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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9-4-27 19:41 编辑
第六章 度過木馬之夜
1
於是,六波羅蓮與夥伴再度穿過空間扭曲──
回到神域‧特洛伊來。
日暮低垂。屹立於丘陵上的城邦在宛如燃燒般的夕陽沐浴下,染成一片刺眼的鮮紅。簡直像是整座城市被淋上大量鮮血……
蓮從環繞都城的廣闊平原上仰望特洛伊。
「六波羅先生,雖然很老套,但有好消息與壞消息。」
梨於奈派出白鷺式神,將所見之物念寫於手鏡上──
面對以慣例的法術偵查特洛伊的梨於奈,蓮隨即回答:
「那麼先說好消息,再說壞消息。」
「首先,特洛伊尚未敗北;然而,恐怕會在今晚淪陷。」
「──梨於奈大人、蓮大人!」
卡珊德拉公主以急切的聲音訴說。
「竟然有這種事!?我看見了恐怖至極的未來!啊啊!必須盡快警告父王、母后以及特洛伊的子民才行!我們的國家接下來將會面臨前所未有的災──」
「殿下,您不需要說出來。」
梨於奈以食指抵上卡珊德拉水嫩的嘴唇。
「如果由您說明,阿波羅的詛咒就會發動。姑且不論完全是塊木頭的主人,但我是無法抵抗的,所以就由我來代替殿下您說出預言吧。」
「哎呀,梨於奈大人嗎!?」
「是的。我沒有預知魔力,不過我知道神話情節。我們是地上世界的居民,能將所有神話製成書籍這種形式來閱讀。」
「就是在各位的祖國聽說過的事吧!」
「那麼,請看這裡。『木馬』已經搬進特洛伊城裡了。」
梨於奈的手鏡映照出廣場──
在城市舉辦活動、慶典時,這個地點就會成為會場。現在有尊巨大的木造「馬匹」坐鎮於此。
這尊木馬體長約五十公尺,高度約為體長的一半。
四隻腳上裝有車輪,因此能夠推動。
在巨大木馬周遭,有眾多特洛伊市民狂歡作樂。歡笑、喜悅、肩並肩相擁、交杯換盞、愉快地唱歌跳舞。
彷彿連位於遠處的蓮等人,都能聽見城市裡的喧囂。
然而,「特洛伊木馬」位於中央……
梨於奈嚴肅地開口:
「我首先簡單說明從英雄阿基里斯死後,至特洛伊獲贈木馬為止的故事。要說的話,就是週刊連載的戰鬥漫畫中,最強敵人死亡後,為了繼續連載下去而歹戲拖棚。」
「梨於奈,這是什麼意思?」
「只是在比拚人數,彷彿爭取時間的小角色之間進行小規模衝突,持續不斷地重複毫無意義的戰鬥罷了。尤其是死亡的阿基里斯之子大張旗鼓地登場,卻沒建立什麼像樣的功勳這一段,簡直就是──」
「啊……」
這種比喻方式對現代日本的青少年而言簡單明瞭。蓮低語:
「希臘神話的作者也曾因為當紅連載長期化而感到痛苦嗎?」
「不過,在弓箭高手暨軍師奧德修斯展開行動後,節奏就一口氣加速了。」
「是希臘軍中那個像詐欺師的人嗎?」
「畢竟他可是憑藉滿肚子壞主意及三寸不爛之舌隨心所欲、史詩《奧德賽》的主角啊。他在包圍特洛伊時,讓全軍突然撤退,只留下偷偷建造的木馬。」
「而那個大得驚人的木馬裡藏有希臘軍,對吧?」
「是的。特洛伊人沒有察覺到這點,認為希臘軍逃跑了而歡騰不已,並將巨大木馬作為戰利品搬進了城裡。」
「然後一到夜晚,從木馬裡……」
「就會湧出好幾十名希臘英雄。」
這就是連六波羅蓮也知道的「特洛伊木馬」的故事。
希臘聯軍藉由這次的「偷襲」,獲得了勝利。
在他們交談的期間,夕陽已經即將完全西下。傍晚的明星已經在東方天空升起,現在的時刻要說是「晚上」也沒有問題。
貫徹聽眾角色的卡珊德拉不安地開口:
「那、那正是我所看見的內容。而且,不僅是都城淪陷……」
「這我也知道。蠻橫的希臘軍將掠奪特洛伊的財物、在都城裡放火。男人會殘忍地遭到殺害,女人、小孩則不分平民或王族,全部遭到綁架,淪為奴隸……卡珊德拉殿下也不例外,她會遭到英雄小埃阿斯侵犯,淪為敵軍總帥阿伽門農的奴隸,最後死於非命──」
或許是刻意讓內心變得冷靜透澈,梨於奈連眉毛都沒動地說著。
卡珊德拉沒有否定,僅是一度頷首。
這場征服與侵略的故事,單是用聽的就令人感覺火大。面對反應不符合他的個性、顯得義憤填膺的蓮,梨於奈如此替神話故事作結。
「不過,誇耀勝利的希臘人也沒能得意太久。守護神雅典娜等人被他們的傲慢激怒,下達了天誅。宙斯颳起暴風、波賽頓引發大浪,整座特洛伊沉進海裡,正在回國途中的希臘軍大船團……也幾乎成了海裡的藻屑……」
「這就是這場戰爭的結局嗎?得趕緊回特洛伊才行。」
蓮嘆了口氣。
「不過,畢竟有許多神祇替敵軍助陣……欸,史黛菈。」
「什麼事,蓮?我話說在前頭──」
蓮睽違許久地呼喚,但搭檔並未現身、僅是以聲音回答。
「在戰事中即使對我抱持任何期待,也是白費工夫喔?」
「但,還是可以請妳召喚阿波羅先生他們前來協助吧?」
「那倒是能設法試試,反正那些人也會來湊熱鬧吧。只是,裝模作樣的雅典娜,及粗暴的大叔波賽頓大人同樣會更加努力助陣,戰況或許還是極為艱難喔?」
「說的也是。」
那麼,雖說是走一步算一步地回到了神域‧特洛伊,究竟該如何熬過這場大決戰哩……
面對煩惱的「主人」,負責引導的靈鳥緩緩低語:
「雖說不曉得能否派上用場,但我想起一則傳說。是關於引發特洛伊戰爭的原因。」
「啊,妳是指帕里斯王子在美女神祇選拔賽中,選擇了阿芙蘿黛蒂的事嗎?」
「不是,與那不同……是所謂的『內情』。」
2
歡笑、高舉酒杯、搭肩慶祝勝利──
一穿過特洛伊城門,就能看見到處都是如此歡欣鼓舞的人們。
從都城入口就是這副模樣,想必今晚的特洛伊會舉國歡騰,歌頌終於取回的和平吧。
然而,這份歡喜卻讓人心因而鬆懈,成為引發悲劇的原因……
「啊──!」
卡珊德拉公主一進入特洛伊城,就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她又看見希臘聯軍造成故鄉滅亡的未來了吧。卡珊德拉立刻走向附近街上的人民。
「你們不能這麼做,那尊木馬裡藏有許多希臘戰士!逃跑的士兵也會立刻折返的!如果不快點逃跑,就會有眾多人民死去,特洛伊也將迎接滅亡之日到來……!」
公主的聲音即為悲痛本身,她急切地訴說。
而且不僅一次,堅強的卡珊德拉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同樣的舉動,向人民呼籲。然而……
「今天明明是可喜可賀之日,這女人竟然說出這種不祥的話來!」
「給我消失!酒都要變難喝了!」
「妳想被敲破頭嗎!?妳這腦子有問題的蠢女人!」
甚至有些粗暴之人試圖用酒瓶及石頭扔她。
蓮一邊以背部掩護不知所措、感到動搖的卡珊德拉,同時歪了歪頭。
「雖然不相信預言是詛咒所致……可是城裡的居民是不是也不太對勁?希臘軍至今為止明明撤退過好幾次,他們卻高興到這種地步。」
「而且,還輕易地將怎麼看都很可疑的木馬搬進城裡。」
梨於奈環顧街上,蹙起眉頭。
「我可以從四面八方感覺到咒術的氣息。恐怕是蒙蔽特洛伊人理性、使其騷鬧不已的……瘋狂喧鬧的眩惑術。我認為這是女神希拉或雅典娜動的『手腳』。」
「如、如果由我們來燒燬那尊木馬──」
「這是個妥善的作戰,不過,史詩中也有描寫到,卡珊德拉殿下試圖那麼做時,受到特洛伊同胞的妨礙……」
「卡珊德拉,先交給我跟梨於奈來試試吧。」
「好、好的……」
蓮牽起不知所措的公主,快步行走。
他們的目標是廣場,也就是巨大的「特洛伊木馬」所在的位置。他們就那樣從城門前進了一百公尺左右。
「六波羅先生,看來第一道阻礙要開始了。」
「嗯,我也感覺到了如針扎一般的危險氣息。」
「我、我也感覺到了!這毫無疑問是神祇──喚雲大神宙斯降臨的預兆!啊啊!」
梨於奈悄聲警告,蓮乾脆地回答,而卡珊德拉則感到絕望。
緊接著──
歡騰喧鬧的人唐突地從特洛伊的街道上消失了。
此處一瞬間化為「無人之城」。這裡是通往廣場、特洛伊最大型的鬧街,然而現在卻僅剩六波羅蓮、卡珊德拉及梨於奈三人。
靈鳥‧八咫烏的轉世開口:
「是打算將身為弒神者的六波羅先生關在『結界』裡吧。」
「什麼是結界?」
「以中二病的風格來解說,就是『改變空間相位,關進無法干涉現實的封閉空間云云』的魔法攻擊。」
接下來,這次換成房屋從蓮等人的周遭逐漸消失。
這樣下去,這裡會變成僅延伸一片「虛無」、什麼都不存在的空間,在這種事發生前,蓮全力提昇蘊含在身心當中的魔力。
這是為了抵抗試圖籠罩住自己的咒術。
「守護至都之法神方啊,東方、南方、西方、北方的鎮宅之神啊,退散百鬼,祓除凶災,急急如律令!」
梨於奈也取出四張靈符。
那分別為青、紅、白、黑。四張靈符飄浮在半空中,黑符在蓮等人面前,紅符在後方,青符在右方,白符在左方布陣,展開以魔力形成的屏障。
接著,周遭化為虛無的現象停了下來──
在原本是一片虛無延展的空間中,城裡的建築物、大街以及腳下的大地又恢復原狀,然而街上的人類依然不見蹤影。
相對地,正式迎來夜晚的天空開始烏雲籠罩。
那是雨雲。天色彷彿隨時都會開始降雨,雷聲隆隆作響。卡珊德拉不安地大喊:
「蓮大人,是暴風雨之主宙斯的僕從!」
「看來是如此……」
不知何時,蓮等人前進的方向已有一名男人昂然站立。
捲髮、蓄鬚、白袍及王杖──是天空之神宙斯。蓮將夥伴留在身後,兀自走向敵方的大頭目。
「史黛菈,就拜託妳照事前說好的做了。」
「對於長處僅有逃跑速度的男人而言,還真是值得稱讚啊。」
希臘神話的帝王咧嘴一笑。
「決定特洛伊命運的大戰即將展開。為了避免你出手干擾,孤特地為你準備了這個地方喔,弒神者啊。」
「關於這點……我認為你沒有拖住我的必要。」
蓮極力以輕鬆的態度開口。
他要盡可能地以出人意料的話語吸引偉大的天空神注意,這就是為此而設的陷阱。而宙斯果然「哦?」了一聲,狐疑地低語:
「你不是打算拯救特洛伊國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你……眾神之王宙斯應該已經幾乎達成目的了,不是嗎?我知道神祇的計畫為何喔。」
這是梨於奈剛才告訴自己的知識。
蓮面露笑容,同時往地面一蹬。這是給搭檔‧史黛菈的暗號。
(真是的!竟然為了與宙斯大人做這樣的交易,而對女神頤指氣使!未免也太得意忘形了吧,蓮!)
(哈哈哈,我日後一定會好好補償妳的,就拜託妳負責交涉囉!)
蓮與史黛菈=阿芙蘿黛蒂之間如此以意念溝通。
結果,身為六波羅蓮分身的迷你美少女出現在他的左肩上。
史黛菈格外裝模作樣地露出微笑,絲毫沒有表現出自己是不甘不願接下這個任務的模樣,溫柔文雅地向宙斯敬了一禮。
纏繞在她小小腰際上的腰帶閃耀著薔薇色光芒。
為了讓交涉順利進行,她發動了權能「朋友之環」。
「我有事要向宙斯大人稟報。我們的之間的利害關係……並非完全不一致。我是為了讓您認同這一點,才會來到您面前。」
「嗯。」
宙斯目不轉睛地盯著縮小成跟娃娃沒兩樣的史黛菈,點了點頭。
「好吧,阿芙蘿黛蒂啊,看在身為神族的妳的面子上,孤就聽聽看妳怎麼說。這段期間可別讓孤感到無聊啊。」
「請包在我身上,大人。」
宙斯的聲音化為四道陣風,颳往東西南北四個方向。
相對地,史黛菈=阿芙蘿黛蒂依然優雅。雖然有些怯懦,畢竟再怎麼說都是愛與美之女神。
「我也是最近才得知此事──宙斯大人才是引發此番特洛伊戰爭的真正幕後黑手。」
「等等,這場戰爭的開端,是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的『過錯』啊。」
宙斯隨即反駁,然而史黛菈無動於衷。
「這是表面上的原因。大人您真正的想法……其實是『因為地上的人類數量增加太多了,引發一場大戰來減少人數吧』。」
這是全知全能的主神所策劃的人口削減計畫。
為了調節增加過度的人類,企圖引發大戰──是規模過於宏大的意圖。這是她不久之前剛從梨於奈那裡聽說的。
史黛菈接著說道:
「那個時候,阿基里斯的父母正好舉辦了婚宴。我們奧林帕斯的眾神也幾乎都受到邀請,前往祝福。不過,宙斯大人卻暗中安排,僅讓不和女神厄里斯一人沒有受到邀請……」
「還真是誇張的找碴啊。」
「憤怒的厄里斯將神具『不和蘋果』放進宴席當中,還附加了『給最美的女神』的詛咒。而我阿芙蘿黛蒂、戰爭女神雅典娜及王后希拉就為了得到蘋果起了爭執,最後逼帕里斯王子從我們之中選出最美麗的女神……」
「…………」
「後來,我撮合了帕里斯與美女海倫,順勢引發了在特洛伊展開的戰端。一切都逃不過宙斯大人的手掌心……」
史黛菈繼續對沉默不語的帝王說道:
「仔細想想,大人一會兒為特洛伊助陣,翌日又轉而出手協助希臘軍,對於雙方陣營都給予同等的守護。您的目的是為了讓戰爭持續更久,好讓更多人類死去,不是嗎?」
「呵呵呵呵……」
宙斯終於發出壞蛋般的竊笑聲。
這態度等同於承認了自己是幕後黑手的事實。史黛菈向父神傾訴:
「長達十年的戰爭,應該已經讓人類流夠了鮮血。而即將到來的決戰……大人,就請您讓吾等支持特洛伊的神祇,以及在這裡的六波羅蓮對希臘全軍團下達神罰吧。大神宙斯理應沒有必要親自肅清區區的弒神者才是。」
「嗯。真虧妳知道……孤的真正想法。」
宙斯驕傲地咧嘴一笑開口:
「然而,那名弒神者亦為擾亂奧林帕斯的無禮之人。倘若讓事情按照那傢伙的意思進行,也不太有意思吧?應該消滅特洛伊,順便埋葬六波羅蓮,為戰爭錦上添花才是──」
「宙斯先生,到時候……」
蓮看準現在是多管閒事的時機,伺機插嘴:
「我將會運用從涅墨西斯手中奪來的權能,設法逃出這個奇妙的空間。而且還會將你與波賽頓在『這場戰爭的最後一幕』引發的風暴與大浪……竭盡所能地反彈給奧林帕斯。」
「什麼?」
「涅墨西斯是因果報應之女神,也是正義女神。作為目標的對手罪行及力量愈是強大──反彈的神罰也會具有極為惡毒的威力。雖說憑我的力量能做到何種程度,不試試看是不會知道的……」
宙斯俯瞰蓮的眼神變得嚴厲起來。
天空神至今仍散發著危險的殺氣,史黛菈則拚命地訴說:
「大人,看在與我阿芙蘿黛蒂之間的羈絆份上,請您務必考慮看看。接受吾等的請求,對於彼此更會有所助益才是。希望大人能選擇對您及奧林帕斯最為有益的路──」
「哼,確實有考慮的餘地。如果那傢伙真能屏退吾等兄弟的暴風雨及波濤……若是女神涅墨西斯的權能,或許……真有可能。」
宙斯盛氣凌人地開口:
「不過六波羅蓮,你……當真辦得到?」
眾神之王就像在推測六波羅蓮的器量般,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反彈足以毀滅特洛伊的暴風雨及海嘯……倘若做到那種地步,你也無法全身而退吧。若是為了辦到這點,想必你得使出足以將性命全部燃燒殆盡、身體與靈魂盡皆消滅的力量才行!」
他們總算讓其實不願搭理自己,也無可奈何的對象說到這種地步。
這應是權能「朋友之環」的庇佑吧。然而,接下來就要看六波羅蓮的「人性」而定了。那麼,他能在這時順利宣告「辦得到」,獲得宙斯的信任嗎──
正當蓮猶豫著下一步該怎麼走時……
「那、那個,恕我冒昧,啟稟大神宙斯!」
美麗的卡珊德拉公主開口。
至今為止都只能愣在一旁的美麗公主勇敢地朗聲說道:
「倘若真如蓮大人所言,眾神之宮殿──奧林帕斯神域將會半毀,多數神祇也將會因此流血吧。我確實看見了那樣的未來!」
太陽神阿波羅授予了卡珊德拉公主預知的靈力。
伴隨著無人會相信其預言的詛咒。然而身為弒神者的六波羅蓮可以抵抗。
也就是說,眾神之王宙斯自然也能……
希臘神界的帝王露出格外不悅的神情瞪視著卡珊德拉,最後一臉憮然地咂了咂舌。
這同時也是蓮等人與主神宙斯交涉成功的瞬間。
3
固若金湯的特洛伊城迎接深夜到來。
由於慶祝勝利的慶典喧鬧,使得大多數居民疲憊至極,酩酊大醉地酣然入睡。雖說也有人熬夜歡鬧,但人數不多。
接著──
在距離特洛伊最近的峽灣處,停泊了好幾十艘希臘船隻。
士兵換乘小船,陸續開始上岸。
所有人都盡可能地小心謹慎,在避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迅速且有條不紊地行動。
從峽灣沙灘登陸的希臘軍團總數有兩萬之多。
……此時,有人正觀察著他們的動靜。
是站在特洛伊城牆上的蓮和梨於奈。
「搭乘那艘船的幾乎全是普通士兵,主要的希臘英雄應該躲藏在那裡才是。」
梨於奈指向與沙灘上希臘軍團相反的方向。
那裡是特洛伊城裡的廣場。搬進城裡的巨大木馬顯示出其存在感。
蓮「咦?」地歪了歪頭。
「有人正在接近木馬。他身上似乎遍體鱗傷啊。」
「是跟著木馬一起向特洛伊投降的希臘人吧。他即使被嚴刑拷打,仍持續說著『希臘軍已失去戰意撤退了』,藉此蒙騙特洛伊人。女神希拉已經在他身上施加了守護,讓他無論遭受何種痛苦也不會死去。」
「神祇與之共謀的偷襲,根本無從防備啊……」
為了避免被希臘軍察覺,他們沒有使用火把。
夜空被厚重的烏雲籠罩,看不見月亮及星星,但身為弒神者的六波羅蓮,他的「眼睛」如野獸般可以看穿黑暗;梨於奈似乎也相同。
也因此,他們才得以在包圍特洛伊的城牆上──
同時監視位於外側的兩萬希臘軍,以及被搬至內側的巨大木馬。
「六波羅先生,希臘軍開始行動了。」
大約兩萬人的軍隊開始進軍位於丘陵上的特洛伊城。
其中也夾雜著彌諾陶洛斯及默米東人等「變種」,然而他們的步伐與隊伍井然有序,被管理得很好。
照理來說,希臘軍所攜帶的金屬武器應該會發出「喀鏘喀鏘」的聲響。
然而,此時他們不可思議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看來對方似乎費了一番工夫,藉由在劍鞘裡倒油,或是纏上布條等方式解決。
他們打算孤注一擲,靠這場夜襲讓特洛伊戰爭分出勝負。
正是這份決心,給予跟海盜沒兩樣的他們「不像他們」的秩序吧。
「我們也開始吧。」
「知道了。火之御靈啊,對他們降予八咫烏的火焰。」
梨於奈從城牆上颼地扔出靈符。
寫有咒句的紙片呈抛物線飛出幾百公尺,落在位於特洛伊廣場的巨大木馬上頭。這一瞬間巨大木馬被驚人的火焰包圍,接著引發大爆炸。
轟──────────!眼看著希臘軍的大型道具碎成粉末,梨於奈以不輸給爆炸聲的聲音大喊:
「照理來說,應該會因為這場爆炸全滅……!」
以木馬裝飾的廣場已經完全被爆炸火焰吞噬。
然而,竟然有將近十個男人從大火中竄出。這些人雖然全身煤灰,身負大大小小的燒傷,但仍然能夠戰鬥。
「不愧是希臘神話的英雄!似乎設法熬過去了!」
「沒辦法了,那邊就稍後再應付,先設法解決『外頭』那夥人吧!」
蓮與梨於奈相視頷首。
兩人沿著事先從城牆上垂下的繩子,下降到城外。
「……不過六波羅先生,這樣做真的好嗎?」
「當然,自從來到特洛伊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考慮到會有這種狀況了。」
「瞭解。那麼我就將其也視為『成為魔王之人』的決心接受了。」
梨於奈點點頭。蓮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他伸出右手,僅用食指與中指輕觸特洛伊的土地。這個國家作為長達十年的戰爭的舞臺,其間究竟流了多少鮮血?
單是六波羅蓮在這短短時間裡所「看見」的,也盡是悽慘至極的戰場──
「面對危害性命的惡行,報復女神【涅墨西斯】將下達神罰。」
以自己親眼所見的殘忍記憶為引信,蓮發動了權能。
因果報應──基本上是能將針對六波羅蓮的攻擊反彈回去的能力,不過也可以「稍微加工」。
沒錯。蓮等「弒神者」的權能,並非墨守成規的死板能力。
說得好聽點是靈活,說得明確點是隨便。
能夠因應當下情況及品味加上各式各樣的應用變化,實現至今為止從未想過的用法。
很好的例子就是用在卡珊德拉身上的「因果報應的保護」。
「權能或許也可以反彈針對自己以外的人的攻擊」這樣的想法閃現,結果讓蓮得知還有那樣的使用方式。這次只要以同樣的感覺去做就行了。
「願正義之制裁降於汝身。」
如同希望卡珊德拉的善意能獲得回報一般,蓮希望現在正欲殘忍蹂躪特洛伊都城,及人民的希臘軍團能遭受報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蓮靜靜地對自己體內的「神之力」訴說:
「欸,涅墨西斯……我希望妳能對希臘那夥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予以所謂的天誅。因果報應,現世現報。當然,如果他們什麼壞事也沒做,就不需要妳出面了。但是絕對沒有……那回事對吧?」
蓮一邊說著,同時將魔力提昇到最高極限。
「這片特洛伊的大地吸進了數不盡的鮮血,遭到希臘士兵殘殺傷害之人的憤怒、憎恨、絕望……等事物。這些全都能成為喚醒妳──正義與報復女神涅墨西斯的力量。」
蓮蹲在地上,用右手的兩根手指抵著冰冷的大地,靜靜宣布:
「所以,由我來代替妳去做。」
這正是操縱弒神者權能的咒語、言靈。
是六波羅蓮的誓言,亦為神聖復仇之言靈。而現在,他右手的食指與中指終於離開了大地,因為已經注入十分足夠的魔力了。
「未來之事起於過去之因。命運啊,展現因果之關聯吧。」
因果報應【涅墨西斯】,發動。
藉由蓮的權能,怪物群從大地上蜂擁而出。
簡而言之,那是人類的屍體。
不過,那是「活屍體」。這些死人紛紛踩著生硬、鈍重但確實的步伐,朝著希臘軍團的士兵逼近,而且為數眾多。
活屍體並非能夠以十或百為單位計算的。
從地底湧出的屍體數量,應該與約莫兩萬人的希臘軍團相差無幾──身為主使者的六波羅蓮有這種直覺。活死人大軍就像海嘯般,湧向逐漸接近特洛伊的希臘軍……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
「這些怪物是什麼!?」
死人接二連三地襲向叫喊的希臘軍。
它們以不會說話的屍體之嘴咬下,以肉快要腐爛掉落的手腕抓握、攻擊,以指尖挖出敵軍的眼球;若是握有棍棒、劍、長槍、農具等武器的死者,就以武器敲打。
在活屍電影及戲劇中十分熟悉的景象在眼前展開。
死人的動作生硬,但臂力明顯比活著的時候強上許多,竟輕易地壓制住強悍的希臘軍!
「嗚啊啊啊啊啊!」
「可惡,竟然敢這麼做!」
「別畏懼!你們還不快點反擊!」
當然,希臘軍團也竭盡全力反抗。
然而,哎,果然還是像活屍類型影像作品中常見的場景一般。
說到底,它們是「屍體」,因此就算多少受到劍或長槍的攻擊,死人仍滿不在乎地繼續戰鬥。只要不受到手腳遭扯斷、身體被砍成兩半的嚴重傷害,死人軍團不會停下動作。
「六波羅先生,那群活屍體大軍──」
梨於奈開口。兩人已再度爬上城牆俯瞰戰場。
這是為了確保視野,並避免被捲入混戰當中。
「是這十年間的戰爭當中遭希臘軍殺害的……特洛伊人吧?」
「嗯。雖說希臘軍還沒做出壞事來,但我用回以這十年間所累積的『重罪』報應……這樣的形式,給予他們涅墨西斯的神罰。」
死人大軍在蓮與梨於奈的觀望下,將希臘軍趕盡殺絕。
它們身上的服裝、甲胄均為特洛伊國的樣式,且都有遭到殺害時所留下的傷痕。
遭刀劍砍殺的屍體、遭長槍刺穿的屍體、遭火焰灼燒的屍體。
遭岩石壓爛的屍體、被推進水裡的屍體、被圍毆至死的屍體、頭部被壓扁的屍體、四肢有所殘缺的屍體;屍體、屍體、屍體……
「六波羅先生與涅墨西斯的權能,只能說十分驚人啊。」
梨於奈嘆了口氣。
「儘管是作為目標的人先做出某種『惡行』,或是以他做過為前提,但竟能引發這種規模的神罰……」
「就是說啊。」
蓮也跟著嘆了口氣。
「原本以為倘若只是喚醒也還好……因為實際這麼做了,或許會被稱作魔王也說不定啊。哎,雖說我是在考慮過一切情況,做出決定後才來特洛伊的……」
在自己眼前,眾多生命正以現在進行式逐漸喪命。
這確實也能視為因果報應的神罰。不過,這樁慘劇無疑是六波羅蓮憑意志與力量所引發的。雖說是為了阻止逼近這個神域以及自己故鄉的「空前災厄」……
看著略顯沮喪的蓮,梨於奈開口:
「我們的目的是『藉由防止特洛伊滅亡,以防範可能波及地上世界的空前災害於未然』。既然如此,我認為這樣的發展是無可避免的。」
「是這樣嗎?」
「沒錯。特洛伊戰爭是持續了十年、泥沼般的長期戰。倘若可以藉由第三方調停,突然演變成『大家和睦地和平共處♪』這種花園般美好的發展……沒錯,洗腦的權能想必是不可或缺的。」
高中女生暨大陰陽師的聲音,給人超出必要的冰冷感覺。
搞不好她是顧慮到暗自感到羞愧的六波羅蓮,才會刻意強調自己也是共犯的事。
為了回應她的心意,蓮刻意以欠缺緊張感的語調附和。
「洗腦嗎?」
「此外,還有類似『絕對遵守的GEASS』的權能吧。」
「原來如此。如果我身上那類能力可以覺醒,就能從『初出茅廬的魔王陛下』升級,以更聰明的方式改寫神話情節了。」
蓮苦笑著喃喃自語:
「那麼,我就再努力一下吧。」
「請您務必這麼做。既然要挑選主人,我也想選擇足以震撼宇宙的,恐怖大王等級的大魔王陛下啊,不過……」
梨於奈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
「現在還是應該先專心在眼前的任務上。六波羅先生召喚出的『死者軍團』雖然足以壓制小嘍囉,但面對英雄等級的對手,情況似乎就十分嚴峻了。」
「那些人與軍團會合了嗎?」
在梨於奈所指的前方,可以看見英雄奥德修斯的身影。
他拉緊黑金之弓豪邁地射擊,必殺箭矢飛行了好幾百公尺,而且還一次貫穿五、六十具活死人。
輕而易舉地解決活屍的希臘戰士……除了他之外還有別人。
有的人颼颼出色地揮舞長槍,有的人像揮蟲子般將成群湧上的死人踢飛。
有的人用劍,有的人徒手攻擊,但都立下了同等的功勳。
「那個人應該是弓劍高手費洛克提提斯;那個長得跟阿基里斯很像的,應該就是他兒子奈奧普托勒姆斯;小埃阿斯那個混帳色狼也在另一邊。千萬不能大意!」
梨於奈一警告,蓮就重重額首。
而且還有以雅典娜為首的希臘眾神在場。雖說主神宙斯心不甘情不願地與自己達成了協議,但他們恐怕──
話雖如此,己方也有同伴。蓮如此低語:
「史黛菈及卡珊德拉應該在努力,我們也要竭盡所能地突破緊要關頭。梨於奈,也拜託妳了。」
4
「各位!敵軍夜襲!希臘人提出的和平協議是假象,他們的目標是為了趁夜襲擊我們!」
此處為特洛伊王宮。卡珊德拉為了向雙親、眾將士及特洛伊陣營的勇士通知危險,回到王宮裡來。
照理來說,不會有人相信受詛咒的預言者的勸告。
然而,「弒神者」六波羅蓮此時正在城牆外,與不知從何處召喚出來的軍隊一起,和希臘聯軍展開了夜戰。
「各位,動作快!在王兄赫克托爾死守住的斯開亞門外,出身異國的蓮大人與梨於奈大人正在孤軍奮戰!要是吾等特洛伊戰士遲了一步,可會成為流傳至末代的恥辱啊!」
卡珊德拉在王宮裡奔走,竭盡全力地叫喊。
原本因慶功宴席與飮酒過量而酣睡的特洛伊陣營將軍,被她楚楚可憐的聲音驚醒,接二連三地跳了起來。
這座王宮位於特洛伊都城最高處。雖說是漆黑一片的半夜,只要走到陽臺,還是能看見並耳聞戰鬥的喧囂。
於是──
雖然稍微遲了一些,眾多將兵自王宮裡出陣了。
他們攻向特洛伊城裡、城外的希臘士兵及英雄。而在城牆外側,六波羅蓮的「特洛伊活屍大軍」也在奮戰當中。
只要與從城裡出擊的特洛伊軍同心協力──
「就可說是勝券在握……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對方畢竟還有波賽頓大叔跟雅典娜,以及那個女人守護的英雄在啊……」
「阿芙蘿黛蒂大人。」
在王宮的走廊上聽見聲音,卡珊德拉轉過頭來。
女神阿芙蘿黛蒂不知何時已經以「縮小的姿態」站在那裡。
「在我維持這副模樣時,叫我史黛菈。」
「我、我知道了,史黛菈大人。」
「很好。妳是繼承了神族血脈的特洛伊王族之人,我或許可以讓妳當我的侍女。妳今後要好好努力。」
「啊,是!」
聽見高傲的嬌小女神如此吩咐,卡珊德拉坦率地頷首。
兩人一起回到了王宮。追根究柢,身為守護特洛伊的女神,阿芙蘿黛蒂本來就認識幾名英雄與王族。史黛菈一一站到那些人枕邊,催促他們出戰。
然而,史黛菈的職責並不僅如此。
「喂,那邊的!」她環顧周遭,如此叫喚。
她並不是在呼喚卡珊德拉,而是待在角落的野鼠。
「你果然來了啊,燦爛之阿波羅。能否也召喚其他同志,加入今晚這場或許是最後對決的戰役?現在在都城外──」
「妳的『搭檔』正在發揮弒神者的本領啊。」
骯髒的野鼠竟以青年澄澈的聲音回答。
「哎呀!」卡珊德拉驚嘆。因為那正是從前賜予自己預知靈力,並施加詛咒的太陽神阿波羅的聲音。
沒錯。「狼」與「鼠」是和那名燦爛神祇關係深厚的聖獸。
而現在,嬌小的史黛菈腰帶上正散發出薔薇色的光輝。六波羅蓮的權能「朋友之輪」正在發動。
「呵呵呵,也好。我就與你們共同戰鬥吧,自泡沫中誕生的阿芙蘿黛蒂,以及我親愛的孩子之一──特洛伊公主殿下啊。」
他大膽地向卡珊德拉打了聲招呼,該說不愧是個狠角色嗎?
瞥了悲劇的預知者目瞪口呆的模樣一眼,野鼠就快步離去了。
「這麼一來,我的任務暫時結束了。再來只要慢慢觀望面對厚臉皮的雅典娜這個對手,蓮究竟能奮戰到何種程度了──」
「史、史黛菈大人!」
在放心鬆了口氣的史黛菈身旁,卡珊德拉公主獲得了某項啟示。
那是剛才道別的神祇賜予自己的靈力所展現的內容。
「請您什麼也別問,隨我一起來!」
「等……等一下!竟然把我當成行李對待,妳以為妳是誰啊!?」
史黛菈=阿芙蘿黛蒂的身軀與娃娃無異。
卡珊德拉將這名身為女神亦是弒神者同伴的奇妙存在以雙手捧起,在王宮走廊跑了起來。
透過神祇授予的預知之力,這次一定要改變未來。
而在守護著特洛伊的城牆外──
海神波賽頓作為守護希臘軍的神祇前鋒到來。
「呼哈哈哈哈!作為給勇猛的阿基里斯的祭品,看我沖垮特洛伊的城牆以及王宮──!」
粗暴的海神這次也是以龐大得令人吃驚的身軀現身。
波賽頓的頭頂緊貼著滿佈夜空的烏雲。
他以這副身軀在海裡「轟!」、「轟!」地前進。他踩踏海底,分開海浪,一步又一步地邁著大得嚇人的步伐。
目標是建於海邊丘陵上的特洛伊城。
巨大神祇每在海裡前進一步,就會捲起大浪。
嘩啦──!嘩啦──!嘩啦──!
大浪逼近特洛伊所在的丘陵前,反覆搖晃著大地。
正可說是「海神來襲!」的前兆。
然而,燦爛之太陽神出現在波賽頓以大浪沖刷的丘陵上──
「抱歉,伯父大人。吾等將賭上外來神祇的威信,死守住充滿金色之都特洛伊給您看。」
俊美的阿波羅在白銀之弓上搭上黃金箭矢。
「您能否閃避我的遠箭,成功逼近都城……就讓我見識見識撼動浪潮者波賽頓的本領吧!」
「唔唔唔唔唔唔!」
颼!箭矢自銀弓射出。
阿波羅的遠箭甚至能擊穿海神引發的大浪,描繪著漂亮的圓弧,飛向巨大的波賽頓。
當然不會只有這一發,箭矢如驟雨般接二連三地射出。
即使眾多箭矢刺中藍黑色皮膚,也只是像針扎一般,不至於令波賽頓死亡。
然而,每當刺中波賽頓──
阿波羅的箭矢就會「轟隆──────!」地爆炸。
箭裡蘊含了太陽神的火焰及爆裂神力。轟──!轟──!受到接二連三爆炸的彈幕壓制,化為巨神的波賽頓也停止前進。
「混帳阿波羅,你這狂妄的乖僻傢伙!」
波賽頓揮下手中的三叉戟──
刺進海底。緊接著,海洋與大地開始搖晃並轟隆作響。他引發了地震,而且還是足以改變地形的大地震。
天空之神宙斯的兄長不僅是大海,亦是統治大地的王者。
引發地震亦是他的權能之一!
「哦哦,不愧是波賽頓伯父。」
站在搖晃的大地上,阿波羅依然精神抖擻地笑著。
這麼一來,弓箭就難以瞄準,不過這點程度的障礙,他早已預料到了。此為令大地撼動的海神,與遠箭之太陽神在神域較量的開端。
在以死人為對手,持續激烈戰鬥的戰場上──
希臘軍中箭技無人能出其右的英雄高呼:
「哦哦,竟然是我奧德修斯也難以模仿的技巧──!?」
白銀箭矢突然自天空彼端飛來。
箭矢射穿了他身旁的護衛兵,而且在箭矢射中心臟的瞬間,護衛兵的全身就融化為水銀。
驚人的弓箭神技。這就是究極的箭術之奧祕嗎?
自身亦長於箭術的奧德修斯,雙眼如老鷹般銳利。
他注意到站在特洛伊城牆上高䠷美麗的少女。她將白銀箭矢搭上黃金之弓。
「果然是月之女神阿耳忒彌斯嗎!?」
奧德修斯雖然驚嘆,卻也隨即以黑金之弓射出箭矢。
目標當然是女神。然而,與俊美神祇阿波羅的長相如出一轍的女神不慌不忙,再度從城牆上射出箭矢──
奧德修斯的箭矢與女神阿耳忒彌斯的箭矢──
在半空中漂亮地撞在一起……並非如此。
身為希臘軍首屈一指的智者,伊薩卡之王射出的箭矢,被遠箭的月之女神漂亮地瞄準。
英雄奧德修斯的箭矢融化為水銀。
阿耳式彌斯又接連射出第二支、第三支箭!
「唔哦!?」
現在不是在意面子的時候了。奧德修斯故意倒下,在特洛伊的大地上滾動,總算勉強閃過女神的狙擊。
他就這樣趴在地面,藏身於隱蔽處,靜靜地屏息。
阿耳忒彌斯已經不再執著於奧德修斯。
她又發現了新目標──恐怕是希臘軍團的英雄吧。她開始朝截然不同的方向射出白銀箭矢。
「……該瞄準阿耳忒彌斯射擊嗎?」
奧德修斯如此自問,但他隨即打消念頭。別傻了。
若是射箭,只會讓遠箭女神知道自己的位置。要與凌駕於自己的神域弓箭手比試箭術,愚蠢也該有個限度。
此外,在戰場上大鬧的還有另一尊神祇。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車輪轉動聲如雷鳴般轟然作響。那是以兩匹軍馬牽著的雙輪戰車疾馳的聲音。
「是青銅覆體的鐵劍之王阿瑞斯嗎!?」
奧德修斯隨即注意到了。
俊美的戰神阿瑞斯駕著心愛的雙輪戰車,在戰場上四處疾馳。
他所到之處,留下了數也數不清的希臘士兵及英雄遭輾斃的屍體。
鮮血、肉塊、內臟與腦漿四散。
「唔唔唔唔唔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戰車上的阿瑞斯發出粗野的吼聲。
斯基泰、亞馬遜、辛梅里安人等馬上民族經常出於激動而吶喊,戰神阿瑞斯正是受到這些民族崇拜的狂暴戰神。
在希臘諸國,他經常被貶低為蠻族之神,受到輕蔑。
然而知識淵博的奧德修斯作為身經百戰的勇士,他明白──
倘若有公主神雅典娜親自庇蔭還另當別論,否則千萬不可在異邦,而且還是長於養馬的特洛伊土地上,輕率地與騎馬戰神正面交鋒。
奧德修斯趴伏在地,等待阿瑞斯離開。
「雅典娜本人上哪兒去了……?」
他自言自語著。
在這場特洛伊戰爭中,每當這種時候,女神雅典娜時常會改變姿態顯現,對希臘陣營的英雄伸出援手,這已經成了慣例。
然而現在,卻感覺不到明眸之公主神的氣息……
死亡的特洛伊人屍骸化為戰士,蹂躪著希臘軍團。
月之女神阿耳忒彌斯與戰神阿瑞斯分別使用弓箭及戰車,不僅壓制小兵,甚至也牽制了希臘聯軍引以為傲的英雄。
波賽頓自海中現身,而燦爛之阿波羅的弓箭正在阻止他登陸。
海神的權能令大地搖晃,海況變得極為糟糕,不過地震與浪濤在不久前就變得較為和緩。
或許是因為波賽頓必須集中精神與太陽神比拚力量吧。
而在這座戰場的一隅──
六波羅蓮總算與堪稱敵人首領的女神對峙。
「好久不見,弒神者啊。」
身披綠色長披肩的少女──女神雅典娜冷淡地露出微笑。
「看來這場戰鬥……得由妾身與你之間的決鬥來做個了結啊。」
「哎,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這場錦標賽終於即將展開──蓮悄聲低語。
5
「出來吧,埃癸斯,父神宙斯賜與的守護器啊!」
在雅典娜頭上出現了一面貼有山羊皮的方形盾牌。
尺寸足以完全擋住身材嬌小的戰爭女神。這面「埃癸斯之盾」可施放雷擊,蓮已經在奧林帕斯見識過了。
在飄浮於空中的大盾下方,雅典娜的裝束突然改變。
「翼之杖啊,戈爾貢之石啊,同樣來到妾身身邊吧!為司掌智慧與戰爭的雅典娜獻上勝利的果實。」
明眸之雅典娜換上戰鬥裝束──
符合女神形象的白衣外頭披上銀白色披肩。
掛在頸部的戈爾貢之石為青銅製,表面雕刻著美杜莎──「取代頭髮,從頭部長出無數蛇頭的女妖」。
她右手出現了黃金長杖,前端附有「鳥的雙翼」。
「六波羅先生,我隨時都可以開始。」
「當然要拜託妳了,梨於奈!全力協助我吧!」
蓮下達允許可靠夥伴「解放能力」的許可……
鳥羽梨於奈隨即化身為金色巨鳥「八咫烏」,飛向神域‧特洛伊的夜空。
然而,雅典娜立刻低語:
「在神祇與弒神者的聖戰中,區區眷屬竟然想出風頭,實屬不敬。既然如此,出來吧,吾等僕從黑翼啊!」
從籠罩烏雲的天空彼端,飛來一隻巨大妖鳥。
那是一隻翼長約有二十公尺的黑色貓頭鷹。然而,僅有臉部是美麗的人類女子,是人面鳥身的怪物!
「打算跟我交手嗎!?」
金色八咫烏與人面黑貓頭鷹的大小幾乎相同。
咕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隨著符合怪鳥模樣的怪叫聲,鳥喙……不,是魔女的嘴裡吐出紫色烈焰。梨於奈=八咫烏為火之鳥,理應能反過來將尋常火焰吸收掉──
但金色羽翼啪沙振翅。
藉此颳起暴風吹散紫色火焰。
防禦得漂亮。不過話說回來,敵人是足以威脅火鳥的火焰使,而且對手也能在空中飛翔。
「好吧,看我反過來擊敗你!」
八咫烏與黑貓頭鷹以堪稱空中怪獸決戰之勢,一齊急速飛升,展開力量的比鬥。
另一方面,留在地面上的雅典娜──
「埃癸斯,解放雷霆。」
在飄浮於頭上的大盾前方,產生了球型的雷電。
不只一個,出現了好幾個直徑有一公尺的光球,一邊啪嘰啪嘰地劇烈放電,同時飛了過來。
光球以劃過天際的閃電速度,朝雅典娜以翼之杖指著的六波羅蓮──
「嗚哇!?」
逼近的球雷、球雷、球雷、球雷、球雷、球雷、球雷。
蓮一直等到球雷即將命中自己的緊要關頭,才起動涅墨西斯的逃跑速度閃避、閃避。
他或左或右地跳著,全部成功閃過。
動作看似匆忙,但踩踏步伐的蓮並沒有亂了平衡。
老練的舞者無論跳起多麼激烈的舞步,也不會難看地跌倒;長於步法的拳擊手在狹窄的場上也能盡情跳躍,令所有揮過來的拳頭落空;而六波羅蓮的動作也有同等的優雅。
然而,單靠逃跑是不會獲勝的。
蓮一邊閃躲第三十二顆球雷,同時朝「前方」疾馳。
目標是雅典娜。他打算在極近距離下,以涅墨西斯的因果報應施予痛擊……原本是如此打算,可是戰爭女神咧嘴一笑。
「妾身看見囉,駿足的弒神者啊!」
雅典娜手中的翼之杖颼地橫掃過來。
她預知了蓮以神速蹬出的動作,並漂亮地迎頭痛擊。
蓮在千鈞一髮之際往斜前方撲倒,呈現以頭部滑壘的姿勢,這才勉強避開了雅典娜的長杖。
若以棒球比喻,就像是用縱向墜落的變化球,來對付強打者的揮棒吧。
蓮沙沙地在地上滑動。
不過他隨即以貓一般輕盈的身段,靈活地迅速起身。
「真是漂亮的移動,值得獲得雅典娜的讚賞。」
「即使被妳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稱讚,身為對手也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啊……」
「哼,你膽怯了嗎,軾神者啊?」
雅典娜加以挑釁,不過蓮乾脆地回答:
「不,我是在這種時候,會想盡可能輕鬆獲勝的人。我連一次都不想被擊中,也希望自己主動攻擊時,能一擊就KO對手,這才是最為省能源的方式。而且坦白說……我在面對人類對手時,到目前為止幾乎都是這麼做的。」
「哦~」
「這麼一來,無論是我或者對手,都不需要白白浪費時間及熱量啊。可是,以妳作為對手……我想大概辦不到吧。」
「呵呵呵呵,你真是個怪男人。」
聽見蓮吐露心聲,雅典娜不由得失笑。
「據說若是與弒神戰士相遇,神祇的內心就會充滿鬥志,身體也會為了戰鬥而湧現力量。這是因為神祇與弒神者是不共戴天的宿敵。然而,妾身與六波羅蓮即使在如此近距離下對峙……」
「什麼都沒有發生?」
「嗯,真是奇妙。」
「之前也有人這麼說過。因為我是跟史黛菈──神祇融為一體的『變種』,所以似乎並不尋常。」
「不過,你身為弒神者的事實依然不會改變。」
雅典娜冷冷地告知。
「六波羅蓮,妾身首先要讓這裡──特洛伊迎向終結。這份災厄的餘威應該會超越多元世界之『門』,抵達你的故鄉地上世界吧。」
地上世界亦即地球。
雅典娜一邊作出不祥的預告,同時竊笑起來。
「如此一來,也能替大地母親抹去因人類的愚蠢作為,而蔓延在身上的汙穢,為她盡一份心力了,呵呵呵呵。」
「令特洛伊沉沒的地震、暴風雨及大洪水,這種贈禮我絕不接受!」
「那麼就靠你的力量擊敗妾身吧!」
面對勇猛吼叫的雅典娜,蓮終於──
解放了全部庫存。他讓自己在來到這神域‧特洛伊以來所承受的各種殘忍攻擊實體化。
在蓮周遭的空間──背後、頭上、右邊以及左側……
出現了好幾種眾神的武器,在空中排成一列。
首先是海神波賽頓揮舞的戟,而且數量有將近二十把。
也有宙斯不斷施放的雷霆。雷光團塊啪嘰啪嘰地放著電,等待射出機會,數量約有二十團左右。
而雅典娜剛才擊來的球雷,相同的東西也有三十顆以上。
此外還有一面英雄阿基里斯撞向自己的盾牌,以及一把小埃阿斯的長劍,確實地交錯在排列於空中的武器之間。
而所有的武器、雷電……全都握在女神涅墨西斯手中。
有翼復仇者一共顯現了七十人以上,每一個都正欲使出因果報應的一擊!
「哦哦!」
女神的明眸由於讚嘆與驚愕而睜大。
「操縱因果,如此大膽地讓消逝的過去重現嗎!?」
「我可是傾囊而出了。就讓我盡情地攻擊吧!」
蓮以併攏的食指與中指指向雅典娜。
所有的涅墨西斯都拿著手中的戟、劍、盾、雷等一口氣攻擊!
「嗚……竭盡全力捍衛妾身,埃癸斯啊!」
至今為止都飄浮在雅典娜頭頂上方的大盾──
天空神宙斯賜予的防具降落到她面前,並以白色的守護光芒包裹住公主神,擺好防禦態勢。
而蓮所施放的戟或雷擊飛來。
鏗!鏗!鏗!鏗!鏗!
因果報應的攻擊接二連三地撞上埃癸斯之盾以及守護聖光,發出數十次鈍重的碰撞聲響,卻無法突破雅典娜的防禦。
然而,蓮頑強地低語:
「抱歉,其實我說傾囊而出是騙妳的,我還保留了這個。」
「什麼!?」
蓮的右手突然出現了「三叉戟」。
在攻擊結束後,七十人以上的涅墨西斯雖然全數消失,但取而代之地,蓮讓最後一道來自波賽頓的攻擊化為實體。
蓮將戟高高舉起,正欲投向一臉驚愕的雅典娜。
然而,戰爭女神突然露出無畏的笑容。剎那間,「勝利女神尼姬」朝蓮投出的戟飛來!
尼姬──這名少女外貌與雅典娜如出一轍的姊姊,背後長有天鵝翅膀。
三叉戟的戟尖就這樣「唰」地貫穿她美麗的軀體──!
「無須為謊言致歉,弒神者啊,運用機智這點,妾身也是相同的。」
不知何時,翼之杖已從雅典娜的手中消失。
這把長杖瞬間變化為有翼女神尼姬衝了過來。由於尼姬以自身為盾,這把戟已再也無法攻擊雅典娜了!
「永別了,六波羅蓮。」
然後,掛在雅典娜頸部的臉飾表面──美杜莎雕刻的眼睛部分發出詭譎的光芒。
緊接著,周遭的物體均瞬間化為「石頭」。
正在激烈交戰的希臘士兵遭到石化,變成不會說話的石像。
以因果報應之權能召喚出的活屍也石化,變成不會說話的石像。
他們的武器、防具也全都變成石頭,蓮所踩踏的土地成了冰冷的灰色岩盤。
雅典娜剛才稱那面墜飾為「戈爾貢之石」。
那有著只要刻於其上的女妖美杜莎視線所及,幾乎所有物體都會石化的效果吧。
實際上,六波羅蓮──弒神者的腰部以下……下半身也石化了。
「嗚……!」
蓮啞口無言。這麼一來,也無法展現他擅長的逃跑技術了。
「弒神者,告訴你吧,雅典娜乃能夠使喚蛇之魔物戈爾貢的女神。若非如此,或許獲勝者就是你了……」
掛在女神頸部的蛇女墜飾──
突然變化為黃金之蛇,撲往空中。
牠為了向蓮伸出自己的獠牙,撲向位於十公尺外的六波羅蓮的頸部!
(嗚──!?)
這樣下去會死,會輸。那種事他死也絕不接受!
本末倒置的想法點燃了蓮的恐懼與鬥爭本能,讓他的反應速度提昇至極限。他看向撲向自己的黃金之蛇,同時看著雅典娜的視線。
距離蛇牙抵達自己的頸部為止,還有十公分左右嗎?九、八、七──
女神的光輝眼神投注在蓮身上,冷酷地盯著他全身上下……
「願正義之制裁……降於汝身!」
蓮吟詠涅墨西斯的言靈,竭盡所能地提高魔力。
下半身的僵硬感唐突地消失,他破解了石化詛咒。接下來就是全力往正後方跳躍、跳躍、跳躍、跳躍──
下一瞬間,蓮已經置身於青翠的草原正中央了。
這裡是距離雅典娜與特洛伊都城至少五、六公里遠處。
他以神速的逃跑技術勉強逃到這裡。然而,黃金之蛇確實地咬在蓮的頸部上。由於石化絆住腳步,他無法成功逃脫……
金蛇隨即消失了,是回到雅典娜身邊了吧。
接著,劇烈的刺痛竄向六波羅蓮的全身。
「那是毒蛇嗎?稍微……不,是相當不妙啊……」
蓮如此低喃,意識逐漸朦朧。
此時,他隱約目睹了金色巨鳥從天飛舞而降──
6
「哦哦……竟有這種事……」
英雄奧德修斯在冰冷的石都裡徘徊。
特洛伊城──這裡是藉由貿易而繁盛至極的城邦國家,亦是與東方大國西臺緣分深厚的養馬人國度。
然而現在,特洛伊城裡全化為了石頭。
無論是土地、長在路旁的樹木還是木造建築,全都石化了。
原本你來我往交戰的希臘與特洛伊的英雄、士兵,以及四處竄逃的市民,全都化為不會說話的石像。
就像以隨時會動起來般的姿勢,受到蛇之魔物美杜莎注視。
「沒想到竟會演變成這種情況……!」
奧德修斯闖進某戶大商家後,嘆了口氣。
使用在廣闊宅邸的石材依然維持原狀,然而原本木造的部分全都石化,人類、家產、食物等也悉數化為石頭。
最重要的問題是──
甚至連黃金、白銀、寶石等燦爛的財寶也都成了石塊。
他們為了將這座城邦的財富劫掠奪一空,帶回故鄉,已經奮鬥了十年之久啊!
「該死、該死!這究竟是什麼人幹的好事!?」
奧德修斯這次爬到環繞特洛伊城的城牆上,如此大喊。
不僅是城邦的內部全都石化。
甚至連都市周遭廣闊平原的土壤、草皮,現在都被無機質的石頭掩蓋,想必如同冰原般寒冷吧。希臘軍只要到登陸的海岸一帶,似乎就不會受到石化詛咒所束縛……
「哦,真了不起啊,奧德修斯。你成功挺過了妾身與戈爾貢的『眼』,沒有成為石之俘虜嗎?」
自己明明待在城牆上,卻有個少女的聲音向自己搭話。
奧德修斯跪拜在地。來者是身穿戰鬥裝束的雅典娜。
「其他人全都化為石頭了。哎,畢竟有能力熬過這招的阿基里斯、赫克托爾、帕里斯及大埃阿斯等人,早已死在戰場上了。在剩下的人之中,僅有最為正常的你平安無事……這點確實可以理解啊。」
雅典娜嘻嘻嘻地竊笑。
奧德修斯雖然跪拜在地,仍不能聽過就罷,他詢問:
「宙斯的公主神啊!您方才的意思是,您正是這場異變的主使者嗎!?」
「嗯,沒錯。」
「請您看看都城!特洛伊的寶物、理應帶著寶物回去的希臘子民,甚至是準備帶回去當作奴隸、讓吾等受惠的女人及小孩,都因為您的一時衝動──」
「蠢貨,妾身並不是一時衝動。」
「您、您說什麼!?」
「呵,妾身亦為睿智之神。早已明白在這場戰爭獲勝後,汝等之愚蠢及傲慢會劇增到令人難以忍受的程度。既然如此……」
雅典娜冷冷地向一臉愕然的奧德修斯宣告。
其眼眸的光輝就像咬上獵物前一刻的蛇,冷酷且凶狠。
「妾身心想,將你們希臘之人連同特洛伊,及其人民一起降下制裁也不壞啊。嘻嘻嘻嘻,那麼,該來準備收尾了。」
「雅典娜啊,請等一下!」
「哦,傲慢的奧德修斯啊,作為你逃脫石之束縛的褒獎,我就饒你一命。你就前往遙遠的汪洋大海旅行吧。」
雅典娜以少女纖細的手臂,抓住跪拜在地的英雄的頭髮。
她就像在競技時拋鐵餅般「颼!」地將他扔往高空,朝大海所在的方向。奧德修斯就這樣維持驚愕的表情,飛往漆黑大海的彼端。
「嗚、哦哦哦哦哦哦!?」
「沒什麼,當時機來臨,我就會允許你回到故鄉伊薩卡。在那之前,你就勤奮努力吧。」
「美麗的公主神雅典娜啊……」
太陽神阿波羅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
「妳今晚的懲治相當粗暴啊,甚至還解放了戈爾貢之眼。」
「因為很有興致。有何不妥,燦爛者啊?」
此處為特洛伊城中央的廣場。
曾作為希臘英雄藏身處的巨大木馬──化為碎片的殘骸散落各處,然而連那些木屑也成為石塊山,臣服於雅典娜的權能之下。
「你們所守護的特洛伊雖就此毀滅……但我雅典娜也親自對希臘武者下達神罰了。因此,吾等之紛爭就此和解吧。」
「的確,這或許正好是個適當的妥協方案。」
月之女神阿耳忒彌斯頷首。
受到厚重雲層遮掩,看不見堪稱她分身的月亮,不過,遠箭女神正如在地上閃耀的銀月般美麗。
「哥哥,不認為應該以此將漫長的特洛伊戰爭劃下句點嗎?」
「或許吧,妹妹啊。那麼我粗暴的朋友阿瑞斯啊,你有何想法?」
「既然該討伐的士兵全數化為石頭,何來戰爭?」
戰神阿瑞斯也從雙輪戰車上走下,來到雅典娜身旁。
這名身披青銅甲胄的美青年,感到無趣似的一臉憮然。此外,就在附近的海神波賽頓也露出相同的表情。
「哼!最精采的高潮竟被區區小姑娘搶走,我也年老昏聵啦。這種戰爭,就隨你們高興吧!」
在雅典娜對特洛伊施加了石之咒縛後,他隨即停下了與阿波羅之間的纏鬥。
接著波賽頓將化為巨神的身軀縮小,變回跟人類差不多的身高來到雅典娜面前。
雅典娜對乖僻的伯父露出勇敢無畏的笑容。
「既然如此,父神宙斯的兄長啊,為了以大浪沖洗特洛伊,並以驚濤駭浪衝散希臘船團,妾身想暫時向您借用權能。」
「好吧,就全交給妳處理善後了。」
海神波賽頓消失蹤影。阿瑞斯、阿耳忒彌斯也消失了。
他們回到眾神的居所奧林帕斯去,只剩下燦爛之青年神咧嘴開口:
「那麼,我也該走了。希望妳能平安無事地收拾善後,公主神啊。」
「阿波羅,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那個年輕人的身影閃過我能看穿未來的眼前罷了。畢竟那傢伙似乎也勉強從蛇神之眼逃脫了啊。」
太陽神阿波羅展露狠角色的不懷好意笑容後,就此消失。
獨自留下的雅典娜露出勇敢的微笑。倘若有人被戈爾貢之牙咬到,還能再度站在戰爭女神面前──
「哼。到時妾身仍會讓他屈服於吾之神威底下。」
轟隆作響的雷聲傳來。
在遮蔽月亮的烏雲裡,雷電開始蠢蠢欲動。
「即使靠六波羅先生的腳程,也沒能完全逃脫啊……」
梨於奈俯瞰著倒臥在地的「主人」,如此嘆息。
她好不容易擊敗了雅典娜的眷屬‧人面黑貓頭鷹,卻遲了一步。
在距離變成石化都市的特洛伊幾公里遠的草原上,這一帶並未受到戈爾貢的邪眼侵襲,草地依然翠綠。
而在這裡,六波羅蓮背靠著橄欖樹,渾身癱軟。
他沒有意識,臉色蒼白,嘴唇變成藍黑色。梨於奈喚出靈符,貼到日本青年的額頭上。
白色靈符瞬間染黑,化為塵土。
「是強度驚人的劇毒嗎?倘若是普通人,這樣的毒性應該能殺害兩、三萬人吧。」
她並非為了治療,而是為了查明原因而貼上靈查之符……
所以才能顯現效果。然而,咒術對她的主人行不通,就算進行治療,到頭來也只是白費工夫……不,並非如此。
「哎,畢竟都親眼見識過做法了,我鳥羽梨於奈不可能模仿不來。」
問題在於「必須對他做出那種行為」……
「之後一定要他一萬倍回報這份恩情才行──不對,倒不如說,這應該埋葬於歷史的黑暗之中,應該視為從未存在過的行為處理才是……」
在梨於奈手中,孔雀明王咒的靈符燃燒著藍色火焰。
身穿西裝制服的日本少女點燃了能治癒萬病的神咒之符,將火焰一口吞下後,把臉湊近,全身因緊張而僵硬。
弒神者發黑的嘴唇,與少女柔軟的唇瓣──
兩者緊緊交疊。
「……先生!六波羅先生!」
「咦?梨於奈,我怎麼了?」
「竟然能從那種狀態下自然恢復,身為弒神者的六波羅先生果然有著出類拔萃的生命力啊!或許在人類因核戰而滅亡後,您也能在地球上與蟑螂爭奪霸權呢!」
「妳是說,我被雅典娜下的毒自行痊癒了?」
「似乎如此。真是太好了,主人。」
六波羅蓮的意識及身體都已經恢復。
在梨於奈一臉平靜的說明下,蓮歪了歪頭。
那怎麼想都不可能是會自然痊癒的毒性。然而,被蛇咬傷的頸部傷痕如今只殘留一點刺痛感,相當難以理解。
不過,畢竟他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個性。
「哎,既然如此也好。」
「您說的對,這是很理想的評論喔,主人。」
「雖然我搞不太懂,不過謝了,梨於奈。」
在點頭的梨於奈面前,蓮抬頭仰望雷聲轟鳴的夜空。
接著他看向變成石化都市的特洛伊,悄聲低喃:
「看來還趕得上敗部復活賽……」
「……六波羅先生,您出乎意料地有毅力啊。」
「不是啦。如果能夠交給他人處理,我會很樂意這麼做的。既然除了我之外似乎沒有別人可以勝任,那就沒有辦法啦。只不過……」
蓮看向睜大雙眼的梨於奈,發起牢騷:
「我已經將因果報應的庫存全用光了,有點難以預料能不能獲勝啊。只能抱著一不做二不休的精神嘗試看看了──」
蓮現在還是坐在地上,背靠著橄欖樹。
自己似乎是以這樣的姿勢昏厥的,而嘴唇處則有種不可思議的甘美,彷彿殘留著柔軟的觸感……他凝視著站在自己眼前的梨於奈的美貌。
「怎、怎麼了嗎?」
「我好像快回想起某件重要的事了。看著梨於奈的臉,就會令我有些在意。」
蓮這麼回答,梨於奈不知為何吃了一驚。
「您、您是指什麼事呢!?」
「我想應該是跟雅典娜一決勝負有關的事,是極為重要的事項──對了!」
蓮大喊起來,梨於奈也由衷感到緊張,在這個瞬間──
從遠處傳來少女動人的聲音。
「蓮大人!梨於奈大人!」
「蓮!你似乎沒死成啊!那邊的鳥姑娘也是,值得稱讚!」
卡珊德拉與史黛菈以驚人的速度接近兩人。
兩人竟然騎在一匹栗色的無鞍馬上。控制馬匹的是在王宮長大的卡珊德拉,她僅靠夾住馬匹腹部的雙腳,以及抓住馬匹頸部的纖細手臂,就能靈巧地控制馬匹。
對喔──蓮事到如今才察覺。
「自從來到這裡後,不知為何,都沒看過別人直接騎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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