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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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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ファミ通文庫] [野村美月]通往乐园的廉正之路3 听说庶出的国王陛下又要纳宠妃[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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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4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9-3-4 21:01 编辑

  通往樂園的廉正之路3 聽說庶出的國王陛下又要納寵妃
  ───────────────────────────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野村美月
  插畫:竹岡美穗
  譯者:楊佳慧
  圖源:chaosfighter
  掃圖:Naztar(LKID:wdr550)
  錄入:Naztar(LKID:wdr550)
  修圖:寒鸦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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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本文特別嚴禁轉載至SF輕小說頻道及輕小說文庫
  ───────────────────────────
  「有『造人』疑慮的行為,
  在王妃生下繼承王位的王子前,一律禁止。」

  明明娶了可愛的新娘子,路德維克卻遭人下通牒,
  只要沒跟王妃生下繼承王位的嫡子,就不能跟新娘親熱。
  碰巧就在這時,敬愛國王的女騎士艾芙琳被安排與人結婚。
  要是結婚就不能當國王陛下的騎士了,
  煩惱的她碰上「芙洛琳」這個得力助手,
  為了將心意傳達出去開始積極奮鬥!
  而公爵千金特瑞莎被兒時玩伴艾芙琳的婚約逼急,跟著大暴走──!?
  幻想風後宮歡樂喜劇(預定)第三彈登場!

  作者:野村美月(Mizuki Nomura)
  出生於少數人才知道的合唱王國──福島。從小就喜歡創作「故事」,因此立志成為作家。以《赤城山桌球場歌聲響起》(赤城山卓球場に歌声は響く)獲得第三屆ENTAME大獎小說部門最優秀獎。興趣是早睡、午睡、晚睡等一切跟睡覺有關的事。主要作品為《桌球場系列》(卓球場シリーズ)、《文學少女》、《光在地球之時……》等等。
  插畫:竹岡美穗(Miho Takeoka)
  7月1日生。出生於東京,現居埼玉縣的畫家。最喜歡茶、兔子、年代悠久的博物圖鑑、透明水彩和月光莊的素描本。只要能畫圖、創造些什麼就非常幸福。
  http://www.nezicaplant.com/

  「到此為止,國王陛下。」
  「在王妃生下繼承王位的王子前,一切有『造人』疑慮的行為將受到嚴格禁止。」
  國王近侍官 克勞斯
  國王 路德維克
  愛妾 米娜

  「今天還是別去了。先增添女人味再說──來去做刺繡跟跳舞的女伴舞步特訓吧!」
  騎士 艾芙琳
  「別那麼激動!現在學刺繡跟跳舞都是多餘的!只需要一樣東西,就是勇氣!」
  芙洛琳
  (我必須貫徹初衷當上王妃。之前是我不夠積極。今後要大膽行動!)
  公爵千金 特瑞莎

  「身分越是高貴的人就越不自由。國王陛下應該也明白這個道理。」
  侍從長 艾蒂海德
  「明明說不會納妾的,哥哥是大騙子!不理你了啦。」
  義妹 蘿蒂

  (我也真是的,到底在做什麼啊。)
  (要是沒有多管閒事就好了。)
  (嘴上說都是為了米娜好……其實是我討厭路迪對其他女人移情別戀。)
  「Bru……(笨蛋……)」
  「Bru……(笨蛋……)、Bru、bru、bru(笨蛋、笨蛋、笨蛋)。」
  王妃 卡特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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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某年夏日,我們的小小王國受耀眼陽光普照,那天我突然當上國王。
  生來是庶民、過著平民生活,在鎮上的服飾店招呼客人,生活好悠閒。那樣的我當下只覺得驚訝又困惑,只能任這波洪流擺布。
  我竟然是國王。
  一直沒那種自覺,又缺乏自信,當國王處處受限沒半點好處,甚至曾經想過要放棄。
  但遇到妳,跟妳一起冒險帶來一些改變。
  與妳相遇並墜入愛河,這才讓我發現身為國王教人苦惱。
  遇見率直又可愛的妳們,讓我明白有些事只有現在的我才能辦到。

  所以,如今的我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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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女騎士不想結婚

  早晨到來,今年第一道白色細雪在城堡窗戶外楚楚可憐地飛舞。
  羅德西亞國王路德維克在散發香草芬芳的柔軟床鋪上假寐,這時有個可愛的聲音傳入耳裡。
  「國王陛下,已經天亮囉。您差不多該起床了。」
  對他柔聲呼喚的拘謹嗓音甜到都快讓耳朵融化,路德維克睜開眼睛,只見一位可人女孩用水藍色絲質緞帶將蓬鬆髮絲綁得漂漂亮亮,色如勿忘我的瞳眸溫和地望著路德維克。
  「早安,米娜。」
  路德維克的嘴角不自覺盪起一抹微笑。
  米娜也露出溫婉的笑容。
  「早安,國王陛下。」
  她小聲回應,彷彿在耳語。
  「早餐的話……我借用城裡的廚房試做。因為國王陛下說過,想品嘗在老家常吃的樸實蛋類料理和湯品……所以我想,這些我應該也能煮……」
  她用餐車運來炒得蓬鬆柔軟的蛋、酥脆的培根、水煮馬鈴薯沙拉、高麗菜濃湯等各式餐點,然後將它們謹慎地擺到桌上。
  白色霧氣帶出美味的香氣,當米娜說她為路德維克努力做菜,神情看上去更顯得溫柔、楚楚可憐。
  (啊啊,這就是夢想中的新婚生活。娶到這麼可愛的妻子,她還幫我做早餐,好幸福。)
  路德維克感動到發抖。
  「希望能合……國王陛下的胃口。」
  「兩人獨處時,要叫我路迪吧。」
  路德維克下床,柔著聲糾正米娜。
  「啊,對不起。」
  只見米娜輕聲細語,雙頰泛紅,看起來很害羞。
  「路……路迪。」
  輕柔的聲音從小巧脣瓣逸出,路德維克心中再次洋溢滿滿的幸福感,從後方雙手並用地抱住她。
  「謝謝妳,米娜。」
  接著,他給米娜一個早安吻,害米娜連脖子都紅了。
  (啊啊,真的好可愛。)
  路德維克心神蕩漾,打算再親她一次。

  「到此為止,國王陛下。」

  就在那時,背後響起一道略帶歉意的聲音。
  是一頭黑髮,戴著眼鏡,外貌樸素的男性官僚──克勞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他尷尬地垂眼,就站在那邊。
  「有『造人』疑慮的行為,在王妃生下繼承王位的王子前,一律禁止。」
  想必克勞斯本人也不想一天到晚監視國王跟他的愛妾私生活,在緊要關頭介入。他目光游移,盡量不和路德維克等人對上眼,說話語氣也吞吞吐吐。
  不過,克勞斯的上司也就是國王身邊那位侍從長艾蒂海德肯定慎重地叮囑過他,說國王陛下必須跟來自北方大國、因政治聯姻嫁來我國的卡特莉娜王妃生下嫡子,萬一陛下先跟原為侍女卻麻雀變鳳凰的愛妾生下男丁,那可就成了我國的一大問題。
  前陣子西邁爾首長因貪贓枉法遭人告發,當時的司法交易似乎讓克勞斯認定路德維克有恩於他,但另一頭是上司的命令,他被夾在中間好像很苦惱。
  對此,路德維克也感到歉疚。
  克勞斯只是盡忠職守,並沒有惡意。
  除此之外,即位前路德維克根本連作夢都沒想到自己是那位駕崩先王的私生子,原為服飾店小老闆的他在尋常人家長大,過著市井小民的生活,流著一半的平民之血,要他迎娶全大陸身分最高貴的人當王妃,生下孩子好繼任王位,為了國家好,這麼做是對的,路德維克也明白其中道理。
  可是──
  「只是個早安吻,應該能睜隻眼閉隻眼吧。畢竟我跟米娜才剛新婚。」
  連起床的問候都不能平心靜氣實行,總讓人想抱怨幾句。
  這時米娜用小到快聽不見的聲音接話。
  「我、我……不、不介意。」
  她邊說邊躲到路德維克身後,一臉害臊。這女孩很內向,新婚生活遭他人偷窺,肯定羞得不得了。
  雖然克勞斯對這項任務頗有微詞,卻沒有放水的意思,所以他拿出能幹官僚該有的架勢應答。
  「問候之吻還在許可範圍內,我頂多只會在暗處把守,從頭到尾當個稱職的木頭,充當一面牆。不過,親了第二次就會想親第三次。尤其是像國王陛下這樣的青年男子,跟心儀女子親吻三次就會情慾高漲,必定在下一階段全面失控。我想與其在事發前一刻懸崖勒馬,還不如在倒數前三個階段出面制止,這樣對國王陛下更好。因為我聽說反覆懸崖勒馬多次,等到正式上場反而會不舉。」
  米娜臉上的紅潮越來越深,垂頭縮在路德維克身後,路德維克則無力地嘀咕。
  「……多謝費心。」

  當然,老是停在這邊,一點都不好。
  好不容易娶到一位心地善良的可愛老婆,眼下這段新婚時期是最甜蜜、最快樂的時候,竟然只能停在親吻階段!
  這樣很傷身!
  雖然米娜說『我只要……能跟路迪在一起,就很開心了。可以等、沒關係的。』,但在克勞斯的監視下,不能跟可愛的老婆有任何新婚舉動,還要一個人睡覺,路德維克再也受不了啦!
  今天他還是老樣子,享用米娜親手烹製的樸實早點,然後獨自一人在房裡碎碎唸。
  「果然……還是只能去拜託王妃了。」

    ◇  ◇  ◇

  「我今生就只有這個願望!拜託妳跟我行房,生下繼承王位的王子!」
  那日午後。
  早上飄起的雪已經停了,透明的日光穿透窗櫺灑在溫室裡,路德維克正在那對正室卡特莉娜王妃拚命低頭拜託。
  溫室裡長滿珍奇的樹木,五顏六色的花朵怒放,除了園丁,只准國王與王妃進入。
  話雖如此,路德維克就在開著紅花的爬藤異國樹木後方猛低頭拜託,萬一被城裡的誰撞見,事情大概會立刻傳開,說『冷血王妃逼國王陛下道歉!』、『國王陛下拚命道歉,被王妃用媲美永凍土的眼神居高臨下鄙視。』、『真教人於心不忍!』,人們都會感到同情吧。
  事實上卡特莉娜王妃過分端正的容貌冷到不能再冷,豎起金色的眉毛,宛如寶石的紫色瞳眸憤怒至極。憤慨到那頭飄逸耀眼的金色秀髮都為之散亂。
  「Nei!Eglaney!(不行!絕對不行!)」
  她用人稱世上最優雅最有品味的母國語言大聲喚道。
  還搭配路德維克他們國內通用的達路語。
  「路迪知道我有心儀對象吧!我要保持純潔之身,等他過來迎接我。怎麼可能跟你行房!堅信孩子是由送子鳥送來的,我可不是那種不諳世事的公主。在老家那邊也專心探索宮殿的每個角落,偷看偷聽蒐集情報──我、我知道要怎麼生孩子!之前拿儀式上使用的皇帝錫杖遊玩,不小心折斷,我四處逃不想被父皇抓到,還躲進衣帽間,結果號稱忠貞的伯爵夫人與知名的愛妻將軍跑進來,突然做起那檔事,害我想走又出不去──啊啊,Ayula poa delicarze!Noy delldraskayer!(當時真的好困擾。不對,這件事不重要啦!)」
  王妃用雙手按住染紅的面頰,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接著又惡狠狠地瞪視路德維克。
  「我的身心都屬於他,所以不行。」
  「那個,芙洛琳……我之前就有點懷疑,這該不會是妳一廂情願吧?」
  「唔。」
  被路德維克一說,卡特莉娜王妃頓時詞窮。
  外觀看來是位高貴的公主,但這位王妃骨子裡活潑好動又愛撒野、惟恐天下不亂,在老家安德拉那邊有心儀對象,正等對方來個浪漫的搶婚。所以不能跟路德維克有夫妻之實,先前已經跟他言明。
  自稱芙洛琳的這個假名,就取自他飼養的藍貓。
  因為他很疼那隻貓,會柔聲呼喚貓的名字,所以王妃也想變成貓,聽他用那種語氣叫喚。
  路德維克曾愛上扮成芙洛琳的王妃,對她有男女之情,但聽完這些一度死心。
  不過,話說王妃所愛之人,他遲遲沒有來,接王妃的跡象。
  再說按王妃平日裡提及跟「那個人」互動的片段看來,可以想見對方並沒有愛上王妃。
  既然這樣,他就沒必要放棄不是嗎?
  「芙洛琳」把米娜當妹妹疼愛,米娜也很仰慕芙洛琳。他們可以來場快樂的三人行啊。
  若真如艾蒂海德希望的那般,王妃變成路德維克名副其實的妻子,並生下繼承王位的王子,這樣一切就圓滿了……
  「Noy!(不!)沒那回事!他一定會來接我的。因為他一直很想來羅德西亞蒐集童話故事,舉凡來羅德西亞的路線、途中的歷史遺跡、名產美食,他都在地圖上用紅字標記,一一確認,當然達路語也講得很流利,還跟貓咪芙洛琳說總有一天要去催生童話的森林王國看看。只是有點……欠缺行動力。」
  「這就表示他感興趣的是羅德西亞,並非妳吧?」
  「才不是!總之不行就是不行!而且你已經……有米娜了……」
  高高吊起的眉毛突然間垂落,還莫名地別開目光,神情變得黯然,這讓路德維克的心狂跳一下。
  看起來就像卡特莉娜王妃因路德維克迎娶米娜當寵妾,正暗自神傷。
  (這該不會是……)
  他的心臟噗通直跳,都快從口中跳出。
  「芙洛琳……」
  正想伸手搭上她的細肩──
  「Flare nei toliealla!(不許你亂搞外遇!)」
  隨著王妃用安德拉語大叫,白色小猴從她背後跳出。
  「嘰──!」
  牠的小手朝路德維克揮下。
  那是卡特莉娜王妃從安德拉帶來的寵物奇奇,就養在這座溫室裡。以前王妃曾經拿奇奇「丟他」,被抓到滿臉傷的路德維克下意識退開。
  「唔哇啊啊啊啊,我該回去處理政務了。」
  他趕緊離開溫室。

    ◇  ◇  ◇

  「唉──竟然說不准我搞外遇。之前決定召開理想嬌妻選拔賽的時候,明明還笑著說『乾脆一口氣納三、四個妾好了?』。」
  不對,路德維克最討厭這樣,他也不想搞外遇……
  假如跟王妃不再虛有其表,而是變成真正的夫妻,這樣是不是對米娜不忠呢……路德維克帶著複雜的心情走在城堡走廊上。
  這時轉角後方傳來跟他剛才那口嘆息一樣大的嘆氣聲。
  「唉──……」
  「哇!」
  兩人差點面對面撞上,他在千鈞一髮之際伸手抱住對方,來人則一臉驚愕。
  「國、國王陛下!」
  對方大叫兼石化。
  話說被路德維克撐住的人,一頭美麗的漆黑髮絲整齊地紮在頭頂上,這位年輕女孩身穿騎士團制服──是女騎士艾芙琳。
  總是抬頭挺胸、做事俐落又充滿朝氣的她讓路德維克頗有好感,所以他的表情不自覺放緩。
  「嗨,原來是妳啊,艾芙琳。走路不看前面很危險喔。」
  當路德維克對她綻放笑容,他懷裡的艾芙琳便嚇了一跳,一雙眼睜得老大,嘴巴一開一闔,外加滿臉通紅,然後火速後退,對他深深一鞠躬。
  「萬、萬萬萬分抱歉。當國王陛下的騎士卻少了應有風範,在您面前如此散漫。」
  「人難免會這樣。妳平常都表現得很英勇,一直很努力,偶爾放鬆發點呆也無妨吧。」
  「小、小的不敢。您、您您您先請。容我在這目送國王陛下!」
  艾芙琳挺直背脊向路德維克敬禮。
  太誇張啦──路德維克邊笑邊朝辦公室去。
  (說真的,她總是很認真、很拚命呢。大概她天生就這麼努力吧。同樣是穿男裝的女性,卻跟艾蒂海德天差地別。要是艾蒂海德也像她那麼可愛,我會輕鬆不少……就算差點在走廊撞上,艾蒂海德也不會臉紅吧。感覺會冷靜地嘮叨一堆要我多加注意。為什麼老像那樣……一臉淡然條理分明,硬是要求我……)
  路德維克再次發出嘆息。

    ◇  ◇  ◇

  (我、我被國王陛下抱住!國王陛下的手就貼在肩膀跟背上。我的胸與國王陛下的胸膛──)
  路德維克逐漸走遠,艾芙琳在慌亂與感動中抖著身子目送那道背影。
  當那道爽朗身姿完全走出視線範圍,她突然腿一軟,虛弱地靠到牆壁上。
  (心臟──好像快裂開了。陛下笑著原諒我的失態,還用些過分抬舉的話誇我。啊啊,今天發生的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晚點回宿舍一定要把國王陛下的好寫進日記裡。真想現在就回房。趁國王陛下的尊腕觸感還沒散去,好想透過書寫盡情抒發這份感動。)
  剛才被摸的手蠢蠢欲動,但艾芙琳突然恢復理智。
  「不對,現在沒空想那些。」
  她嘴裡唸唸有詞,語氣好灰暗。
  艾芙琳的苦惱要往回追溯到上星期──城內理想嬌妻選拔賽成果發表的那天。
  這天榮登選拔賽冠軍的侍女米娜被國王納為寵妾,讓艾芙琳心中難受得很。
  不過,雖然只有兩票,但還是有人投票給她,她覺得好開心、感激到渾身發抖,一面品嘗這份小小的喜悅並返回騎士團宿舍,結果收到父親從老家寄來的信。

  『給親愛的女兒艾芙琳

  妳的婚禮日期已訂,家人都在等妳,盡快回家。

  父筆』


  一開始艾芙琳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下一秒在心裡暗道「開什麼玩笑」。
  她現年十七歲,長這麼大從沒跟人訂婚也沒男朋友。過去甚至不曾被男性追求
  過。
  所以她不打算把父親的惡作劇當回事,隔天就回老家大宅看情況,只見一身武骨的父親奧茲華德張開雙手、笑容滿面。
  「噢噢,艾芙琳!我的女兒啊!再隔兩個星期就要舉行結婚典禮。新郎的家世和武術底子都好得沒話說。妳是個幸運兒。」
  說完就抱住艾芙琳,力道強到幾乎要把身體折斷,母親和幾位年幼的弟弟也給予祝福。
  「妳也真是的,從小就跟戀愛無緣,一天到晚不是練劍就是鍛鍊馬術,加入騎士團更是滿腦子只剩工作,要是我們沒替妳相個好夫婿,我還擔心妳會孤老一生呢。妳爸說得對,對方跟妳很般配。」
  「恭喜妳,姊姊。」
  「我明年開始也會變成見習騎士。今後我跟奧斯卡會連姊姊的份一起努力,為我們家光耀門楣。姊姊妳就放寬心嫁過去,祝妳幸福。」
  那些祝福讓艾芙琳陷入混亂。
  聽說跟艾芙琳「般配」的新郎來自武術名門──聲名遠播的哈格爾家,是他家長男哥斯塔夫。
  年紀比艾芙琳大十歲,壯得跟熊一樣,是名性格豪放的男性,在羅德西亞最有分量的武術大會每年都會於鎮上競技場召開一次,這位強者連續十年守住他的王者寶座。
  比起半路崛起的艾芙琳家,對方的家世確實比他們好上許多,但據說哥斯塔夫希望家族繼承人夠強悍,能將他的霸王傳說延續下去,所以主動表態,願娶艾芙琳為妻。
  而艾芙琳的父親靠武術成就一番偉業,他們兩人同為武者,似乎志趣相投。
  「如果是妳跟哥斯塔夫少爺生下的孩子,將會成為名垂青史的英雄吧!我跟哥斯塔夫少爺計畫在婚禮當天開放競技場供民眾參觀,新郎和新娘穿成套鎧甲,組隊打生存戰。」
  對方情緒高漲,這計畫已經讓人分不清是結婚典禮,還是變相辦武鬥大會,他喜孜孜地列出計畫環節。
  父親似乎相當高興,四處昭告他家女兒要跟連續十年稱霸競技場的哥斯塔夫結婚,當艾芙琳頭昏眼花地離開老家回城,這次換騎士團的上司、同僚、在城裡工作的侍女們陸續獻上祝福。
  「哎呀,恭喜妳,艾芙琳。令尊昨天跟我提過。竟然要跟十年霸主哥斯塔夫少爺結婚,真是不得了。今後妳就是我頂頭上司的夫人了。再麻煩多跟妳家老爺美言幾句。」
  「我們大家還以為艾芙琳會終身不嫁,永遠待在騎士團呢。」
  「是啊,幸好艾芙琳不用變年邁體衰的老太婆還得待在騎士團幹內勤。」
  「恭喜您結婚,艾芙琳大人!雖然讓我們憧憬的騎士艾芙琳大人結婚令人感到非常寂寞,但當女人最幸福的事莫過於結婚。」
  人們接連對她道賀,還不只這樣。
  「若是哥斯塔夫少爺與艾芙琳結婚,可能會生下很厲害的孩子。搞不好全身上下都帶著電光,還會口裡咬劍從腹中跳出來呢。」
  「對,就像出生後第三天將蛇撕成碎片,一星期後徒手將狼心掏出的英雄席格蒙!」
  「無論孩子像哥斯塔夫少爺或艾芙琳大人,肯定都很有武術天分,他們將生下最強的孩子!」
  見大家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自己,艾芙琳根本無力招架。

  「唉──怎麼可能生下渾身電光的孩子啊……」
  艾芙琳避開可能會有人經過的地方,蹲坐在庭院角落、躲在草叢中,再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雖說問題不在那,但她就是不願去想新郎的事。
  就在這時,有道憤慨的聲音就近響起。
  「什麼嘛,每天都跟米娜你儂我儂,卻要我跟他生孩子。」
  踩著充滿怒意的步伐,一名生著亞麻色秀髮的少女現身。那張絕美容顔生得雍容華貴,身上卻穿著方便活動、像村姑在穿的樸素衣裳。大概是在城內出入的商人或工匠助手吧。
  兩人肯定都沒料到有人會在這種寒冷的日子裡特地來城堡庭院吐苦水,彼此尷尬地互看。
  數秒後,對方詫異地「哎呀?」一聲。
  「妳是那個騎士團成員?」
  艾芙琳也覺得她看起來很眼熟。當時對方戴著面具,但這種說話方式和氣質──
  「妳該不會是秋季慶典上的那位?」
  在秋季慶典當晚,城鎮上擠滿戴著面具的青年男女,有對年輕男女幫忙逮捕在慶典上為非作歹的竊盜集團。
  當時艾芙琳在慶典上擔任警衛,保護聲稱從竊盜集團老巢逃出的兩人,將他們帶回警備總部。
  據說這場逮捕戲碼有國王陛下的特務騎士插手,那兩人就是所謂的特務騎士,這件事還在騎士團內傳得繪聲繪影,但在艾芙琳看來,這兩人只是遭事件波及的善良情侶罷了,就連現在也不例外──
  (糟糕!身為騎士的我蹲在庭院裡難堪地發牢騷,被一般民眾撞見!)
  她滿心焦急。
  艾芙琳趕緊起身,拍拍沾在制服上的土和草,然後裝得一臉若無其事。
  「我可沒有蹺班摸魚喔。好了,已經休息夠了,回去工作吧。」
  說完這句,她正要匆匆離開現場──
  「等等。」
  ──卻被對方叫住。
  照理說不可能有這種事,但那雙紫眸跟某人好像,被它們定睛凝望,艾芙琳彷彿快被那對強而有力的雙眸吸進去,而這位有著亞麻色秀髮的少女則朝她開口,說話語氣就好像找到同伴一樣。
  「剛才妳說不可能生下身上帶著電光的小孩對吧?莫非有人也強迫妳生孩子,雖然妳不願意?」

  十分鐘後──
  艾芙琳與自稱芙洛琳的少女不畏冬季酷寒,在庭院裡意氣相投地聊開。
  「後來,這個人啊,明明就有兩情相悅的可愛女伴了,卻要我替他生孩子。」
  當芙洛琳鼓起臉頰講述,艾芙琳也跟著同仇敵愾,認為對方這麼做太過分。
  「我下週也要被迫跟父母相中的對象在競技場裡舉行婚禮。聽說他想要最強的子嗣繼承衣缽,才決定迎娶我。爸媽他們很高興,認為他配沒桃花運、將來肯定嫁不出去的我有過之而無不及,指望我生下能當上勇者並締造傳說的強壯後代……」
  接著艾芙琳向她坦言煩惱。
  這次換芙洛琳為艾芙琳打抱不平。
  「真是的,他們把女人當成什麼啦!」
  「可是,在理想嬌妻選拔賽的最後一天,我確實只得到兩票,表示大家都沒把我當女人看……不,有得到兩票就該感激了……連我以前小時候還在穿裙子,某個老跟我吵架的兒時女玩伴都說我好像火爐騎士。」
  「『火爐騎士』!我有這本繪本!在講全身包著火爐鎧甲的騎士打倒惡龍,還跟公主結婚對吧!」
  這時艾芙琳苦著一張臉嘟噥。
  「表示我不修邊幅又莽撞,一點都不性感。就像頭上有根煙囪三不五時冒煙。為了回敬替我取這種難聽綽號的兒時玩伴,我說她就跟出現在『養豬伯爵』裡的傲慢公主沒兩樣……但當公主總比火爐好……」
  她好沮喪。
  「沒這回事。連小孩子都很喜歡『火爐騎士』,故事的結局也很美滿啊。」
  芙洛琳想讓艾芙琳振作起來,話說得特別用力。然後單刀直入地提問。
  「艾芙琳有心儀的對象嗎?」
  「這、這這這這這個──」
  「妳有對吧!」
  她的紫眸頓時一亮,突然向前探身。
  「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這、這個嘛,他是很偉大的人,年紀輕輕就擔任要職卻不會驕矜自滿,為人謙虛。」
  「哎呀,這是很棒的優點呢。」
  聽到芙洛琳誇自己的心上人,艾芙琳變得神采奕奕,換上戀愛中少女才會有的眼神。
  「沒錯,他是很棒的人!為人誠懇又體恤下屬,氣質出眾一表人才,城裡的姑娘也很欣賞他。」
  「看來是在城裡工作的人吧。跟同事結婚是椿美事。」
  「結、結結結結婚,我哪敢高攀!他可是比高嶺之花更遙遠的存在,完全是我一廂情願。」
  「討厭,英勇的騎士大人別說這種喪氣話嘛。既然有這麼棒的對象,妳就該拋開顧慮,發動猛烈攻勢啊。我可是不分白天黑夜中午,不是從窗戶偷溜進去,就是躲在櫥櫃裡埋伏,或是脅迫神殿下神諭,說他跟我會結合,做了不少努力。」
  「這樣好像太過火了。結果怎樣?」
  艾芙琳怯怯地問道。
  而芙洛琳挺起胸膛,爽朗地回應。
  「雖然失敗了,但我已經竭盡全力,不留半點悔恨。所以艾芙琳妳也要加把勁!」
  都怪她的表情太過開朗。
  「這樣啊……看來盡全力去做才是最重要的。」
  這段話積極到不行,讓艾芙琳畏縮的心有些動搖。
  至於過分拚命後,芙洛琳的戀情有何下場,對方並未告知詳情。
  「只要最後能向他表明心意,我就……」
  「不行,目標是幸福美滿的結局!」
  芙洛琳再次斷言。
  「說、說得也是……我還是盡力試試吧。」
  艾芙琳聽完小聲說道。
  這時芙洛琳好高興,她開朗地回話。
  「好!去試試吧!我也會幫忙的!」

    ◇  ◇  ◇

  此刻,公爵千金特瑞莎正待在自家的豪華宅邸裡,垂眼望著兒時玩伴艾芙琳的結婚典禮邀請函,模樣狼狽。
  「艾芙琳竟然要結婚了!我怎麼都沒聽說!」
  然而邀請函裡確實寫著下星期要在鎮上的競技場舉行婚禮,並舉辦紀念賽。
  「這個紀念賽在搞什麼鬼?新娘跟新郎要在婚禮上組隊比賽,簡直胡鬧。」
  搖搖燙出華麗波浪的紅髮,她用力踩踏柔軟的長毛地毯,嘴裡恨恨地低吟。
  「唔唔,婚禮內容姑且不論,竟然被那個毫無魅力可言的艾芙琳超越。」
  而且艾芙琳的生日晚特瑞莎幾個月,比來到十八歲的特瑞莎還小一歲,目前十七歲。
  三大公爵之首福爾曼家與艾芙琳他們這種半路崛起的暴發戶家庭雖同為貴族,層次卻截然不同。原本艾芙琳該對特瑞莎放低姿態,對特瑞莎保持敬意才對,但她們從小對話就無上下之分,再加上會保護弱小、捍衛年紀比自己小的人,讓艾芙琳儼然成為眾千金的代表,所以她會數落特瑞莎,或者生氣罵她。
  特瑞莎與艾芙琳這兩人一天到晚為些事情吵架,三大公爵之一的瓦爾達家千金克蕾朵會靜靜地看著她們,挑適當的時機跳進去當和事佬,當時這種景象幾乎天天上演。
  長大後艾芙琳雖是女兒身卻當上見習騎士,特瑞莎則為了嫁給國王學習各種禮儀和舞蹈,在上流社會千金雲集的沙龍裡以女王之姿君臨,兩人走上完全不同的路,可是在城裡遇到依然會吵起來。
  這個天敵竟然要在十七歲結婚!
  我都十八歲了,還是單身呢!
  不僅如此。前些日子她才剛耳聞有不少人去向克蕾朵提親。
  特瑞莎跟克蕾朵原是爭著嫁給國王的死對頭,但路德維克國王迎娶北方大帝國的公主,還納女僕當寵妃,所以瓦爾達家疑似放棄將克蕾朵嫁給國王。急著趁克蕾朵還芳齡十七趕緊替她另覓夫家。
  由於克蕾朵從國王新娘競賽中退陣,因此尚未放棄當正宮王妃的特瑞莎心情好複雜。
  沒想到這次連艾芙琳都!
  特瑞莎咬牙切齒地垂望邀請函,在那天晚餐的餐桌上,她又進一步遭受打擊。
  因為爸爸、媽媽跟小她三歲的妹妹克莉絲汀娜這三人皆望著特瑞莎,看起來莫名浮躁,她想家人可能猜自己很在意被艾芙琳超越的事,便心生不悅。
  「如果是結婚的事,我早就知道了,那沒什麼大不了。其實挺棒的。」
  她刻意說得很不以為然,只見這三人的表情突然開朗起來,不敢開的口也跟著開了。
  「是嗎,妳發現啦。前些日子跟薛爾茲家的長男相親,他很喜歡克莉絲汀娜,今天正式訂下婚約。預計在明年六月結婚。」
  咦……?薛爾茲家的長男?
  不是哥斯塔夫少爺?對方還很中意妹妹?明年六月結婚?艾芙琳的結婚典禮在下禮拜──
  母親也面有喜色。
  「雖然讓十五歲的女兒嫁過去令人擔憂,但六月一到,克莉絲汀娜就十六歲了。跟二十歲的新郎很相配。」
  要結婚的人是克莉絲汀娜嗎!
  什麼時候相親的!我可是連半次都沒相過喔。臉跟個性都比我樸素、根本是平凡人代表的妹妹竟然要結婚?
  「我、我跟法蘭斯少爺見面前也很不安。不過,跟他見面聊過之後,發現他是心地善良又非常隨和的人。法蘭斯少爺說他以為相親對象是特瑞莎姊姊,原本還想拒絕。因為他跟特瑞莎姊姊這種過分華麗的人不和。但他說,若是跟我結婚,應該能共築溫馨、能讓人放鬆心情的家庭。」
  「這……這樣啊。」
  話說薛爾茲家的長男,明明很年輕卻缺乏活力,老實說一點也不起眼,但家世顯赫為人誠懇,所以沙龍裡的千金小姐們都認為他是理想夫婿。
  像那種長相平庸的人,我才不想嫁好嗎!家世顯赫又怎樣,還是比不上公爵家!
  「這樣挺棒的。恭喜妳,克莉絲汀娜。」
  「謝謝。能獲得特瑞莎姊姊的祝福,這件事最教人開心。」
  「我也鬆了一口氣。原本還在煩惱該怎麼跟特瑞莎說呢。」
  「是啊,我也是。」
  這話什麼意思?一些辛辣話語差點脫口,被特瑞莎硬生生憋住,與食不知味的小羊燉菜一同嚥下。
  比不上自己的妹妹十六歲就要嫁人,為何身為長女又有足夠教養外加美到可當國王新娘候選人的她卻無人說媒?這些疑念在腦中打轉。
  「這麼說來,我都沒跟人相親過。」
  當特瑞莎用此話試探,雙親便心有所感地出聲。
  「因為特瑞莎一生下來就是王妃候選人。想說再怎麼不濟也要跟凱因陛下膝下的三位王子擇一結婚,沒想到他們三位都因流行病早早去世。」
  「是啊,任誰都料想不到。再說凱因陛下的私生子路德維克陛下也與安德拉公主結婚。特瑞莎實在可憐,為母也為此心痛。」
  可憐……?我嗎?
  「妳原本是當王妃的命,事到如今總不好嫁給羅德西亞的貴族吧。我這個作父親的也對妳抱持過多期望,把妳養成這樣真的很對不起。老家這邊會照顧妳一輩子的,妳今後就悠閒度日,做些有興趣的事吧。」
  「就是啊,特瑞莎,不是只有結婚才能獲得幸福。」
  「還有我!要是跟法蘭斯少爺生下孩子,我一定會立遺囑,等特瑞莎姊姊老了以後,要他幫忙打點一切。」
  他們認為我會變成老姑婆嫁不出去?
  要是在這動怒,家人會想被妹妹超前果然讓我大受打擊,才在那鬼吼鬼叫。所以我只能忍住。
  除此之外,晚餐後特瑞莎走過走廊,聽見幾名傭人在嚼舌根。
  「沒想到原本預定嫁給國王的特瑞莎小姐竟然嫁不出去。都怪她出身名門,眼光放太高。」
  「是喔,但瓦爾達家的克蕾朵小姐不是一堆人追嗎?」
  「因為我們家的小姐個性太那個。大家都誇克蕾朵小姐是文靜的淑女吧。再說克蕾朵小姐才十七歲。十八歲跟十七歲的的差異可大了。」
  「說得對──十七歲前都是適婚期,但一來到十八歲就讓人覺得『這是剩菜』,那種感覺突然變得很強烈。」
  她有種想要衝過去臭罵的衝動,但還是用指甲抓著走廊上的牆壁忍住了。
  然後隔天到城裡的沙龍又──
  「各位,妳們聽說了嗎?聽說特瑞莎小姐的妹妹婚事已訂。」
  「哎呀!那特瑞莎小姐不就被妹妹超越了?真可憐。」
  「沒那回事,特瑞莎小姐就算錯過適婚期,還是夢想當王妃,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真像特瑞莎小姐的作風,讓人百看不厭。」
  「就是說啊,她可是很棒的負面教材,堪稱典範。」
  「若想求得好姻緣,拿特瑞莎小姐當參考再逆向操作準沒錯。」
  這讓特瑞莎在門前氣到肩膀打顫。
  「哎呀,特瑞莎小姐!」
  「您什麼時候出現在那的?」
  千金小姐們發現特瑞莎全都面色發白。
  「我、我有點不舒服,今天就先失陪了。」
  她的紅髮與豪華禮服一掀,就此逃離現場。

  (真丟人!)
  連貴婦該有的矜持都忘了,特瑞莎紅著臉一個勁地跑過走廊,在心裡大叫。
  在卡特莉娜公主嫁過來之前,她是國內最為高貴的女子,如今居然被當成嫁不出去的可悲女子,引人同情。
  (為了給那些說我悲哀的不敬之人一點顔色瞧瞧,我必須貫徹初衷當上王妃。我之前太被動了。今後要對國王陛下大膽發動攻勢!我要抓住國王陛下的心,把卡特莉娜公主趕回北方老家,到時我又會實至名歸,成為國內第一高貴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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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0: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頂著亞麻色秀髮的少女大叫「你偷吃!」

  「艾芙琳總是威風凜凜又帥氣,也很受女孩子歡迎吧?所以反過來展現柔弱的一面,或是展現女人味,對方就會被電到,想說『啊啊,原來這個人還有這一面啊!』」
  就在福爾曼公爵千金下定決心的隔天。
  艾芙琳對心高氣傲的兒時玩伴狗急跳牆一事完全不知情,在芙洛琳的指導下,於城內的某個房間擬起作戰計畫。今天她不用輪班做騎士團的工作,有很多時間。
  「原來如此。」
  面對芙洛琳一席話,她神情認真地頷首。
  「那麼,由我扮演他,我們來練習吧。」
  對方如此提議。
  「可、可是,我既不柔弱又沒女人味,小時候在教會演舞台劇總是扮成男生,從來沒接演過女性角色!我來扮男方,芙洛琳妳假裝是我。我扮男生天衣無縫!」
  這讓艾芙琳頓時陷入驚慌狀態。
  「振作點,艾芙琳。妳是要展現女人味,把男生演好又能怎樣?」
  「這、這麼說也對。那我們來演吧。」
  她大大地點了個頭,繃緊肩膀從房間一角邁步走出。
  然後撞上自對向接近的芙洛琳,芙洛琳腳步踉蹌,她則用一隻手輕輕摟住對方的腰做支撐,然後望著芙洛琳的臉。
  「走路不看前面很危險喔,妳是女孩子,要是受傷就糟了。小心點。」
  順便送上帥氣的微笑。
  只見芙洛琳的臉瞬間染紅,離開艾芙琳大叫。
  「雖然很帥讓人心裡小鹿亂撞,但這樣就跟平常的艾芙琳沒兩樣!妳要展現的不是帥氣騎士風範,而是公主般的柔弱。還有,我現在不是扮女生,而是艾芙琳的心上人!」
  「對不起。」
  「再來一次。」
  「好。」
  她們再次來到房間的兩個角落,自該處出發、朝中央邁進,然後撞在一起。
  「這邊要輕輕的『啊』一聲,跌得嬌弱點!」
  艾芙琳按指示行動。
  「啊。」
  她發出叫聲,並跌坐在地。
  「很好!感覺很嬌弱──哎呀,真是對不住。妳沒事吧,可愛的騎士小姐。」
  「他並沒有說我可愛──」
  「現在先不管那個,妳要試著站起來,再搖第二次然後倒進他懷裡。」
  「什麼!竟然做這種大不敬的事!」
  「談戀愛用不著在意敬不敬跟身分高低,別客氣儘管來!」
  「我、我、我我我突然覺得頭暈。」
  艾芙琳出的聲音就像鳥被絞住脖子,刻意朝芙洛琳靠過去。
  「噢噢,妳怎麼了?」
  「這是練劍時,被人用槍從頭盔上方用力打頭的後遺症──」
  「不行!要找更可愛的理由!像是『看見你的臉讓人家心頭難受』。這時要抬眼望著他!等對方吃驚的發出一聲『咦!』,再嬌滴滴的轉頭,紅著臉用細小的聲音說『對……對不起,我真是的,居然情不自禁。』,裝出非常害羞的樣子。」
  「原來嬌弱的女子都能隨心所欲自由改變臉部表情嗎!這些技藝我怎麼學得來!」
  「不要緊,現在妳的臉比馴鹿鼻子還紅呢。」
  兩人就這樣反覆練習,最後終於要正式上場,不過──
  「唔哇,他來了!今天還是跳過吧。等我變得有女人味再說──先回房針對刺繡基本功和女性舞步做特訓!」
  就在走廊的柱子後方,艾芙琳又要打退堂鼓,被芙洛琳用力在背上推一把。
  「冷靜點!現在不需要學刺繡跟跳舞!妳只需要一樣東西,就是膽量!」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艾芙琳發出無聲的慘叫,心上人自前方的渡廊走來,她則快跑繞到另一邊。從那踩著不穩的步伐靠近路德維克。
  當她正打算撞上對方──
  「咦,是艾芙琳,早安。」
  路德維克先發現艾芙琳,朝她開朗地打招呼。而且連名字「艾芙琳」都叫了,這讓艾芙琳胸口一緊,立刻陷入呼吸困難的局面。這不是在演戲,她真的站不穩,身體搖搖晃晃。
  「咦!妳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
  「其、其實──我小時候身體虛,當年遺留的暈眩、呼吸困難跟心悸症狀偶爾會一口氣發作。」
  連艾芙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樣可有展現女人味?她根本沒楚楚可憐凝望他人的餘力,要靠向國王陛下還是太踰越了,實在靠不下去。
  「這樣啊──體質這麼虛弱還當騎士很辛苦吧。我去叫妳的上司幫妳調配職位好了。」
  國王陛下說她嬌弱了!但調職可是個問題。
  「不!沒、沒那個必要!從小到大都沒得過一次感冒可是我的自豪之處。」
  「可是妳剛才說身體虛。」
  「那、那那那那是因為──」

  「就是這裡!妳要在這時假暈,搖搖晃晃靠到他身上啊。」
  芙洛琳從走廊轉角露出半張臉,關心艾芙琳的情況。
  「從這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可是靠得更近,偷看的事就會穿幫。啊啊,就是現在!艾芙琳!妳要自然的晃過去!」

  (不行。練習跟正式上場的心跳速率完全不可相提並論啊,芙洛琳老師!)
  這樣下去她可能會心跳過快,真的生病也說不定。
  「艾芙琳,妳的臉色真的好差。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看起來不妙。還流好多汗。」
  (難道說──啊,有汗臭!)
  這念頭一閃過,艾芙琳就從路德維克身旁跳開,接著朝他一鞠躬。

  「不好意思!讓國王陛下聞到噁心的味道。」
  「咦?味道?」
  只見艾芙琳低著頭沒有抬起──
  「先先先先告退了。」
  ──就此逃之夭夭。

  「芙洛琳,我還是──」
  「不可以氣餒。機會並非只有一次!今天妳不用當差吧?那就多試幾次。對了,下次妳一開始就痛苦的蹲坐吧。讓他主動找妳說話。」
  艾芙琳再次被芙洛琳推著走,三十分鐘後,這次換等路德維克經過城堡庭院,重新挑戰看看。
  「嗨,妳在整理庭院嗎?辛苦了。」
  用來防寒的披風將身體從頭到腳包住,可能是這招惹的禍,路德維克沒發現對方是艾芙琳,直接路過走人。
  「為什麼等人的時候彎身除草啊!所以妳才會被他誤認成園丁。」
  「對不起!我想緩和緊張情緒,一不小心就拔了。」
  艾芙琳繼續挑戰,不過──
  「咦,艾芙琳?今天遇到妳的次數還真多。」
  「看看看看、看見國王陛下的尊容,胸、胸、胸口變得好難受──先失陪了!」
  她先是出現詭異的言行舉止,之後就紅著臉逃回去找在遠方守望的芙洛琳,這橋段反覆上演。

  「我果然……沒辦法表現得很有女人味……」
  垂頭喪氣的艾芙琳將兩隻手撐在地上。
  「我想,目前的問題不在女人味……也好,試著用更輕鬆一點的方式或許不錯。」
  看艾芙琳說喪氣話,芙洛琳含糊地嘟噥。接著又開朗地接話。
  「那試著找出共同的興趣跟他聊聊,妳看怎樣?若是聊得來,艾芙琳也會比較放鬆吧。」
  「噢噢!這點子不錯。」
  艾芙琳也在那瞬間抬起臉龐。
  「話說我跟他的共同興趣──就是劍!啊,還有我對馬感興趣!還有他好像喜歡跳舞,我也喜歡,但我對女方的舞步不熟,他似乎對女孩穿了能漂漂亮亮的禮服等物品也很感興趣,但我最後一次在公共場合穿禮服是什麼時候的事──」
  她臉上的光彩逐漸消逝,再次沮喪地垂下臉龐。
  「怎麼會這樣,我跟他──『沒』共通興趣!」
  「別氣餒!你、你們兩人是怎麼認識的!」
  大概想拉幾乎要鑽進地板的艾芙琳一把,芙洛琳另找話題。
  (怎麼認識……?我跟國王陛下嗎?)
  明明剛才還意志消沉,這下艾芙琳不僅抬臉,心中也迎來一道明光。
  路德維克登基當本國國王的那天,艾芙琳在鎮上的大街替遊行活動維安,卻遭對新王痴狂的圍觀群眾推擠,跌到街道正中央。
  「……這件事發生在國王陛下即位當天的遊行上。」
  「哎呀,是路迪的即位大典嗎?」
  「路迪?」
  「沒什麼,我是說路德維克陛下。後來呢?」
  「正在進行維安的我跌倒,跌坐在街道中央,他朝我伸出援手,還用溫柔的語氣問我『有沒有受傷』,之後拉著我的手幫助我起身。」
  艾芙琳呆呆地說著,芙洛琳那對紫眸也閃著陶醉的光芒。
  「好浪漫喔!後來妳就一直對他念念不忘吧。」
  「是啊。我每天都會在城裡見到那位大人,他還紆尊降貴記住我的名字,跟我打招呼,對我說『早安,艾芙琳』。不只是我,他還跟城裡的每個人說話,對大家說聲辛苦了。不管是每天的日常生活,還是面對工作,那位大人都很注重這些小細節,不曾遺漏。我發現他是這樣的人,對他的仰慕也更深……」
  「真棒……」
  「光是能為他效力就很幸福。在城裡看到他的身影就滿足了……」
  這時艾芙琳癱坐在地,一臉沮喪。
  「要是結婚,就連看著他都不行了……」
  有朝一日辭去騎士團的工作,不再以騎士身分保衛國家,改當妻子守護家園,未來夫婿哥斯塔夫如此希望,艾芙琳的家人也贊成。
  為國王陛下效忠的任務交給弟弟們,希望艾芙琳找到屬於她的幸福。
  (可是,我的幸福是……)
  有著金髮與森綠色雙眸的高貴之人,他的爽朗笑容在腦海中浮現,讓她的心更加刺痛。
  芙洛琳則用力抓住艾芙琳的雙肩。
  「我好感動,艾芙琳!妳是真心喜歡他。一定要讓這份戀情開花結果。我會努力想新的作戰計畫。」
  「謝、謝謝妳……」
  不曉得芙洛琳口中的「作戰計畫」這次會以什麼形式呈現,心裡有些不安,但艾芙琳還是點頭應允。

    ◇  ◇  ◇

  就在這個時候,艾芙琳的兒時玩伴特瑞莎正在城堡後院鬼鬼祟祟地徘徊。
  「最熱情的求愛手段就是夜襲。古老傳說也有提到,一名公主偷跑進心愛王子的寢室,每天夜裡對他如泣如訴的耳語,訴說情話。我也要向先人學習。」
  雙親跟沙龍裡的千金小姐們聽了可會嚇到,她卻懷著強烈的決心唸唸有詞。
  「還有,像我這麼高貴端莊的淑女主動潛入被窩投懷送抱,不管是什麼樣的男人,肯定都會很感動,想娶我當妻子。」
  基本上端莊的淑女根本不會發動夜襲,但現在的特瑞莎完全沒想到這點。
  她深信會像故事演的一樣,聽完特瑞莎愛的告白,國王陛下將甦醒並牽起她的手、對她說「妳才是我真正的妻子。請妳嫁給我,成為這個國家的王妃。」,他將向自己求婚。
  特瑞莎從在庭院抬頭盯著建築物看,認真物色方便在深夜潛入、不會被任何人抓包的地點。
  潛入國王陛下的寢室前,必須掩人耳目。
  可是,裙襬寬到不行的紅色禮服縫了大量緞帶及荷葉邊,還有顯眼的紅髮,除了燙成大波浪捲,更用羽毛飾品和寶石裝飾,這樣的她已經夠醒目了。
  而她本人自以為能低調行動。
  「哎呀,要是有人過來,那個縫隙當藏身處正合適。」
  看到牆與牆之間有合適的藏身處,她開心地輕喃。
  「來試一試。」
  特瑞莎將背緊貼在牆壁上,橫著緩步前進。
  雖說今日天氣晴朗,照不到陽光的牆卻跟冰一樣寒冷,而且腳下一陣潮溼,最慘的是比想像中還要狹窄,髮飾跟衣襬處處擦破、勾壞,高挺的鼻子也快碰到牆壁,讓特瑞莎馬上有種煩躁的感覺。
  「為什麼擠成這樣!弄個縫隙卻過不去有什麼意義?這種陰暗又潮溼的地方根本配不上高貴的我!」
  她拉大嗓門主張,正想脫離討人厭的縫隙──
  「咦,奇怪?」
  蓬蓬裙正好卡在牆壁間,讓她動彈不得。
  「討厭,這算什麼。」
  特瑞莎用一隻手拉拉裙子,但布被人喀沙喀沙地拉起,縫在側面的大蝴蝶結卡住,讓她的行動更加受限。
  剛開始她還抱怨個沒完,像是「造出這種縫隙的設計師應該立刻打入大牢。」、「對,等我逃出這個討人厭的縫隙,一定要去找總務部門抗議。」、「為了安全著想,應該把這個縫隙填掉。」,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讓一半的身體跑到牆壁外,之後卻怎麼努力都無法繼續向前進,這下特瑞莎真的慌了,一顆心狂跳。
  「要是我一直處於這樣的狀態,再也無法從縫隙中離開,到時連王妃都當不成。」
  快大聲喊救命叫人過來破壞這道牆──不行,福爾曼家的千金小姐被牆壁夾住無法動彈,這可是奇恥大辱。
  未來王妃怎能引發這種醜聞。
  真想盡快從縫隙間離開,但我這麼高貴,又不想讓人撞見醜態。可是,繼續這樣下去,可能會被路人看到。在那之前先求救──但是那麼做,這副蠢樣就會曝光。
  「該怎麼辦才好。」
  正當特瑞莎頭痛地呻吟,內心陷入糾結──
  踩過乾草的腳步聲適時響起。

  (有人過來了!)

  是衛兵?還是侍女?
  如果是貴族子弟或那些沙龍千金!
  她感覺身體正失去血色,一面屏住呼吸,這時有名年輕男子出現在後院裡。
  金髮、身材修長,從服裝看來應該不是貴族。不過,也不是士兵。
  他身穿鎮上老百姓會穿的上衣和長褲,是常出入城堡的工匠嗎?似乎在警戒周遭情況,東張西望的樣子實在可疑。
  這名金髮青年撞見從牆中露出一半的特瑞莎,驚恐地停下腳步。
  「唔哇!」
  看見如此高貴又美麗的我,竟然發出那麼驚恐的叫聲,現在應該要對我一見鍾情才對,勇者來救被鐵鍊拴住的公主不是都該這樣嗎?特瑞莎為之惱火。
  不過,這種平民到不能再平民的男子不可能是勇者就是了。
  「妳怎麼會夾在那麼奇怪的地方!」
  該名男子睜大眼睛詢問。
  問這種問題未免太沒禮貌了吧?所以特瑞莎才受不了死老百姓。
  「我為什麼會被這個討人厭的縫隙夾住,沒必要跟你解釋。那不重要,快點讓我離開這裡。」
  「知、知道了。」
  由於男人靠近,所以特瑞莎將目光別開。其實她真的很討厭被庶民拯救,但身不由己。
  「唔哇──夾得好緊喔──完全沒有縫隙。」
  「這有什麼好佩服的。快點把我拉出去。」
  「那我要拉囉。」
  男子左右手一起拉住特瑞莎露在外頭的手,開始拉她。
  不過──
  「好痛,很痛耶!我纖細的手要折斷了!這跟庶民的粗壯手臂可不一樣!」
  「跟我說這種話也沒用啊,不拉就出不來。」
  「請你像在對待藝術品一樣,拉得更輕柔更小心。」
  「唔──嗯,好難喔。」
  「動作快點。要是被人看到怎麼辦。」
  「可是用力拉不行吧?還有,都夾這麼緊了,光用拉的拔不出來。」
  「那該怎麼辦!」
  男子由上而下仔細觀察特瑞莎被牆壁夾住的身體,好像在思考些什麼。
  「腰那邊有蝴蝶結牢牢卡住。下半身被裙子塞住,頭這邊只要拿掉髮飾應該就行了。至於胸部……這邊好像還有多餘空間,看樣子不要緊。」
  「你是說我的胸部太小嗎!貴婦不需要大胸部!」
  這對不怎麼豐滿的胸部讓特瑞莎引以為傲,認為它們夠內斂、很有貴婦風格。
  舉凡一點也不性感的兒時玩伴女騎士胸前宏偉,還有前些日子在理想嬌妻選拔賽上榮獲冠軍、當上國王寵妃的米娜,她雖然又瘦又嬌小卻有對豐胸,這些特瑞莎一點都不在意。
  (對,那不算什麼!)
  可是被別人說「小」,她的火氣就上來。
  而且剛才失言的男子還用開朗語氣加碼。
  「嗯,妳有對小胸部很不錯啊。」
  他說出更失禮的話。
  「抱歉,妳可能會有點害羞,先忍忍。」
  對方開始撫摸特瑞莎的腰部。
  「呀!」
  (這、這這這這個男人,莫非他想趁我動彈不得做些下流勾當?)
  特瑞莎正想毅然決然地拒絕,這時發生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腰部以下的裙襬布料被男人用手指觸碰,發出啪沙聲落地。
  她被牆壁夾住,所以布並沒有完全落到地面上。
  但是,說到露在牆壁以外的部分,由於布料滑到膝蓋以下,導致蕾絲內衣跟白皙大腿外露。
  當然,這部分連在父親面前都沒露過。
  羞恥、驚訝與憤怒交加,特瑞莎的臉羞紅一片,尖叫聲自粉色脣瓣竄出。
  「討厭────!」
  那聲響還未響徹整座後院,一隻手就半路殺出將嘴摀住,聲音被擋下。
  「太吵會把人引過來。」
  「唔咕咕!」
  「到時會被更多人看到。」
  「──!」
  特瑞莎把聲音憋回去。
  這段期間,男人的手指仍在特瑞莎衣服上滑動,包住特瑞莎身體的布料也隨之遞減。
  看樣子他切斷關鍵區塊的縫合線,然後瞬間拆掉它們,這種事對方為何能做得如此輕易,特瑞莎不明白,感覺好像在看黑魔法一樣。
  腰上的緞帶發出嘶嘶聲解開,綁起的頭髮在男子經手後亦三兩下鬆開,還有髮飾,被他用俐落的手法去除。
  「果、果然沒錯,你想對無法動彈的我圖謀不軌吧,這個禽獸!」
  「妳誤會了。」
  「說什麼誤會。你現在不就脫我衣服,害我這麼丟人,還樂在其中。」
  「我沒樂在其中。是因為妳穿著衣服就不能從牆縫出來。在野外將年輕小姐的衣服拆得支離破碎,我也很內疚。妳看,這樣就能從那邊出來。」
  「咦?」
  男子將特瑞莎的手輕輕一拉。
  之前無法動彈的身體順利滑到牆縫外。
  (我動了!出來了!)
  然而此時此刻,勉強靠牆壁擠住的衣服也啪沙啪沙地落到草地上,下半身只剩薄薄的連身裙襯衣、襯衣下的小內衣,模樣很暴露。
  「討厭──」
  特瑞莎又要尖叫,男子再次摀住她的嘴。
  用帶淚的眼狠瞪對方,特瑞莎搖搖頭甩開男子的手。
  「快點將我的衣服恢復原狀。是你把它拆了,可以縫回去吧。」
  「要縫是可以,但我沒有針,現在馬上縫有難度。」
  「竟然說你辦不到!都把我變成這麼難看的樣子了。無禮的傢伙。我可是這個國家未來的王妃!」
  奪過男子遞出的禮服布料遮住身體,特瑞莎如此宣示。
  「咦!是這樣嗎!」
  對方一臉震驚。
  酷似正午明亮森林之色的綠眸瞪大。
  金髮也在冬陽映照下閃閃發亮,再加上眉清目秀的長相,哎呀,以平民來說,長得好像有點帥,特瑞莎偷偷在心裡暗道。
  「對,原本我這位福爾曼公爵家的長女才是王妃第一候選人,照理說要嫁給國王陛下。所以國王陛下不久後會跟卡特莉娜公主離婚,要娶我當新的王妃,這件事也定案了。」
  「是、是嗎……」
  「怎麼,你一臉疑惑是什麼意思。」
  「不是啦,因為這種事,我從來沒聽說。」
  「那當然。你是平民,國王陛下怎麼會找你商量選妃的事!咦──哎呀……」
  遭特瑞莎反駁,對方臉上浮現困惑的笑容,特瑞莎則盯著他的臉重新審視。
  (感覺跟某人很像……)
  剛才她曾想,這人雖是平民卻長得很英俊、風度翩翩……但金髮和綠眸……還有,這聲音好像在哪聽過……
  頭上戴著皇冠的路德維克陛下在特瑞莎腦海中浮現。
  舉行加冕典禮前,各家千金都在傳新國王是金髮美男子,由於死去的年長王子們都長得不怎樣,所以她對這些話存疑,不抱任何期待,沒想到他真的風采照人、樣貌爽朗,讓特瑞莎如痴如醉,期待嫁給這位國王陛下。
  衣服完全是不同層次。不過,這張「尊容」──
  (不對!也許就像秋季慶典之夜,他是假扮國王陛下的騙子!就是這樣,這次我不會受騙。要注意金髮的年輕男子!)
  在秋祭慶典上,她以為戴著面具的小偷就是國王陛下,跳舞時對方在她耳邊訴說愛語,讓特瑞莎心蕩神馳,連公爵家代代相傳的珍貴紅寶石戒指被人偷拔都沒發現。這種恥辱她可不想再嘗第二次。
  「你、你是假扮成國王陛下吧!就算你的臉跟他一樣,也瞞不過我這個未來王妃的眼睛!對,你不可能是國王陛下。」
  假如他真的是路德維克國王本尊,特瑞莎不僅把他當徹頭徹尾的庶民看,還對他發一大堆牢騷,甚至對著他本人放話,說本小姐將來會成為這個國家的王妃。
  雖說那在不久之後就會成真,但就連特瑞莎都知道這樣丟臉丟到家,要是被國王當成不檢點的女人──
  「你、你不是國王陛下,所以我用不著操那種心,是這樣沒錯吧?你扮成國王陛下,打算騙我吧?」
  特瑞莎腦袋一片混亂之餘不忘做個確認,只見路德維克陛下的翻版突然嘴角一揚,露出一抹笑容。
  那抹微笑爽朗又討喜,酷似從馬車窗口朝民眾綻放笑容的路德維克國王,害特瑞莎更加混亂。
  「嗯,就當我是冒牌貨吧。」
  如此這般,國王翻版用開朗的聲音回話。
  「我是冒牌貨國王,所以妳用不著那麼慌張。」
  感覺他是出於體貼,不希望特瑞莎繼續丟臉。
  森綠色瞳眸漾著高貴柔和的氣息,正凝視特瑞莎。
  啊啊,照這樣看來,他就像真正的……
  「我才沒有……慌張。」
  特瑞莎頓時變得畏縮,一臉害臊,路德維克再次輕柔地執起她的手。
  「把妳的禮服拆得七零八落,真的很抱歉。容我送上新的衣服致歉。」
  「真、真拿你……沒辦法。」
  不是冒牌貨,真正的路德維克陛下衝著她微笑。被他牽著手,感覺自己正心跳加速,特瑞莎邁開步伐。
  牽在一起的掌心好燙。
  路德維克身旁的特瑞莎害羞地低下頭。

  之後──

  「這是……什麼。」
  看見攤在國王個人房床上、桌子和櫃子上的數套衣服,特瑞莎嚇到。
  她披上床單蓋住內衣,前方拉緊避免肌膚外露,手指卻在顫抖。
  「是我設計的衣服,請老家店鋪那邊的裁縫師縫製。」
  路德維克看起來很高興,又攤開別件衣服。
  (對了,國王陛下即位前是一介平民,好像在鎮上的服飾店工作吧。)
  難怪他拆禮服線的技巧這麼高超,特瑞莎恍然大悟,但路德維克設計的數套衣服仍讓她完全無法接受。
  每套衣服都用色鮮明,蝴蝶結跟荷葉邊等裝飾也很可愛。
  只是看起來很像平民女孩會穿的衣服,跟特瑞莎平常穿的豪華禮服不同。
  竟然要我穿平民的衣服?
  更讓特瑞莎感到猶豫的是,每件的衣襬都過短。
  就算是平民女孩,一般也會用裙子的布遮到腳踝處。可是路德維克設計的衣服不管怎麼看,長度都僅到膝蓋至小腿中半部之間。那裡面不就剛好到膝下,或是在膝蓋以上?腳幾乎都看光了?特瑞莎不禁為之發毛。
  說起長度較短的禮服,之前米娜以寵妃身分亮相,那天穿的衣服仍讓她記憶猶新。
  短裙上蓋著長及腳踝、輕飄飄的蕾絲襯裙,設計新穎,米娜穿了看上去清純可人。

  ──那套禮服好像妖精王國的服飾,看起來好棒。
  跟特瑞莎結伴的千金小姐們曾陶醉地說著,但緊接著她們又──

  ──可是要讓腿露出這麼多,我可沒那種勇氣。

  她們補上這一句。

  ──是啊。以貴婦的禮服來說,稍嫌輕浮。因為她是女僕,才有辦法穿成那樣出現在公共場合吧。

  甚至連這種話也有。
  (那套禮服該不會也是國王陛下設計的衣服吧?難道國王陛下有戀腿癖?)
  他還要特瑞莎也換上平民服飾,表示國王偏好這種衝突的變裝遊戲?
  路德維克同父異母的哥哥們因流行病相繼去世,大哥克洛維斯對馬情有獨鍾,二哥馬帝亞斯的潔癖程度異於常人,比起女人,三哥米特利亞斯更喜歡男人。
  路德維克跟他們有血緣關係,就算有什麼特殊癖好也不奇怪。
  (啊!他可能在測試我。看我是否能像當國王陛下寵妃的那個女僕一樣,穿腿部暴露的洋裝,或是能否玩庶民變裝遊戲。)
  若是不能克服這些,也許就無法嫁給路德維克當王妃。
  (比起要我當馬或者當男人,他的測試還好些。現在這個房間只有我跟國王陛下兩人獨處……啊啊,可是──)
  特瑞莎開始天人交戰,但路德維克已經對她完全卸下心防。
  「這個跟妳好像滿配的。等等,這套也不錯!」
  興奮的他陸續展示幾套短裙裝。
  看起來非常開心。
  「設計讓女孩子穿起來更可愛的衣服,這是我的興趣。可是就算把衣服做出來,也沒有女孩願意穿它。老家那邊,妹妹說她喜歡我設計的衣服,還會穿我做的衣服到城裡玩。我納寵妾的事惹她生氣,目前似乎不想來這邊玩,害我好失落。」
  他連這些都毫不保留地說了。
  (你還給妹妹穿這種不知羞恥的衣服!?)
  特瑞莎再次感到驚恐。然而邀她穿短版平民裝的路德維克爽朗到不行,整個人閃閃發亮。
  「看妳喜歡哪件,都可以穿沒關係。像妳這樣的華麗美女,有副小蠻腰身材傲人,穿上去也會讓這些衣服看起來更加耀眼吧。」
  直率的讚賞令特瑞莎心頭「怦咚!」狂跳,雙頰發燙。
  (沒錯。我對細腰很有自信。虧他能察覺。)
  「還有像紅寶石的紅髮,最能提襯這些布料吧。」
  (正是,我也很用心保養頭髮。)
  「綠色雙眸也很深邃,真的好美。跟白布或金色刺繡也很搭。」
  (對。不管是什麼顏色都配。)
  路德維克的話宛如美酒,令特瑞莎如痴如醉。臉跟身體越來越燙,腳下輕飄飄。
  「啊,這件怎麼樣?不是妳這樣的豪華美人,還不能突顯它的設計感呢。」
  路德維克笑著攤開某件衣服給她看,是將布料橫向斜著疊合、樣式大膽的服裝,疊合處開了很大的衩,走的時候腳會露到很上面。
  「說、說得也是。如果是我,可以把它穿得跟女王禮服一樣。」
  雖然這麼想,特瑞莎還是如此回應。

    ◇  ◇  ◇

  「Parfe Evleen Rize casteen!(一定要讓艾芙琳的戀情有個圓滿結局!)」
  戴著亞麻色假髮、換上平民女孩的衣服,卡特莉娜王妃變裝成「芙洛琳」,為了讓專情又笨拙的女騎士跟心上人修成正果,正研擬策略,在走廊上踩著輕快的步伐。
  (挖個洞當陷阱,當艾芙琳的心上人掉進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艾芙琳碰巧經過將他救出來,這主意好像不錯。)
  他一定會把妳當成真命天女!卡特莉娜王妃大力遊說,艾芙琳則鐵青著臉搖搖頭說「這怎麼可以,絕對不行!」。
  順便告訴各位,十二歲的卡特莉娜王妃曾對她所愛之人試過這個方法。話說當時掉進洞裡的,不只卡特莉娜王妃口中的「那個人」,父皇和大臣也掉進去,遭人厲聲怒斥「竟然在宮殿庭院裡挖這麼大的洞!」。
  而心上人則說「哎呀別激動,『只是小孩子惡作劇罷了』。」,出面庇護固然讓她心喜,一方面又感到不滿,認為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挖洞的時候不要害其他人掉下去,這樣就好啦。艾芙琳太認真。不過,這就是艾芙琳的優點吧。要是艾芙琳的戀情修成正果,那真是太棒了。雖然到最後還是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但艾芙琳用那麼神聖的眼神描述那個人,他肯定是很棒的男性,被他救還一見鍾情,一定很帥!我也要更努力幫忙艾芙琳才行。)
  想到這,王妃點點頭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卻看到米娜從對面走來。
  身穿楚楚可憐的禮服,跟嬌小可愛的她很相配,金盤上放著形狀奇妙的派,她靜靜地用雙手端著它走。
  「米娜,好久不見!」
  當王妃朝她搭話,先前怕派弄掉緊張到神情僵硬的米娜很開心,換上開朗的表隋。
  「芙洛琳……」
  舉辦理想嬌妻選拔賽時,卡特莉娜王妃扮成芙洛琳,她跟路德維克合力當小幫手,打造灰頭土臉的米娜,讓她展現原本該有的樣子,變成可愛的女孩。
  米娜當上路德維克的寵妃後,王妃就為不明所以的胸悶感所苦,一直避免跟米娜見面,但是米娜很高興遇見芙洛琳,王妃看了覺得這女孩真的好可愛,希望內向的米娜能以路德維克寵妃身分過得幸福美滿。
  「妳過得好嗎?有沒有被人欺負?若是有人說妳壞話或是找妳麻煩,馬上跟我說。我替妳報仇。」
  「我、沒事。國王陛下好像有跟大家吩咐過,大家都對我、很親切。」
  「太好了。」
  「還有,國王陛下……他也很溫柔。」
  米娜一臉幸福,害羞地說著。
  「……這樣啊。」
  卡特莉娜王妃胸口一陣刺痛。
  (討厭,我怎麼心痛了。米娜跟路迪進展順利,這明明是件好事啊。)
  難以言喻的苦楚再次瀰漫,不希望米娜察覺自己內心的紛亂,卡特莉娜王妃用開朗的語氣改變話題。
  「對了,那個派的形狀好另類。該說……它是派嗎?還是裝飾品?」
  米娜手上端著疑似派的東西,上頭堆滿雪白的蛋白霜。
  蛋白霜表面用火烤過,前端染成茶色,說它看起來好吃是滿好吃的,但形狀太過前衛。派餅表面有好幾條形如粗壯藤蔓的彎曲物。
  「這好像叫鰻魚奶油派。」
  「鰻魚跟……奶油?」
  用不著把這兩樣東西配在一起吧?王妃不禁皺起眉頭。這麼說來,那些彎彎曲曲的東西是鰻魚囉?
  「這是米娜做的?」
  「不。是主廚開發的新菜色。之前王妃針對餐點訓斥,妻子又生下可愛的女兒,所以主廚使出渾身解數。說他一定要開發出讓王妃驚嘆的菜色。」
  「這、這樣啊……但他好像搞錯方向。王妃可能比較喜歡更樸素的餐點……不過,外型如此震撼,會很好奇它的味道吧。不甜的奶油跟蒸鰻魚或許很搭也說不定……」
  要是餐桌上每天都擺滿奇葩菜色該怎麼辦,卡特莉娜王妃有點不安地訴說。
  「若是方便,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
  這時米娜笑著提議。
  「咦,可是,妳要去找路迪吧?我會不會打擾到你們啊。畢竟米娜跟路迪是新婚夫妻。」
  這讓米娜瞬間羞紅臉。
  「不會的。我跟路迪……晚上還有機會說話。」
  「……是嗎。」
  以前每到夜晚,卡特莉娜王妃就會爬窗造訪路德維克的房間,跟他開心暢談。聊她在城裡的見聞,還有替路德維克選女友的事等等,話題多到聊不盡,度過愉快的時光。
  (現在路迪晚上會跟米娜一起……不能像之前那樣,隨便爬窗過去找他……)
  卡特莉娜王妃又暗自感到心痛,米娜則像隻小狗般抬頭仰望她。
  「當上寵妃後,很少有機會跟芙洛琳碰面……感覺、好寂寞。我有好多話想跟妳說。是不是……不方便?」
  被人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聽到這些話,王妃無法拒絕。
  此外,即便米娜當上路德維克的寵妃,她還是仰慕芙洛琳,這讓王妃好高興。現在米娜依然沒發現芙洛琳就是路德維克的正宮妻子──卡特莉娜王妃,八成還當她是聽命於國王的特務騎士。
  (這樣就夠了。把我當成路迪的至交、替他們兩人牽線的紅娘。)
  卡特莉娜王妃給米娜一個開朗的笑容。
  「我明白了。那我們走吧。我也很好奇主廚使出渾身解數的餐點是什麼滋味,還想跟米娜暢談一番。」
  只見米娜的表情頓時一亮。
  「好的。謝謝妳。」
  看她的臉頰微微泛紅,嘴邊帶著笑意,卡特莉娜王妃心中那股鬱悶似乎也跟著撥雲見日。
  (路迪真的娶到一個很棒的老婆。)
  可是,就算是國王的義務,他身邊都有這麼可愛的美嬌娘了,還要有名無實的妻子替他生孩子,王妃實在無法認同。
  (必須想想辦法。例如掌握艾蒂海德的弱點……)
  擔任國王的侍從長,政務實際上都由她操辦,這位美人年齡不詳又女扮男裝,那張淡漠的臉在腦海中浮現,王妃一面盤算。
  「派讓我拿好了,一直端著手很痠吧。」
  「不會,我沒事。」
  「別客氣,我跟米娜都這麼熟了。」
  「謝、謝謝妳。」
  從米娜手中接過派,她們一起朝路德維克的房間走去。
  「國王陛下,要不要喝杯茶歇會兒?」
  當米娜柔著聲叫喚、將門打開的那一剎那──

  「唔哇!先等一下!」
  「呀啊,搞、搞什麼!」

  除了路德維克焦急的聲音,還有慌亂程度跟他不相上下的女性嗓音傳出。
  桌子櫃子跟床鋪上攤著數套女用服飾,路德維克已換上用來溜出城堡的平民服飾,人就待在衣海中央,正從後方抱住一名年輕女子。
  而那位紅髮與綠眸份外醒目的細腰美女,正是三大公爵之一──福爾曼家的千金特瑞莎。
  不僅如此,特瑞莎還穿著款式平民的短裙裝,背上的釦子全開,豈止是蕾絲襯衣,連白皙肌膚都裸露在外!
  自裙間高衩和裙襬下探出的纖足亦活色生香,紅髮如情事過後般散亂地披著,扮成芙洛琳的卡特莉娜王妃霎時氣到腦充血。
  「芙、芙洛琳。」
  路德維克害怕地嘟噥。
  王妃則瞄準那張臉,將主廚精心製作的鰻魚奶油派扔過去。
  「你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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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女人的戰爭~王妃鬥志高昂

  羅德西亞國王陛下的尊容被鰻魚跟奶油沾滿,時隔一天。
  做這件事的卡特莉娜王妃戴上亞麻色假髮扮成芙洛琳,在城內庭院找艾芙琳發牢騷洩恨。
  「他竟然當著妻子跟愛人的面,跟別的女人幹起齷齪事!真差勁!」
  當時路德維克頭上掛著彎彎曲曲的鰻魚,臉被奶油弄得黏糊糊,嘴裡大叫「這是誤會!」

  『因為她說不會自己穿衣服。所以我才幫忙的。』
  『那為什麼要先脫衣服!從這邊開始太奇怪了吧。』
  『這是意外,因為她被牆壁縫隙夾住,無法動彈,我才拆掉她的禮服救她出來。』
  『一個女孩子怎麼會夾在牆壁縫隙裡!既然要找藉口,就別說笑,想點更具說服力的理由吧!一點都不好笑,根本笑不出來!』
  『這是真的,又不能怪我!這種事情,妳應該有不少經驗吧?多虧有妳,就算女孩做些奇怪的事也嚇不倒我。』
  『好,那我就直說了!如果是我,會先調查這個縫隙能不能通過,之後再衝過去,不會被夾住!那我先做最大限度的退讓,就當你真的救出被牆壁夾住的她,也用不著幫忙她穿衣服吧!叫侍女來不就得了!』
  『這、這個……以前在服飾店時,我已經習慣隔著內衣量尺寸,替她們縫衣服……一不小心就……感覺麻痺……』
  『你看過那麼多女孩子穿內衣的樣子嗎!不知羞恥!』
  『這是我的工作啊!再說那是以前的事。』
  『幫只穿內衣的女孩換衣服,這是剛才發生的事吧。』
  『唔。』
  八成感到心虛,路德維克詞窮,米娜則睜大眼看他們兩人鬥嘴,接著怯怯地開口。
  『我、我相信國王陛下。』
  她小聲表態。
  『謝謝妳,米娜。就是這樣!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
  沾滿奶油的路德維克總算眼睛一亮,全身羞紅縮成一團的福爾曼家千金也死命展現威嚴。
  『說得對!我動彈不得,國王陛下將我的禮服拆碎,將沒穿衣服的我帶進他的房間,要我穿腿部外露的洋裝,只是這樣而已!幫我扣背上的釦子時,國王陛下用手指碰觸我的肌膚,這麼做並沒有其他意思!』
  特瑞莎如此主張。
  她接連說出有性暗示意味的話,甚至令人懷疑特瑞莎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這讓路德維克再次感到焦急。
  『米娜,妳別擔心。我是清白的!』
  當他說完,米娜正打算開口,卡特莉娜王妃便一個箭步上前,出聲制止。
  『Noy(不)!就算你哄得動米娜,我也不會上當的!』
  她說完順便瞪向路德維克。
  就像在說「拜託饒了我吧」,路德維克將手拍在垂了鰻魚的頭上。
  『芙洛琳,妳明明說過,看我要納三個寵妾還是四個都沒關係,這樣不是很矛盾嗎?』
  『這、這個……!不對,你已經打算納三到四個了?』
  最後,在劍拔弩張的氛圍下,卡特莉娜王妃離開路德維克的房間。
  之後吃晚餐在餐桌上也不例外,她寒氣逼人,看王妃面無表情冷若冰霜,默默地吃著飯,主廚見狀便在廚房裡放話『下次一定要煮出讓那個冷血王妃展露笑容的菜!』

  卡特莉娜王妃的氣還沒消。

  「做些讓人起疑的事,這樣就是不忠。還有他一副準備要納好幾個妾的模樣,太沒誠意了。」
  艾芙琳困惑地聽著卡特莉娜王妃的話,當王妃氣喘吁吁地偷閒喘口氣,她才向王妃提問,也不確定這樣問是否妥當。
  「實情我不太清楚,不過……芙洛琳喜歡有婦之夫嗎?他還有情婦?」
  「才、才沒有!我又不喜歡他!」
  她跟路迪是夥伴,發誓要協助彼此的戀情,怎麼可能愛上他……
  「是嗎?在我聽來是妳喜歡他,所以才氣他搞外遇。」
  這句指正令芙洛琳的臉越發滾燙,與她的心情相違背。
  (我在故鄉那邊都有心上人了──)
  「妳誤會了!我打死都不會喜歡上他!因為我的心儀對象比他更成熟,富知性又文靜,他只愛書跟貓,這個人絕對不會搞外遇!」
  (我對路迪,並沒有特殊想法……)

  ──芙洛琳,我想更了解妳,想永遠跟妳在一起。妳願意當我的戀人嗎?

  不經意地,王妃想起秋季慶典之夜,偷跑到鎮上的路德維克吻了她,還對她告白,讓她心跳加速。

  ──Loui ellma ameroze(請接受我的愛)。

  當時路德維克有些害臊,用卡特莉娜王妃母國的話輕語。自她出生以來,首次有男性向她示愛,害她心跳得太快、臉變得好燙,腦子一團亂,便用母語大喊「笨蛋笨蛋笨蛋」還逃跑。
  有如當時的情境重演,心跳得越來越快,害卡特莉娜王妃猛搖頭。
  (會那樣只是因為我對這種情況難以招架。就算被路迪以外的人告白,一定也會像這樣心跳加速。)
  再說路德維克身邊已經有米娜了。
  「總而言之,我對他沒什麼特殊想法!我說的他當然不是那個人,而是一臉爽朗的劈腿男。」
  芙洛琳再次鄭重強調。
  但好像還是無法說服艾芙琳。
  「既然這樣,妳何必生那麼大的氣?」
  「因為我就像撮合他們的紅娘,會在意兩人之後的進展。」
  「紅娘?撮合他跟大老婆?」
  「不,是撮合他跟情婦。」
  當芙洛琳坦言,艾芙琳又瞪大雙眼。
  「也是……畢竟國王陛下也有娶老婆納愛妾……」
  她喃喃自語。
  「還有跟他搞外遇的女人,她是富貴人家的名門千金,本人還是個雍容華貴的美女,個性好強自以為是。我看她八成動不動就強調自己出身高貴,認為自己應當受到禮遇。」
  「啊啊,我身邊也有這樣的女人。公開放話說其他人本來就該服從她,然後搧搧羽毛扇,高聲大笑。」
  「對,就是那種人!聽說她不會自己穿衣服。因為平常都有女僕幫忙。」
  「沒想到這樣的女人還真不少。」
  「我很挺的情婦女孩早早就痛失家人,他們家既不是名門又不富裕,個性也很內向。」
  「就像國王陛下納來當愛妾的米娜小姐?」
  「對,跟她很像!要是那種老家跟本人都很有看頭的女人也變成情婦,這女孩將立場尷尬,一定會被當成僕人使喚,遭人惡意對待。因為那個女人長得很壞心眼,感覺會做這種事。」
  卡特莉娜王妃自己也因五官太過端整,從小大家都說她冷酷又傲慢。
  如今在城裡也不例外,被人當成只會說安德拉語、高傲又冷血的女人。她自己也故意裝成這樣,這倒無所謂。但福爾曼家的千金似乎表裡如一,性子也很烈。
  「的確……若是之後收的情婦,這個女人跟我那傲慢的兒時玩伴如出一轍,原本那位情婦可能會很尷尬……」
  「對吧!」
  若是特瑞莎加進來當寵妾,對米娜來說也不是件好事!
  「我必須想想辦法!啊──我也會努力聲援艾芙琳的戀情,放心吧。那個、我一不小心就氣到離題了,對不起。虧艾芙琳還特地利用工作空檔抽時間陪我。」
  太過激動向人倒一堆垃圾讓芙洛琳自覺可恥,她害羞地道歉,艾芙琳則顯露男子氣概,換上溫暖的眼神。
  「不,我的事不重要。知道芙洛琳也會因心上人的行動一下子開心一下子哀愁,太好了。」
  「都、都跟妳說了,他不是『我』的心上人!」
  這點希望她別誤會。
  然而艾芙琳露出成熟的笑容,頻頻點頭。
  「芙洛琳教了我不少東西,在妳那邊的問題解決前,我打算靠自己的力量努力看看。昨天醜態盡出,反倒讓我勇氣倍增。最慘的不過如此,這樣想就無所畏懼了。這次應該會很順利。」
  「是嗎……?真的沒問題?」
  芙洛琳問得小心翼翼,艾芙琳則神情一凜,試圖重振精神,然後微微一笑,極其認真地開口。
  「嗯,沒問題。就算失敗我也不會放棄,要繼續挑戰。」

    ◇  ◇  ◇

  路德維克每次要去辦公室就會通過某條走廊,特瑞莎在那走來走去。
  (國王陛下借我的洋裝,不知何時歸還才好?得問清楚。平民穿的洋裝,對我來說根本是多餘的。)
  昨天一整天下來盡是些不得了的事。
  為了潛入國王的房間夜襲,她先跑去探路,卻被牆壁縫隙夾住,整個人動彈不得,有個作平民打扮的年輕男子碰巧經過這裡,竟然是路德維克陛下本人。
  還在他面前脫到剩內衣,對方邀她穿腿部暴露的衣服,聲稱跟她很搭,當他幫自己穿衣服時,路德維克的寵妾、穿著平民的亞麻色秀髮少女突然出現,那名少女朝路德維克丟出生著歪曲條狀物的派。
  『你偷吃!』
  她還喊出這句話。
  (這個女孩是什麼人?)
  不僅拿派將國王路德維克砸個滿身,還對他怒吼。且路德維克也沒有對她的冒犯行為興師問罪,之後就像一般人那樣拌嘴。
  (芙洛琳……國王陛下這麼叫她吧。)
  沒聽過這個名字。她不是貴族千金?
  (雖然穿得像村姑,但臉蛋生得非常標致。難道說!她也是國王陛下的情婦?)
  是有這個可能。
  畢竟路德維克也希望特瑞莎換上平民女孩穿的衣服,對平民情有獨鍾。所以他也讓自己的情婦芙洛琳換穿平民服飾,或許是這樣。
  那麼,這女孩是否在不久之後也會變成國王陛下的新寵?
  想到這,特瑞莎突然覺得心好痛。
  (國、國王陛下要納幾個愛妾都跟我無關。因為我會當上王妃……)
  即便是這樣,想起路德維克對愛妾米娜大力強調他跟特瑞莎是清白的,她的心又陣陣刺痛。
  (對國王陛下來說,我『可有可無』?就算他看到我穿內衣的樣子,選他中意的洋裝給我穿……)
  在特瑞莎看來這可是天大的事情。
  可能是路德維克打扮成平民青年的關係。之前路德維克在特瑞莎腦中都一身貴氣,戴著皇冠、披著用毛皮滾邊的外袍,現在則變成平易近人的平民青年。
  他以那副姿態朝特瑞莎露出爽朗的笑容。
  想像中的路德維克又讓她心裡小鹿亂撞。
  (這麼說來,曾有童話寫到一名年輕伯爵變裝成平民,試圖接近公主……)
  特瑞莎想起這件事。
  伯爵送公主用美麗歌聲吟唱的小鳥,以及珍貴的玫瑰花,向公主求婚,但高傲的公主嫌贈禮貧乏,拒絕嫁給他。
  伯爵因此變裝成養豬人接近公主,拿了會播送歌聲的盒子吸引公主,要求公主跟他接吻,以換取這個盒子。
  膚淺的公主想要這個玩具盒,就親吻養豬人,父王為此將她訓斥一番,公主跟養豬人都被逐出城。
  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嫁給那個年輕俊美的伯爵大人,當公主為此哀嘆,養豬人對她表明身分。
  但他沒有迎娶公主,而是看不起愚昧的公主,就此離去。
  (艾芙琳曾說我像「養豬伯爵」裡的傲慢公主。)
  雖然起因是特瑞莎先叫艾芙琳火爐騎士。什麼不好舉偏舉被求婚者拋棄的愚蠢公主,火大的特瑞莎出言反駁,兩人這才吵起來。另一位兒時玩伴克蕾朵則靜靜地望著她們兩人,這也是常有的事。
  但她在那時跟艾芙琳出現隔閡,如今長大成人仍未消弭,不時想起總讓特瑞莎心情苦澀。
  (那位公主……之後怎麼了?)
  特瑞莎一臉黯淡。
  這時有個華麗的團體碰巧現身。
  那些千金小姐們穿著極盡奢華的禮服,長長的裙襬搖曳生姿,邊用堪比黃鶯出谷的嗓音聊天,邊朝這走來。
  「特瑞莎小姐,原來您在這啊。」
  「在沙龍裡都沒看到妳,所以我們大家在找妳呢。」
  前些日子這幫人才說特瑞莎小姐就算錯過婚期還是夢想當王妃,依然盛氣凌人,真教人百看不厭,還說她是值得參考的負面教材,幾人嚼舌根被特瑞莎聽見,她們想彌補當時的失誤吧。
  這些人開始妳一言我一語地拍起馬屁。
  「明天要不要在沙龍開音樂盒品評會?前幾天特瑞莎小姐買到貝特倫音樂盒,務必讓我們開開眼界。」
  「名匠貝特倫製作的音樂盒能奏出天籟之音,請您務必讓我聽聽。」
  「拜託您了。據說一年只能製作一台音樂盒,要說哪位大人才配擁有這傳說級音樂盒大師製作的精品,非特瑞莎小姐莫屬。」
  她們似乎知道特瑞莎的興趣是蒐集音樂盒,還想對大家炫耀砸下巨額資金才弄到手的貝特倫音樂盒,才企劃這項活動,想討特瑞莎歡心。
  雖然這又讓她覺得被羞辱,不過,正好可以拿來轉換心情也說不定。
  「這麼說也對……」
  特瑞莎才剛開口。

  「啊,國王陛下。」

  其中一名同行者小聲說道,其他千金小姐也陸續抓起裙襬,彎腰行禮。
  特瑞莎的心隨之悸動,她退到牆邊,讓路給路德維克。

  「嗨,妳們好。」

  當路德維克靠近、用爽朗的笑容打招呼,每位小姐都面露喜色,害羞地展露笑容。
  路德維克身穿綴有金色刺繡的絲織品,飾以高雅的毛皮滾邊,看在特瑞莎眼裡顯得氣度不凡、儀表堂堂,感覺一顆心都要脹破了。
  (國王陛下的尊容明明見過不少次。我卻緊張成這樣。怎麼辦,腳在抖。)
  路德維克就此停下腳步,朝她們開朗地搭話。
  「妳們好像很開心。在聊什麼啊?」
  這下千金小姐們又是一陣心喜。
  「我們計畫召開音樂盒品評會。」
  「將自己珍藏的音樂盒帶來,互相鑑賞。」
  她們進行說明。
  「聽起來好像很開心。」
  路德維克面露微笑,幾位千金臉上也多了笑容。
  這種時候,特瑞莎通常會率先出面回話,現在她拚命掩飾內心的緊張。腳也不停顫抖。
  (我怎麼變得如此膽怯。得問國王陛下洋裝的事才行,啊啊,可是大家都在,不方便問他。)
  她滿心焦躁地望著路德維克,路德維克也朝特瑞莎看過來。
  「!」
  他有對明亮的森綠色瞳眸,與特瑞莎深邃的翠綠雙眸不期而遇,特瑞莎的臉頓時一陣滾燙,像火在燒一樣。
  這時路德維克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痕,彷彿在對她耳語──

  ──要保密喔。

  還用眼神暗示,這下特瑞莎更是全身發燙,趕緊別開目光,啪噠啪噠地搧起羽毛扇子。
  然後臉從羽毛邊緣探出些許,悄悄地偷看對方,路德維克正玩味地看著她,兩人的目光再次對上。
  只見路德維克的神情更加柔和,眼眸溫柔地瞇起。
  看特瑞莎用扇子完全蓋住染得一片通紅的臉,低頭縮著身子,其他千金小姐全都擔憂地搭話,但她都沒聽見。

    ◇  ◇  ◇

  (那算什麼!他們兩人竟然互看!)
  艾芙琳要她先去處理心上人的事(雖然他不是我的心上人),卡特莉娜王妃扮成芙洛琳跑來看看情況,貼在窗上偷看窗戶對面的走廊,還鼓起腮幫子。
  (路迪真是的,眼神那麼甜蜜。他難道不知道用那種煞有其事的表情看人,女孩子會心動嗎?還有特瑞莎,一跟路迪對上眼就紅著臉轉頭,或是在他背後偷看,感覺好可愛。路迪也笑咪咪,一臉「啊啊,好可愛──」的表情。)
  特瑞莎果然是危險人物!
  看來兩人開始對彼此產生好感。不對,特瑞莎已經愛上路德維克了吧?
  然後路德維克對戀愛中的女孩難以招架。看到女孩子很努力,或是她很專情,就無法丟下對方不管。
  (不行啦。雖然特瑞莎現在很害羞,溫順可人,但她當上寵妾會很囂張,肯定會欺負米娜。不能繼續納妾!當著米娜的面,用那麼寵溺的眼神看其他女人,這樣不行!)
  除了為米娜感到憤慨,還參雜一股鬱悶之情,王妃不願承認,火氣越發高漲。
  (對,米娜太文靜無法對特瑞莎展開反擊,就好比昨天,路迪跟脫到剩內衣的特瑞莎兩人獨處,做出引人誤會的舉動,她卻完全沒有責備路迪,路迪整張臉都是奶油,她還用熱毛巾替他殷切的擦臉。擬定對策阻止情敵靠近男友,米娜沒那種能耐。)
  其他千金小姐狀似擔憂地關切,問特瑞莎「您怎麼了?」、「臉好紅是感冒了嗎?」,她則用扇子遮臉並縮起身子,卡特莉娜王妃一雙銳眼射去,那是盯上敵人的眼神。
  (趁路迪還沒說他要納特瑞莎為妾,就讓我代替米娜,將特瑞莎趕跑!)

    ◇  ◇  ◇

  「好,就讓我們集結起來,幫襯特瑞莎小姐吧。」
  禮服的裙襬翩然搖曳,那些可人兒千金小姐開心地結伴離去,艾芙琳目送她們,接著瞇起眼睛。
  (彷彿繁花盛開……)
  我若沒以一介女兒身不自量力立志當騎士,會不會換穿禮服,拿緞帶裝飾頭髮,變成她們其中一人呢?
  艾芙琳的打扮就像男孩子,為了避免頭髮妨礙自己練劍,將它隨便紮在腦後,兒時玩伴特瑞莎對此相當傻眼。

  ──哎呀,妳又打扮成這樣!若妳願意把我的話聽進去,我就特別優待,介紹熟識的設計師給妳。

  「不需要。」,當艾芙琳斬釘截鐵地拒絕,特瑞莎的眉豎得更高。

  ──沒為自己多添點女人味,當心嫁不出去。我可是為了嫁給國王陛下當王妃,每天都很努力呢。

  她當時義憤填膺。
  (特瑞莎說穿了就是花園裡的薔薇吧……)
  雖然沒辦法嫁給國王當王妃,但她如今仍是沙龍裡的焦點人物,嬌豔地怒放。
  (我沒有像特瑞莎那樣,學習如何當個貴婦,也不像沙龍裡的千金小姐,既不可愛又不嬌弱……但我還是趁現在好好努力吧。)
  希望下次不再緊張。
  希望心中這份情意能傳達給國王陛下。
  妄想得到國王陛下的寵幸,這想法未免太膽大妄為,成功的機率微乎其微,可是她要貫徹對芙洛琳說過的話,在大婚之日到來前,就算失敗了,不管要重來幾次,她都會繼續挑戰。
  「若是可以,我希望能永遠看著那個人……」

    ◇  ◇  ◇

  隔天午後。辦公室內,路德維克埋在一座文件山裡。
  (啊──還想說好久沒去了,今天原本想拜訪森林裡的亞恩一家。)
  正想出門卻被艾蒂海德發現,直接被她帶去辦公室,忙著拿印章蓋蓋蓋。
  大批文件都是由艾蒂海德做細部指示寫成的,再經她仔細確認,該由國王用印的部分才發給路德維克。
  這樣艾蒂海德有喘息的空間嗎?
  男裝美人在一旁分派文件,路德維克偷看她端正的側臉。
  「妳偶爾也休息一下如何,艾蒂海德。」
  當他說這句話試探,艾蒂海德的目光仍落在文件上,用冷淡的語氣回話。
  「我會把這堆文件帶去度假地,在這邊看不用耗費多餘的精力。」
  (工作量比我更大的妳不休假,我也不能休啊。)
  當路德維克發出嘆息,房間外傳來一群年輕女孩談笑的聲音。
  是千金小姐們準備要去沙龍報到吧。
  「今天女孩子們好像要開音樂盒品評會。聽說她們要帶自己喜歡的音樂盒過去,邊吃點心邊聊感想。真不錯──感覺很開心。」
  路德維克也想加入,正在羨慕她們,艾蒂海德就用有點辛辣的語氣插話。
  「哦,那是想討特瑞莎小姐歡心吧。」
  「討她歡心?」
  「因為妹妹的婚事已定,所以姊姊註定變成人家挑剩不要的。」
  艾蒂海德說得雲淡風輕。視線依然落在文件上。
  路德維克則停下蓋印章的手,定睛注視艾蒂海德。
  「妳說妹妹,是特瑞莎的親妹?」
  「對。就是十五歲的克莉絲汀娜小姐。跟凡事講究派頭的姊姊相比,外貌與性格都很樸實平凡,不怎麼顯眼,但跟妹妹在一起比較安心吧。聽說婚事也在轉眼間談定。相親對象若是姊姊,妹妹的婚約對象薛爾茲家長男原本打算拒絕。一個是芳齡十五凡事都不愛出風頭的妹妹,一個是十八歲的姊姊,愛拿名門血統炫耀,自大又奢侈,無論是誰都會選擇前者吧。」
  用不著說成這樣吧……
  雖說艾蒂海德一臉淡漠口吐辛辣言詞是常有的事,但路德維克開始同情特瑞莎小姐。
  十八歲這個年齡以年輕女孩的適婚期來說是滿微妙,若是貴族或王族,甚至有人十四、五歲就出嫁。在這樣的氛圍下,年紀來到十八歲卻沒定下任何婚約的特瑞莎可以說是嫁不出去沒錯。
  (雖然她浮華又自大,卻會臉紅慌亂,還努力掩飾……感覺很可愛……)
  想起她淚溼著眼抱住被拆成片片的禮服,拚命虛張聲勢,還有在走廊上遇到的時候,她的臉隔著扇子露出一點點,並泛起紅暈,胸口便有點難受。
  「特瑞莎原本預計要嫁給我,這件事是真的?」
  當路德維克問完,艾蒂海德便詫異地看向他。
  灰色眼眸緊盯著他,像在觀察路德維克的心思,用冷靜的語氣應答。
  「她是路德維克陛下的──應該這麼說,是『國王』的新娘候補。」
  「國王……?」
  「因為福爾曼家為三大公爵之一。若是生下女兒,父母會希望她有朝一日嫁給國王吧。凱因陛下膝下有三名王子,想必他們計畫讓女兒嫁給其中一位。因此特瑞莎小姐本人八成也接受相應的教育。告訴她『妳將來會成為這個國家的王妃,不能隨意接近其他男人,要將外貌打點得更美,有教養,言行舉止常保威嚴。』」
  她說自從生在公爵家,特瑞莎的人生就定案了。
  在艾蒂海德前來迎接之前,路德維克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是國王的兒子,還在義父的服飾店悠哉地服務客人。
  「事實上,她跟三男米特利亞斯殿下只差一步就能談定婚事。若米特利亞斯殿下對男性的愛沒有勝過女性,且未主張『要我娶女人當王妃,會起蕁麻疹。若是需要繼承人,我將領養心儀的男子。』,那她將在米特利亞斯殿下即位的同時嫁給他,當上王妃一個月後,米特利亞斯殿下死去,她則會變成十八歲的寡婦。」
  路德維克曾聽聞性好男色的米特利亞斯先王以為艾蒂海德是美男子,便主動追求,發現她是女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這樣聽起來,幸好特瑞莎沒跟米特利亞斯國王結婚。」
  這話一說完──
  「天曉得。與其被人說成十八歲還嫁不出去的老小姐,曾嫁過人冠上『前王妃』稱號,或許更能滿足她的自尊心。」
  艾蒂海德再次給出辛辣回應。
  「總之當不成王妃,等同宣告她的人生完蛋。今後她要不就待在老家公爵宅邸裡,當嫁不出去的活典範,人們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就此度過餘生,或者嫁給孤家寡人的年邁貴族當續弦。」

    ◇  ◇  ◇

  「來,接下來有請特瑞莎小姐展示音樂盒。」
  「竟然能親眼拜見貝特倫的作品,我從剛才就緊張得心兒怦怦跳呢。」
  冬天的清澈陽光穿過窗櫺照亮沙龍,年輕閨秀們將自豪的音樂盒帶來,召開品評會。
  桌子上鋪了白色桌布,擺了數台剛才展示的音樂盒,每台音樂盒表面都飾有花、鳥或天使雕刻,還鑲上寶石,皆為作工精細的昂貴品項。
  然而今日主角是已逝世界級名匠貝特倫製作的音樂盒,為特瑞莎所有、據說全世界僅存十幾台,特瑞莎跟那幫馬屁精小姐都心知肚明。
  (她們是顧慮我這個嫁不出去的女人,才舉辦這場品評會吧……)
  特瑞莎心中一陣空虛。
  當她打開盒子,將音樂盒取出,眾人全都異口同聲發出驚嘆。
  它煥發耀眼光芒,表面有鑽石、紅寶石、翡翠和藍寶石花朵點綴,再用黃金滾邊。
  黃金滾邊也雕了細緻的常春藤紋,映著從窗戶射進的光。
  「哎呀,不愧是貝特倫。」
  「對,好漂亮。」
  「看看這金雕多細緻。還有那優美的線條。」
  「大手筆用了那麼多寶石。閃到我都睜不開眼了。」
  「若不是福爾曼公爵家,沒辦法買到這樣的高級品吧。」
  「多謝特瑞莎小姐。」
  讚揚音樂盒、誇特瑞莎的聲音此起彼落。
  若是平常的特瑞莎,肯定會樂在其中,自以為是地賣弄貝特倫音樂盒的相關知識,大肆炫耀一番、樂此不疲吧。
  可是今天卻覺得心裡空蕩蕩。
  昨天在走廊上遇到路德維克,當他們對上眼,路德維克朝她微笑,讓她整個人都沉浸在甜蜜之中,一切都變得如此耀眼,跟那種感覺相比,現在只覺得空虛。
  (當初得到貝特倫的音樂盒,我明明那麼開心……)
  現在看到鑲滿寶石的盒蓋、金色滾邊,她卻覺得心好冷,沒有半點雀躍之情。
  特瑞莎的興趣是蒐集音樂盒,越難弄到手的音樂盒越想要,不管多貴都無所謂。反倒是價格越昂貴,得到的時候越滿足,至今不知道砸了多少金錢。
  即便如此,到手之後向人炫過一輪,她便對那個音樂盒失去興致,又想買新的音樂盒。
  在特瑞莎的房間裡,一整年下來沒開過半次的音樂盒堆積如山。
  至於動不動就跟她吵架的艾芙琳,看著熱衷蒐集音樂盒的特瑞莎,面有難色──

  ──妳又買音樂盒了?前陣子不是才從國外購入金光閃閃的音樂盒嗎?還滔滔不絕說個沒完,向我炫耀這個東西有多特別,妳之前不是很中意它?

  對方的語氣就像在說「真搞不懂妳」。
  特瑞莎也不遑多讓,艾芙琳跟美容、藝術品鑑賞徹底無緣,從早到晚忙著練劍,這種生活才讓她一頭霧水,所以她們在這方面彼此彼此。

  ──妳就是這點糟糕。

  艾芙琳傻眼到不行。
  (艾芙琳跟美麗的東西無緣,和享樂搆不上邊,當時我覺得她好可悲……)
  不過,真的是艾芙琳可憐嗎?
  為了國家、為了國王陛下,艾芙琳自願效命。她可以毫不猶豫的斷言「這就是艾芙琳的生存意義」。
  特瑞莎靠家中財力撐腰,成天做些奢華享樂,其實她才空虛。

  ──我若是火爐騎士,妳就是「養豬伯爵」裡的傲慢公主。

  特瑞莎又想起小時候艾芙琳對她說過的話。
  火爐騎士拯救國家,跟公主殿下結婚,「養豬伯爵」的公主卻被趕出城,連伯爵都不要她……
  換上平民服飾的路德維克,他可曾偷偷跑到鎮上?體內流著一半的庶民血統,對於特瑞莎她們如此的玩樂方式,他是怎麼想的?
  昨天他面露微笑,嘴裡說著「好像很開心」,也許心裡暗道這群人聚在一起做些無益的事。
  認為貴族千金趾高氣昂又愚蠢。
  就如養豬伯爵那樣,對拒絕求婚的公主還以顏色。
  (或許在他看來,我也是愛慕虛榮的笨女人……)
  生為在王國內具有代表性的名門長女,至今特瑞莎都引以為傲。
  那為何事到如今,她覺得這不再是優點?
  因為路德維克出身平民之家?
  因為路德維克納的寵妾曾是一名女僕?
  他跟養豬伯爵一樣,換上一般老百姓穿的衣服,也如伯爵那般,希望他的伴侶富內在美又聰慧,勝過高貴的身分。
  (那麼,我不就……)
  沙龍裡滿是笑聲與光彩,鑲了寶石的高價音樂盒奏出瑰麗音色,充斥每個角落。
  「要說今天哪個最棒,果然非特瑞莎小姐的音樂盒莫屬。」
  「是啊,我想沒有比它更棒的音樂盒了。」
  馬屁精小姐們如是說,特瑞莎聽的時候努力擠出假笑,這時──

  「Shell deeno(打擾了)。」

  宛如冰塊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冰冷美麗的話語在沙龍中流淌。
  門扉一左一右地敞開,身穿富光澤的白色禮服,一名有著紫眸金髮的絕世美女就站在門前方。
  僅能於北方大帝國捕獲的銀狐毛皮毫不吝嗇地捲在手腕及領口上,胸前別著形如雪結晶的昂貴鑽石胸針。金髮的璀璨光芒不輸那顆鑽石,體型窈窕纖細,又像統治妖精王國的女王,從頭到腳散發一股威嚴。
  她是安德拉帝國神聖皇帝的女兒,擁有全大陸最高貴血統的女子。嫁到偏僻小國,嫁給流有一半庶民血液的國王當王妃,這號人物就站在特瑞莎與那群馬屁精小姐面前,目光冷峻。

  (卡特莉娜王妃!)

  受制於那股懾人威嚴,特瑞莎一行人無法動彈,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來自北方的王妃則操著世上最美最高雅的語言、帝國人民引以為豪的安德拉語開口宣告。
  「Tristier delma fea aruma orgoalia(也讓妳們看看我的音樂盒吧)?」

    ◇  ◇  ◇

  「福爾曼公爵家不是三大公爵之首嗎?當不上王妃卻被妳講得像往後人生都完蛋似的。」
  聽完艾蒂海德的話,路德維克神情不悅地反駁。
  如此華美的千金小姐,最後卻會嫁不出去當老姑婆,或是嫁給年紀相差懸殊的貴族當續弦,未免過於悲慘。
  然而艾蒂海德用那對灰眸目不轉睛地望著路德維克。

  「因為她是名門閨秀。」

  她如此應答。
  今天艾蒂海德比平常更多話,雖然只有一點點,但似乎參雜些許個人情感在裡頭。
  莫非艾蒂海德討厭特瑞莎?
  不,也許背後有更複雜的原因,但目前仍無法一探究竟。此時艾蒂海德淡淡地續言。
  「考量公爵家的家世背景,雖是遲遲未能出閣的閨秀,卻不能隨便把她嫁掉。出身越是高貴的人,越容易受到限制。這點國王陛下應該也有切身體悟才對。」
  正如她所說,路德維克一當上國王,就被迫迎娶來自北方大帝國的新娘,個人意思擺一邊。
  理由在於路德維克流有一半庶民之血,需要一個妻子替他帶來強大後盾,並生下擁有高貴血統的繼承人。
  「再加上特瑞莎小姐的個性教人不敢恭維。不會像瓦爾達公爵家的克蕾朵小姐,既溫順又能低姿態因應時勢改變立場。」
  路德維克很想否決艾蒂海德的話。
  雖然不能跟路德維克結婚,但特瑞莎應該不至於只剩這幾條路可走。未來可能會遇到因兩情相悅而攜手終生的對象,或是靠公爵家的財力撐腰,過上優雅的單身生活,看在庶民眼中依然令人稱羨。
  明明是這樣,他卻無法徹底否決艾蒂海德的話,心裡很不是滋味。
  看路德維克擺臭臉不發一語,艾蒂海德用公事公辦的口吻接話。
  「總而言之,對手是安德拉公主,她就無法如願以償。」

    ◇  ◇  ◇

  (在這扇門的後面,國王陛下是不是忙著處理政務呢?)
  艾芙琳來到辦公室前方,等待路德維克出來。
  差不多該回去值勤了。
  (不能丟下騎士任務不管……沒辦法。之後再問吧……)
  想到這,她正想打消念頭走人。
  此時一名高雅女子身穿有毛皮滾邊的禮服,從艾芙琳身旁擦身而過。
  (卡特莉娜王妃?)
  詫異的艾芙琳心想她八成要去見國王陛下,不料王妃從辦公室前方走過,進到位在後方用來讓貴婦聚會的房間。
  (王妃她……要去參加沙龍?)

    ◇  ◇  ◇

  (卡特莉娜王妃怎麼突然現身!)
  特瑞莎跟那群馬屁精小姐都因貴客與會紛紛繃緊神經。

  話說城裡的沙龍,身分夠顯赫的女性都能自由參加。在裡頭會因家世高低自然而然形成一些小圈圈,還會決定誰是沙龍的女王。
  數年來,女王一直都是特瑞莎。
  照理說卡特莉娜王妃嫁來這邊,沙龍女王的寶座也要拱手讓人,但王妃身為大國公主,看不起境內都是森林的偏僻小國羅德西亞,完全不去社交圈露臉,平常不是關在房間裡,就是去溫室陪伴從母國帶來的寵物猴。
  所以特瑞莎才保住沙龍女王的位子,認為卡特莉娜王妃今後也不會造訪沙龍。甚至暗自想著「既然那麼討厭羅德西亞,早點回母國不就得了」。
  卡特莉娜王妃對身為夫君的國王一向冷淡,態度相當露骨,家臣跟侍女都討厭她,特瑞莎跟各家小姐也對她很反感。
  因此至今為止不曾有人提議「我們邀王妃來沙龍吧」。或許一方面是顧慮特瑞莎也說不定。
  然而事到如今,竟然是王妃自己跑來!
  卡特莉娜王妃頂著森冷的表情站在入口處。
  王妃過分美麗,渾身上下散發高貴氣息,大家又驚又懼,連聲音都出不了。
  一方面是怕隨便用安德拉語搭話,要是弄錯單字,或是被她笑發音太爛就慘了。
  沒把排拒的氛圍當一回事,北方大帝國公主用冰冷美豔的目光看向特瑞莎等人。
  其中一人被這種緊張感逼到喘不過氣,終於──
  「Ru、ruwalze erueno(這、這是我們的榮幸)。Elum dell salarchey(請往這邊走)。」
  她用生澀的安德拉語替卡特莉娜王妃領位。這位小姐滿臉通紅外加說話結結巴巴,特瑞莎等人並沒有嘲笑她。
  大家肯定都覺得胃好像在抽痛。
  此時卡特莉娜王妃口裡吐出流暢的話語。

  「Noah dezerb(這就免了)。」

  因為是教育的一環,所以特瑞莎跟其他千金小姐都學過安德拉語,但在羅德西亞城內能說一口流利安德拉語的就只有侍從長艾蒂海德,沒有教授正確安德拉語的人才,她們只懂簡單的單字和會話。
  但她們還是聽出王妃拒絕坐上人家為她準備的位子。

  「Resale milla delma fea alma orgoalia(那不重要,來看我的音樂盒吧)。」

  王妃的臉仍固若冰雕,富光澤的禮服裙襬輕搖,套著金鞋的小腳優雅地步向桌子,手上拿著小巧的天鵝絨外盒,纖指將盒上的緞帶靜靜地拆開。
  金色緞帶落到白色桌面上,跟王妃那對美眸同樣高雅的紫色盒蓋隨之掀起。
  塗上嫩綠色染料的木製音樂盒從中現身。
  特瑞莎等人皆屏息注視,好奇北方大帝國公主的音樂盒有多奢華,是怎樣的稀世珍寶,看到不起眼的木製音樂盒都一陣錯愕。

  是稀鬆平常的樸素音樂盒。

  沒有寶石和雕刻裝飾,就像鎮上雜貨店賣的東西。

  她只能拿出這麼寒酸的音樂盒,安德拉帝國可能沒那麼富裕。

  特瑞莎小姐的貝特倫音樂盒可是遠勝千百倍呢。

  千金小姐們紛紛露出困惑又安心的表情。
  特瑞莎也不例外。
  (品評會是用來展示昂貴音樂盒的聚會,莫非卡特莉娜王妃不知道?)
  她心想。
  所以才單純憑個人喜好帶中意的音樂盒過來。
  拿那種音樂盒過來這裡,只會貽笑大方。
  (也就是說,卡特莉娜王妃不食人間煙火的程度比我更甚。)
  只因她是神聖皇帝的公主就過分緊張,也許實際上並非特瑞莎的對手。

  殊不知──

  當卡特莉娜王妃用通透白皙的手打開音樂盒蓋子,房內氣氛又為之一變。
  一隻作工精巧的夜鶯自嫩綠色音樂盒現身。
  精緻程度有如可愛的小鳥突然飛至綠色森林,現在正要展翅高飛。
  這隻夜鶯開始唱歌。
  那聽來舒暢的可人旋律自可愛鳥喙流淌而出。
  啾啾啾……鳥兒輕啼、歌唱,再度輕啼……有時像在鞠躬般低頭。
  這些動作可愛得難以言喻,奏出的旋律也清新美妙,讓人想到清爽的森林早晨。
  卡特莉娜王妃則用不輸夜鶯歌聲的美妙嗓音宣告。

  「Fea Alexandre deeze rale(這是亞歷山大的最新創作)。」

  聽到亞歷山大這個名字,特瑞莎等人又是一陣吃驚。
  他是人稱音樂盒之神的當代名匠。
  據說將工房設在神殿裡,一切作業都由他一人進行,只為他喜歡的客人打造音樂盒。
  由他製作的音樂盒乍看之下很樸素、以木頭製成,但是一打開蓋子,裡頭的小鳥就彷彿有生命一般,奏出天籟之聲。
  「是那位音樂盒之神的最新作?」
  「怪不得如此震撼人心。」
  「聽音樂盒聽到這麼感動,這還是第一次。」
  各家千金興奮地談論。

  「Rurooca melcy fabea roze(只看重華麗外表是不對的),faroochey seria drollte(內在美才能讓人或物由內而外煥發光采)──Ketty alexandre viia(亞歷山大曾經這麼說過)。」

  特瑞莎的臉都綠了。
  雖然很零碎,但她還是聽出卡特莉娜王妃的話中含意。
  只著重華麗外表是不對的。
  這不是在嘲弄特瑞莎的音樂盒嗎?
  其他小姐們不疑有他地表態贊同。
  「正是如此!」
  「比起華而不實的高價音樂盒,這隻夜鶯的歌聲好聽幾十倍。」
  「是啊,連寶石跟黃金都相形失色呢。」
  一個勁地吹捧後,她們似乎發現自己失言。
  尷尬至極地看向特瑞莎。
  眼裡充滿歉意和同情,進一步刺傷特瑞莎的心。
  (為什麼露出那種表情?大家都用困惑的眼神看我?覺得我是個可悲的女人?)
  只有外表妝點得漂漂亮亮,卻是空心大草包,還嫁不出去。
  夠了!別看我!
  特瑞莎挪動顫抖的雙腿步向桌子,抓起放在卡特莉娜王妃的音樂盒旁、由她帶來並用寶石亂七八糟妝點一通的音樂盒。
  「真、真是的。拿亞歷山大的音樂盒跟貝特倫音樂盒相比有失妥當。它們根本是不同類型的東西。」
  她假裝自己並不在意卡特莉娜王妃的話、同伴的失言,表情異常僵硬,連像樣的笑容都擠不出來,拿著音樂盒的手跟腳一樣,都在發抖。
  「這台音樂盒怕會汙了您的眼,先把它撤下。」
  福爾曼公爵家的千金竟把話說得如此卑微。
  硬逼自己展露笑容。
  苟延殘喘地說出那句話。
  屈辱感幾乎要讓她窒息!可是她必須笑。假裝那沒什麼。
  正要將音樂盒收回盒子的瞬間,她失手將音樂盒弄掉。
  撞到桌角的音樂盒蓋子彈飛出去,喀鏘!一聲掉到桌子上。本體撞擊地面,碎片散落一地。
  「呀!貝特倫音樂盒壞了!」
  千金小姐們發出慘叫。
  特瑞莎茫然地望著掉在地上的碎片。
  竟然壞得這麼乾脆、這麼突然。
  她過於震驚,待在那動彈不得,這時卡特莉娜王妃的禮服裙襬輕輕晃了一下。
  纖纖玉手朝桌子伸去,拿起多了醜陋裂痕的音樂盒蓋,觀察蓋子內側。
  眉毛連動都沒動,神情極其高雅、冷然。那對清冷紫眸盯著毀損的音樂盒蓋瞧。
  見卡特莉娜王妃採取謎樣行動,原本嘈雜的房間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一片寂靜中,王妃開口了。
  之前只用安德拉語說話,現在卻換成特瑞莎等人在講的達路語。還講得字正腔圓。

  「這是贗品。」

  這句話,特瑞莎一時間沒會意過來。
  贗品?
  剛才那也是安德拉語?不……是達路語才對。
  「如果是貝特倫的作品,會在盒蓋背面刻上菱印。我在安德拉的宮殿時常看到貝特倫音樂盒,那些都有菱印。妳的音樂盒也有蓋印,但只刻一半。表示它是貝特倫徒弟製作的贗品。」

  沙龍裡異常安靜,窗台雖有明亮的光芒灑落,空氣卻很冰冷。

  「即便是贗品,若由貝特倫徒弟親製,依然有相當的價值。前提是明知其為贗品依然買下它。不過,還是比不上『真貨』。」

  王妃說的明明是達路語,在特瑞莎聽來卻像遙遠的異國語言。若現實情況真如她所說,那該有多好。
  這樣一來,她就不會聽出弦外之音。
  自始至終那清冷的美貌都未曾變調,話一說完,卡特莉娜王妃優雅地抱起裝有亞歷山大音樂盒的天鵝絨外盒。

  「Mea exta(先失陪了)。」

  用最為優雅美麗的安德拉語說完,王妃轉過身用美背對著大家,就此離開房間。
  將特瑞莎的自尊擊個粉碎──
  「我、我的頭有點痛。」
  她勉強擠出聲音。
  同行的千金們出於不忍開口關切,或被她們用同情的目光看,這些特瑞莎都無法忍受。
  還不如咬舌自盡!
  所以趁大家什麼都還沒說,特瑞莎就先逃離現場。跑著跑著,淚水不禁湧現,就算她死命保住所剩不多的自尊,仍無法止住淚水。

    ◇  ◇  ◇

  卡特莉娜王妃闖進沙龍,指稱福爾曼家特瑞莎小姐引以為傲的音樂盒是贗品,讓對方顏面盡失,特瑞莎小姐離去讓聚會中斷,這件事就在城裡如旋風般傳開。
  「聽說公主殿下展示從帝國帶來的超稀有音樂盒,找特瑞莎小姐的麻煩,話說得很難聽呢。」
  「好像還用達路語指出特瑞莎小姐的音樂盒是假貨。」
  「咦──!王妃不是只會說安德拉語嗎?」
  「這就是公主殿下可惡的地方。若她願意也能講出完美的達路語,平常卻只用高雅的安德拉語交談──她不想講鄉下小國在用的粗俗語言吧。」
  「可是為了對外昭告特瑞莎小姐的音樂盒是假貨,刻意用達路語講。真壞心──」
  「聽說卡特莉娜王妃前腳剛走,特瑞莎小姐就哭著跑出房間呢。」
  「那個老是搧扇子高聲大笑的好勝小姐特瑞莎嗎!那真是太慘了!王妃好可怕──!」
  「特瑞莎小姐是沙龍的焦點人物,王妃可能也嫌她礙眼吧。想突顯自己才是這個國家的女王。」
  「對啊,國王陛下納了寵妃,王妃的分量就沒那麼重,所以她很生氣。」
  「那特瑞莎小姐不就掃到颱風尾嗎?原本就無緣嫁給國王又沒人要,立場已經很微妙了,還被公主殿下修理,真可憐。」
  城裡各處都在傳卡特莉娜王妃有多惡劣,特瑞莎輸得一敗塗地,這話路德維克在走廊上也聽見了,內心錯愕不已。
  (王妃,妳這是在做什麼!)
  他趕緊跑去找卡特莉娜王妃。
  太陽快下山了,庭院開始染成朱紅色。現在這個時段,王妃會扮成芙洛琳在城內亂跑嗎?還是去溫室陪奇奇?
  (先去庭院看看吧!)

    ◇  ◇  ◇

  「妳說什麼?特瑞莎被修理?」
  這時艾芙琳也聽說沙龍發生的事,正發出驚呼。
  「剛才那些話是真的?克蕾朵。」
  她剛結束騎士團的訓練,另一位兒時玩伴跟她說特瑞莎遇上麻煩,此人就是瓦爾達公爵千金克蕾朵。
  淺色金髮配上嫩綠色雙眸,給人賢慧的印象,文靜的她不會故意找人聊八卦。由此可見特瑞莎真的碰上這些事情。
  「是的。雖然我不在現場,但其他女孩也很擔心特瑞莎。她們說從沒看過這麼慌亂、渾身發抖的特瑞莎。」
  克蕾朵優雅地皺眉。
  「是喔……」
  卡特莉娜王妃帶著冰冷的氣息進入沙龍,這模樣在艾芙琳腦中浮現。
  由於她還得回到工作崗位上,雖然在意路過的王妃,但偶遇之後還是立刻離開現場,沒想到房間裡發生過這種事情。
  「可是,卡特莉娜王妃為什麼要找特瑞沙麻煩?特瑞莎在理想嬌妻選拔賽上排行第七,還有其他名次更前面的女孩才對。」
  「這個嘛……或許是特瑞莎平常太高調吧……我也不知道王妃在想什麼。不過,特瑞莎惹王妃不高興,當眾遭受羞辱是事實。對特瑞莎來說,當國內最高貴的女子比什麼都重要,她想要有相應的表現,總是很努力,甚至做得太過火,比她高貴的王妃卻在眾人面前修理特瑞莎,想必她很難受吧。」
  特瑞莎確實很高調,傲慢又愛出風頭。
  「我才配當這個國家的王妃」──若是被王妃看到她公然放話,肯定會很火大,連艾芙琳都不敢苟同。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為特瑞莎被教育成這樣。
  要她當這個國家的王妃。必須變成國內最高貴的女子。
  (特瑞莎從以前到現在都很單純,不像克蕾朵那麼客觀,也不夠聰明。)
  真的──盡做些她這個旁人看了都不免反感、會想出言規勸的事。
  「唔,我去找特瑞莎。」

    ◇  ◇  ◇

  (怎麼辦……我可能做得太過火了。)
  另一位話題人物卡特莉娜王妃扮成芙洛琳,為了找特瑞莎在城裡徘徊。
  聽到的盡是安德拉公主有多麼冷酷無情,特瑞莎小姐嫁不出去就算了還遭王妃惡整,大概無法重新振作起來。
  雖然有關她的負面評價,事到如今在意也於事無補,但特瑞莎的事卻彷彿當面受人指責,令她心痛又後悔。
  (我原本並沒有打算做到那種地步。)
  當她耳聞特瑞莎要展示貝特倫音樂盒,王妃就跑去秀更棒的音樂盒,對她冷嘲熱諷。
  照理說這樣就夠了。
  知道路德維克國王娶了個性扭曲的恐怖老婆,想當寵妾將遭人凌虐,特瑞莎也會知難而退吧。
  沒想到看似膽大妄為的特瑞莎比預料中更加慌亂,自己弄掉音樂盒將它摔壞,王妃發現那是贗品,一不小心就出狠招封殺她。
  (竟然用達路語惡狠狠的指正,大家說得對,我是沒有半點同情心的邪惡女王。)
  離開沙龍後,她偷偷躲在暗處看情況,看到特瑞莎哭著跑出房間。
  看見這一幕,罪惡感幾乎要將她撕裂,當她去溫室對奇奇低語「我太壞心」,還有回房後這段時間,特瑞莎哭泣的臉都停在腦中揮之不去。
  這讓她難以承受,便戴上亞麻色假髮、換穿平民服飾,出去找特瑞莎。
  白色小猴奇奇從溫室一路跟過來,自卡特莉娜王妃的肩頭探身,用那張小臉擔憂地磨蹭卡特莉娜王妃的臉頰。
  我的表情肯定很難堪。
  她小聲地開口。
  「Srale(對不起)。」

    ◇  ◇  ◇

  路德維克跑到庭院找卡特莉娜王妃,卻發現躲在草叢後吸鼻子的特瑞莎。
  太陽正要下山,庭院裡寒氣逼人,絲絲冷意滲進肌膚,吐出的氣息也變得又白又濁,她用斗篷將自己從頭蓋到腳,嗚嗚嗚地輕聲啜泣。
  淚水自翠綠色雙眸滾落,有時會用一隻手大力擦擦眼,但之後淚水又接著湧現。
  (她一直在這獨自哭泣嗎……)
  那個看似高傲的小姐竟然淪落至此。
  路德維克的心一陣抽痛。

  ──聽說卡特莉娜王妃前腳剛走,特瑞莎小姐就哭著跑出房間呢。

  ──原本就無緣嫁給國王又沒人要,立場已經很微妙了,還被公主殿下修理,真可憐。

  卡特莉娜王妃之所以當著大家的面羞辱特瑞莎,肯定懷疑她與路德維克有染,才出面牽制。
  (是我害的。都怪我沒跟王妃好好解釋。)
  之前卡特莉娜王妃氣路德維克搞外遇,路德維克也下意識跟她嘔氣。
  反正王妃不想當我的妻子,又不願替我生孩子,被誤會就算了。
  (所以才害特瑞莎被人狠狠欺負……還像這樣一個人獨自哭泣……)
  心中泛起痛楚,覺得自己對不起特瑞莎,再加上哭泣的她很可憐──在夕陽餘暉中,路德維克輕輕地走向她。

  「待在這種地方會感冒喔,特瑞莎。」

  心痛的他朝特瑞莎搭話,斗篷之下的特瑞莎晃了晃肩膀,用淚溼的眼仰望路德維克。
  發現叫她的人是路德維克,她又輕輕地動了幾下,似乎不想被人看見哭泣的臉,兩手一起將斗篷拉低,身體縮得更厲害。
  勉強露在外面的脣陣陣發顫,努力故作堅強的她開口道。
  「我、我在看夕陽。我很耐寒不會有事的。別打擾我好嗎?」
  說話的語氣雖然不善,語尾卻跟脣瓣一樣,正瑟瑟發抖,藏也藏不住。
  不只這樣,用斗篷遮住的肩膀一帶亦微微發顫……
  「真、真的……不勞您費心,只是些小事。」
  她肯定在說王妃的事吧。
  路德維克的心再次抽痛。
  怎麼會是小事。
  現在特瑞莎不就躲在草叢後面,獨自一人哭泣嗎?
  真想說些話安慰特瑞莎。但他只覺得越發焦急,實際從路德維克口中道出的,是一句道歉。
  「抱歉。」
  「為什麼道歉?」
  「這是因為……」
  王妃之所以會欺負妳,是因為她誤會我倆的關係,這話實在說不出口。
  所以路德維克答得很含糊。
  「王妃做的事,我也有責任。」
  「沒有。」
  「可是──」
  在包得圓圓的斗篷下,再次傳出啜泣聲,還有吸鼻子的聲音。
  特瑞莎似乎動手拉扯,被斗篷包住的身體又變得更小,那副身軀脆弱地顫抖。
  「我不知道那是贗品音樂盒,還把它買下,再拿來炫耀,這都是事實。」
  「這……」
  「比起這個用寶石裝飾的音樂盒,卡特莉娜王妃展示的木製音樂盒確實更能感動大家。」
  「這有什麼好比的。只要自己覺得好,它就是真正的好東西啊。」
  「對,確實是這樣……卡特莉娜王妃也那麼說。光看美麗的外表是不對的。內在美才能讓人或物由內而外煥發光采……對我而言只有亮麗外表跟昂貴價位才能體現其價值,這話之於我相當中肯。」
  這有何不可。外表美麗的東西還是有其價值,不輸擁有內在美的事物。
  畢竟我最愛用漂亮的蕾絲跟荷葉邊替女孩子增色。
  可愛、美麗、高貴,用不著對它們引以為恥。
  但如今就算路德維克這麼說,特瑞莎也聽不進去吧。
  因為特瑞莎傷得那麼深,已喪失自信。
  「所、所以……國王陛下不須負任何責任。」
  她又發出一聲脆弱的嗚咽。
  「只是證明一件事,就是我跟『養豬伯爵』裡登場的愚蠢公主一樣。」
  特瑞莎哀傷地低喃。
  (「養豬伯爵」……是童話?劇情是什麼來著?)
  她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童話?路德維克想不透。
  不過,光是聽見特瑞莎帶淚的說話聲,他就覺得心頭難受,再也忍不住。
  路德維克就是無法袖手旁觀!
  「特瑞莎,我們進屋吧。」
  他隔著斗篷布料抓住特瑞莎的手,想拉她起來,特瑞莎卻害怕地抖了一下。
  「請你別管我。」
  她試圖甩開路德維克的手,開始掙扎。
  斗篷自特瑞莎頭頂滑落,哭泣的臉龐攤在路德維克面前。
  跟倨傲高笑很相襯的華麗面容都哭醜了,一頭紅髮散亂不堪,捲髮也塌了一半。
  「別、別看我,請你到旁邊去。」
  她揮揮被路德維克抓住的手,試圖用另一隻手遮臉。特瑞莎的手好冰冷,隔著斗篷依然感受得到。
  「快放手!連養豬伯爵都對公主的愚蠢心死,拋下她不管。」
  「我以前是服飾店的店員,但沒養過豬!」
  由於特瑞莎太過固執,就算用逼的,還是把她帶到溫暖的地方比較好,所以路德維克硬拉特瑞莎的手。
  「呀!」
  特瑞莎發出細小的悲鳴。
  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倒向路德維克。
  路德維克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糟了,他拉太用力!
  焦急的他試著撐住對方,但特瑞莎倒向這邊的力道太強,來不及在第一時間撐住,特瑞莎的身體整個壓上來,路德維克面朝上倒向草坪。
  特瑞莎再次慘叫。
  路德維克心想「不能讓特瑞莎受傷」,他伸手環上特瑞莎的背抱住對方,讓她跌到自己身上。
  特瑞莎那頭紅色捲髮落在路德維克的臉頰跟咽喉上,冰冷的軀體疊到路德維克身上。
  路德維克專心抱住那纖細腰桿和單薄的背。
  下一秒,一個柔軟物體撫上路德維克的脣,睜大眼一臉吃驚的特瑞莎占據視野。
  (咦……該不會……)
  這個狠狠壓住路德維克的脣、與之緊密貼合的東西是……

  (我跟特瑞莎接吻了?)

  特瑞莎依然圓睜著眼,渾身僵硬。
  (唔哇────)
  這下糟了!
  糟糕透頂!
  雖然對路德維克而言已數不清是第幾次接吻,但對曾是國王新娘人選的特瑞莎來說,這恐怕是她的初吻──
  路德維克正想起身,當下又發生別的意外事件。

  「特、特瑞莎!國王陛下!」

  太陽下山後,庭院裡一片幽暗,騎士艾芙琳出現在那。
  她看著在草坪上嘴對嘴摟成一團的路德維克跟特瑞莎。
  這樣還沒完。

  「路迪!你在做什麼!」

  卡特莉娜王妃扮成芙洛琳,猴子奇奇待在她的肩膀上,雙手緊握成拳放在嘴邊。
  特瑞莎剛起身,路德維克就跟著跳起來。
  兩人在草坪上並排而坐。
  「這、這是意外──」
  他慌慌張張地解釋。
  對,是意外!這是意外!
  艾芙琳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
  「特、特特特瑞莎跟國王陛下是一對?怎麼這樣──那我該怎麼辦。」
  她六神無主。
  撞見國王偷情似乎帶來莫大的衝擊,艾芙琳哭喪著臉。
  這時,僵在路德維克身旁的特瑞莎突然如大夢初醒般,抬頭仰望艾芙琳。
  「艾芙琳,原來妳……」
  卡特莉娜王妃則雙肩發顫。
  跟他之前幫特瑞莎穿衣服的模式一樣。
  不,比那時更糟。
  當時是王妃擅自解釋,這次雖然是意外,兩人卻當真親在一塊兒。
  大概被王妃的怒意感染,待在肩上的奇奇也露出狠樣,覆滿白毛的小小身軀向前傾,「唔──唔──」地低吼。
  路德維克知道自己有危險。
  「總之,我們去裡面再談吧。特瑞莎、艾芙琳、芙洛琳。」
  正想邀她們入內,卡特莉娜王妃就沉著聲開口。
  「果然沒錯……你搞外遇吧。」
  路德維克的背跟脖子瞬間起雞皮疙瘩。
  只見卡特莉娜王妃伸手抓住奇奇。
  奇奇則暨起尾巴,露出一口利牙。
  「唔哇──芙洛琳,這樣不好!」
  才要制止對方,卡特莉娜王妃就拿奇奇代替鰻魚奶油派,朝路德維克的臉扔去。不能讓特瑞莎陪葬,所以他將特瑞莎推開。
  而奇奇撲到路德維克臉上,用爪子狂抓。路德維克則發出驚天動地的哀號。
  直到衛兵趕來,五人合力拉開奇奇將牠捉住,這陣騷動才平息下來。
  當時的卡特莉娜王妃不知去向,艾芙琳跟衛兵一起奮鬥,試著抓住奇奇,至於特瑞莎──

  「原來……原來是這樣……艾芙琳。妳……也對國王陛下……」

  她用力握住斗篷的下襬,眼裡透著憂傷,望著與自己從小相識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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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向您引薦這位小姐

  「好痛!」
  「對、對不起……路迪。」
  「不,沒關係,只是有點刺刺的。」
  路德維克臉上滿是抓傷,待在國王專用的房間裡,由米娜為他治療。
  她用鑷子夾住沾了藥的棉塊,輕輕地觸碰傷口,並擔憂地垂下眉毛。
  「真的沒關係。」
  路德維克又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米娜還是有點擔憂。
  「那這樣……可以嗎?」
  她更加溫柔、慎重地用棉塊擦拭傷口。
  「嗯,這樣很舒服。」
  「太好了。如果又會痛,要跟我說喔。」
  米娜總算朝他展露溫婉的笑容。
  另一隻手撫上路德維克的臉,內向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滑過這些新傷。
  「希望傷快點好起來。」
  那句輕喃讓路德維克很感動。
  卡特莉娜王妃拿奇奇丟他,遭白色惡魔極盡所能地凌虐,那些衛兵趕來還用同情的目光看路德維克,國王陛下又被王妃的猴子抓臉,看來王妃跟她的寵物都厭惡他,所以事後米娜純粹的關心更令他心頭暖洋洋。
  同時又對她感到抱歉。

  (我跟特瑞莎接吻了。)

  雖然發生這種意外非他所願,但路德維克跟特瑞莎接吻是鐵錚錚的事實。
  王妃會發怒合情合理,就連一直仰慕路德維克的騎士艾芙琳也緊抿雙脣,垂下眉毛、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臉上帶著難以言喻的哀傷神情,一跟路德維克對上眼,她就露骨地別開臉龐。
  她肯定把路德維克當成有妻子跟情婦、卻和別家閨秀在庭院裡偷情的浪蕩男,對他很失望。
  認真的她或許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對路德維克這麼信賴,他光想就覺得心痛。
  (還有特瑞莎……)
  臉上神情灰暗又苦澀,不想跟路德維克對上眼。就連艾芙琳要找她說話,特瑞莎也刻意避開。

  ──我要回家,幫我準備馬車。還要修補衣服,順便把侍女叫來。

  她用生硬的語氣吩咐衛兵,沒跟路德維克和艾芙琳打聲招呼就走了。
  似乎連多待在這一秒都不願意,掉落的斗篷再次從頭套上,接著匆匆離去。
  那抹背影好渺小、好脆弱,令路德維克揪心,想起接吻時特瑞莎睜大雙眼,從上方看著他,他又覺得心裡難受。
  現在米娜正替他溫柔地處理傷勢,他竟然在想別的女人。
  「抱歉……米娜。我跟其他女孩接吻了。」
  他心痛地道歉。
  跨越重重阻礙與糾葛,這位內向的女孩才嫁給路德維克,她看路德維克的表情有點吃驚。
  「妳要罵我也沒關係,雖然是意外,但我確實跟人接吻。」
  路德維克向她懺悔,米娜則默默地閉著嘴,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最後露出一抹微笑。
  「不,你不是我能獨占的。」
  「這個嘛……是說我劈腿也沒關係?好吧,但我好受傷。」
  他不希望米娜像卡特莉娜王妃那樣,拿鰻魚奶油派跟猴子丟人,不過,她好歹可以再焦急點,或是表現出更悲傷的樣子。
  路德維克知道這是男人的任性,但對方答得這麼心平氣和令他沮喪,懷疑米娜根本不愛他。
  看路德維克變得垂頭喪氣,米娜趕緊補充。
  「啊,不是那樣。我沒有那個意思……那個……我是真心愛慕你,我只屬於你……」
  那對純稚雙眸的色調宛如勿忘我,正專情地凝視路德維克的眼睛,然後用細小的聲音一字一句用心譜出話語。
  「可是,你就像……祖母提到的樂園主人,是位心胸寬大的人。」
  「妳是說後宮的主人?」
  在森林裡遇到的青髮少女曾做出一段預言,那些話在腦海中浮現。

  ──假如你願意,將會成為樂園的主宰者。

  纖細身軀披著不曾見過的透明布料,少女有對酷似貓眼的金色眼眸,她對路德維克如此斷言。

  ──眾人欣羨的一切將納入你手中。地位、財富、愛情、安穩的生活。為此你需要六件人事物相助,這些東西將屬於你。

  那位少女是什麼人?
  他真的見過那名少女嗎?還是說,這是森林讓他作的白日夢?到現在還搞不清楚。

  ──不過,唯獨第七件,你永遠得不到。

  「第七件」或許在暗示什麼……
  米娜說過,「後宮」是米娜祖母等人的家鄉話,意指「樂園」。
  她的祖父母來自異國,那裡有片廣大的沙漠,之後流浪到路德維克等人居住的大陸,米娜還說祖母曾待過後宮。
  那是世上最美麗最奢華的地方,在這生活的女性都美若天仙,散發甜美的芬芳氣息。
  據說後宮裡頭只有一個主人,她們都侍奉這位主子。

  ──聽說祖母的主人很偉大很溫柔。

  ──後宮有好的主人,真的就像樂園……祖母很想一直待在那,但主人想將她變成最美最有價值的禮物送給異國國王,祖母就跟許多寶物一起長途跋涉,要去那個國家。

  米娜的祖母和其中一名護衛也就是祖父一同搭船,半路上遇到海賊,祖父祖母從船上逃出,又經過一段漫長的旅程,後來在羅德西亞的某個小村落展開新生活。
  祖母講後宮的故事代替搖籃曲,米娜則露出安詳的目光,向路德維克轉述。
  告訴他那是多麼棒的地方。
  受主人關愛、保護的女性有多麼幸福。

  「……如果你成為後宮的主人,這個後宮一定會像座樂園,既安詳又幸福。」
  米娜眼裡浮現對路德維克的愛與信賴。
  如她剛才所說,彷彿路德維克就是那個獨一無二的特殊人物。
  路德維克內心深處一陣騷動。
  「妳太抬舉我了。」
  當他這麼說,米娜便害羞地搖搖頭。
  「不。還有,就算你愛上別人,我相信你對我的愛也不會改變……」
  她那清純的面頰頓時染上紅暈。
  然後害羞地仰望路德維克,像在說悄悄話似的,朝他輕聲呢喃。
  「所以,只要在我們獨處的時候……讓我喚你路迪,這樣我就滿足了。」
  說完,米娜臉上的紅潮漸深,一顆頭低垂下去。
  路德維克深受感動,害羞的米娜看在他眼裡可愛得不得了。
  「我對妳的愛永遠不變,米娜。」
  他摟住那纖細的肩膀、將它拉向自己,用寵溺的語氣回應,米娜則羞紅著臉怯怯地望向路德維克,面露微笑。

  「……我知道……路迪。」
  兩人的臉就這樣越靠越近,路德維克正要吻上米娜的可人脣瓣。

  「到此為止,國王陛下。」

  只見克勞斯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門前,戴著眼鏡一臉認真地宣告。
  「……克勞斯,第一下接吻,你不是會裝作沒看到嗎?」
  滿臉通紅的米娜躲到路德維克身後。
  克勞斯接下來的話就像在說「我也不願意」。
  「印象中屬下說的好像是『問候之吻』在許可範圍內……就我看來,剛才那個吻可能會一直線衝向下一階段,保險起見,屬下才出面制止。」
  「是說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待在屋裡的?我應該把房門鎖上啦。」
  「不管是國王陛下的房間、寢室甚至是米娜小姐的房間,這些房間的備鑰我都有,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以便隨時阻止二位造人。」
  「連、連我房間的鑰匙都有……」
  躲在路德維克背後的米娜害怕地輕喃。
  「敬請放心。我絕對不會拿來公器私用。」
  「也對,我看你只對十二歲的寶菈小姐感興趣吧。」
  「就算米娜小姐的外貌、性格與年齡都跟寶菈小姐一樣,我也願賭上性命發誓,不會在工作時間外偷窺。」
  「我說,你話說得瀟灑,但為了工作偷窺也不行!虧我們剛才氣氛這麼好。」
  因為路德維克張嘴大叫的關係,嘴邊與臉頰上的抓傷受到拉扯,害他再次發出吃痛的呼喊,讓米娜為他擔憂。

    ◇  ◇  ◇

  另一方面,卡特莉娜王妃在她房間的床上抱住膝蓋。
  (之前路迪還強調他跟特瑞莎沒搞外遇,卻在庭院裡接吻……都怪我欺負特瑞莎把她弄哭……反倒讓路迪跟特瑞莎走得更近。)
  她明知路迪無法丟下傷心的女孩不管,他天性如此。
  一定是安慰特瑞莎安慰到情緒高漲,才演變成那樣吧。
  還有艾芙琳。
  (沒想到艾芙琳喜歡的人就是路迪。)
  原以為是騎士團的同僚,或是在城裡工作卻隸屬其他單位的人,她還說出這句無腦的話──「跟同事結婚是樁美事」。
  並煽動在戀愛上沒膽的艾芙琳,甚至陪她練習告白,看艾芙琳因失敗沮喪──
  『再接再厲!』
  ──還拿這句話鼓勵她,讓她振作起來。
  擬定作戰計畫好讓艾芙琳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真是的,這是在做什麼。)
  看到路德維克跟特瑞莎在庭院裡互擁相吻,艾芙琳非常震驚。
  眉頭深鎖、雙脣緊抿,臉上神情就像在死命隱忍般,以免情緒宣洩而出,還避免跟特瑞莎對上眼。
  若是平常的艾芙琳,她八成會逼近特瑞莎怒斥。
  『妳在對國王陛下做什麼!』
  但這些都沒發生,她只是一臉苦澀、難受地隱忍。
  看她這樣,王妃這才知道艾芙琳先前紅著臉開心講述的「那個人」是誰。

  ──他是很偉大的人,年紀輕輕就擔任要職卻不會驕矜自滿,為人謙虛。

  這是很棒的優點,當王妃如此誇讚,艾芙琳便開心地燦笑。

  ──沒錯,他是很棒的人!為人誠懇又體恤下屬,氣質出眾一表人才,城裡的姑娘也很欣賞他。

  她說話時的眼神,那是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有的。
  當時王妃心想,若是艾芙琳的專情可以傳達給對方就好了。

  ──加油!

  ──我也會幫忙的!

  那時王妃開朗地說著,話裡絕無半點虛假。

  ──謝、謝謝。

  對方認真地回握她的手,王妃則更加用力地緊握它。
  這麼棒的女孩竟然一直單相思,太浪費了。我一定要讓你們兩情相悅。
  她還傻傻地做出這種決定。

  ──若是跟人結婚,以後就連在一旁看都沒機會了……

  那哀傷的眼神讓王妃也覺得難過。

  ──就算失敗也不放棄,我會繼續挑戰。

  當艾芙琳含笑說出這句話,她也跟著笑開。
  可是,特瑞莎的事也好、艾芙琳的事也罷,卡特莉娜王妃採取的行動全都反將她一軍。
  (要是當初沒多管閒事就好了。)
  若她沒懷疑路德維克跟特瑞莎搞外遇,也沒去管艾芙琳的戀愛問題,安安份份地待著,路德維克就不會被特瑞莎吸引,艾芙琳也不會撞見心上人跟兒時玩伴接吻,露出哀傷的表情。
  (去管特瑞莎,嘴上說都是為了米娜好……其實是我討厭路迪對其他女人移情別戀。)
  王妃好討厭自己,真想就此沉到地底去。
  「Bru……(笨蛋……)」
  路德維克曾偷跑到鎮上,沒發現她是卡特莉娜王妃還向她告白,之後她連呼某個字眼,現在又朝自己說一遍。
  「Bru……(笨蛋……)、Bru、bru、bru(笨蛋、笨蛋、笨蛋)。」

    ◇  ◇  ◇

  卡特莉娜王妃在沙龍上粉碎特瑞莎的自尊,後來路德維克陛下又在庭院裡被王妃養的寵物猴二度抓臉,事發隔天。
  卡特莉娜王妃的惡名不曾在城內如此高漲,讓侍從長艾蒂海德發出頭痛的嘆息,同一時間,在福爾曼公爵家的宅邸裡,特瑞莎正關在房間裡,翻看小時候讀過的繪本。
  火爐騎士戴著頭上有煙囪的頭盔,身披拆解火爐製成的拚湊式鎧甲,她則用憂傷的眼神垂望這張畫。

  『我就是火爐騎士!為了心愛的公主,連龍都能打倒!』

  騎士頂著冒煙的煙囪前去討伐惡龍,特瑞莎停下翻頁的手,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這時有人敲敲門,走廊上傳來人聲。
  「特瑞莎小姐,有位裁縫師求見。」
  「裁縫師……?」
  她不記得自己有叫裁縫師,是不是常來的裁縫師記錯日期?
  「打擾了。我來替您量新禮服的尺寸。」
  那人穿著工匠服屈身入內,正是滿臉抓傷的路德維克國王。
  「!」
  特瑞莎差點喊出「國王陛下」,路德維克則用眼神暗示,告訴她「麻煩配合我」。
  特瑞莎想起之前自己跟同行的千金小姐們一同在走廊上談天時,對方曾用眼神對她一人打暗號、只有她看得懂,即便現在路德維克的臉布滿抓傷,她的心依然跟那時一樣,撲通直跳。
  「辛、辛苦你了……」
  在一聲僵硬的應答後,特瑞莎要家僕退下。
  直到腳步聲遠去,期間路德維克一直保持沉默與畢恭畢敬的姿態,特瑞莎也低頭看繪本。
  最後腳步聲終於完全聽不見,特瑞莎沒有回望眼前這位流有一半庶民血液的國王,高高在上地開口。
  「你來這有何貴幹?」

    ◇  ◇  ◇

  對方突然沉著聲問他來這有何貴幹,扮成裁縫師混進特瑞莎房間的路德維克頓時沒了氣勢。
  「就是……因為我、對妳做了那種事情。」
  「那是場意外。」
  特瑞莎再次斬釘截鐵地斷言,這讓路德維克詞窮。
  就好像對方不是國王,彷彿在跟裁縫師說話一般,她神情冷淡又高傲,來個相應不理,接下來還有其他話要說。
  「那種意外『衝突』不算數。我的嘴脣依然很純潔。」
  「話、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昨天特瑞莎在庭院裡縮著身子哭泣,跟現在這個目中無人的她前後差距過大,令路德維克不知所措。
  (咦?我到底來這做什麼?)
  連路德維克自己都被搞糊塗了。
  要是扮成裁縫師造訪福爾曼公爵家的事被卡特莉娜王妃發現,她又會火大拿奇奇丟人吧。
  願意冒這麼大的危險過來見她,理由在於……
  「其實是因為……我很在意妳,總覺得,沒辦法丟下妳不管。」
  路德維克坦率地表態。
  得知特瑞莎有機會嫁給他當王妃,他就開始放在心上。
  還有,之前她就算被牆壁縫隙夾住還是表現得盛氣凌人,同時又為只著內衣的模樣感到羞愧,整張臉紅通通。
  並對路德維克放話「那是因為我未來將當上王妃」,說得煞有其事。
  他心想「這女孩真有趣」……不禁多加留意,覺得她也有可愛的一面,所以她在心裡的分量又變得更重,從艾蒂海德那聽說特瑞莎命運坎坷,那份掛念隨之增長,得知她被卡特莉娜王妃修理,再也無法坐視不管。
  (我身邊已經有王妃跟米娜。就算像這樣接近她,也不知道我能為她做什麼……)
  可是,他無法置之不理。
  覺得胸口發疼,對她耿耿於懷。

  「我能為妳做些什麼嗎?」

  懷著不安的心情,路德維克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認真地問道。
  特瑞莎原本神情不悅地面向一旁,這時轉臉看向路德維克,一臉吃驚地嘟噥。
  「讓國王陛下……做些什麼?」
  「說吧,什麼都行。」
  特瑞莎露出有些難過的表情。
  在那瞬間,她看起來好像快哭了,正當路德維克為之屏息,特瑞莎再次將臉別開,之後神色一凜,向下望著攤在棉被上的繪本、一面開口。
  「我有個兒時玩伴,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咦?」
  路德維克不禁回問。
  兒時玩伴……?
  那跟我們現在在談的有什麼關係?
  「我跟她從小就一天到晚吵架。我還叫她火爐。說她像童話裡的『火爐騎士』。」
  「火爐騎士」的故事很有名,路德維克也知道。特瑞莎翻開的繪本就是那個「火爐騎士」傳奇。
  「竟然說她像那種頭上頂著煙囪,一身破銅爛鐵又遜又難看的騎士,她氣死了,為了報仇,就說我像『養豬伯爵』裡出現的傲慢公主。」

  ──只是證明一件事,就是我跟『養豬伯爵』裡登場的愚蠢公主一樣。

  昨天在城堡庭院裡,特瑞莎曾說過這句話。
  話說「養豬伯爵」的內容,路德維克不太清楚。
  不過,當她說起這個故事,特瑞莎自我解嘲的意味濃厚、看起來很落寞,令路德維克掛心。
  「只是孩子們不懂事,說些童言童語拌嘴罷了……」
  像在緬懷遙遠的過去,特瑞莎目光搖曳。
  曾與路德維克相吻的粉色脣瓣「呵……」地盪起一抹苦笑她繼續把話說下去。
  「進入社交圈後,我成天盛裝打扮在沙龍玩樂度日,她則每天鍛鍊劍術和馬術,歷經一番努力,當上為國王陛下效命的騎士。對這份工作相當自豪,自豪到令人厭煩的地步──雖然她馬上就要結婚了……到時也得辭去騎士一職吧……她本人明明就想終生為國王陛下盡忠。」
  騎士……?
  特瑞莎的兒時玩伴,莫非是芙洛琳?但她們兩人似乎關係不好,常吵架的樣子。
  艾芙琳要結婚、將辭去騎士一職,這些路德維克都是第一次聽說,不過,特瑞莎現在為什麼要提這件事?他一頭霧水。
  「咦?咦?」
  當路德維克錯愕地應個幾聲後,帶著憂鬱神情眺望繪本的特瑞莎突然朝路德維克張望。
  那毅然決然的眼神甚至令路德維克下意識挺直背脊,她用果決的語氣續言。

  「可否請國王陛下納艾芙琳當寵妃?」

  「咦咦!」
  路德維克驚叫一聲。
  (等等,艾芙琳就快嫁人了吧?妳卻要我納她當愛妾。)
  話說回來,話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調的?
  聽說艾芙琳很想繼續待在工作崗位上,卻不得不辭去騎士一職,確實令人同情,今後再也無緣見到艾芙琳賣力工作的模樣,路德維克個人也為此感到惋惜。
  可是,這跟特瑞莎的請託有何關聯?
  路德維克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特瑞莎則對他用高高在上的語氣──又像有什麼東西在催她一樣,接下來的話是一串連珠炮。
  「若是不能當王妃,我死都不要,與其變成人家的寵妾,我寧可一生都當優雅的單身貴族,但她就跟笨蛋一樣專情,全心全意奉獻,耐操程度不輸火爐,值得推薦。但一方面又很纖細,挺麻煩的……好比前些日子城內舉辦的「理想嬌妻選拔賽」,她也在意自己沒拿到半張票,從遠處眺望廣場看板好幾次,又是沮喪又是嘆氣的,在那碎唸『不,我是效忠國王陛下的騎士,用不著嫁人沒關係。』……」
  讓人不敢恭維對吧,特瑞莎帶著微笑說道。
  看特瑞莎平常那麼傲慢實在難以想像,她露出這麼溫柔的微笑,路德維克還是頭一遭看到。
  「她只是在逞強罷了。」
  就連這聲呢喃都如此溫柔、苦澀……
  「可笑的是,其實那個毫無魅力的兒時玩伴希望自己有女人味,假裝自己很可愛,夢想嫁給心上人。所以說,若是心上人追求她,她會樂到飛上天,將對那個人心懷感激、愛戀,此生絕不變心,並對他忠貞不二,我保證她會善盡本分。」
  特瑞莎的表情又逐漸緊繃,說到一半還將目光從路德維克身上移開,臉轉向一旁。
  「我只希望你幫這個忙。」
  沒有其他要求了,你回去吧,我可不想再被可怕的王妃欺負──特瑞莎都這麼說了,這讓路德維克無話可說,從公爵家的宅邸離去。

    ◇  ◇  ◇

  (特瑞莎跟國王陛下竟然是那種關係……我都不知道。)
  艾芙琳穿著騎士制服,垂頭走在人煙稀少的走廊上。
  在大家面前裝得生龍活虎,開超加速處理將近平常兩倍的工作,一旦落單就會想起昨天的事,心情跟著灰暗起來。
  (特瑞莎確實是強大的王妃候選人,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管她再怎麼渴望得到卡特莉娜王妃返回老家之後的王妃寶座,國王與王妃都不可能離婚……我一直把它當成特瑞莎在唱獨角戲……)
  畢竟特瑞莎說她只想當「王妃」,對路德維克陛下本人沒有半點愛戀之情。
  正因如此,特瑞莎要把卡特莉娜王妃擠掉,強調自己才是配當王妃的高貴之人,艾芙琳對此再三譴責。
  (可是昨天她在庭院跟國王陛下接……接吻……的時候,看起來似乎真心喜歡國王陛下。否則那個特瑞莎不會乖得跟小貓一樣。)
  若是平常的特瑞莎,一定會向其他人髙傲地炫耀她跟國王有一腿,一副當上王妃的樣子。
  可是昨晚卻避免跟艾芙琳講話,直接回去,聽說今天也沒去沙龍。
  重點是特瑞莎被卡特莉娜王妃修理、卡特莉娜王妃的寵物冒犯國王,這些事已經在城內各處傳得沸沸揚揚,卻沒聽說特瑞莎跟國王有一腿。
  昨天在那的人共四名,分別是艾芙琳、芙洛琳,還有當事人路德維克跟特瑞莎,路德維克跟芙洛琳自然會保持沉默,但連特瑞莎都絕口不提。

  特瑞莎愛上路德維克陛下。

  想到這邊,艾芙琳的心跳了一下,之後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國王陛下不會因為一時好玩,就對女性做出下流事。要是對三大公爵家的千金出手一事鬧得人盡皆知,將會引發騷動,這點陛下應該清楚才對。但他還是對特瑞莎做出那種事,表示國王陛下也不討厭她。)
  卡特莉娜王妃之所以在眾人面前羞辱特瑞莎,就是因為她察覺路德維克有這份心思吧。
  若特瑞莎真心喜歡路德維克,路德維克也愛特瑞莎,就沒有艾芙琳出場的餘地。
  受芙洛琳鼓勵,她想「至少要把先前一直藏在心底的情意傳達給他」。
  這是結婚前最後的機會。
  (可是,既然國王陛下愛上特瑞莎,那我……)
  就在這時,走廊上有道宏亮的聲音打破寂靜。

  「還真巧啊,這不是我老婆嗎!」

  伴隨喀鏘喀鏘的甲胄撞擊聲,一個高頭大馬的男子從走廊另一頭走來,是艾芙琳的婚約對象哥斯塔夫。
  在決定羅德西亞頭號勇士的武鬥大會上連續十年守住冠軍寶座,人們誇他是活傳說,平常從頭到腳都穿著亮晶晶的鎧甲。
  鎧甲會發出喀鏘喀鏘的吵鬧聲,遠遠的,大家就知道傳奇王者朝這走來,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哥斯塔夫刻意將胸膛和下巴挺起,帶著一臉笑意走向艾芙琳。
  「我們下週終於要舉行結婚典禮。到時再換上成對的鎧甲,讓那些挑戰者見識我們夫妻倆的厲害。」
  「好……好的。」
  她的父親是武人,對哥斯塔夫訓練有素的體魄、那股猛勁和豪爽性格讚不絕口,但艾芙琳比較喜歡身材更瘦一些、性情溫和的男子。哥斯塔夫的嗓門大到就近聆聽時,耳朵會突然耳鳴,這也讓她難以招架。
  這嗓門也好、吐出的氣息帶酒味也罷,等她們婚後一起生活,是否就能習以為常?
  哥斯塔夫伸出毛茸茸的手朝艾芙琳肩頭搭去,再把臉湊過去。
  「我也很期待跟妳生下最強的繼承人。」
  當他這麼說,艾芙琳背後突然有陣惡寒竄過。
  「等一下來討論婚禮賽事的作戰計畫,妳看怎樣?」
  「咦,但是我……」
  「工作上的事用不著擔心。我去跟艾芙琳小姐的上司說一聲。騎士團成員都很敬重我這個十年霸主。」
  「可、可是──」
  「來,艾芙琳小姐,請往這邊。」
  手被對方抓住,艾芙琳心底更毛。

  「艾芙琳,真是巧啊。我剛好有事想拜託妳。」

  一道年輕的聲音響起,頂著金髮的細瘦男子帶著爽朗笑容現身。
  是路德維克國王。
  話講到一半被人打斷,哥斯塔夫露出不悅的表情,但他發現對方是國王,半張的嘴暫時闔上,並低頭行禮。
  「抱歉,哥斯塔夫。她先借我一下。」
  「沒關係,國王陛下請自便。」
  不過,他依然用那刺耳的大嗓門回應。
  艾芙琳愣住,路德維克則用溫和的眼神看她。
  「可以跟我走一趟嗎,艾芙琳?」
  他催促道。
  只見艾芙琳立刻挺直背脊答話。
  「是,國王陛下。」

    ◇  ◇  ◇

  艾芙琳依言踏進辦公室。
  國王陛下每天都在這個房間辦公吧……望著茶色的桌子、擺滿資料和史書的書櫃,她心裡一陣感動,這時路德維克突然朝門口的方向出聲。
  「克勞斯,我想喝你泡的美味紅茶,可以麻煩你泡兩杯嗎?我不會跟她做出需要你阻止的事。」
  「遵命。」
  門對面傳來嚴肅的聲音。
  剛才那是誰的聲音?
  他說克勞斯,是因西邁爾首長瀆職被捕,從茶僮晉升為國王貼身官僚的眼鏡男?
  據說此人非常優秀,由國王陛下親自提拔。
  當艾芙琳睜大眼睛看著門口處,路德維克便用平穩的語氣接話。
  「艾蒂海德因公外出,克勞斯還沒回來之前,這個房間裡頭就只有妳跟我二人。」
  艾芙琳的心狂跳一下。
  她拚命忍住,以免說話聲音緊張到發抖。
  「敢問您的意思是?」
  這問題一出,對方就擺出歉疚的表情。
  「剛才說有事要拜託妳是騙人的。我想跟妳談特瑞莎的事,所以才那麼說。」
  臉頰原本一片滾燙,這下熱度迅速減退。
  (啊啊,原來是這樣……)
  國王陛下要為昨天的事下封口令吧。
  若非如此,他不會特地跟艾芙琳兩人獨處。
  雖然這麼做合情合理,但艾芙琳好哀傷,為了避免這份情感外露,她語氣平靜地表態。
  「昨天看到的事,我沒跟任何人說過,今後也不打算對外宣揚。請您放心。」
  路德維克又換上溫柔的目光。
  「謝謝妳,真是幫了大忙。」
  「不會,這是身為騎士應該做的。」
  「但要談的不只這些。」
  (咦……)
  在路德維克的邀請下,艾芙琳戰戰兢兢地坐到沙發上。他則坐到艾芙琳正對面,一臉認真地開口。

  「其實是這樣的,特瑞莎希望我納妳當寵妾。」

  「什麼!」

  艾芙琳差點從沙發上滑下來。
  (特瑞莎那傢伙,竟然說這種話!)
  過度混亂讓她腦中一片空白。
  不對,特瑞莎不是國王陛下的愛人嗎?為什麼推薦我當國王陛下的寵妾!
  「很抱歉。我還沒……釐清狀況……特瑞莎怎麼會對國王陛下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
  連呼吸都覺得異常困難,最後她終於問出口,路德維克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嗯,果然是這樣,妳也很吃驚吧。不過特瑞莎很認真。她認為妳對騎士一職引以為傲,今生只想為我盡忠,才要我納妳為妾,助妳實現願望。」
  「那、那是……」
  「她說不能當上王妃,自己寧可不嫁,但心上人追求妳,妳會樂到飛上天,將對那個人心懷感激、愛戀,此生絕不變心,並對他忠貞不二。」
  「……」
  「還說妳專情,願意為對方犧牲奉獻,一方面又很纖細,卻跟火爐一樣耐用,值得推薦。」
  「……」
  「除了要我納妳當寵妾,她對我沒有其他要求。」
  國王陛下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如此要求,一定很困擾,艾芙琳滿心悸動地想著。
  所以他才把艾芙琳叫到房間裡,跟她說特瑞莎的事。
  路德維克有時會怯弱地垂下眉毛,褪下國王的外衣,看起來就像一位煩惱的青年,看得艾芙琳為之心喜,心頭難受。
  (特瑞莎……妳真傻。)
  他這麼愛妳,妳卻想抽身。
  在心裡默唸之餘,艾芙琳吞下一湧而上的熱意,露出坦然的微笑。
  路德維克隨之睜大雙眼。
  「國王陛下,我知道這麼說很失禮。」
  她的聲音不再顫抖。
  光從遠方看著他就心跳加速,害羞得不得了、緊張得要命,真沒想到有一天會跟這位尊貴之人面對面說話。
  無法對那個人說出口的話──無法傳達給他的話,現在將要對他訴說。
  「我很仰慕國王陛下。之前在加冕大典的遊行上擔任警衛,被觀眾擠到大街上,看我跌倒,國王陛下特地走下馬車,對我伸出援手。」
  只見路德維克仍大睜著眼,輕輕地「哦」了一聲。
  「成為正規騎士後,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不希望出紕漏,已經緊張好幾天,可是當天卻出現那種失誤,我覺得好丟臉,連頭都抬不起來,國王陛下卻執起我的手,把我拉起來。」

  ──妳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鑲著金色滾邊的純白馬車開啟車門,一位青年頂著燦爛的金髮走下,朝艾芙琳伸出援手,對她露出溫和的微笑,這些事情一直重回腦海,令艾芙琳心動。
  她沉浸在幸福裡。
  當時這位年輕國王體恤艾芙琳還拉她起來,她想賭上自己的一切效忠他。
  這是更幸福的事。

  ──之後妳就一直對他有好感吧。

  當芙洛琳這麼問她,她頓時羞紅臉,內心洋溢甜蜜的感覺。
  對,她一直愛著這位大人。
  「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看著國王陛下。您之前一直在鎮上以尋常的平民身分過活,卻突然變成一國之君,一路走來真的吃了不少苦頭,日子也過得辛苦。」
  對庶出國王有意見的家臣不在少數。
  他們皺著眉頭,認為庶出國王果然不夠格,不懂國政為何物,對底下的人說話太過親切、過度展露笑容,未先知會就跑去廚房、工房和衣物間,跟那些人相談甚歡,在他們看來這也不可取,每當艾芙琳聽說這些就為之痛心,比別人說她壞話還要心痛。
  侍從長艾蒂海德偶爾會糾正國王,他就會露出「好失敗」的表情,卻不會灰暗地自怨自艾,在那之後立刻展露開朗的笑容。
  像這種時候,艾芙琳很想對他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支持國王陛下」。
  「──國王陛下在大家面前總是笑臉迎人,還會跟地位低賤的人親切地搭話,對此,大家不曉得有多開心。我也一樣,每當國王陛下向我道『早安』,我就會挺直背脊、處理工作幹勁十足。」

  ──早安,艾芙琳。

  看到那張爽朗的笑容,她的心不曉得有多雀躍、受到多大的洗滌。

  ──您、您您您記得我的名字嗎!

  莫大的殊榮令艾芙琳語氣激動並瞪大雙眼,對方則用非常悠閒的語氣回應。

  ──我受到許多人關照,那是他們的名字嘛。在城裡工作的人叫什麼名字,我全都要認識一下。

  國王這麼說,之後嘴邊漾起一抹笑容。

  ──艾芙琳讓人印象深刻,所以我馬上就記住了。

  聽到這句話,艾芙琳甚至覺得「為了這位大人,死也甘願」。
  「自從新國王即位,大家都說工作起來變得更愉快,職場環境也獲得改善,工作得更加順手。鎮上也充滿活力。這些都是國王陛下的功勞。」
  艾芙琳的話似乎令路德維克為之動搖。眼睛下方羞紅一片,一下子別開眼、一下子又拉回來,倒吸好幾口氣。
  「我只有替文件蓋印章而已。」
  他慚愧地說著。
  「不。」
  艾芙琳報以微笑,朝他坦言。
  「聽說在秋季慶典上逮捕竊盜集團後,國王陛下下令加強防範鎮上的犯罪行為。會發現西邁爾首長瀆職,據說也是國王陛下暗中派人調查。」
  「那是……」
  路德維克臉上的紅暈又加深一些。
  「還開放王室庭園讓鎮民自由使用,去看假日劇場,兒童的入場費砍半。」
  「這、這方面,艾蒂海德的反應很冷淡,她說『雖然無利可圖又麻煩,但不至於構成危害,其實也無不可』,至於增加庭園管理人、調整劇場補助金額度似乎也挺辛苦的,營運單位好像不大能接受……」
  「當我在城裡巡邏時,無論庭園或劇場,我都看到不少鎮民臉上洋溢喜悅。也聽到許多人謝國王陛下大恩。每次我都覺得與有榮焉。」
  這讓路德維克雙脣微開,用震驚不已的眼神凝視艾芙琳。
  說再多的話都不夠表達。
  你為我──為我們做了這麼棒的事,那些小事令我們如此開心,只想讓你知道這些,這種心情如雨後春筍般接連湧現。

  ──那位大人都很注重這些小細節,不曾遺漏。我發現他是這樣的人,對他的仰慕也更深。
  ──真棒……
  ──光是能為他效力就很幸福。在城裡看到他的身影就滿足了……

  「能侍奉這麼偉大的國王,我由衷感到喜悅。身為一個『臣子』,我很仰慕您。」
  身為一個「臣子」,艾芙琳是這麼說的。
  帶著今日最棒的笑容。
  「我下星期要結婚。會跟新郎穿一樣的甲胄,在鎮上競技場舉行婚宴賽。家人和城內居民都說新郎跟我很相配。我也這麼認為。雖然不能繼續當騎士,但我想侍奉國王陛下的心情永遠不會改變。」
  那是今日最開朗的語氣。
  這些話一直無法說出口,她終於說了。
  (我已經盡全力了,芙洛琳。)
  這位有著亞麻色秀髮的友人給了她不少鼓勵,她悄悄跟對方道謝。
  (再來就是……)
  「妳的丈夫……好像是哥斯塔夫對吧……」
  這時路德維克嘴裡唸唸有詞,似乎不大能接受。艾芙琳則用認真的心情訴說。
  「最後,請容我做個無禮要求。」
  對,她自己的事,已經不留任何悔恨了。
  卻為膚淺、不諳世事的兒時玩伴掛心……
  「麻煩您照顧特瑞莎。因為她被養成一個大小姐,所以很任性,傲慢又沒常識,參加理想嬌妻選拔賽時,她還找一天到晚跟她吵架的我放話,挺起那片平胸對我說『准妳替我加油』,是個讓人不敢領教的女人──」
  『開什麼玩笑,假如我是男的,誰都願意娶就是不娶妳。』當她用這句話拒絕,對方立刻怒火高漲。

  ──像妳這種沒半點女人味的粗暴老婆,我才不想娶!

  當時特瑞莎氣得大叫。
  「但她不會說謊騙人,也有可愛的一面。是一直夢想嫁給國王陛下的女孩。」
  艾芙琳自認正露出最棒的笑容。
  沒問題。
  我在笑。
  嘴角沒有繃住,自然上揚。
  眼睛和周圍的肌肉都很柔軟。
  不過,有樣冰冷物體自雙頰滾落,當路德維克吃驚地屏息,艾芙琳這才發現自己帶著笑容哭泣。

  「我要回去工作。先失陪了。」
  但她仍用有條不紊的語氣和態度、努力擠出笑容回應,並離開國王的辦公室。

    ◇  ◇  ◇

  當克勞斯端著放有銀色茶壺與藍花茶杯的托盤返回此處,艾芙琳正好在上一秒離去。
  路德維克面色凝重地坐在沙發上,克勞斯隔著眼鏡鏡片靜靜地望著他,淡淡地開口。
  「看樣子其中一只杯子已經不需要了。」
  「……」
  只見路德維克一隻手擱在下巴上,閉口不發一語。
  艾芙琳哭泣的原因令他介意。雖然她笑著說未來夫婿哥斯塔夫跟自己很相配。
  此外……
  「國王陛下?您的臉好紅。」
  被克勞斯一點,路德維克這才蓋住滾燙的臉,抬頭望著天花板低吟。
  「唔唔,真是敗給她了……這還是第一次,我慶幸自己當上國王。」

    ◇  ◇  ◇

  淚水滑落,艾芙琳用一隻手擦了又擦。
  她在走廊上前進,喀喀地踩著昂然步伐,用緊握的拳頭大力擦拭眼睛下緣和臉頰。
  (竟然在國王陛下的面前哭出來。)
  在當騎士卻這麼沒用。
  她頻頻眨眼,擦擦臉、咬緊牙關快步走著。
  先跟上司說自己有要事待辦,想早點回去,接著艾芙琳就離開城堡、騎馬去某個地方,她往福爾曼公爵家的宅邸前進。
  在僕人的帶領下,艾芙琳走向小時候常去造訪的特瑞莎私室。看看從走廊到門前的這段景象,用來裝飾的畫和雕像都沒有太大改變。
  讓她有種錯覺,彷彿回到以前那段日子,以前會跟年幼的特瑞莎和克蕾朵一起玩扮家家酒,拿雪做熊跟兔子,一起用奶油在鬆餅上畫圖。當時艾芙琳也跟大家一樣,還穿著裙子。
  可是門一打開,在那的是──已經長大成人、變成一位成熟女性的特瑞莎,房中景色也跟孩提時代大不相同。
  撤掉有可愛兔子圖案的窗簾,換成豔麗的薔薇簾幕。琳琅滿目的布娃娃已不復見,由陶器與人偶、亮晶晶的音樂盒取而代之。特瑞莎畫的家族肖像畫沒了,改用著名畫家畫的浪漫歌謠故事一景加上金框,做為裝飾。
  「艾芙琳……」
  特瑞莎一臉呆愣地輕喃。
  「妳怎麼……」
  艾芙琳瞪著特瑞莎,說話語氣很嚴肅。
  「妳勸國王陛下納我為愛妾是吧。」
  特瑞莎的肩膀震了一下。但她立刻換上不服輸的眼神,朝對方回嘴。
  「是啊,那又如何?妳一直拖拖拉拉不把那些話說出口,我不過是代替妳說罷了。妳這個人啊,對我講話毫不客氣,在戀愛這方面卻像剛從鄉下出來的內向女孩。」
  「那是妳吧,特瑞莎。」
  「妳說什麼,意思是我跟鄉下人一樣土氣嗎!妳說的可是我這個福爾曼公爵家長女?」
  「看在其他國家眼裡,羅德西亞是鄉下地方,小小的領土上草木茂盛,有一大片未開發的森林。在這種偏僻國家擁有最高貴的血統又怎樣。那沒什麼大不了,不能用那種東西衡量一個人的價值跟女性魅力。」
  「對!那種事情,北方大帝國的公主殿下已經教過我了!我只不過是『養豬伯爵』裡的愚蠢公主罷了!妳從以前就這樣說我對吧,這下滿意了?」
  「沒錯,妳跟那個虛華又膚淺的公主一模一樣!可是!妳敢理直氣壯說自己以後會當上這個國家的王妃,耀眼到令人煩躁的地步!」
  艾芙琳的叫喊令特瑞莎啞然失聲。
  「什──」
  「吵吵鬧鬧又自以為是,就算我不想看不想聽,妳還是會擅自闖進來。無視周遭氣氛,想講什麼就講,隨自己的意做事情。還對外宣稱自己比任何人都要來得高貴,應當受到敬重,一點羞恥心都沒有。這才像福爾曼公爵家的千金特瑞莎吧!」
  妳不是愛著路德維克陛下嗎?
  愛的不是其他國王,而是流有一半庶民之血──羅德西亞最新一任、最親切最平易近人的國王。
  都這樣了,怎麼能勸他納其他女人當寵妾!
  這麼堅強懂事的妳,感覺好噁心!
  「我下星期要跟哥斯塔夫少爺結婚。」
  這讓特瑞莎豎起眉毛。
  「妳是說真的?我看他就算上床就寢也不會脫鎧甲,這種大嗓門肌肉男不對妳的味吧?」
  那對綠眸燃起熊熊怒火,特瑞莎出言挑釁。
  「我知道妳小時候老愛看有身材修長金髮王子登場的繪本!」
  「對,而妳只看裡頭有公主穿豪華禮服的繪本。」
  大概是艾芙琳語氣沉穩的關係。特瑞莎看似吃驚地閉上嘴巴。
  「哥斯塔夫少爺確實跟我喜歡的男性類型有點落差,但貴族聯姻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婚後才會更加貼近彼此。」
  這時特瑞莎看似懊惱地緊咬脣瓣。
  「除此之外,哥斯塔夫少爺跟我似乎是很相配的一對,船到橋頭自然直。妳也去實現妳的夢想吧。我會披上鎧甲,成為哥斯塔夫少爺的妻子。我們還要在婚禮上辦比賽,妳一定要來參觀。」
  「……我不會去的。」
  特瑞莎先是低著頭、抖著肩膀低喃,接著就抬起臉龐大叫,力道大到讓那頭紅髮隨之飛散。
  「誰要去參加妳的結婚典禮啊!」
  「這樣啊……」
  艾芙琳用有些苦澀的表情輕語。
  「不過,我要展開新生活了,希望老朋友能祝福我。」
  「才不要。」
  「如果妳得償所願,我會祝福妳的。」
  「不需要。」
  跟高聲主張的特瑞莎告別後,艾芙琳離開房間。
  即便門關上,特瑞莎的聲音仍從背後傳來。
  「我絕對、絕對不會去參加新娘披著鎧甲的結婚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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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國王陛下駕到

  (唔──嗯……原來哥斯塔夫得過羅德西亞英雄獎跟勇士獎,還有最佳護衛獎、適合穿鎧甲的男子漢獎、城內體能王第一名……簡直是體育類超級英雄……身兼騎士團的榮譽團長,好像收了一大票徒弟,艾芙琳的父親靠武力闖出一片天,我能理解他想讓愛女跟哥斯塔夫成親的心情……可是……)
  當艾蒂海德離席處理其他事務,路德維克趁機閱讀哥斯塔夫的相關資料,這時克勞斯端茶進辦公室。
  「您又露出凝重的表情。是那些資料有什麼難解之處?」
  他淡淡地問道。
  哥斯塔夫的資料全由克勞斯準備。
  「不,能在短時間內蒐集這麼多的量,你果然厲害,內容淺顯易懂。只是──」
  「有些地方令您在意?」
  位於眼鏡後方的雙眸既內斂又冷靜,但優秀的克勞斯恐怕早已察覺路德維克為何事掛懷。
  昨天艾芙琳剛離開辦公室,他就端著兩人份的茶現身,肯定把路德維克跟她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嗯。關於哥斯塔夫十年來守住冠軍寶座的春季武鬥大會,參加者名單和對戰表有點……還有跟艾芙琳結婚的事,未免太急了吧。難道背後有什麼原因,迫使他必須盡早舉行婚禮?」
  「這個嘛,或許是吧。關於哥斯塔夫少爺,其實有些負面傳聞。」
  「負面傳聞……」
  「當傳聞正要向外擴散,不知道為什麼,一些跟它沾上邊的意外事故就跟著頻傳,或者陸續有人受傷。」
  克勞斯用銀壺替事先加溫的杯子注茶。從高處筆直注入、不出半點聲響,可見其手法之熟練。
  克勞斯一席話令路德維克陷入沉思。
  「請用。」
  當他遞出剛沏好的紅茶,路德維克趁機開口。
  「克勞斯,有興趣當國王的特務騎士嗎?」

    ◇  ◇  ◇

  (這天總算來了……沒想到我從今天開始就要變成人家的老婆。)
  婚禮當天。
  結婚典禮即將在鎮上的競技場舉行,新娘艾芙琳垂頭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
  雖說是新娘,卻沒穿有著長長裙襬的白色禮服,也沒有蕾絲頭紗、集結當季花朵再紮上緞帶的捧花。
  艾芙琳穿著下半身勉強套了件裙子的銀白色鎧甲,膝上放的不是捧花,而是幾經打磨的劍。頭髮也像平常那樣,在頭上紮成一束。
  等她在婚禮上發誓,跟對方成為夫妻,新郎和新娘將首次攜手合作,展開婚宴賽。到時艾芙琳要跟丈夫哥斯塔夫組隊,與眾多挑戰者對戰。
  除了受邀參加婚禮的賓客,在城鎮過生活的老百姓也會陸續塞滿會場觀眾席,入場費似乎相當可觀,「不愧是十年霸主哥斯塔夫少爺的婚禮」──剛才前來道賀的幾位親戚曾如此說道。
  艾芙琳的父親也心情大好。

  ──聽好了。妳一定要贏得勝利。雖說跟哥斯塔夫閣下組隊不可能輸就是了。這次娶妳的人真是無可挑剔,艾芙琳。我們家一直以來都被人無情中傷,笑我們是暴發戶三流貴族,這下也與武術名門結成親家了。

  他感動萬分地說出這段話。
  (一方面也能對父親盡孝……這樣就夠了吧。)
  再來就剩這個,若特瑞莎願意參加婚禮,我就能了無牽掛的嫁人……
  前幾天她那麼生氣,還反對這場婚事,真的會來嗎……艾芙琳正為此焦慮,她的兒時玩伴就來向新娘祝賀了。
  然而來人並非特瑞莎,而是同為公爵千金卻與特瑞莎成對比、人稱聰慧淑女的克蕾朵。
  「歡迎妳來,克蕾朵。聽說妳也要在春天嫁給艾倫貝克的貴族。艾倫貝克就在羅德西亞隔壁,隨時都能去拜訪妳,據說那邊比羅德西亞更有都會氣息,一定很便利。先恭喜妳訂婚。」
  艾芙琳開朗地祝賀,克蕾朵卻沒向她道賀。而是一臉沉靜,望著身穿甲冑的艾芙琳。彷彿回到兒時,當艾芙琳跟特瑞莎爭吵不休,唯獨克蕾朵安靜地望著她們,閉口不發一語。
  「怎麼了,妳不向我道賀嗎?」
  艾芙琳笑著問道,這時克蕾朵優雅地蹙起細眉反問。
  「跟哥斯塔夫少爺結婚,真的沒關係嗎?」
  啊啊……別跟特瑞莎問一樣的問題……看在兩位兒時玩伴眼裡,我的婚事就這麼悲慘嗎……?
  她頓時有種洩氣的感覺,但馬上又開朗地回應。
  「沒關係。這套白銀鎧甲很適合我吧。比火爐騎士還要豪華喔。話說特瑞莎那個笨蛋,還沒過來跟我道賀。我還特別叮嚀,要她務必參加婚禮,難道她不想參加?真拿這傢伙沒辦法。不過,我跟特瑞莎老是在吵架。她叫我火爐騎士,還笑我是毫無魅力的男人婆。」
  「……聽我說,艾芙琳。」
  克蕾朵靜靜地開口。
  「妳一直以來都誤會了,特瑞莎說妳像火爐騎士,並不是那個意思。」
  「咦?」
  「火爐騎士拿鐵板拚湊蓋住身體,頭盔上有根煙囪,雖然被大家笑,還是打倒惡龍保家衛國吧?國王說哪位勇者打倒龍,就把公主許配給他,王打算破壞這個約定,公主卻主動跑去見火爐騎士,許下愛的誓言,後來鎧甲散落,從中出現一位年輕俊美的騎士,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對吧?」
  克蕾朵是怎麼了。
  突然提起「火爐騎士」的內容……
  「在炙熱又勇敢的粗糙火爐下,藏了一個美麗耀眼的騎士,這才是特瑞莎想說的。」
  艾芙琳打算一笑置之。
  「怎麼可能,特瑞莎老說我不夠性感又沒女人味,所以才惹人嫌。」
  「那是因為妳不像其他女孩那樣,懂得梳妝打扮,總是穿方便活動的衣服跑來跑去,有些孩子跟他們的父母就在背後說妳壞話,笑暴發戶的孩子粗野又沒品。知道妳被人說得這麼難聽,特瑞莎總是非常懊惱。」

  ──艾芙琳就像火爐騎士,乍看之下粗俗又沒品,內在卻是熱血又勇敢,甚至令我覺得困擾。若是穿衣服多注意點,就會像火爐中出現耀眼美男子那般,她也會美得令人吃驚。

  當時她彷彿在說自己的事,語氣相當懊惱。
  但特瑞莎終歸是特瑞莎。

  ──當然,天底下最美的人依然非我莫屬。

  所以她說完才會加上這句吧。
  (原來特瑞莎是這麼看我的……)
  她總是為艾芙琳過於簡樸的服裝皺眉,當艾芙琳勤於鍛鍊馬術和劍術弄得滿身泥濘,渾身是傷外加皮膚晒得黝黑,特瑞莎就故意這麼說──

  ──噢噢,真討厭。妳身上那套洋裝就像農夫種田在穿的,就不能改一下嗎?而且臉上又多了新傷。暴發戶的孩子就是這點讓人受不了。這樣下去進社交圈會變成笑柄。妳就拿高貴的我當範本,好好學習一下。

  後來她就跟艾芙琳吵起來。

  ──不用妳多管閒事。只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出身高貴就自以為是,在那耀武揚威,拿妳這種女人當範本,我才會變笑柄呢。

  ──妳說什麼!就妳這副德行,最後會像火爐騎士那樣,被國王跟大臣說「別把公主嫁給那種怪人」。

  ──妳才是,小心別跟「養豬伯爵」裡的傲慢公主一樣,被人趕出城堡。

  最後她們總是氣呼呼地扭頭,誰也不看誰……
  (原來……特瑞莎是擔心我,想給我忠告,「若是不多點女人味會被其他人笑話」……?只要我改變外貌,行為舉止端莊點,就會變成包在火爐騎士外殼下的美男子……就算是這樣好了,她大可用別的方式表達……)
  那個兒時玩伴也真是的──
  都不會看情況又口沒遮攔,最會惹人生氣……
  一股情緒頓時湧上心頭,艾芙琳好感動。
  這時克蕾朵補上一句。
  「我明知妳誤會火爐騎士的意思,卻知而不告……因為妳跟特瑞莎真的很要好,沒我介入的餘地,我總是很幼稚,對此感到嫉妒。」
  艾芙琳沒料到克蕾朵會有這種想法,她再次感到吃驚。
  不想被捲入艾芙琳跟特瑞莎的爭端之中,聰明的克蕾朵才保持距離遠觀不是嗎?
  此外──
  「在城內理想嬌妻選拔賽上,最後那天艾芙琳得到兩票對吧?其中一票是我投的,另一票是特瑞莎寫上妳的名字,將緞帶投給妳。」
  「什麼?」
  今天一路聽下來,得知不少令人震驚的事實,但最教人吃驚的莫過於此。
  「這是克蕾朵的臆測吧。」
  「不,我親眼看到特瑞莎夜裡鬼鬼祟祟東張西望,一面將緞帶放進投票箱。」
  「她不是寫自己的名字再放進去?」
  「『若是我沒投給她,不會有人怪到投給那種毫無魅力的女人』明明四下無人,她卻替自己找說詞。『反正之後還會有很多人投票給我』她還這麼說。」
  「全都說溜嘴啦……那傢伙真夠丟臉的。」
  艾芙琳的雙頰也開始發燙。
  (不過……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這兩個緞帶是兩位兒時玩伴體恤艾芙琳,才把票投給她……
  克蕾朵就算了,連那個特瑞莎都投她。
  夜裡偷偷接近投票用的箱子,穿著華麗的薔薇色禮服,燙捲的紅髮晃啊晃──她想掩人耳目,卻完全沒隱藏到,腦裡浮現紅著臉投入緞帶的特瑞莎,艾芙琳又覺得感動。
  「最關心妳的婚事,最擔心它的,一定是特瑞莎。」
  克蕾朵這句話也令她窩心。
  會場人員過來傳話,說婚禮即將舉行。
  仍舊為之掛心的克蕾朵被帶往賓客座位區。

  ──跟哥斯塔夫少爺結婚,真的沒關係嗎?

  艾芙琳穿著厚重的鎧甲,喀鏘喀鏘地走向競技場閘門,各式各樣的聲音傳入耳裡。

  ──我下星期要結婚。會跟新郎穿一樣的甲胄,在鎮上競技場舉行婚宴賽。家人和城內居民都說新郎跟我很相配。我也這麼認為。

  (真的是這樣嗎?我發自內心這麼想?)

  出入用的匣門對面傳來偌大歡呼聲,都是在讚揚哥斯塔夫。八成是新郎入場的關係。
  他那副壯碩身軀大概套著金光閃閃的鎧甲,正高舉巨大的劍,回應大家的聲援吧。那張臉如岩石般粗糙,滿是愉悅的粗俗笑容。

  ──我看他就算上床就寢也不會脫鎧甲,這種大嗓門肌肉男不對妳的味吧?

  (我……)

  ──我知道妳小時候老愛看有身材修長金髮王子登場的繪本!

  (父親和其他家族成員都樂見我嫁給哥斯塔夫少爺當妻子。事到如今才說我不嫁,會給各方人馬添大麻煩。)

  ──哥斯塔夫少爺跟我似乎是很相配的一對,船到橋頭自然直。

  (對,不能悔婚。)

  ──我絕對、絕對不會去參加新娘披著鎧甲的結婚典禮!

  當艾芙琳穿過閘門,耀眼的陽光射進她眼裡,宛如狂風暴雨的盛大歡呼聲竄進耳裡。

  「新娘出現了!」
  「不愧是哥斯塔夫大人的新娘。多麼雄壯威武。」
  「艾芙琳小姐,妳好帥!」
  「恭喜您!」

  競技場四周設置一圈觀眾席,正如她所聞,坐了滿滿的人。
  一大票觀眾和刺眼陽光令她頭暈目眩,艾芙琳仔細掃視觀眾席。
  那裡有面露喜色的親戚。
  用溫和目光守望的上司。
  還有對她獻上祝福的同僚們。
  常去沙龍的眾家千金正單純地享受婚禮樂趣,面容憂鬱的克蕾朵跟她們坐在一起。
  特瑞莎沒來。

  (若是這麼醒目的女人也在裡頭,照理說馬上就會看到……果然……她還是沒來。)

  特瑞莎不在、她不願祝福這場婚事,這些都令艾芙琳感到落寞不已。
  夯了土的競技場中央已設好舞台,一條大紅色地毯朝該處延伸。新郎哥斯塔夫已經在舞台上大開雙腳站著,並挺起胸膛,在那等待新娘。
  心中那股怯弱越來越強烈,艾芙琳好想逃走。
  但她當然不能這麼做。
  她懷著苦澀的心情,爬上通往舞台的階梯。
  每次動腳,鎧甲都會發出喀鏘、喀鏘的聲音。

  (雖然我對梳妝打扮一竅不通,是毫無魅力的女人……但是一想到結婚那天會穿上白色禮服,蓋上頭紗,就覺得好興奮……新娘就是要穿禮服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也想穿成那樣,就算今生只有一次也好……)

  她的心好難受,腳步沉重。
  哥斯塔夫伸出粗壯的手,艾芙琳則將自己的手放上去。
  被他用汗溼的粗糙手掌和手指緊緊一握,就跟在城堡走廊被他摟肩一樣,全身起雞皮疙瘩。
  他們就這樣手牽著手,站在負責主持今日婚禮的神父面前。
  「你願娶這名女子為妻,發誓今生都會愛她敬她?」
  當神父提問,新郎哥斯塔夫便用開心又滿足的表情做答。
  「我發誓。」
  再來換艾芙琳回答!

  「妳願認他作丈夫,發誓今生都會愛他敬他?」

  「我發……」
  一句話鲠在喉頭,彷彿喉嚨被人用力絞緊,苦不堪言。
  必須發誓。
  我這是怎麼了?別怕啊。
  艾芙琳正要拚命擠出聲音──

  「誰要發誓啊!」

  觀眾群那突然傳出高傲的叫喊。
  那是誰的聲音,用不著看也知道。
  不是賓客專用席,而是為一般觀眾設置的座位,穿著棉製衣物混在群眾間、打扮像平民女孩的特瑞莎自該處站起,身子奮力探到扶手外,正大聲叫嚷。

    ◇  ◇  ◇

  起身動作害紅色髮絲跑到帽子外,特瑞莎任風吹動它們,拉大嗓門嚷嚷。
  「不要發誓!絕對不可以發誓!怎麼能發誓呢!」
  (我究竟在做什麼?)
  穿上這種村姑裝,在大家面前披頭散髮,難看的大吼大叫。
  都跟艾芙琳說「誰要參加妳的婚禮」了,以福爾曼公爵家的千金身分出席有失顏面,她的自尊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特瑞莎換上路德維克替她選的平民服飾。
  穿上這套衣服就不會被艾芙琳發現,其他人也不知道她是福爾曼家的特瑞莎小姐。
  此外,這套衣服讓腿部大膽裸露,感覺能為特瑞莎帶來勇氣。
  醒目的頭髮也用帽子藏起,她不去賓客專用席,而是躲在一般人坐的位子上。可是周遭的人卻議論紛紛。
  「哥斯塔夫少爺跟那位女騎士一定會生下最強的孩子。」
  「對,這個新娘威風凜凜,跟哥斯塔夫少爺很搭。」
  「聽說新娘是不輸男人的悍馬,不是哥斯塔夫少爺恐怕難以駕馭。若是一般男性,應該沒人敢娶她吧。」
  這些話讓特瑞莎怒火中燒,跟哥斯塔夫站在一起、打算乖乖發誓的艾芙琳也令她惱怒不已,她實在忍無可忍,一回神,自己已經站起來了。

  「她不發誓!這場婚禮無效!」

  在貴賓席上排排坐的貴族和眾家千金小姐一看到特瑞莎全都大感震驚。
  「那不是福爾曼家的小姐嗎?」
  「對,是特瑞莎小姐!」
  「那身打扮是怎麼一回事!身為前王妃候補的閨秀竟然在人前大、大露雙足。」
  待在一般座位區的鎮民也一陣譁然。
  「那個女孩是誰?」
  「這女孩好華麗,不像平民女子。」
  「這套露腿的衣服是那個嗎?在學國王寵妾米娜小姐於見面會上穿的禮服?最近很流行那種款式?」
  就在這時,常進出王城或福爾曼公爵家的商人、工匠開始竊竊私語,說出特瑞莎的名字,這些話也在一般觀眾席上傳開,引發軒然大波。
  「咦!?她是三大公爵家的千金!」
  「就是那個前王妃候選人?」
  「印象中,她跟去世的前國王米特利亞斯陛下差點就要舉行婚禮。可是據說米特利亞斯陛下討厭女人,就拒絕她了。」
  「身分如此高貴的小姐怎麼會穿成那副怪樣,出面反對哥斯塔夫少爺的婚事?」
  「莫非她是哥斯塔夫少爺的女友?」
  貴賓席那邊也有人插話。
  「確定嫁不出去,最後終於爆發了嗎?」
  「我一直覺得這位小姐挺糟糕的。」
  周遭眾人說的這些話也被特瑞莎聽見。
  (誰是哥斯塔夫的女友啊!)
  她快要氣到兩眼發紅,每當人們提起自己的名字,那份羞愧與屈辱就讓特瑞莎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還有這套裙子過短的衣服,她還以為平民女孩都穿這種長度的服裝,所以穿這麼短才不會太突兀,大家卻一直看露在裙外的腿。
  想必再也沒有貴族願意娶特瑞莎為妻。
  今後大家一定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她,說她是扮成村姑、當眾露腿又鬼吼鬼叫的千金大小姐。
  不過,跟如此丟臉的未來相比,還有更加奮不顧身、更強烈的情感驅使著特瑞莎。
  至於艾芙琳,她已放開哥斯塔夫的手,那隻手無力地垂著,彷彿在說「竟然有這麼笨的女人」,露出不敢領教的表情,泫然欲泣地望著特瑞莎。

  (就算在往後的人生裡,大家都笑我是嫁不出去的怪異千金,我也不在乎!)

  「既然婚禮無效,那發誓也免了!比起那個毛很多外加臉跟聲音令人難受又有口臭的新郎,有人更配艾芙琳!」

  那句話似乎把哥斯塔夫氣個半死。
  「這話可不能聽聽就算了!我可是十年來守住冠軍寶座的霸主,既然本國有人比我更配得上她,現在就把他帶過來!我要跟他決鬥,這就向大家證明我才是佼佼者。」
  他拿出足以撼動整座會場的大嗓門狂吠。
  觀眾都跟他同調。
  「對!把對方叫來,用決鬥分勝負吧!」
  「既然那個男人比哥斯塔夫少爺更配她,肯定是強過哥斯塔夫少爺的勇者!」
  「決鬥吧!」
  「把對手帶來!」
  這下就連剛才強勢大喊的特瑞莎都跟著支吾起來。
  把那個男人叫來決鬥,這些呼聲越發高漲,哥斯塔夫則出言相逼。
  「來吧!把對方的名字說出來!」
  艾芙琳看不下去,正想阻止哥斯塔夫,跟他說「沒這個男人」──

  「不知我是否夠格。」

  爽朗的聲音在競技場內流淌開來。
  特瑞莎也好。
  艾芙琳也罷。
  甚至是哥斯塔夫。
  還有待在貴賓席上的貴族、一般座位區的鎮民,會場內所有人看到出聲之人全都驚訝地屏住呼吸。

  (是國王陛下!)

  驚訝的不只他們,還有另一人──

  卡特莉娜王妃戴著亞麻色假髮,換穿平民女孩的衣服,混在一般觀眾群裡,焦躁地觀望這一切,連她也屏住呼吸看著那名身披毛皮披風的金髮青年自閘門現身,一路走上舞台。
  她擔心艾芙琳,就跑來參加結婚典禮,但什麼忙都幫不上,那時特瑞莎突然大叫,這次又換成路德維克嗎!
  (你想做什麼?路迪!)

    ◇  ◇  ◇

  「國王陛下怎麼會到這來──」
  難道他的新娘跟國王有染?聽說這女孩沒跟男人勾搭、品行端正,原來她一直跟人亂來?哥斯塔夫滿臉怒意,路德維克則對他笑著開口。
  「總之,先恭喜你結婚,哥斯塔夫。」
  「咦、啊……是。」
  他保有國王風範,展現適度的親切感──路德維克已經很習慣這樣笑了,他也知道對方若對他有成見,這麼做可以削弱他們的敵意和戰意。
  確定原本蓄勢待發的哥斯塔夫露出沉醉神情,路德維克更進一步開朗地續言。
  「艾芙琳是認真優秀、不可多得的騎士,這位艾芙琳能與人稱全國最強的十年連霸共結連理,值得慶賀,我身為國王要向你們獻上最大的祝福。」
  待在一般觀眾席、茫然佇立的特瑞莎這下豎起眉毛,再次探出身子。

  「竟然要祝福他們──」

  我拜託你的不是這件事情啊!特瑞莎正想這麼喊吧。
  當特瑞莎張口,路德維克迅速抬起一隻手。
  這是要告訴她「相信我,麻煩妳乖乖待在那,靜觀其變」。
  他拿出國王的威嚴,強而有力地宣示。
  特瑞莎頓時一驚,先是縮起肩膀,之後嘴角向下抿,就此閉口不語。
  她依然帶著不安的眼神。
  艾芙琳也跟特瑞莎一樣,用不安又混亂的眼神望著路德維克。
  不只在現場變成注目焦點的這兩位女性。
  話說會場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向突然現身於臣子婚宴舞台的年輕國王,此時路德維克朝新郎哥斯塔夫高高在上地宣告。

  「只不過,哥斯塔夫。前提是你的光榮戰績沒有造假。」

  哥斯塔夫再度臉色大變。
  抬起粗大的眉毛,僵硬的臉漲紅,他沉著聲低吟。
  「臣不知您所指為何,國王陛下。」
  那雙眼發出危險的光芒。
  身經百戰的武者瞪人果然夠狠烈,換成還在服飾店當小老闆的路德維克,若被人用這種眼神瞪視,他八成會暗道「這下不妙」,知道自己有危險,只想盡早遠離吧。
  話雖如此,面對這宛如凶殘猛獸的目光,路德維克不僅正面接下,還跟他對望。
  刻意挺直背脊,擺出游刃有餘的表情,他慢條斯理地開口。

  「十年前,哥斯塔夫閣下在我國最具權威性的春季武鬥大會首次贏得優勝,當時大家公認最具冠軍相的人是舒密特‧貝爾格,跟哥斯塔夫在同一時期加入騎士團。」

  舒密特年輕時就被人發現在劍術方面很有天分,他本人也很努力,歷經一番修練,更加深他的造詣,在當時的年輕小夥子間一枝獨秀。
  哥斯塔夫是代代相傳的武術名門繼承人,身手也相當了得,卻因這屆多了個舒密特,害他相形失色。
  反倒因他出身武術名門,似乎被拿來跟生自文官家族的舒密特做比較,還被人說「看樣子本人的資質比血統更重要呢」。

  「十年前,人們深信舒密特‧貝爾格會奪得冠軍。事實上,進入第四回合的準決賽之前,他靠壓倒性的實力一路過關斬將。然而,到了準決賽要跟哥斯塔夫──也就是你對戰,舒密特卻突然身體不適。」

  先前那些榮景彷彿假象,舒密特的動作沉重起來,據說連針孔都能貫穿、正確無比的突刺也刺偏,連站都站不穩。
  舒密特變成這樣,對力量引以為傲的哥斯塔夫朝他發動猛攻,將他打倒。
  接下來的決賽也不例外,哥斯塔夫趁勝追擊、奪得勝利,那年的冠軍變成哥斯塔夫。

  「舒密特在準決賽負傷,因此被迫退出劍術界,哥斯塔夫則連續十年守住冠軍寶座,人們都叫他羅德西亞的活武神。」

  路德維克的話一開始讓哥斯塔夫坐立難安,後來他聽著聽著,神情越發苦悶。
  「國王陛下,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粗聲問道。
  「是在說我故意讓舒密特受重傷,逼他引退?那是正正當當的比試。舒密特是勁敵,我也很拚命,根本沒放水的餘力。」
  這時路德維克淡淡地反駁。
  「這就怪了。舒密特身體不適,光是站著都費盡力氣,你竟然說對他沒放水的餘力。」
  只見哥斯塔夫再次目露精光。
  「旁人看來覺得他虛弱不堪,若是實際跟他對戰,會發現情況不全然是這樣。某些人會用計假裝身體不適,好讓敵人掉以輕心,要隨時保持警戒。還有,身為一名武者,就算對方跟自己的實力有落差也要全力以赴,我認為這是種禮節。」
  聽到這,路德維克扯出一抹冷笑。
  「還真是偉大。可是隔年的大會也不出此例,原本有望得冠軍的劍士在大會前夕受傷,他硬撐上場卻在初戰敗退,這是為何?之後那年據說由哥斯塔夫閣下、重量級老將蘭格子爵、急遽成長的新人馬丁展開三強大戰,在這三人之中,蘭格子爵因急性腹痛缺席,馬丁也在準決賽過後突然告知身體不適,中途棄權。記得那年哥斯塔夫閣下不戰而勝,這才獲得冠軍對吧?」
  還有第四年、第五年,甚至是接下來那年,準冠軍都因負傷或突如其來的急症作祟,無法發揮原本的實力,陸續缺席賽事。
  有位年輕劍士沒有跟大家說明原因,突然拒絕上場,他曾是哥斯塔夫的徒弟。此人家境貧困,據說需要一筆錢讓臥病在床的母親好好接受治療……
  話說去年大會上,一大半參賽者都因於國內肆虐的惡性風寒陸續倒下,參賽者大幅短缺,卻有一人氣色佳又意氣風發,這只是偶然嗎……
  「國王陛下是想當著大家的面誣衊我,說我在大會上作弊嗎!武者受傷是常有的事,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環!因為有女武神守護,我才變成人們口中的羅德西亞活武神,這是我的驕傲。這表示我的劍技連女神都欣賞,沒什麼好引以為恥的。」
  哥斯塔夫理直氣壯的聲音響遍全場。
  觀眾也倒向他。
  「說得也是──哥斯塔夫少爺確實守住冠軍寶座十年。」
  「去年大會上也只有他一人活力四射,要成為頂尖武者,首要條件就是不能受傷吧。」
  對他們而言,哥斯塔夫是大受歡迎的英雄,即便貴為國王的路德維克細數可疑罪狀,大夥兒也不會立刻採信吧。
  在哥斯塔夫身旁一臉錯愕的艾芙琳也不例外,正露出困惑的表情,彷彿在說「這些會賽行之有年,真的會有那種舞弊行為?」艾芙琳她為人正直,跟陰謀和作弊無緣,所以更難接受吧。
  大家都支持哥斯塔夫似乎讓他獲得自信,講話也變得更大聲。
  「這位年輕的國王陛下單憑臆測,將對國家忠心耿耿的家臣汙名化,真教人不敢苟同。」
  是國王陛下會錯意,他才要將話往這帶──

  「不是臆測。」

  路德維克這話說得正氣凜然。

  「我暗中命人調查,獲悉一些『事實』,無法用運氣和巧合解釋。」

  這讓哥斯塔夫嗤之以鼻。
  「哈哈,是誰做這種假報告?」
  照那態度看來顯然是想對這傢伙一併下戰帖、要跟他決鬥,希望國王公布名字。
  路德維克則換上一國之君才有的眼神,並對外詔告。
  說得清清楚楚,讓會場內所有人都能聽見。

  「就是我那優秀的特務騎士。」

  觀眾席上又是一陣譁然。
  貴賓席的貴族、一般觀眾席的鎮民,他們都聽過特務騎士的大名,不管是逮捕在慶典上作亂的竊盜集團,或是舉發幹不法勾當並中飽私囊的西邁爾首長,傳言他們都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
  「竟然是特務騎士!」
  「就是那些奉國王陛下之命解決事件的謎樣騎士?」
  「我知道他們!商人艾蒙特跟竊盜集團掛勾,這件事也被特務騎士查到!」
  「聽說他們當時闖進盜賊的藏身處,跟對方大打出手,之後將賊人一網打盡!」
  「西邁爾首長貪汙好像也是特命騎士去掀底的。」
  「據說特務騎士不只一人,而是由各領域的菁英組成,有武術高手、語學天才、魔術博士和七面美女。」
  「特務騎士好強────!」

    ◇  ◇  ◇

  當周遭群眾聽聞特務騎士的大名正吵得沸沸揚揚,身為特務騎士一員的卡特莉娜王妃為之錯愕。
  (他說的特務騎士是誰?路迪跟「誰」一起調查哥斯塔夫的過去?他都沒找我商量。)
  畢竟是卡特莉娜王妃的另一身分「芙洛琳」將路德維克拖下水,才有特務騎士出現。
  (每次都是我把路迪拖下水調查事情,他明明千百個不願意。)
  但這次路迪卻主動以特務騎士身分行動?
  都沒告訴我?

    ◇  ◇  ◇

  察覺情勢往這邊倒,路德維克一鼓作氣使出殺手鐧。
  「特務騎士去見當時的大會參賽者和相關人員,用盡各種辦法才讓他們到場作證。各位,請你們入場!」
  他朝閘門方向呼喊。
  一些劍士自該處走出,他們以前在武鬥大會上最具冠軍相卻突然受傷或身體不適,因此戰敗要不就是無法出賽,之後從檯面上消失。
  有些人雖然已經老大不小,但年輕人還是占大多數。
  「那不是舒密特‧貝爾格嗎!」
  「還有退休的蘭格子爵!」
  看到他們走向舞台,貴賓席跟一般觀眾席都有人議論紛紛,只見哥斯塔夫橫眉豎目,鎧甲震得喀喀響。
  首先是賽事進行間遭哥斯塔夫毀掉右腿、再也無法當劍士的舒密特‧貝爾格,他睜著怒意盎然的眼瞪視哥斯塔夫,說出對方的惡行惡狀。
  「準決賽前夕,你請我喝飲料,裡頭加了會讓身體麻痺的藥。你要讓我喝它的時候曾對我這麼說,要我別客氣,你跟我是同梯,想在彼此都狀況良好的情況下對戰。聽同僚說當時我的水壺會變空,都是因為你把內容物倒掉,我才知道你的企圖。這十年來,我都覺得把你當成同梯兄弟的自己是個蠢蛋。」
  再來是老牌騎士蘭格子爵。
  「老夫也對自身健康很有自信。沒想到你送來慰勞的饅頭竟然加了瀉藥。若被大家當成找藉口退賽,實在丟臉,所以我至今沒跟任何人提起,但國王陛下派來的特務騎士向我透露另有不少人遭你陷害,我才無法繼續保持沉默。」
  其他劍士也陸續作證,不是被哥斯塔夫下藥,就是大會前夕遭他的走狗襲擊、因而負傷,哥斯塔夫還跟某些人說「願意退賽就替你說情,把你調到想去的部門」,他們才敵不過誘惑上勾,諸如此類。
  每當他們爆料,觀眾席就傳出驚呼和怒吼。
  身為一名騎士,艾芙琳似乎也難以原諒哥斯塔夫的所作所為,面色相當難看。
  再來看看哥斯塔夫,剛才又沒跟人比賽,他卻汗如雨下氣喘吁吁,呈瀕死狀態。
  這時路德維克開口了。

  「若哥斯塔夫閣下希望賭上自身清白與人決鬥,想必他們願意奉陪。」
  這句話讓那些懷才不遇的劍士鬥志高昂,接二連三放話。
  「被你毀掉的腳雖然不如以往靈活,我的突刺卻比當時更加鋒利。」
  「老夫也還寶刀未老呢。」
  「被你用卑劣的手段逼退,這三年來我都帶著對你的恨意努力修練,看來總算到了展現成果的時候。」
  「來吧,讓我們繼續打五年前那場決賽。」
  他們各自拔出利劍,一起指向哥斯塔夫,哥斯塔夫則鐵青著臉呻吟。腳頻頻顫抖,感覺隨時都會癱倒。
  這時路德維克再次出聲。

  「還有一樣!面對忠貞的新娘,哥斯塔夫也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教人難以原諒。」

  艾芙琳的眼略為睜大。而那雙眼之所以睜得更大,全因一名挺著大肚子的女性自閘門現身。
  這位年過二十五的女子面頰豐潤,有對豐脣、散發性感氣息,在舞台下指著哥斯塔夫,此人有話要說。
  「我肚子裡懷的孩子,就是這個人的種沒錯!他說會讓我當情婦過奢華的生活,要我在婚禮結束前安分的待著。還說只要結了婚,那個熱心工作、不曾跟男人交往又認真到不行的暴發戶貴族千金就會任他予取予求。」

  「什麼!臭小子,你把我家女兒當成什麼了!」

  有人從親屬座位區衝出,以狂猛之勢衝向舞台,他就是艾芙琳的父親。
  他的兒子追出去,另外還有待在舞台上的三名女兒,全都抱住他試圖阻止。
  「您冷靜點,父親。」
  「把劍拿來!我要宰了這個虛有其表的王者!」
  他大聲咆哮。
  其他劍士也開始爭論。
  「不行,我要貫穿他的頭蓋骨。」
  「不,讓老夫在他心窩上捅個大洞。」
  「在那傢伙的喉嚨上畫個十字切開,讓他渾身浴血,這是我的任務。」
  哥斯塔夫就像被丟進猛獸堆的愚鈍牛隻,身陷恐懼之中。路德維克出面制止疑似要展開決鬥、決定誰來葬送哥斯塔夫的諸位男士,接著說道。

  「基於上述原因,不許哥斯塔夫娶我珍視的騎士。請他退場。」

  被士兵抓走的哥斯塔夫垂頭離去。
  緊接著,跟哥斯塔夫有過一段糾葛的劍士和哥斯塔夫的情婦也悠然退場。
  之後他們跟哥斯塔夫、懷了哥斯塔夫子嗣的女性將會翻過去那些罪狀,討論該如何賠償並付出代價吧。要是最後訴諸武力就麻煩了,所以路德維克交代克勞斯,希望找出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盡量用和平的方式解決。
  新加入的特務騎士精明能幹,會想辦法解決吧。
  舞台上剩下穿著甲胄的新娘、她的父親和兩名弟弟,還有國王路德維克。
  觀眾席上傳出對哥斯塔夫的謾罵聲,目前仍未停歇,在激動的鎮民間,身穿平民女用服飾特瑞莎在胸前緊握雙手,神情僵硬地看著路德維克等人。
  先是艾芙琳的父親發出哀嘆。
  「怎麼會這樣。原想討個最強最棒的夫婿,竟是有名無實的勇士──艾芙琳終於可以嫁人,虧我還為此感到放心。卻沒看出那傢伙有多卑鄙,讓可愛的女兒丟盡顏面。婚禮當天新郎遭到逮捕,女兒沒嫁成,今後誰敢娶她。真的很對不起,艾芙琳。」
  「父親大人,我不嫁人也沒關係……」

  「不,關於艾芙琳的夫婿,我有個提議。」

  艾芙琳甩動在頭上紮成一束的深色直髮,用驚訝的表情看向路德維克。
  她的父親突然露出開朗神情。
  「國王陛下是要替小女物色夫家嗎?」
  他問道。
  「我有這個打算,曾物色各式各樣的候選人。」
  路德維克沉穩地回應。
  這讓艾芙琳神情一暗。
  以她的立場來說,怎能拒絕國王牽下的姻緣。只是嫁的人不同罷了,結婚依然無可避免,想必她很沮喪吧。
  觀眾席上的特瑞莎從扶手處探身,用渴求的眼神望著路德維克。
  路德維克則微微一笑,繼續把話說完。
  「只可惜,我遲遲無法決定。畢竟艾芙琳是很棒的騎士,不能將她隨意許配,她那直率的性情與忠誠之心乃本國至寶。」
  艾芙琳的表情慢慢有了轉變。
  從震驚轉為困惑,又從害羞變成喜悅,然後再次感到困惑──像個少女般雙頰羞紅,茫然地望著路德維克。
  看到那種表情,路德維克嘴邊的笑意更深。

  (啊啊,好可愛。)

  認為她是毫無魅力的男人婆,只怪身邊的男人沒眼光。
  看那柔亮的黑髮,還有吃驚時會睜到眼珠子都快掉出來、情感表現豐富的藍色雙眸,以及形狀姣好的頸部、起伏強烈的胸脯、曼妙的軀體,這些明明是如此富含女人味,惹人憐愛。
  配色清爽的藍白禮服肯定跟她很相襯。
  只要下點工夫,她將變成城內男性都會回頭張望並看到入迷的美人。

  (因為現在的她就已經這麼棒了。)

  她率真、誠懇、正氣凜然。侍女們拜託她不少事情,很仰賴她,她都不會給人臉色看,願意助人一臂之力。
  比起自己的事,她總是更願意為人付出。
  這樣的她說自己一直看著國王路德維克。
  認可身為國王的路德維克。

  「艾芙琳,妳對我說過很寶貴的話。」

  路德維克根本不想當國王,也不覺得自己是那塊料,她卻跟路德維克說自從他當上國王,在城裡工作的人都很開心,因為工作起來更加輕鬆愉快。
  還有鎮民都很享受路德維克下令開放的庭園,以及開始對兒童入場費減價收取的劇場。
  聽到許多人對路德維克道謝。
  每當她發現這些事,身為騎士為這樣的路德維克效忠就讓她與有榮焉。
  路德維克突然從庶民變成國王,對於他碰上的煩惱和困難,艾芙琳說「您一路走來真的吃了不少苦頭,日子也過得辛苦。」對此感同身受、體恤他的辛勞,還認可路德維克做的那些小事,予以讚揚。

  ──自從新國王即位,大家都說工作起來變得更愉快,職場環境也獲得改善,工作得更加順手。鎮上也充滿活力。這些都是國王陛下的功勞。

  當對方直視他道出這些話,路德維克頓時滿臉通紅,又羞又窘,慌張地左顧右盼。

  (妳不知為我帶來多大的助力,真想告訴妳。當時我真的很開心。)

  當艾芙琳離去,他用一隻手覆住羞紅的臉,坐在沙發上仰望天花板,克勞斯備茶回來但晚了一步,路德維克不禁朝他低吟。

  ──唔唔,真是敗給她了……這還是第一次,我慶幸自己當上國王。

  那時心中那股悸動有多麼強烈,真想讓艾芙琳知道。
  我很擔心又哭又笑、就此離去的妳,好想讓妳知道,我那時正心動不已。
  聽說人會一見鍾情。
  妳的魅力就是這麼強。
  艾芙琳就跟當時的路德維克一樣,紅著臉佇立,心裡一片混亂。
  似乎不習慣被男人誇獎,那副模樣又讓路德維克不禁失笑。
  他要士兵拿一個箱子過來,從中取出大肆使用純白蕾絲、宛如冬季淡雪的頭紗,將它輕輕蓋到艾芙琳頭上。
  楚楚可憐的頭紗飄覆於亮麗黑髮和堅硬甲胄上,接著落在腳邊,並向後譜出温婉的弧度。
  艾芙琳雙頰通紅,與大睜的藍眸、垂落的黑髮一同為她增色。
  看她一臉震驚,路德維克綻放溫和的微笑。

  「果然如我所料,非常適合妳。真是位美麗的新娘。」

  艾芙琳的肩膀微微地震了一下。
  她好害羞,想別開目光卻轉不了。一直用那種表情望著路德維克。

  「我以國王身分追求妳。騎士艾芙琳,妳願意當我的愛妃嗎?」

  人們對哥斯塔夫的謾罵讓會場一度嘈雜,這下卻因意想不到的浪漫發展鼓譟起來。
  「國王陛下,你好棒!」
  「我也好想被人用這種方式求婚!好羨慕!」
  「女騎士大人竟然來個大逆轉!嫁入豪門啦!」
  這份殊榮讓艾芙琳的父親腿軟到站不直,在幾位兒子攙扶下,當場流下男兒淚。
  艾芙琳也眼眶泛淚。

  「我、我原本就是國王陛下的人……」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回神看向一般觀眾席。
  艾芙琳的兒時玩伴──那位公爵千金正從扶手處探身,用哀傷的眼神凝視這邊。
  路德維克也跟著轉頭,朝「另一位新娘」呼喊。

  「還有福爾曼家的千金,特瑞莎小姐。我希望妳跟艾芙琳一起嫁過來。」

  這讓特瑞莎一陣錯愕。
  「你、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傻話!上一秒才納艾芙琳當寵妃。」
  她慌亂地嚷嚷。
  當路德維克走下舞台朝特瑞莎走去,她變得更慌張,向後看想找路逃跑,但路被興致盎然的鎮民擠得水洩不通,她哪兒也去不了。
  路德維克邊走邊說。
  「妳雖貴為公爵家的千金,卻不顧自己名聲下滑,為了朋友,試著道出真相。妳的內在也跟艾芙琳一樣美麗。其實最先打動我的,正是特瑞莎小姐心中那股熱誠。」

  ──可否請國王陛下納艾芙琳當寵妃。

  當時特瑞莎突然說出那種話,說真的他很驚訝。
  自從在城堡庭院拯救被牆壁縫隙夾住的特瑞莎,她就讓路德維克驚訝連連,慌了好幾次陣腳。
  明明很高傲又極度自以為是,有時卻紅著臉不知該如何是好,又羞又怒,或是拿斗篷蓋住頭,獨自一人哭成淚人兒,為了跟自己水火不容的兒時玩伴,直接向國王陳情。
  那慌張又愛逞強的模樣好可愛。
  這女孩心高氣傲卻很單純,耐人尋味……當路德維克心中萌生這種感覺,他就越來越在意對方。
  得知她以前有可能會嫁給自己,知道她有脆弱、堅強又令人疼惜的一面,路德維克的心就更加受到吸引,無法丟下她不管……
  他曾想,自己無法讓特瑞莎當他的王妃,那不就無法為她做任何事情?
  接近特瑞莎這件事一度令他遲疑。

  (不過──)

  路德維克想起第一位愛人──同時也是寵妃的米娜,當時她帶著內向又溫和的微笑,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就像……祖母提到的樂園主人,是位心胸寬大的人。
  據說在那裡,許多美麗的女子一起侍奉一位主子。
  她還說有好主人在的後宮真的就像樂園一樣,被他所愛、受他保護的女子都很幸福。

  ──如果你成為後宮的主人,這個後宮一定會像座樂園,既安詳又幸福。
  路德維克說米娜太抬舉他,但米娜訥訥地搖頭,用充滿信賴的溫和語氣訴說。

  ──就算你愛上別人,我相信你對我的愛也不會改變……

  所以,只要在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讓我喚你路迪,我就心滿意足了,當時她紅著臉,害羞地輕語這句話。

  「特瑞莎小姐跟騎士艾芙琳,若是拆散妳們兩人就沒意思了。我希望妳們二位一起嫁給我。」
  「胃口竟然這麼大!」
  特瑞莎用力豎起眉毛大叫。身體向外探出太多,都快跌出扶手外。
  只見路德維克爽朗地做出回應。
  「因為我是國王,胃口當然比較大。」
  因為他是國王,路德維克一直認為自己不能隨便談戀愛。
  他也以為自己沒辦法為特瑞莎做任何事情。
  (不過,我錯了。)
  從觀眾席下方抬頭仰望紅著臉啞口無言的特瑞莎,路德維克露出開朗的笑容,張開他的雙手。
  (正因為我是國王,才能做某些事情。)

  「特瑞莎小姐。拜託妳,請妳跟艾芙琳一起嫁給我。」

  特瑞莎那對翠綠色瞳眸為之一震。
  眉毛瞬間垂下,之後又慌慌張張地抬起。
  「我、我一定要當王妃才行……」
  她不願答應,都到這個節骨眼了,特瑞莎還是死命抵抗,此時舞台上有人高聲大喊。
  「她願意!」
  艾芙琳頭上的純白新娘頭紗隨冬日清風飄揚,用開朗無比的表情面對路德維克等人,大聲叫喊。
  「我跟特瑞莎都樂於嫁給國王陛下!終其一生侍奉您!」
  「咦,艾芙琳……妳竟然擅自作主!」
  特瑞莎正想發牢騷,這次那些話卻被四面八方傳來的盛大歡呼聲蓋過,最後不了了之。
  「居然一次納兩個寵妃!」
  「不愧是國王陛下!」
  「連特瑞莎小姐都娶,陛下度量真大!」
  特瑞莎聽了一陣火大。
  「哎呀,真沒禮貌。」
  當她看到路德維克仍面帶笑容展開雙臂,在他們四目相對的瞬間,特瑞莎的臉又紅了。
  「嗚嗚……」
  她發出細小的呻吟。
  「我可是……王妃候選人。」
  再用細小的聲音補上這句。
  路德維克爽朗地回話。
  「嗯,雖然不能讓妳當王妃,但我可以娶妳,希望妳嫁給我。」
  這讓特瑞莎又是一陣慌亂,然後她垂下眼,說話聲音小到快要消失。
  「我……我別無選擇、是吧。」
  對方也給出回應。
  「……對。」
  此時特瑞莎大膽抬起短裙下的腿,越過扶手,跳進路德維克懷裡。
  他差點跌倒,一面靠男人的志氣站穩腳步,將對方抱個滿懷,特瑞莎也緊緊地抓住路德維克,在他耳邊害羞地呢喃。
  「太好了……如果是平常穿的禮服,會因為太重而無法越過。」

    ◇  ◇  ◇

  競技場滿是人們的祝福聲。
  出身民間的國王同時迎兩人當寵妃,一位是穿著鎧甲的新娘,另一位是換上平民服飾的公爵千金。
  路德維克牽著特瑞莎的手返回舞台,另一隻手朝艾芙琳伸去,艾芙琳開心地將手放上去,接著他將兩側的手高高舉起,向觀眾鄭重介紹兩位新寵妃。
  特瑞莎跟艾芙琳向大家屈身行禮。
  特瑞莎走華麗路線。
  艾芙琳則威風凜凜。

  「這樣一看,女騎士大人其實很美麗嘛。」
  「是啊,公爵千金臉紅的樣子也好可愛。」
  兩位寵妃被國王牽著手都露出開心模樣,看起來好青澀、好可愛,就連看的人都不禁莞爾。
  在貴賓席上,特瑞莎與艾芙琳的兒時玩伴克蕾朵正面帶微笑。
  「恭喜妳們……特瑞莎、艾芙琳。竟然兩人一起嫁人,妳們真的很要好呢。」
  她用溫柔的聲音絮語。

  然而──
  在同樂的觀眾群裡,有位年輕女孩的紫色大眼正撲簌簌地流著眼淚。
  濃密亞麻色秀髮垂在肩上,這位美麗姑娘穿著樸素的平民女孩衣飾,白皙臉頰被淚水沾溼,正用非常哀戚、痛苦的眼神望著舞台。
  大家都不覺得她哭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次事件宛如童話故事一般,有著快樂的結局,人們認為她深受感動,才情不自禁流淚。
  而她口中的輕喃亦無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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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第二位與第三位

  路德維克在競技場上向大家介紹兩位寵妃後,時隔三日,夜晚來臨。
  特瑞莎與艾芙琳換上一模一樣的絲質睡衣,放下梳理得漂漂亮亮的頭髮,背對背坐在國王寢室的床鋪邊緣。
  這是張豪華的大床,看起來就算睡三個人也綽綽有餘。她們倆都在想這件事。
  (真是不知羞恥。)
  (討、討厭,我在想什麼。)
  她們臉都紅了,還用手掌將臉蓋住,再拍拍那張臉。
  接著兩人又害羞起來,特瑞莎坐立難安地拉扯睡衣衣襬,並小聲說道。
  「……這件睡衣,布料不會太薄嗎?」
  「對啊,乳溝感覺涼颼颼的。」
  艾芙琳也猛拉胸前的布,一面嘟噥。但富有彈性的大胸部造成阻礙,布馬上又掉下去。
  這時特瑞莎下意識交叉雙手,護住自己的胸部。
  「胸、胸部的事就別提了。別因為自己胸部大,就若無其事的炫耀。」
  「抱歉。我沒有說妳胸部小的意思。」
  「妳現在不就說了嗎!」特瑞莎轉頭大叫。「艾芙琳,我們跟國、國王陛下的初夜很重要,妳打算在這時跟我吵架嗎?」
  艾芙琳也跟著將手搭在床上,人朝特瑞莎靠過去,然後身體向前一彎。
  「我沒那個意思。該說……今晚想請特瑞莎幫我……就那個、我老是在練劍,不知道這種時候該怎麼做才合體統……所以我很擔心,怕犯下重大失誤……」
  她維持那個姿勢,紅通通的臉面向下方。
  特瑞莎的臉紅程度也不亞於她。
  「真、真拿妳沒辦法。就讓我示範一次。」
  「拜託妳了。」
  「交換條件是這個,我來當國王陛下的第二位寵妃,妳排行老三。因為我的身分本來就比較高貴。」
  「好,這樣沒問題。再說特瑞莎年紀比我大。」
  「妳、妳說話老是這麼惹人厭。對,我十八歲。妳也快滿十八了。到時就替妳盛大慶祝一番,讓大家都知道妳滿十八!」
  「……謝謝。妳怎麼了,特瑞莎!今天對我那麼好,就像換個人似的。特瑞莎妳第、第一次……果然也會緊張吧?」
  「連我在挖苦妳都聽不出來!再、再說,緊張是……人之常情!」
  「這樣啊,有我在,若是妳會怕,我可以一直握著妳的手,妳冷靜點。」
  「妳啊,剛才不是還對我說自己是缺乏相關知識的新手,要我幫妳?」
  她們倆喋喋不休地吵著,這時穿著睡衣的路德維克走了進來。
  那兩人頓時把嘴閉上,兩隻手放在膝蓋上,頭垂了下去。
  「特瑞莎跟艾芙琳,可否請妳們看我這邊。」
  路德維克溫和地喚道,只見她們不約而同抬臉,在床上不知所措地併起膝蓋,轉頭面向路德維克。
  兩張紅通通的臉並排在一塊兒,路德維克凝視之餘不禁為之莞爾,他也一起坐下,以便跟她們二人面對面。
  對緊張的她們誠心誠意地訴說。
  「兩位,謝謝妳們願意當我的寵妃。在競技場說的那番話,正代表我的心情。我會好好珍惜妳們,請多指教。」
  特瑞莎與艾芙琳紛紛露出感動的表情,她們又開始陷入慌亂狀態。
  「怎、怎麼這樣,竟竟竟然對我這種粗野又不性感的女人那麼呵護。」
  「這麼想就錯了,艾芙琳。妳很有女人味、魅力十足呢。」
  路德維克用手掌輕輕摩娑艾芙琳的臉頰,當那隻手滑到裹著薄睡衣的肩膀上,艾芙琳便震了一下,身體整個僵住。
  「國、國國國國王陛下。」
  「把眼睛閉上。」
  「好、好的。」
  她的雙脣與眼睛同步緊閉,路德維克則吻上那片脣瓣。
  剛開始很輕柔。
  再來就維持久一點。
  在這段時間裡,艾芙琳一直緊閉雙脣,連氣都憋住,這副認真模樣看在路德維克眼裡實在好可愛,便與她相吻許久。
  若是特瑞莎沒有從旁拉拉路德維克的睡衣衣襬,鼓著臉頰抬頭看他,艾芙琳可能早就窒息了。
  路德維克的脣一離開,她就面朝下撲倒在床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口喘息。
  「拜託你別把我當空氣。」
  特瑞莎說這話就像在鬧彆扭。
  「我可是『第二位』。」
  在那瞬間,路德維克睜大雙眼,之後又開心地展露笑容。
  「原來如此……妳是第二位啊。」
  一股喜悅之情湧上心頭,猴急的他將特瑞莎拉過來,連特瑞莎都被嚇到,接著路德維克吻上她的脣。
  特瑞莎張嘴驚叫,路德維克的舌趁機竄入,她不願服輸,主動伸舌、努力地纏繞上去,當舌尖互相碰觸的剎那,她又嚇到縮回去,但仍舊努力纏繞過來,令人覺得好笑又可愛。
  只見特瑞莎拚命抓住路德維克的胸,連耳朵都紅了。當對方的臉離去,她當下虛軟無力地靠在路德維克胸前,身體頻頻顫抖。
  見兒時玩伴變成這樣,艾芙琳從床上撐起上半身,用驚訝的目光看著她。路德維克抬手搭住那形狀姣好的下顎。
  「那妳就是『第三位』囉。」
  他懷著幸福的心情悄聲說道,艾芙琳也跟著續言──
  「是,國王陛下。」
  她邊說邊靠在路德維克的肩膀上。路德維克則伸手環上她的腰,將她拉得更近,艾芙琳就此陶醉地任他擺布──

  「今日到此為止。」

  每次都來攬局的克勞斯一臉認真地現身,制服穿得整整齊齊。
  「呀!搞什麼!」
  「有賊!我來保護國王陛下──」
  特瑞莎用手遮住衣衫不整的胸,艾芙琳迅速立起一隻腳,擋在路德維克前方。
  (啊──今天他等滿久的──因為是初夜才特別優待吧──)
  那麼做讓路德維克心懷感激,同時心裡有點失落。
  「沒關係,這就是他的『工作』。」
  當他苦澀地說完,艾芙琳跟特瑞莎都擺出困惑的表情,先是看那位官僚眼鏡男,再看看路德維克。
  「國王陛下?」
  「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嘛──」

    ◇  ◇  ◇

  卡特莉娜王妃在各式花朵與草木爭奇鬥豔的溫室內抱著奇奇,整個人垂頭喪氣。
  藍白色月光自清冷的天空灑下,靜靜地映照地面。
  奇奇總是調皮地亂竄,令城內人員皺眉,牠發現卡特莉娜王妃心情不好,乖乖地任由她抱著。
  (現在路迪是不是跟特瑞莎、艾芙琳三人一起待在床上……)
  他們三個都聊些什麼呢?
  特瑞莎跟艾芙琳身為寵妃,除了分到位在城堡的房間,還在同一天搬進來,兩人都容光煥發、滿臉羞紅,看起來很幸福。
  (當我說要為路迪找合適的新娘,就好比當特務騎士,路迪照樣興趣缺缺……)
  想當初找上米娜的時候,他們倆一起熬夜擬定計畫,想讓米娜變得更可愛,那時好開心。
  (但這次路迪沒有找我商量,一個人做決定、單獨採取行動,一人納兩位寵妃……)
  當路德維克在競技場舞台上,用新娘頭紗蓋住艾芙琳的頭──
  朝人在觀眾席的特瑞莎伸出雙手,特瑞莎一躍而下──
  這些都令王妃心痛不已,幾欲心碎。
  他還兩手各牽一位新娘,神情極為開朗,向大家介紹她們,當時觀眾都高聲祝福,這時卡特莉娜王妃邊流淚邊喃喃自語。
  彷彿重回那一刻,淚水再次沿著頰邊滑落,並化作淚雨落在奇奇身上,只見奇奇擔憂地仰望卡特莉娜王妃。
  緊緊抱住從北方祖國跟來的朋友,卡特莉娜王妃道出她在競技場輕語過的話。
  「Fea estram Rudy erue dasty(路迪再也不需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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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位與第五位

  「你怎麼了,路迪?突然不說話。」
  被蘇珊卡一問,路德維克嚇一跳,趕緊嘟噥道──
  「啊……嗯,在想一些事情。」
  時間快要接近年尾,羅德西亞下雪的日子也變多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會下大雪,小提琴手亞恩跟他的家人住在森林裡,到時就不能去他家玩了,所以今天路德維克早早結束政務,時隔已久再度造訪森林。
  年末辦派對的次數增加,對亞恩來說似乎是賺錢的好時機,這時都很忙,所以他剛好不在。不過,路德維克還是順利將童裝送給迪歐和雪娜這對雙胞胎,那是他設計的,再叫老家服飾店幫忙製作,兩人都穿上製衣素材牢固又溫暖的可愛服裝。
  「媽媽,這個衣服好輕喔~」
  「好溫暖喔──謝謝你,路迪。」
  他們興奮地說著。
  小嬰兒柯林也不例外,正包著路德維克送的毛織品,在蘇珊卡懷裡呼呼大睡。
  路德維克吃蘇珊卡烤的香料麵包和裹上砂糖的點心,一面訴說近況。
  他說自己跟女友進展順利。對方很可愛,一句不經意的話、一抹笑容都能療癒人心,光看或是跟她聊天就很開心了。
  他沒跟蘇珊卡等人透露自己是國王,交了三名女友這檔事實在說不出口。
  對,他跟寵妃相處融洽。
  一開始路德維克也擔心特瑞莎自恃出身高貴,面對祖父母都是異國人的米娜,不知是否會對她說些口沒遮攔的話。米娜是否會受特瑞莎和艾芙琳的爭吵波及,對此感到困擾?或者正好相反,兩位兒時玩伴太過親密,讓米娜覺得自己像局外人?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守候,要是出狀況可以立刻出面打圓場。
  然而如今特瑞莎跟艾芙琳在城內生活已進入第二週,三人並未起衝突。
  內向的米娜不會跟特瑞莎硬碰硬,若是特瑞莎拿出平常那副調調,要對米娜說這種話──
  『哎呀,妳的祖先是異教徒嗎!聽說在沙漠王國會把蠍子烤來吃這是真的?』
  這時艾芙琳會立刻斥責她,同時向米娜道歉。
  『特瑞莎,妳講話要注意點!抱歉,米娜,這女人只是笨到不會看場合罷了,她沒有惡意。』
  特瑞莎聽完一陣惱怒。
  『妳才是,講那什麼話啊!』
  『那個……我不在意的。』
  看她們兩人正要吵起來,米娜介入當和事佬,這兩人才羞愧地閉上嘴巴,之後就裝作若無其事,和和氣氣地聊了起來。
  特瑞莎跟米娜間,有艾芙琳緩頰。
  而艾芙琳跟特瑞莎中間夾了一個米娜,似乎形成理想的平衡狀態。

  問題出在「妻子」身上……

  「之前她什麼都會對我說。會把那天的所見所聞一一說給我聽,還有她現在在想什麼、曾經有過哪種想法,任何事情都掛在嘴邊,甚至讓人覺得她話太多,最近卻常常不說話……這讓我很在意。」
  由於寵妃一口氣多出兩個,跟卡特莉娜王妃談話的機會相對減少。
  城裡所有人都不知道卡特莉娜王妃是淘氣的芙洛琳。
  她對嫁來偏僻小國這件事頗有怨言,生自北方大帝國,是傲慢又冷酷的公主殿下──這是大家眼中的卡特莉娜王妃。
  尤其是特瑞莎,她還遭卡特莉娜王妃惡整。
  因此卡特莉娜王妃都沒有跟幾位寵妃一起互動,其他人也刻意不讓王妃跟寵妃碰面。
  最近卡特莉娜王妃連用餐時間都窩在自己的房間裡,人們都謠傳「公主殿下心高氣傲,深怕一不小心與寵妾吸進相同的空氣吧」。
  路德維克收米娜當寵妃前,卡特莉娜王妃常三更半夜穿過他房間的窗偷偷造訪,直到黎明都在跟他聊天。
  她連這些事都不做了,路德維克跟卡特莉娜王妃陷入微妙的僵局。
  未經王妃允許就擅自作主納特瑞莎跟艾芙琳當寵妃,路德維克以為她在氣這件事,不料──

  ──既然你都做出決定了,我沒意見。

  她當下別開目光,答得很冷淡。
  路德維克原本還繃緊神經,以為王妃又要拿奇奇丟他,內心一陣錯愕。
  總而言之,卡特莉娜王妃沒什麼精神。

  「為什麼她不再跟我敞開心胸暢談?」

  每當路德維克對蘇珊卡傾訴煩惱,他就會因此發現自己過去沒注意到的事情,在黑暗的道路上看到一點明光。
  所以連非常私人的事情,他都不由自主地講給蘇珊卡聽。
  當路德維克陷入沉默,蘇珊卡就露出非常認真的表情。
  「那是很重要的徵兆。」
  她說話的語氣透著些許擔憂。
  「那女孩對你的心意肯定起了變化。」
  「咦,比方說?」
  「這點我不是很清楚,但路迪既然那麼看重她,今後跟她對應就要多加注意。希望不要因為一點小錯誤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
  蘇珊卡的話令路德維克心頭一震。
  不要因為一點小錯誤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
  不知為何這句話聽起來不像忠告,更接近預言。
  讓人懷疑接下來自己會對卡特莉娜王妃犯下難以挽回的錯誤。
  他的胸口好悶,路德維克不禁開口。
  「蘇珊卡,妳可以再替我施魔法嗎?之前曾在我胸前的口袋放入葉片對吧。說那是護身符。那個很有效。」
  之前要去找米娜時,半路上他來到森林入口。當時蘇珊卡替路德維克點亮一盞小小的明燈。
  (所以這次也要,為了不讓我犯錯。)
  這時蘇珊卡露出溫暖的微笑,從小皮袋拿出用來做菜的芬芳樹根,將它放進路德維克胸前的口袋,然後雙手貼在上頭,垂下眼用溫柔的聲音輕語。
  「希望路迪不會失去那些令他珍視的人,成為幸福的樂園主宰者,運用智慧、秉持誠信行事。」

    ◇  ◇  ◇

  回家路上。
  明明還不到太陽下山的時候,森林裡卻一片幽暗,冷到骨子裡。看樣子明天真的會下雪。
  「怪了?」
  路德維克吐出白色氣息,走著走著,他突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剛才蘇珊卡是不是說「那些」珍視之人?
  (還有……我有跟蘇珊卡提過樂園的事嗎?)
  當他陷入沉思,明明沒風在吹,周圍的樹木卻突然沙沙作響。
  「咦?」
  他抬起臉龐,朝四周環視。
  茂密的樹枝彷彿有生命一般,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羅德西亞大半國土都被森林覆蓋。有些人過於深入森林,最後回不了家。綠色森林深處有妖精女王統治的異世界存在,衍生許多相關傳說,羅德西亞國民普遍相信那些都是真的。
  路德維克正要走到森林外,卻有種錯覺,好像他一直往裡頭走──
  這時一道不可思議的聲音響起。

  「人王啊。看來你已經得到第三位了。」

  空氣停滯、有如凍結一般,樹木卻發出更大的沙沙聲,這時有位青髮少女來到路德維克眼前,就佇立那。
  纖細身軀裹著材質通透的布料,青色長髮如披風般披在上頭,少女正用酷似貓眼的金色杏眸凝視路德維克。
  每次遇到她,現實與幻想的界線總是變得模糊,讓人覺得自己好像在睜眼作夢一樣。
  事實上,這或許是夢也說不定。

  「你若是要變成樂園主宰者,還需要剩下的第四位、第五位和第六位。第四位與第五位很快就會到手。」
  少女給出新的預言,路德維克朝她嘆了一口氣,接著開口道。
  「我才剛納兩位寵妃,要是再多兩個人,這次王妃一定會勃然大怒,一生都不跟我說話。再說我絕對得不到第七位對吧?那到第三位就夠了。」
  現在有這三人,他已經十分滿足。
  之後只要像從前那樣,與王妃無話不談……
  莫非無法得到的第七位是卡特莉娜王妃?
  這念頭剛從腦際閃過,他的心突然隨之緊揪,感到萬分焦躁。
  不,那可不一定。
  畢竟眼前的她做出這番預言可以任意解釋,除了很曖昧還充滿不確定性。

  「第四位、第五位和第六位,我都不需要。」

  路德維克再次強調。
  因為他想,若沒得到第四位至第六位,預言就會偏離,絕對不會得到第七位的預言也不會實現。
  路德維克拚命抵抗,青髮少女則冷眼觀望這一切,接著開口道。
  「即便如此,第四位和第五位之後仍會來到你身邊。總有一天你也會得到第六位。唯獨第七位,你永遠得不到。」

  永遠?
  為什麼只有第七位得不到。她明明說所有的東西都會屬於我。樂園裡獨缺第七位,未免太奇怪了吧。
  他想抱怨,但一回神發現樹枝的沙沙聲停了,自己呆站在安靜的森林裡。
  耳裡留下淡淡的聲音。
  『第四位和第五位之後仍會來到你身邊。』

  在那之後,路德維克剛回到城堡裡,預言就化為現實。

    ◇  ◇  ◇

  「我有私人要事想跟國王陛下商量,可以讓我當國王陛下的愛妾嗎?」
  「啊?」
  路德維克的眼睛睜到不能再大,重新審視男裝侍從長的臉。
  剛才她說什麼?
  「讓我當愛妾」?
  「讓我」?那不就是──
  「要『我』納『妳』當愛妾!?咦────!」
  他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嚇到向後仰,放聲尖叫。至於艾蒂海德,她的眉毛連動都不動,用涼涼的聲音淡然地續言。
  「看您嚇成那樣,我身為女性,不免有點受傷。」
  「抱歉。話說妳看起來完全不像有受到傷害的樣子──不對,這些姑且不談,妳想當我的愛妾,這是怎麼一回事?妳、妳……那個、是不是喜歡我?」
  「您用害怕的表情開門見山問我,這也讓人感到不快。」
  「對、對不起。」
  「總之,我不曾把國王陛下當男人看待。」
  「妳講話未免太直接了吧。我身為男性的尊嚴現在整個委靡了。既然這樣妳為什麼要當我的愛妾?」
  路德維克困惑不已,只見艾蒂海德用冷靜的表情回話。
  「因為我想請您負起責任。」
  「責任?」
  因為我懷了國王陛下的孩子,請您負起責任,將我跟這孩子一起帶走,若她準備像這樣語不驚人死不休,路德維克又要嚇個半死,但路德維克跟艾蒂海德並沒有發生那種不當關係。
  「都怪國王陛下毀掉騎士艾芙琳的婚禮,害我得在最近結婚。」
  「咦?為什麼?」
  「對方是哈格爾家的次男,國王陛下派您的特務騎士瞞著我偷偷調查不法行為,在觀眾面前大肆揭發,哥斯塔夫少爺被剝奪所有的職位與權利,因而失勢,這人是他的弟弟。」
  「原來是哥斯塔夫的弟弟!」
  「哈格爾家原為武術名門,但當家變成那副德行,所以他們要立號稱斯文又溫和的次男當新家長,一改之前的方針。改革的其中一環就是來我家提親。」
  話說哈格爾家的次男,他幾歲啊?好像跟年過二十五的哥斯塔夫差距滿大……該不會比我還小?
  路德維克至今仍不清楚艾蒂海德的年齡。他很好奇哈格爾家次男跟艾蒂海德差幾歲。
  「如今哈格爾家陷入絕境,而我們傑格朗特家能靠聯姻一手掌控哈格爾家,昨晚父親命我去當哈格爾家的當家夫人。」
  「這個嘛,就結果而言,害妳遭受無妄之災真是對不起。可是,若妳不想結婚,可以試著說服父親大人啊。」
  就算面對國王路德維克也能神情淡然、條理分明地陳述意見,三兩下通過提案。擅長耍手段用計謀──這樣的她,連結婚也能輕易避開才對。
  不料艾蒂海德一臉認真地回應。
  「那行不通。」
  她說得斬釘截鐵,連路德維克都瞬間啞口無言。
  「父親的奸詐程度高出我十倍。我從小就近看父親弄權,一路跟他學習,但還是不及父親。我要達到父親那種境界,還得花上二十年吧。」
  原來妳父親這麼厲害!
  竟然讓艾蒂海德說到這種地步,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
  在此同時,路德維克想起以前曾跟艾蒂海德談起特瑞莎。
  當時艾蒂海德說得特別難聽,特瑞莎當不成王妃,講得好像她往後人生註定完蛋一樣,路德維克努力替特瑞莎護航,她就像現在這樣,用認真的表情望著他,嘴裡這麼說。

  ──因為她是名門閨秀。

  ──出身越是高貴的人,越容易受到限制。這點國王陛下應該也有切身體悟才對。

  也許……那也是在說艾蒂海德自己吧。
  (因為她總是一臉淡然,我還以為這個人都沒煩惱……)
  尤其是跟「結婚」有關的煩惱──我以為妳會一直當年齡不詳的單身貴族、國王身邊的冷靜侍從長──要是路德維克這麼說,她又會面無表情地斥責,說自己的女性自尊受到傷害嗎?
  「事情經過我都明白了。聽起來確實不好解決。不過,為什麼會演變成對我放話,要我納妳當新寵妾?」
  對此艾蒂海德不假思索地應答。
  「能把哈格爾家比下去又讓父親認可的結婚對象,非國王陛下莫屬。」
  「就算是這樣好了,突然要我納妳當寵妾也不對吧。再說妳不是反對我納妾嗎?」
  她甚至還派克勞斯監視,以免路德維克跟寵妃們過分親密。
  「這只是因為讓王妃以外的人生下大王子會與政策相衝突,若是不會對國庫造成壓迫,您想納幾個愛妾都行,我個人也完全不介意。該說國王陛下找其他愛妾發洩那方面的慾望正合我意。」
  「說、說什麼慾望!我的性慾又沒那麼強……」
  「當然,若國王陛下要求我履行身為愛妾的義務,我會妥善處理。」
  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這種話未免也太……
  「此外,當國王陛下的愛妾就能暗中掌控國家,我的野心是永遠待在檯面下干預國政,個人認為用這種方式實現再合適不過。」
  原來妳有這種野心!?
  「夜裡不用侍寢,讓我當有名無實的愛妾就行了。不求甜言蜜語跟愛情。我畢生都會當國王陛下的影子,幫忙將這個國家治理得更好。基於上述原因,請國王陛下現在馬上讓我當第四名寵妾。」

  居然有這種事!艾蒂海德是「第四位」!

  路德維克的呼吸一窒。
  就在這時,有個吵鬧的腳步聲靠近,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

  「哥哥!讓我當你的寵妾!」

  有人喊出不得了的話,一面飛奔進來,她是義妹蘿蒂。
  死去的母親跟人再婚,她是對方的女兒,跟經營服飾店的父親和弟弟馬丁在城鎮裡生活。這個妹妹跟他沒血緣關係,同時還是路德維克的專屬模特兒。從小就跟在路德維克後頭,一直叫「哥哥」、「哥哥」,就算路德維克設計出裙襬過短的服裝──

  ──還是哥哥設計的洋裝最適合我吧?

  即便如此,她也會開心地穿上,是位可愛的妹妹。
  今天她也穿著及膝的連身蓬蓬裙,套上縫了蕾絲的長襪,乾爽短髮上別著飾有蝴蝶結的髮飾。這些都是路德維克設計的。
  蘿蒂很氣路德維克納米娜當寵妾。

  ──哥哥是大騙子!我不理你了啦。

  她對路德維克這麼說,從上個月開始就沒來城堡露臉。
  由於路德維克又納特瑞莎跟艾芙琳這兩人當寵妾,他猜妹妹會鬧更大的彆扭,想說必須找時間返鄉取悅妹妹,卻遲遲沒有機會。
  沒想到她突然跑來,要他納她為妾!
  艾蒂海德的「有事商量」已經夠讓他吃驚了,蘿蒂的驚人發言亦讓他大張著嘴,整個人僵在原地。
  此時過來追趕蘿蒂的克勞斯出現,向他道歉。
  「不好意思。我跟她說國王陛下在辦公,已經制止過,她卻趁我稍不注意偷跑出去。」
  克勞斯叫十二歲的寶菈小姐天使,對她忠心不二、全意奉獻,想必也很疼年紀與寶菈相仿的蘿蒂吧。不僅如此,蘿蒂每次來城裡玩都很有禮貌,克勞斯肯定過於輕忽。
  蘿蒂一雙手繞上路德維克的腰,用力抱住他,小小的臉在肚子上磨蹭。
  「爸爸要把我送進超──嚴厲的女校,那裡強迫學生住校!他說我老是自稱『本少爺』,這樣嫁不出去,要我去學校學習如何當個新娘子。我明明想跟哥哥一樣,當『本少爺』!」
  她大聲叫喊。
  「本少爺只是裁縫師的女兒,卻因為哥哥當上國王,鎮上的大人物就接連過來說媒,請爸爸務必將女兒嫁給他家兒子,想跟國王陛下的老家當親家,結果爸爸就得意忘形!不希望我嫁過去丟人家的臉,要我有女孩樣,像個女孩子──最後還擅自辦入學手續,讓我去女校上學。都是哥哥害的!」
  怎麼會這樣。蘿蒂也跟艾蒂海德說一樣的話。
  說都是路德維克害的,要他負起責任。
  「變成哥哥的寵妾就不用去女校,也不用嫁人,還能一直當哥哥的洋裝模特兒對吧?所以我要當哥哥的寵妾!」
  蘿蒂緊抓住路德維克的腰,不願放手。
  不想嫁人才要當寵妾,這樣似乎本末倒置了。莫非她誤以為愛妾是城裡報酬不錯的打工?
  這件事他該如何問蘿蒂,該怎麼說才能讓她聽進去、讓她回家?正當路德維克為此煩惱,用灰色雙眸冷靜眺望路德維克跟妹妹的互動橋段──這位艾蒂海德開口了,臉上帶著淡然的笑意。
  「這下國王陛下必須對妹妹負責。幸好陛下跟妹妹沒有血緣關係,不會出問題。」
  「咦,艾蒂海德!」
  這次又說什麼鬼話,路德維克為此感到焦急,那位男裝美人從他身旁快速通過,面帶笑容盯著蘿蒂的臉瞧。
  被身穿黑色男裝的中性美女用這種方式就近觀看,蘿蒂滿臉通紅,艾蒂海德則朝她溫柔地發話。

  「其實我也變成國王陛下的第四位愛妾。那陛下的妹妹就是第五位。同為寵妾,我們和睦相處吧。」

  「第五位」是蘿蒂!?

  「艾蒂海德!我可不記得有准妳當寵妾。」
  路德維克的反駁被蘿蒂出聲蓋過。
  「是,學姊!身為哥哥的愛妾,從今天開始要在這座城裡受妳照顧。請多指教。」
  「哪兒的話,關於城裡的規矩,還有跟其他人的應對進退,我會循序漸進教妳。」
  「咦,別在那為遷居問候鄰居好嗎!」
  路德維克才在嚷嚷──
  「打擾了。」
  幾位主要大臣跟長官,還有常在城裡進出的家具工匠、窗簾師傅及其他技師或商人接連進屋。
  「聽說國王陛下要納新的寵妾,臣等前來與您商量房間分配事宜及搬遷事宜,以及對國民詔告的相關處置。」
  「本少爺沒叫他們來喔!」
  「是我叫他們來的。」
  艾蒂海德涼涼地說道。
  藉著在大眾面前高調引介寵妃,路德維克得以壓下艾蒂海德等人的反對聲浪,當他發現這次艾蒂海德用相同方式報仇時,「第四位」跟「第五位」已為愛妾上任一事跟相關人員打過招呼,正要好地討論房間該如何分配、要選哪些家具。

    ◇  ◇  ◇

  同一時間,路德維克的三名寵妃在特瑞莎房裡開起茶會。
  「哎呀,這個蘋果蛋糕是妳做的?米娜。好像比我家主廚做得更美味。」
  「真的,蘋果的酸甜與焦糖苦味混合,好吃得沒話說。這麼美味到底是怎麼煮出來的?」
  被特瑞莎跟艾芙琳誇獎,米娜開心地羞紅臉。
  「謝謝……妳們。其實很簡單。只要把材料的量枰對,任何人都會做。」
  「連我也會做?」
  「是的。那個……不嫌棄的話,下次要不要、一起做。」
  面對米娜的提議,身穿禮服將頭髮綁起的艾芙琳探出身子。
  「妳願意教我嗎?拜託妳了。我也……那個……難得國王陛下願意娶我,我想試著做些有女人味的事……妳也一起做吧?特瑞莎。」
  「如妳所見,我渾身都是女人味,大可不必做那方面的磨練。不、不過,國王陛下好像比較喜歡平民風,拿妳當參考應該不錯,米娜。」
  「妳又自以為是了!」
  艾芙琳在第一時間出聲斥責已成慣例,而特瑞莎每次都沒聽進去。
  「當作交換,我會教米娜宮廷禮儀。米娜也是國王陛下的寵妃,今後會需要那方面的知識吧。」
  當特瑞莎高傲地說完,圓睜著眼的米娜隨之綻放微笑。
  「好、好的……謝謝您。特瑞莎小姐願意教我一些事情……我很、開心。」
  話一答畢,她也悄悄看向艾芙琳。
  「那個、還有艾芙琳小姐。」
  「我嗎!?哎、哎呀,真是困擾。妳都看到了,我是個粗野的女人,能教妳的大概只有劍術跟馬術──對喔!我教妳騎馬吧。今後要是去狩獵之類的,也許有機會騎馬。特瑞莎,妳也不擅長騎馬對吧?小時候被馬誤認成紅蘿蔔,頭髮遭牠大口狂吃,結果妳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對馬大叫『我可是未來的王妃,你在對我做什麼!』後來就不練習馬術對吧。我來幫妳克服厭馬症吧。」
  「妳、妳別提以前的事啦!貴婦就算不會騎馬也能搭馬車,沒什麼大不了。」
  「是嗎,那我就教米娜一人吧。」
  艾芙琳這話一出口,特瑞莎便說了聲「等等!」,開口制止。
  「我又沒說不練。要是妳想跟米娜一起上我的禮儀課,本人可以讓妳教我馬術當回報。」
  「若特瑞莎小姐一起學……我也比較、安心。」
  「妳看看,連米娜都這麼說。」
  就這樣,她們要互教彼此擅長的東西,一面享用米娜親手製作的蘋果蛋糕,和睦地談天說地──
  不過,特瑞莎突然眉頭一皺,面色跟著凝重起來。
  「對了,那個叫芙洛琳的人,她跟國王陛下是什麼關係,有什麼樣的家世背景?」
  敢對國王路德維克丟猴子又口吐惡言,通常會受到嚴厲懲罰。
  但國王不僅沒追究,城裡也沒聽說有這號人物。雖然她的打扮就像平民女孩,卻有著絕色姿容、那張臉散發高貴氣息。此人常在路德維克身邊出沒,只是一介平民女不可能有這等能耐。
  艾芙琳似乎也跟特瑞莎一樣,在意同一件事情。
  「唔──嗯……芙洛琳嗎。她對我很照顧,關係好到互相提及自己的意中人,大談跟他有關的戀愛煩惱。至於芙洛琳是以什麼身分進出城堡,問了還是被她巧妙帶過。當時我跟哥斯塔夫少爺的婚禮也迫在眉睫,被搞得焦頭爛額,實在沒那個餘力。可是後來仔細想想,會納悶她究竟是何方神聖。搞不好是聽命於國王陛下的特務騎士……」
  「妳說特務騎士?」
  「對,但就算是那樣好了,綜觀芙洛琳對國王陛下的態度,卻不像聽命於他的臣子。」
  這時米娜怯怯地加入話題。
  「我、我也……被芙洛琳、幫過不少次。」
  她跟兩人說,以前有位青年裁縫師跟他的女助手某天突然出現在眼前,為灰姑娘米娜施魔法,特瑞莎跟艾芙琳便露出更加吃驚的表情。
  「若國王陛下跟芙洛琳不夠親密,不可能做這種事吧?」
  「也許除了蘿蒂小姐,國王陛下還有另一位妹妹,也就是芙洛琳……之類的。」
  若非如此,無法解釋兩人過從甚密的關係。
  此時米娜又客氣地輕語。
  「……芙洛琳搞不好是、安德拉人。」
  「妳是說安德拉帝國?」
  「就是卡特莉娜王妃的娘家?這話怎麼說?米娜。」
  「芙洛琳曾經來我家拜訪過,那時我問『國王陛下跟芙洛琳是不是男女朋友』,她用安德拉語回我……我想……應該是安德拉語。聽起來跟王妃講的話很像……就好像王妃本人在說話一樣……」
  這讓特瑞莎跟艾芙琳錯愕地轉頭互看。
  「卡特莉娜王妃……不會吧。」
  「不可能。芙洛琳跟那個王妃判若兩人……不……身高好像……差不多?」
  「芙洛琳也有張端整的漂亮臉蛋……還有她們的眼睛都是紫色的……當她拿鰻魚派砸國王陛下,過來找我們吵架,曾瞬間用安德拉語叫了聲『Noy(不)!』。」
  兩人的喃喃自語似乎也讓米娜首次察覺這個可能性,她的呼吸略為一窒。
  「難道說,芙洛琳是……」

    ◇  ◇  ◇

  (這下不得了啦!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該怎麼跟王妃解釋才好!)
  路德維克急得不得了,朝卡特莉娜王妃的房間走去。
  沒想到侍從長艾蒂海德跟義妹蘿蒂在上一刻變成第四、第五名愛妾。
  艾蒂海德都打點好了,蘿蒂也順著艾蒂海德的計謀搭順風車,一起開開心地遴選家具和窗簾。
  (慘了。這下真的慘了。)
  米娜溫柔接納第二位、第三位愛妾,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又多出兩名愛妾,想必會造成她的困擾。
  雖納了妾卻在艾蒂海德嚴令之下禁止做會生孩子的事,特瑞莎跟艾芙琳願意接受這種強人所難的窘況,她們兩人對新愛妾大概也難以認同吧。
  該怎麼跟她們說才好……
  不對,要先跟王妃解釋!
  必須趁事情還沒傳入王妃耳裡,由路德維克設法向她說明。
  (平常我跟王妃的關係都那麼微妙了。)
  想起在森林之家裡,蘇珊卡給出建言「若是你看重她,今後在應對上要更加小心。」路德維克的心就好苦悶。
  他敲敲卡特莉娜王妃的房門,但無人回應。路德維克索性直接開門。
  「王妃,我有要事商量。」
  房間裡空無一人。
  跑去溫室了嗎?還是又扮成芙洛琳在城內探險?
  他有不祥的預感,環顧屋內發現書架上少了幾本書,都是王妃從娘家帶來的。
  不祥的預感變強,連汗都冒出來。
  桌上放了一張紙。
  那些字以安德拉語寫成,路德維克用字典查字、一面讀下去,心跳得越來越快,開始覺得頭昏眼花。

  『Kecler tearue dominaliche tela roezia(我的任務結束了,要回娘家)。Elva christela folt delfolto satis cuchelia(之後要納幾個愛妾甚至是幾十個都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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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紅帽妹妹想被大野狼吃掉

  「哥哥大騙子!不理你了啦。」
  大聲喊出這句之後,約莫兩個禮拜前,她出城回家。
  如今來到十二月,蘿蒂躺在路德維克以前住家裡用的個人房床鋪上,用力抓住床單,嗅聞哥哥留下的味道,心中的焦慮無處宣洩。
  「好想見你喔,哥哥。你怎麼都不來~因為當國王工作太繁忙嗎?還是跟寵妃甜蜜蜜,把我忘了呢。」
  路德維克是父親再婚對象的孩子、與她無血緣關係的哥哥,真實身分卻為國王的私生子,自從他當上這個國家的新王,時間也差不多過了半年。

  哥哥要當國王!?

  當時她爸跟蘿蒂都驚訝得不得了,最喜歡的哥哥要進城也令她感到哀傷又寂寞,路德維克要離家的前一晚,她跟路德維克一起睡在這張床鋪上,淚溼的臉頰貼在路德維克胸前。
  『別忘記我喔。』
  蘿蒂曾依依不捨地說著。
  路德維克也摸摸蘿蒂的乾爽短髮,一面說道。
  『蘿蒂永遠都是我可愛的妹妹,最棒的專屬模特兒。歡迎妳隨時過來城裡玩。』
  他似乎也很想哭,小聲地吸吸鼻子,蘿蒂心想「跟我分開似乎也令哥哥感到寂寞」,這讓她更加心酸,緊緊抓住路德維克溫暖的身體。
  路德維克即位後立刻迎娶來自北方大帝國的皇女當王妃,但連城鎮居民都說國王跟王妃感情不好,因此蘿蒂有點放心。
  雖然是這樣,哥哥娶老婆依然讓她非常反感,希望王妃快點跟他離婚,回到自己的母國,「北國公主又對國王陛下很冷酷」、「據說王妃打死不讓國王陛下入她的寢居」、「她好像拿聖經痛毆國王陛下」──當蘿蒂聽說這些事情,她好開心,整個人笑咪咪。
  這些她都沒有說出口,去城裡玩的時候,蘿蒂總是當可愛的妹妹,表現得天真無邪。
  而當城內舉辦「理想嬌妻選拔賽」,人們瘋傳路德維克將納冠軍為妾,她也大受打擊,不過路德維克跟她說「這只是謠言,我不會納妾的。」藉此否定傳言,讓蘿蒂鬆了一口氣。
  (可是他卻當著大家的面宣告,要納第一名當寵妃!跟他說的完全不一樣,哥哥是大騙子、大騙子!)
  而且當上寵妃的米娜出來跟大家見面時,穿著裙襬很短的禮服,模樣可人。
  那是路德維克自行設計的,要老家服飾店的裁縫師們趕工縫製。
  他說這是要送王妃的,卻跟王妃的風格不搭,體型也有點出入,蘿蒂曾為此感到疑惑。
  結果居然是送給愛妾的禮服!
  以前還在服飾店當小老闆的時候,路德維克因為工作之便,在店裡老被女人包圍,很受女孩子歡迎。
  不過,她們似乎也不願穿路德維克設計的短版服飾,會主動去穿的人只有蘿蒂。
  唯獨本少爺能把哥哥設計的洋裝穿得這麼好看!蘿蒂對此引以為豪。
  她也笑著跟路德維克說過好多遍。

  ──我最喜歡哥哥設計的洋裝了!

  ──哥哥做的洋裝最適合我啦!

  她知道這樣會讓路德維克非常開心,對他來說蘿蒂是特別的存在──想讓他意識到這點。
  聽說米娜把短裙禮服穿得很美、大家讚不絕口,比起路德維克單純只是納個愛妾,蘿蒂受的打擊更大。
  「以前哥哥的模特兒明明只有我一個。」
  她將臉埋進床鋪裡,用力抓住被單,一對纖足煩躁地動來動去。
  兩個禮拜過去,如今她還是覺得心痛。
  好想見哥哥。
  果然還是只有蘿蒂最適合穿我做的衣服,希望他對自己這麼說,然後抱住她、摸摸她的頭。
  不對,光只是這樣還不夠。
  她想要哥哥的吻,想聽他說「我愛妳」。

  「哥哥……我喜歡你,最喜歡了。」

  不單是以妹妹的身分,而是更進一步。
  蘿蒂早就蛻變成「女人」了,路德維克卻一無所知。
  對路德維克萊說,蘿蒂還是追在哥哥後面跑、什麼都要學哥哥的年幼妹妹,所以當蘿蒂半夜鑽進他的被窩,讓他枕自己的大腿、抱著他用臉頰磨蹭對方胸口,他也只會用溫和的目光望著蘿蒂。
  「我喜歡你……想讓哥哥奪走我的一切……我想變成哥哥的人。」

  小時候她坐在哥哥的膝上,路德維克為她朗讀圖畫書,裡頭的女孩戴著紅色頭巾,遭大野狼欺騙、被他吃掉。

  ──我的嘴巴會這麼大,牙齒這麼利,都是為了吃掉妳。嗷嗚──

  那時蘿蒂用天真無邪的聲音「呀──!」了一聲,將臉埋在路德維克胸前,假裝很害怕,一邊想著「如果哥哥是大野狼,被他吃掉或許不錯。」這件事如今仍記憶猶新。
  大約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很喜歡哥哥,蘿蒂一直都是用「女人」的角度看待路德維克。

  「我想被大野狼吃掉……好想被吃,哥哥。」

  用身體和臉磨蹭哥哥的床,蘿蒂拚命回想被他抱住的溫暖感受和那股味道,用苦澀的聲音輕喃。
  一直忍著不去找路德維克,這都是她的小小計謀。
  這樣一來,哥哥就知道我真的在生氣,會對我越來越在意,主動跑來見我。
  在他還沒見到我的時候,會滿腦子都是我。
  等哥哥來家裡,到時就在這個房間對哥哥告白。
  跟她說我不是以妹妹的身分喜歡你,而是以一個女人的身分──可以嫁給你的女人。
  既苦澀、又甜美,對他懇求,像在誘惑他。
  但實際上卻吸著鼻子,怯生生地呢喃。

  「嗚……快把我吃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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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下集預告~
  蘿蒂:幸好艾蒂海德小姐跟我一起當哥哥的愛妾~多虧有她,我也順利當上寵妾了。
  艾蒂海德:過獎了,我才要好好謝謝妳,多虧妳當時闖進來,害國王陛下腦筋打結,事情才能照我的步調進行。
  蘿蒂:艾蒂海德小姐聰明冷靜又邪惡,好可靠喔~
  艾蒂海德:妳才是,佯裝天真無邪卻工於心計,知道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對國王最有效,就這點而言,妳是非常理想的幫手。
  蘿蒂:艾蒂海德小姐,妳又有什麼企圖?
  插圖015
  艾蒂海德:這個嘛,天曉得。
  蘿蒂:好厲害,挖洞給妳跳也無動於衷。大人游刃有餘的樣子真帥氣!
  艾蒂海德:多謝誇獎。
  蘿蒂:反正艾蒂海德小姐不是哥哥喜歡的類型,比我老~得更快,就借我利用一下,讓我變成哥哥最重視的人!
  艾蒂海德:能夠理直氣壯笑著說下流話,這是年輕人的特權呢。小心別半路跌跤摔得一身傷。若有這一天,為了避免遭受波及,我會裝作不認識閃到一旁(臉上掛著涼如清風的笑容)。
  蘿蒂:是──學姊!(臉上掛著媲美曙光的青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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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通往樂園的廉正之路》第三集同時收服第二位和第三位──所以副標也跟一、二集有些微不同。
  「樂園」是每個女主角寫一篇故事。基本上仍保留著名傳說或童話的原型,將它改成書中世界的風格,唯獨艾芙琳的「火爐騎士」參考「鐵爐王子(Der Eisenofen)」並做了大幅更動,請各位海涵。因為我無論如何都想用「火爐」寫故事。「鐵爐王子」也是很有趣的故事喔!

  接下來,由於這次後記的頁數較多,我們來談談跟公主有關的傳說故事吧。第一集曾大談我對金髮有多熱愛,其實所有的公主我都喜歡。從小我就對「~公主」這類標題沒抵抗力,之所以會迷上世界童話與民間傳說,都是因為我喜歡的金髮+公主常出現在裡頭。
  當時我對日本童話沒什麼興趣,總之只看重金髮,還有身上要穿輕柔飄逸的禮服。再加上念起來好聽的名字,簡直是無可挑剔,因為這樣,從我上幼稚園開始,本人就到處找莎士比亞全集來看。內容有看沒有懂,光看書裡有歌蒂莉亞、歐菲莉亞、蘿莎琳這類名字閃亮動人又心地善良的公主出現,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樣的我就讀小學一年級時,首度有機會扮演公主殿下。演的不是西方公主而是日本公主,雖然令人遺憾,但光是角色名冠上「~公主」就令我感到開心,幹勁十足。
  然而劇本翻了又翻,就是沒看到公主出場。
  我繼續翻啊翻,終於看到她在最後一刻登場,台詞卻只有一句──「我將嫁給大國主神」。
  這齣劇的劇名叫「因幡白兔」,我負責飾演八上姬。
  經過那場半吊子演出後,隔年我又要飾演公主。而且這次是西洋公主!穿禮服戴金冠!
  我興奮地翻閱劇本,發現她從中盤就登場了。當時心想「好,我要加油」,然後繼續翻下去……咦?好像怪怪的。雖然登台卻沒台詞。我暗道「這怎麼可能」,繼續翻啊翻──找到了!「哎呀,好漂亮的城堡。」只有這一句。
  對,又來了,台詞只有一句。
  若有人光看這句台詞就知道劇名,算你厲害。我有自信人們絕對看不出來,才敢如此斷言。劇名就是──「穿長靴的貓」。
  原來公主的話都很少啊……當下一陣失望。時間來到大後年,第三次飾演公主的機會到來,是來真的。
  這次劇名用公主的別稱命名!她是主角!從一開始就堂堂登場。
  但這時只要出聲「哇──哇──」哭。不,她是主角,之後台詞肯定很多。我振作起來翻閱劇本。
  下一幕她就長大了,讓我鬆了一口氣,不過──「哎呀,這是什麼?」、「啊,好痛!」,公主說完接著倒下,之後一直沉睡不醒,當她終於醒來,這齣劇就在轉眼間邁向結局!醒來之後的台詞如下,有人對她說「請妳嫁給我當王妃。」公主只說了聲「好。」──我想大家已經知道劇名了,就是「睡美人」。
  是不是當公主就沒機會大顯身手。
  至今演出的戲劇裡,台詞最多、從頭到尾都有出場的就是演椋鳥,除了穿茶色褲襪,還要戴鳥頭。(※那是感人傑作《椋鳥之夢》。只是鳥頭跟……褲襪……台詞第二多的《Swimmy》也要戴頭套配黑褲襪。),如此這般,我帶著遺憾從小學畢業,上中學後時隔一年。我們這屆要為新生歡迎會演出舞台劇,演出非配角公主的最後一次機會到來。
  我們要演和風故事《浦島太郎》。話說《浦島太郎》的女主角,她就是乙姬殿下。其實乙姬讓我留下痛苦回憶。就讀小學二年級時,我們班要表演戲劇,由我扮演乙姬。這是唱唱跳跳的小歌劇,雖然我有微妙~的音痴症狀,但班上最會唱歌的人代唱,所以這方面不成問題。
  不過,跳舞的問題可大了。這是因為出現微妙走音的我完全沒有運動細胞,不管跳多少次,舞就是跳不好。而且班導師對這方面又很嚴厲,經歷長時間的反覆練習後,她板著臉說「還是讓A同學(代唱者)唱跳全包好了。」,我才演一天就遭人換角。
  當時我才小學二年級喔!你太嚴厲了,老師!
  有鑑於此,造成心靈創傷的乙姬一角於我中學二年級時再度找上門,讓我有感這就是緣分。「跟妳演對手戲的人是╳班B同學喔。」──擔任執行委員的同學對我這麼說,那時我心裡小鹿亂撞,心想「哎呀,是那個又高又帥的足球隊隊員B同學?」結果對方接著說「這次演出是男女逆轉,所以B同學當乙姬,野村同學(假名)演浦島太郎。妳是主角,要加油喔。」,「浦、浦島、太郎……?」,我邊說邊想像自己腰上綁著草裙、手拿釣竿,心中一陣錯愕。
  連褲襪都沒穿,要光腳上場!
  小學生就算了,上中學還扮成這樣未免……
  「那個──不好意思。我春假會很忙,練習上可能……無法配合……」當時我可是設法找藉口搪塞,拒絕演出呢。
  就這樣,最後一次的公主飾演機會化作泡影。
  個人覺得清純端莊的公主好萌,但我刻劃的公主具備強大行動力,話很多,可能是那些令我失望的公主造成反作用,各位覺得呢?

  最後要宣傳一下。講談社TAIGA文庫的《晴追町裡有個日愛里小姐》第二集「愛戀、煙火與圖書館王子」上個月開始發售。志村貴子老師畫的封面非常漂亮,請大家務必賞光看看這本書。還有「樂園」第四集,目前正在執筆中!
  下禮拜要動手術,又要去住院。不是因為復發或移轉,請大家別擔心。不過,自己親身體驗才知道,那跟醫療戲劇是兩回事,手術不是最後一步,而是開端。先用手術摘除不好的部分,透過病理檢查看結果,接著再次展開治療,有時會拖很長一段時間,要是有副作用出現,也得做出相應處置才行。令人遺憾的是,動手術可能會害健康狀況惡化。感到不安也於事無補,所以我不想給自己壓力,要用平常心面對。可以的話,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動手術。
  那麼,希望我們還有機會在「樂園」第四集相見。

  二〇一六年四月一五日 野村美月


  芙洛琳。
  髮型再多點變化!
  常收到這種要求。
  令人在意的假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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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4 21:30 | 显示全部楼层
听说尖端这边一直拿不到最终卷的版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发表于 2019-3-4 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下一集就完結,感覺很匆促啊。
非常喜歡這故事,但出版界有出版界的苦衷吧。
发表于 2019-3-4 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1,不知道最终卷拿到授权没
发表于 2019-3-5 01:4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KA 于 2019-3-5 02:29 编辑
zmdlyw 发表于 2019-3-4 21:30
听说尖端这边一直拿不到最终卷的版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好像是没拿到诶。。说起来明明这么好看的书为啥卖出出去而被腰斩了呢。。
发表于 2019-3-5 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概是插画画的实在是太磕碜了吧(个人观点)
发表于 2019-3-5 12:08 | 显示全部楼层
唉。。希望尖端能代理完最後一本阿
发表于 2019-3-5 12:1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说实话当个国王还要被人管和自己老婆亲热,混的也太惨了吧!
发表于 2019-3-5 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岁月成殇 发表于 2019-3-5 12:14
说实话当个国王还要被人管和自己老婆亲热,混的也太惨了吧!

其实挺正常的。。汉昭帝混的更惨 昭帝娶皇后时皇后才5岁 然后侍从和医官为了讨好权臣霍光让皇后专宠就说皇帝身体不好应该节制 于是让所有宫女都穿这厚裤子多系腰带  结果昭帝死时皇后才15岁 无子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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