁的座位觀察狀況。或許是剛才的大騷動使他們格外好奇吧。唔唔，的確不能表現出太不堪的模樣。
　　「要抱持著不惜撂倒一兩個上司的氣魄。知道了嗎？」
　　室見拍了拍工兵的肩膀後離去。
　　都被人這麼說了，總不能一直磨蹭下去。只能調適好心情，著手處理作業了。
　　工兵移動滑鼠，解除螢幕鎖定。從公事包裡取出資料放在桌上，準備好簽字筆、螢光筆以及便條紙。
　　（那麼……）
　　開始吧。
　　『赤城物產、神樂商事，下期統一基礎建設提案委託書』
　　翻開封面，將在意的部分標上螢光記號的同時精讀。案件概要、現狀課題、供應範圍、機能與非機能要件。
　　之前已經了解到提案範圍非常廣。大部分是經歷過的領域，也有許多自己不曾經歷的部分。甚至有些東西要怎麼報價，根本沒有任何頭緒。
　　麻煩的地方主要在於資安部分。頻頻出現從未聽過的要件和用語，定義了對此的運用項目。仔細一看，還預想了每個月數十件的處理作業。要是未評選妥當，運用部隊就會立即崩潰，陷入機能癱瘓。使用什麼樣的設備最合適？建立什麼樣的流程最為理想？必須從設計階段開始考慮進去。
　　（……搞不懂。）
　　仔細一想，這方面的疑問至今都是向室見確認的。室見，核心交換器的要件裡有堆疊機能，這要怎麼報價？有SSL解析能力的代理伺服器是什麼？可跑出1G線速的VPN設備是──諸如此類。
　　嗯～
　　事到如今才察覺到，自己太仰賴室見了。什麼叫獨自處理過提案，簡直是狂妄至極。只要身旁有個免費的諮詢窗口，每個人都能完成一兩件Pre-sale吧。在這種情況下，本來要迅速地實施報價和評選才是所謂的工程師。因為無人可問所以無法提案，實在太丟臉了。應該說真的很難看。
　　但再怎麼哀嘆自己的無能也無濟於事。既然沒有熟悉的武器，只能尋找其他的戰法了。要透過搜尋引擎查詢？詢問供應商的服務窗口？嗯，雖然是正道，但以目前的提案時程來說根本趕不上。既然如此，還是應該在公司裡找人問。精通提案作業，願意和自己商量的對象、工程師。
　　沒錯。
　　有了。
　　駿河系統現場技術的雙姝，與「建構」的室見立華並駕齊驅的「運用」之星。
　　（OS部門，姪乃濱梢。）
　　雖然覺得海鷗剛才說了奇妙的話，但這時候找她幫忙也無可厚非吧。畢竟本次運用的量很大，倘若沒有從提案階段就把OS部門拉進來，之後很可能會出問題。精確地擬定個別的運用要件，順便尋求初期建構的建議。嗯，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好的運用，前提是要有紮實的建構面。絕不是因為被室見拋棄或者感到寂寞才會去尋找同伴。
　　來吧，梢！本案件和我一起奮戰到最後吧！
　　──
　　「對不起，櫻坂。這件事情上我不太能夠幫忙。」
　　頭髮亂翹的同事看似抱歉地垂下腦袋。
　　在OS部門前的走廊上，姪乃濱梢悄然低著頭。小動物般的臉龐因悲傷而變得消沉。
　　……
　　咦？
　　「那……那個，剛剛可能解釋得不太清楚，這是工作上的事情喔。也屬於OS部門的負責範圍，監控和運用方面必須要進行報價。」
　　「是的，我知道。」
　　梢緩緩地點頭。
　　「所以只要拿到監控點的數量、項目及運用作業，我會根據價目表報價。若有必要，我也會提出要員成本的清單。不過提案上的建議或建構方面的協助就不行了。雖然我真的很不想在公司裡講這種話。」
　　「為什麼？」
　　工兵正要反問時恍然大悟。自己體驗過一樣疏遠的態度兩次了，對於同事的委婉迴避、拒絕。
　　「莫非室見已經找過妳了？」
　　「是的。」
　　聲音中透露出惆悵感。
　　「她已經把神樂、赤城案件的提案書初稿交給我，目前正在估算運用費。由於已經得知了那邊的架構和規格，所以我無法做出中立性的建議。當然，我同樣也不會把你的委託內容透露給室見。」
　　「……」
　　「對不起。」
　　「是……這樣啊。」
　　只能這麼回答。以商務人士來說，梢的態度完全正確，絲毫沒有夾雜個人感情的餘地。
　　「真的很對不起。」
　　制止了對方不斷道歉後，工兵離開OS部門。
　　走著走著，體溫隨之下降。數量龐大的RFP在腦中浮現。糟糕，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完全生不出製作提案書的概念。不，酌情估算機器和工時後是可以提出，但要如何擔保費用的妥當性呢？為了搶下訂單，EXEC SOL想必會要求自己進行最低限度金額的報價。這樣一來，面臨減價調整的時候，又要怎麼判斷合適的刪減幅度？按照對方要求，報出低價後，建構時產生的問題可是會搞死自己。像是未算入必要的授權或擴充模組，忘了預估要員之類的，想到這些就令人不寒而慄。
　　是啊，建構時的問題還是其次，問題在於月費運用。一旦以虧錢的價格報價出去，會導致半永久性的損失。為確保收益而減少人手，會使個人的負擔攀升，現場最後將因為客訴和重度勞動而逐漸崩潰。若引發這樣的事態，自己會再也無顏面對公司，櫻坂工兵將會信譽掃地。
　　怎麼辦？該怎麼做才好？
　　快要陷入恐慌之際，一陣不明顯的震動撼動了內心。是胸前口袋的手機在震動，亮起的液晶螢幕告知有來電。
　　工兵緩緩取出手機，按下通話鈕。
　　『午安，櫻坂先生。差不多需要我的幫忙了吧？』
　　彷彿看透了一切，次郎丸緣若無其事地說。

LzNO_Hentai

　　階層3
　　
　　
　　Almada Initiative的辦公室位於業平產業的附近。
　　中途隔著御成門站，步行八分鐘，是聳立於芝公園北邊的高樓大廈。泛藍的玻璃映照出了夕陽餘暉，湧現的街頭燈光開始將低樓層籠罩得充滿幻想。
　　（她在不錯的工作環境工作呢。）
　　從天橋仰望大樓，工兵發出感嘆。駿河系統一樣都是新興企業，辦公環境卻有著天差地別。進進出出的上班族似乎也有很多是外國人，感覺像誤入了紐約的商業區。
　　自己……完全不羨慕喔。
　　以前室見說過，辦公區的豪華程度說穿了就是與從業人員報酬之間的妥協。原本應該作為工資和福利金的費用，都消耗在土地費用和房租上面，等於幫公司付了錢。Almada所做的極端來說就是這麼回事。這樣一來，投資在提升生產力還比較好。例如電腦、行動環境、業務系統、驗證設備之類的。
　　看看我們公司吧。辦公室的確破舊但電腦是中古貨，行動環境自掏腰包，業務系統尚未整頓，驗證設備總是不夠用。
　　……
　　奇怪？
　　真奇怪。員工賺的錢究竟跑去哪裡了？薪水又不是特別高，福利也不怎麼好，嗯嗯嗯──
　　好像會導出不愉快的結論，所以還是不要想了。沒關係，金錢或地位在世上並非代表一切。對自己這樣的平凡人來說，御茶水的住商大樓才合適。要是在這種飯店般的地方工作，精神上會很疲累。
　　從天橋沿著高架斜坡前進，進入二樓入口。寬廣的大廳裡充斥著明亮光線。大理石的地板被擦得亮晶晶，看著看著，還有清潔人員正在進行打磨。以白色為基底的內部裝潢令人聯想到希臘的神殿。
　　電動手扶梯前站著一名穿著套裝的女性。她胸前抱著文件夾，不斷張望四周。不久後，目光停在這邊。
　　「啊，櫻坂先生！」
　　她笑容滿面地跑了過來。小跑步接近的瞬間，鞋底在地板上滑了一下。
　　「呀啊！」
　　跌倒了。
　　看到了。
　　

　　
　　「不……不要緊吧，次郎丸小姐？」
　　工兵急忙跑上前將對方扶起來。次郎丸則「哈哈哈」地苦笑。
　　「對不起，我經常在這裡跌倒，好痛。」
　　第一次見面時她好像也跌倒過，莫非是個迷糊女孩？
　　她打起精神行了一禮。
　　「抱歉，讓你專程過來一趟。其實只要指定好時間，我會親自過去。」
　　「不，我剛好準備從客戶那裡回去，所以沒有問題。畢竟我想盡快取得共識。」
　　「能聽你這麼說真是太好了。」
　　次郎丸側過身子帶路。原以為要搭乘電梯，卻將自己帶往入口旁的星巴克。她笑著解釋：「因為公司裡沒有飲料。」
　　「咖啡可以嗎？」
　　「啊，好的，冰咖啡。」
　　好像要請客的樣子。她向一名看似熟識的店員點了飲料，並端回來。兩人隔著窗邊的桌子，面對面坐下。
　　「請用。」
　　那就不客氣了──工兵這麼示意後用吸管飲用。舒暢的苦味沁入乾渴的喉嚨。
　　就在整個人彷彿活過來的瞬間，白天時的疑問在腦中甦醒。
　　「對了，妳怎麼知道我正在傷腦筋呢？在非常巧的時間打來，嚇了我一跳。」
　　「原因有兩個。」
　　次郎丸豎起手指。
　　「第一是貴公司以前在業平案件中的分工。提案的方向由櫻坂先生決定，但技術性的細節是由室見小姐準備吧？由於這次沒有人做，所以我想櫻坂先生一個人遲早都會走投無路。」
　　「……」
　　「另一點是櫻坂先生今天從EXEC SOL回去時的反應，由此判斷出你不習慣內部競爭的狀況。我推測你回公司後用了三十分鐘報告，決定方針後詳讀資料三十分鐘，掌握狀況並開始驚慌失措或許差不多那個時間。」
　　對嗎？──她露出微笑。
　　完全猜中了。好可怕的洞察力。
　　事到如今，他才體認到眼前的女孩並非等閒之輩。次郎丸緣，例外且規格外，僅一人就差點將駿河系統逼上絕路的怪物。
　　但要是讓對方察覺自己被嚇到就糟了。工兵極力保持平靜，低調地回答「就是這麼回事」。
　　「然後呢？次郎丸小姐覺得該以什麼樣的形式分派工作才好？」
　　「把我當作室見小姐一樣使喚就行了喔。具體來說就是機器的評選及產能規畫統統交給我就好了。」
　　次郎丸隨口拋出了自己最想要的回答，撥起蓋住耳朵的頭髮。
　　「正如上午說過的，我們兩人先來詳讀RFP，篩選出疑問點吧。在這之後才是問題。畢竟評選機器也需要概要設計，設計的前期階段也得決定好提案概念才行。」
　　「提案概念嗎？」
　　例如要走低價或高價路線，決定正式RFP回答的基本方針和戰略的意思吧。
　　次郎丸點點頭。
　　「我想拜託櫻坂先生負責的正是這個部分。如此大規模的案件，即使老老實實地估算費用也絕對贏不了。EXEC SOL＋Almada＋駿河系統的聯軍擁有什麼優勢？如何攻擊其他公司的弱點？只要沒有確實掌握這些，提案書會是在製造有名無實的一推廢紙而已喔。」
　　「……」
　　「順帶一提，在其他公司的弱點中，也包括了貴公司、室見小姐和藤崎先生的弱點。」
　　如針一般的發言讓工兵嚇了一跳。他轉過僵住的表情後，次郎丸換上凌厲的目光。
　　「這是當然的吧？在過去的提案中，我唯一嚐到敗績的就是櫻坂先生和室見小姐的組合。即使如今只有一方是敵人，既然是對手就要提起最高等級的戒心。要徹底分析弱點並提出反擊的提案，確實拉開差距並將其癱瘓才行。」
　　「妳……妳想說的……我很了解。」
　　不過自己還是很抗拒。儘管分成了敵我兩邊，對方畢竟是同事。要找出弱點並加以攻擊，向其他公司的人詳細講述攻略法這種事情──
　　「用不著做到那種地步，只要我們拿出好的提案就行了不是嗎？」
　　「你說好的提案？」
　　次郎丸一臉正經地反問。
　　「價格便宜？功能眾多？還是高效能呢？」
　　她連續提出一連串問題。
　　「成本和性能是無法兼顧的。要採用某個東西就得犧牲另一樣東西，在所有方面都要超越其他公司的提案是不可能的事情。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必須決定要將力量集中於何處。也就是能以最低限度的投資來打倒對手的重點所在。」
　　「意思就是攻擊競爭對手的弱點嗎？」
　　「是的。不讓對手有機會採取即時且同性質的對抗手段。換句話說，將戰局帶入不對稱作戰才是勝利的關鍵。」
　　這想法過於冷酷，一味追求著通往目的的最短路徑。絲毫不顧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或關係，如機器一般的思考。
　　或許是看出了工兵的遲疑，次郎丸略微放鬆語氣。
　　「覺得我很冷血嗎？不過請想想看。倘若室見小姐也在猶豫同樣的事情呢？如果她刻意無視於櫻坂先生的弱點，製作出相似的提案書呢？駿河系統的提案書會在兩者都有相同弱點的情況下，一決勝負喔。」
　　「這個──」
　　「即使是自己人……不，正因為是自己人，所以才需要全力迎戰。互相放水的話，到頭來大家都贏不了。內部和樂融融的結果，只會被外部攻擊輕鬆消滅罷了。像櫻坂先生這樣的人應該更了解這一點吧？你在猶豫什麼？難道是排斥跟以前的商業敵手合作？不想見到上司失敗的那一幕嗎？還是說──」
　　還是說……
　　她瞇起圓滾滾的雙眼，眼中泛著挑釁般的光輝。
　　「櫻坂先生的強勢、將我狠狠砸落在地的那種喝斥力，沒有室見小姐在身邊就發揮不了嗎？換句話說，上次戰鬥並非櫻坂先生的實力，而是靠著室見小姐的力量才獲勝的嗎？」
　　！
　　赤裸裸的挑釁。但刺痛肺腑的這句話在心中催生出了強烈的火花。可燃性的感情起火，逐漸延燒。
　　真敢說呢。
　　沒有室見的幫忙，我只是個完全動不了的木偶？上司說什麼就照做什麼的勞工？
　　不說笑，主導那場戰爭的人可是自己。不放過些許的勝算，能用的東西全部用上並在提案會場上提交。謀略、膽識、細膩度，缺少任何一項都無法獲得該次的勝利。是我，是我辦到的。並非其他人，而是我──櫻坂工兵。
　　「沒錯，就是這個表情。」
　　次郎丸露出滿臉笑容，眼中泛著舒暢的神色。
　　「軟弱和迷惘一點也不適合櫻坂先生。你必須成為一位將阻擋在前的所有人統統擊碎的破壞者。拜託，請不要讓我失望。打倒你的人將會是我次郎丸緣。在被我打倒之前，請不要敗給其他人。」
　　帶有熱度的這句話令大腦麻痺，意識逐漸模糊。
　　毫無節制地攀升的情緒讓理智發出了警訊。工兵在千鈞一髮之際移開視線，深吸一口氣。心臟彷彿晨鐘般劇烈鳴響。
　　次郎丸仍頂著閃閃發亮的雙眼，燦爛炫目的光輝在虹膜上躍動著。可惡，這女孩就像精神藥物一樣。危險，要是掉以輕心就會身陷其中，令人想要委身於瘋狂。
　　「總……總之。」
　　工兵調整呼吸後奪回主導權，極力維持著冷靜的口吻。
　　「為了不讓Almada和駿河的提案全滅，所以必須竭盡全力對吧？那麼我知道了。我會事先設想競爭對手的提案，準備好壓倒性的賣點。畢竟只是在做跟平常一樣的事情罷了。」
　　「你會找到戰勝室見小姐的方法吧？」
　　「我會找出戰勝其他競爭對手的方法。」
　　工兵特意換了另一種說法，然後將咖啡一飲而盡。他正面注視著次郎丸。
　　「明天之前我會將提案概念定案，至於次郎丸小姐請開始收集目前可以估價的部分。這樣如何呢？」
　　「一天能夠完成嗎？我覺得要預留兩天也無妨。」
　　「很夠了。次郎丸小姐妳才要注意，當我下達指示的時候就得立刻行動喔。」
　　一味接招的話只會被對方逐漸吞噬。工兵故意用強勢的態度來刺激對方。
　　次郎丸得意地揚起了嘴角。
　　「不用擔心。無論是早晨還是深夜，我隨時都能夠應付喔。電話響個一聲，作業就會開始了。」
　　她以更為強勢的態度擋了回去。
　　
　　立下了奇怪的約定。
　　帶著彷彿全速奔跑過後的疲勞感，工兵坐上開往御茶水方向的電車。
　　或許是因為要開往都心，車內意外地相當空曠。他坐在車門旁的座位仰望天花板，茫然地望著吊掛廣告時，喉嚨深處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呻吟。
　　（提案概念嗎……）
　　這本來是RFP處理小組要經過多次討論後逐一完善的。並非一個人，而且在這麼吃緊的時程之下定案的東西。但既然大肆誇下了海口，如今要撤回也相當困難。無論如何，既然要認真贏得案件，就得早點決定好方向才行。
　　攻擊對手的弱點並活用我方的優勢。室見的弱點……是什麼呢？是偏向技術面，缺乏業務頭腦嗎？還有就是不擅言詞跟怕生了吧。不過這方面當然會由藤崎幫忙彌補。提案的建構軌道應該也會頻繁修正。既然這樣，沒有弱點了？有了搭檔掩護的室見真的完美無缺，勝過了對手嗎？
　　（不。）
　　事實上，在有自己從旁協助的案件中，她也失敗過好幾次。儘管次郎丸格外讚賞，但駿河系統也丟掉過不少的必勝案件，絕非什麼常勝不敗的存在。
　　既然如此，問題是什麼？是什麼問題在妨礙駿河系統的單方面優勢？
　　（首先是購買力吧。）
　　相較於有能力進上千台機器的大型供應商，新興企業的購買數少得可憐，對於製造商的價格交涉力也勢必變差。愈是大規模的案件，在每台機器的折扣率上會被競爭對手拉開愈多的距離。維護費用和軟體授權費也是一樣，雲端系服務的批發價格也很差。
　　反觀，這次的自己又如何呢？
　　EXEC SOLUTIONS是網路設備的頂級供應商。只要認真起來，應該能用相當低廉的價格來購買機器。這是很明確的優勢，這方面對於客戶的訴求點是室見他們無法效仿的。
　　其他呢？不光是敵人的弱點，我方的優點也要考慮進去。建構費用……應該一樣吧？室見他們的人事費用相當便宜，大企業即使怎麼折扣都不會相差太多。那麼運用呢？EXEC SOL應該不具備大規模服務窗口或呼叫中心之類的架構，大量的勞工按照說明手冊做事的組織、體制。倘若有這類東西的話，倒是可以期待與OS部門的加乘效果。
　　（話說回來，這個案件的運用好像很麻煩。）
　　RFP列舉出了龐大的任務與作業。倘若全部都用人力處理，梢他們無論有多少人都不夠用。真希望有個可以分擔單純業務的單位。
　　擇日不如撞日。工兵拿出手機，連上EXEC SOL的網頁，打算從解決方案一覽裡面尋找想要的項目，然而……
　　（哇啊！）
　　忽然跳出了大畫面的廣告。是用了許多Flash的宣傳網頁。什麼On-Demand和Provisioning，還有次世代型Service Delivery之類的詞彙飛來飛去。畫面閃動一下，傲氣十足地呈現出來的服務名稱為──
　　「Prime Connect SDN服務」。
　　唉，真是的。
　　儘管知道是強推中的服務，但要找的不是你。我沒叫你過來。
　　現在自己在找的是支援SIer運用的體制，不是像你這種針對一般消費者的服務。歸根究柢（說過好幾次了），SDN根本不是販賣給一般企業的東西。就像為專業人士設計的烹飪器具和運動用品一樣，即使將十成的難度降低為五成也不會變為零。到頭來，只有具備某種程度的能力或知識的人才可運用自如，既然如此，乾脆一開始就僱用專業人員還比較好。沒錯，例如把SDN丟給梢他們這樣的工程師……
　　──
　　嗯嗯？
　　等等我剛才說了什麼？脫口而出哪些東西？烹飪器具……不。運動用品的有效使用法……也不是。
　　（讓梢他們使用SDN？）
　　自己原本就是為了分擔單純作業和定期業務，在尋找EXEC SOL的窗口。既然能用機器辦到相同的事情，就不需要拘泥於人力了。並非使用者的運用自動化，而是以輔助運用工程師為目的來使用SDN。在省力化的同時，關鍵人力也會變少，使運行成本降低。
　　！
　　工兵從公事包裡取出電腦並喚醒休眠，確認RFP作業清單的同時檢查Prime Connect的規格。
　　腦中浮現出運用現場的影像。
　　假設使用者傳來了追加路由的委託。以往都得從客戶郵件裡抽取參數、製作作業流程書，然後接受上司的審核。等時間到了就登入該設備，一邊確認流程書的項目一邊輸入指令。最後透過其他設備來檢查連線，以驗證是否運作無誤。
　　要是改用SDN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呢？首先是不需要登入設備。從瀏覽器選擇想修改的機器並追加路由即可，所以流程書的分量也會大幅降低才對。當然，也節省了審查的時間。
　　不，能不能更單純呢？反正都是使用者透過郵件來指定設備與路由資訊。既然如此，一開始就公開管理網頁並讓對方直接輸入比較快。當然，並非要開放所有SDN的機能。即使如此，一般企業的資訊系統部門也無法運用自如。但只要能針對經常會用到的設定變更及狀態，確認準備好說明書，讓對方自行設定……
　　（梢他們的工時就會遽減。）
　　我的天啊。
　　顫抖竄過全身，眼前的景色驟然一變。這個提案對室見他們來說……辦不到。畢竟駿河系統沒有提供SDN的服務。既然手中沒有底牌，就只能從外部調度，加上利潤後的價格實在不可能贏過EXEC SOL。改為自製的話，開發和運用成本也會一口氣上升，龐大的費用與工時必須在本案件中回收不可。結論，SDN＋OS部門的提案沒有任何競爭對手能夠匹敵。
　　行得通。
　　工兵按捺著激動，打開了郵件軟體。還沒，現在高興還太早了。Prime Connect的成本要是高於操作員的成本就毫無意義。必須傳達剛才的概念，讓次郎丸進行費用模擬才行。工兵記下概要後寫成郵件，內容還附註了「詳情稍後再說」和「十分鐘後再打過去」。
　　寄出。
　　（呵呵呵。）
　　伴隨不懷好意的笑容，工兵拿出手機。
　　次郎丸小姐，妳說過電話響一聲就會接吧？她應該猜不到自己會這麼快聯絡才是。不過，等自己下電車後會立刻撥打對方的手機。號碼已經事先輸入，處於隨時都能通話的狀態。而且雖說註明十分鐘後，前往公司附近的車站也花不了兩三分鐘。卑鄙？哈哈！隨你怎麼說。自從今天早上的再會以來，自己被她壓得死死的。必須在這時讓她知道自己的厲害才行。
　　至於懲罰……該怎麼做才好呢？例如大聲喊道：「哎呀，次郎丸小姐原來也是人呢～這下子放心了～」或是「嗯，勉強自己不好喔。我們彼此都放自然一點吧。」之類的，呵呵……呵呵。
　　就在他靜靜地模擬著復仇計畫之際，手機冷不防地響起。
　　！
　　震動和鈴聲擴散開來，責難的目光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工兵急忙按下通話鈕，整個人轉向牆壁回答：「啊，喂？」
　　『啊，櫻坂先生！我看到郵件了，真有一套呢！』
　　……
　　是次郎丸。
　　『這麼短的時間內，只能說是神乎其技了。由於太過感動，我就主動打電話過來了！然後，關於詳情──』
　　「請……請等一下！我正在搭電車，稍後再打給我……啊啊，不。」
　　到站了，窗外的風景緩緩地減速。工兵開著筆電的螢幕站起來，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抱起外套和電腦走下月台。
　　「不要緊。對不起，讓妳久等了。」
　　『不會不會，這不算什麼。我在等待的期間計算出了Prime Connect的概要費用，所以沒有問題喔，完全沒有浪費任何時間。』
　　「……」
　　不……不不不。
　　「估……估價這麼簡單就能辦到嗎？我都還沒告知詳細的要件。」
　　『因為我在過去的提案中一直都在積累代表性的估價型態。而且事先也拿到了EXEC SOL的費用表，所以只要結合起來就能進行較為簡單的評選喔。對了，不光是SDN，我還試著順便製作了以人工進行運用時的報價。』
　　可……可惡！
　　打定主意不讓自己掌握主導權嗎？不肯屈居於守勢嗎？再怎麼不可愛也該有個限度。
　　但繼續咬牙切齒也無濟於事。畢竟對方早早就完成了自己原本打算委託的作業。只有感謝的道理，根本沒有抱怨的理由。工兵屏息詢問：「結果呢？」
　　『很可行喔。』
　　次郎丸態度自若地回答，敲擊鍵盤的聲音傳來。
　　『跟全以人工方式來比較的話，大約可以降低三成的運行成本。初期費用會增加約一千萬，但考慮到每個月的成本壓縮後，只要一年就可回收呢。以三年試算的話……我想總共可以省下兩千萬。』
　　很好！
　　不禁擺出了勝利姿勢後，電腦差點因而掉落。工兵在千鈞一髮之際重新拿穩。一邊感受著周圍奇異的目光，一邊走向長椅。
　　「了解，那麼我們的戰略就這樣定案了。除了SDN的半自動運用，還要打出向供應商直接進貨以降低機器費用的成本優勢。我這邊會根據概念，開始構思提案書的架構。次郎丸小姐可以請妳向EXEC SOL確認這樣的方針是否可行嗎？」
　　『好的，為保險起見，我會事先詢問Prime Connect能否特價申請。還有，反正既然都要推他們的服務，要不要請對方先詳細解說一遍呢？我也想詢問一下建構時的注意事項或注意點。』
　　「的確。」
　　畢竟是第一次使用的服務，應該先將意料之外的陷阱或限制事項考慮進去。倘若等到提案之後才表示「那個辦不到」或「這個辦不到」就慘不忍睹了。
　　「那麼就麻煩妳一併安排說明會了。另外……就是RFP的再次確認了。就是確認提案SDN有沒有問題，以及是否存在抵觸要件之類的。」
　　『既然要做的話，不妨就列在提問事項清單裡如何？就當作提防對方事後不認帳，而且這麼做也比較保險。』
　　「說的也是呢。」
　　這樣更直截了當，而且也能減少誤會。
　　瞥了一眼手機畫面，工兵愣住了。通話開始才過不了幾分鐘，大致的方向和作業分派卻都已經決定好了。好驚人的速度感。思考加速，想法飛躍。絲毫沒有損失調查的前置時間或帶回研究的時間，當場就得出結論並決定接下來的動作。
　　真愉快。
　　情緒高漲，身體開始渴求更進一步的試煉。接下來會拿出什麼樣的點子？會如何解決問題？改善點、附加價值、對於競爭對手的優勢點──
　　啊啊。
　　「一起打個勝仗吧。」
　　決心比預期中更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彷彿措手不及一般，電話另一端的空氣突然陷入沉默。
　　但次郎丸「呵」地一笑，停止敲擊鍵盤，柔聲回應道：
　　『我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喔。』
　　
　　◆
　　
　　兩天內，提案馬不停蹄地在持續準備。
　　以分鐘為單位開會、收集情報並製作成資料。有不明處立即透過郵件或電話解決，甚至為了減少移動的時間損失還設定了網路會議室。評論再評論，討論再討論。不僅休息時間，甚至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以不浪費一分一秒的氣勢，平行處理所有作業。
　　「茶山，你從箱崎那裡拿到估價單的修正版了嗎？還有SLO的評估。」
　　工兵從座位探出身體這麼呼喚後，淺黑色皮膚的新人發出了呻吟。他頂著一副「饒了我吧」的表情回望過來。
　　「三十分鐘前才剛交代完而已喔。箱崎已經做得暈頭轉向了，請再多等一些時間。要是太趕的話，那傢伙又會爆炸喔。」
　　「奇怪……只過了這麼短的時間嗎？」
　　自己還以為經過三個小時左右了。
　　茶山彎下嘴角。
　　「櫻坂先生，你的工作速度太快了。你請我們幫忙做事固然很感謝，但我們還沒辦法到達那種水準。雖然這麼說真的很丟臉。」
　　「抱歉，我有些沒顧慮到你們的心情。按照現在的速度處理就可以了，時間還很充足。」
　　從前天起，新人們以處理業務為限開始協助自己。這是部長他們擔心自己在沒有室見和梢的情況下太過吃力，而做出的決定。多虧了這些年輕人幫忙寫東西和調查資料，負擔因此大幅減輕許多，評論的時程也得以提前。
　　「四十五分鐘後我再來確認進度吧。屆時箱崎如果還忙不過來，我會重新考慮作業的分配。倘若可以應付，就拜託你們繼續保持了。」
　　「是沒關係啦……不過為什麼要設定那種不上不下的時間？而不是三十分鐘後或一個小時後。」
　　「梢和藤崎先生會在公司裡待到四十分鐘後。而室見一個小時後會從客戶那裡回來。」
　　「喔～」
　　茶山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點點頭。他換上有些顧慮的眼神搔搔臉頰。
　　「感覺……好奇怪喔。明明在同公司卻彼此隱藏情報，從提案書到報價單都隱瞞了內容。」
　　「嗯，只是碰巧都是公司裡的人，但還是競爭對手沒錯。為了進行公平的提案，必須要劃清界線才行。」
　　「是這樣嗎～」
　　「還要對EXEC SOL公司負起道義責任的問題啊。」
　　因為要直接提案，所以給合作伙伴的報價就偷工減料──要是這麼做會立刻喪失信譽，對方再也不會交付案件。
　　或許是理解了「道義責任」這句話，茶山隨口回答一句「原來如此」後，頂著豁然開朗的表情雙眼放光。
　　「對了，櫻坂先生和室見小姐哪一個比較強呢？」
　　「比較強？」
　　「你有把握可以打倒室見小姐嗎？」
　　這個天真的問題讓工兵苦笑。感覺就像在問TCG裡哪一組卡片最強。
　　「這麼簡單就有把握的話，我也不用這麼辛苦了。嗯，我不是以失敗為前提而行動就是了，畢竟我有我自己的底牌。」
　　「Prime Connect嗎？」
　　「嗯。」
　　運用工時降低及效率化的殺手鐧。因為是共有設備和大量銷售型的服務，僅憑駿河系統一家公司是絕對無法辦到的提案。茶山將資料舉至眼前，口中低喃道：「SDN啊～」
　　「我不太理解其中的架構呢～這究竟是以什麼原理來運作的？」
　　「去查資料啊。」
　　「查過了，但是無法理解。」
　　茶山聳了聳肩，翻閱資料。
　　「例如這個，寫在初期導入部分的敘述──『事前不需設定網路設備，僅安裝後就能連上網路』是什麼意思呢？為什麼未經設定的網路設備能夠連線？」
　　換成室見的話，大概會喝斥道「去Google，廢物！」，但自己也還沒完全理解。工兵懷著整理思緒的意圖開始說明：
　　「簡單來說，就類似路由器或交換器的軟體底下另外存在控制用的作業軟體。該作業軟體預設只會連線至管理伺服器，然後從伺服器下載實機專用的設定檔。所以不必一台一台設定之後再出貨。老實說，先將設備全數安裝完畢之後，再把想建立的網路資訊輸入管理伺服器裡也可以。」
　　「類似管理網路和服務專用網路之間變成層級化串接嗎？」
　　「沒錯沒錯。」
　　了不起，理解得真快。抓住要點後會用自己的方式消化，像這種時候，聰明的人就是不用多費唇舌。
　　但茶山一邊說著，卻大幅歪著腦袋說著：「嗯嗯？」
　　「不，還是很奇怪。管理網路原本也是要走使用者的網路，所以得逐一設定好每一台的IP或路由，否則無法連上管理伺服器吧。」
　　「既然都察覺到這一點了，希望你可以再多發揮一點想像力。」
　　「……？」
　　工兵向一臉茫然的茶山指了指對方的筆電。用力戳動食指之際，茶山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意思是透過筆電操作什麼東西嗎？」
　　「不是。」
　　「嗯嗯？」
　　真可惜。好吧，來對答案好了。
　　「茶山你的電腦做了什麼網路設定嗎？你現在是怎麼連上網的？」
　　「啊！」
　　茶山錯愕地垂下腦袋，凝視接孔的部分並嘆一口氣。
　　「DHCP。」
　　「答對了。」
　　工兵「嘰」地一聲轉動椅子，面向對方。動態主機設定協定（Dynamic Host Configuration Protocol），是一種透過即插即用的方式，將用戶終端連上網路的機制。家用的無線路由器也在使用，所以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只要將用戶端連上，就會帶出IP位址和DNS伺服器等必要的資訊。
　　「先透過DHCP獲得最低限度的網路資訊後連上LAN。接下來從網路上的管理伺服器下載實機專用的設定檔，重新啟動後開始以路由器的方式運作。也就是所謂的零接觸安裝，是一種用來將出廠設定狀態的設備導入網路、運用的機制。」
　　「那想建立WAN路由器或網際網路連線路由器時，該怎麼做呢？像Flets之類的寬頻網路沒有DHCP伺服器吧？」
　　「屆時就要使用取得PPPoE設定檔的專用帳號。總之只要能連上網際網路就好，所以不問手段。重點在於透過臨時性的設定連線至管理伺服器，將遠端控制化為可能。只要了解這點，接下來的架構就能全部應用掌握了。」
　　「哇啊～」
　　茶山坦率地表現不甘心，令人莞爾。他仰望天花板，跺了一下腳。
　　「糟糕，真該早點發現的。明明中途還能理解，可惡～」
　　「再接再厲吧。」
　　揶揄似的說完後，工兵重新面向桌子。
　　不過，即使是說的頭頭是道的自己，也是剛剛才在網路上重新查詢SDN的資料而已。有半數以上都是按照解說網頁現學現賣，所以實在不值得誇獎。但看著茶山充滿懊悔的表情，他覺得這種偽裝也不壞。這傢伙想必能將悔恨化為動力，更上一層樓。
　　就在工兵繼續展開作業時，聽到茶山「嗯～」的呻吟。
　　「不過這樣一來，這個系統就無法在封閉型網路裡使用了吧？要是沒有連接什麼網際網路的路由，就沒辦法抵達Prime Connect的伺服器了。」
　　「當然，因為這說穿了是雲端式的SDN服務。要是在客戶的封閉環境裡個別準備管理伺服器，就不叫共用服務了吧。」
　　「不過有些網路不是也完全不會連上網際網路嗎？」
　　「是嗎？例如？」
　　「例如……」
　　茶山正要開口卻閉上了嘴。沒錯，近來大部分的企業網路都是與網際網路相連，即使有中間隔著防火牆或代理伺服器的差別，完全不與外界連線的例子反倒比較罕見。所以雲端式的SDN服務應該也能順利控制企業內網與WAN才對。
　　當然，考慮到資訊安全和反應速度，為企業準備個別的SDN設備，或透過專線來存取管理伺服器的裝設場所比較理想。但這麼做的瞬間，成本會急遽攀升，而且也不再是共用服務。不適合在這次的提案中討論。
　　茶山「嗯～」了一聲，椅子發出吱嗄聲。大概是靠在椅背上想事情，傳來椅輪的低吟聲。過了好一會兒──
　　「奇怪？這樣一來，我們的提案已經是最佳解決方案了嗎？已經沒有其他手段了吧？喔～櫻坂先生勝利了！」
　　「有這麼簡單的話，大家就不用辛苦了。」
　　工兵意味深長地這麼笑道，對方卻很不高興地回答：「咦～」
　　「為何要說喪氣話呢？因為我們公司沒有提供類似的服務吧？在這個時間點，比賽就已經結束了吧？」
　　「前提是Prime Connect如預期運作的話。」
　　工兵用小指按下Enter鍵。
　　「既然不是我們的服務，也就代表我們還沒詳細理解規格，所以並不清楚其中有什麼陷阱。搞不好可使用的線路、通訊協定或設備都存在著限制。」
　　「這種事情……網頁上完全沒有寫到喔。」
　　「例如祕而不宣的規格或意料之外的Bug，無論多大的風險都有可能存在。嚴禁將型錄規格照單全收──那是外行人的行為。」
　　「是喔。」
　　茶山看似不得要領地隨口附和。
　　「那麼該怎麼辦？要在提心吊膽的情況下繼續提案嗎？」
　　「所以才要接受服務說明，就是由對方介紹EXEC SOL方面的負責人並進行問答。時間能配合的話，我希望茶山你也可以參加……對了。」
　　工兵忽然歪著腦袋。
　　「說到這個，次郎丸小姐還沒聯繫我呢。明明說過馬上就能協調妥當。」
　　「是要協調服務說明會嗎？」
　　「嗯，真罕見呢。我拜託她的工作都會立刻完成才對。」
　　是EXEC SOL方面的調整花太多時間了嗎？就在他打算先確認狀況之際──
　　手機響了。
　　工兵查看液晶畫面後，「喔～」地放鬆表情。
　　「正好，是次郎丸小姐，我正想問她怎麼了。」
　　按下通話鈕，回答「喂」的瞬間──
　　『櫻坂先生，事情糟糕了！』
　　震耳欲聾的聲音流洩而出，飛快的話語刺入一片空白的意識裡。
　　『我們的提案被封殺了。EXEC SOL的SDN服務不能用！』
　　「啊？」
　　一瞬間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被封殺了？被誰？怎麼辦到的？
　　「對……對不起，我有點聽不懂。」
　　『提問項目表，今天的更新版已經出來了，請確認一下。』
　　工兵在對方催促下連上網路硬碟，點擊標有「問答」字樣的資料夾，下載了最新時間戳的EXCEL檔案。
　　「我打開了。」
　　『項目編號34。以行號來說是45。』
　　並非我方的提問項目。應該是其他供應商的問題，儘管簡潔卻寫了令人無從誤解的語句。
　　〈機器的設定與架構資訊，其性質上不可保管於不特定多數可存取之場所（例：網際網路上的網路硬碟）。此項認知是否正確？〉
　　客戶的回答為〈是〉。後面還補充了一句〈在管理上，請套用必要的安全措施〉。
　　「這是──」
　　感覺空氣瞬間變得稀薄，胸口深處隱隱湧上疼痛。
　　怎麼會？不，可是沒有錯。
　　「是叫我們別使用雲端式SDN的意思嗎？」
　　『客戶大概沒有意識到這種程度吧，純粹就整體情況來強調資安的重要性罷了。不過從字面上解讀回答的內容，結論就很清楚了。這次的提案中，所有供應商都被禁止提供以公用雲端為基礎的系統管理。』
　　「……！」
　　真的假的？
　　工兵在衝擊仍未消退的情況下繼續查看EXCEL檔，確認摧毀我方計畫的提問有無任何錯誤。但無論怎麼看，內容都一樣。
　　（可惡！）
　　可惡，為何會這樣，真不是時候。
　　「不敢相信，為什麼會有這種多此一舉的提問？不特地確認的話，客戶也不會察覺到吧。」
　　『我覺得並非多此一舉，也不算是無謂的確認喔。』
　　這個冷冷的聲音讓工兵皺起眉頭。
　　「什麼意思？」
　　『我說過了吧？我們的提案被封殺了。這個提問是故意的，是察覺到雲端式SDN存在的某一方先下手為強了──為了禁止對他們不利的商品。』
　　「怎麼會！」
　　工兵不禁加重了語氣。
　　他眨了眨眼睛。
　　「不……不對，這是不可能的。在提案書還沒提出的情況下，對方要如何察覺到競爭對手要採用的商品？妳要說是EXEC SOL走漏了消息嗎？」
　　『不，原因大概更單純。這個發問者一直在定期性地確認問答表，藉此預測競爭對手的提案內容。根據問答的意圖和背景發揮想像，而對於我們的問題也是一樣……對了，恐怕是這個吧。項目編號28，櫻坂先生的確認項目。』
　　工兵的目光落在螢幕上，瞪大雙眼確認細小的文字。
　　〈請問貴公司的網路內是否有DHCP伺服器？倘若存在，能否對敝公司的設備發放位址呢？〉
　　「是這個……嗎？」
　　記得這個問題是為了要確認SDN設備的初始設定是否可用。但記載內容已經小心除去了會令人聯想到Prime Connect的詞彙，應該沒有讓提案方針曝光的的疑慮才對。
　　但次郎丸卻點點頭說：『是的。』
　　『將業者設備放在客戶處的時候，其用途通常是網路設備或伺服器。既然如此，無論哪一種的位址都是固定的，不需要DHCP的協助。這個問題究竟意味著什麼？該提問者又在打什麼主意呢？最後得出結論──某供應商很有可能準備導入某種出廠設定狀態的設備，又或者是個企圖完成網路設備遠端部署的業者。』
　　「怎麼會……太荒唐了。」
　　背部發寒。感覺內心被窺探得一清二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洩漏祕密。
　　從短短不到兩行的提問分析出對方的意圖？識破戰略並實施針對性的反擊？根本不是人類辦得到的，自己彷彿在與某種怪物對峙。
　　「究竟是哪一個業者？」
　　『不清楚。我正在EXEC公司，但這邊似乎還沒收到情報……啊，請等一下！』
　　聲音變遠，對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模糊傳來。不久後，倉促的雜音跑了回來。
　　『EXEC SOL的常駐人員好像一直在負責提問內容的轉錄工作，該問題的填寫人已經知道是誰了。』
　　「來自哪裡？」
　　『是駿河系統。』
　　！
　　『是一位叫……藤崎先生的人主動確認的，並非室見小姐。這是貴公司的人嗎？』
　　「是的。」
　　構圖已經明朗化。駿河系統不具備雲端式SDN服務，即使推舉其他公司的服務也無法在價格上取勝，所以為了與競爭對手的條件平起平坐，禁止了SDN服務。這樣一來，所有業者就只能尋找運用自動化以外的賣點了。
　　……嗯？
　　等一下。
　　自動化的意圖並非只是降低成本，而是為了更有效率地處理預期中會爆量的運用業務。全部仰賴人力處理的話，OS部門恐怕會崩潰。就算有多想搶下案件，藤崎先生會做出這種事情嗎？做出在同事腳邊挖坑的行為。
　　「啊！」
　　工兵雙腳蹬地，身體探出隔間，朝著躲在暗處觀察狀況的茶山叫道：
　　「快聯絡SD部門！確認SE部門有沒有向福大先生委託什麼開發作業！」
　　「福……福大先生嗎？我去聯絡？」
　　「快一點！慢了就可能被下封口令了！」
　　茶山彈起來跑到自己的座位。由於在OJT時代經常發生衝突，所以他大概很怕那個人。不過，現在不管這些了。就在焦急等待之際，茶山抬起頭來。
　　「他說對方丟了報價委託。項目包括了在客戶網內導入私有SDN的開發工時，以及作為平台的伺服器和OSS！」
　　被擺了一道！
　　工兵咬牙切齒，回到手機通話。他按捺著宣洩而出的懊悔感報告說：
　　「我了解室見他們的計畫了。他們打算為赤城、神樂從頭量身定做一套SDN。由於不會連上網際網路，所以不需要考慮和其他客戶的設備共享。當然，要沿用現有的服務也是不可能的。妳應該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吧？」
　　『將規模上的優勢無效化──』
　　愕然的聲音傳來。
　　沒錯，既然條件是建構本案件專用的系統，先行投資就無法活用了。無論是大型企業或新興企業都只能從零開始估算建構工時，之後是單純人月單價的較量。而駿河系統的工時比大型企業遠遠便宜得多。
　　（轉眼間就換了一個戰場。）
　　感覺像雙方用核彈鎖定彼此之際，突然被下達了禁核令一樣。主力兵器一下子變成廢鐵，並非遊戲的手牌，而是規則本身就遭到了控制。
　　（藤崎先生嗎……）
　　室見大概沒有能力採取這種行動。想必是讓她提出技術上的見解，再從中導出的戰略。強大的知識基礎及將其運用自如的判斷力和決策力，真是可怕的組合。
　　「……咦？對，是的……我會轉告的。呃～抱歉，櫻坂先生，福大先生叫我轉告你一聲。」
　　茶山一臉困惑地喚道。或許是還無法掌握狀況，他的表情夾雜著委婉和混亂。
　　「說吧。」
　　「他說要做同樣的東西已經不可能了。工時全部銷售一空，要打烊了。拉下鐵捲門。」
　　「收到。」
　　不出所料，藤崎不可能留下即時且同性質的對抗手段。包括福大在內，恐怕整個SD部門的資源都被拿走了，要進行同樣的開發只能對外求援了。
　　可惡，他們完全認真起來了嗎？對內部競爭沒有絲毫的客套，打算全力摧毀其他提案。
　　工兵回想起以前對次郎丸說過的話。只要能拿出好的提案……？哈！真是天真。就在侃侃而談的期間，對手的獠牙已經咬住我方的氣管，準備要一擊斃命。
　　「次郎丸小姐，妳現在方便嗎？」
　　電話另一端的交談也相當混亂，但沒空去在意了。次郎丸回到話筒前說：『是……是的。』
　　「我們先研究一下能否以同樣方式提案吧。試算將Prime Connect重新製作成封閉型網路要花多少錢。妳現在跟EXEC SOL的人在一起吧？可以請妳說明計畫，和對方研究看看是否可以實現嗎？」
　　『知道了。』
　　十秒、二十秒。她與身後的人討論過後──
　　『我會火速處理，結果出爐要兩個小時……不，他們說希望給一個小時。然後，為了獲得意見反饋和決定今後的方針，要不要在EXEC SOL公司開會呢？下午的話時間上應該都能配合。』
　　工兵確認行程表。有份十二點截止提出的資料，所以要選在這之後。
　　「十三點怎麼樣呢？」
　　『好的……呃，看來沒有問題。』
　　「那麼我們現場見了。」
　　工兵掛斷電話，而茶山頂著生硬的表情跑過來。儘管不知詳情，但或許是察覺到事態異常，國字臉變得僵硬起來。
　　「櫻坂先生，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嗎？」
　　工兵轉動椅子面向對方，以同樣凌厲的目光對上他。
　　「我沒辦法出席和箱崎的會議了。茶山，你就自己先確認進度吧。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回來，所以希望你們盡量推進進度。判斷權交給你了。」
　　「知……知道了。」
　　「然後再幫我聯絡一次福大先生，請他不要將我們之間的對話透露給室見他們。我可不想讓對方知道他們的動態已經被察覺了。」
　　茶山愕然無語。大概是覺得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沒錯，自己以往的確是鬆懈了，一直有種大家都是自己人的依賴感。
　　但已經毫無疑問，我們正在進行戰爭。和知悉彼此意圖的敵人，竭盡所有謀略。
　　「不能把情報提供給競爭對手。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發出的聲音冰冷得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EXEC SOL的氣氛一開始就相當凝重。
　　工兵在下午一點衝到九段下，被帶往會議室之後見到次郎丸正在質問M本。她將手撐在長桌上，柳眉倒豎。
　　漲紅的臉頰表現出了憤怒之意，她對一臉惶恐的M本咬牙切齒地道：
　　「貴公司到底想不想做！」
　　滔天的怒氣讓M本肩膀發顫。工兵不禁忘記打招呼，直接闖入其中。
　　「怎麼了嗎？難道又有其他問題──」
　　次郎丸拿起桌上的文件，連看都不看就直接遞來。
　　「這是私有版Prime Connect的初期費用和月費，還有報價單的備註事項。」
　　對充滿恨意的語氣感到疑惑的同時，工兵確認資料。目光來到小計欄位──
　　「建……建構費四千萬！而且月費要六百萬？」
　　「DC設備和硬體費用好像還要另計喔。至於周邊網路也叫我們在專案中處理。」
　　「為何會……這麼離譜？」
　　就算暴利也該有個限度。工兵不禁望向M本，身軀矮短的丘比娃娃看似羞愧地垂下腦袋。
　　「他們說以服務部隊的立場，要處理個別的客製要件很困難。所以我才去委託SI部隊，但對方根本不懂SDN。」
　　「難怪加入了一堆包括學習費用在內的風險邊際。換句話說，就是叫客戶幫忙負擔新手學費的邏輯。」
　　相當不客氣的發言，但似乎說到了重點。M本無法反駁，只是尷尬地移開視線。
　　「有沒有解決的辦法呢？」
　　工兵洩漏出懇求的語氣。
　　「畢竟服務已經有了，只要使其在封閉型網路裡順利運作就好。」
　　「例如與課金系統之間如何連動，個別的建構部分的運用又要由誰來負責，會冒出一堆很麻煩的問題喔。像是有些部分是和公司內部的服務共通平台一起共用，但那裡卻禁止他處沿用之類的。」
　　「但這可是大規模案件，以貴公司的立場來說也必須搶下訂單吧？既然如此，只要請部門主管之間彼此協調……」
　　「管理階層至少得花一個星期才能聚在一起。到時候再把提出來的問題帶回去，進行內部研究的話，對這次的提案時程來說──」
　　根本趕不上嗎？
　　大組織的遲鈍性令人咬牙切齒。但再怎麼生氣也無濟於事。既然EXEC SOL無法指望，就只能尋找其他的合作方了。要向某家開發公司委託建構SDN？還是研究一下次郎丸和自己是否能夠自製系統？
　　不行，無論哪一種都不現實。現在才開始尋找能夠信賴的業者也很辛苦，這也不是外行人能完成的簡單開發。既然如此，要乾脆拋棄SDN嗎？按照原先的構想，嘗試使用EXEC SOL的服務窗口之類的。
　　不，不，不行。說到底，次郎丸的成本模擬已經判斷出人力運用會虧錢了。倘若硬是報價，也只會輸給藤崎他們的提案罷了。
　　那麼該怎麼做？該如何是好？究竟要用什麼樣的對策？
　　「我知道了！」
　　宏亮的聲音打破了混亂。
　　次郎丸抬起下顎，撐大鼻孔，目光瞪著半空中，眼裡泛著看似熱氣的光輝。
　　難道是因為走投無路而自暴自棄了嗎？工兵感到不安時，對方大大揚起了嘴角。
　　「以運用成本的角度來說必須使用私有SDN，但沿用Prime Connect又辦不到。由此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我們必須推舉EXEC SOL公司之外的SDN服務。並非網際網路，而是可以透過私有網路來提供的SDN，安全且高機能性的管理系統。」
　　「有那種服務嗎？」
　　工兵驚訝地問，但次郎丸歪頭回答說：「不。」
　　「因為沒有，所以我現在要尋找。」
　　什麼啊，原來只是在精神喊話。
　　或許是看出了工兵的沮喪，次郎丸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不用擔心，我已經有頭緒了。」
　　「頭緒？」
　　她頑皮地拋了個媚眼後拿出手機。
　　「我要呼叫援軍。」
　　
　　「為什麼你們會在一起？我又為什麼會被叫出來？」
　　面相福態的男人面露不悅。銀框眼鏡下的雙眼泛著由衷厭煩的神色，或許是因為大熱天穿著西裝步行而來，臉頰和脖子都滲出了汗水。男人用手帕擦臉，同時投來凌厲的目光。
　　「還以為是A電器的事情所以過來瞧瞧，一看之下根本是其他案件嘛。我什麼時候成了妳的專屬工程師？有新的詢價麻煩透過我們的營業部隊。」
　　「咦～！為什麼要說這種見外的話呢！」
　　次郎丸噘起嘴，以氣憤難消的表情道：
　　「我們不是曾經一起贏得案件的同伴嗎？至少生意上的聯繫讓我直接接洽嘛。你這是在害羞嗎？」
　　「才沒有！還有別隨便把我當成同伴！我跟妳只是偶然在那個案件中扯上關係的陌生人罷了！」
　　「那就進入具體的內容吧。」
　　「拜託妳，好好聽別人說話！」
　　……
　　不太明白眼前的構圖。次郎丸正在和娃娃臉的男人爭論中。從對話聽來，兩人顯然不是不認識彼此，像對往來十年之久的知心朋友般你一言我一語。
　　同事？不對，這個男人──
　　「梅林先生？」
　　正是JT＆W的銷售工程師，梅林。以前在業平產業的提案中相互競爭過，抗Almada戰時則組織起共同戰線的對象。如此恩怨匪淺的一個人，為何會跟次郎丸意氣相投？真是莫名其妙。
　　娃娃臉的男人投來憂鬱的目光。
　　「對，是我。怎麼？你的意思是小嘍囉的長相不值得記住嗎？那個案件防衛成功了，所以就從記憶裡抹去了？」
　　「我沒這麼說，也從沒想過。」
　　說話莫名地自虐。距離業平防衛戰只不過半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之前明明就散發出更自信滿滿的氣息。
　　「咦？梅林先生，你跟櫻坂先生認識嗎？」
　　無視於微妙的氣氛，次郎丸這麼叫道。她雙眼閃閃發亮，雙手緊握。
　　「哇～這個業界真小呢～這就是所謂命運的邂逅吧～感覺在通往決戰的路上，同伴陸續集結了起來！變得愈來愈熱血了！」
　　工兵與梅林目光交會，見到那充滿疲憊的眼神後發現原來對方也有相同的心情。嗯，這孩子真的會讓人很累呢。
　　「呃，所以，次郎丸小姐，差不多想請妳說明一下情況。」
　　M本瞪大了眼，梅林也是突然被找來，一副不能理解狀況的模樣。倘若不將事情的脈絡確實整理清楚，議論只會漂往錯誤的方向。
　　次郎丸「喔」了一聲點點頭，站直身子後面向前方。
　　「簡單來說，JT＆W也要加入我們EXEC、Almada及駿河的聯軍中。」
　　……聽不懂。
　　「是要請JT＆W製作私有SDN嗎？」
　　聽見這個具體的補充，梅林眨眨眼睛。
　　「私有SDN？什麼東西？」
　　「這個嘛──」
　　工兵開始概略地說明狀況。現場是什麼樣的團隊，大家負責什麼樣的位置，如今又面臨什麼樣的問題。
　　「於是，次郎丸小姐說梅林先生是可以商量的對象……不過……」
　　他瞥了一眼起頭人。不知為何，次郎丸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果然是因為壓力太大而變得有點怪吧？
　　嘆了一口氣後，工兵將目光拉回梅林身上。
　　「順帶一提，JT＆W有SDN的服務嗎？」
　　「公用雲的話有，私有雲就沒提供了。」
　　「可以拜託服務部隊的人員進行客製嗎？」
　　「大概會被全力拒絕吧。」
　　「倘若拜託SI的人員從零開始製作私有雲呢？」
　　「除非發生百年一次的奇蹟。」
　　根本行不通嘛。
　　和EXEC SOL完全是相同狀況，大企業特有的遲鈍、笨重感。
　　工兵投去責難的表情後，次郎丸露出了酒窩。
　　「呵呵呵～櫻坂先生，你一定在想『什麼嘛，狀況根本沒改變，害我空歡喜一場』對吧？你是這麼想的吧？」
　　「……」
　　說完煩人的前言後，次郎丸和梅林面對面。
　　「容我再確認一遍。假設我希望貴公司的雲端式SDN客製為私有式，會受到多大程度的抵抗呢？」
　　「多大程度？我只能回答是妳能設想的最大限度吧。因為服務部隊的價值觀是如何堅守既定的規格，倘若聲稱從現在起要摧毀掉你們設定的框架，我想也一定會遭到反對吧。」
　　「以原則來說，正如你所言。不過所謂的最大限度是什麼等級呢？是否會演變成董事會層級的案件？還是部長層級？或者只要課長點頭就行了嗎？」
　　「……」
　　「對EXEC SOL提出同樣要求的時候，相信就需要把服務骨幹部門的本部長及執行董事層級一併牽涉進來討論。不過，換成JT＆W的話，狀況會有點不同吧？只要說服的材料齊全，只要現場的課長層級就能夠決定了。」
　　「請……請等一下，次郎丸小姐。」
　　再怎麼說也太過強硬了。令人同情的是，梅林也變得默不作聲。
　　「冷靜一點吧。妳也聽到梅林先生剛才的話了，服務品項跟EXEC SOL公司一樣，相關人員的態度也很保守，而且無論哪一方的SI部隊都很不配合。」
　　「是啊。」
　　「既然這樣，結論也會差不多吧？最後不是不由分說地遭到否定，就是開出荒唐的報價。無論如何，狀況都不會改變喔。要從零開始製作的話，就跟剛才EXEC SOL的說法一樣，周邊設備和網路都得一併整頓才行。」
　　包括連結客戶的私有網路與SDN系統的專線，而安裝機器的場所也需要電源，必須準備許多附帶設備才行。不可能會因為改換成JT＆W的方案後，突然變得不需要了。
　　這樣的成本，誰都無法負擔吧。就在工兵要繼續說下去時──
　　「的確，JT＆W和EXEC SOL在許多方面很相似。你剛才所說的要素若是累計起來，恐怕也只會得出相同的結論。」
　　「既然這樣──」
　　「不過。」
　　前長後短的鮑伯短髮晃動，綠叢中一點紅的工程師探出身子，投來挑釁的眼神。
　　「不過這兩家公司卻有一個決定性的差異。聽好了，JT＆W可是線路業者。」
　　工兵花了幾秒鐘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下一秒，閃光貫穿大腦，不禁喊了一聲「啊！」。
　　啊啊啊啊，原來如此！
　　「怎……怎麼回事？」
　　或許是跟不上議論的速度，M本的視線徬徨地游移，交互打量工兵和次郎丸的臉。
　　「我們公司有什麼問題嗎？」
　　「喔，不，不是的，不是在說貴公司怎麼樣。」
　　工兵盡可能按捺住激動，彙整思考後轉頭望向M本。
　　「請回想一下一開始的原因。我們為何無法推舉貴公司的Prime Connect？提案抵觸了什麼條件？」
　　M本變得有些鬥雞眼，發出「呃～」的低吟聲。
　　「SDN的設備不可連上網際網路……是因為這樣吧？」
　　「是的，那麼，為何貴公司要將Prime Connect連上網際網路呢？不是其他安全的專線網路。」
　　「當然是為了讓使用者能夠從任何地方存取啊。要是連上專線網路，就必須叫客戶逐一準備線路才行。」
　　「你說的沒錯。包括我的公司在內，一般的SIer想要和使用者連線時，只能透過網際網路或準備專線。不過，換成通訊業者的話呢？這個年頭幾乎沒有公司不使用JT＆W的線路，倘若有一種只有JT＆W的線路才能連線的SDN呢？」
　　「啊！」
　　看樣子終於理解了，M本撐大了鼻孔。
　　「我……我懂了。JT＆W的SDN無疑就安裝在自家的資料中心和基地台裡，所以只要布線從SDN設備連上各種線路即可。」
　　「是的。所以在利用現有服務設備的情況下，能搖身一變成為私有SDN。」
　　工兵到此打住，轉頭望向梅林。戴眼鏡的娃娃臉一直靜靜地在聆聽議論，絲毫不在意周遭的視線，平靜地繼續坐著。
　　「怎麼樣，梅林先生？這次的提案也包括了WAN的準備。由於要使用JT＆W的服務，所以即使要求透過該骨幹連上SDN設備也辦不到嗎？我認為這是比較容易協調的內容了。」
　　梅林抬起臉來，揚起單邊修剪整齊的眉毛。
　　「要說能不能辦到……可以吧。」
　　！
　　「在專線網內連上雲端並非什麼天馬行空的想法。Amazon的EC2或MS的O365也有類似的選項。事實上，我們自己也在研究SDN的網內連線。不過以現狀的產品路線圖來說，釋出時程是在下一季之後，趕不上這次提案。」
　　「不過可以將其提前──只要能說明案件重要性的話，對吧？」
　　面對次郎丸的問題，梅林點點頭。儘管板著一張臉，對方似乎無意斷然拒絕，平靜地應答。
　　「要做的話，會當作釋出前的先導測試來處理，可以在實機中進行問題點的清查和修改。不僅如此，還能獲得多據點的WAN，以整個公司的角度來說很有投入的價值──我會這麼向公司協調。對了，使用者案例的公開也能作為誘餌呢。畢竟赤城、神樂的整合從行銷的觀點來看是相當好的材料。」
　　「那麼──」
　　「不過。」
　　梅林的眉間產生出皺紋。
　　「聽好了，既然是先導測試，就無法保證品質喔。某種意義上是要變成我們產品開發的犧牲品。對於這種規模的用戶，可以向他們提出一個未完成品嗎？要是出問題的話，很有可能會上新聞媒體喔。」
　　「不用擔心喔！有我、櫻坂先生還有梅林先生在，即使有一兩個致命性的Bug也會瞬間解決的！」
　　面對這麼自豪的次郎丸，梅林瞪大雙眼，急忙開始反駁：「喂！喂，幹嘛把我算進去啊！」
　　無視於吵鬧的對話，工兵抬頭望向燈光。
　　差點失去的希望再度復活了。可以的，我們的計畫還沒死去。
　　「M本先生。」
　　工兵只轉過臉。
　　「請你馬上重新分配報價作業。機器仍由貴公司準備，線路和SDN服務則變更為JT＆W負責。貴公司的營收將會因此而下降，沒有關係嗎？」
　　「沒……沒問題。」
　　很好。
　　「沒有時間了。報價清單就交給梅林先生填寫一下必要項目吧，下次的審查時間訂在明天下午一點，提案書由我和次郎丸小姐重新製作，可以嗎？」
　　好……好的──他點點頭後開始寫下筆記。
　　說到沒有時間，自己也一樣，得趕快回公司處理工作才行。
　　梅林他們還在嬉鬧，總之先阻止眼前的騷動好了。工兵站起身的同時，煩惱著該如何對待從前的兩名宿敵。
　　
　　儘管引發了那麼大的騷動，次郎丸本人卻搶先一步回去了。
　　由於她離開前丟下了一句：「有一堆事情要做，好開心喔！晚上見了！」所以下班後恐怕會主動聯絡自己，看來她非常喜歡不間斷地活動。
　　（那種人大概就是如假包換的工作狂吧。）
　　和室見的暴走特急又有些不同。該怎麼說？給人一種長跑過程中一直維持著笑容的印象。啊哈哈哈，好痛苦，好難受，耶～！的感覺。
　　「真是的，今天真倒楣。」
　　一旁的梅林低喃。EXEC SOL大門旁的吸菸區裡，他夾雜在員工中抽著菸，眼鏡下的雙眼半瞇起來。
　　「我居然要跟你們兩個共組提案小組，真是惡劣的玩笑。簡直是令人發笑的超展開。」
　　「你不喜歡嗎？」
　　工兵不安地詢問後，梅林狠狠地瞪來。
　　「你以為我們的關係會讓我對你抱有好感嗎？要不要讓你回想一下你在搶下業平案件的訂單時說了些什麼？」
　　喔……
　　RFP的結果發表時，在御茶水的義大利餐廳裡遇到時的事情嗎？
　　嗯，關係的確算不上好。
　　「不好意思，那時候我對年紀比我大的人說了自大的話。」
　　「別道歉了，只會讓我更可憐罷了。」
　　梅林賣弄似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彎起嘴角。
　　「話說你為何會跟那個女孩一起行動？你也吃過不少Almada的苦頭吧？不應該是這種和樂融融地分享案件的關係。」
　　「是這樣沒錯──」
　　發生了很多事情啊，真的多到令人厭煩。
　　梅林哼了一聲後再次轉向前方，吸著香菸的濾嘴。香菸的斷面猛然增添光輝。
　　「那個女人很危險喔。」
　　他彷彿自言自語般地低喃。
　　「那傢伙恐怕沒有所謂正常人的情感或感性，就類似一團能量的集合體，不斷朝上方飛去。倘若老老實實地陪她玩，不知不覺中很有可能會被帶往無法挽回的境地。等到回過神來，已經突破平流層，找不到回來的方法了。」
　　「……」
　　「你也不討厭現在的職場吧？既然如此，就不要跟那個女孩牽扯得太深。等被她拋棄之後，傷腦筋的人可是你自己啊。」
　　？
　　發生過什麼事嗎？忠告裡帶有微妙的暗示。
　　就在工兵感到疑惑之際，梅林皺起眉頭。他「嗯」了一聲眨眨眼睛，盯著他的臉看。
　　「怎……怎麼了嗎？」
　　工兵不禁做出防備。他以為自己臉上有髒東西，摸了摸臉頰。
　　「你有點變了吧？」
　　「咦？」
　　他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該怎麼說，感覺有些冷淡。說好聽就是冷靜……嗯？」
　　梅林拉回身子，放鬆肩膀的力道。
　　「我用不著給你忠告吧。不用任何人操心，現在的你應該不會上那傢伙的當。」
　　「這話……怎麼說？」
　　「沒什麼。會被那種類型的熱情感染的，只有內心同樣懷抱著火種的人而已。在工作中追求夢想、成就感或是求知慾的那些變態，分不清做買賣和私人之間界線的白痴。」
　　梅林露出爽朗的笑容。
　　「公司員工的目的就是賺錢，對吧？最近我自己相當迷惘，愈來愈不了解社會上一般的標準究竟是什麼了。倘若你是我們這邊的人，那自然很歡迎。像那種笨蛋一個人就很夠了，對吧？」
　　無法立刻回答。
　　對方拋來的這句話，自己無法細細品味出其中的意思。
　　梅林詫異地瞇起一隻眼睛，再次露出彷彿目睹了某種不明物體的表情後，移開視線。
　　「也罷。從我的立場來說，只要這次的買賣成立就沒有怨言了。盡量幫我累積一些功勞吧。只要維持雙贏的關係，我都願意提供協助。」
　　他捻熄香菸後拎起行李，制止了跟著收拾東西的工兵。
　　「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情再寄信給我，聯絡方式一直都沒變。」
　　搖晃著寬大的背影，漸行漸遠。
　　工兵的腦中回想著剛才的對話。

LzNO_Hentai

　　階層4
　　
　　
　　從彙整所需成本到落實為報價單為止，花了三天。
　　詳查金額花掉一天，調整總成本用去一天，確認與提案書之間的一致性又過了一天。等提出物的初稿完成，已經是提案截止日的前一天了。當然，初稿歸初稿，並非完成版。在委託各處審查，反映意見並進行修飾後，時限已經逼近至令人心驚的程度。最後的幾個小時記不太清楚了。在彷彿災害對策會議的混亂和喧鬧中，提案小組完成最終版是距離截止時間僅十五分鐘的事情。
　　「我剛才已經寄出回答郵件，辛苦了。作業暫時告一段落了。」
　　看到M本傳來的訊息，工兵的肩膀猛然一鬆。靠上椅背的瞬間，辦公椅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SE部門的辦公室因照入室內的朝陽染成了橙色，空無一人的辦公區裡迴盪著空調的聲音。位於愛宕的Almada總部、東京車站的JT＆W辦公室，還有九段下的EXEC SOL想必都呈現類似的光景。激烈戰鬥結束後的虛脫感，殘留著餘熱的寂靜。
　　工兵仰望牆上的時鐘。
　　時刻為八點四十五分。到頭來還是熬夜了。事到如今，疲勞、睏意和飢餓一併出現在意識中。最後一次正常用餐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最近這幾天好像都沒吃過Calorie Mate以外的東西。自己居然會過這種亂七八糟的生活，倘若現在去健康檢查的話，想必一定不及格。
　　然而──
　　（勉強自己硬撐還是有價值的。）
　　工兵欣賞著PDF檔案的RFP回答，共計多達一百頁的資料裡滿載著引人入勝的提案。盡可能地用圖表點綴，標記出關鍵字。標題一看就能知道大概內容，詳細的資訊則是可在個別的說明中確認。專業用語也盡量少用，下工夫打造成一份非工程師也能夠理解的提案。毫無疑問，這是自己至今製作過最完美的提案書。
　　當然，報價方面也很有競爭力。善用了JT＆W私有SDN的運用，其價格在這種規模的案件中低得令人無法置信。機器和線路的批發價也很理想。結合了線路業者、設備供應商及新興SI的這份提案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絲毫不容其他競爭對手仿效。
　　我們贏了。
　　這麼篤定似乎還太早了，但可以確定的是沒有失敗的理由，完全是盡人事聽天命的狀態。
　　隨著心滿意足的嘆息，工兵關掉PDF，準備切換至郵件軟體的瞬間，滑鼠的操作出了差錯。資料夾裡的訊息被全選後一口氣開啟。硬碟發出滴答的咆哮聲，產生出大量分頁。
　　（唉，真是的。）
　　自己是睡迷糊了嗎？可能是比想像中還要累。
　　工兵揉揉眉間，準備關閉多餘的分頁之際，目光忽然停了下來。
　　表頭欄位裡閃動著「重要」標籤，主旨為──「那件事情」。
　　「前陣子商量過的事，考慮得如何了？有不明白的地方我會重新找個時間說明，還請儘管提出來。我們彼此之間多多交流一下吧。」
　　from：招聘負責人。
　　「……」
　　這種不常見的關懷令人感覺到對方是認真的，褐髮的總務部員工似乎是真心地在幫自己設想晉升的途徑。從幹部到主管，再一路到經營團隊的路線。
　　（經營嗎……）
　　『你有點變了吧？』
　　工兵回想起梅林疑惑的眼神。對方納悶地歪著腦袋，皺起整齊的眉毛。
　　『我用不著給你忠告吧。不用任何人操心，現在的你應該不會上那傢伙的當。』
　　男人的指謫如荊棘一般扎進了意識。說不定很早之前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自己很可能已經產生決定性的變質，成了與工程師似是而非的存在。
　　「唉，真是的。」
　　算了，現在的狀態下無法奢望能冷靜檢討，起碼先睡個覺讓頭腦清醒一下。今天的行程……是什麼呢？倘若上午有空的話，真想待在家裡補眠。
　　工兵確認液晶螢幕上的時鐘。馬上就是上班時間，等藤崎或海鷗來公司後徵求一下許可吧。透過郵件聯繫也行，但還是直接交談比較迅速。
　　從座位起身後伸了個懶腰。或許是空氣乾燥的緣故，喉嚨感覺刺刺的。工兵拿起錢包走出隔間，打算去休息區買茶來喝。
　　早晨的辦公室一片寂靜。冷清的走廊上盤據著冰冷的空氣，OS部門裡大概還有夜班的成員駐守著，但除了那裡以外都是屬於自己的空間。
　　這種感覺不賴。令人回想起學生時代，早早起床後獨占無人教室的那個時候。稍微自言自語幾句或哼幾首歌也不會有人責怪，有一種獨特的解放感。
　　工兵「咻～」地吹起哨子。高亢的音色擴散至走廊後消失無蹤，真是暢快。再響亮一點，試著哼出曲子來。加上一點裝飾音，更悠長、更強勁，適當地換氣繼續吹奏下去。
　　老實說實在稱不上好聽。音域狹窄，音調也走樣。但有什麼關係？反正又沒有人聽到，就當作在發洩積累的鬱悶那樣高聲吹奏吧。晃動肩膀、手腕打著節拍，踩著輕快的步伐。
　　YES！櫻坂，On　Stage！
　　「吵死人了。」
　　時間靜止。
　　休息區的長椅上有一個嬌小的人影坐起身。毛毯滑落，暴露出纖瘦的身體。穿著小可愛的胸前可以窺見白皙的皮膚──是室見。她揉揉惺忪的雙眼，一臉疑惑。
　　「櫻坂？你挑在這種時候幹嘛啊？練習員工旅行時的才藝表演嗎？」
　　「妳……妳都看到了？」
　　「直到你準備轉一圈卻失去平衡為止。要轉圈最好把頭部留到最後再轉，一起轉的話平衡感會亂掉，更重要的是看起來不怎麼帥氣。」
　　「……」
　　倘若現在用手刀砍她的頸項，能不能讓她失去記憶呢？還是應該裝傻回答說「妳在作夢嗎」呢？
　　走投無路的意識裡傳來了可愛的哈欠聲，室見正摀著嘴巴。
　　「現在幾點了？九點嗎？唉～真是的，只睡了一個小時。本來打算補眠到十點的作業為止，你要怎麼負責？」
　　「對……對不起。」
　　道歉的同時忽然察覺到一點。她為何會在這裡？一個小時之前又在做些什麼？
　　「莫非是為了處理赤城、神樂的提案？」
　　室見很乾脆地點頭「嗯」了一聲。
　　「一堆事情害得我到最後一刻還在修改。藤崎先生也有自己堅持的部分，所以直到最後都無法鬆懈。嗯，雖然覺得這樣的努力很值得啦，只是暫時不想參加提案之類的工作了。」
　　她按住頸項伸了個懶腰，然後瞥了一眼佇立在原地的工兵。
　　「結果出爐後你也要一起來幫忙喔。趁現在先好好休息吧，別在這種地方練習跳舞了。」
　　「啊，不。」
　　「之前無法和你仔細說明，不過這真的是大規模的案件喔，必須我們公司全員出動才處理得來。嗯，雖然我自己一個人太拚也不好啦。」
　　「……」
　　工兵察覺到強烈的異樣感。這些話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他露出僵硬的笑容。
　　「為什麼，室見？妳覺得自己贏定了嗎？」
　　室見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茫然反望回去後，終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好像也提案了吧？透過EXEC SOL。」
　　「是啊。」
　　真的忘記了？這一點也不好笑。簡直像在說你的提案打從一開始就在討論之外。
　　這一次，負責EXEC SOL的駿河系統成員只有自己，比起藤崎、室見這對雙人組自然相形見拙，但即使如此──
　　「我可是處理得非常賣力喔。在架構和運用方面都煞費苦心，包括費用應該也訂得很漂亮才對。」
　　「喔～」
　　室見撥了撥睡亂的頭髮，望著手指纏繞的髮梢開口道：
　　「畢竟你的確很有提案的天分呢。而且技術面又有EXEC SOL幫忙補充，或許完成了相當有競爭力的RFP回答吧。」
　　事不關己般的發言令工兵閃過不安。這種平靜是怎麼回事？彷彿使人感受到重量的沉著度。
　　「不過──」
　　室見這麼說道。那褐色的眼中閃現朦朧的光輝。
　　「不過我們不會輸的。」
　　「為什麼？」
　　低喃的聲音嘶啞無比。到剛才為止的自信和滿足感，逐漸從腳下開始剝落。
　　「為何能說的那麼肯定呢？妳應該不曉得我們的提案內容吧？」
　　「不知道喔，我連藤崎先生掌握了什麼樣的情報都不清楚。」
　　「那麼──」
　　「櫻坂。」
　　室見的聲音如教誨一般。
　　「你和Almada的人……不，大概任何一家SIer都不明白何謂『工程』。你們都認為找到合適的窗口並將問題丟往那裡就叫技術。不好意思，在你們保持這種想法的期間，根本就做不到真正的『提案』。只是在寫作文或算算數而已，完全沒有讓工程師來處理的必要。」
　　「我不懂妳的意思。」
　　「結果出爐後再告訴你吧。目前你還是競爭對手……對吧……呼啊～～」
　　暴露的雙肩抖了一下，忍住的哈欠使臉頰顫抖。
　　「抱歉……還是撐不住了，讓我再多睡一下吧。」
　　大放厥詞之後，室見蓋上了毛毯。一躺到長椅上面，就發出安穩的鼻息聲。
　　即使想繼續問下去，但對方看來是不會醒了。
　　（什麼跟什麼啊。）
　　不了解別人的提案就出言否定，簡直莫名其妙。應該說太失禮了，做不到真正的「提案」？不明白何謂工程？難道她想進行哲學辯論嗎？
　　儘管對於那一如既往的旁若無人感到氣憤，但奇妙的不安感卻揮之不去。疑問像魚刺一樣鯁在心頭。
　　（我們的提案只是在寫作文和算算數？）
　　究竟欠缺了什麼東西？有像次郎丸和梅林這種一線級的商務人士加入之後，還會遺漏掉的瑕疵嗎？
　　工兵放輕腳步走近自動販賣機，買了保特瓶的茶之後回到走廊。
　　怎麼辦？精神異常清醒。
　　即使回到家中似乎也無法安安穩穩地睡一覺。莫非就這樣連續上班嗎？不，自己希望起碼能換一件襯衫。
　　就在他一邊走著一邊傷腦筋之際──
　　「櫻～～坂～～！」
　　伴隨著腳步聲，某樣東西撲了過來。
　　一種走在密林裡突然有猛獸從旁襲來的感覺。搶在四肢的肌肉做出反應前，整個人被推到牆壁上。會被吃掉──會這麼心想是一種原始的本能嗎？血液一口氣從全身退去。但接著襲向自己的並非肉食動物的嘴巴，而是熱情至極的擁抱。
　　

　　
　　「提案結束了吧？已經可以正常交談了對吧！你知道我這兩週以來多麼寂寞、多麼難受嗎？你一定不曉得吧！我要牢牢地纏著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請……請等一下！梢，妳冷靜一點！」
　　就在錯愕眨眼的期間，身上多了以打為計量單位的吻痕。甘甜的氣味被揉進身體各處，胸部貼緊，鼻息落在頸部。這些對於熬夜後的男生來說太刺激了。
　　「這裡是公司！大家都快要來上班了！要是在這種地方被人看到怎麼辦？」
　　「那就一口咬定是在商量工作的事情！不是有人常說嗎？好的工作要從『緊密』的交流開始。我們正如同這句話一樣『緊密』互貼著！」
　　「那個……緊密的意思用錯了啊！」
　　等工兵真的開始慌張時，梢這才不情不願地抽開身體。她鼓起柔軟的臉頰半瞇著雙眼。
　　「櫻坂，你好像有點冷淡喔～相隔這麼久終於能夠恢復原本的距離，可是你看起來卻不怎麼高興～」
　　「沒……沒有這回事喔，我非常高興。不能跟梢一搭一唱的駿河系統，簡直就像是沒有背景音樂的遊戲一樣。」
　　「真的嗎？」
　　「是的，應該說超級歡迎，若不是在公司裡，真想馬上繼續剛才的動作！」
　　「那我今晚就到府上打擾了喔。」
　　「好的……咦？」
　　「夜宿～夜宿～」
　　自己好像嚴重失言了，是錯覺嗎？
　　工兵整理好衣領後喘了口氣。
　　「話說妳應該也累了吧？為了趕提案的截止日而被迫要跟上室見的進度，今天我們雙方都悠閒地休息比較好吧？」
　　他們大概都被要求做出熬夜或近似熬夜的工作型態。自己原本是這麼替對方著想──
　　梢一臉詫異地歪著腦袋。
　　「不會啊，我不怎麼累喔。」
　　「咦？」
　　「因為運用的報價在三天前就已經提出完畢了。接下來就是室見和藤崎先生的工作，我早就回歸平常的工作了喔。」
　　「是……這樣嗎？」
　　令人意外的真相。
　　「我還以為妳一直在跟室見他們進行提案作業。」
　　梢猛然皺起眉頭。
　　「之前或許傳達得不是很清楚，但其實我是中立的。櫻坂，我只是根據室見提出的要件，機械式地計算費用罷了。」
　　她加深眉間的皺紋。
　　「話說，我應該聲明過了吧？不會把櫻坂你的委託內容告訴室見。這也就代表，我不會特別偏袒室見他們。我認為自己已經將個人的感情拋在一邊，確實遵守著公平公正的原則，難道你不明白嗎？我有點受到打擊呢。」
　　唔！
　　萬分自豪的眼神令心臟猛然一跳。還是一樣充滿了男子氣概，軟綿綿的身體裡具備了頑強至極的精神。看得出那股不讓他人輕易束縛自己的清高感。
　　工兵下意識地垂下腦袋。
　　「對……對不起，我沒有顧及到妳的感受。的確，這次的事情中最難做事的人應該是梢吧。畢竟公司裡的人分成了兩派，無論哪一邊都不能偏袒。」
　　業務對話不用說，就連日常交談想必也在避嫌。
　　然而，自己卻不經大腦地懷疑她的公正性。胡亂猜測她幫助了敵對勢力，現在會挨罵也是正常的。
　　就在工兵感到惶恐之際，梢從鼻子呼出氣來，噘起嘴唇道：「你明白就好。」
　　「而且……我並不像你擔心的那麼煎熬喔。因為櫻坂你和藤崎先生，你們兩人所委託的報價內容幾乎都一樣呢。」
　　……
　　「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報價對象的作業、分量、監控項目幾乎都一致。雙方都是以使用SDN為前提，由用戶和OS部門來合作運用。所以我們的費用也幾乎相同，根本沒有必要在意哪一方較有利……那個？櫻坂？」
　　梢搖晃頭髮亂翹的頭，打量工兵，疑惑地瞇細渾圓大眼。
　　「怎麼了嗎？一臉困惑的模樣。」
　　「……不。」
　　心跳加速，原本淡去的不安逐漸復甦。工兵用力抓住襯衫的胸膛處。
　　「其實我剛才和室見聊過了。她在休息區的長椅上補眠，感覺有些還沒睡醒的樣子。」
　　褐色的眼中泛著強烈的光芒。
　　那是絕對強者才有的自負和自信。
　　「她說『我們不會輸的』。」
　　倒抽一口氣的氣息傳來。
　　感受到落在側臉的目光，工兵陷入思考。
　　「她為何能夠如此篤定呢？我本來以為他們還有某種足以大逆轉的奇策，不過從剛才的話聽來，基本的架構、運用和監控項目都跟我們沒有兩樣對吧？雙方的線路也都是外包，所以價格一樣，但在機器方面由於是直售，因此EXEC SOL會比較便宜。這麼一來……」
　　這麼一來──
　　「室見究竟打算在哪個方面勝過我們的提案呢？」
　　沉默降臨。
　　梢的表情僵住，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發言意味著什麼。擅長的武器一樣，基本戰術也相同，但有一方毫不懷疑自己會獲勝。
　　「很難想像……這是她平常那種不經大腦的強硬發言。」
　　如此低喃自語後，梢低下頭，略微沉思後抿起嘴唇。
　　「櫻坂，去年三月以前，你知道這間公司是怎麼完成提案的嗎？」
　　「去年三月……嗎？」
　　嗯？
　　無論是三月或十月，應該都沒什麼兩樣吧。自己和室見只是一直拚命處理突如其來的詢價，前台與後台，雙方在業務面與技術面彼此互補。
　　……
　　（不對。）
　　錯了嗎？這個結論不可能，在時間順序上不成立。
　　再明顯不過的事情。
　　──去年的三月，自己還沒進入駿河系統。
　　梢緩緩點頭。
　　「畢竟社長是那副德性，根本不可能認真寫提案書。除了打從一開始就指定價格來決一勝負之外，只能仰賴當時在職的人們來報價並評選了。櫻坂進來之前的SE部門……相信你已經明白了吧？就是藤崎先生和室見。」
　　「那兩個人……」
　　過去將彼此的背交給對方？一路上打倒了眾多的強敵？
　　梢肯定道：「是的。」
　　「原本負責櫻坂你這個位子的人是藤崎先生。決定提案的方向後汲取室見的知識，彙整成駿河系統的解決方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什麼……
　　梢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去年四月，櫻坂你進公司時已經存在的無數大小案件，全部都是那兩個人搶下來的。」
　　……！
　　工兵回憶起一年前，進入公司時感受到的恐懼。什麼都一竅不通，類型多得可怕的客層、服務、技術。獲得這些案件的居然都是室見和藤崎兩人？
　　仔細一想也是當然了。畢竟沒有人提案或建構的話，也就沒有客戶了。事物的開端必定會有開拓者的存在，而那純粹剛好是自己身邊的同事罷了，根本用不著疑惑或驚訝。
　　然而──工兵心想。
　　去年度自己究竟贏得了多少案件？獲得了多少客戶？以每月兩三件計算，大約是二三十左右吧。拚死努力工作的結果就是如此。反觀駿河系統在去年四月所擁有的客戶數呢？記載於案件清單的工作數量呢？
　　工兵回想ID欄位的數字，接單時期早於前年度的客戶數。
　　大約有三百以上。
　　（！）
　　戰慄傳遍全身，他這才深切感受到他們的怪物級別。處理比自己多十倍以上的工作，還贏得提案的超人們。倘若這樣的對手自信滿滿，那根本不可能是在打腫臉充胖子或虛張聲勢。對方是根據龐大的經驗值與戰鬥中學得的教訓，做出了勝利宣言。比賽結束，對競爭對手的無條件投降勸告。
　　「我懂了，非常明白那兩人強得離譜的事實。」
　　工兵鎮定急促的呼吸，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
　　「不過，結果還是不知道室見他們在這次的案件中以什麼作為武器吧？以幾乎相同的架構、相同的運用來提案後，還有什麼優勢呢？」
　　「這個……確實如此。」
　　「既然這樣，也有可能出現唯獨這一次撲空的情況吧？畢竟以前沒有輸過，所以不了解真正的危機在哪裡，像是無法準確評估對手的實力等等。」
　　聽完這個樂觀的推測，梢別開了視線，咬住下唇露出苦惱的表情。
　　「櫻坂，你的心情我很了解，我也沒有什麼具體可以反駁的材料。」
　　那琥珀色的眼眸裡出現陰影。
　　「不過，我從沒看過那兩人在拿出真本事的提案中失敗。」
　　
　　敗亡的聯絡比預期中更快到來。
　　就在工兵先返家淋浴時，手機開始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甩掉水滴並拿起放在洗衣機上的手機，用濕答答的手指按下通話鈕後，立刻傳來次郎丸急迫的聲音。
　　『櫻坂先生，糟透了！我們被幹掉了！』
　　水滴滴進眼睛。工兵用手摸索著，從牆上的架子取出面巾。
　　「發生什麼事了嗎？」
　　或許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此刻發出的聲音出奇冷靜。不可能就這樣順利過關，輕而易舉地獲勝──自己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
　　他擦拭著臉問道：
　　「結果已經出爐了嗎？實在太快了吧。」
　　『EXEC SOL的常駐人員透露了審查狀況的第一報。細部的提案似乎都還無法確認，不過價格的比較結果已經出來了。』
　　次郎丸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
　　『最低價是駿河系統，而是壓倒性的。』
　　來了啊。
　　並非什麼奇策或旁門左道，而是同一規格，低價格的正面突破戰略。
　　「究竟是哪方面？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差距呢？」
　　『不知道。詳情EXEC SOL也正在確認中……總之今天傍晚我會前往九段下。梅林先生那邊也會通知一聲，櫻坂先生你呢？』
　　「我會去。」
　　用不著查看行事曆，工兵立刻回答。他記得沒有安排什麼作業或客戶造訪，頂多是公司內部會議，再怎麼樣都有辦法調整。
　　提案實施後的對策檢討會。以順序來說相當亂來，但不算罕見的例子。規模愈大的RFP，評選過程中就會產生愈多問答。在這種互動過程裡埋下逆轉的種子並非不可能的事情，應該說自己想如此相信。
　　就在工兵打開換氣扇並走出浴室之際，次郎丸壓低了聲音。
　　『還有，請容我分享另一件不愉快的消息。』
　　「什麼事？」
　　『接獲這次的結果後，EXEC SOL方面似乎對櫻坂先生的言行產生了懷疑。認為你很有可能在駿河內部洩漏了他們的提案或金額，才會導致這樣的價格差。』
　　「！」
　　『先不說M本先生，他的上司完全是客訴模式。據說對方也會參加晚上的會議，請事先做好心理準備，場面會變得很不愉快。』
　　「知……知道了。」
　　雖然很意外，但對方的心情也可以體諒。倘若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想必也會抱持同樣的疑慮。
　　想到這裡，忽然冒出了一個疑問。
　　「那個，次郎丸小姐？」
　　『是？』
　　「次郎丸小姐妳不逼問我嗎？懷疑我可能洩漏情報，將我們小組的狀況外流出去之類的。」
　　『你做了這種事嗎？』
　　面對上升了一個八度的聲音，工兵連忙打斷對方，說著「不不不」否定。
　　「才沒有，我怎麼可能會這麼做。不過有嫌疑是事實吧？實際上，我也處於熟悉EXEC SOL的狀況，而且能夠告知室見的立場上。」
　　『所以就做了不正當的事情？哈，如果是推理小說真是差勁透頂的情節，真令人懷疑作者的品味。』
　　「……」
　　『既然同樣是不正當的行為，你也可以把室見小姐他們的情報透露給我們。這樣一來，櫻坂先生不只能將營收歸給自家公司，額外還可以品嚐到勝利的果實。為何在鋌而走險之後，非得故意失敗不可呢？這是笨蛋吧？』
　　「原來如此。」
　　工兵露出苦笑。原來以效率優先的勝利至上主義者是這樣思考的嗎？不承認所有非邏輯性的感性，不會想到最短路徑以外的道路。
　　換句話說，這女孩並非相信櫻坂工兵個人。她一向只信奉人類的理性和知性，認為遊戲的結局總是被機率論左右。一種與人情味相去甚遠的思考模式，私底下絕對不可能成為推心置腹的對象。但在目前的狀況下反倒可以信任。
　　「次郎丸小姐，總之我先收集所有能收集到的情報。雖然不知道這樣能否洗脫嫌疑，但我不希望在這種時候被踢出去。」
　　『那是當然的，畢竟結果還沒有出爐。我也會再研究看看有沒有可以減額的部分。』
　　她似乎完全沒有丟毛巾投降的意思。儘管不知道對方要如何處理已經壓縮至極限的費用，但態度上確實很令人鼓舞。
　　『那麼傍晚五點在九段下見。今天可能會拖得很晚，請盡量多補眠一下喔。』
　　電話掛斷。
　　時鐘的指針……指向了十三點。現在前往公司收集情報，視情況再瀏覽一次我方的提案內容，似乎就沒有什麼時間補眠了。
　　（能替自己著想固然很好，不過目前的情況下可不能休息啊。）
　　儘管還比不上室見，次郎丸也是標準的魔鬼教練類型，其特性就是一公釐一公釐地在延展著自己的極限。
　　想到這裡，忽然察覺到一件事。
　　（哈哈！）
　　搞什麼啊，真是的，敗給她了。
　　說到底，次郎丸自己不是也沒睡覺嗎？
　　
　　◆
　　
　　下午五點。
　　在傾斜的陽光照耀下，工兵逐步爬上靖國通。
　　在千鳥淵的一端，有武道館的黑壓壓輪廓盤據著。北之丸公園正在迎接黃昏，同時靜靜孕育著黑暗。相對地，來來往往的車輛開始零星地打開大燈。再過一會兒，大概就會有前往九段下車站的人潮。城市在面臨一天的結束之際，事實上愈顯華麗。餐飲店開始期盼著返家者的光顧，然而自己的工作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趕赴EXEC SOL的接待櫃臺後，迎接自己的正是次郎丸。從對方兩手空空的情況來看，似乎已經先一步抵達了。她頂著僵硬的表情低下頭。
　　「對不起，這麼晚了還要過來協調事情。」
　　「不，畢竟狀況緊急。那麼有什麼進展嗎？」
　　原以為會有什麼後續情報，但次郎丸搖了搖頭。
　　「常駐人員似乎被分派了其他工作，從早晨的報告之後就沒有更新後續。雖然對方說下班後會再確認一遍，但赤城、神樂的職員好像口風都很緊。」
　　「所以很有可能不會有更多的情報了嗎？」
　　「最壞的情況是這樣。」
　　這麼一來，接下來舉行的會議等於要自行摸索了。必須在所有戰線的哪一處遭到壓制都不清楚的情況下擬定對策。
　　而各方面的探討若是難以進行，往往會發生唯心主義和感官主義的相互碰撞。沒有數據支持的潑水戰，毫無結果的神學論爭。
　　當然，次郎丸和梅林想必都不會犯這種錯誤。不堅持不清楚的事情，只根據現有的材料研究對策，但今天參加會議的不只有他們而已。
　　「其他的會議成員已經到齊了嗎？」
　　「是的，梅林先生和M本先生，還有對方的上司也是。」
　　工兵吞了一口口水。正想詢問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之際，卻又將問題嚥了回去。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無從擬定對策了，唯有正面接受挑戰一途。
　　前往會議室的同時，工兵調整呼吸。原本打算極力排除成見參與會議，不過──
　　「別以為一句不知道就能了事！趕快好好確認！」
　　門一打開，迎接自己的就是怒吼聲。
　　緊迫逼人的空氣刺痛皮膚，感覺氧氣的濃度正在急速下降。
　　M本一臉相當為難地縮著脖子，梅林則是在不遠處抱著雙臂，儘管面無表情，但明顯一副很不愉快的樣子。而房間裡坐在M本正前方的人則是──
　　「是駿河系統嗎？」
　　銀灰色頭髮的壯漢。鬆弛的眼皮下方露出疑心重重的雙眼，語氣恭敬卻沒有站起來的意思。他彷彿在估價一般打量著工兵全身上下。
　　「是的。」
　　如此說完後，工兵打開公事包。這個人恐怕就是M本的上司。就在他要拿出名片盒的瞬間，被對方一掌制止了。
　　「以後有機會再寒暄吧。總之，我就開門見山地提出要求了。請提供所有貴公司內部的郵件紀錄、檔案伺服器的存取履歷，還有防火牆的通訊紀錄等資料，在一個小時以內。」
　　「……啊？」
　　工兵一臉正經地反問。
　　像白痴一樣眨了眨眼睛。
　　壯漢不耐煩地敲了下桌子。
　　「你應該也聽說狀況了。我們懷疑貴公司內部外洩了提案情報，我問過他要如何洗刷這方面的疑慮，然而卻不得要領。所以不好意思，還請你配合。」
　　M本垂著腦袋，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樣。不，以外表來說，上司是蟾蜍，而M本依舊還是丘比娃娃才對。
　　「這個……啊，可是──」
　　首先，這些是可以提供給其他公司的情報嗎？我們是否有保留對方所說的紀錄？假使一切都OK，能在一個小時內準備好嗎？
　　種種疑問束縛住舌頭。上司的目光變得凌厲，敲擊的節奏愈來愈快。
　　「有什麼問題嗎？」
　　帶刺的這句話激起了反抗心理。工兵挺起胸膛，用鼻子吸氣道：
　　「委託的內容我已經了解。不過實在無法回應您的期待，對不起。」
　　「你說什麼！」
　　拍桌聲響起，對方探出巨軀瞪了過來。
　　工兵也挾帶相同氣勢的目光反望回去。
　　「敝公司對於客戶情報的管理一向萬分慎重，不能因為有人要求就輕易地公開情報。反過來說，倘若現在答應了貴公司的要求，真的就能洗脫嫌疑嗎？豈不是會被認為我們一旦面臨強大壓力，就會輕易洩漏情報？」
　　這是盲點吧。上司的臉開始漲紅，但或許是如今也下不了臺，他咬緊牙根道：
　　「那麼你要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倘若價格情報洩漏給競爭對手，也就只有你們公司內部才可能發生。既然你宣稱沒有不正當的行為，那就好好說明一下理由！」
　　「──以惡魔的證明來說，這種要求也太離譜了。」
　　帶著嘲諷的聲音，讓眾人投去視線。
　　梅林彎起嘴角，絲毫不掩飾輕蔑。或許是察覺到上司的目光，他恍然大悟地揮揮手。
　　「失禮了，我只是在自言自語。不過，一般要證明犯行，舉證責任是在指責的那一方。像這種時候，對駿河系統要求自我辯護實在有些刁難。」
　　更何況──
　　雙眼在眼鏡下瞇起。
　　「說到底，情報真的洩漏了嗎？」
　　「你在說什麼？」
　　對方回以憤恨難消的語氣。
　　「我們可是主要網路產品的金級合作夥伴。這次利用這樣的身分以特價申請的方式幫所有機器報價，這種價格可不是區區一介供應商能效仿的。唯一能做的只有事先得知我們的出價，然後找上多家供應商報價，挑選出低於我們的價格。」
　　「原來如此，我懂了。」
　　梅林落落大方地點頭，頂著唯一柔和的笑容道：
　　「您似乎經歷過各式各樣的修羅場，觀察力過人。只不過，這樣就有點問題了呢。嗯，或許只是我太愚昧了，所以如果講錯的話還請不吝指正。」
　　「你在說什麼？」
　　「不，我們白天接獲M本先生的聯繫時，是聽說與駿河系統之間的價差為『壓倒性』。聽好，不是『些微之差』，而是『壓倒性』。那麼M本先生，我再鄭重地確認一遍，雙方的價格差了幾成呢？」
　　M本的肩膀猛然顫了一下，然後低下頭，用笨拙的動作操作手邊的電腦。
　　「詳情無法問到……不過據說大約差了將近三成。」
　　「居然是三成。」
　　梅林賣弄似的故作驚訝。
　　「假使駿河系統事先得知了我們的提案，這麼做根本是白痴吧。要說是沒有任何商業頭腦的無能集團也行。」
　　「為……為什麼？」
　　「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競爭對手的價格吧？既然如此，只要降價一成就能取得優勢不是嗎？為何需要再進一步刪減兩成的利益呢？這次的案件若是區區幾百萬的話還另當別論。不過在年營收超過一億的案件中犧牲多達三成的利益，這不叫白痴的話，又要叫什麼呢？」
　　「……」
　　「事情就是這樣，我實在無法擺脫剛才提及的那種不協調感。不過，倘若貴公司一向都將業務丟給白痴業者負責的話就另當別論，但若非如此，還希望您可以給個合理的解釋呢。您覺得如何呢？」
　　上司的臉色已經紅到不行，變成了漆黑。大概是終於了解到自己被對方指出了見識淺薄，原本想要怒罵，但或許發現這樣只會加深傷口而已，閉上了嘴巴。
　　梅林冷冷地望著想要反駁的上司。在令人窒息的氣氛中，先採取行動的人是次郎丸。她頂著僵硬的表情向前一步。
　　「只要了解價格差距的理由就行了吧？」
　　臉頰的肌肉繃緊，帶著毅然決然的眼神。
　　「貴公司如此努力地進行特價申請也無法獲得最低價，只要了解其正當的原因，就能夠對公司交代了，對吧？」
　　「不是這種問題──」
　　原本準備裝出強硬態度的上司別開了視線。他向上瞟著，一臉有些狡猾的表情。
　　「妳知道答案嗎？」
　　「一點也沒錯。」
　　次郎丸堅定地點點頭。
　　這下子談妥了。上司默默地站起來，拍了拍M本的肩膀。在投來瞪人一般的目光後，離開了房間。
　　腳步聲漸漸遠離。
　　「呼～」
　　M本吐出一口氣，彷彿靜止的時間開始流動，冒出了冷汗。
　　「對、對……對不起，各位。我們公司的人太失禮了。」
　　「不……」
　　工兵低喃地回答後轉動視線。戴眼鏡的前競爭對手表情比平常更臭。
　　「那個，梅林先生，謝謝你替我說話。」
　　「我可不是在幫你辯護。」
　　聲音中夾雜著不甘願，他沒有迎上工兵的目光，撐大鼻孔道：
　　「只是覺得在勝負的關鍵時刻還在追究自己人的責任，太可笑了。現在我們的敵人是身為競爭對手的駿河系統，不是你。我想說的重點是不要誤解了本質──」
　　「太帥氣了！」
　　次郎丸的雙眼閃閃發亮，並在胸前握拳，抿起的嘴巴不斷發顫。
　　「一步步套出對方的話，等到退無可退的時候再將其擊垮。真是理想的誘敵和包圍殲滅戰術！不愧是梅林先生，包括挖苦對方的方式在內，讓我學到了很多！」
　　「別說的那麼難聽！我不是那種個性扭曲的人，拜託妳，不要胡亂散布奇怪的風評！」
　　能目睹到真心驚慌失措的梅林真是值回票價，不過現在不是悠哉欣賞的時候了。只是擱置上司的質問，但無法改善任何事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該怎麼做才好？現在必須擬定假說，並導出答案才行。
　　「兩位都鬧夠了吧？總之，我想先公開手中的情報。」
　　工兵從公事包裡拿出電腦，確認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後開始說明筆記的內容。
　　主要是早上，梢告訴自己的那些話。室見他們也提出了利用SDN的運用內容，其為自製的本案件專用系統。主要的網路架構十分相似，運用方的費用幾乎沒有任何差異。
　　「這樣聽起來，可能產生差距的地方主要有四個呢。」
　　次郎丸豎起手指。
　　「初期建構的工時、機器費用、線路費用，還有DC之類的設備部分。」
　　「線路已經是破盤價了喔，很難想像其他通訊業者過得了這關。」
　　梅林的語氣很不悅，用皮鞋的底部敲擊地板。
　　「DC也沒有多少毛利率。雖然不能說是業界最低價，但不應該是造成數千萬差距的因素。話說你們是不是忘記了？我們可是以流用服務為前提，將SDN的初期成本控制在極限邊緣。這點駿河系統可學不來，也就是說──」
　　「他們在初期建構工時和機器費用的部分取得了更勝於此的折扣吧？」
　　次郎丸的發言讓議論回到了起點。
　　非設備銷售商的駿河系統在折扣率方面凌駕於EXEC SOL這位大盤商，又或者光是建構費用的削減就足以彌補其他項目的高價。兩者都是難以想像的事態，但已經沒有其他部分可能產生落差了。
　　「搞不懂，駿河系統真的是白痴嗎？」
　　「請不要這麼快就改口剛才辯護過的東西。」
　　「我已經說過那不是辯護，只是主張要從可能性較高的假說開始探討罷了……倘若其他推論都落空的話……」
　　「……」
　　梅林抬頭望向次郎丸。
　　「妳剛才自信滿滿地說會『解開真相』吧？有什麼根據嗎？」
　　「根據？」
　　次郎丸不解地眨了眨眼後，可愛地微微歪頭。
　　「討厭，有那種東西的話，我早就說出來了。」
　　「那麼是在虛張聲勢了？」
　　「是信賴。一種我們這些成員一定可以辦到的意思表示。」
　　這番自豪的發言讓梅林扶住額頭。
　　議論中斷，熱度漸漸冷卻。現場開始充斥令人喘不過氣的沉默，只有秒針在規律地響起「滴答」聲。
　　打破寂靜的是郵件的通知聲。
　　M本賠罪道「抱歉」，然後將電腦拉過來。點擊聲響起，他瞪大了雙眼。
　　「來了！常駐人員傳來了各家公司的報價比較表！」
　　！
　　工兵像要踢飛椅子一般火速衝到M本身旁。梅林和次郎丸也站在一旁，四人屏氣凝神地望向液晶螢幕。
　　「這是什麼？」
　　第一個呻吟的人是梅林。他皺起眉頭，彷彿看到了什麼古代的密碼文字一般。
　　「駿河系統的那些人瘋了嗎？是發現價格差距大太而自暴自棄了？」
　　「……」
　　次郎丸也目不轉睛地盯著畫面，明顯可以看出她受到了衝擊。
　　M本像在代表眾人發表意見似的低喃：
　　「機器的評選比我們的低了兩……不，是三個等級呢。」
　　「幾乎都是入門級的，難怪會便宜了。就像開著市售的汽車闖進F1的賽道裡一樣。」
　　事實上，的確是很貼切的比喻。核心交換器、FW、據點路由器，一切都以相當低的規格來報價。折扣率一般，但定價本來就不一樣。幾百台的機器費用合計起來，就會出現相當可怕的成本優勢。
　　「初期工時也低得跌破眼鏡。」
　　次郎丸的手指指向SI費用。不用詳細計算，完全是我方的半價以下。梅林低聲吼道：
　　「原來如此，謎題解開了呢。廉價路由器與交換器，不合常理的工時折扣，這才是成本競爭力排行第一的理由。只要理解了就沒有什麼祕密可言，是單純至極的戰術。不過──」
　　聲音中夾雜著焦躁。
　　「這樣一來就動不了吧。只會因效能不足而立即陷入機能不全的狀態，打從運行的第一天就起火，必定問題重重。難道那些人只求能獲得案件就好，接下來的後果都無所謂嗎？」
　　「不──」
　　平靜的否定聲響起。次郎丸將手貼在嘴邊，黑色眼眸宛如夜晚的湖面一般風平浪靜。
　　「這樣大概還能運行。」
　　「啊？」
　　梅林換上凌厲的目光。
　　「妳在說什麼啊？我們是根據製造商和EXEC SOL公司的規格資訊來評選機器的吧？為何有辦法導入比這還低階的機器？」
　　「──因為有過成功案例。」
　　次郎丸撥開覆蓋在眉毛上的頭髮。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駿河系統之前在業平產業戰中對上JT＆W的時候，同樣也開出了不可能實現的機器和建構費用。就跟這次一樣，出奇低規的機器、怎麼看都是不經大腦思考的初期工時，但結果是業平產業的系統順利地運作了。貴公司的建構費用應該沒有因此虧損吧，櫻坂先生？」
　　「是……是的。」
　　「換句話說，他們事先預測到最低限度的機器和工時，當時儘管得以在既有供應商──Regio Net的實驗室裡進行驗證，但還有新評選的部分，所以要針對這一切精確無誤地報價應該不可能辦到才對──一般來說。」
　　「什……什麼意思？」
　　不太了解重點。原以為是奮不顧身地採取正面攻勢，其中存在著什麼魔法嗎？就連自己這個負責人也沒有察覺到的戲法。
　　次郎丸抬起臉來，圓滾滾的大眼睛筆直望向工兵。
　　「櫻坂先生，舉例來說在網路的領域裡，你覺得什麼才叫技術高超？」
　　「咦？」
　　話題的方向性驟然一變。工兵感到混亂的同時開始思考。
　　「這個……就是熟悉各種設定吧？像是OSPF和STP，理解通訊協定的原理然後落實在必要的設定檔裡。」
　　「這種事情每個人只要稍微學習一下都能辦到。OSPF說穿了，也只要透過介面來開啟機能就好，所以根本不到需要學習的程度。詳讀網路上的資料一個小時就很夠了。」
　　「那麼──」
　　該怎麼做才會被視為「技術高超」呢？
　　面對疑惑的目光，次郎丸輕點點頭。
　　「基本的技術大家都可以學會，但建構和運用時頻頻發生障礙的理由主要有兩點，就是Bug和效能不足。機能之間的組合無法發揮十足的性能，另外就是因為相容性問題，而碰上無法預期的缺失。為了避免這些，一般會以高於型錄規格的機種報價，同時追加驗證和障礙排除的工時。不過假設──我是說假設喔。如果有個工程師熟悉主流廠商所有機器的實測效能，掌握了相容性問題，還能夠迴避缺失的話呢？倘若對方利用這種壓倒性的知識與經驗法則，總是能報出最恰當且最低限度的組合呢？」
　　差點窒息。
　　不用說，只要有這樣的技術人員，機器費用和工程都能削減至極限。就好比理解了F1的賽道中，哪個彎道要如何攻彎一樣。無視其他膽戰心驚地放慢速度的車手，以最短的路徑跑完整個賽道。
　　梅林叫道：「怎麼可能？」
　　「妳說熟悉所有機器的實測效能、相容性與缺失？不可能有那種像怪物一樣的工程師吧。妳以為市場上有多少的機器和服務？光是一個韌體的版本選擇就數量龐大了，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掌握的級別。」
　　「有人掌握了，所以我們Almada和貴公司才會被幹掉。被駿河系統這家無名新興企業──被室見小姐這區區一名的工程師擊敗。」
　　（啊！）
　　煙火般的衝擊撼動大腦。
　　室見說過的話慢慢浮現。
　　──你和Almada的人──都不明白何謂工程。
　　（原來是這個意思。）
　　什麼叫技術？好的工程師又是怎麼樣的人？是全盤照收型錄上的資訊嗎？還是有不知道的地方就立刻向廠商和供應商確認？
　　不對。
　　是自己驗證、自己檢查，逐步累積自己的知識，在領域裡撿拾他人所不具備的見解。
　　常識賣不了錢，唯有獨特的技術能成為超越他人的材料。
　　怎麼會這樣？自己明明待在距離她最近的地方，接受過最長久的指導，卻完全不理解這個本質論，真是為自己的愚蠢和不中用深深感到羞愧。但已經後悔莫及了。即使現在悔改，交出去的提案也無法取消。
　　M本一臉慌張地轉動目光。
　　「咦？可……可是只要參考這個評選資訊，我們也可以效仿不是嗎？畢竟已經知道將機器規格降低至該程度後仍能正常運行，所以要是以相同性能來報價的話──」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梅林的聲音泛著苦澀，一臉想咂舌的表情道：
　　「要活用低規格的機器就得具備相當的知識。要選擇哪一版的韌體？開啟哪一個機能，關閉哪一個機能？必須一行行地清查設定檔，進行極限的調整，最後才能跑出預期中的性能。要是胡亂模仿的話只會造成大當機而已。」
　　梅林張開雙臂，暗示爆炸。他環視眾人說：「更何況──」
　　「我們不能向客戶透露常駐人員洩漏了這張比較表的事吧？然而，我們要是突然改以領先者的架構來重新報價，對方會怎麼想？最壞的情況下，會被奪走提案資格喔。畢竟像赤城、神樂這樣的大公司，本來就對交易對象的品行相當敏感。」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卡住。
　　某種刺激性的塊狀物在胸膛裡滾動，輕微的異樣感如汙漬一樣擴散。
　　「怎麼了嗎，櫻坂先生？」
　　次郎丸望著工兵。
　　「不。」
　　微不足道的小領悟……嗎？不對，是明顯的疑問點。就類似自己至今無法了解室見強大的本質一樣，過去都認定為理所當然，不去正視的東西。
　　望著駿河系統的報價單，工兵低喃地開口：
　　「赤城、神樂為何會接受這樣的提案呢？」
　　「啊？」
　　梅林皺起眉頭。
　　「你在說什麼啊？當然是因為最低價才獲得青睞。能提供同樣機能又便宜的話，當然是選擇這邊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是的。」
　　工兵一本正經地點頭。
　　「讓我選的話，倘若是JT＆W做出這份提案，我會採納。畢竟有世界知名的JT＆W做保證，即使機器的規格更差或建構費用為破盤價，我還是會認為『嗯，應該沒什麼問題吧』。不過，這是一家無名新興企業做出的提案喔。」
　　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傳來。或許是察覺到工兵想表達的意思，次郎丸的表情僵住了。
　　工兵慢慢地環視臉色難看的眾人。
　　「就連知悉駿河系統成功案例的梅林先生，也不敢相信這樣的組合能正常運行了，更何況從沒有過交易紀錄的大企業。我實在不覺得他們會因為『最低價』，毫不懷疑地認定對方的提案『最有力』。按照一般的思考，不是應該會判斷為便宜沒好貨嗎？」
　　「的……的確。」
　　M本顫抖似的點頭，現在臉上才寫滿了混亂和疑問。
　　「不……不過，實際上卻幾乎沒遭到懷疑……最起碼常駐人員沒有傳來這一類的報告。彷彿理所當然一樣，原原本本地接納了他們。」
　　真是奇怪。
　　愈在意就愈覺得不對勁。是社長的人脈？三寸不爛之舌？不，但這種會刊登在報紙上的大型專案，有可能因為一個人的動作就順利拿下嗎？有辦法通過組織性的審查嗎？
　　「適格性審查。」
　　梅林忽然低喃道。
　　「對了，提案參與時的適格性審查結果如何？像這種規模的案件，提案者的資本額和交易實績應該都會被嚴格定義，甚至規定要取得隱私標章或ISO27001才對。駿河系統全都滿足了這方面的要件嗎？」
　　「不……」
　　儘管不能大聲宣揚，但現在就連公司內的系統和人事體系都尚未整頓完善，想必也沒有取得外部資格的打算。話說，為了整頓這方面的問題，招聘負責人正在邀請自己加入行列才對。
　　「我……我確認一下。」
　　M本拿起手機，開始小聲地與常駐人員對話。
　　在令人喘不過氣的沉默中，M本低聲回答「了解」、「我知道了」。
　　最後掛斷電話，吞了一口口水。
　　「適格性審查好像通過了。」
　　「你說什麼！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只不過──」
　　M本壓低聲音。
　　「通過的是瑞穗電器，駿河系統則是以其下游包商的名義註冊。」
　　衝擊撼動了空氣。
　　「瑞穗……是那個瑞穗嗎？」
　　「嗯嗯。」
　　「MIZUHO　ELECTRIC　COMPANY。」
　　「是的。」
　　沒有錯，國內可排入前三名的大型電機製造商。資本額將近四千億，員工數多達十萬人，毫無疑問是頂級品牌。赤城、神樂若要下單的話，是個相當合適的對象。
　　「不是直接商流嗎？」
　　在一臉茫然的梅林身旁，次郎丸搖了搖頭。
　　「不……事實上很接近直接商流吧。瑞穗大概只是出借名義而已，案件方面應該什麼都沒有涉及，很有可能也幾乎沒加上任何利潤。」
　　她微微點頭後抬起臉來。
　　「話說，駿河系統以往參與的案件大部分都以瑞穗為窗口吧？這樣一來，也可以解釋他們不會意識到適格性審查的理由了。貴公司的高層恐怕和瑞穗的業務部門有往來，建立起了一旦有大型案件就請對方出借名義的架構。」
　　「怎麼會……」
　　陸續揭露的真相令人幾乎快要窒息。原本熟悉的世界，構圖漸漸倒塌，變成另一種東西。
　　梅林探出身子道：
　　「實際情況不重要，問題是赤城、神樂怎麼想？他們知道瑞穗只有掛名，實質上完全不碰案件嗎？」
　　「應該……不曉得吧。他們無疑會認定瑞穗是處於PM的地位。應該說，可能以為提案當中出現的駿河系統員工都是隸屬於瑞穗的。」
　　「這麼一來就有機會了。RFP裡應該有禁止將案件全權委託給包商的條款。只要嚴格適用就能擊垮駿河系統的提案，最起碼會成為重新審核的導火線。」
　　「說的也是呢。」
　　「不不……請等一下。」
　　M本有些驚慌地插嘴，不斷眨著一對小眼睛。
　　「要嚴格適用禁止全權委託的話，我們不是也會出局嗎？敝公司基本上是預計將所有業務都委託給各位。」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梅林狠狠地瞪著M本，就連最低限度的禮貌都拋在一旁了。
　　「這究竟是誰的案件？哪一家公司想要將它搶下？是你們吧。既然如此，就得拿定主意，抱持著大不了一起陪葬的氣概。」
　　「可……可是我們真的無法調度工程師了，公司內的人力資源已經是枯竭狀態了。」
　　「那麼你來當PM就行了吧，擅長事務方面的話PMO也行。」
　　「我……我嗎？」
　　他發出慘叫般的聲音。
　　「我……我是業務喔！」
　　「我也是業務。那又如何？難道法律有規定業務不可以處理專案嗎？」
　　毫不留情的一擊。M本先是目光游移，不久後或許是發現自己沒有退路，頂著絕望的表情垂下腦袋。
　　「那麼──」
　　次郎丸如此說著，將臉轉過來，繃緊嘴角道：
　　「櫻坂先生要怎麼做呢？」
　　「怎麼做……」
　　「老實說，接下來就是場外戰，沒有選擇手段的閒工夫，視情況而定還要採取骯髒的行動。無論是輸是贏，櫻坂先生在公司內部的立場應該都會變得相當難堪才對。所以暫時收手也是個可行的選擇。畢竟提案書已經交出，所以接下來不妨就交給我們處理。」
　　她罕見地冒出充滿關懷之意的這句話。
　　能夠讓這個彷彿實用主義化身的孩子做出這樣的發言，就代表事態已經逼近無法回頭的程度了吧。
　　內部競合。只是偶然透過其他商流處理同一案件，作業方式就和往常一樣。室見和藤崎依然是同事，任何紛爭或摩擦，純粹也都是按照RFP處理的規則在走。
　　如今要破除這所有原則，動用所有選項來殲滅敵人。
　　或許會被室見輕蔑，可能會遭到藤崎怨恨，大概會喪失新人們的好感。
　　最壞的可能性陸續在腦中閃現。
　　夠了吧，你已經盡最大努力了。倘若考慮到內部的人際關係，現在是時候收手了。剩下的作業就交給次郎丸他們，坦然接受最終出爐的結果吧。
　　但說的愈有道理，排斥感就愈強烈。自己要在這種半吊子的時候離開嗎？能放棄自己的戰鬥嗎？
　　我──還沒做到最好。
　　「別問這種不識趣的問題。」
　　工兵揚起嘴角宣布道，大大挺起胸膛。
　　「之前鼓吹得那麼起勁，事到如今別把我排除在外了。」
　　「好，決定了。」
　　梅林拍了一下手。
　　「我們來推翻結果吧，讓提案重新回到供應商審查的階段。儘管不認為駿河系統會立即喪失資格，但應該能夠爭取時間才是。一方面我們也來研究填補現今價格差的方法，需要的話也準備驗證環境，重新收集評選數據。」
　　工兵用力點頭，次郎丸和M本也表示同意，開始做筆記。
　　「問題在於推翻結果的方法。總不能由我們出面告密，有沒有什麼比較聰明的做法呢？可以的話，最好是能讓對方自發性地開始查核業者的方法。」
　　「既然這樣──」
　　工兵舉起手，腦袋終於運轉起來。混亂平息，開始進行冷徹的計算。
　　「我們先試著主動提出這次的要員清單如何？將原承包商的工作和二次承包商的工作指名道姓地標示出來，然後提問『我們將以這種形式來運用包商，請問有無問題？』。然後，常駐人員見狀就提案，針對其他業者是否也要獲取相同的資訊。這樣一來就不會演變成公開責難競爭對手的事態了。」
　　「原來如此，純粹要營造出是他們主動詢問現況的嗎？」
　　梅林彈了一下響指，目光凌厲地環視M本。
　　「常駐人員那邊可以交給你嗎？我們負責製作要員清單的草稿，明天之內……不，明天早上之前應該弄得出來。Almada也同意這樣的流程嗎？」
　　「沒有問題。」
　　次郎丸雙眼發光，語氣平靜卻散發著高昂的鬥志。
　　「我也會一併在我們公司的實驗室裡確認能提供多少驗證器材，關於測試器和流量產生器也是有多少給多少。」
　　簡潔告知後，工兵投去目光。不知不覺中，M本和梅林也望向了這邊。
　　大家自然而然地輕輕點頭。
　　「開始行動吧。先讓一切回歸起點之後再從那裡反擊。這次一定要以首位之姿抵達終點，絕對要做到。」
　　
　　來到外頭，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
　　下班的尖峰期過去，人潮隨之變少。靖國神社的行道樹沉入夜幕中，樹葉的摩擦聲從黑暗之中颯颯作響。
　　「已經這麼晚了呢。」
　　一旁的次郎丸看了看手錶，踩響鞋跟走在人行道的邊緣。那充滿活力的模樣不像徹夜未眠，說不定還會開始蹦蹦跳跳。
　　一定是妖怪。
　　不然就是機器人。
　　工兵傻眼地望著她時，對方「嗯？」了一聲看過來。
　　「怎麼了嗎？剛才開會的時候有什麼還沒討論完的事項嗎？」
　　「不要凡事都想到工作好嗎？」
　　沒有其他事情好想了嗎？倘若是正常人，長時間的會議結束後起碼會歇息一會兒吧。
　　「次郎丸小姐都不會累嗎？」
　　「啊？這是什麼意思？」
　　「呃，就是工作太認真而精疲力盡，或長時間工作導致意識朦朧之類的。」
　　「嗯……」
　　真的在煩惱。
　　不妙，這女孩真的不妙。
　　該不會是大腦的限制器斷了吧？變得對過勞沒有感覺，睡意和食慾都麻痺了。
　　工兵拿出手機。時間……過八點了啊。
　　「姑且問一下，妳接下來打算回公司處理作業嗎？」
　　「是的，當然了。」
　　「直接上陣？完全不休息或繞去其他地方？」
　　「是的！直到明天早上都馬不停蹄！」
　　嗯，出局。再怎麼說也太亂來了。
　　「起碼用個餐如何？我請客。」
　　工兵不帶任何企圖地徵詢對方的意願。萬一被拒絕，打算買個超商便當讓對方帶在身上。
　　「吃飯……」
　　然而，次郎丸彷彿從夢中清醒一般拍一下手，張開嘴巴倒吸一口氣。
　　「我都忘了。說的也是，既然要熬夜，就得好好補充營養才行。」
　　「沒錯沒錯。」
　　太好了，看來還有正常的感覺。工兵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話雖這麼說，這附近也沒有多少店家。」
　　雖然有很多酒館，卻幾乎沒有價位適中的定食屋。有大戶屋或彌生軒之類的就好了，嗯～
　　倘若真的沒有選擇，去義大利餐廳或中華料理店也行。這個時段價格比較貴，不過帶著女生實在不想去太差的店家。
　　就在他下定決心，拿智慧型手機準備搜尋之際──
　　「啊，吃那個不就好了嗎！」
　　她指著的方向有個橙色的招牌。黑色的蓋飯插圖、粗字體的屋號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標示，寫在左右邊的招牌菜色是……
　　──牛丼。
　　「咦？那個？」
　　一瞬間以為對方指的是別家店，但次郎丸慢慢往那裡走去。她在門口前轉過身喊道：「好了，快進來吧！」
　　工兵無奈地跟著走進店裡。
　　工作結束後回家的上班族們正在默默用餐，其中還有人一手拿著啤酒獨自晚酌。對於單身男性來說是熟悉的光景，但果然不見女性的身影，店內充斥著沉重硬質的氣氛。
　　次郎丸若無其事地突破了毫無色彩的牆，熟練地來到吧台座位，將手提包放進桌子底下的空間，然後打開菜單詢問：「櫻坂先生，可以點餐了嗎？」
　　「好……好的。」
　　「不好意思！我要平碗A套餐，換成豬肉味噌湯，蔥加倍。」
　　「那麼……我要大碗的。」
　　店員將訂單告知廚房。望著次郎丸放鬆的側臉，工兵不禁低喃道：
　　「真是熟練呢。」
　　「咦？什麼東西呢？」
　　「呃，就是在這種店裡的一言一行，應該說是規矩吧。」
　　「嗯，畢竟常來啊。」
　　「妳說牛丼店？」
　　「是的。」
　　怎麼回事？記得曾經聽說過，社會上的一般女性都不太敢去光顧蓋飯類的店家。趨勢什麼時候改變了？該不會現在流行的是牛丼系一人女子！時尚雜誌還會製作特輯之類的。
　　（怎麼可能。）
　　倘若如此，這家店的空間就不可能這麼粗獷，不至於出現男女比例十五比一的軍隊光景。
　　或許是看到了工兵的疑惑表情，次郎丸歪著腦袋，一臉不懂為何對方會覺得奇怪的樣子。
　　「因為很有效率不是嗎？短短十分鐘從肉類到蔬菜都能補給齊全，價格也只要五百日圓左右。最適合會議前的零碎時間光顧了。」
　　「光……光考量效率的話確實如妳所說，不過妳不會想去更高級一點的店家嗎？像這次也是，去咖啡館或小吃店之類的。」
　　「那樣做有什麼好處嗎？」
　　好處？
　　「是成本嗎？營養價值？還是時間？」
　　「比……比如說心靈上的養分？」
　　「毫無意義。太籠統了，感覺不出任何價值。」
　　這女人真的假的？
　　也太禁慾，完全不覺得她和自己同為人類。
　　……
　　說真的，她每天的生活是以什麼為樂？對工作以外的嗜好或人際關係不感興趣嗎？
　　「久等了。」
　　隨著香噴噴的氣味，餐點端上桌。次郎丸拿起筷子後雙手合掌道：
　　「我開動了。」
　　就這樣毫無壓力地開始享用。
　　

　　
　　看到那落落大方的模樣，反倒是煩惱的自己看起來很可疑。工兵結束對話，端起蓋飯。將白飯和配料一併吃下後，肉的香味在口中擴散開來。
　　嗯，真好吃。
　　相較於差一點的餐廳，CP值的確很高。供餐速度快，價格也便宜，而且還可以吃到沙拉和湯，對忙碌的上班族來說簡直是量身定做。
　　但所謂的用餐，有一部分的目的是享受坐在餐桌旁的時光吧。
　　將其去蕪存菁，加以壓縮後得出的空閒時間，她會用在哪裡呢？
　　（工作嗎？）
　　次郎丸已經吃完沙拉，要著手享用蓋飯。她喝了口茶，馬不停蹄地準備解決下一盤時──
　　「次郎丸小姐……妳為何要那麼拚命呢？」
　　工兵不禁問道。
　　「啊？」
　　「呃，拚命工作累積成果後，妳打算到達什麼樣的境界？想要出人頭地變成有錢人嗎？想要出名嗎？還是想站在別人之上，贏得不受任何人指揮的地位？」
　　放下湯碗的聲音傳來，次郎丸「嗯～」地低吟，歪著腦袋。
　　「我喜歡向前邁進和自我成長本身，沒有想要到達什麼境界的想法。」
　　「可……可是沒有目標不會很難做下去嗎？不知道接下來還要多努力，一天得邁進多少程度才行。」
　　「有必要……知道嗎？」
　　她打從心底疑惑地望來，髮夾反射出日光燈的光輝。
　　「因為自己就算成長再多，也不會變成上帝吧。沒有什麼上限或終點，真要說的話，多邁出一步、早一秒前進才是我的目的，思考怎麼分配步伐只是多此一舉罷了。」
　　──總是全力奔跑。
　　很不可思議的一句話，但比想像中更打動自己的內心。意識深處伴隨著沉悶的聲響，出現裂痕。一記鐵鎚打上混亂的思考。
　　全力，奔跑。
　　拚命地持續奔跑，拚命地不斷前進，然後說服自己可以登上「下一個舞台」了。
　　
　　──櫻坂啊，你願不願意成為總務部的一員？
　　
　　「假如……是假如喔。」
　　工兵調整呼吸後低喃，將這三週來的煩惱和鬱悶寄託在聲音中。
　　「倘若妳在工程師這一行發揮到了極限後，會怎麼做？接下來會以什麼為目標？經營嗎？人事？還是法律？」
　　「所謂在工程師這一行發揮到極限是什麼意思？」
　　天真的問題再次令自己沉默，次郎丸的眼神清澈無比，沒有絲毫迷惘。
　　「將CCIE和ITIL之類的證照都拿完嗎？成為RFC的記錄者？還是像LINUX那樣開發次世代的OS呢？」
　　「……」
　　「我想，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到達極限的喔，無論是哪一種領域。」
　　冷淡地回答後，她端起蓋飯。至於剛才說過的那些話有什麼樣的含意，她一點也不明白的樣子。
　　「來，趕快吃吧。速食店嚴禁久坐，畢竟還有一大堆工作要處理呢。」

LzNO_Hentai

　　中場休息
　　
　　
　　夜晚的有樂町很熱鬧。
　　來自東京車站的旅客、新橋一帶的上班族，還有銀座的購物客從各個方向匯聚而來。每當紅綠燈改變，人潮與潮流就會產生變化，萬影隨之鑽動。
　　JR列車伴隨著地鳴聲從高架橋上呼嘯而過，音樂與喧囂聲從四面八方湧來。沒有片刻的停頓，猶如萬花筒的風景。
　　「呼～」
　　工兵抓起外套的前方，往裡頭灌入涼風。今天的濕氣很重，儘管時期尚早，但已經感覺得到梅雨的氣息。穿著西裝一路步行拜訪客戶，體溫節節上升。他拍動外套的布料，試圖排出悶住的熱氣。
　　（接下來是回辦公室，將會議結果寫成議事錄，然後把詢問項目丟給供應商。）
　　暗自複誦著剩下的作業之際，一週前的騷動感覺就像在作夢一樣。
　　對赤城、神樂兩家公司的系統更改提案，將公司內外一併牽扯進來的一大決戰。
　　以結果來說，是全部回到了原點。
　　不光是瑞穗＆駿河系統這對組合，包括其他公司，對下游包商的依存體質都受到了關注。至於常駐人員的保密義務，也在尚未明確追究的情況下被視為課題。簡單來說，就是針對發包者和承包者一併重新檢討，看看是否真的實施了公正的提案。
　　第二次的RFP發布似乎就訂在這個月內，各公司都接獲了在這之後繼續待命的指示。
　　總之，計畫相當順利。
　　儘管我方也並非毫髮無傷，但成功避開了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只能呆坐著，默默等待失敗時刻的結局。
　　（反過來說，也只能這樣而已吧。）
　　工兵望著閃爍的行人號誌燈心想。
　　事態沒有退步，但也沒有前進。在指出瑞穗＆駿河系統的體制有問題後，要如何追趕他們的提案？怎麼解決那種懸殊的價格差？如今完全沒有頭緒。
　　『不行，根本動不了。』
　　腦中回想起次郎丸的焦躁聲音。前天在通電話之際，她正把自己關在EXEC SOL的實驗室裡。
　　『我試著用駿河系統提的提案架構來組成了驗證環境，但完全跑不出什麼效能。就連該怎麼調整也沒有線索。』
　　『也就是辦不到的意思嗎？』
　　被這麼忐忑詢問後，次郎丸憤然反駁。
　　『我沒有說辦不到。畢竟是人類製作的系統，不可能有模仿不來的問題。只是還沒找出突破口而已。』
　　聲音中帶著不甘。
　　能夠將那個怪物工程師逼到這種程度，著實讓自己清楚見識到了室見的規格外實力。
　　儘管如此，瑞穗＆駿河系統這組同樣也棋差一著。商流的問題不用說，已經減額至極限的他們再也沒有追加減價的餘地。既然是從零開始自製SDN，初期工時無論如何都會比較高。
　　雙方都在尋找機會咬破對手的氣管，但表面上還未開啟戰端。在一週前的緊張尚未解除的情況下，持續維持著平靜的休戰狀態。感覺就像把火種蓋上蓋子，大家在上面過著日常生活一樣。
　　（怎麼搞的呢？）
　　自己原本應該在提案重啟之前構思一些點子，但精神始終無法完全專注。其中當然有平日業務繁忙的緣故，但更重要的是與次郎丸的對話一直鯁在意識的深處裡。
　　『我想，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到達極限的喔，無論是哪一種領域。』
　　到達終點是不可能的。人生就好比不斷在攀爬一座看不見頂端的山，即使限定在工程師這個領域裡也是一樣的道理。換句話說，按照次郎丸的哲學，自己得終身磨練身為工程師的技術才行。沒有閒工夫去其他領域插一腳，必須不斷學習、吸收及咀嚼眼前所見的一切事物。
　　倘若自己是選擇了「極致」這條路的話。
　　當然還有其他的處事方針。認定自己掌握了大致的精髓，將其經驗運用在其他方面。廣泛涉獵，淺嚐而止，以一個全才而非專家的身分活下去。
　　這種事並不奇怪。應該說，社會上一般人都是遵照這個路線吧。即使到了五六十歲，仍在從事專業領域的反倒比較罕見。投身於綜合業務進而出人頭地，當然是比較正經的人生態度。問題是那跟自己的興趣合不合……
　　興趣？
　　沒做過的領域，怎麼會知道自己適不適合。在就職之前，自己對SE有過興趣嗎？想像得到工作的內容嗎？想必不是。既然如此，為何能一口咬定全才的經營階層不適合自己？說不定正如招聘負責人的預測，根本就是天職呢。
　　好，那麼就不當工程師了嗎？離開SE部門，與OS部門訣別，不再接觸橋本課長或藥院他們，走上經營之路。你已經做好了這份覺悟吧，櫻坂工兵？
　　……
　　辦不到，完全沒有現實感。
　　那麼，被問到是否一輩子都要當個工程師後，答案又出不來了。
　　總覺得這個狀況很虎頭蛇尾，所以自己才總是在發愁，無法專注於每天的業務。按照現在的狀態，RFP重開後會變得如何？有點不敢想。你膽子變小了嗎？──自己大概會被梅林這麼訓斥吧。
　　不行，再這樣下去不行。
　　試著硬擠出一些辦法好了。如何戰勝瑞穗＆駿河系統組的提案？怎麼去顛覆差距懸殊的評價？
　　燈號變成綠色，工兵在人群的推擠中思考著。
　　次郎丸在一開始提案時好像說過，所謂的戰爭，說穿了就是利用自己的優勢，攻擊對手的弱點。這次我們的優勢無疑是SDN。能夠利用JT＆W的現有設備，以低成本且交期快速的優點達成運用自動化。這是非通訊業者身分的駿河系統無法效仿的招數。假使想做同樣的事情，他們也只能乖乖地拼湊設備和線路。所以在差異化這一點上，使用JT＆W的SDN是完全正確的。之後就是怎麼將這種優勢推展出來的問題。
　　（例如提升機器的效能……應該做不到吧。）
　　降低機器的批發價並將線路速度加倍也行不通。雖然是次世代型網路管理系統，但也不是什麼魔法寶盒，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可以用SDN解決的課題、問題點及缺點。
　　嗯～
　　工兵用拳頭輕敲額頭。
　　想不出來。隨著敲打的頻度提高，隔壁的OL投來了疑惑的眼神。唉，真是的，焦躁都表現在肢體上了。
　　乾脆反向思考如何？
　　不是讓SDN解決目前存在的問題，而是強調SDN能做的事情，試著胡亂追加一些選購服務。
　　當然，價格應該會提高。但機能愈增加，駿河系統的自製系統就愈難追上，開發費用會呈現爆炸性的膨脹。
　　（好像很不錯。）
　　儘管是硬擠出的點子，但他覺得很理想。不採廉價路線，而是多功能路線。絕對算不上是最低價，但可以處理許許多多的事情。您意下如何呢──諸如此類。
　　「嗯。」
　　感覺到手感後，工兵站了起來。既然決定好方向，就想趕快驗證自己的想法。距離下一場會議還有點時間，先找一家咖啡廳打開電腦好了。對了，順便吃晚餐。
　　就在他拿出智慧型手機，準備搜尋周邊設施時，刺耳的來電鈴聲撼動了終端。
　　嗯？JT＆W梅林？
　　「喂，這是櫻坂的手機。」
　　強烈的噪音「唰──」地流洩而出。
　　呼嘯的風聲與列車的行駛聲混雜在一起。是地鐵月台嗎？好吵。工兵略微拿開話筒之後， 一如往常不悅的聲音跟著傳來。
　　『嗯，是我！現在方便嗎！』
　　對方用不遜於周遭的音量喊道。
　　明明移動到安靜一點的地方就好了。心想著至少自己移動一下，工兵遠離喧鬧的路口。
　　「是的。」
　　工兵走進高架橋下，摀起一邊的耳朵。
　　「怎麼了嗎？」
　　『有壞消息。我們公司的SDN部門居然說，不能將服務轉用至赤城、神樂的案件。』
　　……
　　啊？
　　意識一片空白。
　　「這……這算什麼？不是曾經同意讓我們提案了嗎？」
　　『不知道，總之是不由分說地拒絕。似乎是相當高層的部門下達了指示，現在完全無法掌握狀況。我是抱著先分享情報的念頭跟你聯絡的，接下來還要打給EXEC SOL。你那邊能不能幫忙聯絡一下Almada？剛才已經打過了，但沒人接。』
　　「好……好的。」
　　工兵乖乖答應，但大腦無法運轉。SDN不能用？究竟為什麼？
　　『我會試著從各方面摸索情報。有什麼眉目會再分享，就這樣。』
　　電話喀嚓一聲掛斷。
　　茫然若失的狀態持續了好一會兒，朦朧的衝擊充滿了全身，JR從頭頂上經過的聲響彷彿雷鳴一般。
　　（為什麼？）
　　簡直莫名其妙。原以為是我方優勢，認定為武器的東西，居然一聲不響地就消滅了。猶如作了一場惡夢，太令人震撼，沒有真實感。
　　首先……必須冷靜下來。把梅林來電前正在做的事情繼續下去，自己剛才打算要做什麼？記得是……找一家咖啡廳查資料──對了，可是要查的是SDN的規格。
　　工兵下意識地邁出步伐，離開高架橋下，回到了街燈下。喧囂宛如破鐘一般，響徹空虛的內心。
　　（到底是為什麼？）
　　就在內心的衝擊以低喃自語的形式吐露出來之際──
　　『國內最大規模封閉式網路SDN解決方案，釋出。』
　　略帶回音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抬起頭一看，位於大樓牆面上有大型螢幕。看似新聞節目的影像裡配上了白色的字體。
　　『大型通訊業者JT＆W於五月二十六日宣布，將針對NBL公司的金融解決方案提供該公司現有的公用SDN服務。該公司表示，NBL公司擁有巨型銀行及大型證券公司等眾多金融客戶，從確保資安的角度來說需要私有SDN。JT＆W的O堰社長表示，這次的結盟將可獲得許多新金融客戶。另外，NBL的K原CEO也評論，藉由與國內最大通訊業者達成互補合作，將可創造出戰略性的加乘效果。SDN為Software Defined Networking的簡稱，是一種利用軟體來集中管理網際網路等通訊的架構。該架構以往主要都是網際網路供應商或資訊服務業者在使用，但一般認為這次的協定將會一口氣普及至一般企業。另外，NBL的金融客戶預計被推舉為本解決方案的第一號用戶──』
　　身穿西裝的董事們笑容可掬地握著手。每當鎂光燈亮起，潔白的牙齒和銀灰色的頭髮就散發出耀眼的光輝。
　　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站在台上，慶祝這次的發表。
　　倘若不知情，就算看到也只會覺得可喜可賀。心想這個社會又進步了一點，變得更便利了。
　　然而自己辦不到。強烈的寒意與異樣感始終揮之不去，難掩內心的衝擊。
　　什麼？
　　這到底是什麼啊？
　　或許是打擊太過強烈，工兵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電話在響。智慧型手機傳出震動，發出刺耳的聲響呼喚自己。
　　是梅林嗎？
　　莫非他看到了這場發表會？要分享內心的慌亂嗎？工兵在思緒混亂的情況下接起電話。
　　「喂，您好。」
　　『嗨，好久不見了呢。』
　　懶散的聲音流洩而出。
　　不是梅林，是個女人，一種泡在浴缸裡般的放鬆聲音。
　　『突然打電話過來真不好意思。抱歉，挑在你百忙之中，不過我有點事情想商量。怎麼樣？接下來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妳是──」
　　全身顫抖，毛骨悚然的感覺如毛毛蟲在背上爬行一樣，感到恐懼。
　　他不可能聽錯。
　　Spiritia社長兼NBL解決方案顧問，狐狸眼女人──貝塚悠里在耳邊「呵呵」地輕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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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你的天職是什麼？被這麼問到後，應該很少人能馬上回答。
　　歸根究柢，天職的定義是什麼？是愉快的工作嗎？能順利完成的工作？還是能賺最多錢的工作呢？
　　報酬相當優渥但每天痛苦不堪的職業，應該很難稱為天職。反過來說，每天很快樂卻跟無薪職沒有兩樣也稱不上是職業。真要說的話，算是興趣或志工的領域。
　　也就是說，重點就在平衡！──無趣的大人們應該會這麼說，那麼被問到「收入還算可以」、「頗為愉快」、「多少能夠發揮才能」的工作是否為天職，這也是個問號。不，就是一般的「好工作」而已啊。
　　這純粹是個人感覺，但我認為所謂天職是做著覺得「開心的工作」，而且具備了能夠維持這份快樂的條件。也就是說「不淪為自我滿足，而是有人需要自己」以及「報酬得以支撐自己最低限度的生活水準」。至於第二順位以後的條件，老實說都被濃縮在「能否長期維持」這一點上面。畢竟客戶不繼續付錢的話工作就做不下去，錢付得太少，人也無法生活。
　　根據一說，日本存在著一萬七千種職業。要從中找到自己的天職並順利就業，難度應該非常高。再加上日本的主流依然為「新卒一律採用」，所以要在有限的時間裡找到自己覺得「最開心」、能「長期」做下去的工作是難上加難。應該說，根本辦不到。
　　所以，大家或許會有異議，不過我對轉職或工作輪調是抱持著肯定態度。各位，不斷去開拓未知的領域，窮極自己的適性吧。說不定這樣的決定將化為更接近理想的一步。
　　此為個人私事，但本集發售的三個月後（註：此為日本方面），夏海公司將迎來出道十週年。對凡事三分鐘熱度的我來說，能如此「長期地」持續一項工作，完全歸功於各位讀者的支持。目前的職業究竟是否可稱為天職，這方面我想等到觀察完下一個十年再來判斷，但起碼正在撰寫本後記的我相當「開心」。
　　
　　最後，對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編輯湯淺先生和小野寺先生，以美麗插畫妝點本書的Ixy老師，更重要的是手中拿著本書的您，在此我要獻上由衷的感謝之意。謝謝你們。
　　
　　二○一六年十月　夏海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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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別附錄　立華貼心的IT說明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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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樓備用

mokaka

回錯帖，原本是寫些最後一集的感想，卻回到最後一集的前一集。
在這裡只能感謝樓主與錄入群的努力，感想就搬家了。

忧郁的猫

结果这作者写了机战，真是想不到

計中計之中計了

感謝樓主 這系列真的對資訊方面有所了解

喝AD2

漫画入坑，没想到小说写了这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