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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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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ファミ通文庫] [庵田定夏]就算身為最後的人類 2[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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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3 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9-3-3 17:21 编辑

  就算身為最後的人類 2
  ——————————————
  作者:庵田定夏
  插畫:細居美惠子
  譯者:陳柏安
  圖源:Jakiro
  掃圖:風
  錄入:养老驴
  修圖:零食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簡介
  在人類已經滅絕的世界居住的人族,裕司。在他的教育之下,沙夏、艾咪以及凜的實力順利為眾人所知,本該過上穩定的生活……沒想到卻因此造成了共和國內的勢力一分為二!被捲進評斷等級制度好壞的騷動而感到困惑的裕司,卻在這時收到一封來自人族同伴的信——『離開那座都市,由我們人族獨自生活吧。』等待在擁有無窮可能的他們前方的,究竟是絕望還是幸福!?異文化奇幻交流第二幕,正式開演!


  「我們接下來要做的,真的是讓世界天翻地覆的事喔。」
  我想看看這些孩子們究竟能做出什麼樣的成果。
  「包在我身上。」凜說。
  「一起加油吧,老師。」沙夏說。
  「我、我會努力的。」艾咪說。
  我的確曾經想過若她們能改變世界,能拯救我的話該有多好。
  不過看來這點程度的小事就快成真了。
  因為孩子們的潛能可是無限大呀。



  Contents
  
  [第一章]在自己身旁的人們,與另一頭的人們
  [第二章]某人說道,你應該加入這邊才對
  [第三章]所謂「合理判斷」這種跨越不合理的合理
  [第四章]假裝沒這麼想,其實就是這麼想
  [第五章]為誰而活的未來
  [終 章]明日必定會更好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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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3 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在自己身旁的人們,與另一頭的人們
  
  
  人已從這個世界上滅絕。
  不,用「已」並不太對。
  因為仍有僅僅七人活了下來。
  靠著人工冬眠在七百年後甦醒的七人所面對的,是一個除了人以外,由各式各樣不同種族活躍的世界。
  沒錯,現在「人類」已不再專指人而已。
  現在的人類是——
  
  「要上了喔~~嘿呀!」
  長著兩根角的牛人族男孩揮舞手中木棒把球打出。
  「哇!?」被瞄準的蝟人族男孩雙手接住了球。
  「喂!不是叫你別刺出洞來嗎!」
  「嘿、嘿嘿……」
  蝟人族男孩手中伸出又尖又長的針,刺穿了內部塞滿棉花的球。
  「可是我沒弄掉球,所以沒問題吧……再來交給你啦。」
  蝟人族男孩隨手把球往旁扔去。
  接住球的是名長著獸耳的狼人族男孩。
  「包在我身上,吃我這招吧!」
  男孩的衣服飄動起來,看來原因是從他右臂產生的風。
  「特別風魔法射擊!」
  「「土、土斃了!」」
  狼人族男孩並未用手碰觸飄浮在半空中的球,就將球往前方——敵人的方向彈飛。
  這時,換成一名水人族女孩雙手往前舉。
  「保護大家吧!」
  女孩前方出現一道水牆。
  狼人族男孩擊出的球遭到水牆擋下,掉落到地上。
  「你的魔法不怎麼樣耶。」
  「妳、妳說什麼!?才沒……才沒這種事啦!你們說對不對!?」
  狼人族男孩雖呼喚同伴,大家卻都撇開視線。
  「這些無情的傢伙……除了我以外都該扣一分啦!對不對,裕司老師!」
  「沒有這種特別規則。」
  我只冷冷回應。
  「連老師都一樣!?」
  狼人族男孩的誇張反應引起哄堂大笑。
  午休時分,地點位於共和國營運的學校操場。
  我以裁判立場看著十幾名小學生玩耍。
  孩子們目前進行著分隊丟球,要是沒能在球砸到身體落地前接住球的話就必須扣分……這種似曾相識的遊戲。
  不過與七百年前完全不同的地方是,擊出球時必須使用道具或才行。
  「再來輪到人家了……看招!」
  剛才擋下球的女孩雙手噴出水柱,靠著水勢擊飛了球。
  「哇噗!?」
  球應聲擊中剛才還很臭屁的狼人族男孩臉部,彈到地上滾了又滾。
  「好耶,人家這一隊又得一分了!」
  「等、等等!魔法打到我身體了所以犯規!不算啦!」
  在這個世界,魔法普及到小孩子平時都能用來玩耍。
  「裕司老師,這球真的不算對吧!?」
  「呃~對,剛才這球不算。」
  我在這樣的世界中擔任教師。
  本來我負責人數較少的特別教室,現在則得帶領更多學生。
  開始這份工作約過了半年,我自認為在目前的狀況下幹得不錯,但是——
  「欸~才被那點水噴到,也太沒用了吧?」
  「是你們先犯規的吧!大家說對不對!?」
  「對啊對啊!」「你們犯規啦!」這次狼人族男孩的同伴也出聲附和。
  「剛才那樣就叫犯規喔?」「所以才說沒用的傢伙就是傷腦筋呢~」
  「好好好,你們雙方都冷靜點。剛才這球確實犯規,不算得分,是我這個裁判做出的判決喔。」
  「老師你是改革派才幫那邊吧!一定是啦!」
  「欸?呃,這應該沒關係啊……」
  「老師一定偏心了!」「讓改革派的裕司老師當裁判本身就不對了啊!」
  保守派種族隊的學生們這麼說。
  「等等啊你們。我當裁判當得公平公正……」
  「可是老師你才是最危險的人吧?我媽媽都這麼說耶。」
  「不,那只是誤會……」
  「欸保守派的!別欺負老師啦!」「他這麼弱,欺負他太可憐了吧!」
  「你們保護我,我是很高興啦……但我真的這麼靠不住?」
  改革派和保守派等詞目前正造成社會譁然。
  因為最近學校的孩子們開始模仿大人分成兩派互相爭鬥,令我相當頭痛。
  「老師太弱所以被欺負了?」
  踩著小巧步伐輕盈靠近我的鳥人族女孩戳了戳我的手臂。
  「不用擔心,我不要緊喔。」
  「老師好可憐呢。」
  由於她邊說邊輕扯我的衣袖,我原地蹲了下來。
  「乖乖喔。」
  我被她摸了頭,手臂上的羽毛碰到臉頰,害我有點癢。
  「啊,裕司老師被女生摸頭一臉笑咪咪的啦!」
  「看他那副表情,馬上就會投靠保守派喔!」
  「真的耶……!那我們也用色誘……」
  「我說你們……也稍微尊重我這個老師……欸喂!妳們兩個別從兩邊拉啦,很危險耶!」
  這次換改革派的女孩們靠過來拉扯我的手臂。
  「幹得好!」
  「不能讓象徵改革派的裕司老師被搶走!」
  「這樣老師以後也會幫我們呢!」
  「我可沒偏心過喔!」
  「老師就該像個老師,當我們保守派就對了啦!」
  「哇!?連你們都擠過來的話……嗚喔!?」
  我整個往後一倒,用身體護住學生們。
  「痛啊……你們這幾個啊……我也是會生氣的喔。惹人族生氣會怎麼樣……」
  「咿!?」「嘎!?」「呀!」「嗚嗚……」
  「你們該說什麼呢?」
  「「「「……對不起。」」」」
  「很好。今天遊戲就玩到這,回教室去吧!明天再繼續玩喔。」
  「「「「好~!」」」」
  「你們記得整理啊~」「你們才該做吧!」
  孩子們依然在鬥嘴,不過應該會在下午上課前回到教室才對。
  「真是的,動不動就愛模仿大人啊。」
  我邊無奈搖著頭,邊朝教室走去。
  「欸,看到了嗎?那就是傳說中的危險教師喔,要小心呢。」
  「被女生包圍還笑咪咪的喔。」
  「笑咪咪的呢。」
  背後傳來指指點點的聲音。
  「被小孩色誘一定讓他很高興吧。」
  「真丟臉,竟然那麼輕易就被迷住了。」
  「好單純呢。」
  「第一次見到我那時妳們也做過吧!我可沒忘記一進教室就被妳們抱住的事喔……!」
  把我批得體無完膚的,是我起初擔任教師時教導的三人。
  妖狐族的凜,就讀中學。
  聖靈族的沙夏,就讀小學。
  雪人族的艾咪,同樣就讀小學,比沙夏小一年級。
  是以前由我負責,專門替「吊車尾」補習的三名特別教室的學生。
  凜因為外觀和性格會跟著改變,不願使用種族固有之力的身體強化術而成了吊車尾。不過現在已突破瓶頸,該施展力量時就能發揮。
  沙夏儘管持有大量魔力,卻不會施展魔法而成了吊車尾。然而現在已得知她竟能施展已經失傳,被稱為召喚魔法的傳說級魔法。
  艾咪擅長的雪魔法在不會下雪的都市施展不出來,因此成了吊車尾。但是現在已學會透過水魔法→雪魔法的步驟,就算沒有雪也能施展雪魔法的技巧。
  大家都是在我擔任的特別教室指導下讓才能開花結果。
  可是與其說是我的功勞……感覺實際上靠的都是本人努力的成果。真要說起來,過去因為我保持過度樂觀的膚淺想法,犯下了傷害她們的過錯。
  儘管如此,這些孩子們仍理解到我想和她們站在相同高度,一起努力的心情。我們之間也因此產生了羈絆……應該是如此才對啊。
  如今三名少女靠在一起,用冰冷眼神望著我。
  「所以我才說你都沒成長啊。」
  「剛才我又沒做什麼事,是大家擅自……」
  「是老師你破綻太多了啦。」
  凜插腰指著我說的動作,讓她豐滿的胸部格外顯眼。凜身材好到根本不像中學生,而且動作輕盈俐落,實在是無可挑剔。
  「是打算故意露出破綻,爭取大家的關心吧。」
  「才沒有好不好。再說誰會想關心破綻百出的我啊,妳嗎?」
  「咦……蛤?為、為什麼我非得覺得破綻百出的老師其實有點可愛才行啊?」
  「又沒人這麼說。」
  凜撥弄起一頭金色短髮,臉也往旁撇去。
  「不過看老師當學校的『教師』越來越有模有樣,我也放心了喔。」
  「謝謝妳啊沙夏,雖然我不懂妳為何用這種上位者的語氣說啦。」
  一頭亮麗黑髮隨風飄逸的沙夏是這個世上唯一僅存的聖靈族人。無論是端整臉龐還是剔透白皙的肌膚,一切都帶給人不染紅塵的神祕感。
  「一開始在學校當起老師時,大家都很怕你,說『天曉得人族會做什麼事』喔。」
  若問我過去在特別教室內教導出的三名學生是否考出了好成績,倒也不盡然。
  不過我發掘出原本被視為沒有未來的學生的可能性這點受到認可,順利晉升為共和國小學的教師。
  「能夠這麼快受到眾人認同,全多虧妳們三人喔。」
  三人在我來學校赴任後,一有機會就會找我聊天。
  人族隔了七百年從滅絕中甦醒的風聲,伴隨著加油添醋下迅速傳遍共和國內。此外,某一時期也因我持有目前被共和國禁止的「兵器」一事曝光,引發了更嚴重的混亂。
  不過也多虧了這些孩子們,我勉勉強強獲得在共和國內生活的許可。來到學校後一陣子,也順利讓學生們改觀「其實這傢伙並沒多危險」。
  「對啊,是我們跟大家說不用怕老師也沒關係的喔。」
  「沒說出口我也很感謝妳們,不必這樣抬頭挺胸強調啦。」
  「不說你不會忘記嗎?」
  「我才沒這麼忘恩負義哩。」
  「可是……看到老師受歡迎……有點寂寞呢……啊,老師受歡迎我當然很高興喔!」
  雪人族的艾咪先是喃喃自語,隨即又大聲澄清。
  「不過……現在老師不是我們的老師……和我們講話的時間也減少了。」
  我輕輕將手放到艾咪漂亮的銀髮上。
  艾咪仰起眼神看向我。原本她就是個非常刺激保護欲的孩子,今天看起來更覺十二分可愛。
  「抱歉喔,是我疏忽了。」
  所以她們三人面對我的態度才變得不太友善吧。
  「你那是什麼憐憫的眼神?我根本一點都不覺得寂寞好嘛。」
  凜嘴上雖這麼說,現在聽來倒也添了幾分可愛。
  「真是的,其實凜也挺可愛的嘛。妳說是不是啊,沙夏?」
  「是呀。」
  「別在那胡言亂語,沙夏也別幫腔啦!」
  「不過呀,老師。」
  「怎麼啦,沙夏?」
  「我不准你花心喔。」
  笑臉超可怕的耶!
  「沒、沒有啊……我又沒花心……再說花什麼心啊?」
  看起來最成熟穩重,卻也高深莫測的竟是沙夏。
  「啊!改革派那四個人聚在一起……」
  一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而轉頭,兩名女學生連忙撇開視線,快步離開了現場。其中一人肘頂另一人,指責她「笨蛋,妳喊那麼大聲幹嘛啦!」
  改革派——現在周圍的人都這樣稱呼我們。
  「我們一聚在一起就會引人注目,實在頭痛呢。」
  「話是這麼說,但起因確實是我們啊。」
  如今令我最煩惱的莫過於改革、保守兩派的爭論。
  爭論不只限於學校,甚至擴展到整個都市,都得怪我這個始作俑者。
  那個時候——我持有能破壞都市的兵器一事穿幫時,我對住在共和國的人們如此訴說。
  這個世界太過死板了。
  奉行實力主義,卻又礙於舊有基準綁手綁腳。
  因此摘除了可能性的新芽。
  所以說只要讓在當今制度下被視為吊車尾的沙夏她們三人發揮真正實力,就能逐漸證明我說得沒錯。
  世界在聽了我的訴求後,並未急遽改變。
  不過卻替原本就對共和國內這項拖延許久的制度感到不滿的聲音,帶來浮上檯面的契機。
  畢竟至今為止,公然批評制度這檔事本身被視為一種禁忌。
  「我們也和你想得一樣,請協助我們一起改變社會。」當時有人這麼說,我搞不清楚青紅皂白就點了頭。結果在不知不覺間演變成名為「改革派」,訴求改革現行制度的組織,我更被當做初期成員之一。
  我作夢都想不到,此舉到頭來竟讓爭論分為兩大派啊……
  「不過真抱歉,要是只有我就算了,結果把妳們大家都捲進來了啊。」
  「不用道歉啊,不如說正合我意?」
  「對啊對啊。多虧現在的實力制度快要有所改變,我們一族也有了來都市發展的機會了!」
  「能和老師一起改變世界,光想就雀躍不已耶。」
  最後沙夏故作誇張地說完,笑得更燦爛了。
  看來我碰巧在世界有所變動的時機,站到了非常靠近中心的位置。
  假如能因此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些什麼,或許我甦醒在七百年後的世界也就有意義了吧。
  即使我們是終將滅絕的人族。
  
  *
  
  「聽說你偏袒學生吶?」
  一口氣喝光酒杯內麥酒的法葛爾這麼說。
  「法葛爾老師,那完全是場誤會啊!真的!」
  「就算孩子們受到家長影響傾向其中一派,身為教師的我們仍必須秉持公平的立場。」
  靜靜喝著酒的蕾菈也冷冷盯著我。
  「我說的是真的啦,蕾菈老師!請妳相信我嘛!」
  我目前和身為教師同事的龍人族的法葛爾,及森人(精靈)族的蕾菈一同來到城內的酒吧。
  鬧哄哄的店內十分符合這個多種族共存的都市,充斥著眾多食材交織出的濃郁芬芳。聞起來雖有些刺鼻,倒也已經習慣了。
  「我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玩笑……」
  金色長髮搭上一對長垂耳、宛如陶瓷般漂亮的肌膚。這位活像畫裡走出來,總是冷豔的森人族教師,如今竟願意在下班後一起喝幾杯且開我玩笑,代表身為教師的我似乎獲得了她的認同吧。
  「吾可沒在開玩笑吶,人族的。」
  「啊,也、也是呢,對不起。話說回來,店員拿肉來了喔。我記得你很喜歡這裡的醬料對吧,法葛爾老師。」
  玩笑話對一頭白髮,留有驚人髯鬚和嘴邊鬅的龍人族教師並不管用。從身上長袍能看見足足有半個身體長的尾巴外露,從向右捲變成向左捲。
  「不過,我們很擔心你是否為了政治活動影響到工作,雖然這點我們也是一樣呢。」
  「哼,什麼改革派保守派的確實很煩,連協會也理所當然地叫吾等教師得站在制度保守派這邊吶。」
  「我完全沒想到會將都市內的人分為兩派啊……」
  現在由「協會」主宰,運用職業證的分級制度——當訴求重新審視該制度的改革派展開活動,制度的「保守派」也像是要對抗似地建立組織系統。
  既然有人認為自己在現行制度下未受到適當評價,反過來當然也有認為目前的職業與報酬十分妥當,並不想制度因此遭到改變的人。
  保守派的核心正是管理共和國的協會,國營學校的教師也歸協會所管。真要說起來,教師們的工作正是培育孩子們在現行制度中取得高等級的職業證。
  「吾不認為還沒以教師身分留下足夠成果的你,有時間參與這場騷動吶。畢竟你那幾個學生只是展現了潛力,卻沒聽說她們的等級真正大幅提升。」
  「不是,我真的會努力,超級認真努力啦。」
  目前我處於擔任教師職,但只要沒教出成果就會馬上丟飯碗被趕出都市的不穩定狀況。
  「難道你想靠改變制度本身,來打造即使不交出好成績也能獲得認同的世界嗎?這個野心會不會太過壯大了點呢?」
  「蕾菈老師,妳未免太看得起人族了。就算擁有古代科技,也不是說就能改變世界啊……」
  「但是,以前並不像現在這樣奉行實力主義,世界卻依然能順利運作不是嗎?」
  「雖然不像現在這樣用職業證或等級來區分……不過我認為還是挺相近呢。」
  過去我生活的世界裡,同樣是能者多勞,會盡量搾取必要以上的努力,差距越拉越開的社會。另外還得加上出生環境造成的劇烈影響。
  「……和容易依種族區分固定職業的共和國滿類似的。」
  而如果缺乏能力,更會被視為派不上用場——也就是說,沒有經濟生產價值的話,連想過上普通生活都變得困難。
  我不想承認那樣的世界是正確的。
  「我覺得畢竟每個種族辦得到的事不一樣,制度如此也是情有可原呢。」
  「哎,我的確稍稍瞭解目前為何會變成這樣的理由啦……」
  例如說,屬於地系統的豬鬼(半獸人)族和掘人(矮人)族體力較強,經常從事土木相關的工作。原因無他,就因為在該領域內比起其他種族更有優勢。
  其他像是龍人族、森人族等長壽種族自然具備較多知識而適合擔任教職,能操控火焰的種族也通常運用能力從事烹飪工作。
  話雖如此,我不是沒產生過為何某些種族會擅長某種職業的疑問。舉例來說,水神族人多在共和國經營的「協會」裡工作,但我卻不明白主要原因。
  由於各種族內的團結傾向過強,雖提倡實力主義,卻包含了世襲的層面……不如說,我想大概是各種族不外乎會將累積的經驗在族內共享,自然而然比起其他種族更具實力,結果才易導致傾向世襲吧?
  「等級高就在那逞威風已經過時了好嗎!」
  聽見一陣吼聲響起,店內的視線都往某一角集中。
  「等級低沒實力的傢伙耍什麼乖僻啊!」
  「那是按照現行標準才變成這樣啦!不然你倒說說看你當傭兵後有過哪些活躍啊?還不快說?其實根本是你的種族被認為很強,你才能跟著用一樣的等級領乾薪吧?」
  若從外貌判斷,現在開口說話的是狸人族吧。
  「沒錯沒錯!」周遭響起附和聲。
  「呿,還有其他改革派的傢伙喔。你們這些輸家不過是在耍賴皮想改變遊戲規則啦。就算真的改了,你們的實力也不會變強啊!」
  這次換成鱷人族反嗆。
  「幾位客人,可以別再說下去了嗎?會造成其他客人困擾呀。」
  走出來的是名水人族的老闆。
  「嗄?怎麼,你又是哪一派來著?」
  「嗯……我是想不透要改變現行制度的理由就是啦。」
  「哦?老闆你挺明事理的啊。」
  「水人族是受現行制度恩惠最多的一族吧!盡把一些肥缺占光……」
  「我們都是靠實力!」
  「喔喔,說得好啊!」
  「店老闆怎麼可以跟人吵起來啊!」
  「這是老子開的店!有意見的通通滾出去!」
  「你說什麼!?」
  口角眨眼間在店內蔓延開來。
  「要吾去制止也是可以……」
  「這不好說呢,法葛爾老師……用風魔法把店內的東西全部吹走也不是辦法啊……」
  「不過,看來趁早離開會比較好。」
  「畢竟兩位討厭吵吵鬧鬧的呢。」
  「其實不如說……」
  「現在是怎樣?難道要問店裡所有傢伙是哪一派的嗎?該不會還有改革派的傢伙在吧!?那邊那個……嗯?好像在哪見…………人族?」
  我和鱷人族對上眼。
  「糟、糟了……」
  「錢我們放這裡。來,走吧。」
  
  蕾菈迅速的判斷讓我們得以在事情鬧大前離開了。
  「很抱歉造成兩位困擾……」
  對我的道歉,法葛爾老師用鼻子「哼」了一聲。
  「一點都沒錯,畢竟最先起頭的正是你這傢伙吶。」
  「我認為這件事本身並非壞事……不過,城裡的人互相對立的狀態當然不好呢。」
  「站在改革派的立場,光是順利引發話題的那一刻起就算成功了吶。畢竟直到目前為止,制度從未被搬上檯面議論過。」
  法葛爾狠狠朝我瞪來。
  「這也是人族引起的改變,是嗎?」
  你能負起責任?——感覺他暗中對我這麼說。
  「提到人族,近來我聽到一件奇妙的傳聞。」
  蕾菈開口道。
  「是什麼傳聞?」
  「有其他人族正朝這座都市而來……怎麼了嗎?」
  不禁停下腳步。
  「——不,沒事。」
  「有什麼問題嗎?」
  蕾菈一對琥珀色眼珠中映著我的身影。
  「這個嘛……如果來的真是人族——」
  這時,法葛爾不知為何幫我把話接了下去。
  「或許又會引起什麼麻煩事吶。」
  
  +++
  
  其他人族正朝這座都市而來。
  這項情報再準確不過。
  我收到了信。
  
  『我想出人族能獨自活下去的辦法,離開那座都市,我們一起生活吧。』
  
  真的嗎?
  在這個不同人種共生的世界?
  毫無科學,全靠魔法支配的世界?
  僅存七名人族的世界?
  實在怎麼想都不可能。
  然而,這個提案同時也美好到讓我想把「不可能」三個字趕到腦袋一角,選擇馬上相信。
  畢竟現在回想起來,七百年前只有人族是人類時,無論再怎麼挑剔,仍無法否認對人族來說是最幸福的時光。
  夜路上可見零星路燈,但整體來看仍顯昏暗。
  與太陽共同作息起居的種族到了夜晚不會走大道以外的路,於夜晚活動的種族則均具備適應黑暗的視力。
  一抵達集合場所,就有人喊住我。
  「準備得如何啊,還順利嗎?」
  在不適合人族活動的夜路上,我和這座都市內唯一一名人族夥伴碰面。
  棕色馬尾搖擺,如模特兒般苗條的身材配上端正面容,在這個世界也足以算得上美女的人族。
  「沒有,我最近實在忙……」
  「蛤?你到底想不想幹啊?難得有機會可以逃離這個明明沒實力,還非得裝有實力生活的世界耶?現在的工作根本無所謂吧。」
  芽衣子皺眉質問。
  「是這樣沒錯啦……」
  夜行性鳥類發出「呵~呵~」的詭異叫聲。
  「或許你現在的確混得還不錯,但你有把握能一直在這樣的世界活下去嗎?既不會魔法也沒有任何特技的我們,想要跟那些會噴火颳風、具有嚇死人的記憶力或演算能力的傢伙們競爭?」
  我清楚得很,事情並沒那麼天真。
  「欸,裕司,其實我懂你懷疑人族真的能在都市外生活的心情喔。畢竟一出了都市就到處會碰上魔物啊。可是我……我還是想以人族,以只有人族的人類身分活下去。因為那才是原本該有的樣貌不是嗎?」
  現今的人類由包含人族以外的亞人一同組成。
  我們人族不再位居核心,因此難以生存。
  「雖然我知道你有了『感情』,尤其是對孩子們。可是我們不該跟『不同的生物』一起活下去。因為我們都是人族——是舊人類啊。」
  簡直像投胎轉世般甦醒來到新的世界時,倘若該處是個形同樂園的地方,或許我們抱持的想法也會有所不同了。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來到的是艱苦現實等在眼前的世界。
  或許和我原本待的世界大同小異。
  但是有沒有同伴這件事,造成的結果實在是大不同。
  然而人族想以人族之姿生存下去,這個世界果然還是過於殘酷。
  「再說目前因為你,都市內都為了派系爭執不休。萬一真的開戰的話,不會魔法的我們根本一眨眼間就……」
  「現今的世界視戰爭為禁忌,不可能會——」
  「你哪知道往後會有什麼變數?」
  芽衣子表情迫切地說。
  「妳是怎麼啦芽衣子,變得這麼悲觀,一點都不像妳耶?」
  「……抱歉,我的確不夠從容呢。」
  可是我啊——芽衣子接著說下去。
  「最後還是想以『人』的身分死去呢。」
 楼主| 发表于 2019-3-3 17: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某人說道,你應該加入這邊才對
  
  
  占據房內三面牆的書櫃上,塞了滿滿的書籍。
  之所以沒有陽光照射進來,大概是為了不傷害到紙所做的考量吧。
  說是這麼說,不愧是某部門首長的辦公室,房間面積寬敞,空氣流通也不算差。
  「希望你們能在三天後召開的公開辯論會協助我。」
  男子站在堆滿高高資料的辦公桌前,對著我、沙夏、艾咪和凜這麼說。在放學後叫來我們四人的,正是這號人物。
  男子背部長著根部為白,前端卻呈黑色的翅膀。這名據說屬於鳥人族亞種的男子身上,穿著設計成一般能讓他們的翅膀從背後伸展出來的服裝。
  「似乎有點過急了呢……」
  「沒辦法,畢竟是突然決定下來的事啊。」
  男子名為巴隆,是創建了堪稱改革派核心的團體「黎明翼團」,將我和沙夏等人拉進改革派內的人物,要說他是整個改革派的實質領袖也不為過。
  「我們也是嗎?」
  沙夏抬頭對著我問,但回答的是巴隆:
  「嗯,當然啊。這次成功把保守派的傢伙們拉出來辯論,對於我們改革派來說是再好不過的表現機會。」
  巴隆長得一臉精悍,有股大概是突破眾多難關培育出的魄力。
  聽說他並非靠實力,而靠著聰明頭腦於現行制度內爬升到A等級的地位。
  「那個,雖然聽不太懂,但似乎是要我們去有很多人聚集的地方嗎……?」
  艾咪顯得不安。
  「我們準備了能容納千人以上的廣大會場,就讓改革派的黎明翼團和保守派代表進行辯論吧。屆時對你們而言將是一次絕佳的展現機會。」
  巴隆說得激動。
  「喔,應該先向你們道謝才對呢。謝謝,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多虧你們幾位『無法由當今基準評斷的實力者』的出現呢。」
  「我滿驚訝竟有那麼多人願意站出來改變現行體制呢。」
  「我們以前都在水面下活動,而就在即將開花結果的時間點發生了你們那起事件,創造出巨大的火種。我當時還心想這就是命運喔。」
  「我並未做什麼偉大的……」
  「不不不,承認自己的等級低且大肆宣揚這種行徑非常人能為啊。我真摯感受到裕司老師和幾位的勇氣呢。」
  身為在都市內無法施展魔法,過去都被視為沒用的雪人族一員,卻在模擬測驗中成功施展壯觀雪魔法的艾咪。
  過去未曾展現實力而沒能留下好結果,卻於模擬測驗中發揮足以打倒五個大人的戰鬥力的凜。
  連怎麼施展魔法都不懂,最後卻施展出傳說中召喚魔法的沙夏。
  再來是歷時七百年再度甦醒,藉由不受現行等級制度破例取得教師工作,成功激發出原本只有最低G等級的少女們原有實力的我。
  巴隆到處宣揚我們的故事,當成現行制度並無法精準測量眾人實力的證據。
  「可是我們出場後又能幹什麼啊?」
  凜插嘴問道。
  「辯論本身當然會由我們負責。我只希望你們能以改革派代表的身分上台講一兩句話,算是種作秀吧。不過,這畢竟等同要你們在眾多人面前承認『我們在現行制度下就是無能之人』,滋味肯定不好受啦……」
  「要我協助你們這事本身是沒關係。」
  「聽你說起來似乎別有深意啊,裕司老師?」
  巴隆輕輕一笑。
  儘管面對不同種族,和自己相距甚遠的存在讓我感到畏縮,但我也心想此時不能夠卻步。
  「我想先確認你朝著什麼方向在努力,而這個方向又是否有誤。」
  「廢除共和國內現行的分級制度,朝建構新制度這項目標邁進……你想聽的不是這個,而是與我的個人思想有關?」
  「應該……是吧。我當時雖說了『應當改變現行制度』,卻不曾考慮過像這樣分成改革派和保守派相互對立啊。」
  「其實原本改革派就有所行動,只是剛好和你們的行為交疊,使得批評現行體制這項禁忌一口氣崩壞了。」
  「那個……我對至今為止竟沒一個人公開批判體制這點也感到不可思議啦……」
  「我精通古代文書,其中提到批評體制將可能引發『戰爭』。看來這就是過去被視為禁忌的原因。」
  在共和國內,戰爭被視為禁忌。
  這是從相互鬥爭而招致毀滅的人族歷史中學來的反省。
  「這樣下去可能會引發戰爭……裕司老師是在害怕這件事?」
  「雖是極端說法,但不無可能呢。」
  「我、我好怕喔……要是只出現在故事裡的戰爭真的……」
  艾咪不停顫抖著。
  其他孩子也往我靠了過來。
  「呼,竟能考慮到這種地步,不愧是和我們生活在不同時代的人族呀。」
  與其說是純粹的尊敬,更像是面對與自己不同的生物時的口吻。
  「不過事情不會變成那樣。畢竟一般民眾並未持有武器,發生爭論的也只限於我們這座都市。就算價值觀不同,也難以想像會因此演變成都市間的戰爭。雖然以前的人類並非如此就是了。」
  巴隆似乎在套話,但我什麼也沒回答。
  「話說回來……你曉得那些無法住進都市,只能在邊境村落中生活的人們嗎?」
  「嗯,因為艾咪……雪人族就是那樣。」
  「啊,的確呢。既然如此,你曉得這些邊境的人們遭受了多嚴重的欺凌嗎?」
  「……我記得應該沒有遭受直接欺凌。」
  「是這樣沒錯。不過他們不被允許居住在都市內,只能在極度嚴峻的環境裡過著困苦的生活。對吧,艾咪同學?」
  「對、對啊……」
  「明明大聲吵鬧『讓我們也住進都市!』也不奇怪,卻沒有那麼做,簡直就像被洗腦般順從。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雖然在實力主義制度之下,算是管控得很完美就是了。」
  巴隆停了一會兒,才繼續接下去:
  「不過,同時也是種錯誤。相信身為人族的你也是這麼認為吧。」
  大概是因為熟知歷史吧,巴隆有著與現人類不同的觀點。
  「正因為如此,我們不得不起身反抗,將現今共和國的價值觀徹底摧毀一次啊。」
  光聽他這麼說完,我絲毫不認為他想做的事有錯。
  「我也希望目前共和國的制度往後能變得更好,創造出任何人都能好好活躍的世界。」
  「真是太美好了,那麼請務必在下次辯論會上——」
  「只不過——」
  我打斷了性急接話的巴隆。
  「我也清楚只靠著『想改變』和『能改變就好』這種膚淺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過去我就是因為想法膚淺,傷害了三名學生。
  「如果輕輕鬆鬆就能成功,早就有人動手了才對。再說,不能否認有些地方是靠著實力主義制度才能順利維持下去,因此並非突然把一切破壞殆盡就是對的。」
  「觀察現實觀察得真詳盡呢,你提的意見相當出色。」
  巴隆對我異常讚譽有加。
  「我只是清楚自己沒什麼實力罷了。」
  「哦哦……」
  見到巴隆一臉訝異,我還納悶怎麼了的時候,身旁的凜拉了我的衣袖。
  「……老師,你最好別把那句『我沒實力』掛嘴邊喔。別人聽了只會懷疑你為何拿得到薪水而已啊。」
  「不過敢把這種事說出口正是你的強項呢。明白自己的無力,反過來將其當成武器……我也從你身上學到不少啊。」
  「……你平時都在協會裡工作吧?」
  躲在我身後的沙夏開口問。
  「是啊,沙夏同學。我工作的崗位是營運現今體制的協會中的一個部門,叫資料通信局。收集並整理過去的文獻,再來是確認及管理協會內的大小文件,另外送達資料也屬於我的管轄。」
  儘管面對孩子講話時看似溫和,口吻卻沒跟著軟化下來,依然強勢。
  「而且你……是局長對吧?」
  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理解。
  協會理所當然是支持現今體制的保守派。然而屬於協會一員的巴隆卻組織了要求改革制度的黎明翼團,擔任起改革派的先鋒。
  第一次受邀時著實大吃一驚。當時協會派使者叫我去時,還以為會受什麼教訓,結果竟然受邀參與共和國的改革。
  「我站在改革派這邊讓你無法接受嗎?的確,待在協會中卻否定目前制度是互相矛盾沒錯。實際上,協會的成員等級通常較高,鮮少人對現狀感到不滿……不過從內部出現希望改革組織的人也沒關係吧?」
  「算是異端分子呢。」
  「儘管人數很少,組織內依然有和我抱持相同思想的人。再說……我可不想被裕司老師你說異端分子啊。」
  巴隆別有深意地揚起嘴角,朝我伸出手。
  「就讓我們這些偏離共和國常識的異端分子攜手合作吧。」
  伸過來的手上長著尖銳指甲,反射出刺眼光芒。
  對於是否該這樣捲入這場紛爭,其實我仍感不安。儘管已見過巴隆和其他幾人,我還是沒能詳細把握改革派的實際狀況。
  當我還在猶豫,巴隆抓過我的手掌,擅自讓雙方的握手成立。
  接著在耳邊以只有我聽得見的音量說:
  「很抱歉啊裕司老師,事到如今你也別想下這條船了喔。」
  
  *
  
  我走過木造建築林立的住宅街。
  由於看得出建築結構較為紮實,我明白此地大多住著富裕——也就是高等級的居民。
  走在路上的人也隱約散發出高雅氣息。
  結束和巴隆的交談,我們四人踏上了歸途。
  「對不起喔,最後變成我們兩個大人在講話。」
  「我累了……」「我也……累了啊。」
  艾咪和沙夏兩名小學生顯得疲憊,這不能怪她們。
  「那等等——」
  「等等只好叫老師買冰給我們了呢,艾咪。」
  「別搶我的台詞啦,會害我不想買耶。」
  「好想路上吃一個,到家前再吃一個呢,沙夏。」
  「這種時候妳們就精得很耶……」
  明明還只是孩子,卻一點都不馬虎。
  「嗯~是還可以~我覺得也還不賴啦~」
  凜忽地喃喃自語起來。
  「怎麼啦妳?」
  「嗯~說要改變制度,而且要我們協助。這次老師滿冷靜的,算是靠得住,那個叫巴隆的人感覺也充滿雄心壯志,可是……」
  凜雙手交疊到後腦勺,嘟起嘴說:
  「總覺得怪怪的耶。」
  「……只是妳的主觀意見吧?」
  「我的鼻子這麼告訴我的喔~」
  「這個理由更模糊了啊。」
  但我明白絕不能小看凜的「嗅覺」。若是施展身體強化術變身後的凜,鼻子可說無比靈光。
  「唔~難道從事政治活動的人都是那樣嗎?就是一副別有隱情,老謀深算的感覺。進出我家的很多都是這種人喔。」
  「記得凜的家是……代代從事暗殺工作……」
  「現在應該沒那麼多了啦。」
  「……我還是先別追問下去好了。」
  「是說啊,為什麼還是孩子的我們要做這種事哩?再這樣混下去又考不出好成績了耶~」
  「別裝得那麼假……其實我很煩惱把妳們捲進麻煩事,畢竟本來我自己出場就行了。」
  「開開玩笑而已啦。這件事絕對比我們現在的成績來得重要啊。」
  凜一本正經地說。
  「所以我很高興能參與這件事喔。」
  「……那就太好了。」
  「不過,我們接下來會變得怎樣呢?以實力主義分等級的制度會消失嗎?那雪人族該怎麼做才好呢?」
  不安的艾咪抬頭看向我。
  「老實講我也不清楚。假如關係到一族所有人的問題,還是該謹慎行事比較好啊。」
  「這、這樣子嗎……我們一族為了找工作,正朝這裡移動……我想先寫信把這件事告訴他們。」
  「畢竟現在對雪人族而言,是遷徙至都市居住的重要時期呢。」
  「啊,可是啊,我還是想幫忙老師喔。因為老師你打算為了大家辛苦努力呢。」
  艾咪閃閃發亮的雙眸著實耀眼。
  「我也想為了這個世界盡力做我能做的事喔!」
  接著換沙夏也說。
  「如果能幫上大家我會很高興……也會感受到自己活著的意義。」
  看到過去曾為自己的生存煩惱的少女變得如此積極,實在可喜。
  「所以接下來也請多多指教喔,老師!」
  「……感覺我們已經不像老師及學生了啊。」
  不知是孩子們太成熟,還是我太幼稚。
  「那不然是什麼?」
  「同志……夥伴?」
  「那你已經沒什麼好教我們了耶~」
  凜半帶挖苦似地說。
  「……或許是吧。」
  我既不會施展魔法,身體能力也沒有多高,確實已沒什麼能教往後只須提升自我能力的三人。
  「欸,你好歹否認一下嘛。」
  「老實說,我甚至認為上辯論會宣傳,只靠妳們三人就足夠了呢。」
  剛才我們和巴隆商討過該說些什麼才好。
  重點只要說出「如今還有像我們這樣,無法用現行制度標準來衡量的人喔!」就夠了。只求能樹立一個指標,其他不再多求什麼。看樣子人族的情況過於特殊,出場的機會也很少。
  就算沒有我在,應該也有辦法完成吧。
  「老師不在的話,我們很傷腦筋喔。」
  沙夏鼓起臉抗議。
  「不……我是指妳們大家的實力已經堅強到即使我不在也沒問題了啦。」
  無論事情如何發展,都只會影響活在現代的共和國民,不關我這個人族的事。
  只要一劃清界線妥協,我的職責將在眨眼間消失。
  話雖如此……我依序看了三人的臉。
  「什麼事呢?」「怎樣?」「怎麼啦?」
  「……不,沒事。」
  「我很在意喔!」「怎麼,我臉上沾到啥了嗎?」「你那副微笑是什麼意思呀?」
  我與這些孩子們之間,無疑存在著羈絆。
  
  送孩子們回家後,我往我目前居住,但還沒有熟到能稱為家的公寓走去。
  夜色未深的大道上能看到幾家餐飲店點亮著燈火,在門前招攬客人。
  生意好的店更是熱鬧到喧噪聲都從店內外漏。
  他人發出的吵雜聲讓我突然感受到疏離感。
  倘如發自內心認為自己成功在這座都市落地歸根,是不是就不會有這種感受了?
  在都市內生活一段時日後,似乎越來越能看清現實。
  現在我表面上確實頗受矚目,也深深關係著這座都市變化的核心部分,但恐怕無法持續下去吧。
  這並非我靠實力爭取來的,充其量是在這個世界被視為珍奇異獸的我,碰巧與即將誕生於世的扭曲相互吻合罷了。
  往後我還是不得不思考未來的生存方法。
  若將觀點著重於我本來是生於七百年前的人類,我想或許光我們幾個人族聚在一起生活,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畢竟人族和現今的人類……亞人們是不同的啊。
  「一旦改革過後,我們幻人族的時代就會來臨,不會錯的!」
  聽到話中有「改革」二字,我不禁豎起耳朵,發現聲音是來自一名在面對大街的店裡頭喝酒的男子。明明時間尚早,男子看似已經喝得醉醺醺。
  「我倒想聽聽你們的時代怎麼個來臨法啊。」
  長著黑翅膀,看似鳥人族的酒伴這麼說。
  「無論與對方相距再遠,我們的魔法都能照映得讓那個人就像來到現場。」
  「只限於平面上吧。」
  「聲音也能還原喔……這可厲害了吧?能夠和在遠方的人即時交談,不必再寄信了喔!」
  「不過問題是,這只有你們幻人族之間才辦得到沒錯吧?無論怎麼樣的內容都得先讓幻人族聽過的話,根本不能說什麼重要的事啊。」
  「我們口風很緊的,相信我們嘛。」
  「這……我辦不到,因為看你就是個大嘴巴啊。」
  「哼……反正你是害怕自己的工作被搶才否定吧。像你這種反對制度改革的傢伙都跑去加入保守派了啦。」
  「這我可不能當沒聽見啊……我們燕人族可是靠著迅速移動速度勝任運輸業之要,才不想被你這個到目前為止沒展現過半點實力的傢伙說嘴啊。」
  「你說什麼……那我現在就讓你見識見識……!看我的厲害……!」
  幻人族男子從位置上起身,往前伸出雙臂。
  男子眼前空無一物的空間突然出現白色漩渦,結果裡頭竟浮現人影。雖然白色漩渦邊框依然殘留著,框內卻活像出現了一台螢幕般。被照映的人影呈皮膚色……沒有穿衣服……
  『……嗯……!?不是叫你別擅自接通我嗎————』
  幻人族男子一放下雙臂,影像瞬間散去。
  「………………總之就像這樣啦。」
  「那個……我似乎看到了女性不該見到的景象啊……感覺你之後會狠狠挨一頓罵,不要緊嗎?臉都發青了耶?」
  「不要緊……才怪……一定會被罵到臭頭啊啊啊……!」
  「我認為照你現在這樣,果然還是派不上用場喔。」
  ——照你現在這樣派不上用場喔。
  這句話不知為何,也深深刺進我心中。
  為了甩開這句話,我加快前進步伐。
  這時,傳來了奇怪氣息。
  「……嗯?」
  感受到背後的視線,我轉過了頭。
  有人影……躲進建築物後方?看起來是如此,但可能是我看錯了。
  我應該沒有和人結仇才對……不過,對改革制度沒有好臉色的人確實存在就是了。
  儘管應該沒這個必要,我選擇比平時多繞幾個彎再回到住處。
  我還沒有全盤相信這個世界。
  
  ——門鎖是開著的。
  我呆立在公寓的自家房門前。
  這間房內沒住其他人,除了我以外沒人持有鑰匙。
  但是我一回到家,等著我的竟是沒有上鎖的房門。
  是我忘記鎖門了嗎?
  我推開門。
  緩緩地,小心翼翼地。
  房內景象逐漸進到視野中。
  沒有被翻箱倒櫃的跡象,依然和我出門時一樣。什麼啊,根本沒事嘛——
  
  「嗨~好久不見啦。」
  
  心臟猛烈一揪。
  同時擺出警戒姿勢。
  角落處突然出現一名金髮男子。
  我往後退開幾步,隨即無力放下手臂。
  因為我相當熟悉這名撩起頭髮,笑得爽朗的男子的臉孔。
  「艾……伯特……」
  一個與我相同處境,透過人工冬眠從七百年前甦醒的。
  同時也是精通三國語言的混血兒,能力出眾的男子。
  「你怎麼……會在這裡……?」
  「好久不見了呢,裕司!」
  也不管我還一頭霧水,艾伯特接近我就是一個摟抱。不不不……
  「等等好嗎,這種狀況下我跟不上你的熱情啦。」
  「你太冷漠了吧~」
  一出力推,艾伯特便乖乖遠離我。
  「你看到信了吧?我不是寫了會來接你嗎。」
  「你可沒說會跑到我家裡啊!再說你又是怎麼進來的?」
  「別計較了啦,不是有句話說『人族的東西就是人族的』嗎?」
  「你真的是……唉,算了……雖然根本不該算了啊。」
  儘管相處的時間很短,我已清楚這傢伙是個自我中心的怪人。
  就算同為人族,價值觀都差這麼多,也難怪與不同人種間相差這麼多啊……
  「所以呢,什麼事讓你特地跑來其他都市啊?」
  我一這麼問,艾伯特顯得滿臉訝異。
  「就如我信裡寫的啊。只有我們人族一起生活的提議,我總算做好準備啦。」
  「……那種事真的能夠辦到嗎?」
  「算是吧。細節之後再說吧,等大家到齊後。」
  「大家?」
  「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族啊。雖然加裕司進來也才七個人就是了。」
  「不知道他們都過得好嗎……」
  「好不好還得看個人差異,但至少沒被魔物吃掉,也沒被人殺死,都還活著呢。我本來以為至少會死個一人啊。」
  「別說這種嚇人的話啦。」
  「我只是根據事實說有可能發生的狀況啊。」
  艾伯特一臉若無其事。
  這傢伙的腦袋果然少了根筋啊。
  「可是……我滿訝異你會提出這種意見耶。畢竟我覺得就算身處都是亞人的共和國內,你也能活得很好啊。」
  艾伯特本來就是個頭腦聰明,在原本的世界也具高學歷的人——儘管學歷這種玩意在這個世界絲毫派不上用場。
  「是啊,我目前的處境並沒有很糟。」
  「那又為什麼?」
  「但是我們無法一直這樣活下去,畢竟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就不同了。假設真能生存下去好了,人族也難以活得快樂喔。」
  「不過我認為若是艾伯特你,或許能……」
  「我很高興你這麼看得起我呢。」
  艾伯特靦腆一笑。
  「可是這世界有著『魔法』這個大前提,無論我們再怎麼努力都學不來。打個比方,身處網路世代社會的你有辦法完全不仰賴網路奮鬥一輩子嗎?儘管可能性並非為零啦。」
  「既然如此——」
  「我滿意外耶。」
  「……意外什麼?」
  「我本來以為你會因為實力與自我評價不符而失敗,絕對會接受我的提議啊。」
  「我是很想否認啦,不過都被你說中,實在無話可說啊。」
  這傢伙是怎樣,預言家嗎?
  「再說,這座都市內目前正為了是否改變制度爭論不休,更聽說起頭的原因就是裕司你對吧?真的很厲害耶,連我們的都市那裡都聽到風聲了喔。」
  每座都市都形同一個國家,擁有屬於各自獨特的制度。當然根基都是相同,只差在細節部分而已。
  「看來你執著於目前生活的事是真的呢。」
  「也沒有到執著……你這些話究竟是聽誰——」
  房外傳來敲門聲。
  「哦,來了來了。請進吧。」
  艾伯特前去應門。
  「欸我說你,這裡是我家好嗎……」
  她毫不猶豫地踏進房內。
  「嗨。」
  芽衣子——在這座都市裡與我相處最久,算得上心靈相通的人族朋友。
  「也是啦……除了妳也沒別人了。」
  「所以,現在話說到哪了啊?」
  「大概是我已提出邀請,但優柔寡斷的裕司仍沒決定這邊吧。」
  「這樣喔,我就知道。」
  「妳就知道什麼啊?」
  「裕司,你不打算來我們這嗎?」
  芽衣子站到艾伯特身旁,開口說:
  「不選擇站在人族,而是那邊的世界活下去?」
  感覺房間正中央劃出一條粗粗的分界線。
  想跨過這條線看似簡單,卻蘊含著極深的隔閡。
  「現在混得還不錯而已你就忘了嗎?你不是早受夠這種世界了嗎?」
  這是種和對當今共和國的忌諱有些不同的心情。其中甚至包含了對過去人族世界的輕蔑也不一定。
  「我果然……還是想把自己看得最重。一醒來就是七百年後是怎樣?人族毀滅了?都是亞人的共和國?存在著魔法?奉行實力主義?我都受夠了好嗎。怎麼,我的人生成了場悲劇嗎?」
  想抱怨是理所當然。
  「所以啊,往後當一個只考慮自己的事,活得自我中心的人類也沒關係吧?」
  我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
  「我真的不想繼續任人宰割,或是被世界情勢牽著鼻子走啊。像現在雖然吵著要改革什麼的,等到哪天共和國的規則有變,誰曉得人族會不會成為眾矢之的啊。」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
  當然不存在百分百穩定的安全。
  「照著這個前提思考,人族自己能過上平穩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呢。因為只要你想在共和國內生存,就絕對會受到周圍牽連啊。」
  有誰能夠否定想要活得幸福的行為呢?
  「你不想這樣過活嗎?」
  她直直盯著我這麼問。
  「……唉,芽衣子妳說得很對啊。」
  我並未猶豫,開口如此回答:
  「只要我們大家一起在共和國內生活就好……這種希望只是癡心妄想呢。如果能靠著妄想或理想活下去當然最好,可惜現實不從人願,只要待在這個都市遲早會倒大楣。即使周遭的人沒有惡意,這個世界也沒豐裕到能夠養活每個人。到頭來一定有人得吃虧,更有很高機率會是人族。」
  這點我很清楚。
  「也是呢。」芽衣子微笑道。
  這抹微笑十分安詳。
  
  「但我還是會在這個共和國內生活下去。」
  
  答案早已決定好了。
  「……啥?」

  臉上仍掛著笑容的芽衣子不解歪頭。
  「我不會和你們一起走。就算只剩我一個人族,我還是會在這個共和國內生活下去。」
  「……為什麼?」
  想回答出理由有點困難。
  ——這件事絕對比我們現在的成績來得重要啊。
  我上了一艘大船。
  ——我還是想幫忙老師喔。因為老師你打算為了大家辛苦努力呢。
  有著和我一同努力的孩子們。
  ——所以接下來也請多多指教喔,老師!
  有著願意替我思考未來的孩子們。
  這就是所謂的責任感嗎?
  或是由義務感而生的嗎?
  並不是。
  我與孩子們之間正萌生出某種超越這些消極理由的東西。
  只要這東西能繼續擴散下去——
  「我覺得只是選擇活下去……單單延長存活時間並稱不上幸福啊。」
  最重要的。
  「我認為一定有我們人族能在共和國內生存的未來喔。」
  只有人族自己生活。
  與其他種族一起生活。
  無論哪一種生存之道,從本質來看都是不該予以否定的選擇。
  因為這是每個人的自由。
  但我還是想說,大家共同生活會是條更好的路。
  也希望會有這樣的未來。
  「那隨你高興囉。」
  「芽衣子,要不要和我一起……」
  在我話說完前,已遭她搖頭拒絕。
  芽衣子從頭到尾面帶微笑。
  大概代表她選擇尊重我的想法。
  雖然這很自以為是,不過她沒出言挽留讓我有點寂寞。
  「拜拜囉,裕司。」
  我與芽衣子間的關係就到此為止。
  兩條岔路恐怕再無相交之日。
  「……芽衣子來說都不行的話,我也只能投降啦。」
  艾伯特舉起雙手,聳了聳肩。
  「艾伯特,我懂你的想法,不過你不完全斬斷在共和國順利發展的可能也——」
  「抱歉啊,裕司。」
  艾伯特語調溫和。
  因此我體會到無論如何都說不通了。
  「如同裕司你決定選擇那邊,我們也已決定往這邊走了。」
  我已無話能回應他。
  「那麼,最後至少把這個給你吧。」
  艾伯特說完走近,在我掌上放了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
  「……!?你這是……!?」
  
  物體竟是黑色手錶型的飛彈發射裝置。
  
  讓絕望降臨世界,徹底破壞著彈地點方圓六十公里一切事物的——兵器。
  「我、我才不需要這種玩意!」
  過去我正是將它視為心靈依靠,狠狠摔了一跤。
  「我聽芽衣子說你把它弄壞了,想說你應該需要才對。」
  「不需要,我不需要啦!」
  我馬上將它塞回去。
  「不不,裕司你還是拿著啦。我並非想將按鈕寄放在你這,只是希望你拿著當通訊裝置啊。」
  「可是已經沒辦法跟席德通訊了啊……」
  黑色手錶還有另一項機能,就是能和集人族最後的智慧於一身的AI席德進行通訊。過去我曾受他的智慧不少幫助。
  「啊~那只是裕司你用了太多次通訊機能,才讓你原本那個手錶壞了啊。」
  
  「……是嗎?」
  「是啊。所以席德本身依然活著,只要使用得當,就算無法直接對話,我們也能確認裕司你的生死啊。」
  艾伯特硬是把手錶塞進我手中後,拉開距離。
  「那你就加油吧,祝你順利喔。」
  
  芽衣子和艾伯特就這樣離開了這座都市。
  
  *
  
  「你為何一臉神清氣爽呢?」
  森人族的蕾菈仔細盯著我的臉這麼說。
  「這……到底為什麼呢。」
  「一般應該會感到緊張才對。」
  終於迎來改革和保守兩派公開辯論會的這一天。
  我和沙夏她們受改革派領袖巴隆之邀,預計上台發表談話。
  「哼,沒想到你這傢伙竟能在如此人數面前登台吶……」
  能夠容納超過千名觀眾的會場如今已是人山人海,人聲鼎沸。
  我實在沒料到能在舞台後方的準備室內遇見認識的人。
  「我只是上台說幾句話,之後就不會出場了……不如說,我更訝異法葛爾老師和蕾菈老師你們會出現在這裡呢。」
  「我們教師屬於現行體制派的協會一員,被分到保守派裡了呢。」
  「代表吾等是你的敵人吶。真要說起來,上層有提到你這傢伙身為教師卻站在反對方本身就有問題……」
  「那、那個……我還得準備上台,先失陪了喔。」
  在正式登場前實在不能被逮住說教,於是我逃離現場。
  當我前往舞台側面的途中,再度遇見了認識的人。
  「不愧是傳說中的人族教師呢。恕我失禮,但我並未料想到你是如此能幹的人。十分感謝老師總是撥出時間陪伴小女。」
  「啊、不,我才應該感謝。」
  被這麼彬彬有禮地打了招呼,不免感到惶恐。
  一身華麗服裝搭配閃閃發光的戒指,蓬鬆金色長髮飄逸,身材姣好的女性名為妖狐族的黎西,正是凜的母親。
  「黎西小姐也參與了這件事啊?」
  「畢竟妖狐族原本就位處接近政治核心的地位呢。」
  「這樣喔……為什……當我沒問,哈哈……」
  笑容如此迫力十足的女性實在罕見。
  「然後,妖狐族其實是站在保守派這邊的。」
  「但是凜同學她……」
  「是啊。小女受老師哄騙而與改革派扯上關係這件事,著實讓我頭疼呢。」
  「對、對、對不起……!」
  「開玩笑的。」
  可惜我根本笑不出來。
  「當然,此事在族裡引發不小的反感呢。」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往後我會不會遭到報復啊?
  「不過對於凜竟然成為足以站上這種大舞台的人,我相當高興呢。」
  這時連我都看得出來,她是發自內心露出笑容。
  「雖然對目前妖狐一族而言,樂見現行體制持續下去,然而假使時代說變就變,我們也必須順應且跟著改變呢。」
  「恕我先失陪了。」感覺點頭致意離去的黎西,其實比誰都更接近答案。
  與認識的人打完招呼,我往舞台旁走去。
  一起進入會場後便為了換衣服而和我分開的沙夏等人,此時應已在這等著……
  「老師,你太慢了吧!」
  雙手插腰的沙夏輕聲叱責。目前的她綁起頭髮,打扮得比平時更華麗。
  「唉呀,抱歉抱歉。哦,凜,妳母親黎西小姐也來了喔。」
  「呃……好像是啊。看來我得認真考慮自己的立場比較好嗎……?」
  凜的服裝也比平時來得正式。
  「現在先站在我們這邊啦。」
  「我知道啦。只是我沒想到竟然得把一族的事也放到天秤上衡量啊……」
  「老、老師……!」
  快步接近的艾咪撲進我懷裡。現在她頭上同樣多別了花飾。
  「怎麼了?」
  「好多好多人喔……!我們真的得在這裡上台說話嗎……?」
  我往會場內瞥去。
  人、人、人、人、人、還是人。
  眼前是一道道人牆。
  男女老幼,各式各樣的種族都聚集來此。
  此處本來是表演戲劇的舞台,場內座席呈陡峭階梯狀,比起平地塞滿人更能感受壓力。
  咕嘟一聲。
  我不禁嚥了口口水。
  「這不腳軟都難啊……」
  「想打退堂鼓的話,無所謂呀。」
  舞台旁響起一陣沙啞聲,同時周遭的人一齊垂下頭來。但我卻看不見人……不,在那。
  身高相當矮,大概只跟艾咪差不多。不過看他長著一冉白鬚,臉上刻滿深深皺紋,應該年事已高。
  這時人潮開始往舞台旁聚集,像是要包圍這位高齡長者似的,都快塞不下了。
  「唉呀,來一半就行啦。」
  老人一下達指示,身旁立即有兩名男子點頭,將人潮後半部帶離。
  儘管如此,依然有將近十人留在現場。
  「沒想到竟然真的大駕光臨……」
  「高層中的高層怎麼會……」
  傳來稀疏交頭接耳聲。
  「老朽乃地靈族的羅旺。還是該說管理都市的協會……最高決定機構的一人呀。」
  這也就是說——
  「這座都市的實質領袖……」
  「老朽等人的共和國不存在什麼領袖,老朽不過是帶領著管理都市的部門呀。」
  「這樣就很了不起了吧……啊,我是人族的裕司——」
  「這小子就是人族嗎?」
  又有其他人出現了。
  遠比我來得高,一身藍皮膚的男子。而男子這次帶來了四名男女。
  男子就這樣靠近,以凌厲視線從頭到腳掃過一遍觀察起我。艾咪像是在逃跑似地躲到我身後。
  「只要現在把你這小子處理掉,就不會發生這些麻煩事了嗎?」
  ——這傢伙在說什麼?
  「想動手嗎!?」
  凜比我更快有了反應,擺出架式。
  「真是個血氣方剛的女孩啊。」
  男子和我拉開距離後站到羅旺身邊。實在是對身高天差地遠的組合。
  「唉,怎麼不先報上名號呀。」
  「沒有必要吧。」
  「真拿你沒辦法呀。這傢伙是水神族的阿瑪斯……算是跟老朽做同樣的工作。」
  羅旺代替本人介紹。
  「沙夏,還有凜也來。」
  我把孩子們叫到身旁,好好回打招呼。接著向對方表明很抱歉引發這麼大的騷動。
  「既然感到抱歉,就快讓這齣鬧劇結束吧。」
  「……這傢伙是怎樣,改變現行制度真的這麼礙著他?」
  凜故意說得讓對方聽到。
  「妳這小鬼是妖狐族的吧。我記住了啊。」
  「想恐嚇我?」
  「欸,冷靜點啦。」
  初生之犢不畏虎也要有個限度。
  「阿瑪斯呀,汝應該曉得這些人沒有罪吧?」
  「我認為不該視這些傢伙為無罪,尤其人族更是持有兵器的危險種族啊。」
  「這是事實沒錯啦……」
  「老師已經獲判無罪了喔。」
  沙夏勇敢反駁。
  「但仍無法改變他是危險分子的事實。」
  「老師他很溫柔。」
  這次換成艾咪開口。喂喂喂……
  「妳、妳們三個,這幾位是超偉大的人,要注意禮貌喔。」
  「看來孩子們很信任你啊。」
  水神族的阿瑪斯雙手插胸俯視我。
  「不過我們沒這麼好騙。會持有能殺害數萬民眾兵器的種族,壓根無法和我們共存。」
  被他這麼說我雖感難過,卻也難以反駁。
  「這場辯論不也是人族的詭計嗎?」
  「阿瑪斯,人族確實危險,但這次的事幾乎都是那傢伙變的花招呀——」
  「讓幾位久等了嗎?」
  又有位本日的主角來到舞台旁。
  這位最關鍵人物沒帶任何人,隻身踏入戰場。
  於暗色中拍動羽翼的模樣,看上去既像天使,亦像惡魔。
  「巴隆……!虧你這傢伙有臉來啊……!」
  水神族的阿瑪斯身上長袍隨著他激動揚起。
  「阿瑪斯呀,戰場不在這裡,戰鬥方法也不同。今天打的是唇槍舌戰吶。」
  羅旺不知何時也掏出法杖舉起,同時提出勸告。
  並非施展了什麼魔法,也沒發生什麼事。
  但我的本能卻不斷敲響警鐘,提醒我情況危險。
  阿瑪斯深深吐了口氣,轉了九十度背對巴隆。
  「就讓我上台好好聽你這傢伙談談,究竟憑什麼否定共和國的制度。」
  「我只好說,正如我願。」
  相較之下,巴隆一臉從容不迫。
  一觸即發。
  舞台旁充斥著前所未有的緊張感。
  「……老師,可能只有我這麼認為啦,但我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別擔心,凜。我也這麼認為。」
  在如此重量級人物的包圍下,我們到底該何去何從?
  「話說裕司老師,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巴隆對我們說。
  「咦?可是我們聽說大家要一起從這邊登上舞台,才過來準備啊……」
  「我們去另一邊吧。從反方向出場能清楚表達對立,也比較像個樣。」
  我們跟著快步前行的巴隆身後走。
  「作秀也是種重要因素啊。」
  「不過既然要進行討論,應該也要展現友好的一面啊。」
  「太天真了呢,裕司老師。若你擺出如此態度,充其量只會被人視為跳脫不出現有框架的一個意見啊。我們該採取對立,力求將這座都市分成兩邊啊。」
  我懂他想表達什麼。
  可是聽起來卻像是種危險思想。
  「往後我希望妳們三人能在改頭換面的共和國內大展身手呢。」
  巴隆用溫柔語氣對孩子們說。
  「譬如沙夏同學是聖靈族對吧?擁有施展本該失傳的召喚魔法的能力。」
  「……是啊。」
  沙夏並未對巴隆卸下心防,回答得僵硬。
  「其實我在整理古代文書時發現了描述召喚魔法的文章……這件事說來話長,改天再聊吧。」
  我們來到舞台另一側。司儀已開始致辭,沒多久就要正式開場了。
  「那麼等我一喊,就請你們出場。拜託了喔,裕司老師。」
  巴隆一在台上現身,台下響起震耳欲聾的掌聲。
  同時也能看見羅旺及阿瑪斯兩人從反方向走出場。
  「好,我們也加油達成使命吧。反正我們照著練習那樣講話就好,不需要參加辯論啊。」
  我對三名學生這麼說。
  「嗯……」「是的……」「包、包在我身上。」
  三人都顯得緊張,可惜了精心打扮的可愛模樣。
  當然我也同樣緊張,不過心想就算逞強都好的我,還是硬擠出笑容。
  「別擔心,交給我來就不會有問題喔。」
  「……真的嗎?我知道老師會為了我們努力,但真的撐得過這種大場面嗎……」
  「感謝妳提供沒有過度信任我實力的現實意見啊。」
  光她認可我的心意這點就足夠了……雖然有點難過就是。
  「對不起……事到如今才在這裡說也不太對,但我覺得我們只是被那個叫巴隆的人利用,提不起勁來啊……哎,改革制度的議論有所進展當然是好事啦。」
  「我也這麼認為喔。」
  這個話題不是說改革派或保守派其中一方撒手不管就好。
  「正因為如此,我們今天才有來到這裡登台的意義。我……我們要在這時傳達出真正的心情。假如想要重新審視制度的心願已經一面倒成打破既存制度,就由我們在這裡來修正吧。」
  我們的本意並非對立,而是求攜手合作。
  「老、老師今天……好可靠呢。」
  「我一直都很可靠吧,艾咪?」
  「……嗯。」
  「妳遲疑了一下吧!?」
  我和艾咪的互動讓我們四人輕輕響起笑聲。
  沙夏面露燦爛笑容抬頭望來。
  「好,我們走吧。」
  我將在這個共和國內生活下去。
  
  「——現在,我想介紹某位人物出場!」
  
  在舞台上講話的巴隆朝我們招了招手。
  和三名少女互望一眼後,我踏出步伐。
  不可思議的是,恐懼已淡去。
  心中甚至不如說充滿希望。
  或許只是這時得意忘形,眨眼間又會垂頭喪志也不一定。
  不過此時此刻,我當真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數也數不清的人熱烈鼓掌歡呼,反之也飛來責備的噓聲。一副熱情且混亂的景象在我眼前浮現。
  觀眾席上某一角落掠過一絲亮光。
  世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沙夏她們似乎呼喊了什麼,我也沒聽到聲音。
  視線往下一望,腹部開了個洞。
  
  我的意識到此中斷。
 楼主| 发表于 2019-3-3 17: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所謂「合理判斷」這種跨越不合理的合理
  
  
  流著血。
  內臟燒焦。
  某些重要的東西潰爛掉落。
  與過去靠著曖昧觀念所想的情形徹底不同。
  逼真到不能再逼真,身為生物的生理機能停止。
  這樣啊。
  這就是……
  死亡嗎?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理解死亡為何物。
  過去所想像出的死亡根本都在騙小孩。
  絲毫都沒能理解。
  一種其實想都不用想,身為生物就該避免,絕不該迎來的東西。
  白光映入眼簾。
  逐漸成形為白色天花板。
  
  我醒了過來。
  
  「咦……嘎!?」
  一想坐起身來,渾身痛到不行,頭也痛得要命。
  「——你醒了呢。」
  聽到女性聲音傳來,我轉過頭。
  優雅金髮配上藍眼,超脫俗世的美貌宛如從天而降,來迎接我的使者……卻是我有印象的人物。
  「蕾菈老師……?」
  森人(精靈)族的蕾菈坐在我身邊的椅子上。
  「這裡是……?」
  我沒有見過。四面白牆,只有一扇窗戶的房間。
  我人躺在床上,其他只看得到數張椅子及一張小桌子。
  「你要喝些什麼嗎?」
  「這麼一提我嘴巴真的好乾……不對,這是哪裡啊?」
  「這裡是我們的宅邸。裕司老師應該有來過一次才對。」
  這時,另一人走進房內這麼說。
  這位也是留著亮麗金髮,身材姣好的女性。
  「欸……這裡是黎西小姐家的宅邸嗎……」
  凜的母親——妖狐族的黎西點頭稱是。
  「我搞不太懂目前是什麼狀況耶……」
  「總之你先喝點水吧,我幫你倒。」
  蕾菈在我背後添加背墊,讓我坐起來更舒服。
  「在老師喝水時,讓我來解釋吧。」黎西說道。
  「這麼短的時間應該解釋不完目前狀況吧……我記得我走出公開辯論會的舞台……」
  「裕司老師當時受到不知何者施放魔法攻擊而受了重傷。現場雖陷入一片混亂,我們妖狐族仍成功保護了老師,將你帶來這裡。接著在協會派來的治療術師努力之下,傷勢平安恢復,就是如此。」
  「……欸?」
  「順帶一提,由於裕司老師的身體不具魔法抗性,花了將近三天才總算清醒過來。雖比預期來得長而有點焦急,不過你能清醒實在太好了。」
  「…………咦?」
  「說明到此為止。」
  「請、請等一下啊,還有很多沒解釋清楚的部分!麻煩說得再詳……好痛!?」
  「你最好別逞強比較好喔。」
  從蕾菈手中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蕾菈老師,這是真的嗎?」
  「真的喔。」
  兩人隨口說完就想結束這個話題,直到我苦苦哀求,她們才告訴我詳細狀況。
  在那場辯論會的舞台上我不知被什麼人盯上,遭受到攻擊。
  而且大多現場觀眾都目擊到這一幕的確是事實。
  我倒下的瞬間據說引發了遠超乎我能想像的混亂。人們爭先恐後逃離,你推我擠,甚至還出現想用魔法離開現場的人,使得越來越多人施展魔法,造成了不小的暴動。
  而妖狐族真該說不是省油的燈嗎?在那種緊急狀況下仍冷靜行動,數人合力抱起我迅速離開會場。
  「……十分感謝妳救了我。」
  「不客氣,畢竟小女總受老師照顧——不提這些客套話。」
  「不不沒什麼大……欸,客套話?」
  「因為當時直覺告訴我應該有所行動。」
  黎西主動敲起自己的太陽穴。
  蕾菈見狀後皺起眉頭。
  「那個……我沒事是很好啦,但孩子們跟其他人呢?」
  「孩子們由我和法葛爾老師照料。此外現場混亂中或許有人受了輕傷,不過沒傳出重傷患的報告,除了你以外。」
  「舞台上的巴隆先生他們也平安?」
  「是啊,他要我轉達你『請多保重』。還有保守派的羅旺先生與阿瑪斯先生同樣關心你。」
  「太好了……大家都沒事我就放心了。」
  「……放心是嗎?」
  蕾菈露出活像看到奇珍異獸的表情。
  「明明你腹部都被擊出洞了?」
  「這似乎……不是夢呢。」
  隔著衣服看,我的腹部沒什麼異狀。
  既能呼吸也能說話,大概不是什麼致命傷吧。
  然而身體卻牢牢記住那股劇痛。
  我下定決心捲起衣服,剝開只是纏好看的繃帶。
  看到的是一點傷痕都沒有的腹部。
  「……咦?」
  「我剛剛沒說你經過治療,已經徹底痊癒了嗎?」
  黎西說道。
  「我有聽到……但怎麼會沒有傷痕……不是開了個洞嗎?」
  「看你一無所知,我就解釋一下。治療所耗費的是你自身的生命能量呢。」
  蕾菈顯得傻眼。
  「哦……意思是?」
  「代表你的壽命縮短了。」
  「啊,這樣、子喔……」
  這次的傷勢需要耗費多少程度的壽命治療……還是之後再問吧。
  「所以切記,不要再受重傷了。」
  「我沒想到蕾菈老師竟如此擔心我呢。」
  「因為孩子們都非常擔心啊。」
  「啊……」
  我接不上話。
  我就在眼前倒下的事實,究竟帶給她們多深的恐懼?
  「她們好一段時間都不肯離開你身邊。」
  原來旁邊擺著三張椅子的理由是這樣啊。
  目前空無一人的椅子上,彷彿浮現沙夏、艾咪及凜三人排排座的模樣。我不記得了,但感覺在我身處黑暗時,三人就在那陪著我。
  「那我得快點讓她們看看我恢復精神的樣子呢。」
  「是啊,不過她們現在出去了……」
  回答得略顯遲疑。
  「……所以說,可以讓我聽聽那之後的事嗎?我想在我倒下後,當天的辯論會應該中止了吧?」
  「嗯,公開辯論會當然中止了,再舉辦的日期也未定。」
  「那攻擊我的犯人呢?」
  「尚未逮捕到。」
  事件發生後衛兵雖出動了,結果既沒鎖定嫌犯,連線索都沒能找到。
  「要奪我性命的傢伙……如今仍在外頭逍遙自在……」
  這個事實足夠把我嚇得半死。
  實感終於逐漸湧上。
  剛清醒過來而慢半拍的情感,此時像忽然被想起似地動搖著我。
  死亡?被殺?有如火焚的劇痛、血、恐懼。
  全身完全不聽使喚,激烈顫抖。
  「到底是誰?我做了什麼嗎?批判共和國制度真的那麼嚴重?嚴重到生命被盯上?」
  「請你冷靜。」
  「共和國內有殺人犯嗎?我曉得不可能完全沒有流血衝突,但自從我來這裡後就沒聽說類似事件。因為聽說衛兵取締得很嚴,我沒意識過這方面的危險,結果真的被——」
  「請你放心。」
  「啊……」
  蕾菈雙手放到我肩上,一股芬芳使我頭腦稍微冷靜下來。顫抖雖沒完全停止,但已經好很多了。
  「對、對不起。」
  「深呼吸一口。」
  當我照著蕾菈的話做,她馬上把手移開我身上。
  「關於這點我也插句話吧。正因為如此,裕司老師現在才會身處我們的宅邸。請你放心,這裡一定比醫院安全。話說回來,裕司老師,我想你肚子也餓了吧,要不要喝點湯呢?」
  「呃……那麼,能麻煩妳嗎。」
  「能否請蕾菈女士也來幫忙?」
  蕾菈默默起身,跟著黎西作勢走出房間。
  儘管性命遭受威脅的處境依然不變,但目前既有妖狐族戒備,加上擅使魔法的蕾菈也在,確實較為膽壯。
  其實我很幸運,即使身陷如此處境仍能感到放心——但也正因為如此感覺不太對勁。
  沒錯,不對勁。
  隨著頭越來越清醒,腦海中的隱憂越來越深。
  我所認識的這個實力主義至上的世界,應該不會如此溫柔才對。
  雖然我真的受了重傷,結果還不相信對方,或許相當失禮沒錯。
  「那個!」
  我叫住兩人。
  但是我還沒想出具體的回應。
  「呃……共和國的衛兵做事很認真對吧?」
  衛兵負責維持都市治安。
  「……?嗯,那是當然。」
  蕾菈一臉不可思議地回答。
  「既會取締罪犯,也會保護被害人。」
  「是啊。」
  「一般來說,我應該會由衛兵保護才對吧?可是為何我現在會被帶到黎西小姐家保護呢?而且在我昏睡三天這段期間,幾位也一直照料著我吧?」
  待遇好得過度。
  「既然受到他人友善對待,乖乖接受如何呢?」
  蕾菈以冰冷至極的語調說。
  「如蕾菈老師所言,我非常感謝妳們……但這個由兩位照料我的狀況實在很怪啊。」

  難道發生了除了我遇襲以外的問題?
  蕾菈盯著我的臉沉默不語,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是否應該跟他解釋?」
  開口的是黎西。
  蕾菈隨即回應:
  「……這樣不會違反身為妳的雇主,即協會的意向嗎?」
  「這屬於現場判斷,我有權這麼做。」
  「要是引發問題的話——」
  「屆時我會適當地處理。」
  黎西跟蕾菈交談的同時,也面對我微笑。
  不知為何——竄上一陣惡寒。
  「妳……!」
  「我不過是想誠實以對啊。」
  兩人之間彷彿激出火花,氣氛怎麼看都不像友善。
  「……也罷。這也是我會在這裡的原因。」
  蕾菈走回房內,站到我與黎西之間的位置。
  「裕司老師,你現在成了一名非常重要,真的非常重要的人物。」
  黎西直直注視著我,開始說:
  「裕司老師是名教師,然後現在也屬改革派的一員。不過比起這些,還屬於一個更重要的『組織』對吧?」
  「更重要的組織……?……啊。」
  「沒錯,裕司老師在任何身分之前,都是名『人族』啊。」
  若只能用一種記號表達我在這個世界的身分,我選擇的無疑是「人族」。
  「你的性命遭人盯上這件事,已經傳到其他人族耳中。」
  「啊……」
  才剛宣稱要在共和國內生活下去就搞成這樣。想必讓他們擔心,也被笑說「瞧你這副德性」了吧。
  「然後,人族寄了信給這座都市,上頭寫著他們的要求。」
  
  •平安將裕司交到指定地點
  •將傷害裕司的犯人徹底奪取反抗能力後交過來。
  •若上述事項未於三天後的零時實現,將以兵器毀滅都市。
  
  「毀滅……都市?」
  將我平安交出去。
  這就是人族方……恐怕是以艾伯特為中心所提出,還屬於正常範圍內的要求。
  要求交出犯人也還可以理解。
  但是,若沒實現就要毀滅都市?
  使用那個兵器?
  讓過去的愚蠢人類們滅絕的兵器?
  為什麼要用這種胡來的做法?
  人族面對共和國真能變得如此無情嗎?
  雙方間的關係已斷絕到這種地步?
  「倘若兵器發射,都市內所有人都將喪命。」
  都市毀滅,崩壞,死亡。
  「信中這麼附註……看裕司老師你的表情,似乎所言不假呢。」
  我的平安左右著居住在都市內數十萬人的性命?
  艾伯特確實非常關心我。
  但是這未免太過頭了吧……然後,我還注意到一件重要的事。
  「……信上說三天內……可是我不是睡了三天嗎……」
  「是從信寄到共和國後開始算三天,並非今天。」
  「是、這樣子啊。」
  那麼應能暫且安心……才怪。
  「我們現在如同被用劍抵著脖子啊。」
  黎西的發言讓我回不上話。
  「……呃……這……」
  我完全不懂該說什麼,又該做什麼。
  「對不起……」
  「為何裕司老師你要道歉?」
  「因為人族想用自私的歪理毀滅都市啊。」
  「讓你遭逢險境的是我們共和國這邊。人族感到憤怒是理所當然,提出的要求也屬合理範圍。就算人族再提出更劇烈的要求,我們也無法抱怨什麼。」
  「這……」
  「原本持有古代科技的人族就是個強烈威脅。基於共和國內有人過度對此感到恐懼,一直以來我們都謹慎應對雙方關係……不過現在成了最糟的結果呢。」
  最糟?用這二字就足以形容嗎?
  「因此我們變得絕對不能失去裕司老師你了。因為你成了我們的要害,同時也成了王牌。」
  腦袋已經逐漸恢復得能夠理解她的回答。
  「我能成為交涉籌碼……人質的意思對吧?」
  「是的。只要裕司老師人還待在這裡,整座都市便不會遭受攻擊才對。當然,也有人主張這封信只是威嚇。」
  「也就是說黎西小姐……妖狐族保護我的同時,也在監視著我。」
  「沒錯。」
  我能理解黎西的解釋,聽起來也不像在說謊。
  「即使如此,我還是認為一般來說這件事該由衛兵來做。」
  黎西依然面帶微笑,眼神卻變了。
  蕾菈只側眼靜觀,不過似乎略顯訝異。
  「裕司老師真敏銳呢。不,失禮,是我太小看人族了呢……不過你怎麼看都不像經歷過多少磨練……」
  「哈哈……現在這句話才真的算小看我吧?」
  「我就老實說吧。都市內目前處於嚴重分裂。」
  在這個靜悄悄的房間內沒辦法掌握外頭現在是什麼狀況。
  不,應該說故意不讓我掌握才對嗎?
  「既有主張答應要求的人,也有主張不屈服抗戰到底的人。關於裕司老師你的處置同樣形形色色,從友善到嚴苛的意見都有。」
  所謂嚴苛是指怎麼樣的意見啊?
  「本來協會想主掌此事,但鑒於如今都市內分裂為保守與改革兩派,加上這件本該保密的事已廣為民眾所知,狀況可說極為混亂。」
  眼看都市即將遭到兵器毀滅,當然沒有人能保持冷靜。
  看樣子情況已變得遠比想像中嚴重也不一定。
  「所以說,在如今這個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的狀況下,才會交由受協會信任的我們妖狐族來保護你。」
  「……妖狐族很受信賴呢。」
  「是的,因為我們一旦接受委託,使命必達。而且其實,我妖狐族也打算藉此機會,全力賣人情給協會。」
  黎西毫不愧疚地宣言,反倒率真不做作。
  「原來如此……這下我都明白了。」
  「很抱歉說了這麼久。」
  「……也就是說,現在應該想辦法如何讓人族不使用兵器對吧……啊。」
  忽然想起它的存在,我看向自己的左腕。
  戴著白布製的手環。
  裡頭藏著那個黑色手錶型——同時也是兵器控制裝置的通訊機。是先前艾伯特為了通訊用硬塞給我的。
  對啊,只要用這個的話。
  我一撥開白布,黑色手錶外露。接著只要解除側面的鎖再按黑色按鈕——
  「——請你一根手指都別動。」
  全身瞬間僵住。
  本來站在門附近的黎西此時竟在我背後,而且左臂還被她往後扳。就算叫我別動,我也根本動不了啊。
  然後,某種又尖又冰的東西正抵在我的脖子,刺進去恐怕就在頸動脈的位置。
  雖搞不清楚,但我知道自己大概眨眼間就會被殺。
  「人族一旦碰觸黑色手環,兵器就會啟動——我聽說了這項情報。」
  「等、等……請等一下……我才不會啟動兵器。不如說……我打算要讓兵器停下來啊。」
  「……此話當真?」
  「畢竟我也不想死啊……」
  「好吧。」
  黎西鬆開我的手,將冰冷的東西……恐怕是利爪移到我的背部。
  我緩緩動起左臂,再伸右手按下了一按鈕。
  「……席德,聽得見嗎,席德?是我,裕司啊。」
  為了讓AI有反應,我出聲呼喚。
  沙沙的噪音持續了一會兒後。
  『……怎麼了呢?』
  「席德……你還活著嗎!太好了!」
  『是裕司嗎。艾伯特有留話給你。』
  在我準備下指示前,被他搶先了。
  「……說給我聽聽吧。」
  即使通訊機只能各自用來連繫席德,只要像這樣把席德當傳話筒就能互相交流。
  『你一定要按照時間到指定的地方,一定要。不然我就當作你已經被那些傢伙們幹掉——』
  留下來的是,最後通牒。
  「我沒事,沒必要發動攻擊……不,拜託別攻擊,我人也在這啊——席德,以上這段話幫我轉達給艾伯特。」
  『有段關於當收到「幫我轉達」指示時的留言。』
  可惡,他真的準備得很周全耶。
  『不管你說什麼,我們的要求都不會改變。這是為了要保護人族啊。』
  明確說出絕不退讓的條件。
  一條畫在人族與生活在共和國內居民之間的界線。
  站在反對方的你同樣不屬於人族。
  這項要求其實也針對我而來。
  「……看起來不是魔法,但你和遠方的人族進行對話了對吧?」
  蕾菈開口問。
  「算是吧。」
  「而且交涉失敗了呢。」
  黎西一語道破。
  「是……沒錯啦……席德。」
  我再次和席德通訊。
  『怎麼了呢?』
  「有沒有能把兵器……把飛彈鎖住無法發射的辦法?或者是將所有兵器往海上或宇宙發射殆盡等等?」
  『很可惜,每個裝置只能操縱各自被分配到的兵器。』
  果然施加了無法干涉其他裝置的防護嗎?
  「……你能告訴我艾伯特現在人在哪嗎?」
  『很可惜,我無法公布關於其他人的消息。』
  看來這個解決方法應該很難成功。
  「我到此結束……沒問題了。」
  我重新用白色手環遮住黑色通訊機。
  「抱歉……我以為我能做到些什麼的……」
  結果卻力量不足,真沒用啊。
  要是我們人族沒擁有什麼兵器就好了。說什麼我都一定要阻止都市毀滅。
  「……你願意為我們共和國有所行動嗎?」
  蕾菈這麼問,臉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這還用問嗎?」
  她在說什麼啊?我不禁心想。
  「意思是你會做出對共和國,而不是對人族有利的行為嗎?」
  黎西也這麼問我。
  「……不是哪邊有不有利,是要讓大家都圓滿。」
  「我不敢相信。要是面臨二選一的場面,你仍無法否認你會偏袒人族吧。」
  黎西斬釘截鐵地說,而蕾菈雖沒說出口,也看得出她明顯這麼認為。
  這樣啊,原來看法相差這麼多嗎?雙方的交流真的斷絕了嗎?
  看在她們眼中,如今的我是「人族」,是站在敵方那邊。因此無法信任我的兩人才會掩蔽正確情報不讓我知道。
  「可是我……是真的想保護這座都市。」
  「意思是你想保護都市內的人,沒錯吧?這個想法非常棒,但聽起來只像空話呢。」
  黎西彷彿看透了我的心思,這麼回應。
  「反正身為人族的裕司老師一旦面對都市即將毀滅的狀況,只要逃回人族那邊就沒事了。我有說錯嗎?」
  若從客觀合理的角度來想確是如此。
  「……或許是這樣沒錯。老實說,就算叫我保護都市內所有居民,我也沒個底啊。」
  規模實在過於龐大。光只有口頭聽聽,並無法湧現真實感。
  「不過……我想保護自己的學生們。無論要我做什麼,在所不辭。」
  我腦海中浮現的是沙夏、艾咪及凜的臉。
  在我昏睡期間守在我身旁的少女們,如今仍在這座都市內。
  就算說所有共和國居民沒有個底,換作這些平時有在相處接觸的孩子們便很容易想像。
  「即使得和人族為敵。」
  我的決心,想保護她們的這股心情,真的沒辦法傳達出去嗎?
  難道我們之間的差異大到連這點心意都無法相通嗎?
  「你……」
  蕾菈瞪大雙眼,顯得一臉吃驚。
  「——站在一名妖狐族……一名專家的立場來說,或許完全不對。」
  黎西滿臉苦澀地說。
  「不過若讓我用唯一,真的是唯一一種側面觀點來說的話……裕司老師是小女所信賴的老師。」
  黎西說到這放鬆表情,感覺好像放棄了什麼。
  或許她的答案早在一開始就已決定好了。
  「身為一位母親,我想對女兒信任的人抱持期待。」
  儘管在這七百年後的世界,依然存在著永恆不變的東西。
  
  *
  
  我與蕾菈和黎西商量起該怎麼做才能改善現狀。
  「總而言之,裕司老師願意參加共和國與人族談判的場面並予以協助。我這樣理解沒有錯吧?」
  我點頭回應蕾菈的確認。
  「當然。畢竟不先證明我平安無事,說什麼都沒用啊。」
  雖然這種反應很正常,看來兩人是在擔心我願不願意幫忙。
  然而,人族如今確實憤怒得搬出兵器來威脅都市,我能理解她們面對無法理解的存在抱持的恐懼。
  黎西在「唔嗯」一聲點頭後,像是喃喃自語般小聲開口道:
  「既然裕司老師願意參加談判,再來就剩下該怎麼處理犯人了呢。雖然現在正在進行商討,不過已經沒時間了呢。」
  「難道真的沒有一點線索或誰是嫌疑犯嗎?要是沒抓到犯人我也會很頭痛啊……」
  「目前似乎毫無進展呢。」
  「既然那樣,怎麼……等等,你們在商討什麼?」
  我想到一種可能。
  「要是找不出犯人的話,你們打算怎麼辦?」
  黎西代替低頭一語不發的蕾菈開口回應:
  「任憑裕司老師想像吧。」
  人族方的要求是交出我以及犯人。
  假如沒找出犯人的話。
  「你們打算捏造假犯人交出去嗎……?」
  共和國奉行實力主義,基本上應是人人平等,實在難以相信他們會做出如此無視人權的事。
  「已經沒有時間了……!指定的日期就是明天。考慮到前往指定地點需要耗費半天,我們非得在今天以內決定方針才行……!」
  蕾菈大聲呼喊,呼吸也變得急促。
  「光說場面話是無法解決問題的。」
  黎西說得果斷無情。
  「倘若犧牲一人就能拯救這座都市以及所有居民,可說太划算了呢。」
  「既然如此,我也明白我現在該做的事了。」
  我從床上起身。由於躺了太久,導致起身時稍微暈眩,不過沒問題。和沉睡了七百年比起來,這三天根本連瞌睡都稱不上。
  「我要去你們進行商討的會場。」
  「裕司老師,請你冷靜下來想想。」
  黎西嘆氣道:
  「你的性命可是正遭人威脅喔?你應該明白前往不特定多數人聚集的場所,對現在的你有多麼危險才對吧?」
  身體似乎回想起恐懼,腹部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就算如此……不去不行啊……」
  惡寒竄遍全身,身體開始發抖。
  我自己都不曉得為何要這麼拚命。
  「你難道……不害怕嗎?」
  蕾菈似乎純粹對我感到好奇般,這麼問道。
  被她這麼一問——情緒忍不住爆發。
  「我當然怕啊!!」
  宣洩而出。
  我很弱,並不強悍,也無法做到些什麼。
  「可是在我蜷縮身體沉睡的期間……人族滅絕了。」
  實際出聲說出口後才發覺。
  原來是這樣嗎?我為了過去人族滅絕時什麼都辦不到感到懊悔嗎?
  雖然就算我醒著,也無法改變什麼就是了。
  不過若能讓我回到當時,現在的我一定會有所作為。
  「我無法……坐視共和國毀滅的危機不管啊。」
  可能被我嚇著吧,黎西撇開了視線。
  「我懂你的心情,但……要帶著裕司老師去到高風險的環境還是——」
  「黎西小姐。」
  蕾菈嘆著氣打斷了黎西的話。
  「妳再說什麼都沒有用,畢竟妳看那群學生不都那樣了嗎?」
  「的確是呢……」
  黎西也傻眼地嘆氣。
  只有這種時候,兩人才同一鼻孔出氣。
  「該說是他像學生,還是學生像他呢……」
  「請等一下,沙夏、艾咪和凜她們怎麼了嗎?」
  蕾菈回答了我的問題。
  「那三人本來一直待在你身旁,一聽到剛才那些話,馬上喊著『我們要做能做的事!』往商談會場去了。」
  「……讓孩子們去沒問題嗎?太危險了吧!」
  「……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
  我遭到黎西冷冷一瞪。她說得對極了。
  我也正打算做出和孩子們相同的行徑。
  話說回來,那幾個孩子竟成長到如此地步了呢。這種極須勇氣的行動,怕是大人也難以說做就做。
  「……要把他擋在這也行,不過現在幫忙,之後便能獲得回報……雖然有風險……」
  「呃,黎西小姐?妳的心聲都漏出來啦。」
  黎西看樣子也在為自己一族的利益做打算。
  「我明白了,就賭賭看裕司老師的力量吧。只要你這位身為當事者的人族發言,可能會在現場掀起波瀾。不過做為最基本的條件,得請你遵從我這邊的指示,另外還會派護衛跟著你——進來。」
  黎西冷不防轉向門口一喊。
  「打擾了。」
  看來是在宅邸內擔任管家,穿著一身黑服的男子。
  「有事向您稟報。」
  「怎樣?」
  「據傳襲擊人族的犯人已經落網了。」
  
  *
  
  改變裝扮。
  絕對不擅自做出行動。
  在這兩項條件下,我才獲准外出。
  本來似乎是難以容忍的決定。
  黎西在與同族人說明時爭執了許久。
  不過吵到後來,黎西以一句「沒時間了,一切都等先趕到會場再說吧。」壓過。
  妖狐族似乎也賭上尊嚴,建立起保護我的警備體制。
  「……感覺像是被SP保護著的VIP貴賓呢。」
  「欸絲……?總之請你別東張西望,會引人注目。」
  在人群中,黎西緊緊跟在用長袍包覆全身的我身旁。其他好像還有多名妖狐族在我周遭警戒,我卻根本感受不出他們的存在。
  我來到共和國為了決定方針進行商討的會場——準確來說應該是會場前。
  在五層高的莊嚴建築內,聚集了協會與司法相關人員,以及其他高等級,對都市持有深厚影響力的人展開議論。
  而有數千名群眾為了知道議論結果,紛紛擠到建築物前的廣場上。
  往背後一望,廣場已化為一片人山人海,人口密度太驚人了。
  「看來目前不會有危險呢。」
  我們來到廣場附近一棟建築物的屋簷下。由於爬上入口的樓梯,視野相當寬廣良好,距離會場也近,從周遭建築物看來也位於死角。
  等待著發表的人們臉上看不到笑容。
  人人表情嚴肅,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壟罩著現場。
  看來人族的威脅已確實傳進每個人耳中。
  默默站在原地,四周的交談聲自然而然傳了過來:
  「欸欸,不逃不要緊嗎?聽說鼠人族已經逃難去了耶。」
  「那一族還真是膽小鬼啊。都市怎麼可能會被毀滅咧。」
  「可是協會都當真了,也聚集來這麼多人,你自己不也來了嗎?」
  「……反正情況危急時只要幾小時就能離開都市,等到真的發布避難警報再說唄。」
  「可是啊,就算能逃到都市外,沒了家鄉的我們要怎麼生存下去啊?」
  「問我我哪知道呀!」
  似乎已有全族人去到都市外避難的一族。
  不過看現場聚集的人數,似乎仍有很多人無法做決定。
  「人族超可怕的耶,一般哪有人說要把整座都市的人都殺死啊!何況辦得到嗎?用那叫兵器啥來著的東西?」
  「哎呀,他們的夥伴也差點被殺死啊。接下來只要我們這邊答應對方要求就沒事了不是嗎?沒那麼簡單說用就用啦。」
  「也對呢,只要把攻擊人族的犯人交出去就好了啊。結果最壞的就是那個犯人嘛!到底是誰啦!瞧我揍扁他!」
  「唔~大概在我們揍之前,犯人就會被更可怕的人狠狠修理吧。再說犯人還得交給人族,所以到時候就……」
  「別說了別說了!光想就超可怕的,晚上會睡不著覺啦!」
  要是我喊這裡就有位人族,不知他們會有何反應呢。
  「我、我不會做出多餘舉動啦。」
  看到黎西無言瞪向我,我趕緊澄清。
  「欸,怎麼還沒好啦……?都讓我在這等了幾個小時啊?」
  「我可是從早上就來了喔!」
  「別急別急,裡頭說等等就會發表了啦。」
  外頭的一般聽眾只得知協會等等會有某種發表的情報。
  「那個,既然都來到這裡,能否進到會場裡呢……?」
  「不行,再往裡面去得先確認好安全才行。」
  「我想至少掌握凜她們的動向……她們進入會場了對吧?」
  「並未收到這種消息,但我想應該還活著就是了。」
  「別說這種嚇人的話啦……」
  這時,前方的鼓譟聲越變越大。
  「欸,出來了啦……!」
  「真的耶!」
  我周遭有人跟著高喊。待吵雜聲平息後,換成一片寂靜壟罩現場。
  光是大量人潮一齊安靜下來,就散發出嚴肅氣氛。
  從做為會場的建築二樓陽台,能看見人影走出。
  懸空的陽台上擺設著橫長形演講台,人影們走了上去。
  出現的共有五人。
  我人雖不在正面,而位於側面幾乎呈平行的地方,卻因為十分靠近建築,順利分辨出人物長相。
  其中三人是我認識的人物。
  代表改革派,同時為「黎明翼團」首領,鳥人族的巴隆。
  在公開辯論會時碰過面,地靈族的羅旺,以及水神族的阿瑪斯。
  另外兩人分別是身著白衣的老者和身著黑衣的妙齡女性。
  見到兩種派系要人並排的景象,讓我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
  五人中唯一身高矮的羅旺往講台的更上階走去。
  『如同各位所知,如今我等的都市面臨到十萬火急的問題。』
  羅旺的聲音緩慢卻宏亮,能清楚傳到廣場後方。
  「好大的聲音啊……聲音擴散的感覺簡直像廣播一樣……是魔法嗎?」
  「是水妖族擅長的魔法呢,會擷取附近之人的聲音。」
  如同黎西所言,除了前方的五人以外,後方還有其他人影。
  『我等遭受人族威脅,揚言毀滅這座都市吶。』
  聽眾並未發出驚嘆聲,這部分似乎已是眾人皆知的情報。
  『然而就在剛才,我等已收到遭受威脅的主因,也就是那名受傷的人族平安清醒過來的報告。』
  群眾發出感嘆聲。
  聽著關於自己的事被這樣公布出來,總有股複雜心情。
  『只要交出那名人族以及犯人,都市便能免於毀滅危機吧。問題是捉捕犯人這件事呀……』
  『快點把犯人抓起來啊!這樣事情不就解決了嗎!』
  水妖族的魔法似乎擷取了靠近最前排的聲音,有名群眾的呼喊因此擴大,響遍會場。
  「難道不是保守派下的毒手嗎!?」
  「對啊,人族是在和改革派的辯論會上受傷的吧!?」
  「無憑無據的少在那胡說八道啦!」
  「不都是改革派擁護人族才會引發問題嗎!?」
  『肅靜!』
  這時響起了一陣與羅旺不同的嚴厲聲音。是水神族的阿瑪斯。
  『現在先別管什麼保守派和改革派,繼續聽下去。』
  『有勞了啊,阿瑪斯。希望各位放心,我共和國方已成功逮捕犯人。』
  現場響起「哦哦!」的歡呼聲。
  『就是這個男人呀。』
  羅旺一下達指示,後方便有多達近十名的銀鎧衛兵現身。
  中心可以見到被鎖鏈綑綁的人影。
  是名衣衫襤褸的骯髒男子。
  雖然低著頭無法看到臉上表情,從緩慢的腳步能看得出男子毫無活力。
  由衛兵包圍的男子就這樣被帶到羅旺等五人身旁,被迫跪了下來。
  『這個男人正是傷害人族,導致我們的都市陷入危機的罪魁禍首。』
  眾人一聽紛紛交頭接耳起來,不過其中——
  「幹得好啊!」「是衛兵逮捕到的嗎?謝謝你們!」
  也有大聲開口聲援的人。
  「是哪來的臭傢伙啊!?」「務必予以嚴懲!」
  當然也有如此嚴苛的意見傳來。
  我也很在意到底是哪來的何方神聖,於是改變角度想窺探長相,男子的長髮卻遮住他的側臉。
  『原本殺人未遂必須經由審判予以適當刑責,但這次不能這麼做,只好直接將他交給人族。希望各位能夠諒解。』
  若是這樣也沒辦法了呢——群眾中響起這類聲音,而似乎沒有反對的聲音。
  現場開始瀰漫事件告一段落的鬆驰氣氛。
  「希望罪犯趕快離開都市呢。」「要是換作我找到犯人,已經出手揍飛他了啊。」
  「總而言之……都市怎麼會被毀滅嘛。」「早早逃跑的傢伙遜斃了啦。」
  我本來以為當我見到犯人時,心中會湧現憤怒或恐懼。
  不過犯人如今就在我眼前,我仍感受不到差點被這名男子殺害的現實感,卻也不曉得該作何反應。
  「太好了呢。」
  黎西用毫無抑揚頓挫的冰冷聲音說。
  「嗯,是啊……」
  『之後我等將負起責任與人族交涉。由於已達成對方的條件,情況不會惡化的呀。』
  零星拍手聲響起。
  『為防日後再發生同樣狀況,我們也打算和人族商討雙方的關係吶。』
  這是理所當然。
  『本次問題也起因於人族待在共和國內。也就是說,只要讓人族離開都市,將不會再發生同樣的問題呀。』
  這個意見正確到我想不出更好的解答。只要我和其他人族一起離開都市,且人族與共和國斷絕往來的話——
  
  『別上當啦,那傢伙才不是犯人!』
  
  廣場最前排拉起了封鎖線。
  有個人跨過界線,侵入了禁止進入區域。
  『他是遭協會陷害,強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啊!』
  如此呼聲在水妖族的魔法擷取下響遍廣場。
  『明明根本清白無罪……卻只因為身為最低的G等級就被當成棄子犧牲掉啊!被協會的那群傢伙!』
  身裹骯髒長袍的人指著一層樓高的羅旺等人喊道。
  頭上袍帽一被掀開,原來是個長著黑色獸耳的男子。
  『衛兵在搞什麼,快抓起來!』
  在水神族的阿瑪斯下令前,會場內的衛兵已包圍住男子。
  『大家接受這種做法嗎!?就算這次不是自己,之後還是會有低等級的傢伙被當成祭品犧牲啊!要是再發生類似的事——嗚咕!?』
  衛兵抓住了男子。
  『還用魔法幹什麼,快停下。』
  『那、那個,阿瑪斯大人……我們已經停止使用魔法了……』
  『……那麼究竟是誰?』
  看來演講台上也發生了問題。
  『也罷……總而言之,別在那胡說八道。各位也不要相信他的瘋言瘋語。』
  『那你們拿出證據啊,證明那傢伙就是犯人的證據!』
  儘管遭衛兵壓制,男子仍放聲大喊。
  『封住他的嘴!』『好痛!?這傢伙竟敢咬人啊!』
  『快拿出犯人的證據嘎咕……!?』
  這下男子被徹底壓制到發不出聲音來。
  就在此時,一位原本只默默站在演講台上的男人緩緩伸出手指。
  『既然如此,讓那邊的人族自己判斷吧。他就是遭受攻擊的當事人。』
  站在演講台上的巴隆直直看向我。
  揚起嘴角笑了。
  ——他在想什麼?
  周遭的人紛紛轉頭看我。
  「那就是人族……?」「真的假的……?」「剛才說把低等級的傢伙誣陷成犯人是在說謊吧……」
  吵雜聲越來越大。附近的群眾有如海水退潮般從我身邊退開,形成了一片空白地帶。
  『人族為何會在那……!馬上護住他帶過來!』
  阿瑪斯慌忙下令。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無法理解現狀。事件不是在抓到犯人後便告一段落了嗎?其實這名犯人是被誣陷的?要由我來辨別真假嗎?
  「裕司老師,請移動到我身後。」
  黎西邊警戒四周,邊挺身擋到前方。
  一群衛兵從建築物內衝出,來到我面前。
  最前頭的衛兵穿戴著光澤及品質明顯與一般銀鎧不同的黑色鎧甲。
  「……又見面了呢。」
  低沉聲音從鎧甲下傳來。
  他正是過去我持有啟動兵器的按鈕一事曝光成為通緝犯時,擔任追擊部隊隊長的男人。
  雖然我不太想再次與他碰面……
  「跟我們走……你的人身安全為第一優先。」
  「……我明白了。」
  看起來並不像說謊,拒絕他只會讓場面更為混亂。
  「我也跟著去吧。」
  「妖狐族的……也罷。」
  黑鎧衛兵點頭答應黎西的提議。
  我就在眾目睽睽下,由衛兵包圍著進入建築物內。
  無法開口詢問的我就這樣爬上樓梯,眨眼間已被帶到剛才還抬頭仰望著的陽台上。
  走過由白色大理石打造出的地板。
  擦身而過的人們均屏氣凝神地盯著我。
  和剛才截然不同的景色在我眼前擴展開來。我可說是一頭霧水地被帶到這處原本抬頭望著的地方。
  從高處俯視下方的人山人海,有種感覺人過度渺小的念頭。
  『……巴隆,你居心何在?』
  低頭俯視我一眼後,阿瑪斯再度轉向巴隆。
  『那麼裕司老師,這邊請。』
  快走——被黑鎧衛兵這麼一推,我往前走去。黎西也不動聲色待在後方,像在表示她已什麼都無能為力。
  我站到被說是犯人的男子面前。即使近距離觀察這名骯髒男子,我的印象仍然不變。
  而在男子身後,羅旺等原本身為演講台上的主角們也觀望著我們的舉動。
  然後大量群眾也默默盯著這個舞台。
  受到前所未有的注視。
  緊張早已超越臨界點,反倒讓我得以專注眼前。
  『來,這個男人當真是襲擊裕司老師你的犯人嗎?是,或者不是呢?』
  巴隆故作誇張地張開雙臂。
  我凝神想看清隱藏在男子頭髮下的表情。然而如我所推測的,我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犯人。
  因為我遇襲的當下,根本沒看見一丁點犯人的模樣。
  羅旺等人說這個男子就是犯人,想把他定罪成犯人。
  突然出現而遭壓制的男子宣稱眼前的這個男子並非犯人。畢竟身分來路都不明,其實最有可能胡言亂語的人正是他。
  該老實說自己分辨不出來嗎——不過我感覺這是最不負責任的回答。
  我的一句話將牽動大局勢。此刻的我無疑站在岔路口。
  該選擇犧牲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選擇保護整座都市居民的道路嗎?
  或者明知危險,仍該貫徹正道呢?
  眼前的男子連頭都不抬起來。
  快思考風險啊我。這時破壞現場局勢到底妥不妥當——
  
  『那個人不是犯人喔!』
  
  又有一陣與這個場面完全不符的稚幼聲音響起。
  不在這層樓,是下面。
  突然現身的男子遭到壓制的封鎖區域內,出現了另外三道身影。
  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少女們。
  聖靈族的沙夏、雪人族的艾咪、妖狐族的凜。
  三人直直盯向我們所在的二樓陽台。
  『今天真多擅闖進來的人啊。幾位小妹妹,妳們不知道不能跨過那條繩子進來這邊嗎?』
  儘管特意用溫柔語調對孩子們說,阿瑪斯明顯感到不悅。
  『請問妳剛才說了什麼呢,沙夏同學。』
  巴隆若無其事地插嘴,接續沙夏的發言。
  『你這……!』
  阿瑪斯轉頭看巴隆。
  『啊,應該先介紹呢。這邊幾位是凜同學、沙夏同學及艾咪同學,均是人族的裕司老師的學生,同時更是即使屬於最低的G等級也展現出實力,可謂改革的奇才呢。』
  巴隆一這麼說,原本打算要去壓制沙夏她們而出動的衛兵停下腳步,似乎是猶豫起該怎麼做才好。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到演講台以及正下方。
  『老師受到攻擊的當下,我們就在台上所以知道喔。』
  「……凜。」
  發現自己女兒的身影,黎西在我的背後大吃一驚。
  『我們當時同樣在台上啊。』
  阿瑪斯一副焦躁地說。
  『那請問你當時看到犯人了嗎?』
  而勇敢提出質疑的是艾咪。
  『……並沒有看清楚。但要說起來妳們不也……不,算了。』
  阿瑪斯本來試著反駁,大概是判斷繼續深入下去會造成不利,才不追究下去。
  『原來如此,不是犯人呀。既然說得如此自信滿滿,表示汝等知道真正的犯人,或者至少見過其模樣,是不是吶?』

  這時換羅旺出招了。
  『那麼希望汝等將真犯人告訴老朽們呀……要是存在的話。』
  『這……我們不知道。』
  『說不知道可就頭疼了呀。』
  面對年齡相差數倍的孩子們,羅旺已完全不掩飾他的老奸巨猾。
  『要想找出汝等口中連是否存在都不曉得的真犯人必得大費周章,怕是趕不上人族要求的交涉時間吶。這麼一來都市將遭毀滅。』
  羅旺一口咬定,而且恐怕是故意的。
  『既然想以如此龐大賭注尋找別的犯人,表示汝等有所依據是不是吶?那麼就在此,在眾人面前展現出來。』
  根本是無理要求,因為這等同逼迫三名孩子說出連協會都沒能想出的解答。
  然而在場沒有人開口指責這句不像大人的發言。
  若有人成為犯人,因此使都市免於毀滅的話,自是再好不過——羅旺熟知民眾的心情。
  被說成嫌疑犯的男子也不知是出於自身意志或者遭強迫,仍是動也不動。
  沒有人有辦法動。
  『那麼我來當犯人吧。』
  稚幼少女清澈的聲音於現場迴響。
  『這樣不也可以嗎?』
  抬頭望向陽台的沙夏面對大人們絲毫不膽怯。
  不,豈止算不膽怯而已……
  『我也可以當犯人喔。』
  『我也願意成為犯人。』
  凜和艾咪接著呼應。
  誰都想像不到的發言震懾了會場內的大人們。
  『這是在胡說什麼……汝等並非真正的犯人呀……』
  『可是對方的人族不會知道這件事啊。』
  『只要說我們為了給老師驚喜而施展魔法,結果失敗才引發了事故的話……』
  艾咪的提議聽起來相當現實感。
  阿瑪斯沉吟一會兒後,開口道:
  『的確只要不穿幫讓對方的人族知道,那誰是犯人都無所謂。另外若宣稱只是場意外事故,也能顯出我方無敵對之意的可能。但為此得犧牲孩子實在……』
  『我相信事情不會變成那樣喔。』
  凜果斷宣言。
  『是的,人族一定願意理解呢。』
  艾咪打從心底這麼相信。
  『畢竟人族是老師的朋友啊,那麼應該會理解我們才對。』
  沙夏說得一點都沒錯啊。
  什麼交涉對象、對方的立場、劃清界線等等,不過是拿煩得要死的理由為藉口想太多了。
  我和那些傢伙同是一起存活下來的人族。
  也是單純的朋友罷了。
  多虧了孩子們,我才終於清醒。
  差點做出了可怕的選擇。
  『由我來擔任雙方的橋樑!』
  我終於把我該說的話說出口了。
  注目的視線從孩子們移到我身上。
  『人族之所以會動怒,是因為我險些喪命。不過如各位所見,現在我已經痊癒了,便有足夠理由說服他們不要毀滅都市。』
  「你……你哪有理由那麼做,你不就是人族嗎!?」
  群眾間傳來吼聲。
  這一吼恐怕說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吧。
  『的確……我是人族,是現在威脅著這座都市的人族的夥伴。』
  我無法否認,這是層斬也斬不斷的關係。
  『但是,我同時也是選擇留在這裡生活下去的共和國民。』
  反對聲浪在所難免。
  『我想保護共和國民——或許我這麼說各位也難以理解。不過如果我說,我是想保護這幾位如此傑出的孩子們呢?』
  我指向三名孩子。
  『事情或許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對此我想向各位道歉。可是……能夠處理目前狀況的人也只有我,只有這個既身為人族,又住在共和國內的我啊。』
  幾千人已變得一片死寂。
  『所以已沒必要在證據不充分的狀態下,硬將這個人指為犯人。』
  這時才終於抬起頭來的男嫌疑犯,雙眼中亮起希望的光輝。
  ——可以交給你沒關係嗎?
  感覺聽到他這麼問我。
  『有人自願站出來代替犯人前去與人族交涉,另外人族也說願意協助我方。以上,還有繼續議論的必要嗎?』
  鴉雀無聲的會場只剩巴隆的話語迴響,而沒有人能出言反對。
  
  *
  
  結果沙夏她們三人真的要一同前往與人族交涉的地點。
  『那樣宣稱完還沒帶去,日後定會出現批判浪潮呀。用事故來解釋的確最現實感,她們可說是靠實力爭取到任務的呀。至於是否將她們當成犯人交給人族方……就靠現場判斷啦。』羅旺是這麼說的。
  被指定為交涉地點的,是位於當初我們人族沉睡的人工冬眠設施附近,從都市前往約莫半天時間的場所。
  由於被要求以最低需求人數赴約,成員自然都是精銳分子。
  首先被選中的是那名黑鎧衛兵,以及穿戴有紅線銀鎧的兩名衛兵。他們是受協會之意,代表保守派參加的成員。
  「沒有向你報上姓名的必要。」黑鎧衛兵這麼說,因此沒能問到他的名字。
  接著從改革派的「黎明翼團」中也選出成員。
  與我們同行的——
  「有我在會談得更順利。再說我畢竟插嘴諸多意見,得親自負起責任啊。」
  竟是巴隆自己。
  另外巴隆也挑選兩名他所信任,似乎也擅與魔物戰鬥的魔導士。
  再來還考慮到沙夏她們,學校方面派出兩名保護者。
  「沒想到事情竟會變得如此吶……」
  龍人族的法葛爾面露苦澀表情對我說。
  「你和你學生們究竟打算與問題扯上多深的關係呢?」
  徹底傻眼的則是森人族的蕾菈。
  「我也沒料到兩位會和我們一起來啊……」
  「應該受保護的孩子們要前往危險的交涉地點,那麼不分等級或保守、改革派系,必須盡教師該盡的義務。」
  「再說原本我們就反對帶孩子們前往,但眼見事不由己,只好妥協到由我們隨行。」
  在這次有背後各自勾心鬥角的保守、改革兩派挑選的成員參加的任務中,這兩人願意前來著實讓我心安不少。
  同行者共為以上八人,應該屬於「最低需求人數」的範圍吧。
  然後加上被視為交易品的我,以及——
  「……好久沒好好講話——桂噗!?」
  三名學生飛撲進我懷中。
  「老師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抱歉讓妳擔心了啊,艾咪。」
  「就是說啊,你是想死幾次啦!?別鬧了好嗎……老師……」
  「每次我都受妳保護呢,謝謝妳,凜。」
  「老師到底要讓我們多操心啊……?害我都睡不著覺耶……?」
  「……沙夏,妳是不是有點生氣?」
  把臉湊到我腹部上的沙夏搖搖頭。
  「沒能待在老師身邊到你醒來……對不起。」
  「沙夏絕對沒有道歉的必要喔,全都是我的錯啊。」
  期間發生太多事而稍微降低了感動,不過在我倒下後,此時才終於恢復精神回到她們面前。
  我很想率直慶祝平安重逢,但是……
  等到冷靜下來,我輕輕推動三人肩膀拉開距離,接著——
  「……那段發言是怎麼搞的?為什麼要說……自己來當犯人?」
  我盯著三人臉龐,緩緩詢問:
  「主張嫌疑犯不是犯人這點做得很好。妳們做了誰都辦不到的正確行為,我也多虧如此才沒有下出錯誤決定。」
  「對啊,我透過妖狐族的情報網得知協會硬是逮捕犯人的消息了。」
  凜一臉得意的表情。
  「可是當犯人是怎樣,不是用危險兩字就能帶過的喔,究竟是在想什麼才會做出那種判斷!?妳們至少該去找個大人商量吧,這絕對不是妳們該做的行為好嗎!」
  「你好吵耶……老師。」
  艾咪皺起眉,以雙手摀住耳朵。
  「我是有點激動了……但妳們還是該商量啊。」
  「我聽到沙夏提議的時候也煩惱過怎麼辦啦。」
  「可是當時在凜的家一聽到會有根本不是犯人的人背黑鍋,說出『由我們來想想辦法吧』的人不就是凜嗎?」
  「我、我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啊。」
  「……妳們想要靠自己解決問題的念頭真的很厲害喔。」
  我既想好好誇獎她們,也以身為她們的老師為榮。
  「可是妳們……要知道去那種人多的地方很危險啊。」
  「要這麼說的話……老師也一樣不是嗎?」
  艾咪質疑起我。
  「不是……我是被巴隆叫去的啊。」
  「但是老師的確也在現場呢。」
  「你仔細想想嘛,老師,你才是真的是……最不該出現的人啊。」
  「我又沒……」
  「明明你在公開辯論會上遭攻擊後才剛清醒……一般根本沒辦法、也不會想去那種地方才對啊。」
  凜和沙夏也同聲譴責。
  「不過老師其實很膽小喔。」
  「……妳真了解我啊,沙夏。」
  「所以我看了老師,覺得老師很勇敢喔。」
  很勇敢——我嗎?
  「正因為這樣,我們也能夠努力……從老師身上得到勇氣,心想絕對不能輸呢。」
  她們說出我作夢都沒料到的話。
  我不過是死命反抗、痛苦掙扎,苟活下來罷了。
  三人均面帶微笑。
  比起任何事物都尊貴的微笑。
  「我們接下來要做的,真的是能讓世界天翻地覆的事喔。」
  我想看看這些孩子們究竟能做出什麼樣的成果。
  「包在我身上。」凜說。
  「我、我會努力的。」艾咪說。
  「一起加油吧,老師。」沙夏說。
  我的確曾經想過若她們能改變世界,能拯救我的話該有多好。不過看來這點程度的小事就快成真了。
  因為孩子們的潛能可是無限大呀。
  「那我們就出發,來去拯救世界吧。」

 楼主| 发表于 2019-3-3 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假裝沒這麼想,其實就是這麼想
  
  
  「呱——!」
  長著紅羽毛的大鳥在晨霧中發出叫聲。
  身長遠遠超過我。
  「這些孩子是洛伊吉,我們就搭牠們前往。」
  森人族的蕾菈向我解釋。
  洛伊吉是種能讓一至兩人乘坐,在陸上奔馳的鳥。
  這種鳥具備無論再怎麼荒廢的路,都能一天奔馳數十公里的強健腳力,通常用於往來都市間。
  但礙於數量稀少加上不適合載運大型貨物,一般通常仍會選擇利用馬匹。
  本次屬於緊急狀況,因此協會提供了十隻協會內飼養的洛伊吉。
  基本上應該一人獨騎一隻,不過這次由凜駕馭和艾咪共乘,我則和沙夏共乘。
  「真、真的沒問題嗎?我沒有騎過耶。」
  「牠們是很聰明的鳥,當中又以協會飼養的特別優秀,就算放著不管也會自行奔跑。」
  「可是我不曉得該怎麼騎在鞍上啊……」
  「只需跨腳坐著而已……你在怕什麼呢?昨天那位大膽的你去了哪?」
  「我還是會害怕遭遇未知生物啊……」
  「接下來我們可是要出發前往滿是野生動物及魔物的平原喔?」
  為了前去與人族交涉所緊急結成的十二人隊伍,一大早便約在都市入口附近集合。
  指定的地點是我十分熟悉——如今被稱為「人族遺跡」——的古老人工冬眠設施。
  該處原本屬於未開發地帶,但被稱為東方霸主的黑龍被人族擊敗後,開始有零星人潮進出。
  多虧了這些人開拓出路線,預計騎洛伊吉六小時後便能抵達。到時會比指定時間還早了四小時,即使發生狀況也能應對吧。
  「老師,我準備好了喔!」
  沙夏精神十足地指向我們預定乘坐的洛伊吉。
  「哇、哇哇!好快喔喔喔~~~!?」
  其他隻洛伊吉奔過眼前,同時傳來艾咪的叫聲……
  不過剛才的洛伊吉隨即又回來了。
  「調教得真好,不愧是協會養的啊。」
  「凜騎得好熟練喔。」沙夏說。
  「還好啦,畢竟以前曾在家裡練習過。」
  「一般家庭裡不會養這種鳥吧?」
  「好、好快喔……感覺眼前……晃來晃去……」
  初次體驗騎鳥的艾咪才騎了一點距離就頭昏眼花。
  「連孩子們都能順利騎了,麻煩裕司老師也加油點吧。」
  蕾菈說完便進行起她自己的準備。
  「痛!?」
  後腦勺被碰撞了一下。
  「嗚哇!?」
  一轉頭見到是顆洛伊吉的大頭,我連忙倒退數步。
  「哦,抱歉吶。」
  「法葛爾老師,你絕對是故意的吧!?」
  「原本不該被捲入此次事件的孩子們及吾等教師不得不前去與人族交涉——你以為吾會為了這點程度的事而遷怒?」
  「這一定是在遷……不,沒什麼事,對不起。」
  我能明白法葛爾的不情願。
  「萬萬沒想到竟得帶孩子參加這樣的旅途吶……」
  「我是憑我自己的意志來到這裡的喔!」
  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沙夏對法葛爾如此宣稱。
  法葛爾一瞬間露出嚇人表情俯視沙夏,接著卻默默牽起洛伊吉的韁繩轉過身去。
  「你們能夠跟上,不成為拖油瓶吧?」
  像是交棒般靠近的人物用他低沉的聲音開口搭話。
  是那名黑鎧衛兵。
  事到如今才明白,原來這名衛兵身為武官,在協會內具有相當高的地位。
  受到極度信任,在面臨如此重要場面時足以擔任協會——準確一點是保守派的代表。
  「當、當然。」
  「真要讓我來說的話,隨便找個麻袋把你這傢伙扔進去搬運就夠了啊。」
  「不不,這樣我會死啊。」
  「不過只要由我扛著,也等同從外敵手中保護你啊。」
  「……沙夏,妳覺得我進入麻袋怎麼樣?」
  「老師,你當真又能怎麼辦啊?」
  衛兵低頭望著沙夏說:
  「本來我們就不鼓勵人們通過都市外未經整備的道路,尤其是G等級的人。」
  「——就算是A等級的人,也無法保證能在這趟旅途中有所活躍就是啦。」
  插嘴的聲音冷靜沉著,卻聽得出蘊含強韌意志。
  根部為白,前端為黑的羽翼招展。
  身為改革派「黎明翼團」的首領,且主動願意參加這趟旅途的同行者,巴隆。
  「畢竟現在要前往的,可是一種無法以等級衡量的東西將成最關鍵因素,能展現真正實力主義的荒野啊。」
  「你這個在協會工作,又是A等級的傢伙說這種話,也很沒說服力啊,巴隆。」
  黑鎧衛兵在協會中身為武官,巴隆則屬文官。看樣子無論什麼時代的世界,文武兩道依然不能相容。
  再加上兩人又各自為實務派的領袖,想必有過不少過節吧。
  「我不過是碰巧成為A等級罷了。例如像我身後這兩位雖不是A等級,但無疑是優秀的人才呢。」
  巴隆帶來的兩名同行者,是身著白色長袍的麒人族與鳳人族。
  「記得你們是C等級啊……我不期待你們有所作為,別扯後腿就好。」
  儘管黑鎧衛兵這麼說,但C等級絕不算低。不過若照過往的標準判斷,依然不夠格前往劇烈影響都市命運的舞台。
  「這趟旅程或許能讓你明白,現今的分級制度究竟多麼沒意義啊。」
  巴隆也隨口反擊回去。
  看樣子保守改革兩派要好好相處並不簡單。
  這時,地靈族的羅旺和水神族的阿瑪斯現身來送行。
  由於出發時間和場所均未對外公布,來送行的只有極少數的成員。
  「裕司老師,小女就拜託你照顧了。」
  扣除協會內的高官等人,能來送行的大概也只剩黎西而已。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帶著她平安歸來。」
  「我認為你應該以守護都市為優先才對啊。」
  「呃,是這樣說沒錯啦……」
  「不過身為一位母親,能聽到老師這麼說,我相當高興。」
  黎西對我的態度蘊含著與過去都不同的溫柔。
  「然後,凜,最後再跟妳說一下。」
  黎西揮揮手把凜叫來,開始講起了悄悄話,而且途中還盯著我這邊看。
  「……知道沒有?」
  「嗯,知道了。」
  凜點了點頭,不過我完全聽不見她們講話的內容。
  「那個……請問妳們在說什麼呢?」
  「問女人間的悄悄話未免太不識風趣了吧?」
  「還不是因為妳們盯著我說嘛!」
  看到我激動吐槽,黎西愉悅地輕聲微笑。
  「嗯……總之老師你就別在意了啦。」
  凜也說得一副話中有話。
  「好,看來都準備好了呀。」
  羅旺一開口說話,所有人便聚集過去。
  「此行不只有衛兵隊長,聽聞巴隆帶來的兩個魔導士也是實力堅強。另外法葛爾及蕾菈兩名教師同樣是具備足以承受實戰的實力,用來對付沿途的魔物已是十分充足呀。」
  衛兵和法葛爾等人都輕輕點頭示意。
  「問題在於實際見到人族之後呀。」
  將我,以及攻擊我的犯人交出去的交易。
  被放在天秤另一側的,是這座都市的一切。
  「基本方針是答應人族方的所有要求,犯人也交由三名孩子去扮演。」
  到這邊為止是經討論後的結果。
  「要是交涉時有除此之外的條件,就帶回來討論。只要我方答應要求,人族方也不至於亂來……但會發生什麼事著實難料,必須得視突發狀況應對呀。屆時以衛兵隊長帶頭,現場的判斷交由他來負責。」
  現場氣氛緊繃。
  「都市的未來形同交付給汝等這些成員。老朽認為這次算是危險的賭博呀。」
  接著換阿瑪斯開口道:
  「話雖如此,若帶著多名成員前往而刺激到人族實為下策。另外,以目前的少人數赴約本身,也能傳達給對方我們想靠談判解決問題的意圖。」
  話中感受得出強烈意志。
  「你怎麼看,人族的。你覺得我方的意圖能傳達出去嗎?或者人族是那種看我方赴約人數少,就趁機發動攻擊的傢伙嗎?」
  「一定能傳達……不,由我來傳達出去。因為人族其實並不希望引發爭執……引發戰爭啊。」
  「這正是我等認為賭一把也行的理由呀。」
  又換成羅旺接話下去。
  「現今大多數人都不曉得,其實追根究柢『不該引起戰爭』的教訓,正是從舊人類的人族傳承下來的呀。」
  這或許是人族的後悔吧。
  「畢竟事情都起因於我方的攻擊,只要能傳達出我等並無交戰意圖,相信人族具備充分理解的資質呀。何況我等還有汝這張王牌吶。」
  羅旺的雙眼直直注視著我。
  「王牌……是我?」
  當我聞言愣住,阿瑪斯不情願地開口說:
  「有你這傢伙站在共和國這邊進行交涉的益處很大,也不太容易在溝通上發生問題吧。我等選擇信任相信你的共和國民,如此而已呀。」
  滿臉皺紋的羅旺也笑著。
  終於到了出發時分。
  正好升起的朝陽照亮了我們。
  「老師,幫我騎上去。」
  「沒問題。」
  我抱起沙夏讓她坐到洛伊吉上。雖然低年級的兩人本來就安排與人共乘,不過我還是把不適應這方面行為的艾咪託給凜來照顧。但令我很沮喪的是,擁有經驗與運動神經的凜騎起來明顯好過我。
  「呱嘎!」
  聰明的鳥主動屈膝等我爬上去。
  我將腳伸進鐙裡,以從背後抱著沙夏的姿勢坐上了洛伊吉。
  一握住韁繩,洛伊吉便站起身來。
  視線頓時升高,視野隨之遼闊。
  即使稍感恐懼,不要緊,還在想像中的範圍。
  「好!」
  我打起精神用腳對洛伊吉下達指示——結果一個動作太大失去平衡,不經意把韁繩往左拉,使洛伊吉猛然原地左轉。
  「哇、哇哇……!?」
  「嗚哦——好痛!?」
  一回過神來,我人已經摔到地上。
  「差、差一點啊……欸、哦、哦?」
  洛伊吉竟這樣載著勉強沒摔下來的沙夏快步往前奔馳。
  「喂、喂等等啊!?」
  「……裕司老師,你這位最關鍵的人竟打算留下來看家嗎?」
  黎西俯視我的表情可說冰冷到了極點。
  「我、我只是還不習慣啦!」
  
  *
  
  坐在生物背上的感覺實在奇妙。
  不斷聽著劇烈喘息聲傳進耳中,起初還擔心得七上八下。
  「……不過比想像中要適應得快呢。」
  就連以肉身無法奔馳出的速度在風中呼嘯而過,都逐漸成為一種快感。
  無須練習也能駕馭這話絲毫不假。雖然我不過是跟著前方奔馳的洛伊吉,幾乎沒有控制韁繩的必要。
  本來以為坐在生物背上不斷搖晃,大腿肯定會磨破皮。不過多虧鞍上似乎賦予了緩和衝擊的魔法,我才能不感到疼痛。這種時候就覺得這裡真的是個魔法世界。
  開始奔馳約莫一小時,一路上就這樣安穩穿越了平原。
  雖然還看見幾隻野生動物,通常一看見我方一行人就逃跑了,不然就是從遠處警戒著而已。
  「好舒服喔!」
  沙夏毫無緊張感地歡呼。
  不過我懂她的感受,連我都有點高興了。
  「簡直像飛在空中一樣呢!」
  「能像這樣聊天也好棒耶~多虧鳥頭和脖子,風幾乎吹不到我們啊。」
  在一旁奔馳的艾咪和凜也這麼說。
  由於洛伊吉是採輕踏地面,宛如低空滑行般的動作奔跑,明明速度飛快卻相當安靜,而且不會劇烈搖晃。
  「好像在和大家旅行似的。」
  我也忍不住放鬆。
  「哦,老師這話說得好耶。」
  「那……那個,我有帶用來當作緊急食糧的點心喔。」
  「……是艾咪親手製的點心嗎?我想吃啊!」
  「喂喂喂,別嬉鬧得太大聲啊。」
  「是啊,希望你別嬉鬧呢。」「一點都沒錯吶。」
  轉頭一望,蕾菈和法葛爾都擺出冰冷眼神。
  「……我們認真點跑吧。」
  我細聲對孩子們說。
  跑在最前方的是三名衛兵,後方跟著巴隆等三人,再來是我與沙夏、凜和艾咪隨後,尾部則由法葛爾等人形成的隊伍。不必多言,如此排列全是為了保護我和孩子們。
  這時即將離開平原進入山岳地帶,路寬變得越來越窄。
  即使進入難以踩踏的坡道,洛伊吉仍順利迅速往前。
  「照這樣下去,會比指定的時間提早不少啊。」
  我對坐在前方的沙夏說。
  「赴約不遲到是件好事喔。」
  我已多次用黑色手錶型的通訊機嘗試呼叫席德,至今依然毫無反應。
  不過老實說,我難以理解其他人族的意圖。
  其實我很高興他們在聽到我遇襲後有所反應。
  可是對人族而言,真的有必要為這點事毀滅都市嗎?
  如果是選擇放棄在都市內生活的人族遇襲的話,因此動怒且嚴加反擊的反應還能理解。
  但這次遇襲的可是選擇獨自留在都市內,在人族中屬於背叛者的我。
  要是做出這種行為,共和國方也不得不敏感應對,不會是人族希望看到的發展才對。
  為何願意為我一人背負巨大風險?我對他們來說具有如此價值……難以想像有這種可能。
  或許他們背後另有意圖,所以並非真的有意想毀滅都市I雖然這大半只是我的心願,仍不禁催眠自己。
  我實在不想相信。
  自己所熟知的人族們,竟能毫不猶豫地奪走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沿著坡道不停上上下下。
  綠樹逐漸減少,眼前只長有零星樹木,同時生物的氣息也大幅消失。
  眼看地面乾燥,想必不是塊適合生物居住的土地吧。
  隆起的地表有如高牆般聳立著。
  遮住太陽光形成陰影。
  一穿越略感寒意的陰影區,視野瞬間變得遼闊。
  出現在眼前的是寬廣平緩的下坡。
  就在此時——
  「是魔物!」
  黑鎧衛兵突然大喊。
  隨著前方隊列停止,我的洛伊吉也停了下來。
  前方能見到五團黑影。
  長得像狼的野獸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那就是魔物……」
  魔物正如其名,是種擁有「魔力」的生物,與野生動物的差別就在魔力的有無。據說能使用魔法的人似乎能馬上分辨出來。
  不過連不具魔法資質的我,都感受得出那些傢伙就是魔物。
  混濁紅眼。
  散發著不祥氣息。
  與普通的動物明顯不同。
  說時遲那時快,毫不掩飾敵意的魔物群襲向我們。
  五隻同時拔腿衝刺。
  好快,眨眼間便大幅拉近距離。
  我不禁慌了手腳想往後退,洛伊吉卻動也不動,坐在我前方的沙夏也渾身僵硬。
  法葛爾和蕾菈騎著洛伊吉往我和凜的洛伊吉靠來。
  奔馳在最前頭的一隻魔物壓低身體,縱身一躍。
  輕輕鬆鬆就躍到騎著洛伊吉的我們頭部的高度。
  被盯上的是黑鎧衛兵,他還沒能擺好架式迎擊。危險啊!
  當我還這麼想——亮光一閃。
  魔物「咚唰!」一聲墜落地面。
  騎在洛伊吉上的黑鎧衛兵右手上已舉著長槍。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擊倒了魔物。
  「我們幾人就夠了,可別來礙事啊。」
  眼見同族眨眼間斷了性命,剩餘四隻停下動作。
  不過隨即又開始狂奔。難道魔物不會感到恐懼嗎?
  往左右大幅散開,避開正前方的黑鎧衛兵。
  然而,兩名銀鎧衛兵早已料到這一步。
  兩名衛兵騎著洛伊吉奔馳到魔物前進的位置,各自揮舞起鐵鎚和長劍。
  兩隻魔物轉瞬間沒了小命。
  沒想到——
  衛兵們以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轉過頭。
  沒命的兩隻魔物只是誘餌。
  剩餘兩隻靠著犧牲夥伴突破了衛兵的防線。
  我無法理解是什麼驅使牠們這麼做。
  但眼見魔物直直逼近位於隊列中段的巴隆與他左右兩側的魔導士。
  巴隆毫無反應。
  取而代之行動的是麒人族和鳳人族那兩人。
  白光炸裂。
  紅光爆發。
  在左右兩團光迅速散去後,周遭只留下焦臭味。
  「……結束了?」
  「好、好像是喔,老師。」
  完全是一面倒。
  「這可不能說我們礙事吧?不如說,我們可是幫忙解決你們遺漏的魔物,是不是該道個謝呢?」
  「……你這傢伙不是什麼都沒做嗎。」
  看著巴隆綽綽有餘的模樣,黑鎧衛兵憤憤咬牙。
  過程可能連一分鐘都沒花到。
  但我握著韁繩的手已經溼透。
  魔物打算取我們性命。
  我現在當真處於弱肉強食的世界。
  「——後面!」
  黑鎧衛兵冷不防一喊,我隨即跟著轉頭。
  「咦!?」
  背後竟也有兩隻和剛才相同的黑色野獸。
  在極近距離下看起來顯得更驚悚,同時也更為逼真。
  銳利尖牙閃閃發光。
  血盆大口中流下大量口水。
  「嘎吼!」
  眼見兩隻魔物急速逼近。不妙!衝出前方的黑鎧衛兵及魔導士們都來不及——
  「哼!」「喝!」
  就在我的左右兩旁,掠過了發出「轟轟!」呼嘯聲的強風。
  從後方襲來的兩隻魔物就這樣遭到擊飛,消失在坡道下方。
  「大意不得吶。」
  「看來接下來隨著遇襲的次數增加,我們出手戰鬥的次數也會增加呢。」
  風的來源是我們附近的法葛爾和蕾菈。
  「吾等會優先保護孩子們和人族,沒問題吧?」
  法葛爾這一問,黑鎧衛兵回答:
  「明白了。當然,我們打算繼續在前方驅除魔物。」
  「希望能讓我們的魔導士保留魔力到後半段啊。」
  巴隆語中帶刺地提出要求。
  就戰力面來看確實無可挑剔,但他們真能夠發揮團隊合作嗎……
  話說回來,沒想到兩名教師竟習慣實戰到面對魔物也毫不膽怯。
  「風魔法……他們兩人好強喔……」
  「以後在學校要注意別惹他們生氣喔,老師……」
  
  接下來的路途比起先前來得小心謹慎。
  旅程順利持續下去。
  在那之後又碰上兩次魔物,不過均被衛兵和魔導士雙方搶著擊退了。
  「看來我能先專心準備和人族交涉了。」
  「原本你就沒有成為戰力的可能吧?」
  凜開口吐槽我。
  「真、真有萬一的時候,我還是有挺身奮戰的意思喔!」
  「我、我覺得老師你千萬不能勉強啊……」
  「我不會勉強啦艾咪,我也清楚自己的立場啊。」
  「聽說魔力少的人被魔物攻擊到的話很危險喔。所以我沒問題啦。」
  「不不,這問題很大吧。」
  擁有龐大魔力的沙夏莫名有自信。這樣下去太過危險,不先替她打個預防針不行。
  沙夏曾靠著龐大魔力施展出如今被視為傳說的召喚魔法,結果除了以前召喚過那一次以外就沒再成功過。在我與孩子們當中能夠真正成為戰力的,大概只剩凜而已吧。
  之所以沒在昨天夜晚就出發,理由也在避免碰上夜行性的魔物。事實上,白天出沒的魔物好像還算實力較弱的種類。
  真正的夜行魔物中,存在著難以置信的怪物。
  「接下來改用步行前往。」
  黑鎧衛兵下了洛伊吉這麼說。
  我們眼前是一處洞窟的入口。
  雖然夠寬卻不夠高,無法繼續騎著洛伊吉往前進。
  「要……要進去這裡面嗎……?」
  艾咪顫抖起來。
  於岩壁上開了個大洞的黑暗,宛如直直通往冥界深處。
  「通過此處將能大幅縮短距離。」
  「已經調查確認過洞窟內沒住著危險魔物,所以不必擔心喔。」
  巴隆開口補充黑鎧衛兵的話。
  「出發吧。」
  三名衛兵提著提燈打前鋒。
  「那樣還是太暗了些啊。」
  巴隆一下指示,麒人族便取杖施展魔法。
  杖的前端浮現與人臉差不多大的光團。
  由魔法產生的光遠比提燈亮上數倍,能夠照亮更深處。
  「挺派得上用場對吧?」
  黑鎧衛兵無視巴隆的話,往前走去。
  「……走吧。」
  麒人族和衛兵打前鋒進入洞窟。
  充滿溼冷空氣的洞窟內,氣溫比外面低上數度。
  內部除了間歇泉,還有部分長著青苔的地方,前進時得注意腳下才行。
  洛伊吉也委屈地垂下頭跟了進來。
  「像在探險一樣,好有趣喔。」
  看著十二人加十隻聚成一團在洞窟內前進的模樣,沙夏這麼說。
  「……沙夏總是這麼樂觀呢。」
  我有點佩服起她來。明明這是條若沒特別目的,誰都不會想通過的路啊。
  「畢竟人生一切的相遇都彷彿奇蹟般,一閃即逝喔。」
  「妳說的話深奧到不像小孩子呀。」
  見到她感性如此敏銳,不禁擔心起以後我還有沒有能教她的事。
  啪唰!
  「老師!」
  「欸——」
  突然聽到凜大叫的下一秒,整顆頭已被狠狠下壓。
  「怎、怎麼啦?」
  「啊……沒事,原來是這個。」
  凜捻著蝙蝠翅膀抓住牠。
  「真、真虧妳抓得到耶。」
  剛才似乎是蝙蝠突然飛來,我完全反應不及。
  「畢竟我的眼睛很適應黑暗啊。不過話說回來,老師你也多注意點嘛。」
  隨手放開蝙蝠的凜這麼說。
  「假如是有毒的品種怎麼辦?」
  「嗚……我會注意的……」
  「真是時時刻刻都得盯著你啊。」
  「真的拜託妳了喔,凜。」
  雖然都交給孩子實在很丟臉。
  「包在我身上,我也經過不少訓練了啊。」
  「不過看沙夏和凜都這麼成熟,我有點傷腦筋呢……」
  「我、我還只是小孩子,對不起……」
  「不,沒事的艾咪。不如說,拜託妳繼續保持下去。」
  艾咪揪著我的衣角,小步小步地跟在身後。
  洞窟內一片寂靜,只剩我們的腳步聲迴響。
  儘管沿途碰上一些蝙蝠、像老鼠的小型哺乳類和奇特昆蟲等生物,但沒感受到有更大型的生物出沒的氣息。
  加上眼睛已適應黑暗,只要想成是個普通洞窟,便逐漸不再緊張。
  「好了,是不是該決定要怎麼做比較好呢?」
  巴隆冷不防這麼說。
  「要怎麼做是指?」
  黑鎧衛兵回問。
  「見到人族之後的事啊。」
  「決定什麼?不就把人族交出去,再把三個孩子當成犯人交出去而已。」
  兩人交談的聲音在洞窟內迴響。
  「不過我記得羅旺也說過任憑現場判斷啊。」
  「別擔心,屆時會由我們衛兵下決定。」
  黑鎧衛兵不悅回答,巴隆又提出質疑。
  「為何是由你們決定?。」
  「……你當時沒聽見羅旺大人說的話嗎?」
  「我是在問你,為何你們保守派想不經討論就通過自己的意見啊。」
  「在都市內具決定權之人所下的判斷,形同整座都市的意見。難道你打算否定這點?」
  「形同整座都市的意見?現在不都是等級高的掌權者擅自決定的嗎?話說回來……其實法葛爾老師也感到不滿,不是嗎?」
  巴隆這次把苗頭轉向法葛爾。
  「這話是什麼意思响?」
  法葛爾慎重回答。
  「法葛爾老師難道打算就這樣把孩子們交出去?」
  「……」
  「我認為把話說清楚比較好喔。」
  「……吾認為確實不能眼睜睜地交出去。」
  「你這傢伙,想反悔這次的交易嗎!?」
  黑鎧衛兵的反應十分激動。
  「並非如此……只是吾打算若真有萬一,由吾來代替孩子們。」
  「法葛爾老師,這……」
  「吾認為這是身為教師的吾等該做的事吶。」
  聽到他充滿決心的口吻,本想出言反駁的蕾菈不再吭聲。
  「哪能容你自作主張!」黑鎧衛兵激動大吼。
  「既然知道孩子們是去犧牲的……吾實在無法坐視不管吶。」
  「你打算因一己私心害全共和國陷入危機嗎……?若打算如此為害共和國……我也有我的做法啊。」
  黑鎧衛兵伸手摸向收進鞘內的長槍。
  「等等,別……」我一打算出聲制止,馬上就被打斷。
  「既然都知道有這種意見,那麼不該只盲目遵從共和國內一部分特權階級的決定,而該讓我們自行思考,決定怎麼做才對吧?」
  巴隆對法葛爾的回答感到相當滿意。
  「事到如今哪來時間討論啊……!遵循共和國領袖的決定,就是在奉行實力主義的共和國內最有效率的方法!」
  「這是那些放棄自己思考的人會說的藉口呢。」
  「法葛爾老師當犯人的話,作戰計劃就會成功嗎?」
  眼看黑鎧衛兵與巴隆兩人的爭論即將白熱化時,沙夏插進他們之間這麼問。
  凜和艾咪也接著說:
  「你們好像都搞錯了……我們可沒打算犧牲喔。」
  「我們相信只要解釋,人族一定能了解呢。」
  話題在孩子們加入戰局後轉移焦點,我也趕緊趁機緩頰:
  「就是說啊,只要交易順利進行就沒事啦!人族肯定也留有商量空間,首先把注意力集中在這次交易上吧。」
  「……雖然很不爽由你這傢伙下結論,但的確如此。我們擁有更優先的重要目的。」
  黑鎧衛兵這麼說。
  「不,應該沒必要強調不爽吧……」
  「我也沒打算搞錯目的就是啦,只是考慮事前能把話交代清楚最好,才會提提看。既然如今已明白法葛爾老師的想法,就別再說下去好了。」
  巴隆暫時讓步了。
  的確,或許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
  但我們必須前往的,都是相同的地方啊。
  
  我們從黑暗中重見天日。
  「裡面好潮溼喔~!可、可是外面好刺眼喔……」
  當沙夏打算伸個大懶腰,卻遭許久未見的強光刺激到遮住眼睛。
  我也被照得視野變得一片白茫茫。
  洛伊吉倒是高興地拍動起翅膀。
  從這裡開始又能繼續騎乘洛伊吉移動。
  穿越洞窟後等在前方的,是一座森林。
  並稱不上綠意盎然的森林。
  樹木間隔稀疏,陽光也充足照射進來。
  「安靜得讓我有點在意耶……」
  凜如此喃喃自語。
  一行人騎著洛伊吉,靠著地圖和指南針,加上衛兵使用探索魔法持續前進。
  這片森林並不讓人感到陰森。
  不過又再走了一陣子後,便開始覺得不對勁。
  感覺周遭都長著同樣的樹,而這些樹的外形看起來都一模一樣。
  若仔細觀察或許能看出端倪,但乍看之下根本分不清楚,完全是片容易迷失的森林。
  但對於經過訓練的衛兵而言,似乎不構成多大的威脅。
  「啊,是泉水呢!」
  騎在隔壁洛伊吉上的艾咪興奮喊道。
  一行抵達了從當初便預定做為休息地點的泉水處。
  衛兵先是檢查過水質後,最先讓洛伊吉喝水。
  經一段時間確認沒問題,才允許其他人喝。
  「沒有問題才是。」
  「終於能休息了啊……」
  走到這個時候,即使是沙夏也難掩疲態。
  「稍微吃點東西沒關係吧。雖說只是坐在洛伊吉上,依然會消耗體力呢。」
  蕾菈像在替她打氣般。
  洛伊吉的背上載有水與緊急用的糧食。
  「還剩多久才會到呢?」
  本來我是在問蕾菈,結果黑鎧衛兵轉頭回答:
  「雖然得繞過魔之沙漠地帶走遠路,不過也只剩一小時半到兩小時吧。」
  「那麼看來能比約定的時間提早三小時抵達呢。」
  「因為沿途沒休息趕路,在此地稍微休息久一點也沒問題。畢竟不曉得在交易地點會有什麼等著啊。」
  「我想人族沒有交戰的意思啦……」
  我對黑鎧衛兵補充強調。
  包含巴隆在內,沒有人對延長休息時間這點有異議。
  大夥在泉水周遭各自散開。
  「啊~好舒服喔~」
  把手泡進泉水內的艾咪看起來十分舒服。
  沿途因為疲倦而鮮少說話的艾咪,一見到水明顯恢復精神。
  「不要逞強,感到不舒服就開口說喔。」
  「好的。不過重頭戲在這之後呢……!我要和老師一起保護都市!」
  毫無陰霾的雙眸只注視著唯一正確的目標。
  儘管評價兩極,我仍覺得帶著孩子們一同前來真是做對了。
  因為孩子們擁有不得不處處顧慮的大人們所沒有的東西。相信這肯定能在交易現場發揮好的影響。
  碰咚——傳來某種具有一定重量的物體倒地的聲響。
  轉頭一看,竟是一頭洛伊吉在不遠處的泉水旁倒了下來。
  碰咚、碰咚、碰咚。
  一隻、一隻、又一隻。
  洛伊吉們紛紛倒地。
  彷彿陷入昏睡般。
  「快離開水邊!」
  黑鎧衛兵大喊。
  「我們走!」「哇哇!?」
  我連忙抱起艾咪離開水邊。
  最後僅存的一隻洛伊吉在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後,原地倒下。
  「保持警戒!」
  在黑鎧衛兵開口前,巴隆及法葛爾等人已經擺出警戒架式。
  我也盡可能壓低重心,並讓艾咪蹲下。
  其他人沒事嗎?沙夏在哪裡?凜一個人不要緊嗎?
  林中樹木隨風搖盪,發出沙沙沙的詭異聲響。
  原因是泉水嗎?可是衛兵剛才檢查得那麼仔細,所以是其他因素?
  看不見敵人何在。
  蕾菈壓低身體,接近倒地的洛伊吉。
  觸摸身體和頸部進行確認。
  「這是……睡著了?昏睡魔法嗎……?」
  魔法。
  那麼施放魔法的人應該就在附近。
  視野一角閃過亮光。
  腹部頓時竄上雞皮疙瘩。
  我知道這種感覺。
  身體還記得這不想再嘗受第二次的玩意。
  有人正在瞄準我——
  前方幾公尺引發爆炸。
  「嗚哦!?」
  我當場跌了個四腳朝天。
  「快護住頭啊,艾咪!」
  「好、好的!」
  我蹲下來護住艾咪的同時,雙臂抱著頭確認周遭狀況。
  「在那!」
  黑鎧衛兵一指著某個方向大吼,銀鎧衛兵拔腿奔跑,鳳人族的魔導士也跟著跑。
  「另一頭也有吶!」
  法葛爾往其他方向奔去,另一名衛兵見狀追了上去。
  在前方不遠處看到黑鎧衛兵和麒人族的摩導士,蕾菈還待在不同側,即倒地的洛伊吉身旁。現在就剩沙夏、凜以及巴隆……他們在哪?
  似乎存在著好幾個敵人。
  由於休息時人都分散開,無法掌握所有夥伴的位置。
  無法用魔法和劍戰鬥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專心確保自己及孩子們的安全。
  這時,一道人影「咚」的一聲落在我面前。
  不小心讓人靠近了——不妙,要沒命啦!
  「嗨~好久不見了呢。」

  不過人影並非襲擊,而是對我揮揮手。
  翹挺的獸耳和尾巴甚至讓我有點懷念。
  原來是使用了妖狐族特有的身體強化術,化為半人半獸的凜。
  這副模樣的凜能發揮高於平常數倍的力量。雖然性格會跟著變得放蕩不羈是美中不足之處。
  「是……凜啊……」
  原本停止的呼吸這才重新吐出。真幸好是同伴啊……
  「——欸?」
  我整個人被凜輕輕鬆鬆扛到肩上,凜肩膀的另一邊還扛著艾咪。
  「好啦,記得要擺好受身姿勢喔。」
  「嗚哦哦!?」「哇哇哇!?」
  地面突然離我遠去。我們就這樣處於被凜扛在肩上的不穩定狀態飛到空中。
  緊接著自由落體。
  感覺腹部有股莫名的漂浮感。
  「哇啊啊啊「咿~~~嘿!?」
  凜著地的瞬間,我的身體和艾咪一起往橫飛出——
  同時剛好接住眼前艾咪的身體。
  直接在地上滾了幾圈。
  「碰磅!」身體撞上了什麼才終於停下。原來是棵巨樹的根部。
  「妳……妳把人當作什麼了啊有沒有受傷啊,艾咪!?」
  「我、我沒事……!雖然嚇了一大跳……」
  「你們別出聲乖乖待在那喔。」
  凜無視我的抗議。
  經她這麼一說,這棵樹的根部凹陷且被包圍著,宛如渾然天成的避難所。
  「我們待在這裡會比較安全喔。」
  「沙夏妳也在這喔!?」
  沙夏竟也背貼樹木根部,蹲在地上。
  「是凜把我帶來這裡的。」
  「不過……好像真的被盯上了耶。一直被視線盯著看這邊啊。」
  挺身擋在我們面前的凜如此低語。
  「被盯著看?到底是什麼……」
  「就是啊——」
  「凜!樹的後面!」
  蕾菈著急的呼聲傳來的瞬間,凜俐落往後一躍退開。
  「喝!」
  似乎為了護住我們而擋在前方的蕾菈施展出風魔法。
  颳起的爆炸性風壓使得樹木連根搖晃。
  連待在後方的我們,感覺都彷彿像突然被扔進颱風的暴風圈裡。
  捲起的飛沙與枯葉不留情地往臉上招呼來。
  邊用手阻擋邊凝視前方,可以看到蕾菈身前數公尺處插著某種東西。那是……
  「……箭?」
  「——瞄準那塊岩石!」
  不知何時來到我們附近的黑鎧衛兵發號施令,麒人族便馬上施展魔法。
  岩石隨著轟隆聲響爆炸四散。
  同時看見人影從岩石後方奔出,似乎慌慌張張想逃命。
  是靠著箭飛來的方向判斷出位置的嗎?
  「那邊就交給你啦。」
  黑鎧衛兵對麒人族這麼說——的當下,抬頭往天空看去。
  從上方躍下了人影。是襲擊。
  然而黑鎧衛兵輕鬆閃躲,並當場制伏了襲擊犯,可說是手到擒來。
  「聽得懂人話吧?死心吧你。」
  黑鎧衛兵把對方的手臂後扳,感覺都聽見「喀啦啦」骨頭扭曲的聲響傳來。
  「好,我懂了!我投降!」
  
  重整態勢的一行人制壓襲擊者只花了十分鐘左右。
  至於襲擊者究竟是何來頭,森人族的蕾菈一眼就認了出來。
  「你們是……半森人(混血精靈)族呢。」
  語氣中帶有鄙視意味。
  半森人族雖然很接近森人族,卻是個魔力顯著低下的種族。
  據說他們以前雖住在都市裡,卻因為沒有能受共和國認可的高等技能而被趕了出去,如今在此定居。
  即使仍與都市和附近村落的居民保持交流,還是算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到目前為止這些話都是從蕾菈口中聽來的。
  「那你們又為何襲擊我們,難道你們淪為寇匪?」
  黑鎧衛兵開口質問。
  捕捉到的共九名半森人全部都被綁在樹幹上。
  這樣一看下來,每個人都又瘦又矮,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怎麼看都不像危險的人。
  或許是知道襲擊者為人後出手較節制,即使造成數人受了傷,倒沒有奪取性命。
  「我、我們怎麼可能會當賊呢!」
  半森人族的男子立即否認。
  「那麼是怎樣?」
  「這……」
  「不說的話,我當場把你們這些傢伙處刑也沒差喔?」
  似乎是全身包覆著黑色鎧甲的衛兵威脅奏效,半森人族頓時臉色鐵青,招出實情:
  「……我們接受到委託。」
  「委託?」
  委託人昨天突然出現。
  據說是名以斗篷包覆全身的詭異男子。
  「他說今天會有一行人經過這裡,而且是想破壞這座森林的壞人,希望我們擊退那些傢伙……」
  由於聽起來實在可疑,起初半森人們本打算拒絕。
  不過委託人拿出了超乎想像的巨額金幣,甚至願意先付一半為訂金,如此強勢作風使得半森人族終究沒能拒絕,答應下來。
  「所以你們就出手襲擊我們?難道就不認為那個不以真面目視人的男子更具惡意嗎?」
  或許是身為同類的森人族有所感,蕾菈嚴聲質問。
  「當然是有覺得……」
  「你們就是這副德性,才會被人稱為『森人族中的敗類』啊。」
  實在難以想像平時的蕾菈會說出如此充滿歧視的字眼,不知是哪一點讓她大發雷霆了呢……
  「要是我們有了萬一,你們覺得後果會有多嚴重呢?」
  「後果……?」
  「蕾菈老師,這些人大概不曉得如今都市發生了什麼事吧……」
  我不禁插嘴道。
  「理所當然的吧。若知情還做出如此行徑,我絕不會原諒。」
  隱瞞細節部分,只將我們若交涉失敗都市便會遭毀滅一事解釋後,半森人族們震驚不已,幾乎是五體投地向我們賠罪。
  「委託者究竟是何方神聖……?會在這種狀況下意圖加害吾等……怎麼想都等同希望都市毀滅吶。」
  法葛爾扳著一張臉喃喃自語。
  「嚓」的一聲,黑鎧衛兵將長槍刺進地面。
  「然後這代表知道我們行程的……背叛者存在於都市中啊。但要是那邊那個人族是背叛者,暗自與其他人族互通的話,事情也說得通啊。」
  被黑鎧衛兵狠狠一瞪,身子不禁一縮。
  「我、我根本不會做那種事啊。畢竟如果我真想毀滅都市,不需要用那麼麻煩的手段,直接去找其他人族就好了不是嗎?」
  「這倒是呢。」
  事前就應該考慮到會有懷著惡意的人洩漏我方情報的可能。
  「有件事我很好奇耶~」
  這時,凜插入大人之間的對話。
  「你們是不是特地瞄準老師……就是這個人攻擊啊?」
  凜指著我詢問半森人族。
  「嗯……是這樣沒錯。」
  「為什麼?」
  「……因為委託人告訴我們『當中有個沒有魔力的弱雞,瞄準他下手。』啊。」
  挑弱者下手。這個理論並沒有錯,不過……
  「看樣子目標……只針對裕司老師一人嗎?」
  蕾菈一臉沉重地說。
  「都到了這個地步,仍有某個想殺害人族……裕司的主使是嗎。」
  「法葛爾老師,什麼會招人怨恨的事我都沒……」
  「老師,就算你沒有意識到,還是曾經添過麻煩喔。」
  「你做了什麼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道歉?」
  「不知道靠我做的點心能不能得到對方原諒呢?」
  「……謝謝妳們三個的忠告和安慰啊。」
  自己的性命被人盯上——儘管想把握現狀,腦袋的理解速度卻跟不上。
  與我所知的常識相距十萬八千里。
  光靠目前擁有的情報,根本無法判斷犯人及其動機。
  「……挑明整起事件的真相等之後再說吧。」
  黑鎧衛兵一步步往半森人族走近。
  「首先該決定要怎麼處理這群傢伙啊。」
  黑鎧衛兵拔出刺進地面的長槍。
  「他們不曉得內情,有酌情量刑的空間吧?」
  巴隆立即插話道。黑鎧衛兵朝他轉頭。
  「你太天真了。從這些傢伙決定收錢襲擊人的當下起,就不該被原諒。」
  「理由你剛剛不也聽了嗎?有人硬是來拜託,然後他們也收了訂金。被趕出都市的人們難得才能賺取金錢收入,我不是不能理解他們不想錯失機會的心情啊。」
  「你倒是幫他們說盡好話啊……」
  「該改正的是目前共和國的做法。逼得他們在這種地方過這種生活實在太沒道理了。」
  「話說回來……剛才半森人族攻來的時候,你這傢伙跑哪去了?」
  「我在較遠的位置,沒能參加戰鬥。不過你應該清楚,我本來就不是個適合戰鬥的人才對啊。」
  「這些事等之後再說,總之先叫他們讓洛伊吉醒來吧?」
  為了改變劍拔弩張的氣氛,我鼓起勇氣介入兩人之間。
  「……這倒也是。」
  黑鎧衛兵不太情願地點頭。
  「對洛伊吉施展昏睡魔法的是誰?快解除魔法。」
  蕾菈主動開口要求。
  然而半森人族們卻沒有回應。
  「哦……還想抵抗是嗎……?」
  「妳、妳冷靜啊,蕾菈老師。」
  蕾菈身上飄散出在學校絕不會顯露於外的凶氣。
  「我、我們根本不會使什麼昏睡魔法啊!」
  半森人族的女性大喊。
  「那這又是怎樣?」
  黑鎧衛兵不屑地哼聲,指向洛伊吉們。牠們至今依然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這……我們也不清楚。只是看到洛伊吉們突然紛紛倒地,以為機會到來——」
  「少給我在那裝蒜!」
  「我們……並沒有說謊。」
  「好,有種啊——」
  就在黑鎧衛兵激動呼氣時,蕾莅開口道:
  「不……或許他們說的並非謊言。這也就是說,剛才有第三者介入。」
  蕾菈說話時表情僵硬,臉色逐漸變得鐵青。
  同時我們其他人也慢慢明白到這個可能。
  「第三者……委託他們襲擊的人……」
  黑鎧衛兵重新握緊長槍,緩緩轉動脖子。
  一觸即發的緊張感壟罩附近一帶。
  我也環顧起四周。
  見到的是一片幽靜,與紛爭無緣的森林。
  不過這股幽靜,如今反倒顯得詭異。
  「沒有可疑的氣息啊。雖然可能已經逃之夭夭就是了。」
  黑鎧衛兵將長槍收進鞘中,其他擺出警戒架式的人也放鬆下來。
  「那麼接下來,問題就剩失去洛伊吉後的吾等該如何移動,才能趕上指定的時間吶。」
  法葛爾這麼說。
  話雖如此——
  「……應該辦不到吧?」
  麒人族的魔導士說道。
  時間頓時彷彿凍結一般,壟罩著一片沉默。
  明明是句簡單易懂的話,我不知為何遲遲無法會意過來。
  「最好辦不到啦!只要解除洛伊吉中的魔法就行了吧!」
  黑鎧衛兵大叫。
  「……施展出的魔法只能靠施法者本人,或者習得特殊解除術之人才解得開,但如今現場應該沒有……」
  回答的巴隆臉上同樣顯得焦急。
  「你們有沒有養洛伊吉……或是馬這類適合協助移動的生物?」
  儘管黑鎧衛兵問起半森人族,也只得到搖頭否定。
  「我們一族並未飼養……假如有必要的話,距離離此地步行數小時的村莊——」
  「那樣就來不及啦!」
  「……把洛伊吉們拍醒不就行了嗎?」
  雖不知能不能成功,總之提議看看。
  「是能夠硬讓牠們恢復意識……但恐怕無法長距離奔跑吧。話雖如此……我試試。」
  蕾菈走到洛伊吉身旁。
  「只能這麼做了吶。」
  法葛爾跟了過去。
  「我們也來幫忙。」
  巴隆與兩名魔導士也往洛伊吉跑去。
  「……沒、沒問題嗎?」
  我一喃喃自語,黑鎧衛兵便說:
  「所有洛伊吉都倒下的狀況……實屬預料之外。本來顧慮到途中會有受傷的可能,準備了較多隻……加上若非目前的地方……想去附近村莊換別的洛伊吉或馬匹都行。但是此地位置太糟,無論前進還是後退都……」
  「聽起來怎麼好像……」
  我心中浮現不好的妄想。
  「——這裡正是只要出手阻礙,就能最讓我們困擾的絕佳地點呢。」
  如同凜所言。
  時機精準到讓人感到絕望。
  「……我再問一次,人族的,真的不是你主使的吧?」
  黑鎧衛兵朝我瞪來。
  「我不是說過太麻煩了嗎!還……還有我能向人族傳遞訊息,會試著解釋這邊的狀況。」
  我連忙開始準備。
  「總而言之……我們會思考對策。」
  衛兵們開始以黑鎧衛兵為中心,攤開地圖討論起來。
  「我們也行動吧。」
  凜說完後,孩子們也跑到洛伊吉旁邊。
  「不曉得洛伊吉先生們能不能打起精神呢……?」
  「一定會有辦法的喔!」
  我也啟動AI席德,拚命呼喊它。
  對著它說:「我們在前往交易地點途中被捲入麻煩,可能會比約定時間晚到,希望你們能等等。」
  『不管你說什麼,我們的要求都不會改變。這是為了要保護人族啊。』
  雖然席德只無情地重播了留言,另一頭有人正在聽的機率很高。
  假如艾伯特他們打算保護人族,應該會盡可能掌握這邊的動向。
  「洛伊吉醒來了喔!」
  雖然聽見沙夏興奮歡呼,隨即傳來蕾菈緊繃的聲音。
  「不……腳已經不行了呢……完全使不上力啊。」
  同時能看到法葛爾和魔導士們在其他地方交談。
  「有辦法使讓牠們清醒的魔法嗎?」
  「我們對這類魔法一竅不通……」
  「恢復體力的魔法如何?試試看吧。」
  「不是應該找出施法者比較妥當嗎?」
  「還待在附近的可能性確實很高。」
  「只要能抓住施法者的話……」
  大家都在拚命努力。
  當中看得出使命感,但或許也包含了想藉由專注眼前任務來逃避最壞想像的意圖吧?
  我想要相信,只要用盡全力必能得到好結果。
  然而,如此碰巧的事並不會發生。
  沒有人想出堪稱正確解答的對策。
  「……只能徒步穿越魔之沙漠地帶了。」
  所有人再度集合後,黑鎧衛兵緩緩開口:
  「只要橫越十五公里的魔之沙漠地帶,就算用走的也趕得上。」
  之所以用「魔之沙漠」相稱,是因為那是塊魔力會產生混亂的土地,即便白天也會出現大量魔物,當初預計是打算繞道而行。
  「雖是毫無變通和工夫的提案,直直穿越的話仍可能趕得上。只不過……原本打算要繞道而行的理由……你懂吧?」
  說出這番話的巴隆臉上,難得看不見從容。
  「……我懂。」
  「你毫無疑問會喪命啊。」
  「但若不穿越這裡,都市的人們也會死。」
  黑鎧衛兵和巴隆面對面互瞪。
  「我們也只能賭上性命了呢。」
  蕾菈這麼說。
  「不過要是全軍覆沒……尤其是人族不小心死亡的話,豈不是本末倒置嗎?」
  法葛爾反而這麼解釋。
  「不如說就算沒能趕上,而選擇能活著抵達的做法,到頭來才算真正保護都市也不一定。」
  法葛爾的話也有他的道理。
  「……雖然你說橫越魔之沙漠地帶就能趕上,但你有考慮到途中碰上魔物和戰鬥的時間嗎?若考慮到這一點,犯險根本沒意義啊……」
  鳳人族魔導士這麼說。
  「此般懦弱至極的想法是怎樣?只要靠我們的力量,魔物根本不足為懼!」
  「要是趕不上交易而害都市遭到毀滅,你們負得起責任嗎!?」
  兩名銀鎧衛兵激動吼叫。
  「已經沒有時間了,所以現在遵照羅旺大人說過的,由我來下決定。我們繼續前進,沒有意見吧,人族的。」
  「欸……我?」
  「就算你不願意,我都要把你拖去啊。」
  黑鎧衛兵說完便往前邁步。
  「所有人都不可能平安無事喔!?要是害人族死了該怎麼辦啊!?」
  巴隆大聲喊道。
  「我們會拚了命保護你……一切都是為了都市。」
  蕾菈說完,也往衛兵身後追了上去。
  目前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們已沒有時間猶豫。
  「走吧……我一定會保護妳們的。」
  「老師如果死掉會最令人傷腦筋,最好還是乖乖受大家保護喔。」
  「是,妳說得對極了……」
  雖然完全如同凜所言,一想到自己身為教師,實在有點無法釋懷。
  「既然真的要去,那也沒辦法吶。」
  原本不太願意前往魔之沙漠地帶的法葛爾也跟了上去。
  現在就剩巴隆率領的魔導士們……
  「所以我才主張應該改變共和國這種傲慢的做法。全由等級高的人下決定,到最後定會犧牲他人……」
  巴隆嘆氣歸嘆氣,仍帶著兩名魔導士開始前進。
  「我就是為了改變這種世界才挺身而出……我可還沒放棄啊……」
  
  *
  
  本來聽說是沙漠時,我想像中是一片黃沙與炙熱艷陽,沒想到實際等著我的是片寒冷又荒涼的大地。
  裸露岩地相當引人注目,而明明仍是白天,卻讓我感覺昏暗。儘管看得見一些低矮草木,但無論哪一種都長得歪七扭八,色澤也顯得陰暗。
  並不是一踏進魔之沙漠的瞬間就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有立即碰上魔物且遇襲。
  「此處並非群聚大量魔物,不過越進入沙漠深處,隨著魔力的混亂越來越嚴重,凶惡的魔物也跟著增加。」
  步行的途中,蕾菈向我解釋。
  「為何土地的魔力產生混亂會讓魔物變得凶惡啊?」
  「……這麼一提起來,你的確完全無法使用魔力呢。舉例來說,空氣分成清新乾淨的空氣與混濁骯髒的空氣對吧?存在於世界上的魔力有時同樣會變得混濁,失去原本持有的平衡。試問若長期暴露在這種魔力當中,會變得如何呢?」
  「雖只是我的想像……但感覺對身體挺不好的?」
  「沒錯,會如同蓄積在體內的毒素般侵蝕本人的身體及心靈。一旦惡化下去,過去曾發生過自我意識遭到惡質魔力支配的案例。到那種地步就沒救了呢,形同淪為一頭只會凶狠施展暴力的野獸。」
  「原來魔力……是種這麼可怕的存在嗎……」
  我以為是類似一種方便的道具而已啊。
  「哼,汝都差點被魔法殺死,事到如今才知道這點嗎?」
  連法葛爾都出言責備我。
  「……難不成待在魔之沙漠裡的話,我們也會變得很不妙?」
  「不待上長時間應該沒問題吶。何況你這傢伙本來就不懂魔法,根本沒有能夠失控的魔力。」
  「……我不會有問題嗎?因為我不太會控制魔法耶……」
  聽了我和法葛爾的交談,沙夏不安地問。
  「沙夏,汝體內的魔力屬於純度高且乾淨的種類,不需要瞎操心吶。」
  「那我呢……?」
  「放心,艾咪也沒問題吶。」
  聽了法葛爾的發言,沙夏和艾咪兩人才鬆了口氣。
  此處本不是她們這種孩子該來的地方,也不是能徒步橫越的距離。
  兩人沿途和行李一起坐在雪橇上,由兩名衛兵用繩子牽動雪橇拖著走。
  雪橇是從半森人族手中借來的。他們似乎在反省輕易受到誘惑一事,於是我們選擇相信,並將洛伊吉寄放在他們那邊。
  「這或許是好機會。假如我說曾經踏入過魔之地帶,在一族裡的地位會提升耶。」
  聽到凜說出意志如此堅強的話,我不忘提醒一句「可千萬別亂來啊。」
  「現在根本沒空思考什麼亂不亂來就是了啦。」
  順帶一提,凜並沒有坐在雪橇上,而是站著行走。
  「欸,老師,話說回來,你到底有沒有性命正被人盯上的自覺啊?」
  「有、有啊。」
  「可是我覺得你的危機感根本不夠吧?像剛才明明也被半森人族盯上性命,看起來卻一點都沒在生氣耶。」
  「目前沒有閒暇管這些吧,畢竟光往前走就得竭盡全力了啊。」
  何況我以前過的不是會遭人盯上性命的人生,現在也不曉得該做何反應。
  「……那就沒關係了。」
  我們說話的同時,腳也持續動著。
  在隊伍前頭的衛兵邊用魔法確認方向邊前進。
  雖急著趕往目的地,但考慮到前方仍有一段長路,必須得思考行程緩急。
  如今距離約定時間只剩三小時。
  預測走完這趟路的時間也是三小時——不過未把與魔物戰鬥耗費的時間算進去。
  所以要是魔物現身的話——
  「出現啦!」
  就在銀鎧衛兵大喊的下一秒,地面中突然鑽出一條猶如一條巨蛇的生物。
  揚起大片塵土。
  當中浮現出的蒼白身軀至少兩公尺,不,更長、更巨大。
  「喝啊!」「哼……唔!?」
  另一名銀鎧衛兵將蒼白巨蛇劈成兩半。
  同時稍微離蛇身一段間隔的位置發生了爆炸。是麒人族的魔法。
  「傷腦筋耶……別突然衝到魔法的彈道上啊。好險我趕緊調整方向才沒射中。」
  麒人族雖抱怨,同樣顯得不滿的衛兵也回答:
  「那可是我們衛兵發現到,正準備要聯手解決的目標喔?」
  「牠還在動吶!……喝!」
  颳起一陣強風,原本上半身還在蠢動的蒼白蛇遭風吹飛。
  施展出風魔法的人是法葛爾。
  「吾這算搶風頭了嗎?」
  「不,沒問題。」
  黑鎧衛兵回答。
  「只要能做到花費最短時間排除魔物,怎麼做都沒差。」
  接下來雖接連碰上魔物,但根據衛兵們的說法,看到的都還只算「小嘍囉」。
  ……就算當中有頭體重少說數百公斤,更長有四根凶惡尖角的牛。
  我們已持續走了一小時以上。
  地面逐漸變成暗紅色,顯得越來越乾燥。
  問題純粹在於地質,或者與魔力的混亂有關呢?
  草木也大幅減少,難以想像會有普通的生物住在如此環境中。
  三百六十度環顧後仍只看得到一片黃沙大地,讓我不禁湧現笑意。
  「老師,你為什麼在笑啊?」
  被沙夏看到了。
  「沒事,我只是想說自己來到了真遠的地方啊。」
  「這裡離都市的確好遠呢。」
  「是有這層意義在啦……」
  就體感上而言,直到幾年前為止,我仍活在舊人類的文明世界中。
  沒想到一覺醒來人類滅絕,遭人工冬眠的我經過七百年,在這個宛如異世界的現代甦醒。
  光這點就夠我驚訝一輩子了,結果不只性命被人盯上,背負著全都市命運的重擔踏上旅程,還與魔物交手等等。我究竟會踏入缺乏常識的世界多麼的深呢?
  「……不過不管怎樣,最後應該會演變成和芽衣子她們商量才對。」
  「那是老師的……朋友嗎?」
  「嗯,是啊。」
  不惜做到如此分上,最後抵達的仍是我所熟知的人族們待的地方。
  「……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是搞不懂裕司老師依然為共和國行動的理由呢。」
  從旁走來的巴隆冷不防地搭話。
  「不是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畢竟這會影響到成千上萬條人命耶。」
  「此次不失為能破壞協會掌權體制的好機會喔。」
  「……你這話是認真的嗎?」
  「如果認真的話,我現在就不會走在這裡啦。」
  巴隆像在自嘲般笑道。
  「……只是我自己也覺得這個狀況有點不可思議。不過這樣一說,現在正有名立場比我更不可思議的人。明明身為現今對我們而言是最大的敵人,卻不知為何待在我們身旁的人族啊。」
  「你是在懷疑我?」
  「這並非懷疑,只是好奇明明光靠人族就能活下去,又為何一直站在共和國這邊呢?」
  「這……活著總會碰上想守護的事物吧?」
  「就算是那個不惜捏造犯人交差的協會為中心治理的地方也一樣?」
  巴隆在玩笑話中說出了一件重大的事。
  「……事情果然是那樣啊。」
  「雖然他本人也接受就是了啦。」
  「你為何不制止呢?」
  正因為巴隆屬於改革派,照理來說會想制止協會保守派做出那般行動,或是拿來當成一種攻擊保守派的材料才對。
  「現實仍有些難以辦到的事啊。」
  巴隆說完這句意有所指的話,眺望起遠方。
  眼前是一片無邊無盡的沙漠。
  一踏上柔軟沙地的瞬間變得十分難走,每往前踏出一步都得費一番工夫。
  不過看起來顯得不怎麼辛苦的巴隆向我搭話:
  「剛才遇見的半森人族,正是被逐出都市……象徵在現行制度下無法獲得高等級的種族的末路。」
  「他們是被……逐出都市的嗎?」
  雖然我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比起默默無言走下去,聊天能稍微紆緩緊張,反倒輕鬆。
  「你看他們生活過得很貧困對吧?」
  不只衣衫襤褸,更缺乏充足的移動手段。
  「那般貧困的生活,會迫使本來毫無惡意的人們做出那種行為。為求改變現狀,我衷心期盼裕司老師日後也能協助改革派啊——」
  「你這與都市為敵的傢伙,似乎在說些有的沒的啊。」
  不知何時,黑鎧衛兵已走到我們身旁。
  「偷聽別人交談真是沒品啊。」
  「什麼偷不偷聽,聲音大到都傳過來啦……你們這些傢伙,這種節骨眼上還在說什麼?」
  「只是閒話家常罷了。我看裕司老師一臉難受,想幫忙他放鬆啊。」
  巴隆隨口回應。
  「……我真沒想到你這麼關心我呢。」
  「不管情況怎樣,要是敢做出詭異舉動,我會一刀砍了你啊。」
  「無需你瞎操心,我們目前有其他敵人……人族,不是嗎?」
  人族是敵人——這句話重重往我胸口上壓。
  還是別多想了。因為現在只能繼續前進。
  
  已經持續走了兩小時以上。
  腳都痠得快失去知覺。
  途中雖請法葛爾和其他魔導士們對我施展恢復體力的魔法,由於並非他們擅長的魔法,效果相當有限。再加上現在——
  「……是不是很熱啊?」
  「……我也這麼認為。」
  如同凜所言,現在熱得要命。
  斗大汗珠有如雨下,沿著臉頰從下巴滴落。
  起初還會頻頻擦拭,但途中就決定放棄,任憑汗水直流。
  感覺像遭到太陽及曬得滾燙的地面兩頭燒烤。
  雖說是沙漠,直到剛才為止明明沒這麼熱啊。
  「才走一段距離,氣候也變太多了吧……喂,艾咪,妳還好嗎?」
  「我很……怕熱……」
  坐在雪橇上的艾咪如今一副渾身無力,簡直快要融化的模樣。
  「加油啊,艾咪。」
  沙夏用毛巾努力替艾咪搧風。
  現在為了減輕衛兵的負擔,沙夏站起來自己走。
  「穿著那種鎧甲一定好熱啊。」如此主動提出意見。
  穿著鎧甲的衛兵看上去的確走得挺辛苦的。
  儘管黑鎧衛兵表示「沒問題,他們經過鍛鍊。」銀鎧衛兵們倒很感激沙夏的提議。
  而當中逐漸疲勞的,大概就是巴隆等魔導士組加上法葛爾及蕾菈吧。畢竟這些人和衛兵們不同,平時並未受過行軍訓練。
  「老師,你走得搖搖晃晃耶,沒問題嗎?」
  「…………勉勉強強。」
  不過一行人中最沒體力的我根本沒空擔心別人。
  「假如你脫水而死可不是鬧著玩的,多留意點喔。」
  「妳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好嗎,凜……」
  這時,走在前方的黑鎧衛兵停下腳步。
  「稍微休息一下補充水分後,即刻繼續出發。」
  「得、得救了……」
  我從行李中拿出水壺後當場癱坐在地。將水喝進口中緩緩嚥下,讓水分能滲透身體。
  「艾咪,快喝水啊。」
  「沙夏……對、對不起……我真的受不了天氣太熱……」
  幾乎所有人都在喘氣。
  高溫超乎想像地消耗著眾人的體力。
  唯一顯得若無其事的,大概也只剩不曾鬆懈戒備周遭的黑鎧衛兵。
  「……走到這裡都還算順利啊。」
  黑鎧衛兵以略帶憂心的聲調低語。
  「這樣不是很好嗎?」
  蕾菈開口問。
  「為何沿途鮮少碰上魔物……明明在東方之主的龍消失後,其他魔物的行動圈應該擴大了才對……」
  「沒碰上魔物不是好事嗎?肯定是運氣也站在我們這邊啦。」
  沒想到我隨口開的玩笑,竟然變成禍從口出。
  
  ——隆隆隆隆隆。
  地面開始微微震動。
  「這、這是……」
  理所當然的,當我慌忙站起身時,大夥早已有了反應。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地面震動聲響逐漸變大。
  地震?不,不對,因為聲音正越來越靠近。
  「那是什麼啊……?」
  連黑鎧衛兵都愣得發出緊張的呼聲。
  那是一道被煙塵掩蓋住的黑影。
  並非一隻,也非二隻,更非三四隻。
  而是一群。
  一大群的魔物。
  「……沒想到會一口氣攻來啊。」
  黑鎧衛兵提起長槍。
  「別別別鬧了啦,你以為那群共有多少隻啊!?」
  我忍不住大喊。
  「一個人該解決幾隻才行……應該算不清楚吶。」
  「法葛爾老師,你真的打算應戰嗎!?」
  從地平線另一頭現身的魔物逐漸逼近這裡。
  我看見像牛的紅色魔物、長脖子的棕色魔物、體積大上一輪的黑象魔物、以及長得詭異的昆蟲魔物。
  並非只有一種族群。
  而這些魔物一齊直直朝我們衝來。
  往橫向遠遠展開的大群魔物宛如形成一道牆。
  「不好了……不、好了……」
  「看、看我也用召喚魔法應戰……」
  艾咪和沙夏抖得很厲害。
  「老師,你等一下。」
  凜開口道。
  「現在哪能等啊!」
  在我們仍拖拖拉拉時,魔物群更加逼近了。
  「我馬上帶著凜和沙夏妳們逃吧!畢竟我們又無法戰鬥!」
  「嗯,我認為逃跑沒關係呢。」
  「那事不宜遲。」
  「不如說,在場的大家都一起逃吧!」
  凜一對眾人呼喊,黑鎧衛兵有了反應:
  「……妳這麼覺得是嗎,妖狐族的女孩。」
  「什、什麼意思啊?」
  我無法理解兩人的意圖而一頭霧水。
  「雖然牠們往這邊逼近,卻不像衝著我們來。應該說……沒有劍拔弩張的感覺?」
  我根本聽不懂。
  「總之逃就對了吧?」
  「嗯。」
  「我們避開牠們的行徑方向!」
  在黑鎧衛兵的一聲令下,我們既非往前方的魔物群裡衝,也不是轉身往後逃,而是朝著側邊奔跑。
  此刻地面的震動已形同劇烈地震。
  想直線奔跑都有困難,沒幾步就差點跌倒。
  死命地跑。
  往左手邊看去,魔物大軍已近在咫尺。
  一陣分不出到底是地震還是哀號的巨大聲響逼近。
  如今我們並未採取追擊或防禦的架式,而是露出毫無防備的側邊。
  選擇這種做法真的對嗎?
  蕾菈抱著沙夏,法葛爾則抱著艾咪各自奔跑。
  心臟跳得飛快,血液迅速巡迴全身。
  身體的左半邊遭魔物啃食消失——揮除如此妄想持續奔跑,終於離開了魔物衝刺的路線上。
  魔物群留下轟隆聲響與劇烈震動無情襲擊我們後,就這樣通過了。
  只見魔物們既沒改變方向,也沒降低速度,就這樣遠離我們而去。
  「……到底是怎麼搞的?」
  目送著魔物們的背影,我不禁喃喃自語。
  「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是說……」
  「牠們是在躲避某種東西嗎?」
  凜蓋過黑鎧衛兵的話這麼說。
  我們如今得往大群魔物待過的方向繼續前進。
  
  我們來到再一小時就能抵達目的地的位置。
  距離指定時間只剩一小時。
  也就是說,目前的速度能勉強趕上。
  沿途幾乎沒碰上魔物而無須戰鬥這點真可謂僥倖。雖然還沒弄清楚理由,不過背後恐怕受到一大群魔物集體移動的影響吧。
  到了這種地步,已經不能再抱怨累了。
  就算靠意志力也要繼續前進——
  此時下起了傾盆大雨。
  暴雨呈現灰色,加上雨讓視野變成霧濛濛的一片,想看清幾公尺前的模樣都有困難。倘若一個不注意,恐怕會搞錯該前進的路線。
  不過目前最嚴重的問題是……
  「嗚……咕!」
  「沒問題嗎,沙夏?」
  「沒、問、題……啦!」
  我們碰上腳踏下去就會深深沉陷的地面頭痛不已,步伐也跟著慢下來。
  礙於地面狀況而難以繼續拉雪橇前進,此時連艾咪都起身用雙腳行走。
  隨著打前鋒的衛兵們確認方向與路徑的機會增加,步調越來越緩慢。
  我也同樣努力想走好,變得沒有閒暇注意周遭。
  爬上平緩的坡道後,看到的是雨水匯成涓涓細流。
  一步又一步往前邁進。
  霧卻是越來越濃。
  「隊伍拉得太長了!更靠近一點!不然可是會看丟同伴啊!」
  從走在最前頭的黑鎧衛兵傳來指令。
  然而位於後方的我,卻看不見確實發出聲音的黑鎧衛兵。
  「視野糟透,聲音聽不太到,連味道都被沖淡。雖說這會讓我們慢一步發現敵人,反過來說敵人也很難找到我們……只求別迎面撞上魔物呢。」
  巴隆像在說給自己聽似地喃喃自語。
  「……雖然有股討厭的味道啦。」
  走在我身旁的凜以只有我聽得見的聲量輕聲告訴我。
  不知是否是視野不良的影響,感覺隨時有什麼會從捲成一團的霧氣中飛撲出來的感覺。
  噗咻!
  「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艾咪驚聲尖叫,陷入恐慌。
  「……地面似乎噴出了蒸氣呢。」
  蕾菈開口道。
  是地底下有熱源泉流過,還是此地為火山活動頻繁的地帶?
  「只能祈禱地面不要突然爆炸開來吶。」
  聽到法葛爾略顯自暴自棄的話,我也小聲回應:
  「不得不祈禱的事又增加了呢。」
  附近這片壟罩霧氣,地面蠢動的一帶,正適合以「魔境」來相稱。
  我們在霧氣中彼此拉近距離往前進。
  儘管能施展超越自然之理的魔法,依然不敵大自然的力量這件事實,彷彿顯示出「人」這種生物的極限。
  然而,就算從大自然來看如此渺小的我們,還是能選擇不放棄並繼續掙扎抵抗。
  不管有勇無謀或是亂來,人過去就是如此齊心協力,一路對抗自然及比自身更龐大的存在。
  這時,我們終於走出霧氣中。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止。
  地表堅定穩固的大地,和剛才寸步難行的地面走起來天差地別。
  「我們是不是……突破最危險的地帶了?」
  我忍不住興奮大喊後,黑鎧衛兵回應:
  「是啊……不過有點搞錯方向了啊……原本會抵達一處平原才對。」
  眼前能看得到山。
  沒錯,既非開玩笑也非譬喻,眼前真的存在一座山。
  不過說它是山有點小,坡度又陡,岩壁又凹凸不平,還長滿了本以為是樹木,結果是像尖刺的東西,甚至不停蠢動著。
  不一會兒,那座山動起它的腳。
  緩緩轉過脖子。
  嘴巴大張,露出一根根有如巨樹的牙齒,鮮紅深邃的口腔也一清二楚。
  原來那是一頭巨大,過度龐大的——
  
  「這個大小是……魔獸……」
  
  黑鎧衛兵屏氣說道。
  「和魔物……不一樣嗎?」
  感受不到現實感的我問出悠哉的問題。
  「遠遠超越魔物……擁有完全不同次元的巨大身軀,通常就稱魔獸……那個肯定錯不了。」
  比起今天遇上的所有魔物中最大的,眼前的魔獸至少大上十倍,的確稱得上次元不同。
  以四足行走的這傢伙體長少說四十公尺,倘若把尾巴也加進去就更可觀了。
  皮膚黝黑,凹凸不平會反光,簡直像礦石一樣。
  背上長滿密密麻麻的土黃色尖刺,長到連尾巴上都有。
  頭部為爬蟲類,更仔細來說應該像龍,卻顯得更加凶惡。
  怪獸——怪物——妖怪——無論用哪個詞都不足以形容。
  感覺到剛才為止碰上的魔物頓時可愛多了。
  「吾記得曾聽過一個類似傳說的故事……」
  法葛爾以近乎呻吟的聲音說:
  「以龍為首統治的地區中……存在著與龍不相上下的魔獸。不過魔獸應當陷入沉睡而不會動彈……才會半被視為傳說吶……」
  咚碰。
  魔獸往前跨出一部。
  光是如此就讓地面嚴重搖晃。
  咚碰。
  再往前踏一步,似乎要接近我們這邊。
  咚碰。
  「牠這不是醒著嗎!?」
  「……要、要不是我會錯意……牠是不是正朝我們走來啊……?」
  沙夏揪住我的衣角。
  「明明離了很遠,我們這種渺小的存在牠應該看不……」
  魔獸高高抬起頭來仰天咆嘯。
  
  『咕嘎————!』
  
  我出於本能地往後退。
  一般來說,碰上這種玩意唯有逃命一途。
  其他魔物們也不例外——所以牠們是在逃跑啊?
  低頭回到原位的魔獸雙眼直直注視著我們。
  看在我眼裡像是露出高傲的笑容。
  魔獸開始疾衝。
  碰磅!碰磅!如同小型爆炸般的聲音接連響起,地面也持續搖晃。
  不知牠每跨一步前進了幾公尺?看上去雖還有一段距離,實際上眨眼間就能逼近。
  「現在馬上給我逃啊人族的——!說什麼都不能讓你死!」
  黑鎧衛兵大吼。
  他說得很對,無法成為戰力的我是該逃。但是這句話聽起來,有種除了我以外的人會死的感覺。
  「除了我以外的大家要怎麼辦!?」
  「唯有交戰了吧。」
  「交戰……贏得過這種魔獸嗎?」
  我傻眼得說出疑問後,是法葛爾回答我。
  「沒有打敗魔獸的必要,只求閃過牠繼續前進……雖說在如今吾等被盯上的狀況下,當務之急仍得讓牠喪失戰力才行吶。」
  的確,我們不可能無視牠前進,何況就算我們一行人就這樣逃跑,依然會被牠踩扁喪命。
  「我們無論如何都會保護孩子。」
  「蕾菈老師……」
  蕾菈露出充滿決心的表情,正面注視著魔獸。
  「當然,這正是吾等該盡的職責……你快逃,裕司,帶上孩子們一起,這也是你這傢伙身為教師的職責吶。」
  可惡!我真沒用……但繼續待在這裡,能做的實在太少了。
  「沙夏!艾咪!」
  「嗯、嗯!」「在、在!」
  我抓起沙夏和艾咪的手拉動她們。
  「凜能自己跑吧!?」
  這時巴隆無視跑開的我,開始說道:
  「反正現在逃也來不及了,我們也戰鬥吧……要是因此有成員喪命或沒能趕上,我可會往上報告是你們這些傢伙判斷錯誤啊。」
  「哼……只要贏了就好吧。你就在那默默看著我們衛兵擊敗魔獸吧,膽小怕事之——」
  黑鎧衛兵的句尾被震天巨吼掩蓋過去。
  『嘎吼————!』
  我退到大夥身後,與沙夏及艾咪一同躲進一顆大岩石後方。
  雖然從正上方一踩仍是不堪一擊,至少能抵禦飛來的岩石碎塊。
  「從來沒有看過那種怪獸耶……」「好大喔……」
  沙夏和艾咪瞪大雙眼,從岩縫間看著魔獸。
  「是說凜妳也快過來啊!」
  我對著站在離一段距離的凜喊道。
  「不用……因為我或許可以幫忙。」
  「喂!」
  一場有勇無謀的戰鬥開打了。
  衛兵們在黑鎧衛兵帶頭下發動突擊。
  法葛爾和蕾菈分別跑往左右兩側——簡直像要誘導魔獸的注意離開我及孩子這邊。
  當中最先發動攻擊的,是麒人族與鳳人族的兩名魔導士。他們各自施展出爆破魔法與烈焰魔法。
  巨大紅白雙色的爆炸分別命中魔獸的頭與左腳。
  接著飄出白煙。
  「雖說是傳說中的魔獸,看來也只是以訛傳訛,其實根本沒——」
  本來滿意望著兩人攻擊的巴隆話才說到一半,突然失聲。
  因為魔獸竟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毫髮……無傷……」
  魔導士們均顯得錯愕。
  而魔獸眼中已確實捕捉到巴隆等三名魔導士。
  只見牠口中開始發光的下一秒。
  『嘎————!』
  光線直直往地面噴射。
  「『遲緩』!」
  傳來巴隆的叫聲。
  隨即一陣爆炸響起。
  「嗚咕「喀……!」「嗚……」
  巴隆等人雖免於直擊,卻遭爆風吹飛而倒在地上。
  「謝謝你……巴隆大人……」
  「有時間道謝還不快準備抵擋下一波攻勢!」
  看來似乎是巴隆施展了魔法。是降低敵人攻擊速度之類的魔法嗎?
  「以魔法射出的破壞光線……是嗎……?」
  「我召喚出的龍是也能用類似的攻擊啦……」
  艾咪和沙夏討論起來。萬萬沒想到魔獸竟具備遠程攻擊手段。
  「哼————!」「喝啊————!」
  法葛爾與蕾菈兩名操控風魔法的教師分別自左右兩側施放風刃。強到連我都看得出來的風壓化為利刃劃破虛空。
  這幾道風刃明明具備足以斬斷岩石的強大威力,但——
  風刃命中後絲毫沒對魔獸造成傷害,就這樣飄散消失。
  回過神來,魔獸已相當接近我們。
  抵達魔獸面前的黑鎧衛兵這時竟提著長槍,大膽地往魔獸猛衝。
  魔獸抬起右腳,朝著黑鎧衛兵的頭踩下。
  沒救了,會被踩扁。
  就在這麼想的瞬間,我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景象。
  黑鎧衛兵沿著魔獸的腳直衝上去。
  一己肉身難以辦到,他應該用魔法強化了身體能力。
  高高爬到半空中的黑鎧衛兵這時縱身一躍,舉起長槍。
  在他的突刺命中前,魔獸已揮出左前腳——直接命中。
  黑鎧衛兵遭到彈飛,摔落地面。
  『咕嘎————!』
  或許牠只是純粹吐氣。
  不過周遭頓時受強烈暴風侵襲,小至石塊大至岩石都被颳飛了。
  「嗚……!」
  我護住沙夏和艾咪。即使躲在岩石後方,我仍差點以為要被這陣暴風吹跑了。
  「凜,躲到我背後去!」
  「我已經躲著了!」
  蕾菈創造出風防護壁來防禦魔獸颳起的暴風,法葛爾似乎也用同樣手法防禦。
  巴隆等三名魔導士也邊施展防護壁防禦,同時發射紅白爆炸魔法予以反擊。
  魔法確實命中了。
  但卻看不出魔獸受到傷害。
  這時兩名銀鎧衛兵拚命鑽進了魔獸腳下。目的並非攻擊,而是救回黑鎧衛兵。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強者蹂躪弱者的經過。
  「哼……咕!?」「喝……啊!?」
  法葛爾和蕾菈再度開始攻擊,卻隨即遭到破壞光線擊退。雖然仍成功靠著風防護壁避開強烈傷害。
  破壞光線接著也朝巴隆、麒人族和鳳人族的魔導士們噴去。
  「唔!?」「嗚!?」「嘎啊!?」
  這邊也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及時躲開直擊,並利用爆破魔法抵消威力。至於破壞光線逼近巴隆等人時速度會減緩,靠的大概是巴隆施展的魔法吧。
  勉勉強強持續發動攻擊,迴避直擊。
  不過就連戰鬥門外漢的我,都明白一連串戰下來還沒死人已經屬於奇蹟。
  戰力差距就是如此巨大。
  「我也要叫那傢伙出來了喔……!」
  凜所說的那傢伙是指用了身體強化術後現身的「另一個」凜。
  「——好啦,試著交手看看吧……不知能不能至少稍微擾亂牠呢。」
  長出獸耳和尾巴的凜朝魔獸走去。
  「凜,別亂來啊!」
  「可是再這樣下去只會全軍覆沒對吧?」
  凜說完後,繼續往魔獸走去。
  面對魔獸這個敵人,想求饒都沒辦法。
  「那麼我也……嘿!」
  艾咪從岩石後方跳出,並用由自身雪魔法創造出的冰珠射向魔獸,就這樣飛了一段長長的距離。
  不知魔獸到底有沒有感覺到。
  冰一聲不響地擊中魔獸後融化了。
  「嗚嗚……果然我的魔法還是……」
  「呼……嗚嗯嗚!」
  沙夏往前平舉起雙手。
  「……如果用我的召喚魔法……那頭銀色的龍……」
  的確,若是沙夏能召喚出的那頭銀龍,即使體型大小上仍有差距,或許真有抗衡的可能性。
  然而問題在於,沙夏並無法自由施展召喚魔法。
  『嘎吼吼————!』
  這時魔獸一陣大吼,前腳碰咚碰咚踩得轟隆作響。
  腳步間隙中能看見一道靈活跳躍的身影。
  「真的假的……」
  那道身影正是凜。感覺她在找機會攻擊,但明顯看得出她光閃躲就已是極限。
  銀鎧衛兵成功救回了黑鎧衛兵,暫時退了回來。
  在此期間凜則吸引魔獸注意力。即使以我的眼光也看得出來她躲避攻擊躲得很艱辛。
  大概撐不了太久。
  猶如貫穿大地的爆炸。
  我瞇起眼,凝神仔細觀察粉塵內的狀況。巴隆率領的三名魔導士都倒在地上,難道這次真的被那道光線擊中了嗎?
  「咕唔唔……嘎!?」「呃……嗚!?」
  持續用風防護壁抵禦魔獸的魔法攻擊的法葛爾和蕾菈,終究還是被壓垮在地。
  兩人馬上想再度起身,巴隆等人也仍然在動。
  我該怎麼辦才好?就算想當也當不上戰力。難道沒有什麼突破點嗎?
  但問題在於魔獸用牠鮮紅的眼確切盯著我……不,是盯著沙夏嗎?
  這時我發現到。
  沙夏的身體內發出白光。
  一開始我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我有印象,這陣似白非白,散發出神聖氛圍的光是……
  「召喚魔法……!」
  聽得出沙夏的聲音十分興奮。
  沒錯,這正是沙夏成功施展召喚魔法時的光。
  只是我記得那時應該是更為熾烈,宛如太陽般的強光才對啊……
  「嗚嗚……很難馬上施展出來啊。雖然感覺門已經打開了……」
  「表示再一會兒就能發動召喚魔法了是嗎?」
  「對啊……可是沒辦法馬上成功啦……」
  沙夏皺起眉頭,露出一臉正經的表情。
  『嘎吼————!』
  轉向這邊的魔獸開始衝刺。
  眼中只注視著這邊……不,只盯著沙夏而來。
  不知魔獸是對召喚魔法起了反應,或者認為有必要先解決她呢?
  總而言之,魔獸注意到了沙夏的力量。
  「沙夏,我知道妳可能會成功,不過現在先逃再說吧!艾咪也是!」
  我牽起艾咪的手,接著伸向沙夏的手——
  「……既然牠的目標……是我的話……」
  沙夏扔下我,冷不防跑了出去。
  「……果然沒錯耶!」
  「妳在幹什麼啊!?」
  沙夏竟朝著跟我相反的方向跑。
  「既然魔獸盯上我……那麼不就表示我能引開牠嗎!?」
  我一時之間無法聽懂她在說什麼。
  「妳……妳這樣做哪對啊!」
  沙夏加快速度奔跑。
  「來這裡啊!」
  魔獸馬上改變行進方向。
  完全只衝著沙夏一個人。
  「實在僥倖啊。」
  開口這麼說的是撤退回來的黑鎧衛兵。沾滿泥土的鎧甲左肩部位上看得到龜裂痕跡。
  「趁現在離開魔獸的地盤吧。」
  「不……不不不不是吧,什麼叫趁現在啊!?」
  「人族的,還有其他小孩也是,你們快走……沒意見吧,巴隆!?」
  勉強沒有大礙的巴隆這時為了重整態勢,回到這邊集合。
  「……明白了。」
  「明白個頭啦!?」
  我激動大吼。
  但沒有人願意聽我這無力之人的訴求。
  「老、老師……?」
  艾咪擔心地抬頭看我。
  當中還有另外一人做出不同反應。
  「若必須有人當誘餌的話……該由吾去吧!怎能讓孩子做那種事吶!」
  法葛爾邊施展魔法,邊往魔獸的方向突擊。
  「不行啊,法葛爾老師!那我也來幫忙!」
  蕾菈追了上去。
  「那兩名教師……沒辦法了嗎。也罷,殉職算是了了他們的心願。」
  從黑鎧衛兵冷靜的話聲中,感受得到他早已考慮到該有人去當誘餌的念頭。
  然後其他成員也是一樣。
  衛兵們、魔導士們都放棄繼續攻擊魔獸,跑離現場。
  法葛爾和蕾菈雖用攻擊想誘使魔獸轉頭,但魔獸果然只對沙夏有興趣。
  「這樣真的好嗎!?」
  我大吼道。
  「本來我就沒想過所有人能夠平安無事穿越此地!」
  如同黑鎧衛兵所言。
  「我們有必須完成的使命啊!」
  就像巴隆說的,有更優先得完成的事。
  若就各自的行為來看,他們都是對的。
  即使如此。
  「艾咪,妳和大家一起先跑!沿途記得要去找凜喔!」
  「那……那老師呢?」
  「聽懂沒有!?」
  我加重語氣一喊,艾咪用力點點頭。
  於是我便朝沙夏的方向奔跑。
  他們每個人的想法或許都是正確,而我現在想做的才是錯事。
  可是!就算這樣——
  放眼望去,能看見沙夏絆了一跤跌倒在地。不妙了,快點啊!
  魔獸眼見沙夏跌倒,跟著停了下來。
  接著猛然轉過頭。
  劇烈揮動尾巴來擊退法葛爾和蕾菈。
  看起來雖沒受傷,但果然還是被騷擾到煩吧。
  多虧法葛爾他們爭取到時間,我連忙趁機衝向沙夏身旁。
  重新轉向沙夏的魔獸張開血盆大口。
  側眼望去都一目了然。
  閃起了白光。
  一道相當美麗,呈現死亡之色的光。
  ——人族的快逃!
  不知是誰的呼喚。
  ——你想死啊!?
  傳來不知是誰的哀號。
  我懂這既有勇無謀又亂來,但是——
  「這樣做最好是對的啦————!」
  我全力往沙夏衝刺。
  撐起身體發現到我的沙夏訝異睜眼。
  當我抵達全身發散出比剛才更刺眼光芒的沙夏旁,用幾乎算衝撞的舉動猛抱住她。
  沙夏的身體很燙,帶有莫名的熱氣。
  「老師——」
  來了。
  從右方。
  死亡光線。
  我想都沒想,往前方飛撲。
  「轟隆!」高速噴射的光線掠過我的背後。
  然後爆炸開來。
  「呀哦哦哦!?」
  護著臂中沙夏而往地面撲去的我就這樣在爆風襲擊下,翻滾了好幾圈。
  「欸……欸沙夏!妳沒事吧!?」
  「老……老師你才沒事嗎?」
  被我抱在懷中的沙夏睜大雙眼。
  「算是吧!」
  大概是差點命喪黃泉,使我的腦袋變得莫名亢奮。
  「為什麼要、要做那種事啊?」
  「可、可是為了保護老師和艾咪你們……只能這麼……」
  「就算是這樣——」
  「你有沒有想過你死會有什麼下場啦————!」
  黑鎧衛兵發出怒吼聲朝我筆直衝來,銀鎧衛兵們也跟在後頭。
  不只如此,巴隆等魔導士們也折返了。
  「真是千鈞一髮呢……」
  巴隆傻眼地說。
  「是說大家都聚到這裡來好嗎……咦?」
  魔獸原地停止,甩著尾巴環顧四周,動作看起來像在尋找著什麼。
  「要是剛才從那條激烈揮動的尾巴下鑽過,就逃不掉了呢。」
  巴隆搶先一步回答我。
  「……感覺牠是在找沙夏啦。」
  「凜!」
  雖然衣服變得破破爛爛,至少身上沒什麼傷。
  「『感覺在找沙夏』是什麼意思呢?」
  蕾菈似乎平安無事,往這裡走來,法葛爾也在。
  魔獸依然不停轉頭,踩踏著同一處地方。
  「與其說沙夏……更像是對召喚魔法起了反應吧?」
  從沙夏體內發出的白光此時已經消失。
  「比起眼睛或耳朵,那傢伙大概是靠魔力來辨識生物,導致牠對沙夏龐大魔力的召喚魔法反應過度。結果剛才魔力瞬間消失,牠才訝異地找來找去……都是我猜的就是。」
  黑鎧衛兵同意凜的發言。
  「不,妳這想法不錯。那傢伙就算不用眼睛看,都能掌握我方的位置且發動攻擊。」
  魔獸依然陷入混亂,根本沒在管我們這邊了。
  「問題在你這無可救藥的大蠢貨身上——!你曉不曉得剛才的行為差點使得多少共和國民陷入危險吶————!」
  法葛爾狠狠臭罵我一頓。
  講得更簡單點,就是他理智斷了線。
  我懂他的感受。懂歸懂,但我也有我的話要說。
  奇蹟般的空檔,要說就只能趁現在了。
  「既然這樣……請你們好好齊心協力啦!」
  「齊心協力是指——」
  「我們不合為一體的話,絕對贏不了吧。」
  我一一看過成員們的臉,說出現在該告訴他們的事。
  「我明白你們各自有各自的面子,也清楚老師們會把孩子們擺在第一位,優先順序逐漸偏移。不過,我們的目標不是只有一個嗎?」
  這是我一路上看著大家才想到的事。
  「我想我們還有能做的喔。」
  我相信大家所擁有的可能性。
  「只要所有人真正齊心協力,即便是如同現在的危機也能突破。」
  「既然如此……這時不正是機會?」
  黑鎧衛兵開口。
  「不是思考要拋棄誰。那樣是贏不了的喔。」
  魔獸的注意力依然沒有回到我們這邊,時間上還有空閒。
  「為了完成同一目的,讓我們合而為一吧。我也願意以命相賭。」
  冷靜下來,為求明確,同時也帶著覺悟傳達出口。
  「我……我也覺得要是大家的力量結合起來,連魔獸都能打倒喔。雖然我或許派不上用場……」
  艾咪說道。
  「還有很多方法沒試,放棄還太早了啦。」
  凜也一樣。
  「我自作主張了,對不起……」
  只有沙夏沮喪地對我道歉。
  「不,沙夏妳很勇敢,想要保護大家的心情也很偉大。但我希望妳能多加觀察周遭狀況,三思而後行呢。」
  孩子們總是能乖巧地接受建議。
  「……所以說,該怎麼做才好呢?你應該有什麼想法吧。」
  當所有人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蕾菈最先開口問我。
  「……不要再想著憑各自之力挑戰魔獸。運用魔法做為障眼法,物理攻擊隊伍再趁機進攻之類的,衛兵隊中沒有做過這種作戰的訓練嗎?」
  「事實上……我們鮮少經歷以集團行動的戰鬥……」
  我就知道。因為現今的世界沒有戰爭。
  所以有關團體戰鬥的技術才這麼不成熟。搞不好連我這個活在有戰爭時代的人,光靠臨陣磨槍都懂得比他們多吧——
  「既然這樣,接下來由我下達作戰指令。有些事正因為人族經歷過戰爭的時代,才能辦得到喔。」
  
  話雖如此,我並非這方面的專家。
  當然不可能想出高效率的作戰方案。
  不過我認為我至少運用目前的條件,想出了共和國民想不到的構思。
  我發揮了自己目前能盡的一切擬定出作戰。當然,過程中借助了大夥的智慧。
  魔獸是靠著魔力來大致掌握該處有些什麼。
  不過,其實牠能靠魔力認知的頂多只有位置,最後還是得仰賴視覺觀察。
  證據就是魔獸現在仍東張西望地搜尋沙夏。但牠的視力似乎不怎麼好,或許是看不到太小的人吧?
  所以說,這點缺陷令我們有機可趁。
  作戰從沙夏起頭。
  「剛才的感覺還在……似乎能夠成功喔……!」
  沙夏閉起眼開始集中。
  不知是否放棄尋找魔力的出處,魔獸開始朝我們走來。
  在持續的天搖地動中,沙夏一心專注。
  「力量……再度……」
  沙夏的身體開始發出白色光輝。
  說時遲那時快,魔獸又有了激烈反應。
  猛然甩過頭來,張開大口。
  動作比起預料中更快。
  「沙夏!先暫停一下————!」
  我邊吼邊扛起沙夏。
  接著狂奔撲進眼前岩石的後方。
  一道白光通過我們的正後方。
  炸裂開來。
  爆風揚起的碎石灑落下來。
  「好險啊……」
  轉過頭去,原本平坦的地面上已開出個大洞。
  「……難怪法葛爾老師罵我是無可救藥的大蠢貨啊。」
  哪怕走錯一步,命已經沒了。
  不過如此搏命似乎值得了。
  魔獸又開始像在找什麼似地東張西望。
  沙夏的召喚魔法忽隱忽現。魔獸在意的正是這點。
  然而,這次牠隨即放棄尋找,重新面向我們這邊。果然同樣的伎倆不會一再管用嗎?
  但哪怕只有一瞬間,仍成功分散了魔獸的注意力。
  只要能爭取到準備下一招的時間就足夠了。
  突然間,冉冉飄起了大量阻擋魔獸視野的白煙。
  眼前被白煙壟罩到幾乎不見五指,我仍勉強找到讓這陣煙冒出的兩人身影。
  「看樣子很順利啊……!」
  艾咪和鳳人族魔導士兩人合作造出的,其實是水蒸氣。
  鳳人族用火焰,將艾咪創造出的雪變成水蒸氣來遮蔽魔獸的視野。
  對於感官不怎麼敏銳的魔獸而言,肯定不耐煩至極吧。
  魔獸一噴出鼻息吹散白煙,馬上又冒出白色水蒸氣。
  這時眼見時機成熟,魔法應聲炸裂。
  風之利刃從左右飛去。
  魔獸正面也引起一陣白色爆炸。
  法葛爾與蕾菈,加上麒人族的魔導士所施展的波狀攻勢,均瞄準魔獸的臉部襲去。
  三人抓準時機的攻擊,卻被魔獸輕輕一甩頭就揮散,沒能造成傷害。
  不過在那個瞬間,魔獸閉上了眼。
  如我所料。
  正因為只能咬牙看著大家戰鬥的我,才有辦法料到這一點。
  剛才大家各自發動攻勢時,魔獸一點傷都沒有。但唯有攻擊到臉部附近時,牠才閉上了眼。
  於是能這麼判斷。
  即便魔獸長有堅硬皮膚,挨了我方攻擊也毫髮無傷,只有對「眼睛」的攻擊能造成傷害。
  ——有人影出現在魔獸臉部附近。
  靠著驚人身體能力往上直衝,獸耳加尾巴為正字標記的,施展身體強化術後的凜。
  凜飛躍得比魔獸的臉更高。魔獸雖即刻感受到氣息作勢咬去,距離卻不夠近。
  當然,凜的攻擊同樣打不到——但這也是伏筆。
  主軸是接下來現身的黑鎧衛兵。
  黑鎧衛兵在魔獸眉心附近猛力揮出長槍。
  赤紅斬擊一閃——
  經過魔法強化的斬擊命中了魔獸的雙眼。
  『咕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魔獸發出了猶如世界末日般的慘叫聲。
  凜和黑鎧衛兵都往地面下墜,不過那兩人著地應不成問題。
  現在我該做的,是不被大幅亂動的魔獸牽連進去。
  只見魔獸甩頭,前腳不停踩踏,痛苦掙扎著。
  我不知道這舉動會持續多久。畢竟我們並非徹底破壞魔獸的雙眼,大概沒一會兒牠的視力就恢復了吧。所以說——
  「趁這個空檔快衝過去!朝東邊跑啊——!」
  前方響起的是黑鎧衛兵的聲音。
  法葛爾和衛兵們開始往東跑。
  穿過魔獸身旁。
  「跑啊沙夏!」
  「知、知道了!」
  我讓沙夏跑前頭,再追在她身後。
  艾咪的話……有鳳人族帶著她。
  凜……成功著地並開始奔跑。很好,這下三個孩子們都平安。
  而我原本就沒有餘裕去救其他成員。
  『咕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我也穿過巨聲咆嘯蠢動的魔獸身旁。
  無論是牠的吼聲,或是踏腳引發的地震都深深撼動著我的五臟六腑。
  跑。
  衝刺。
  眼看就要突破我們遭遇的最大難關——的瞬間。
  眼前視野一震。
  周遭突然變得漆黑一片。我睜不開雙眼。
  不一會兒才終於睁開,雖然十分緩慢。
  腳難以往前跨出步伐。明明想早點通過這裡,早一秒離開這個地方的,腳卻不前進,為什麼?
  感覺整個人頭昏腦脹。
  其他人一一跑開了。
  我卻追不上。
  我緩緩、慢慢往旁看去。
  看到魔獸正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視力已經恢復了嗎?
  不快點逃不行。明明深知這點,身體卻無法順利動彈。
  碰時。
  魔獸往我接近一步。儘管仍有段距離,對魔獸而言頂多再幾步吧。
  碰咚。
  死亡又更接近了一步。
  抬起前腳。
  夜晚突然降臨——不,是魔獸的腳擋住了太陽。
  巨大腳掌從上踩下。
  「老師————!」
  側邊傳來衝擊。
  沒能擺出受身姿勢,直直挨了這股衝擊使我痛到快吐出來。痛是痛,不過既然還會痛,代表我並沒死?
  「你振作一點啦!」
  我明白是凜扛起了我。
  但我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
  
  我們逃離了魔獸的攻擊範圍。
  一路趁勢奔馳,與人族約好的地點就在眼前,已經抵達能目擊舊人工冬眠設施外觀的位置了。
  ……維持被凜扛著的姿勢。
  「老師,你身體沒事吧?」
  沙夏關心起我。
  「凜,已經可以把我放下來了……是說,到底怎麼搞的啊?身體突然變得不聽使喚耶。雖然現在沒事了啦……」
  「你看起來沒事那就好了喔。」
  難道是精神或體力到達極限導致的嗎?如果是的話也太丟臉了……
  「老師以前就在……那個地方沉睡的嗎?」
  聽艾咪一問,我點了點頭。
  周遭淨是黃沙岩壁的空間前方,忽然浮現出一棟白色設施。
  從沒想過會以這種形式重新回到此地。
  芽衣子他們將這裡定為交易地點,是否有什麼意義呢?
  「準時抵達,而且沒有任何人犧牲。這是所有人合作的成果。」
  黑鎧衛兵開口道。
  語氣比起先前,多了幾分體諒其他人的立場發言的感覺。
  即使碰上預料外的麻煩,仍在齊心協力下度過難關。大夥之間蔓延著一股達成危險任務的充足感。
  「不過接下來才是重頭戲。終於要與人族展開交涉了。」
  沒錯,接下來才是此行最大的難關。
  將賭上都市存亡命運與人族交易。
  「——在那之前,我有件非說不可的事耶。」
  凜打斷了黑鎧衛兵的話。
  這時凜已解除了身體強化術——但雙眼中確實充斥著足以用殺意相稱的凶光。
  不知為何,顫抖的緊張感竄過全身。
  
  「我們之中有叛徒。」
  
  這句話要說是玩笑未免過度逼真。
  「叛徒……?這到底是……」
  「老師……你沒注意到嗎?拜託,你差點被殺耶?害我不曉得該說啥了啦。」
  「被殺……」
  我倒抽口氣。
  「巴隆先生,是你對老師施展遲緩魔法,想殺死他對吧?」
  我把頭轉向巴隆。
  他既不焦急也沒動怒,只是靜靜微笑著。
  「……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你想裝蒜也沒用喔。剛才陷入混戰,大家都在逃跑的途中,你可能認為待在最後方就不會穿幫,但我可是親眼見到了。」
  「在那種極為混亂的場面,妳是如何,又看到些什麼呢?」
  「我被媽媽叮嚀說,『絕對不要把視線移開老師身上,尤其是陷入混戰的時候。』喔。」
  「咦……」
  完全沒能注意到的我實在無地自容。
  「媽媽猜測想取老師性命的傢伙還沒放棄,一定會選在沿途路上下手。」
  「從剛才開始,妳所說的全是推測呢。」
  「老師,你為什麼差點被魔獸踩扁啊?」
  凜不讓巴隆反駁,而是問起我來。
  「這……逃到一半突然感到腦袋一晃,身體一下子變得好沉……只能慢慢地動啊。」
  「……和中了遲緩魔法時的症狀很相近呢。」
  蕾菈說道。
  「你們大家是想聯手起來陷害我嗎?」
  「我們幹嘛那麼做啊。」
  凜毫不畏縮。
  「只要鎖定犯人是誰,就一定能找出你攻擊老師的證據。等回到都市後我會動用妖狐族一切手段徹底調查,你最好做好覺悟。」
  凜的魄力連大人們都不禁震懾。
  「胡言亂語啊。妳這話表示目前沒有任何證據,我想各位並沒有蠢到會相信這些妄想——」
  「不過,吾倒是很認同一行當中有叛徒這點吶。」
  法葛爾打斷巴隆,開口發言。
  「什……」
  「首先是泉水旁受半森人族襲擊時。雖說協會大致知道吾等的行程,細節卻只有一小部分……也就是只有在場的各位才知情。再加上,當天無論路線或抵達時間都發生了誤差。結果等著吾等的仍是堪稱完美的埋伏,實在難以想像半森人族擁有如此特技吶。」
  法葛爾接著說:
  「還有剛才的魔獸……同樣有點蹊蹺。既然會有那樣大量的魔物逃離,可以推測那頭魔獸碰上了什麼狀況,導致今天心情格外不好。此事真屬偶然?更何況,魔獸會這麼剛好出現在吾等的穿越路線上嗎?」
  「……這些都是強詞奪理啊。所謂能操控魔獸的傢伙又在哪裡?」
  「的確沒有證據。不過與其以偶然二字帶過,不如思考背後有何人特意讓魔獸失控,並誘導其和吾等相遇更為合理吶。」
  「愚蠢至極。在這種狀況下竟然懷疑起同伴?」
  「當然,由於這種做法會使自身也陷入危機,吾不懂不惜做到這個分上的理由……充其量只算是種假設就是吶。」
  法葛爾並未明言他在懷疑巴隆。
  也不能毫無證據地全盤相信凜說的話。
  只不過,大夥已無法認為她是在一派胡言。只要觀察此時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就一目了然。
  我也是一樣。至今為止都以巴隆或許在背後暗藏目的之視線看著他,卻沒想到他就是想殺了我的犯人。
  但我認為確有可能,試著回想——對啊。
  「為什麼那個時候……」
  說出口的聲音在顫抖。
  眾人的視線集中到我身上。
  「……為何你會知道其他人族跑來找我說『想出了人族能獨自活下去的辦法』這件事呢?」
  在魔之沙漠地帶中移動時,巴隆確實對我這麼說過。
  不過這件事應該只有我和其他人族知道才對。
  那時他搭話搭得太過自然,加上情況緊迫而使我沒想太多。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只有人族知道的事呢?」
  這明顯是巴隆的失言。
  「……巴隆,你確實瞞著我們什麼,這點沒有錯吧?」
  黑鎧衛兵手握住長槍。
  「……的確,我不能說完全無事相瞞,但我否認剛才的懷疑。」
  「現在已沒時間,無法當場進行議論,不過唯有這個問題不准你視而不見。」
  黑鎧衛兵手握住長槍。
  「你是認真的嗎?到時下場如何我可不負責喔。」
  「下場怎樣都好,重要的是現在……我要把你拘束起來。」
  黑鎧衛兵有了動作的同時,兩名魔導士也擺出攻擊架式,但卻沒有行動。臉上明顯看得出迷惘。
  巴隆當真想取我性命,並扯我們的後腿嗎?
  我仍感受不到真實感。
  然而,不知是否因為一度想過,一聽巴隆是犯人,莫名有股釋懷之處。
  我的確是個舊時代殘存下來的稀少人族,也曾公開批評了現行體制。
  但將我捧到如此地步的理由又為何?
  遇襲的那場公開辯論會,我是受巴隆指名才會去的。
  被當成襲擊犯的男人於都市居民前示眾時,為什麼會讓我站上演講台?
  巴隆究竟想拿我這顆棋子做什麼?
  然後話說回來,巴隆怎麼會參加這次的行程?
  本人明明就不擅戰鬥,卻堅持要跟來的意義何在?
  巴隆真正的目的到底是?
  從他臉上的微笑中什麼都看不出來。
  「在與人族交涉前,你還有什麼話想說的?」
  黑鎧衛兵逼近到巴隆面前,而魔導士們已不打算制止。
  「……沒想到大家這麼不信任我呢。之後等回到都市後再慢慢……」
  
  ——嗶嗶嗶嗶。
  
  突然間,響起一股與這個世界毫不匹配的機器聲。
  卻是我十分耳熟的電子聲。
  「……怎麼回事?」
  法葛爾皺起眉頭。
  如今這個地方可能會響起電子聲的東西,就只有我持有的黑色手錶型裝置。
  可是我同時浮現疑問。
  到目前為止,黑手錶都不曾擅自發出這種聲音。
  「……請別緊張,我沒有要做什麼。」
  我先告知眾人一聲後,掀開左手腕上的白色布製手環,看向黑色手錶型——也為兵器控制裝置的通訊機。電子音變得越大聲。
  
  『——警告,兵器已經啟動。警告,兵器已經啟動。請位於著彈地點的人立即避難。預計著彈位置是——』
  
  一點都感受不到冷酷無情,通訊機就只是淡淡傳述著事實。
  我雙腳一軟,跪到地上。
  「人族的,你怎麼啦?」
  全身不聽使喚,劇烈顫抖。
  兵器啟動了?按鈕被按下了?是誰?為什麼?怎麼會?現在?因為交易、交涉不是接下來才要開始嗎?
  「老師?」「老師?」
  沙夏和艾咪的聲音聽起來好遠。
  真相。必須把真相告訴他們。
  「兵器已經被啟動了……目標是……我們的都市……」
  我以為時間靜止了。
  「…………你說什麼?」
  法葛爾的聲音簡直像是遺忘了情緒。
  我的腦袋、身體、心靈逐漸理解了事實的恐怖。
  「再這樣下去……都市會徹底遭到破壞啊!都市裡的人們無一能倖免!誰都逃不過……!」
  不知是淚水或何物從眼眶中溢出。
  「究竟是怎麼搞的————!?」
  黑鎧衛兵逼近我。
  「我也……不曉——咕嗚!?」
  胸襟被狠狠揪起。
  身體懸空了幾公分。
  「欸、欸別動粗啦!」
  凜出聲制止。
  「哪管得了那麼多……這個人族真的沒有在暗地裡策劃要毀滅都市嗎……!?」
  「才、才沒有這回事啦!再說兵器發射毀滅都市什麼的!根本是在說謊吧!?騙人的……對吧?」
  堅強的凜已不復見。
  我只能望著淚水就要奪眶而出的她,說出殘酷的現實。
  「我沒有……說謊。」
  「呼……哼哼……哼哈哈哈!」
  這時,一陣男人的大笑聲響遍周遭。
  「哼……哼哈哈哈哈!我可以信你吧,裕司老師!?下場真是如此啊……?都市當真會被毀滅是嗎……是嗎!」
  當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唯有巴隆顯得滿臉愉悅。
  「你在笑什麼!?」
  黑鎧衛兵粗魯放開我,衝到巴隆面前。
  「這也是命運使然呢。」
  「什麼命運啦!?」
  
  「我承認,在暗地裡策劃,想殺害裕司老師的人就是我啊。」
  
  這句自白來得太過唐突。
  「你……你在說什麼瘋話啊!?」
  凜怒髮衝冠。
  「為何動怒?質疑我的不正是妳嗎?」
  「巴隆……你這小子背叛了吾等是吧……?但為何你能讓兵器……」
  法葛爾滿腔怒火,卻仍顯得混亂。
  「策劃是……什麼意思?你暗地裡與人族、有掛勾嗎……請你解釋清楚!」
  蕾菈同樣失去冷靜。
  「為防誤會,我就告訴你們。我並非暗地裡與人族有聯繫,只是單純利用他們罷了。」
  巴隆笑得是一臉燦爛。
  不過笑容中充滿著邪惡及瘋狂。
  「我就公布答案吧。我任職於協會內的資料通信局,配送文書資料的業務屬於我的管轄範圍。好啦……試問人族的要求是如何被送到都市的呢?」
  「……信嗎?」
  「正確答案喔,沙夏同學。然後,身為部門首長的我持有最高管理權。也就是說只要我想,連竄改資料內容都不成問題。」
  「難不成……」
  蕾菈發出難以置信的聲音。
  「只不過即便是我,想徹底竄改內容的話也不免穿幫。但是呢……更改信中交易時間這點程度卻也難不倒我呢。」
  「更改交易時間?」
  我本來還想他在說什麼瘋話。
  「沒錯,人族所要求的真正時間早在四小時前就過啦。」
  怎麼會——
  怎麼可能——
  就因為如此單純的事?
  「也就是說,你們早就趕不上了啊。然後給出珍貴交易機會卻遭到無視的人族,便做出信中預告的事。」
  巴隆環顧起每個人,像在享受我們的表情似的。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呀。」
  說完的巴隆顯得心滿意足。
  「這就是……你這傢伙……改革派的計劃嗎……」
  黑鎧衛兵說得宛如低聲咆哮般。
  「是我個人策劃的,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聽起來雖可疑透頂,不過看到麒人族和鳳人族兩名魔導士茫然錯愕的樣貌,能明白他們絲毫不知情。
  「可是……還沒……」
  我往癱軟的雙腳使力,硬是重新站起身。
  然後往前,不斷往前邁出步伐。
  猛力奔跑。
  途中多次險些被路面細砂絆倒而重心前傾時,我仍左手撐地,可說連滾帶爬死命前進。
  按鈕的確已經被按下了沒錯。
  不過既然特地發出警告聲,代表還可能趕得上機會取消。
  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人族……芽衣子和艾伯特應該還在裡頭。肯定還有交涉的餘地才對。
  邊相信著這最後的可能,同時卻也不禁心想。
  為何人類做出了如此決定呢?
  難道真的沒有後路可退了嗎?
  我心中原本抱持著,他們應該不會真的按下按鈕的念頭。
  認為不會按,也不敢按。
  因為都市裡可是實際住著幾萬居民,在此維生啊。
  總不會想殺了他們吧?
  明明同樣身為人不是嗎?
  明明人族滅絕的理由就是自相殘殺喔?
  我抵達老朽殘破,有一半被土掩埋住的白色建築物。
  露出地面的巨蛋型部分,本來應該屬於建築物最頂層的構造吧。
  沒找到能被稱為入口的部分,只好從開出空洞的地方侵入內部。
  狹窄通道往前延續。
  由於建築物內的光源只有從毀損部位照射進來的陽光,顯得相當昏暗。
  地板幾乎都被砂掩埋,不過隨處可見白色鐵製的部位裸露在外。
  我們越來越往深處前進。
  只要這樣走下去,就能抵達擺放著我們過去沉睡其中,那些像棺材般的地方。儘管有很高機率已遭掩埋,但似乎還留有一部分能通行的路,於是繼續前進。
  我們來到一處寬敞空間。看來此地是從外頭看到的巨蛋型屋頂的中心,天花板跟著挑高。
  在眼前——
  
  有名我熟悉的人族。
  那是過去與我最近,交談過最多次,共同度過歡樂悲傷最久,一同在都市內生活的人族。
  「芽衣子……」
  雖然天花板開了一個大洞,但不知是建築物構造的影響,我的喃喃自語變得格外大聲。
  「咦……?」
  垂著頭的芽衣子抬起視線。
  原本恍惚望著虛空的雙眸逐漸睁了開來。
  「……裕司……?」
  坐在瓦礫上的芽衣子站起身來。
  感覺她散發出一股如夢似幻,隨時都會消失無蹤的氣息。而這也使得芽衣子的美貌增添幾分神祕,看上去簡直成了非俗世之人。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維持訝異瞪大的雙眼,揚起僵硬的微笑。
  「不是你們指定這裡為交易地點的嗎?」
  「你會不會……來太慢了啊……?慢死了啦……為什麼……為什麼事到如今才來啦,你腦袋壞了啊!?」
  我不懂她生我氣以及罵我的理由,不如說——
  「你們幹嘛按下按鈕啦!?」
  我也吼了回去。
  「還問為什麼……還不都是因為你沒來嗎!?當時沒半個人來,我們以為談判破裂,你也已經被殺死了……才會……」
  「但這也不表示你們能破壞都市——」
  「你說這什麼話啦,你不是差點被殺死嗎!?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你這個做出留在都市的決定而碰上蠢事的大傻瓜背負了多少風險嗎?」
  「……我很感激你們想救我,也清楚自己給你們添了麻煩。可是妳看我現在好端端的,所以你們沒必要毀滅都市啊。」
  聽我盡量用溫柔的語氣說後,芽衣子露出就要落淚的表情。
  「可是……按鈕已經按下去了啊。」
  按下去了——已經無法挽救?
  會有大量的人因此喪命?
  「喂,席德……席德!」
  本想對自己的左腕吼,忽然注意到在此地沒必要這麼做。
  『…………什麼事,裕司?』
  停頓了一會兒後,AI席德啟動了。
  殘破的設施內迴響起帶有雜音的電子音。
  「現在按鈕已經按下,兵器準備朝都市去了對吧,有沒有辦法阻止?我要取消發射啊!」
  『無法辦到。』
  「為什麼啦!?難道是我不行,非得叫本人來才能取消嗎?」
  『兵器一旦啟動,無論是誰都無法取消。』
  「幹嘛加這種雞婆的功能啦……!再不然……對了!飛彈不只有一顆吧!?那麼假如我按下我的按鈕,破壞現在正啟動的發射裝置呢……?」
  『程式已將此舉設定為無法實行。』
  「那席德……你能阻止啟動的兵器嗎……?」
  『不能。按照程式上的限制,我辦不到。』
  這代表我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絕望的鐵鎚落下嗎?
  頭昏腦脹的我忍不住按住太陽穴。
  「只憑那傢伙的一個詭計……事情就變成這樣了嗎……」
  我實在難以置信。
  「……那傢伙?」
  「無論是共和國國民還是人族,全都被一個男人耍得團團轉啊……你們寄了封寫有要求的信過來,沒錯吧?上頭指定的時間被修改掉了。所以我們這些共和國派來的使者也以為順利趕上了交易時間啊……!」
  直到剛才為止,我們都以為這下成功保護了都市。
  「真要說起來……我的性命受威脅這件事本身就是那傢伙一人主使的,為的是讓我們彼此對立……到頭來,我們根本只是被他一人玩弄於鼓掌間啊……」
  「…………騙人的吧?」
  「並不是……」
  我一回答,芽衣子開始顫抖著搖起頭,眼眶中滿是淚水。
  「告訴我……這是騙人的啦。」
  「就說不是了啊……」
  我也變得和她一樣想哭。
  「那麼……我們所做的一切都……?」
  我無言以對。
  「不是吧……欸!大家聽到了沒!?」

  芽衣子轉頭大喊。
  「大家……?其他人也在這裡嗎……?」
  從我的位置看不到身影。不過這座設施到處都是坑坑洞洞,想找地方躲著觀察這邊再簡單不過了。
  「再說……陷害你的那傢伙到底是誰啦……?為了什麼目的那麼做——」
  
  「——這就是我真正的改革呀。」
  
  巴隆的聲音響起。
  轉頭一望,也不知何時進來的,以黑鎧衛兵為首的一行人就站在後方。
  其中唯不見孩子們及蕾菈的身影,大概害怕危險,讓她們在外頭等著吧。
  巴隆被繩索綑綁起來,更被衛兵們用武器抵著。
  即便如此,他一點都不顯得慌張,比在場任何人都從容不迫。
  「究竟怎麼回事,快從實招來。」
  黑鎧衛兵下達命令。
  不過就算沒有這道命令,想必巴隆也會擅自娓娓道來吧。
  「我這一族……除了我以外已無人倖存。」
  種族內最後的倖存者。這是和沙夏相同的境遇。
  「我是鷺人族的末代。」
  「鷺人族……沒聽過啊。」
  聽了黑鎧衛兵的回應,巴隆笑著點頭。
  「我想也是,畢竟鷺人族至今已是遭到遺忘的一族。正確來說,是遭到協會之手抹消的呢。」
  我就稍微說說往事吧——巴隆說完便開始講起。
  鷺人族並不擅使魔法,不是足以獲得高等級的種族。
  不過鷺人族發現到,自己這一族在處理文書工作上能發揮高度才能。
  不須靠魔法,而是活用與生俱來的明晰頭腦,逐漸在協會等共和國的核心內擴展勢力。
  「然而,鷺人族卻做得太急、且太完美了。」
  鷺人族靠著實力,奪取了原本位居共和國核心那群人的工作。
  因此招致工作被奪的人們怨恨。
  「在實力主義的社會中被視為理所當然的競爭淘汰……卻被當時協會的那群人厭惡。」
  到頭來鷺人族不只在政治算計下丟了工作,更被趕出了都市。
  「這種事共和國怎麼……」
  「你能夠斷定他們不會做嗎,法葛爾老師?」
  法葛爾與黑鎧衛兵都未多加反駁,大概是心中有個底吧。
  被趕出都市的鷺人族們在魔物橫行的世界中,終究無法生存下去。
  找不到能安居的土地,一族的人口眨眼間就下降了。
  「那著實是與死亡為伍的環境……有人病死、有人餓死、也有人被魔物殺死……過去我看過,親眼看過太多族人們的死啊……!」
  結果最後唯一倖存的,是當時年紀還小的巴隆。
  「當幾乎在都市外出生長大的我重新回到都市時,鷺人族的名字已遭人遺忘。」
  隱瞞自己身為鷺人族的巴隆,靠著實力得以進入協會工作,並爬升到現在的地位。
  「那群大言不慚宣揚實力主義並實際掌權的傢伙,為了自身利益隨心所欲掌管整個共和國的體制……更以此為免罪符理所當然捨棄他人。我一切的目的就是要破壞這種社會價值觀啊。」
  滔滔述說的巴隆眼神中,閃爍過一股詭異光芒。
  這是種為報一己私怨,出賣身為人的某些重要事物之人才會發出的光芒。
  主張本身是對的,所以我才願意幫助他。
  老實講,他的背景也令人同情。
  不過,為何如此念頭會演變成這種下場?
  「如今的共和國若不被徹底毀滅一次,就不會產生新的變化……我一直在等待著機會。得到在協會內的地位,並組織起改革派。然後真正迎來行動契機的……就是『人族』這種全新異物的出現啊。」
  突然從天而降,名為人族的籌碼。
  「我心想這絕對有利用價值。為了破壞現行體制,我原本計劃要在共和國內引發紛爭……最後決定拱人族來替我完成這項使命。只要人族將其憤怒的獠牙襲向都市,陷入未曾有的危機定會使共和國露出本性。屆時我就能打好讓改革可以順利成功的基礎。」
  巴隆簡直喜不勝收似地冷笑起來。
  看他這副詭異模樣,果然早已不正常。
  「但我真沒料到都市會突然遭到毀滅就是啦!」
  相較於亢奮吼叫的巴隆,黑鎧衛兵握著長槍靜靜質問:
  「……你難道想說……毀滅都市不在你的計劃當中?」
  「我承認與當初設想的不一樣,但是這樣也好……不,應該說這樣才對……若不至少毀滅一座都市,這個腐敗至極的共和國根本不會有所改變!」
  「……所以你才加入這次旅程,沿途妨礙吾等是嗎……」
  法葛爾近乎呻吟般低語。
  「畢竟只傳達給你們錯誤的時間,依然可能被看穿啊。於是我僱用了半森人族,再用我的昏睡魔法讓洛伊吉們睡著。再以高額懸賞金當誘餌吸引愚蠢的盜賊們入侵魔獸的地盤,製造牠失控的契機。結果導致我們沒能趕上,兵器因而啟動啦。」
  巴隆得意地揚起嘴角。
  「你只為了改革……就打算犧牲五大都市之一……也就是五分之一的共和國居民嗎……」
  黑鎧衛兵顯得滿臉錯愕。
  「不做到這個分上就不會變啊。」
  巴隆簡直像在教導不明事理的孩子般繼續說明:
  「就算國內用的是相同的法律及規範,每座都市都是個獨立的自治體。即便我們這座都市的高層羅旺和阿瑪斯改變想法,只要其他四都市依然不變,就會被以多數決定而打回原形。不過若能讓其中一座都市消失……整個共和國便不得不改變思考方針啊。」
  「……應該有循正規管道改變的辦法。」
  「我也在協會裡打滾不少年啦,自認充分明白這是不可能辦到的事呢。」
  「巴隆大人!我們所期盼的改革……是為了讓居住在都市內的人們幸福才對……」
  這時開口說話的是麒人族的魔導士。
  「我們清楚過程中不可能毫無犧牲,但並不是想看到無辜的人遭受牽連的未來……」
  「我、心中所描繪的未來,和我一路讓改革派追求的幻想,兩者朝的是不同方向呀。」
  「……怎麼會……這樣……」
  魔導士雙膝無力跪地。
  「就是你這種傢伙……!」
  黑鎧衛兵氣得聲音顫抖。
  「你這傢伙怎能為了一己私利……就讓都市毀滅啦!」
  只見黑鎧衛兵舉起長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力揮下。
  ——結果長槍深深插進地板。
  「……在這裡斃了你這傢伙也沒用。好好接受法律制裁吧。」
  「前提是都市裡還留有能制裁我的人啊。」
  黑鎧衛兵聽了這句大膽挑釁並不予理會,只默默拔起地上的長槍。
  被巴隆插進來一攪局害我都忘了,現在哪管得了這些,還有事情得確認。
  「欸,芽衣子。」
  「……怎樣?」
  芽衣子心不在焉,回望我的雙眼不知在看哪裡。
  「……讓我整理一下狀況。妳說兵器的按鈕已經按下……是真的吧?具體來說是什麼時候按,又會造成什麼事啊?」
  首先得確認這件事實。
  「飛彈……兵器會於都市中心墜落,大概會讓整座都市,包含周邊通通毀滅吧……再過十五小時之後。」
  「半天……」
  值得慶幸的是並非馬上發生。
  不過若要問有沒有能亡羊補牢的時間……
  「現在急著趕回去的話能在傍晚抵達。到時開始避難的話……」
  即使都市真的會被破壞,或許還能避免人員傷亡。
  「有辦法讓所有人都逃離嗎?」
  這麼說的人是蕾菈。
  只見她帶著孩子們走近。大概是在外頭聽著我們的話,判斷沒有危險了吧。
  「只要大家行動得宜……」
  說到這,看到沙夏與艾咪使我驚覺一件事。
  或許健康的成人沒有問題。
  但小孩及老人呢?行動不方便和生病的人又如何?
  「……倘若要展開避難行動,務必得決定優先順序吧。」
  黑鎧衛兵說得有點支支吾吾。
  「反正一定會讓高等級的人優先吧?你們也只有這點能耐了。」
  巴隆一臉洋洋得意地說。
  「你們要如何告知居民們這個由高等級的人優先逃命的計劃?以為在現今的狀況下他們會接受嗎?可是就算讓所有人一起逃命,道路肯定會擠得水洩不通,無法順利進行避難才對。」
  黑鎧衛兵沒有反駁,而是憤憤握拳。
  因為巴隆預言的未來十分準確。
  「共和國的傢伙們得像這樣迎接最壞結局,才會明白自己有多麼愚蠢啊!」
  「竟做出這種有如惡魔的行徑……!你這傢伙把人命當什麼了……!」
  「為了打造更美好的未來必要的犧牲啊。希望你們別搞錯,我並非想奪走誰的性命,實際奪取性命的人也不是我……該以惡魔相稱的另有他人,不是嗎?」
  巴隆這番話,讓眾人視線自然而然往芽衣子身上集中。
  「妳這傢伙……就是使用了兵器的人族嗎?」
  黑鎧衛兵一步、又一步朝她逼近。
  我無法判斷他此時的感受,以及打算要做什麼——
  
  『不准動。敢再往前靠近,我就讓其他都市一併毀滅。』
  
  擴音器中傳來這股聲音。
  即使混有雜音,音質也相當差,我仍聽得出是誰的聲音。
  「你在喔,艾伯特!?」
  提議只靠人族獨自生存,人族當中頭腦最靈光的一人。
  『裕司……你還活著啊。』
  看來另一頭也聽得見我的聲音。
  「對啊,你從哪裡看著我這嗎?」
  『沒錯。我……正確來說是我們處在一個能清楚看見你們的位置,可別做啥小動作啊。一旦讓我感到不對勁……就通通炸個粉碎啦。』
  回答的是艾伯特沒錯,但後方似乎能聽見其他聲響。可能是幾個人聚在一起了吧。
  「為何……為何要如此牽連吾等!?吾等是來交易的吶!」
  法葛爾喊道。
  同時我全身竄起雞皮疙瘩。
  「既然你們來這招也沒辦法……再敢說要毀滅其他都市的話,信不信我殺了這邊這個人族?」
  黑鎧衛兵已繞到我身後,恐怕正以長槍抵著我。
  『——請便囉。』
  沒想到傳回來的,竟是出乎我和黑鎧衛兵意料的話。
  「嘿……?」
  我忍不住漏出傻瓜般的叫聲。
  『愛殺就殺,隨你們高興啊。能救的話我也很想救,沒辦法的話也只能放棄啦,反正他都是你們那邊的人了。』
  「那邊那個……我記得你是裕司的同事,法葛爾老師吧。你一直在找機會想逮住我,對不對?」
  芽衣子淡淡地對法葛爾說:
  「你這麼做沒用喔。因為我也已經被他們拋棄了,沒有當人質的價值啊。」
  ——我對大家不惜為我犯險感到高興。
  儘管有點做過頭的感覺,我仍對他們願意為了救我有所行動這點心存感激。
  但是他們的行動,並不純粹只是為了救我啊。
  沒辦法救的話乾脆放棄。我對他們而言仍是界線另一側的存在。
  「……怎麼回事?人族到底在想什麼吶?」
  法葛爾顯得相當困惑。
  「喂……艾伯特,這些都是你的主意吧……?你給我解釋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能把芽衣子一個人留在這,自己卻躲起來啊……!」
  我對著從某處看著這裡的男人說道。
  『你可別搞錯了,是芽衣子自己要留在那的。我本來打算和所有人趕快離開這裡,但畢竟意見很多啊……』
  艾伯特說得猶豫,感受得出他也相當不情願。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能問的也只有這句話。
  「當然……我知道起因是我被攻擊,不只給你們添麻煩,我也很感激你們願意行動來救我……」
  『呃……這……』
  『你真的有夠天真耶。』
  擴音器另一頭傳出吵雜聲,似乎起了爭執。能聽見除了艾伯特之外的男聲。
  『事情還不都是你造成的!』
  大聲怒吼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後夾帶嚴重雜音,聽不出是誰。
  『待在北方都市的我們到底碰上什麼事!我就解釋得讓你這腦袋少根筋的傢伙也聽得懂啦!』
  待在北方都市……對喔,是那傢伙的聲音。
  『我們被以下三濫的手段逐出都市了啦!我們絞盡腦汁獲得的功勞,被都市內的掌權分子硬生生搶走了啊!』
  「逐出都市……?」
  『對啦!那些傢伙不只搶了我們的功勞,還拿在工作上耍手段為由陷害我們,把我們趕出都市啊。我們根本沒耍什麼手段好嗎!』
  很碰巧的,聽起來和巴隆一族的遭遇相當類似。
  「代表共和國內無論哪座都市都同樣腐敗呢,不管從前還是現在都沒變呀。」
  巴隆說這句話時,表情略顯滿足。
  『既然碰上這種事……我們除了靠自己生存以外別無他法了吧。』
  發言者再度變回艾伯特。
  『再說我們至今為止即使遭受那般欺辱,也沒對共和國方做出什麼,只選擇靠自己生存而離開都市罷了。』
  我真的只是運氣好嗎?
  『可是這次,既然人族的性命受到威脅,我們就以牙還牙啦。』
  這句話重重壓在現場每個人肩上。
  『要說復仇也不對,因為我們不是只為了救裕司你一人這麼做。我們做的是為了存活所必要的事。而逼我們這麼做的……就是你們呀。』
  艾伯特解釋了好多。
  這種行為是出於他的罪惡感使然——會是我想太多了嗎?
  『我們只能幹到底了吧?要是現在退縮只會被瞧扁。本來打算藉由把人族塑造成一個不該碰觸,被視為禁忌的恐怖存在,我們便能靜靜過著自己的生活——結果計劃全都泡湯啦。』
  化身為禁忌,過著與世界隔絕的生活。這就是艾伯特的計劃。
  『所以才有必要告訴他們,敢對人族出手的話下場會如何啊。本來知道裕司你還活著而打算救你……結果卻變成這樣了呢。』
  聽得出艾伯特的口氣相當疲憊,彷彿放棄了一切希望似的。
  想必艾伯特,以及其他人族們,一路上都遭遇到許多事情,才抵達了這個結局。
  『所以說啦,現在你們明白我們是玩真的,還有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了吧?』
  最後艾伯特不只對我,而是對在場所有成員們說。
  「……我明白你們有你們的理由了。」
  黑鎧衛兵這麼說。
  「不過同時……我也明白人族果然是我共和國之敵了。」
  背後響起了長槍舉起的聲音。
  「人族的,你站在哪一邊?」
  依然用長槍抵著我的黑鎧衛兵這麼問。
  「問我哪一邊……豈不是正好順了巴隆的意嗎……」
  「的確是吶,吾等都遭巴隆玩弄於鼓掌間啦。」
  原本擺出一副隨時都能出手架式的法葛爾卸下警戒這麼說。
  沉著的聲音讓現場的氣氛稍微恢復平靜。
  「然而……吾不認為巴隆格外優秀或狡繪吶。」
  這時,本來得意洋洋的巴隆臉上表情一沉。
  「不如說他只是株牆頭草。明明大幅偏離了自身起初定下的目標,卻以謊言催眠自己,實際上根本沒掌握好現狀的三流貨色吶。」
  「哦……那麼因為這三流貨色陷入危機的,又是哪來的傢伙們啊?」
  儘管語氣平靜,巴隆明顯動了肝火。
  「並非你這傢伙厲害……只是吾等太過愚蠢罷了。」
  法葛爾低沉的聲音意外沁人肺腑。
  「彼此猜疑使得吾等信了這三流貨色。倘若吾等能團結一心信任彼此,結局也會不同了吧。然而吾等……終究沒能相互理解吶。」
  巴隆成功利用了人們彼此猜疑的弱點。
  難道我又得再次見證嗎?
  如同過去舊人類滅絕那般。
  一座都市走向滅亡的道路。
  而在滅亡後,又會產生出怎麼樣的連鎖效應?
  或許將不斷延伸到盡頭。
  也就是——人類再度的滅絕。
  當在場的人們都想像著最壞結局而緊緊閉口,巴隆開口道:
  「沒錯……在這個一如往常的世界,不同種族之間的人別說理解彼此……更絕對不可能相互交融!」
  巴隆獨自一人洋洋得意地說。
  「邊運用分等級的實力主義暢談平等,結果還是只求利己的這個世界,若不徹底毀滅一次,根本無法達到打從內心相互理解的境界!只不過……共和國民和人族這兩種隔閡深重的存在,就算世界改變後也無法相互理解就是——」
  就在這個時候。
  三名少女快步從我身邊衝了出去。
  實在太過突然,太過出乎意料,沒人反應得過來。
  「欸——」
  「妳們做什麼呀!?」
  蕾菈尖叫想阻止三人。
  這是理所當然。
  但是三名少女不予理會,接近到芽衣子面前站定,然後——
  
  「妳要不要跟我們當朋友?」
  
  沙夏這麼說道。
  「蛤……?」
  「妳是老師的……朋友對不對?」
  艾咪也問起愣得啞口無言的芽衣子。
  「和朋友的朋友當朋友也沒關係吧。」
  連凜都開朗地搭話。
  「危險,快後退吶!」
  為了保護孩子們,法葛爾也往前靠近。
  「呃……不是吧……妳們在說什麼啊?有搞清楚狀況嗎?有在聽大家說話嗎?」
  芽衣子完全不知所措,而我也是一樣。
  她們到底在想什麼?
  「我聽不懂那麼難的話啦!」
  沙夏直接了當地宣稱。
  「雖然聽不懂,還是決定要這麼做,對不對!」沙夏問起身旁的兩人。
  「我擔心大家會吵架,所以……」
  「只要我們當朋友,事情就好解決了吧?這樣就算要我們當人質也沒關係啦~」
  三人樂觀到簡直像會錯意。
  完全無視現場的氛圍,明顯會錯意了。
  不過正因為會錯意,她們的行徑可謂完全正確。
  畢竟已經成功地將瀰漫於現場那股無處發洩的絕望徹徹底底破壞了啊。
  「呼……呼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或者該說只能笑了。
  這幾個孩子真的是太棒,太值得我驕傲了。
  「你又是在笑什麼……!」
  依然用長槍抵著我的黑鎧衛兵開口質問。
  那又怎樣——現在的我說得出口。
  反正就算一副正經八百地繼續談論這嚴肅的話題,情況也不會有所改變嘛。
  「看來我們大人真的把事情想得太難了啦!連我都開始覺得我們太傻了呢……就讓我發表一下意見吧!」
  一開口笑,任何恐懼都瞬間灰飛煙滅。
  看著孩子們投以期待的眼光,我甚至感到開心起來。
  眨眼之間,眼前豁然開朗。
  我不禁訝異,原來光是轉個念頭,世界也跟著有如此大的轉變嗎?
  人族們與我劃清界線,說我已成了對方的人,不承認我為同伴。
  就算選擇了在共和國內生存的路,依然被當成外來分子,無法真正成為共和國民。
  無論哪一方都視我為外人。
  只有這樣的我才看得到某些事。
  「到頭來無論哪一邊都太膽小了啦,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黑鎧衛兵、法葛爾及蕾莅、兩名魔導士、巴隆及抓著他的兩名衛兵都一臉錯愕地盯著我。
  「……共和國民畏懼著人族的兵器。」
  這點是理所當然。畢竟那可是遠比共和國發達,卻也因此自我毀滅的種族擁有的力量。
  「不過事實上……兵器只能使用五次,因為按鈕只有五個啊。」
  『裕司————!』
  艾伯特激動大吼。
  考慮到他剛才說的計劃,會有這種反應也是難免。
  畢竟我等同把他所有底牌掀開。
  不過我可沒打算停嘴。
  想阻止我就現身到這裡來啊。
  「只要五次用光後就沒戲唱了。還有雖然不曉得現在發射出去的會怎樣……但假如破壞這棟設施,其他兵器可能會變得動都不動。不過就是這點程度的玩意喔。」
  『裕……司……!』
  慌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嗎?意外地不堪一擊耶。
  看來他們這次真的是豁出去了。
  「反過來說,人族也太過害怕共和國民了。」
  所以我不把這邊的幻想也戳破,就不公平了呢。
  「會施展魔法的衛兵們雖然建立了一個類似軍隊的組織,結果只懂得狩獵魔物啊。由於都市附近的魔物都不強,實際上這隻軍隊的結構……根本沒啥大不了的喔。因為連跟魔獸交手時,少了我這個超級門外漢的建議,他們就贏不了呢。」
  這時黑鎧衛兵開始渾身顫抖……同樣不管他。
  「適合用來戰鬥的魔法並沒有想像中多,只要我們運用以前的知識認真應付,恐怕還能戰個難分難解喔……畢竟雖不是值得自誇的事,但我們的時代發生過真正的戰爭啊。」
  都市內的居民畏懼著人族。
  人族也害怕都市內的居民。
  「雙方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啊。為何非得這樣彼此害怕,彼此相爭呢?明明只是想保護自己還有重要的人,不是嗎?那麼捨棄彼此是敵人的念頭比較好對吧?」
  不要想得太複雜,學學孩子們的想法。
  「還不算太遲,也不算束手無策,因為無論是我以及都市內的居民……都還沒有人死啊。」
  我對著不見身影的人族們喊話:
  「所以各位,可以拜託你們現身嗎,反正你們人就在附近對吧?」
  聽了我的提議,共和國方的人們都難掩驚訝。
  『你說……什麼?』
  傳來艾伯特沙啞的聲音。
  「讓我們!讓人族和共和國居民攜手合作吧!」
  我這麼提議。
  「現在眼看一座都市即將遭毀滅……雖然陷入嚴重危機,不過還來得及啊!還有辦法阻止,還能拯救性命啊!」
  或許只是我無憑無據的理想。
  但我選擇相信,高高揭起這個理想。
  我們人族確實滅絕了。
  可是現在的人類還有希望。
  「我們現在……還能拯救人類呀!」
  那是過去我們未能實現的夢想。
  這是對人類——不,對我們人族而言的最後救贖。
  「說什麼拯救啊?不都是他們自己灑出的火種嗎?」
  芽衣子說道。
  在場唯一還站在人族方的芽衣子這麼說了。
  「再說人類的危機……你不覺得早就不稀奇了嗎?」
  仔細回顧起來,原因都出在我們身上。
  「要說你們是自導自演也沒差吧……」
  芽衣子傻眼地搖搖頭。
  「唉,你真的很蠢耶裕司,說的話根本亂七八糟嘛。不過……我也一樣蠢呢。加上我有點期待裕司能蠢到什麼地步喔。」
  「……妳別左一句蠢,右一句蠢啦。」
  「好,我決定了!」
  說完這聲像為自己打氣的話,芽衣子主動往前走。
  走到極近距離面對三名少女。
  法葛爾和蕾菈做好隨時能施展魔法的準備。
  黑鎧衛兵也擺出隨時要衝上前的姿勢。
  實在非常嚇人。
  但此刻根本不須用到什麼武器。
  或許是身為年長者的義務使然,凜比沙夏及艾咪往前踏出一步。
  「……可是啊,我果然還是很在意……」
  這時,芽衣子開口了:
  「……事到如今,我們還有和妳們當朋友的權利嗎……?因為我們可是打算毀滅妳們都市的……大壞蛋喔。」
  「這應該……只是種會錯意吧……而且最壞的是那傢伙才對!」
  凜狠狠地指向巴隆。
  「哈哈……的確沒錯呢……唉呀,小孩子真是耀眼耶。」
  芽衣子輕輕一笑,再往前一步靠近凜。
  接著,兩人牽起手來。
  「這樣我們就是朋友啦!」
  「我、我也是喔!」
  沙夏和艾咪也加入,四人手握著手。
  面對毫不畏懼的孩子們,芽衣子用有點傷腦筋,同時也溫柔的口吻說:
  「我是很高興啦,不過……雖然這樣問很煩,妳們真的沒關係嗎?我可是人族喔,或許是很可怕的傢伙喔,突然就和我當朋友好嗎?」
  「沒關係,因為妳是老師的朋友。」
  「原來如此……其實我也是看妳們是裕司的學生,才沒多想就選擇當朋友就是啦。」
  芽衣子點點頭,似乎是接受了。
  然而這時,沙夏不知為何歪過頭。
  「那個……你們超越朋友關係了嗎?」
  「唔~可惜我沒有那種打算啦,裕司怎麼想就不知道了。」
  「喂。」
  雖然已經告白過一次的我確實難以反駁啦……
  「……我這下被狠狠擺了一道啊。本來我還納悶為什麼使者團裡會出現孩子,結果事情演變至此,可說完完全全中了妳們的招呢。」
  芽衣子邊說,邊重新看向三人的臉。
  「我是人族的……芽衣子。多多指教囉。」
  不過是單純的握手動作。
  但在這個狀況、這個場面下,具有重大意義。
  「……所以說,孩子們是努力了,但你打算怎麼辦?」
  芽衣子問起我來。
  我不能浪費芽衣子和孩子們開拓出的這條希望之路。
  「當然,我並非要所有人現在馬上攜手,和解成為朋友。」
  我對著在場的共和國民與仍不見身影的人族說道:
  「畢竟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加上難免會有還是無法原諒彼此的心情。不過我想無論是共和國民或人族,都有抱持著不管這麼多,只希望能阻止都市毀滅這個共同心願的人存在。」
  不論或大或小,相信大家都有這個心願。
  「難道不能超越種族隔閡還是舊人類、現人類的思維……光靠這個心願齊心協力嗎?」
  即使外貌和能做的事有多麼不同,我相信人心亙古不變。
  「欸,人族的大家也是這麼想吧!希望就算發射兵器也不會造成人死傷對吧!?我清楚得很啦!」
  「因為很奇怪嘛!我是不曉得誰下的決定,但哪有人發射兵器,還特意調時間讓半天後才命中目標的啦!?」
  沒錯,他們雖想當壞人,實際上卻——
  「明明可以馬上發射,還特地設定出間隔……不正是希望大家快趁機逃難去嗎!?」
  無法真正狠下心來。
  「就算日後有很多複雜的事得細細思考,此時此刻何不讓我們懷著共同心願,為了達成共同目的奮戰呢?」
  我話一說完,現場鴉雀無聲。
  不只黑鎧衛兵和法葛爾他們,連原本展現得從容不迫的巴隆都默不吭聲地看著事情會如何發展。
  然後我的這番話……不——
  我與沙夏、艾咪、凜的羈絆。
  我與芽衣子的羈絆。
  藉由我所形成的全新羈絆。
  確實打動了某些東西。
  不是所有人。
  艾伯特依然沒現身,剛才抱怨在北方都市遭受不合理待遇的傢伙也一樣。
  可是——
  『別出去啦!』感覺這句呼聲透過廣播器傳出。
  結果仍有一名女生和兩名男生人族從設施深處穿過瓦礫堆,來到這裡。
  「各位……」
  願意站出來加上久違的重逢,讓我也深受感動。
  雖然看起來有些變瘦,但精神都還不錯啊。
  「謝謝你們支持我說的……」
  「畢竟芽衣子她夠努力了呢。」
  女生說完,連兩名男生都幫腔道:
  「就是說啊。明明艾伯特都說要離開這裡,只有她還一直堅稱裕司或許只是晚到耶。」
  「說就算賭上性命也要一個人留在這,毫不退讓呢。」
  「……我說你們,是不是該再多誇我一點啊?」
  為什麼都沒提到我?
  「別緊張,是你的角色定位讓大家這麼對你而已喔。」
  芽衣子告訴我真相。
  「什麼莫名其妙的定位啊!」
  芽衣子和沙夏她們竟笑起我來,但我也莫可奈何。
  不過,這正是打破了人族與共和國民間的隔閡所引起的笑聲。
  這時我和法葛爾及蕾菈對上眼。
  兩人主動朝幾名人族的方向走來。
  「吾並未完全相信你們吶……」
  「法葛爾老師,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多加抱怨的時間了。」
  這種場合中,蕾菈的膽子似乎特別大。
  「……的確,現在最該優先思考的目標只有一個吶。
  「我們也……」「我們一樣……」
  連原本被打進絕望深淵的魔導士們,以及押解著巴隆的銀鎧衛兵們都願意協助。
  而本來以為又要開始大放厥詞的巴隆,此時倒不發一語,只愣愣盯著我們。
  「我並未原諒或接受任何事,並認為人族打算做的行徑實屬異常。」
  收起長槍,解除戰鬥警戒的黑鎧衛兵開口。
  他這番想法並不奇怪,甚至可說再正常不過。
  「話雖如此……要想度過這次危機,或許是需要人族的協助沒錯。」
  黑鎧衛兵願意收起個人主見,做出這個決斷。
  「為了都市,我願盡一己之力,與人族攜手合作。」
  他確實遞出了橄欖枝。
  雙方歷經背道而馳,做出錯誤決定,險些被逼進絕路等種種絕望。
  依然能選擇互相瞭解彼此,攜手邁進。
  那麼我能做的,就只有掙扎到底了。
  「欸,席德!我知道不能取消命令和飛彈發射……但有沒有其他能阻止都市毀滅的辦法啊?」
  或許已經不能再仰賴過去的遺產來解決,但至少能得到一點線索也不一定。
  或許以前很愚蠢。
  不過人族果然偉大。
  『只靠人族的話無法辦到。』
  ——只靠人族的話?
  於是我換個方法問,結果席德的答案也有些許改變。
  「那麼……如果不光靠人族,而包含住在都市內的居民……結合眾人類之力的話呢……?」
  『若是那樣,可能性就並非為零。』
  「哈哈……!」
  我不禁失笑。
  果然還有路可走嘛。一切還沒玩完啊。
  只要將集舊人類才智之大成的科學與現人類的魔法,就算發展出至今為止無法實現的可能性也不足為奇。
  『不過屆時……得帶著我去到現場才行。』
  「帶著AI……?」
  『將我連著本體一同帶走。』
  「哦哦……然後呢?。」
  『不過一旦帶走本體,電量將完全見底,我將再也無法啟動。』
  往後無法再使用席德。不知其他人族願不願意接受這個等同捨棄人類才智的做法……
  「沒時間猶豫了吧,只能放手一搏啦!」
  早已在先前做好覺悟的芽衣子果然可靠。
  來到現場的三名人族也點頭答應。
  「只要帶著你回都市就行了吧?」
  『是的。另外,還需要一名到時在現場操作我,精通電腦的人族。』
  「靠我或芽衣子辦不到的意思嗎……那誰能辦到啊?」
  『艾伯特。』
  「原來如此……」
  不虧是我們七人中最優秀的人族。
  「聽到沒啊,艾伯特!」
  我對著廣播器另一頭呼喊。
  『你們是怎樣……到底在演哪齣啦拜託……』
  聲音變得虛弱無力。
  『已經和我當初想的計劃……完全不同了啦……』
  「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吧,我想艾伯特你一定懂這點啊!」
  包含我在內,目前已有五人表明願意協助共和國這邊,並即將前往都市吧。
  「為了讓人族生存下去,拜託你做出此刻最需要的決定!」
  艾伯特為了達成這個目標行動至今。
  何況他並非為了一己私利,是考量到大家才有所行動,因此肯定能理解我的。
  『……我們若去到都市,會不會被抓起來處刑啊?你們願意保障我們的安全嗎?』
  「假如你們願為保護都市而行動,無論成功與否,我定會保障人族的安全……願以此劍為誓。」
  出乎意料的是,回答的人竟是黑鎧衛兵。
  『……我既不懂這個時代武人的價值觀,也不曉得你們多麼看重自己的劍,所以不懂這個誓言有多重啊……』
  聲音中斷了一會兒後,瓦礫堆另一頭出現一名金髮男子。
  「只不過……倒是有種可以相信你們的感覺啦。」

 楼主| 发表于 2019-3-3 17: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為誰而活的未來
  
  
  時間限制為十四小時。
  我們立即啟程回到都市。
  途中雖得冒著高危險性在夜晚進行移動,也因此奇蹟似地早早抵達。
  功不可沒的除了理所當然的洛伊吉,事實上半森人族也做出不小的貢獻。
  寄放在半森人族那的洛伊吉們經他們極盡所能的照顧後順利恢復體力,使我們得以在沿途不休息之下,一口氣趕回來。
  一回到都市後,我們隨即與都市協會的主要成員們進行商量。
  時刻已迫不容緩。一明白這個道理,協會也開始總動員來籌備場地。
  如今時值三更半夜。
  剩餘時間只有六小時。
  除了一小部分夜行性種族外,原本都該是熟睡的時間了。
  儘管如此,如今竟有數千名群眾聚集在都市的中央廣場。
  發布的是「A級緊急事態宣言」。
  這個緊急事態宣言唯有在都市面臨存亡危機,急需以行動應對時才會發布,而過去想必從未有人發布過的宣言。
  加上又是在這種三更半夜。
  更接到務必把鄰居給敲醒的指示。
  無論是誰都會湧現不好的預感吧。
  不管大人、小孩或老人,有些揉著惺忪睡眼,但絕大多數的人都懷著不安與亢奮,意識清醒地走出戶外。
  昨天發表捕捉到襲擊我的犯人時,那棟建築物所在的廣場正是本次舞台的中心。
  「結果到底和人族交涉得怎麼樣啦?都沒發表消息呀!」
  「現在就是要發表吧……?雖然挑在這種時間……」
  「已經超過事先宣告要毀滅的時間,應該不要緊了吧……?」
  人海比起上次來得多。
  熱氣也不容小覷。現場不只燈光,連溫度都因為人群醞釀的熱氣升高。
  不過理所當然的,廣場並沒有大到足以擠下都市內所有居民。
  但接下來要發表的,是都市內所有人都該聽到的事。
  「交涉果然失敗了……!一定沒錯!不然怎麼要我們在這種時間集合啦!?」
  「都市要毀滅了嗎?」
  群眾越來越不安。考慮到現狀的話,這種反應十分正常。
  「不能繼續待在這啦!快逃啊——!」
  廣場響起有人大聲吼叫的聲音。
  「逃又能逃去哪啊!?」
  「對啊!晚上有魔物出沒,很危險啊!」
  並非都市內所有人都掌握到完整的情報。
  恐怕是能判斷情勢的線索還不足,才無法付諸行動吧。
  「要避難也該遵循避難計劃的指示啊!」
  「避難計劃?」
  「沒錯,一種由高等級的人優先避難的計劃!」
  擬定計劃的目的在於透過讓高等級的人優先避難,力求降低國力損害到最小範圍。按照當時的共和國局勢推斷,如此判斷確實合理。
  「哦……這才對嘛!」
  「當中還該按照對都市貢獻最多的種族安排順序呀。」
  「等等,那種事要由誰決定啊?」
  「別急別急,同為高等級的同伴不須爭執,我們都不會有問題的。」
  真說起來,此時聚集到廣場上的人群中,大多為高等級的種族。
  畢竟能住在房租高的都市中央附近,收入自是不少。
  「看等級決定避難順序未免太沒道理了吧!」
  不過當然,廣場上也有趕來的低等級族群。
  「就是這樣,腐敗的體制和糾纏著不放的保守派傢伙們才該被改革派一掃而空啦!」
  「現在管什麼改革派保守派幹嘛啊!」
  「你看,你們又這樣逃避討論……!」
  「欸,我可聽說改革派的巴隆做出不法勾當,遭到逮捕了啊!」
  「那還只是未經證實的風聲啊……」
  「大家冷靜點啦,等聽完即將開始的發表再吵也不遲啊!」
  隨處可見混亂與衝突場面一觸即發。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能將話公平地傳進都市內每一位共和國民耳中,我們派遣了幻人族到市內各個角落。
  就算距離相隔再遠,幻人族都能和同種族的族人進行即時溝通。我曾親眼見識過,彷彿跟視訊電話一樣。
  只要有一名幻人族待在廣場,位於各個角落的幻人族便能接收傳達過去的影像。
  此舉是至今未曾嘗試過的做法,幻人族們一聽到我的提案都大吃一驚。
  現在除了這個廣場以外,人群也陸續於各地聚集,等待轉播開始。
  平等地將情報傳遞出去。我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
  「或許我們應該早點實行這種做法才對啊。」
  水神族的阿瑪斯喃喃自語。
  「老朽這些中央幹部也忘了顧慮到都市底端的人們呀。」
  羅旺的意見則非常誠實。
  過去這座都市內並非一切都是正確。
  畢竟假如世界一開始就全都正確無誤,也不會發生任何爭執或問題了吧——
  
  這時,做為主舞台的陽台上總算出現了人影。
  是阿瑪斯和羅旺,加上同行前去與人族交涉的兩名改革派的魔導士。
  身為協會核心人物管理都市的兩人,以及身為巴隆親信代表改革派的兩人。
  一見到這副景象,廣場上瞬間變得萬籟無聲。
  相信都市內各地都上演相同情形。
  每個人都關住著台上四人的一舉手一投足。
  這時羅旺代表四人開口道:
  
  「讓各位在這種時間聚集而來,是有重大報告宣布呀。相信各位已經猜到,都市現今正因為與人族間的問題,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結果雙方一交談,發現似乎是會錯意了呀。所以,接下來老朽打算託付這個男人來解釋呀。」
  
  真是讓我幾乎沒台階下了。
  畢竟這可是羅旺這種地位之高的人,在都市的重要場合上宣稱要託付他人接續自己發言。
  而這號人物就是——
  
  *
  
  我是人族的裕司。
  經歷悠久歲月於這個世界再度甦醒的,舊人類。
  如今已滅絕的種族……這種說法不知恰不恰當。
  我正是在公開辯論會上遇襲,使得其他人族揚言要攻擊都市的當事人。
  現在我要講的,全是如假包換的事實。
  ……這座都市即將遭到毀滅,就像這樣。
  
  ——現在我按下按鈕讓各位看到的,就是人族的兵器造成的爆炸。
  這是我調整過威力,設定讓它在空中爆炸……別怕成那樣啦。各位冷靜點,剛才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不用逃離這裡啦。
  然後,威力比剛才還強數倍的兵器即將在這座都市墜……別緊張,還沒好嗎,不用馬上逃也不會沒命……不如說現在引發混亂才會造成有人傷亡啊!
  ……好,希望你們冷靜聽我繼續說。
  剛才的兵器正要毀滅這座都市。
  按下按鈕……導致原因的,正是人族。
  我想代表人族在此向各位致歉。
  真的非常抱歉。
  只不過,人族也有非得這麼做的理由。各位想想,假如自己快被殺死,會感到緊張並不難理解吧?
  很意外?難以相信人族認為自己會被殺?
  其實比起共和國民怕人族,人族更怕共和國民喔,不騙各位。
  不過確實,使用兵器是種錯誤,現在人族也感到非常後悔。
  然後……我想大家最想知道的,是都市代表團和人族究竟談得如何了對吧?
  直接先說結論的話……一半失敗,一半成功。
  如同我剛才說的,結果兵器還是會墜落到這座都市。
  不過共和國與人族間的誤會解開了。
  彼此之間已沒有互相攻擊的意思了。
  由於沒有理由繼續爭執下去,人族如今也打算停止兵器。
  但可惜的是,兵器一旦啟動就無法阻止了。
  再過六小時後,也就是今天早晨,兵器將墜落於此毀滅都市。
  我們必須在這段時間內決定該做些什麼。
  我認為,最好的辦法是去避難。
  還有足足六小時,只要冷靜下來行動,定有充分的時間逃走。
  只不過,此舉需要各位齊心協力。
  不要只顧著自己逃命,而是跟大家協力合作一起逃。
  ……不知各位現在心中浮現的「大家」包括哪些人?
  自己、自家人、朋友、族人、認識的人……
  每個人想到的或許都不同。
  可是現在,我希望各位心中只有一種「大家」。
  真正代表著所有人,不分等級和其他原因,一視同仁。
  希望有力量的人幫忙沒力量的人。
  就這樣帶著小孩老人一起,所有人平安逃出去。
  一定辦得到。
  因為此時此刻,協會以及其他來自各方面的幫手正拚命思考計劃。
  只要各位齊心協力順利行動,讓所有人都逃難絕非不可能的任務。
  但是我想各位清楚,這是件非常難做到的事。
  各位心中肯定隱約有以下的想法吧?
  反正說歸說,位於協會核心的傢伙們一定溜第一啦。會飛的傢伙們鐵定跑得最快啦。一定會出現自私自利先逃難的傢伙,害得乖乖排隊的人最後來不及逃,諸如此類的。
  我想每個人都難免抱持著這顆猜疑之心。
  不如說,這顆猜疑之心就是本次騷動最根本的原因,只要沒了它的話,兵器根本不會墜落於此。
  儘管如此,現在我想請各位放下這顆猜疑之心。
  這才是為了讓各位平安活下去最必要做的事。
  請各位試著想想。
  為何會萌生猜疑之心這種玩意?
  是因為共和國民和人族各自為了保護自身生命安全才導致分歧嗎?
  是因為保守派和改革派才導致分歧嗎?
  為什麼會有現在這樣導致都市毀滅的分歧出現呢?
  我認為原因就出在各位在劃界限。
  自己,和除此之外。
  自己的種族,和除此之外。
  與自己相同等級,和除此之外。
  與自己這一夥相同見解,和除此之外。
  居住在都市內的人們,和除此之外。
  共和國民,和人族。
  正因為劃出界線,才會產生猜疑之心。
  因為一旦劃下界線,線的另一側便成為對自己而言無法理解的存在。
  就是不曉得那無法理解的存在會做出什麼事情,才會感受到自身危險。演變到後來就成了所謂先下手為強。
  明明各自的目標不過是想讓自己這群人更幸福而已啊。
  各自想守護好某些人,因此又與某些人為敵。
  不過轉念一想,一開始不要樹立敵人不就通通解決了嗎?
  相信有人心想,根本不可能啊,因為對方那群傢伙會先攻過來,對吧?
  可是「那群傢伙」又是誰?
  一旦改變了「那群傢伙」與自己的界線,會發生什麼事?
  一旦「那群傢伙」從世上消失了,又會怎樣?
  我指的就是這回事。
  只有現在也好,試著暫時放下這些念頭吧。
  因為沒了那群傢伙,只剩下「我們」的世界上將不再有敵人。
  大家肯定能合為一體。
  區區六小時,先從現在算起的六小時嘗試起也沒關係。
  抹除界線,收起猜疑之心,相信身旁的人,嘗試自己能辦到的事吧。
  光做到這些,一定就能保護所有居住在這座都市內的居民性命。
  然後還有一點。
  有件不能忘記的事。
  就是守護這座都市本身。
  守護都市等同得挺身對抗兵器。
  人族想出了就算無法阻止兵器,也能抑止兵器爆炸所造成損害的策略。
  就是把發射過來的兵器擊落。
  只是這件事光靠人族之力絕對辦不到。
  倘若人族與住在都市內的居民們合作,還有一絲僅存的可能。
  但這畢竟是得賭上性命的事,我無法強求各位。
  我只打算徵求有志之士協助,而其他沒協助的人也不代表沒有為都市貢獻。
  因為活下來才更為重要,朝這方面努力並協助更多的人逃跑也是件值得讚揚的行為。
  不過我就算賭上自身性命,也打算守護這座都市。
  其中當然包含著想替人族犯下的錯贖罪的心情。
  可是,純粹想守護都市的心情遠在這之上。
  沒錯,只是純粹的心情。
  在這個家人、朋友、認識的人都已經死去的世界,我是真心感謝著這座教會我生存意義的都市啊。
  而且,不知各位有沒有發現,如今正有全新的可能性誕生了呢。
  雖然面臨這種狀況,其實世界可說獲得了一次飛躍性成長的機會呢。
  此時不分敵我,沒有舊人類新人類的界線,所有的人即將合而為一。
  等在眼前的定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要是現在能守住這座都市。
  要是由互相理解彼此的我們能共築未來。
  我們已經走在時代的尖端。
  如果能替下個世代、未來的世代貢獻些什麼,我願意賭一把。
  所以說,假使各位也想到足以替都市賭上性命的理由,希望你們能夠協助守護都市。
  首要目標是所有人都要活下來。
  然後若有那種光活著不夠滿足,想要守護所有重要的事物,任性又不怕死的傢伙,讓我們一同奮戰守護都市吧。
  話講得長了點,還感謝各位的聆聽。
  
  *
  
  長長的演說總算落幕。
  完全不曉得能得到什麼反應。
  就算被批評「人族憑什麼突然跑出來高談闊論」也是莫可奈何。
  可能群眾聽完會想馬上逃離現場而引發大混亂。
  結果此時呈現在我面前的,是困惑以及無法下決定的迷惘。
  風雨欲來前的寧靜壟罩著現場。
  聽見了鼓掌的聲音。
  確實在廣場上響起。
  大概也透過幻人族的力量在響遍都市內。
  溫暖且具勇氣的掌聲來源是——
  沙夏。
  艾咪。
  凜。
  她們三人,加上身旁的另外一人。
  原來芽衣子也站在孩子們身旁鼓掌。
  或許這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景象。
  看到和自己親近的人們彼此處得融洽,使我沒來由地感到高興。
  不一會兒,鼓掌聲逐漸擴散開來。
  往旁邊、旁邊、再旁邊。
  簡直像所有人牽起了手。
  鼓掌聲擴散到最後,壟罩了整個廣場。
  或許傳得更遠,擴散到了這座都市也不一定。
  水神族的阿瑪斯不知何時站到我身旁。
  把手放到我肩頭,一副在說「你幹得很好」的樣子。
  我身體仍在顫抖,大概是接近上戰場前的興奮感。
  阿瑪斯開口道:
  「我堅定相信,我們必能度過這次危機!」
  傳回來的是一陣歡聲雷動。
  「首先是避難!優先讓孩童、弱者行動。然後,我希望有抗戰覺悟的人留在原地!」
  歡聲更沸騰到蓋過阿瑪斯的宣言。
  而阿瑪斯為此更扯著嗓子高喊:
  「由我們親手守護都市!勇敢的都市同袍們啊,把你們的力量借給我!」
  
  *
  
  全都市居民展開避難行動。
  儘管幾乎所有人都聽了演說,但仍有在家呼呼大睡沒醒來的強者。這些人由鄰居幫忙叫醒後,根據地區再進行一次點名。
  最後再以衛兵為中心,集合有志之士發動地毯式搜索,檢查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
  道路上擠滿了人。
  井然有序的隊伍穩穩地往前邁進。
  順利到讓我還以為是軍隊的行軍。
  此般壯舉之所以得以實現,全多虧沒有任何人自私地打算快步前進,超越前方隊伍,加上行動不便者周圍也有人從旁協助。
  當中已看不到界線。
  大人照顧小孩。
  年輕人幫忙年長者。
  種族間的隔閡也消失了。
  長著獸耳的人出手協助長著翅膀的人。
  長著三根角的種族,幫助皮膚如岩石般黝黑的一族。
  每個人之間的凹凸起伏就像拼圖般精準咬合拼裝。
  我想或許大家都對透過與周遭的互助合作所產生的動力感到驚訝也說不定。
  「隊伍不斷延伸下去的景象真壯觀呢。」
  當我從二樓望著人群移動時,來到身旁的森人族蕾菈對我這麼說。
  「進行得順利真是萬幸啊……協會與衛兵的領導能力真不是蓋的。」
  「功勞最大的是你才對吧?」
  「哪裡的話……最精采的部分是阿瑪斯先生最後那段收尾啊。」
  「你應該對自己立下的成果更有自信點比較好喔。」
  說實話,蕾菈柔和的笑容實在美到我都看傻了。
  「不過蕾菈老師,妳不去避難嗎?」
  「……你這是看輕我嗎?」
  突然便遭冷眼瞪視。剛才的笑容去哪了啊……
  「我、我沒有看輕,只是想說蕾菈老師妳應該有保護孩子們的使命在身……」
  「我已託付給其他老師了。我選擇守護孩子們的歸還之處。」
  充滿決心的表情果然無比神聖,美豔動人。
  「我也要留在這裡戰鬥。」
  「若真要問有幾成勝算……其實相當危險耶。」
  「就算如此,我也會奮戰。因為我對即將迎來的未來感到興趣啊。」
  蕾菈比我先動起腳步。
  「你還不下去嗎?」
  「我正要走了。」
  即將墜於這座都市的兵器。
  看過剛才的大爆炸後仍挺身對抗的人身上,有著必死的決心。
  下到一樓走出建築物外,龍人族的法葛爾雙手插胸,就佇立在眼前。
  「法葛爾老師……你果然也?」
  「你這傢伙都留下了,你認為原本就住在都市內的吾會逃之夭夭嗎?」
  「這種事應該和現在沒關係吧?」
  「開玩笑的,吾會留下跟你這傢伙無關。吾待在這裡是因為既然能打倒魔物,連魔獸都戰勝了,自然沒有敗給人族兵器之流的道理吶。」
  法葛爾哼了一聲。
  「真要說來,吾無法接受你這傢伙一臉當上都市代表的樣子吶。」
  「擺老面孔真是不好意思……」
  其實我曾經思考過,自己能碰巧站上現在的位置實在不可思議。
  「不過就某種層面來說,我們人類確實是老面孔吧?畢竟在七百年前就出生了啊。」
  「……你這麼說倒也是吶。」
  看來我難得反將了法葛爾一軍。
  我們走到廣場上。
  直到剛才還擠得人山人海,此時已空無一人。
  原本待在這裡的人們都去避難了吧。
  「不過……都市內也要有人,才稱得上都市呢。」
  整個廣場彷彿遺忘不久前還塞滿了人群,變得冷冷清清。
  「所以只要還活著,就算此處的建築全遭炸毀,都市仍有辦法復興。只要再重建就好了吶。」
  「你說得對。」
  蕾菈同意法葛爾的意見。
  我也是這麼認為。
  只要能讓越多人活下來,就算得上獲勝了。
  所以說,為了守護都市賭上性命,挺身對抗兵器的傢伙越少越好。
  只須這麼一點,任性的傢伙們——
  「欸,你就是人族嗎?」
  突然被出聲喊住,我訝異轉過頭去。
  有名用袍帽深深蓋住眼的男子。
  身上還穿著斗篷遮掩全身。
  「裕司老師,請你退後。」「快逃吶,人族的。」
  蕾菈和法葛爾馬上移動到我面前。
  我是讓兵器墜落於都市的人族,會有挾怨前來報復的人並不奇怪。
  袍帽男把手伸進懷中,取出一根黑色棒狀物。
  那到底是——
  「喝!」
  蕾菈在右手上施展出魔法。
  「可以幫我簽名嗎?」
  男子跪下來大喊。
  「——啊啊啊啊!?」
  蕾菈在千鈞一髮之際把風刃魔法改朝空中射去。
  「哇,怎麼有陣超猛的風啊!?」
  「簽、簽名?」
  我一頭霧水地問。
  「沒錯!聽了裕司先生的演說……我實在感動萬分!不惜為了都市犧牲性命的偉大!哎呀~太值得尊敬啦!」
  「…………這個詭異又輕薄的笨男人是誰?」
  「蕾菈老師,說得太惡毒了喔。」
  雖然我懂妳的心情啦。
  「我是犬人族的可魯!」
  「那個,可魯先生,請馬上去避難。你應該有收到指示吧?」
  「但是你可能會喪命不是嗎,裕司先生!」
  「……是這樣沒錯啦。」
  不過現在跑來找我要簽名未免太不會看場合了吧?
  「所以身為共同奮戰的一員,我想請你簽名給我打氣啊!」
  「我簽就是了,你快逃……欸?共同奮戰?」
  「對啊,不然我不會跑來這裡啦。是在這裡集合沒錯吧?」
  可魯說得一副理所當然。
  「不是吧,根本沒看到人來啊……」
  「因為時間還早吧?何況畢竟要賭上性命,肯定有人想先去見該見的人,把該說的話都說一說啊。」
  街道另一頭亮起幾團火光。
  而火光逐漸靠近這裡。
  要逃跑的話,這裡應是反方向才對。
  這代表著,那些是下定決心要為都市留下希望之人發出的光芒。
  「喂~大家未免太慢了吧~」
  可魯開始招手。
  「為什麼有這麼多……」
  後方人龍接踵而來,乍看之下少說已聚集了數不清的人數。
  「你這召集大夥的主使者還問為什麼啊?」
  一名位於人群前方的男人苦笑道。
  「為了守護這座都市,盡一己之力——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啊。」
  聲音接連響起:
  「我問了大夥兒,他們果然都還是想住在自己的家呢。」
  「畢竟都住得有感情了啊。」
  「而且你所說的新世界似乎挺有趣的耶。」
  或許每個人心中的想法和理由略有不同。
  不過通通努力朝著同一目標邁進。
  若是聚集了如此眾多的力量,本來不得不祈求奇蹟出現的這場抗戰,這下可說多了幾分勝算吧?
  這個時候,有一人默默走近我。
  「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你背負了都市全體的命運啊。」
  這人以小聲,只有我聽得見的聲量對我說。
  「……我們在哪碰過面嗎……啊……」
  表情變得比之前碰面時開朗,讓我一時沒會意過來。
  原來正是那名在陽台上見過一面的男子。
  「你是差點被當成襲擊我的犯人那位……」
  「順便說清楚,我可不是犯人喔。當時是因為家人被抓去當人質,我才被逼著照做啊。」
  「很高興你能重獲自由呢。」
  「廢話,我根本什麼都沒幹啊!雖然現在又得拚上性命……可是……可是啊!」
  男子咧嘴一笑,拍了我的肩膀。
  「我想過如果把命交給你,或許還不賴呢。」
  
  *
  
  朝陽升起。
  一顆美得要說是人類末日的太陽也不奇怪的太陽。
  「我當然沒打算這麼結束就是啦。」
  「你一個人在喃喃自語什麼啊?」
  抬頭盯著我的沙夏這麼問。
  我和沙夏人待在一處遠離都市的荒野山丘上。
  周遭一片荒蕪,頂多只剩背後遠遠浮現的都市外牆
  空無一人的荒野看起來簡直就像人類滅絕後的世界。
  「不過,我和沙夏確實都還活著呢。」
  「老師,你從剛才開始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只是在醞釀氣氛,像唱獨角戲那樣。」
  「我聽不懂啦。」
  「想說我們畢竟是為了守護人類,拚了命站在最前線,稍微耍個帥也沒關係吧?」
  「對啊,我們站的是最前線呢。」
  席德為了守護都市想出的作戰計劃,是運用AI來以最適當的方法迎擊飛彈。
  用說的雖然簡單,在這個沒有反彈道飛彈的世界想實現,實屬天方夜譚。
  但在人族與能施展魔法的現人類齊心合力之下,不可能將化為可能。
  在人族中擔任核心,大展身手的正是艾伯特。
  「就算AI會自動幫我們處理大部分的事,最關鍵的情報依然得手動輸入啊!」
  艾伯特將參與都市防衛作戰的人員們具備的能力接連轉為數值,輸入進AI當中。AI便根據此基底策劃最適合的人員布署。一旦計劃底定後,就開始按照計劃進行配置及事前準備。
  這個部分也能看到芽衣子等其他人族展現身手。
  「那麼炎人族的人往那邊去!啊,會用風魔法的請來這裡喔!」
  他們按照艾伯特的指示布署人員,有時則運用魔法創造能阻擋暴風的防護壁。
  首先在飛彈的彈道上發射大量魔法攻擊,讓飛彈在到達都市前爆炸。
  然後再靠事先設置的實質防護壁和魔法防護壁抑制損害到最低。
  不過面對高速射來的飛彈,光靠一般的魔法無法徹底抗衡。
  必須得讓都市內的共和國居民所能施展出的最強一擊,在一開始就命中飛彈。
  所指的正是用沙夏的召喚魔法叫出龍,發動攻擊。
  「大家都準備就緒了嗎?」
  靜不太下來的沙夏看向身後確認。
  雖然礙於高低差看不見,荒野上應該還有其他人為了迎擊飛彈和抵禦暴風,正在進行準備。
  「大家不會有問題的,我們這裡也專心吧。」
  「好,我知道了。」
  因為相信大家,才能專注於自己該做的事情上。
  現在開始沙夏即將召喚龍,等待飛彈射來。
  時間點經席德計算後已正確掌握,我的黑手錶上也設好了馬表倒數。
  在分秒不差的時機對飛彈造成最大的傷害,就是我們這次的任務。
  距離狙擊時間還有十三分五十四秒、五十三秒……
  這個計劃最大的問題點,在於沙夏無法自由自在控制召喚魔法。
  而知道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人,就是巴隆。
  我想起他曾說過在古代文書發現關於召喚魔法的段落,於是直接去問他。
  被拘捕後,巴隆似乎整個人少了某種氣勢。
  「能否請你告訴我關於召喚魔法的事?我需要用它來守護都市。」
  「……你認為打算毀滅都市的我會回答你嗎?」
  「會啊。因為你其實根本誰都不想殺,你的理想目的並非這樣。」
  「希望你別把我和那些隨隨便便的膽小鬼混為一談啊。」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沒有殺我?從公開辯論會那時起。」
  「……」
  「因為你打算下猛藥實現的世界,此時此刻正展現在你眼前,不是嗎?」
  我們彼此間確實有過誤會,也犯下錯誤過。
  不過多虧了大家試著朝各種不同方向努力前進得出的結果串聯起來,才有了現在。
  若沒有這些經歷,現在恐怕便無法像這樣守護都市也不一定。
  這麼一說來,我身旁這位扛下重責大任的年幼少女也稱得上命途多舛。
  不只種族已滅絕,一路走來更找不出自己活下去的意義。
  結果現在竟成了這個世界上最被需要的人。明明以前還說自己活下去沒有意義,就算死了也沒關係啊。
  自己在世界上究竟有什麼樣的價值這點,不到死的那一瞬間是不會明白的。
  在豔紅朝陽照射之下,沙夏閃閃發亮。
  「……老師,你還是回去比較好吧。」
  「那誰來下指令啊?」
  「我……希望老師能活下來。我覺得要我為保護老師而戰沒關係,可是我不想……看著老師也在危險的地方啊。」
  「我就是希望妳能加油,保護好待在這裡的我喔。」
  就算什麼都辦不到,我也希望至少能待在努力的孩子身邊。
  「……我沒想過去上了老師的特別教室後,人生會像現在這樣大大改變呢。」
  「有這麼誇張嗎?何況多虧妳們,大有改變的人是我才對啊。」
  「變了超多喔,大進化喔!」
  沙夏激動地說。
  「我……艾咪還有凜都是。我們本來都是吊車尾,才會被分進特別教室裡,而老師卻願意努力和那樣的我們相處。」
  「途中也失敗過就是啦……」
  「到目前為止……沒有人對我們做過失敗的事,因為誰都不肯認真和我們相處。但是老師,是你找出了真正的我們。」
  「那是沙夏妳們本身的力量喔。」
  我真的什麼都沒做。真要說的話,不過就是稍微參與了她們的人生。
  不過,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通常會產生什麼。
  「我很感謝老師喔。因為和你一起,才能找到的喔。」
  「真正該感謝的人是我才對。謝謝妳們啊。」
  給了我生存意義的,正是她們三人。
  「我要跟老師說謝謝喔。現在我能夠在這裡為了這座都市而戰,全多虧和老師在一起呢……」
  我伸手輕撫沙夏漂亮的黑髮。
  「那麼等到順利守護都市之後,我們來開個互相感謝派對吧,艾咪和凜當然也會一起。」
  「這個主意好耶!我想吃艾咪做的點心!」
  我們已和艾咪及凜兩人約好,一定會平安回去。
  『請……請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喔……!』
  『你就算死了也好保護好沙夏喔……不對,老師你千萬不能死啦。』
  我好不容易才說服打算跟來的兩人,要她們去幫忙都市的居民們避難。兩人聽了後,沮喪地說自己只有這點事辦得到。但萬萬沒這回事。
  有承擔不同任務的人們存在是件很重要的事。
  雖說若沒有不同的人,就根本不會起任何爭執,不過正因為不同的人們相互交流琢磨,人類才得以進化。
  「差不多該叫龍出來待命了呢。」
  「我知道了。」
  沙夏嘆了口細細長長的氣,閉上眼往前伸出雙臂。佇立的姿勢十分神聖。
  
  「——————————————————————」
  
  那是句換成我的話連想正確發音都很困難,失傳的聖靈族語。
  只見沙夏的身體浮現白光。
  一陣眩光炸裂的瞬間,一隻銀龍被召喚出來。
  
  「是……是不是有點大啊……」
  「真的耶……是之前那孩子的……父母嗎?」
  被以召喚獸之姿從其他世界召喚來的龍即使遭受到物理攻擊,也頂多只會返回原本的世界。
  所以最能夠靠近飛彈並發動攻擊。
  不過,所謂的其他世界究竟存在於何方呢?如此想著想著,似乎感覺這個世界依然大有可為。
  「拜託你啦。」
  一聽全身被光包覆的沙夏說,銀龍點了頭後往空中飛去。
  直直竄上又高,又遠的天空。
  同一瞬間,遠方傳來一點亮光。
  時刻已迫在眉梢。

  距離我下指令的時機只剩不到一分鐘。
  「準備好了沒!我一下指示,妳就要馬上命令龍喔!」
  「老師……謝謝你陪著我……果然沒有老師在旁邊,我根本怕到不能順利召喚。」
  沙夏緊握我的手。
  冰冷的小小手掌不停顫抖著。
  我包覆住她的手,替她取暖。
  兩人緊緊握住手後,感覺連我的手掌都暖和起來。
  我不曉得人的溫暖具有多大的力量。
  但至少讓我帶給沙夏足夠的勇氣,使她不再顫抖。
  而這股勇氣,或許正是能拯救世界的勇氣。
  「沙夏,就是現在!」
  聽了我的指示,沙夏雙手往天空高舉——
 楼主| 发表于 2019-3-3 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終 章]明日必定會更好
  
  
  今天是在事件中損壞最嚴重的建築修繕完工之日。
  巧合的是,這棟建築正是當天為了守護都市,我用演講來請求協助的舞台。
  「你的領子歪掉了呢。」
  「啊,對不起……」
  凜的母親,妖狐族的黎西替我將身上這套不習慣的正式服裝用整齊。
  「你可是主角喔,裕司老師。」
  「這不是竣工典禮嗎?」
  「同時也為了慶祝你康復喔……來,整理好了。」
  「謝謝妳。話說回來,我一直都受妳照顧……」
  「不,請你別放在心上。等有一天再好好報答就夠了。」
  「……這不是要我時時把恩情掛在心上嗎?」
  黎西聽了,露出妖豔笑容輕輕一笑。
  「若你要選擇成為凜的夫婿也沒問題呢。」
  「咦…………欸!?」
  「那麼裕司老師,我們稍後見了。」
  黎西點頭致意後轉身離去,一身優雅禮服隨著她翩翩起舞。
  「老師!」「老師。」「嗨,老師~」
  這時像是交棒似的,傳來一陣活力十足的呼聲。
  「沙夏,艾咪……凜。」
  三人妝扮得比平時更正式。
  「真可愛呀,我都不想讓別人看到了呢。」
  「獨占欲太強的男人會被討厭喔。」
  「我……希望其他人也能看看我呢。」
  「是說老師,你是不是用特別下流的眼光盯著我啊?」
  「不好意思,是我誇妳們的用詞用錯了,我會反省的!」
  小孩子有時候講話毫不留情。
  我們幾人也受邀參加紀念竣工的祝賀派對。
  雖然前些日子以來已經開過數次這類派對……總之能開派對就是好事啦。
  就結果而論,我們成功守護住被兵器攻擊的都市。
  儘管一部分建築依然損壞,但沒有任何一棟徹底倒塌,加上沒有任何人喪命,說是大成功也不為過吧。
  真正唯一算得上犧牲的大概只有AI席德吧——席德的機能完完全全停止了。
  人類的智慧幾乎消失殆盡。
  「那麼,我們進去吧。」
  我們走進已經傳出熱鬧聲響的會場內。
  「唔哦,好多料理耶!」
  沙夏看到會場內多得像座小山的料理,顯得相當興奮。
  「走過路過都來看看喔~!用雷魔法料理的電鰻魚!保證酥酥麻麻唷~!」
  「我能把任何客人喜歡的水果都在瞬間結冰再敲碎喔!水果以外的東西也通通放馬過來!」
  從光飄來味道就讓人口水直流的食物,到我連能不能吃都不曉得的詭異料理,豪華且五花八門的食物,展現出會場內充滿各式各樣的種族。
  「話說,裡面也有艾咪做的點心對吧?」
  凜開口問艾咪。
  「對、對啊……我早上做了很多交出去……可、可是不曉得好不好吃……」
  「還用問嗎,當然好吃啊!我們快走,快走吧!」
  「哇、哇哇……!?」
  「我也很期待呢~!」
  沙夏等三人往會場深處跑去。
  「小心別撞到人呀……啊。」
  一名認識的人從旁邊走近。
  「為何你總是馬上就請長假呢?」
  是我的教師同事,森人(精靈)族的蕾菈,一隻手拿著葡萄酒杯的她這麼質問我。
  「我因為暴風影響受了傷……而由於用魔法治療必須耗費生命能量,這次我沒接受魔法治療才……」
  「我不是在問你這種理由。」
  「是在問為何吾等得填補你的空缺吶。」
  這時同樣是我的教師同事,龍人族的法葛爾走過來說道。
  「實在不好意思……」
  我因為受了傷住進醫院,教師工作也不得不跟著請假。
  「還有,為何你總愛說得一副沒有自信呢?請你抬頭挺胸。」
  蕾菈的口吻中感覺多了幾分溫柔。
  甚至連法葛爾都說:
  「吾的意思是沒有你這傢伙在格外累人……快點回歸崗位吶。」
  「兩位的好意也太難懂了點吧!?」
  總歸一句話,身為教師的我受到認同,成功地在這個世界建立起棲身之所。
  「……欸,那不是……」
  「……對、對耶,就是那個……」
  「……打倒魔獸的人族一行人……」
  「……去要個簽名好了……」
  看樣子場內注意都集中過來了。
  打倒魔獸,更在擊落兵器作戰時站到最前線奮戰的我們一夥人,有點被當成英雄來對待。
  「喂、喂!那兩人是……」
  「羅旺大人和阿瑪斯大人……!」
  轉頭一望,統整運營都市的協會兩名核心首腦正往這裡靠近。
  「汝過得好不好呀?」
  身高十分矮的地靈族的羅旺抬頭望向我們,緩緩開口道。
  看到法葛爾及蕾菈低頭致意,我也跟著垂下頭來。
  「哎呀哎呀,不需要這麼恭恭敬敬的呀。今天可是慶祝都市完全復活和慰勞英雄們的日子,何不擺出更大的派頭?汝說是不是呀,阿瑪斯。」
  「……雖然凡事都該講分寸,今天就暫不過問吧。」
  水神族的阿瑪斯也這麼說。
  「要是你這傢伙死了,會導致某部分人失控,看你還生龍活虎的就好。」
  「話說回來……看兩位似乎有點疲倦呢?」
  我突然想到,隨意開口問。
  「汝這問題問得可真好……!近來老朽等人實在忙到一言難盡呀……!到底要逼迫老朽這身老骨頭工作到啥時候呀……!」
  改革派的主要組織「夜明翼團」隨著巴隆入獄跟著解散。本以為訴求改革制度的火苗會隨之熄滅,但並未變得如此。
  「應該要改善制度到大家都能接受。」現行體制派也以羅旺和阿瑪斯為中心,著手進行這項目標。
  然後所謂的「大家」不只限於都市內的人,還包含了住在附近的種族。
  目前局勢當真逐步改善,朝著對所有共和國民來說更加美好的未來邁進。
  當然,不得不去跨越突破的課題依然很多就是了。
  「最近得前往其他都市討論或視察也變多了啊……話說回來,學校的孩子與家長們有何反應?」
  「關於這部分……」
  眼見阿瑪斯等人認真討論起議題,我悄悄離開了現場。
  畢竟我已被正式場面搞得肩膀痠痛,肚子也餓了。
  「啊,抱歉。」
  當我邊不停回頭張望邊走著走著,竟然撞到人了。還想說這人身體怎麼硬梆梆的……原來是身穿黑色鎧甲的衛兵。
  「要是你撞到的不是我而是其他貴婦人,看你該怎麼辦啊。」
  鎧甲內響起那依然沉悶的聲音。
  「這件事是我不好……不過,你在這種場合仍會穿鎧甲呢。」
  「這就是我的正式服裝。」
  他至少沒把劍也隨身佩帶。
  「總而言之,身體恢復了就好。不過看你缺乏肌肉呢,我來幫你鍛鍊如何?」
  「謝、謝謝,不必了……」
  「開玩笑的。」
  聽起來完全不像笑話啊。
  和這名多次以刃相向的男人如此閒話家常,讓我有種難以言喻的心情。
  「希望有一天能和沒穿鎧甲的你見面呢。」
  當我們都準備離開原地時,我開口對衛兵這麼說。
  「是啊……到時候……我就告訴你我真正的姓名吧。」
  我在桌子與人群間穿梭。
  不時會聽到有人「啊!」驚呼指向我,我都只隨口回打招呼。
  最後,找到了一張不融於周遭吵雜氣氛中的安靜桌子。
  「唷,芽衣子。」
  一名在整個會場看下來仍稱得上大美人的女性轉過頭來。平時都以綁成馬尾的秀髮,今天改改蓬鬆飄逸風格。
  「……嗨,裕司……」
  「妳講話幹嘛這麼小聲啊?」
  「還不是因為……」
  「我們不用在意也沒差吧,是周遭的人自顧自地在意啊。」
  結果是艾伯特代替她大聲說話。
  由於其他四人也在,這下人族所有人都到齊了。
  「我是很想學學你的厚臉皮啦……」
  「可是……我們也只能這樣做吧?」
  意外顯得老實的艾伯特這麼回答芽衣子。
  人族已將所有兵器的按鈕封印起來。
  在失去席德的現在,我們面對現人類已經沒有半點優勢。
  而雖然人族一度選擇與都市對立,在承認雙方之間都有誤會後,如今重新回到共和國的都市內居住。
  儘管發生了許多事,但這座原本就住著各式種族的都市,依然有能夠接受人族的根基。
  再加上,居民們也清楚明白所有人族成員都為了阻擋兵器努力過。說是這麼說……
  「不去拿食物吃嗎?也有酒喔。」
  「可是我們去的話……」
  周遭的人們都遠遠望著人族聚集的桌子。
  儘管感受不到敵意,卻能看出恐懼及警戒。
  這是莫可奈何的反應。哪怕緩緩的也好,只能等待日後彼此緩緩釋出善意了吧——
  「老師,你聽我說!艾咪的點心通通賣光了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很值得高興吧,妳在氣什麼呢沙夏。是不是啊艾咪?」
  「我……我好開心呢,沒想到既然會……嘿嘿……」
  完全沒在管周遭的氣氛。
  像是要打破現場氣氛般,沙夏、凜、艾咪三人吵吵鬧鬧地來到我身旁。
  「啊,妳好啊,芽衣子。」
  「欸沙夏,人家再怎麼說都是大人,妳至少加個『姊姊』吧……」
  「沒關係啦,我不在意喔。沙夏妳們也好啊,最近過得怎樣?」
  芽衣子笑著迎接三人……看她們這麼親近,我都不禁有些吃醋。
  「我過得很好喔,芽衣子妳呢?」
  「我……還行吧。」
  「那就是不太行喔。我們一起吃飯吧!艾咪的點心……已經沒有了,下次再吃喔!」
  「對啊,下次我會做更多!非常非常多點心喔!」
  「老師你也來啦。沙夏和艾咪的情緒太激動,我一個人好難控制耶……」
  「妳臉上也沾到奶油了喔,凜。」
  孩子們全力享受著現在。
  「快,我們走吧!」
  沙夏用力拉起芽衣子的手。
  「好好好,我會去啦!可是……妳們沒關係嗎?和我們人族處得太好會不會有問題……」
  聽芽衣子說完,沙夏一副不可思議地抬頭盯向她。
  「朋友之間好好相處有什麼問題呀?」
  孩子們總是能理解事物的本質。
  這一定也是所有大人們本來理解的事。
  好啦,現在既然孩子們製造出契機了。
  我若不出手,又該由誰來做呢?
  不由自己主動出擊,世界上什麼都不會改變。
  「艾伯特,還有各位,今天就讓我們盡情大快朵頤吧!」
  我出聲邀請,並繞到他們身後推一把。
  「……好!那麼我要使出真本領啦~」
  最先回應我邀約的,是艾伯特。
  其他幾名人族仍顯猶豫,但也陸續朝擺放料理的桌子走去。
  周遭響起一陣騷動,也有人快步遠離桌子旁。
  不過……
  「沙夏,這個人是誰啊~?」
  是沙夏班上的同學。
  「她叫芽衣子!是我的朋友喔!」
  「哦~妳好~」
  「……妳好!」
  芽衣子露出了略為靦腆,同時也極度燦爛的笑容——
  
  
  甦醒的人族會就這樣滅絕吧。
  總有一天,我也會死去。
  不過我們確實混雜,融入了這個世界。
  這件事實將永遠傳承下去。
  就算今天成為最後末日,也不必嘆息。
  因為人已能好好地往前邁進。
  假如能帶上我們一同前往那個未來。
  
  明日必定會更好。
 楼主| 发表于 2019-3-3 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十分感謝各位拿起本書。我是庵田定夏。
  本作為我所著的第三部系列作的第二集。(很抱歉再三宣傳,已完結的拙作《心連•情結》系列,以及《アオイハルノスベテ》系列,還請各位務必多多指教。)
  
  本次為各位送上的正是《就算身為最後的人類》第二集!
  「一集讓它結束吧!」本來抱持這種打算出版的第一集,多虧了各位讀者的支持順利出版第二集,我真的很高興,太感謝了!
  本作的世界觀與至今為止的作品不同。希望這部有時讓我陷入迷惘,仍繼續執筆(沒錯……所以連載才耗費了這麼久的時間……對不起,只是我在找藉口。)最後得以如此來到各位手中的作品,能夠讓各位多少感到有趣,我便心滿意足了。
  
  嘗試了世界觀與過去作品稍微不同的作品後,我的感想是,果然我本身想寫的東西都不會差太多呢。
  雖然並不是本作的登場角色,但假如我本人突然被傳送到七百年後的世界並且繼續執筆寫小說的話,恐怕同樣會寫出結局類似的作品吧?
  
  雖然我想凡事都是如此,不過當再三從事一件事的過程中,便能看清「會改變的事」以及「不會改變的事」。
  是要不去改變其中發現的「不會改變的事」,或者挑戰去改變「不會改變的事」,我想這隨著當事人的天時地利人和去做出選擇就行了。
  不過我認為最重要的,應該是必須由自己去找出「會改變的事」以及「不會改變的事」,並在心中懷著明確意識作出決斷才對。
  
  ……之所以談得如此嚴肅,或許是因為我本身正處於面對變化的分水嶺上吧。
  自從出道成為作家後過了七年,我也考慮要尋求新的變化。
  或許再過一陣子,會有機會在其他場合與各位碰面也不一定。
  屆時我想請各位見證看看,我本人的「會改變的事」以及「不會改變的事」究竟變得如何。
  我本人也期待自己會發生什麼變化。
  
  說是這麼說,其實我最近就預定參加由フアミ通文庫舉辦的十九周年紀念企劃『フアミ通文庫Next!』中的『我與你的15公分』!
  這部分預計將由一如往常(?)的庵田定夏大展身手,還請各位期待!
  另外,我往後也將與フアミ通文庫一起,朝著「庵田定夏Next」努力!
  希望各位能繼續支持指教!
  
  接著輪到感謝辭!
  細居美惠子老師,萬分感謝您在本作也提供了美麗動人的插畫!
  無論哪一張都非常棒,尤其是接續第一集,本集的封面同樣美得讓我嘆為觀止……!由於我在外觀設定部分沒有拿捏得很明確,抱歉給您添了諸多麻煩。真的太感謝您在如此狀況下依然為角色確實注入生命!
  責任編輯大人。編輯大人實在對我有在此難以盡述的大恩,本集也給您添了許多困擾……抱歉耗費了這麼久的時間。
  不過,這次真的,真的真的掌握到什麼了!所以下一次肯定能進行得更加順遂……才對!所以說,往後還請您陪我繼續走下去。我個人希望能多多少少報答您的恩情。
  除此之外,所有參與將本作送達讀者手中的作業流程人員,抱歉用這種一括而論的方式,還請容我在此向各位致上謝意。實在太謝謝你們了。
  最後是,各位讀者們。
  有了各位的支持,我才得以抵達這一步。
  同時也有了能繼續往前邁進的動力。
  發自內心深處向各位致謝。
  往後我會邊回應讀者們的期待,並且朝著能寫出超乎各位預期,非常有趣的作品努力精進。
  若接下來也能繼續獲得各位陪伴,我會很高興。
  那麼,期盼我們能於近期之內再會吧。
  
  二○一七年五月 庵田定夏
 楼主| 发表于 2019-3-3 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佔樓備用
发表于 2019-3-3 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是說這書感覺各方面都有點半調子
然後兩邊大和解實在有點蠢,第一集看著還不錯沒想到第二集就繃了Orz
发表于 2019-3-4 00:50 | 显示全部楼层
2本完结?支持下吧,感觉剧情有点随意。。
发表于 2019-3-4 08:1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竟然出第二卷了,感觉还可以
发表于 2019-3-4 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明明人类都死光了还有个人族
发表于 2019-3-4 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主角真的是廢到不行,第一卷時就已經覺得他很廢了,第二卷更是一點用都沒有。第一卷時完全沒有發揮任何失傳的技術和知識,只是叫學生要做,然後本來不會的學生就會了??? 第二卷更是沒有好轉,從頭到尾混分+引發爭端,沒能力又要站出來,重點是這樣隨便搞還能解決國家危機??  從頭到尾到底發揮了什麼身為舊人類的優勢,真的是找任何人都能當主角唉
发表于 2019-3-5 22:5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主角本来就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的所谓的失传的技术和知识,除了第一卷就已经放弃了的最终战术,让学生做是不是学生突然就会,而是学生本身就呼呼,引发争端也是不存在的,事件的发生是条件下社会必然产物,主角只是个引子,就算没有主角这些争端也会产生。与其说没能力站出来,不如说是被站出来背锅。解决国家危机也不是个人的原因,应该说从社会条件上这种程度的国家危机本身也不会有致命影响?从头到尾没有发挥作用是因为本身旧人类就没有啥优势,活下来的人类完全是个意外……
发表于 2019-3-6 00:41 | 显示全部楼层
xzxzxz001122 发表于 2019-3-5 22:58
主角本来就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的所谓的失传的技术和知识,除了第一卷就已经放弃了的最终战术,让学生做是不是 ...

拜托這世界的技術等級 光是修完高中等級的物理化學就有ㄧ堆能秀的好嗎
发表于 2019-3-6 01:38 | 显示全部楼层
xzxzxz001122 发表于 2019-3-5 22:58
主角本来就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的所谓的失传的技术和知识,除了第一卷就已经放弃了的最终战术,让学生做是不是 ...

你口中所謂的必然 我只看到很沒邏輯的劇情架構 各種角色的智商跟對應另我無法接受 身為舊人類沒經歷過改革跟社會價值觀衝突嗎 他的經驗分享呢 一下子信誓旦旦的跳出來 一下子又各種內心迷茫 真的是為了劇情隨便轉
发表于 2019-3-8 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内容是2卷完的节奏?
发表于 2019-3-8 13:0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这小说终极逻辑,我佛了。这个男主为了几个女人果断放弃人族,把自己交到别人手里,这个不关键,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就讲一下逻辑。人族700年前毁灭了世界,然后剩下7个休眠醒来。首先,他们跟着ai学了一年,混了一年,以前那些超越者的科技一点点都没学,真的纯混子,想着到新世界来混。第二,ai没电停机,ai也是个弱智,没电了不教他们怎么供电,我不信那么伟大的科技没有紧急供电或者能源,第三,天上还有卫星飞呢,这卫星也不会控制,真的七个纯废物,活该新世界被干。人类科技那么强连基因库也没有,更废物。真的这逻辑比传颂之物都差远了,你看传颂也是毁灭了也是剩个卫星,你看看传颂到处都是人类遗迹,他们这小说人类感觉就被抹平了
发表于 2019-3-8 14:2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wangyinglun 发表于 2019-3-8 13:02
不是,这小说终极逻辑,我佛了。这个男主为了几个女人果断放弃人族,把自己交到别人手里,这个不关键,英雄 ...

别的不多说,我凭着高中的物理知识,再加上研究一年的发电机设备,我丫的就能造个手摇发电机设备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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