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398034
- 阅读权限
- 120
威望
轻币 枚
XD 个
注册时间2012-6-23
最后登录1970-1-1
|
楼主 |
发表于 2019-2-8 23: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9-2-8 23:36 编辑
7.路標
──奔跑。
奔跑著。
好暗。
奔跑在一片漆黑又好長、好長的隧道之中。
前方可以看見像在發光的東西。
以該處為目標,不斷奔跑。
奔跑。
奔跑。
在黑暗裡奔跑。
朝著亮光奔跑。
感覺永遠抵達不了那個地方,即使如此,依舊持續奔跑。
奔跑。
奔跑。
還有一小段。還差一點。
隧道好像要到盡頭了,但就是跑不到。
奔跑。
奔跑。
奔跑。
持續奔跑著──
突然光芒四溢。
穿出隧道後,繼續奔跑。
奔跑。
一直奔跑。
在陽光持續照射下,外露的手臂和頭部覺得好熱。
不過只要奔跑就很涼爽,感覺舒坦,因此不想停下腳步。
奔跑。
跑過草叢。
邊跑邊回過頭,眼睛剛好對上太陽,差點就要暈眩眼花。
無來由地覺得這很滑稽,所以笑了。
邊笑邊轉回前方,繼續奔跑。
喂──,不要跑太遠喔。
耳裡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偏要。」這麼回答後,再次發笑,加快腳步。
心想,誰想被逮到呀。
不想被任何人逮到。
也不是想去什麼地方,只是……
即使無風,但像這樣奔跑,就猶如有風在吹拂。
……喂──說真的……趕快回來吧。
耳裡又傳來了聲音。
心裡想著「真拿他沒辦法」,同時停下了腳步。爸爸總是喊著工作、工作,根本運動不足。不管有什麼事,他就是喜歡用攝影機先拍起來再說,假日時會帶女兒出門,有時會開車到稍遠的地方兜風,有時會去用走的就能到的公園,總之就是會帶女兒去某個地方,然後用攝影機拍下來。另外,幼稚園畢業典禮、入學典禮、女兒節、聖誕節等也會拍,還有生日也是。
可是,你拍那麼多也不會看吧?
沒看也沒差啊──爸爸這麼說。因為這些都是記錄,總有那麼一天一定會非常想看這些影片,大家還會邊看邊覺得「啊啊,好懷念那個時候」。我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才拍這些東西的喔。
是指長大以後之類的嗎?這麼詢問後,爸爸回答:「嗯……舉個例來說,等妳長大後,跟誰結婚,還有了小孩的話──。」
當下感到非常不可思議。我會結婚?
也可能不結吧?不過,就算要結也不奇怪,自己大概有一天會和誰結婚吧。
……真的會嗎?至於小孩?意思是我要當媽媽?
爸爸說:「妳或許會當喔。」
不過我自己總覺得,不會發生這種事。
「……咦?什麼?可以麻煩再說一次嗎?剛剛有點……不是聽得很清楚。」
媽媽正朝電話的另一頭說著什麼。她正在哭泣,嗚咽聲導致我無法聽清楚。然而,我實際上是明白的。我確實聽見媽媽說「爸爸死了」,但是心裡想著該不會是騙人的吧?還是自己聽錯了?因為總覺得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我反問了回去。
咦?
媽,妳說什麼?妳好好說。
妳說爸爸怎麼了……?
奔跑。
我在奔跑。
跑過學校的走廊。
出到外面,繼續奔跑。
來到大馬路上,邊跑邊找計程車。舉起手,繼續跑。
我跳上停下的計程車,告訴司機目的地。計程車慢吞吞地前進,號誌一轉紅就暫停。我心想,太慢了,實在是太慢了。早知道會這樣,就不搭計程車了,用跑的還比較快。計程車在醫院前停下來後,我打算下車,卻發覺車門打不開。司機對我說:「這位客人,錢,請付錢。」我邊回問多少錢,邊拿出錢包,但臉色瞬間慘白。錢包裡居然只有四百二十五圓,根本不夠付。怎麼辦、怎麼辦,那個……我爸爸好像死了,然後,抱歉,我的錢不夠……。司機聽到後說:「啊,沒關係沒關係,情況我了解了。」然後替我開了車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曉得道歉了幾次,下了計程車後,開始奔跑。在醫院裡四處奔跑。
──在昏暗的地方,看了爸爸拍攝的影像。畫面裡的我跑著,笑著,靜靜坐著。吹熄立在蛋糕上的燭火。唱著歌。偶爾能夠聽見爸爸的聲音,像是「喂──,別跑太遠啊」之類的。還有爸爸的笑聲。我一唱起歌,爸爸也會跟著唱。我在關掉電燈的房裡,坐在地上,一直看著電視放映出我自己的影像。
然而爸爸的臉沒被拍到半次,甚至連手都沒有出現。
只能聽到聲音而已,而且還是偶爾才聽見。
為什麼我以前沒把爸爸拍下來呢……
「請跟我交往。」袴田在陽光灑落的樹蔭下這麼說。「啊,我為什麼要用敬語啊,很奇怪吧。妳……願不願意跟我交往?」接著重新修飾他的用詞。我陷入沉思,然後出聲詢問。
「具體來說,交往要做些什麼呢?」
「……做些什麼嗎──例如放學後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就好嗎?」
「也不是,不只有那樣……還有一起出去玩之類的。」
「一起出去玩是可以,不過……」
「不過?」
「沒事沒事。」
我在想,這個人應該不會跟我結婚吧。當然,袴田他沒開口說過「我們結婚吧」,完全沒提過任何有關結婚的字詞。不過我就是忍不住在想,明明沒有想結婚的念頭但又要交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袴田哪個地方好啊?」被小夜這麼一問,我歪過了頭。小夜把腳踏車停在長椅旁,正吃著冰棒。我也在吃冰棒。蟬鳴聲十分吵雜,冰棒明明非常冰涼,但汗水就是止不住。
「也沒有什麼稱得上是好的地方。」我老實回答。
「明明沒有覺得好的地方,妳卻正在跟他交往?」
「雖然說在交往,但是頂多就放學後一起回家而已。」
「那樣就叫作是在交往了吧。該不會……連嘴都親了?」
「那倒是沒有。」
「欸?妳討厭那樣嗎?」
「我好像從沒想過要做那種事。」
「那妳為什麼要跟他交往啊?」
我想想喔,硬要說的話,當時應該是覺得和誰交往看看好像也不錯,不過,總覺得也不是這麼一回事。我還無法好好答覆的時候,小夜便說:「分一分會不會比較好啊?」我認為她說得也有道理。但是,我該怎麼跟袴田解釋才好?
從鞋櫃中拿出室內鞋穿上後,腳底傳來一股噁心的觸感。脫下鞋子,發現襪子沾滿黏糊糊的紅色物體。心想「原來如此,那麼……」,接著察看室內鞋裡邊。看來鞋子裡有番茄醬。由於自己不可能會做這種事,因此應該是什麼人幹的好事吧。
「實在是太過份……」
嘟囔後,脫下襪子。兩只室內鞋裡都有番茄醬,心想「我又不是樂狗」。等等,不是樂狗,是熱狗。原文是Hotdog,樂是高興的意思,要用熱才對,Hotdog是熱的狗。一邊想著真搞不懂熱的狗是什麼意思,一邊走在走廊上,手裡拿著被番茄醬弄髒的單腳襪子,左腳還穿著襪子,右腳則是打赤腳。某個地方應該有訪客用的拖鞋。
「等等,梅,妳怎麼了?」小夜出聲攀談。她的下半臉莫名地放鬆,上半臉則是有些緊繃。看了她的這個表情後,我確信鞋子的事情是小夜做的。
「我在找拖鞋。」我這麼回答。
「為什麼?欸?那支襪子發生了什麼事?」
「不小心弄髒了啦。」
「妳是做了什麼才能把襪子弄得那麼髒啊?怪怪的喔,梅,妳有點怪唷。」
「會嗎?」
我決定和袴田分手。放學回家路上直接這麼告訴袴田後,他頓時驚慌失措。
「咦,我有做錯什麼嗎……?」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喔。」
「那妳為什麼要和我分手?」
「我只是覺得這樣不好。」
「這樣……是哪樣?」
「該怎麼講才好……那個……我想袴田你應該是喜歡我的吧。」
「當然是喜歡啊,就是因為喜歡才會問妳要不要交往。咦?什麼?難道妳的意思是妳不喜歡我……?」
「我的感覺大概和你的不一樣。再說,我本來就不太懂什麼叫喜歡了。」
「那麼,妳一開始就不要跟我交往啊……」
袴田整張臉都漲紅了,他非常生氣。這也無可厚非,我很後悔當初沒有好好思考就答應交往,現在覺得自己做了壞事。我傷害了他。這時才發現,原來我是因為不想傷害他,才決定要跟他交往。沒想到反而傷了他。我和袴田本來是普通的那種會打打招呼、聊聊天,有人找就會幾個人一起出去玩的朋友。明明那樣也過得很快樂,但他突然跟我告白,希望和我交往。當時,我應該是害怕拒絕後,相處氣氛會變得尷尬吧。結果,現在的氣氛變得更是尷尬,豈止尷尬,根本就糟糕透頂。我想我再也無法毫無芥蒂地和袴田說話了。
「我是大爛人。」
「妳是啊。」
「對不起。」
我鞠躬道歉。袴田完全沒有回應,只是低頭向下。他的左手抓著制服的褲子,右手緊緊握拳,身體微微顫抖。假如提議「我們還是別分手吧?」能夠一掃他的怒火嗎?但是,我又不能這麼說。
「咦?這麼說來,梅,妳和袴田分手了喔?」
我回答「沒錯」。小夜接著說:「袴田真可憐……」
「他這下醜大了吧。」
如果是指這件事的話,她應該要說糗大了才對吧。不過,我沉默以對。
「梅,妳這次吃到苦頭就好,之後別再做那種事了,會招人怨恨的。」
我一邊回答「妳說的對」,一邊又心想「不過,為什麼小夜會因為我和袴田的事情而怨恨我啊」。從前一有不懂的事情,都會跑去詢問爸爸。不太會找媽媽討論,現在也是一樣。話說回來,媽媽感覺在某些地方很像小夜。小夜基本上容易親近、愛東扯西扯,是個很好聊天的人。但是,偶爾會瞬間變得殘酷,突然說出讓人大吃一驚的重話,接著就丟下不管。然而經過一小段時間後,她就會表現得若無其事,彷彿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媽媽一句不經意──大概是自以為不經意的話,好幾次都讓我有種胸口深深刺了一把玻璃小刀的感覺,為此覺得難受。向爸爸吐露這件事後,他告訴我「媽媽沒有惡意」,輕撫了我的頭。我想媽媽應該只是剛好心情不好之類的,畢竟生活中也是會有那種日子。
話說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當時爸爸和媽媽在吵架。
「我就是在說,你那個地方太狡猾了!」
「講話用不著那麼大聲,我聽得見。」
「最後變成壞人的總是我。或許你被別人當成壞人也沒差,但我可受不了啊。」
「妳不是壞人啊。我不覺得妳哪裡壞了。真要說壞的話,應該是我。」
「你心裡明明不是那樣想!」
「我是那麼想的。」
「好,那你說你壞在哪裡?」
「惹妳生氣。假如我不壞的話,妳就不會生氣了吧。」
爸爸是個溫和的人,不是在笑,就是浮現稍感困擾的表情,要不然就是累了看起來想睡覺。他過世的那一天,媽媽癱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用雙手摀住臉,小聲嘀咕。
「你走了之後,我要怎麼活下去啊……」
我坐到媽媽身旁,輕撫了她緊繃的背部。我想爸爸他肯定會這麼做。
「還有我在喔,媽媽妳不是一個人。」
媽媽哭了一會兒後,點點頭。在那之後,處理完各種大小事的夜裡,我在昏暗的房間內看了爸爸拍攝的影片。裡頭並未看到他的身影。
影像中的我在奔跑。
話說那是哪裡的草原來著?
如果問媽媽,她會知道嗎?媽媽大概知道,因為當時她應該也在一起。
我想去那個地方。
強烈的陽光照射而下,幾乎沒有風在吹拂。站著不動雖然很熱,但是跑起來就涼爽了。
「梅莉,妳不喜歡粉紅色嗎?」爸爸這麼問。
「嗯,不太喜歡。」
「那麼妳喜歡什麼顏色?」
「白色吧。還有……淡藍色!」
「水藍色啊。」
媽媽擅自幫我買來的衣服,幾乎都是粉紅色,她會說「畢竟妳是女孩子,果然還是穿粉紅色會比較可愛」。當我聽到這種話而發火時,爸爸就會跑來替我解圍,說:「這跟是不是女孩子沒關係,穿什麼顏色都好吧?」
好想奔跑。
奔跑吧。
就是要奔跑。
喂──……
傳來了呼喚聲。
會是誰啊?
是爸爸嗎?但又覺得聲音不一樣。
好想跑得更遠,於是毫無顧忌地奔跑。
喂──,梅莉……。
覺得自己聽過這個聲音。
停下腳步,心想,難道是米契奇?
回過頭去。
遠方,有人在。而且不只一人。是米契奇他們嗎?
「米契奇?慕茲蜜?歐古?」
扯開嗓門,試著呼喊了一次。實在距離太遠了,看不清楚是不是他們三個人。總之,有人位在相當遙遠的遠方,而且沒有要移動的樣子。
「慕茲蜜?歐古?米契奇?小夜?爸爸?媽媽?」
不管再怎麼呼喊,就是沒有人來。假如那些人既不是米契奇他們,也不是小夜和爸爸媽媽……
那麼就來呼喊大家的名字。大家──
誰?大家是誰啊?
喊不出口。
想不起來。為什麼會這樣?
這樣好了。心裡有念頭浮現。他們不過來的話,我過去不就得了。
這次是向著他們奔跑。
不斷奔跑。
但是,無論怎麼跑,就是無法靠近那些人。不管再怎麼前進、如何前進,那些人的身影就是不會變大。
感到疲憊,因而停下了腳步。
突然,有道影子蓋了過來。
仰頭察看,發現有種漆黑的龐然大物,從頭頂飛了過去。那是什麼?
眼睛追著對方跑。
心裡還在東猜西猜的時候,那個東西已經消失在地平線的彼端。
放棄追蹤後,繼續尋找那些人。
不見了。到處都沒看到,他們消失無蹤了。
搞不清楚方向了。自己是打從哪裡來,接下來又要往哪裡去呢。
放眼望去,草原連綿。除了草和天空之外,空無一物。
……我是,一個人。
聲音連微微作響都沒有,全被塞進心中,困在裡頭。
我……孤身一人。
咀嚼這個詞彙,不斷、不斷地咀嚼,在索然無味後終於理解了。
原來如此。
環視四周。
一如先前,除了天空和草以外,空無一物。
──看來我是……死了。
所以才會孤身一人。
剛剛總覺得有什麼人位在遠方,一切都是錯覺。因為自己死了,應該已經變得形單影隻,不會有任何其他人在。
死去以後,自己終究會變得不再是自己,變得什麼都不知道吧。在這之前,好想見一面──或許是這麼祈願的心情,讓自己覺得還有其他人在。
想要坐下,身體卻不聽使喚。
垂下視線。
結果沒看見自己的手。手臂不見了,腳不見了,上半身也不見了。
空無一物。
心想,啊啊,因為我死了──
因為死去了,所以什麼都沒了。
不過,好不可思議。
居然能像現在這樣思考。
然而,自己真的是在思考嗎?
自己這個人明明已經不存在了?
這裡,只有一望無際的遼闊草原,和晴朗無比的天空──
草原?
天空?
哪裡有那種東西?
沒有。
什麼都沒看見。
之所以什麼也聽不到,是因為沒有風在吹?
想要閉起眼睛試試,卻沒有任何改變。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沒了身體,自然也不會有眼睛。
辦得到的事情,只剩思考。
雖然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在思考,但是就思考吧。
思考吧。
要思考什麼?
最後決定來數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十、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六十、四、六十、六十、四。五?六十、六、十、十六、五?六?
不行,讓我數,拜託,讓我繼續數,要不然,啊啊……
會消失……
消失……
失……
──梅莉。
有聲音傳來。
傳來某人的聲音。
好想見一面。
因為是最後了。
因為一切都要終結了。
在完全消失之前。
拜託讓我見到大家──
所謂的大家,是誰?
梅莉,梅莉……?
有人 在叫 我的名字 有人 抓住了 我的手
……我、我、我該怎麼做,妳才能……。
什麼 都不必做 也 沒關係
我 什麼都不需要
因為 你 已經 替我 做太多了
我 說的 都是真的
我
過得
很幸福
因為
我 不 孤單
因為
我的 身旁 有你
哈爾
我
我 啊
哈爾 我 對你
奇怪
我
剛剛 是想 說什麼
我 忘了
明明有好多
好多事情 想要傅達
雖然千頭萬緒 也只能說再見
啊啊 再見
意識 越來越遠 再見 不過
能認識
你們
認識 你
真的太好
「Hey, Geek.」
魁梧的馬特以滿臉痘子的紅臉輕佻地笑著,並用過去五年以上好像都相同的鄙視口吻叫了我。一瞬間我怒火中燒,往他猛撲過去。這記出其不意的攻擊成功了,我撲倒馬特,跨坐在他身上,狂毆猛揍這傢伙的臉部。然而,我身體孱弱,無法把馬特打得滿地找牙,只獲得了把人打得滿地找牙的手感。從驚愕中回過神的馬特輕易推開了我。轉眼間我不是輕輕被教訓,而是被打了個半死。好痛、好害怕,好希望有人來救我。不過,我沒有求饒,盡量鞏固防禦,咬緊牙關,忍耐再忍耐,一直忍耐到馬特的猛攻停歇。最後他的拳頭好像終於打痛了,丟下Fuck、Shit等髒話後便離開了。我就橫躺在金斯堡(Keenesburg)南派街(S Pine St)的路邊,獨自在心中偷偷地高唱凱歌。我雖然是宅男(geek),但是並不弱,也不是笨蛋。我要變得更強,實現夢想。
我後來學了日文,教材主要是動畫和漫畫,還有動漫歌曲和日本流行樂,也讀了日本的小說。我本來就很擅長數理類的科目,自學日文後也不再討厭文史類的科目了。而且也會跑步,或是確實伸展肢體、練肌肉,藉此鍛鍊身體。就算無法成為馬特那種壯碩男,不過也練就了精實的肌肉。當時我不受歡迎,沒有任何人會靠近我。我忍著孤單,努力不懈,終於以交換學生的身分踏上了日本的土地。停留時間大約一年。為什麼我沒有生在這個國家呢?總而言之我適合生活在這個國家。當然,我是個宅男(geek),不過多虧了這種個性,日本人們反倒對我有種親切感。我在寄宿家庭的羽崎一家人身上,還感受到了溫暖的家族親情,這是我對真正的家人都未曾有過的情感。然後在以前作夢都會出現的日本高中裡,出生以來第一次結交到了真正的朋友,也談了戀愛。對象是女高中生皐月,沒錯,女朋友的名字就和電影《龍貓》中那個女孩一模一樣。我和皐月會手牽手──
兩人 一起 走在堤防上的道路 一起 走過 橋 一起 去 書店
「傑西,你的日文好好喔。超級自然的喔。」
……皐月?
傑西?
我 和 皐月 接了 吻。
是個僅有嘴唇相互疊合的可愛親吻。……誰親的?我嗎?和皐月?
我是真心喜歡皐月,拿出所有誠意,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她。我 想用自己的方式 去愛 皐月 ……
感覺事情不太對勁,好像哪裡怪怪的。我離開日本的日子就快來臨時,皐月對我說「我可以談遠距離戀愛喔」,而我只是再說了一次了無新意的「I Love You」,畢竟我真的愛她。我終於離開日本了。回國後一天和皐月視訊聊天好幾次,和她漫無邊際地閒聊,光是這樣我就覺得很幸福。但是結束視訊聊天的瞬間,卻會變得非常寂寞悲傷,想要再次聽見皐月的聲音,再次看見她的臉龐。但是,才剛剛切掉視訊聊天,而且日本的時間應該也晚了,皐月必須上床睡覺,再加上我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皐月說:「傑西,你最近會不會太冷淡了?」我道歉後,她便開始發飆,我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好像哪裡怪怪的,一切的一切都好奇怪。
我是誰?我是傑西?我 是……
「艾格赫,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塔克亞緊抱著我,在我耳邊細語。我希望能像這樣被他永遠摟在懷中。塔克亞下巴抵在我的額頭上,由於他沒有好好地每天刮鬍子,所以頭只要一動,鬍子就會碰觸、磨到我的額頭,感覺有點痛。回想起先前拜託過塔克亞要剃鬍子,他雖然回答「我知道了啦」,但過幾天就拋諸腦後了。不久後我也放棄叫他刮鬍子,結果習以為常,現在反倒覺得這種觸感也不賴。我和塔克亞緊緊相擁,兩人裹在同一條毛毯裡,覺得好熱,思緒模糊,好想睡覺,但是又睡不著覺。我非常喜歡、非常珍視這個時刻,雖然想向他索吻,不過害羞得不敢行動。希望塔克亞會主動吻過來,但是他已經沉沉睡去。「真是的。」我生氣了,打算跟著睡去。沒想到他這時吻了我的額頭。塔克亞的雙唇緩緩往下移動,我用雙唇接下了嘴巴。然而在深吻的同時,我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好像哪裡怪怪的。
塔克亞的身體逐漸失去溫度。明明前一刻還很溫暖,明明溫暖到彷彿會發燙。我用力抱著塔克亞,想藉此溫暖他,不覺得、也不想覺得這麼做是無濟於事。我們的周遭還有利基馬爾、卡拉茲、多明哥,達拉恣那也在。但是他們已經一動也不動了,同伴們流出的血已經冷卻。耳裡傳來蟲子嗡嗡振翅的聲響,蒼蠅已經聚集而至。我用手驅趕蒼蠅,但是趕也趕不掉。再說,原本就難以擺動自己的手了。仔細一看才發現我的肚子上也有蒼蠅聚集,我想找些辦法應付,但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塔克亞,快起來,塔克亞──好想出聲呼喚,卻發不出聲音。蒼蠅停到了我的嘴唇上,不停地蠢動,看來牠想從那邊竄進我的口中。我想要閉起嘴,但就是闔不起來,反倒是我的眼睛快要閉上了。我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好像哪裡怪怪的。
「──方法是有,只有一種。」
我察覺了。縱使沒人清楚告知,但是自己應該已經拿到鑰匙了吧?我,我們這些人,為什麼最一開始要學「魔法光彈(MagicMissile)」這種某種意味而言稱得上是特殊的魔法?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魔導師(Wizard)薩萊伊──我直接對他本人這麼說。身為魔法師公會大長老的薩萊伊只是笑而不答。這意思是要我自己思考,要我自己開創未來吧。如果不這麼做,就無法觸及到真正的魔法。對我而言,用這種方式探尋出的事物才叫做魔法。即使像剛才那樣質問,薩萊伊也不可能會承認。不過,我相信自己是正確的。這下終於看見我該踏上的道路,我將走上一條沒有路徑的道路,然而這才是正確的途徑。
「阿斯瑪……」薩萊伊開口對我說。「不可焦急躁進。你看看老夫,就如你現在所見,人生很長,慢慢地、慢慢地向前邁進就好。」
當然,我也是這麼打算的。我雖然感覺到不對勁,但依舊這麼打算。畢竟,好不容易才獲得了線索。自己這樣說雖然很怪,但是我自認勤勉又非常認真。當上義勇兵、當上魔法師後,我為了參透魔法而努力鑽研。我學會了眾多魔法,也會清楚地表達出自己的意見,假如覺得對方錯了,便會明確告知對方。也曾為此與其他人發生衝突,甚至失和。不過,無時無刻都有人需要身為魔法師的我。身為魔法師、身為義勇兵,一直以來都採行不會愧對任何人的生活方式。我自負如此,但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我決定鑽研魔法光彈(MagicMissile),確信這個魔法將會是突破口。現在路只走到一半,不,哪來的一半,要說才剛抓到頭緒也可以。我還不能倒下,明是如此,我卻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你要堅強活下去喔,伊茲納克。要堅強……」
母親整個人幾乎埋沒在落葉和枯枝裡,這些全部都是我撿集來的東西。母親看起來感覺很冷,身體都在顫抖,所以我覺得必須讓她暖和一點。我握住母親的手,她也反握了回來。然而母親的手立刻就失去了力氣,她笑了。我的母親快要死了,我也知道。由於見識過太多垂死的生物,所以我了解死亡為何物。母親瀕臨死亡,留下遺言要我堅強活下去。我覺得哪裡怪怪的,感覺不太對勁。總而言之,母親即將離開人世。我握著母親快要無法動作的手,在心裡發誓絕不會忘記村人們是怎麼對待我和母親。母親不曉得為什麼從未說過一句怨言,但是,我無法原諒村子的那些人,實在難以原諒。我的懷中藏著母親要我帶著防身的短刀,我已下定決心要以這把短刀報仇雪恨。如果這把短刀無法刺穿那些傢伙的咽喉,到時會再去找把更長的刀,直接一刀貫穿他們的心臟。我如果這麼說的話,母親會加以攔阻吧。所以我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讓母親安詳死去,讓她不再受苦。但是,我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
感覺哪裡怪怪的。我,是誰?我 是誰 是伊茲納克?已經搞不清楚我是什麼人了。連我自己本身也是。
名字會改變。稱呼是什麼都無關緊要。我捨棄十個名字,獲得上百個名字,擁有成千個名字。帝哈•卡特──這僅是我持有的成千個名字的其中之一。只不過,這是一個相當古老的名字。或許,還可能有更古老的名稱。我是──
傑西•史密斯。
艾格赫。
阿斯瑪。
伊茲納克。
帝哈•卡特。
我是誰?
就別管名字了。我有數以千計的名字,巡遊過數千場域。毫無 目標?我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雖然我是為了尋求不曾見識的風景而四處漂泊,但是我好像哪裡怪怪的。
我站在風感覺會把人颳起的灣岸懸崖上,遠眺由亮綠色轉為水藍,再由水藍色變化為深藍的海面。大口吸入彷彿會讓人嗆到的海潮香氣後,瞇起了眼睛。我將視線移至我的手,我那雙綠色的手上,我那粗厚的手指上,我那堅硬的爪子上。
我是一隻老鼠。
我是鼠王(Rat King)。
我 是
傑 格赫 哈 茲納 艾 西 阿斯 帝 斯 瑪 伊 卡特 密斯 克 帝帝帝帝帝帝哈•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特卡伊茲茲茲茲茲茲茲納克阿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瑪艾格艾格艾格格格格格格格艾格赫傑西傑傑傑傑西史史史史史史史密斯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莉莉莉莉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梅傑西史密斯艾格赫阿斯瑪伊茲納克帝哈卡特鼠鼠鼠鼠鼠鼠鼠鼠王王王王王王王王
從那裡 就無法 再往前進了
我在 奔跑
正在 奔跑
奔跑
草原
天空
空無 一物
這裡 是什麼地方
沒有 半個人
我是 孤身一人
妳不是一個人喔。有人這麼說。有好幾個人這麼說。有手伸了過來,有人碰觸我。粗暴地、肆無忌憚地,硬是擠了進來。他們強行闖入。不要這樣,不要進來我的裡面。拜託你們,別進來。
──梅莉!
那是……
那是我的……
梅莉!
呼喊我的名字。
再繼續呼喊。
繫住我。
別鬆開。
梅莉!
梅莉!
梅莉!
啊啊……
然後我便將睜開眼睛。
8.夾縫中無可依靠的野獸
庫薩克衝進了房內。「──那些傢伙是怎樣!即使天都暗了,還是完全死賴著不走耶!」
庫薩克像這樣出去外面又進來,已經重複了好幾次、好幾次、好幾次,根本到了數不清的地步。他應該已經筋疲力竭,肯定也又餓又渴,但就是沒辦法靜下來待著吧。是能懂他的心情。哈爾希洛也是一樣,靜靜地待在原地實在痛苦。但是,又不能離開她的身邊。
夢兒在毀壞後沒了門的出入口處,立起腿靜靜坐著。手裡雖然拿著長刀,但幾乎是用手指勾住刀柄而已。她一直垂著頭。總覺得就算出聲呼喚,她或許也不會有所回應。
席赫露的狀況也和夢兒差不多。她坐在哈爾希洛身旁,就這麼垂著頭,動也不動一下。
那些鳥仍舊此起彼落地啼叫。屋頂破洞邊的烏鴉在來來去去後還是超過十隻,牠們依然喧鬧嘈雜。
庫薩克踹了地面,蹲下身子,不久後詢問:「……現在情況如何?」
哈爾希洛張開嘴巴打算說些什麼,但說不出話來。
舔了嘴唇,覺得有點痛,看來是嘴唇太乾,裂了開來。
結果哈爾希洛只回答了「還沒好」。
「……是喔。」
庫薩克打算爬起身,但不知是不是抬不起腰,因此又坐了回去。
至於哈爾希洛也不是單單在旁觀看而已,這麼做雖然需要相當大的勇氣,但他不只一次,而是多次確認了她和在她旁邊化為單薄皮偶的傑西的狀態。特別是觸摸傑西,實在恐怖。
傑西的皮膚已經沒了溫度,雖然感受不到濕潤,但也沒有分外粗糙乾癟。哈爾希洛試著抓住傑西的左腳踝往上抬,發現還是具有重量。但是,那並非人類應有的身體重量。就如外觀所見,構成現在這個傑西的應該只有皮和骨頭了。無論怎麼想都覺得他已死亡,不過卻沒有散出屍臭味。也就是說,他沒有腐爛。這一點,她也如出一轍。
她已不幸身亡。應是如此,畢竟哈爾希洛見證了那個瞬間。
她現在也不是活的。已經好好確認過,她沒有脈搏,也就代表心臟沒在跳動。至於體溫,大概就和氣溫差不多。儘管如此,她卻沒出現死後僵硬,也沒有腐爛。
然後還有一點令他很在意,所以也調查了一下。
人類活著時,心臟會跳動,血液會不斷地流動。心臟如果停止跳動,血流當然就會戛然而止。這麼一來,會發生什麼事?血液會受重力吸引,假如是仰面向上,就會集中至背部。這現象從外觀也看得出來。因為會形成所謂的屍斑,那個部分會變得為帶有紫色。
哈爾希洛打算扶起她的頭,為此必須移開將左手腕抵在她肩頭傷痕的傑西。哈爾希洛謹慎地解開了綁住她和傑西的布團,結果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傑西的左手腕上留下了裂痕般的傷口,但她的肩頭居然平整無傷。那片足以說是導致她死亡的偌大傷痕,如今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同時也沒看到應該從傑西傷口流出的大量血液。就連本來因染血而變得烏黑的那塊布,也顯得沒什麼髒污,十分乾燥。
哈爾希洛感到不寒而慄的同時,扶起她的頭,撥開頭髮後,察看她的後頸。
或許該說是,理所當然。
那裡也沒出現像是屍斑的東西。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她不是活的,但是也不能說她死了。這種狀態應該不會持續太久,一定會出現某種變化。但會是什麼樣的變化?根本無法預測。理當如此,怎麼可能有辦法預測。「肯定會是好的變化。」哈爾希洛這麼期待,卻也同時感到恐懼。說不定會發生什麼駭人的事。或許事情已經逐步在發生。然而無論到來的是何種變化,都只能欣然接受。但是,到時候真有辦法接受嗎?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庫薩克站了起來。
夢兒也將臉朝向了外頭。
「哈爾希洛……」
席赫露呼喊後,哈爾希洛點了點頭。自己並沒有忘記。傑西曾經說過,日落後布魯便會跑來。
夢兒轉成單膝跪立的姿勢後,握好了長刀。有東西衝進了屋內,夢兒未出手迎擊,讓那個東西通過。那不是尋食屍肉、名為「布魯」的狼,而是拿著圓頭杖棍的瑟朵拉和灰色喵喵錫依。
「哈爾。」
瑟朵拉連看都沒看夢兒和庫薩克一眼,以飛快的腳程往哈爾希洛靠了過去。
哈爾希洛只「……啊啊」這麼回應。
瑟朵拉將圓頭杖棍靠在格子欄上,在哈爾希洛身旁停下腳,歇了口氣。錫依則是磨蹭了瑟朵拉的小腿,「喵喔」地鳴叫。
「……妳在這之前都跑去哪了?」席赫露詢問。
「我去找東西。」
瑟朵拉簡短回答後,從懷中取出了一樣拳頭大小的物品。不僅是尺寸大小,連形狀都類似握起的拳頭。那是金屬嗎?看起來相當堅硬,感覺也有一定的重量。上頭好像有好幾個孔,從裡頭洩溢出淡淡的藍光。
哈爾希洛的視線聚焦該處。但只是看著。一點也不感興趣。那是什麼東西,老實說,根本完全不重要。
「這個東西叫偽魂器。」瑟朵拉主動解謎。「裡頭裝有艾巴的偽魂,是也能稱作人造人本體的物品。死靈法師會將偽魂器與屍體結合,藉此製作人造人。誕生於休羅家的我,打從懂事之後,就一直把弄人類和野獸的屍體。即使在村裡,休羅家的人還是被嫌噁心。別人也常在背後說我『好臭、好臭』。實際上,死靈法師不會使用已經腐敗的屍體。仔細清洗乾淨過的屍體,甚至比活生生的人類還要乾淨、沒有異味。而且,處理得當的骨骼、肌肉、血管和臟器,實在是美麗。將這些加以組合、完成的人造人動起來時的模樣,就算講得保守,還是令人感動。但是,我做好艾巴後,就提不起勁動手製作其他的人造人了。休羅家的死靈法師製作完人造人後,都是用壞它,然後再做新的。一生不斷重複製作,追求更高境界。然而,我只要有艾巴就好,雖然家裡的那些人終究無法理解就是了。也覺得我這個休羅家的女兒養喵喵是種古怪的行徑。看樣子我是個怪人。」
哈爾希洛含糊地點了點頭。如果不是這種時候,應該就能更專心地傾聽瑟朵拉的話語。但是現在辦不到,現在不想聽那些話,真的聽不下去啊。老實說,現在真的不是幹這種事情的時候。
「哈爾。」
瑟朵拉將偽魂器擁在懷裡,錫依則是目不轉睛地抬頭看著她。
「你喜歡那個女的吧。」
「……什──」
臉部抽搐,頓時語塞。她為什麼突然提到這件事?
為什麼要挑現在,在這個地方?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布魯在咆哮。
哈爾希洛仰望了屋頂的破洞。不知什麼時候,烏鴉已經一隻也不剩。低下頭,眨了兩次眼後,吐了口氣。
「……是單方面。」
他心想,不能說謊。就只有這件事不行。
「應該說是我……單方面的感覺。這種事……啊──」
「好了。」
瑟朵拉彎下身子,伸出右手,用手掌遮住了哈爾希洛的嘴巴,然後不知為何,稍微笑了笑,說:「我知道。」不過接下來這句「但是啊,哈爾」,她的聲音變了。瑟朵拉的手微微地在顫抖,還多添了點力道。「──死者,不會復生喔。」
哈爾希洛完全無法反駁。並非是因為瑟朵拉的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巴。這樣根本算不上是障礙。其實哈爾希洛已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做一場死人會復活的夢?明明人死就代表到此為止了。現在的感受就是,瑟朵拉的一句話戳破不切實際的夢境,讓他清醒了過來。
瑟朵拉收回右手後,像是包覆似地握住了自己的左手。
「在某種意義上,人造人是妥協下的產物。後來被人們稱為『死靈法師』的術者們,其實原本是以死者復生為目標。他們在取得遺物(Relic),變得能夠生成偽魂,藉此製造出人造人後,依然持續嘗試復活死者。但是,從未成功。畢竟,死亡是不可逆的現象。不僅是人類,只要是世上所有的生物,死後就絕對不會復生。就算那個女的復活了,我想可能也不是你所期望的復活。那個女的復活後,或許會和生前判若兩人。你可能會覺得如果沒變成莫名其妙的怪物的話應該就沒問題。即使如此,假如像人造人那樣可愛又忠心的話那倒還好;不是的話,你要怎麼辦?」
「……要──怎麼辦啊。」
「不。也沒有什麼怎麼辦吧。你必須承認一切,然後全盤接受。」
「那種事……我知道。」
「真的嗎?哈爾,你能抬頭挺胸地斷言你已經有那種覺悟了嗎?」
如果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那麼應該就要像瑟朵拉所說,挺起胸膛立刻點頭。
然而哈爾希洛做不到。
「如果你還沒有那種覺悟……」瑟朵拉反倒放緩語調,淡淡地說。「那麼現在就有必須馬上去做的事。」
「……我有……必須做的事?」
「嗯嗯,沒錯,現在一定還來得及。快用你那把短劍刺進那個女的頭部和心臟,藉此了結這一切。假如你辦不到,我代替你動手也可以,反正我已經習慣背負罪孽了。我的話,可以毫不猶豫地下手喔。一瞬間就幫你解決乾淨。」
來得及。是嗎?……必須用自己這雙手去做,或是讓瑟朵拉代替自己。等等,要動手的話,就必須由他來。但是,有必要做這種事嗎?沒必要。要有覺悟。沒錯,只要有覺悟的話……只要能斬釘截鐵地說「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是問題」。哈爾希洛他──
「唔……」有人發出了聲音。
不是哈爾希洛,不是瑟朵拉,也不是席赫露,也不是夢兒和庫薩克。
是梅莉。她撐直四肢,而且不只是雙手、雙腳,她還向上弓起脖子以下的上半身。
「梅莉……!」
哈爾希洛衝向梅莉,但馬上落入嚇到後仰的窘境。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室內昏暗所以看不太清楚,但是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梅莉的口中,大概也從其他的部位流了出來。什麼東西?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梅莉的嘴巴裡跑出來?
「唔嗯……」
哈爾希洛不禁用右手摀住嘴巴,暫停呼吸。這個味道是……
血?
難道是血嗎?類似血液的味道。等等,這味道應該比血更腥。
「發生什麼事了……!?」瑟朵拉往後退去。
「梅、梅莉兒……!?」「梅莉小姐……!」夢兒和庫薩克分別這麼大喊。
「──咿……」席赫露發出細微的悲鳴。
這到底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哈爾希洛用像是跪下的姿勢,以左手抵著地面。不清楚是血還是什麼,總之是從梅莉體內跑出來的那種液態物體,現已浸濕了哈爾希洛的左手,還有膝頭。量非常驚人。
「啊呃、喀呃、喀、嘎、咕啊、咕呃、啊嘎、咳、呼呃……」
梅莉邊發出聲音……應該說是異音,邊持續吐出液態物體。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又不能袖手旁觀,必須想些辦法、必須做些什麼才行。因為,她看起來很痛苦。
「梅、梅莉……!」
哈爾希洛毅然決然地挺身向前,抓住了梅莉的雙肩。想要制止那種液態物體繼續流出。但是加以制止不會有事嗎?有辦法制止嗎?要怎麼做才好?那種液態物體不斷、不斷地從梅莉體內流出,梅莉也已經被那種液態物體濕透全身。哈爾希洛也是一個樣,手、胳膊和腳全都濕成一片,甚至飛濺到了臉上。這種液態物體恐怕不是單純的血,還是說,就只是血而已?哈爾希洛用左手壓著梅莉的右肩,將右手伸向了她的臉頰一帶。果然不僅是嘴巴,液態物體好像也會從鼻子和眼睛流出。哈爾希洛想要加以擦除,但是毫無意義,那些液態物體不停地流出,片刻未曾停歇,感覺沒完沒了。但就是忍不住會去擦,因為自己真的無法什麼都不做。
「梅莉!妳聽得見嗎!?梅莉!是我啊,哈爾希洛啊!梅莉……!」
想要遏止這種狀況,但真的是拿這種液態物體沒轍,要制止這種不斷湧現的東西,根本天方夜譚。「梅莉、梅莉、梅莉」哈爾希洛持續呼喊,然而她緊繃全身,感覺隨時都會失控。她肯定非常痛苦吧,大概相當難受。不過,如果是難受,就代表她是處於能夠感到痛苦的狀態。若是如此,是不是再一下就好了?雖然無法好好解釋什麼事情再一下就好,但確實應該是再一下就會好了。哈爾希洛緊抱著梅莉,大喊「沒問題的」,妳不必擔心,我在這裡,大家都在這裡,都在妳身邊。妳的身體雖然在這裡,但是妳的靈魂或許還在遠方的某處,在我的聲音傳達不到的地方。說不定妳根本沒聽見我的聲音。若是如此,我就像現在這樣吶喊到妳聽見為止。我要響透、轟響我的聲音,傳遞到妳的耳裡。不知妳位在何處,所以或許無法牽起妳的手,帶妳到這個地方。若是這樣,我會用最響亮的聲音呼喊妳的名字,將妳引領至此。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梅莉。
「梅莉……!」
哈爾希洛收緊了抱著梅莉的手臂,打算再一次呼喊梅莉的名字。聲音早就嘶啞,不過喉嚨就算壞了也無妨。無論幾次他都會呼喊下去。
「唔……」
梅莉吸了口氣,明明至今都只是一個勁地吐出液態物體。她開始不停地咳嗽。
「……哈……爾?」
梅莉頻繁咳嗽的同時,確實這麼說了。
哈爾。
是哈爾嗎?
──她這麼說。
是哈爾希洛嗎?梅莉心裡想說的應該是這個吧。哈爾希洛不知道,但這種事情一點也不重要。
「嗯嗯……!是我喔,梅莉。我是哈爾希洛喔,妳知道吧。妳聽得見吧,梅莉,妳活過來了。梅莉!梅莉……!」
梅莉點了點頭,看樣子咳嗽好像也逐漸趨緩了,不過呼吸還是極為紊亂。話雖如此,但梅莉已經表現出自我意識。她剛剛在毫無誤解空間的狀態下,清楚地喊了哈爾希洛的名字,也能理解哈爾希洛說的話。也就是說?
真叫人無法置信。
不,相信也無妨。
要用什麼樣的詞彙才能形容現在的心情啊?成功了?太好了?然後該向她說句「歡迎妳回來」嗎?還是要說「等妳等好久了」、「等妳等到發慌」、「謝謝妳活過來」、「我好想妳喔」。雖然每句的含意都一樣,不過就算全部說出來都還是無法完整表達。但是,只要有梅莉在,就沒有所謂的不完整。
嗚喔喔喔喔喔喔嗯!嚕嗯!嚕喔喔喔嗯!嗚喔喔喔喔嗯!嚕喔喔喔嗯!
「──哈爾希洛!」庫薩克大喊。「叫什麼布魯的那些傢伙……!」
「布魯。」
梅莉咬字清晰地發出音來。她打算站起身子,哈爾希洛見狀,迅速攔阻了她。
「梅莉,妳還沒好──」
「現在不是說那種事的時候。」
完全如她所言,現在根本不是能談論身體好了沒的狀況。哈爾希洛攙扶起梅莉,她想邁步行走,腳步卻搖晃不穩。圓頭杖棍依靠在附近的格子欄上,梅莉將其拿到手中,接著嘀咕一聲「裝備……」後,邊低聲哼吟邊甩了甩頭。「要有盾牌,還有弓箭比較好。倉庫裡還有……」
「梅莉……?」
「得趕快去倉庫。」
現在的傑西與其說是遺體,反而更像一層脫下來的皮,梅莉蹲下身子,在他身軀上探找了一番。她到底在做什麼?然而還來不及發問,梅莉就已經站了起來。
「我帶你們去倉庫,就在旁邊而已。跟我來。」
「咦……啊,嗯。」
哈爾希洛雖有疑問,但最後吞回了肚裡。畢竟現在不是談這種事情的時候。
瑟朵拉和錫依,還有夢兒與席赫露位在門口,庫薩克則在外頭。他在距離屋子一小段距離的地方,架著帶有白光的大刀。刀上應該已經施加了光魔法光刃。
嗚喔喔喔喔喔喔嗯!嚕喔喔喔嗯!嚕喔嗯!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嗯……!
布魯的咆哮聲,好近。
「好大一隻……!」庫薩克吶喊。他是在說布魯嗎?在哪裡啊?哈爾希洛尚未看見。
「光啊,以路密愛里斯的守護之名──光之護法(Protection)!」
梅莉施展了光魔法。哈爾希洛一行人的左手腕上浮現出散發光芒的六芒星。
庫薩克「奴啊……!」地揮舞大刀。白光閃過時──雖然只有一瞬間,但總覺得已經看見了。那就是布魯啊,不過未免也太大隻了吧……?
「庫薩──」
「唔喔喔……!?」
像是布魯的黑影吞噬了庫薩克。不對,是猛撲壓倒了他而已。哈爾希洛連半步都沒辦法移動,夢兒、席赫露和瑟朵拉也是一樣。
只有梅莉不同,她把哈爾希洛他們拋在後方,衝了過去。
「光啊,以路密愛里斯的守護之名──」梅莉朝壓在庫薩克身上的布魯施放了刺眼的強光。「咎光(Blam)……!」
布魯發出類似「嘰嗚」的聲音後全身顫抖,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這次真的清楚看見布魯的模樣了。
那傢伙渾身是毛,體色看起來偏黑色,像是黑褐色還暗灰色那一類的顏色。尋食屍肉的狼──怎麼會說是狼?這個樣子是狼?哪裡像了?所謂的狼最好會那麼魁梧,應該更精瘦吧?那個未免也太壯碩了吧?總覺得牠頭部的形狀像是犬類,這倒是有狼的感覺,但是整體給人的印象和狼天差地遠。與其說是狼,那個還比較像是熊。腦中浮現熊這個單字的瞬間,回想起傑西曾說過:「有種遠遠大於千峽谷(Southern Valley)霧豹的布魯,那種傢伙跟熊沒啥兩樣。」──熊。
沒錯,傑西當時是說熊!
「咕啊啊啊咧呀啊……!」庫薩克推開布魯,從那傢伙下方爬了出來。幾乎與此同時,還是上一秒?下一秒?梅莉高舉圓頭杖棍一口氣揮到底,重擊了布魯的臉部。布魯好像心生畏懼了。
梅莉邊喊「哈爾……!」邊衝了出去,看樣子是往倉庫而去。
「快移動!」哈爾希洛說出口後,心想糟糕了,自己完全沒在下判斷,幾乎都是隨波逐流。這樣下去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會不保,不,雖然存在意義什麼的根本不重要就是了。
「啊啊──可惡,感謝妳啊梅莉小姐……!」
庫薩克「殺啊……!」地砍了布魯一刀後迅速一個翻身。
「衝啊,大家!衝過去!」
哈爾希洛揮舞手臂催促眾人。瑟朵拉和錫依、夢兒、席赫露,然後還有庫薩克都追在梅莉後頭,哈爾希洛則跑在庫薩克後方。布魯也跟上來了。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嗚嗯。嗚喔喔喔喔喔喔嗯、嗚喔嗯。嗚喔喔喔喔嗯。四面八方都有布魯在咆哮,到底有幾隻啊?應該是有好幾隻,那種像熊一樣的傢伙居然有好幾隻。不過,比起其他布魯,剛剛那隻才是問題。呼、嚇、唬、嚇、嚇、嚇、嚇啊、嚇、嚇啊──喘息進逼而至,剛才那隻布魯猛追過來了。牠就要追上了,那傢伙猛撲過來了。「──尼……!」
哈爾希洛發出奇怪的聲音,往旁邊跳開翻滾後爬了起來。好險!剛剛有爪子還什麼的擦過去!布魯狀似不滿地發出「唔咕咕咕咕啊啊啊啊啊啊」的低鳴,彎曲龐大的身軀,感覺像在蓄積力量?是那樣嗎?慘了慘了慘了。哈爾希洛拔腿奔跑,全速衝刺。但是總覺得比速度根本贏不了布魯。看吧、看吧?布魯馬上就逼得這麼近了。四下昏暗所以看不太清楚,但牠的眼睛在發光。距離有夠近,好快,速度也太快了吧。這樣下去會被幹掉。「──啊……!」
想盡辦法要躲開攻擊。沒能來得及嗎?回神後才發覺自己快要被壓扁了。周遭瀰漫著濃郁的野獸臭味,根本無法呼吸。難道自己會被吃掉?就這樣被吃掉?
「嗯噠噠,啦啊啊啊啊啊……」
似乎是庫薩克掉頭折回,賞了正準備吃掉哈爾希洛的布魯一記攻擊。布魯雖然「咕唔!?」地鳴吠,但仍不放開哈爾希洛。「喂,混帳東西!」庫薩克又再度砍向布魯。「看你對哈爾希洛幹了什麼好事!滾一邊去!我要宰了你!你這隻熊!去死……!」語畢就是一陣亂砍。不過這傢伙好像不是熊耶,還是說其實是熊啊?算了,是什麼都好。布魯終於從哈爾希洛上方移開了。庫薩克馬上拉起哈爾希洛。「──哈爾希洛,你沒事吧!?」
「嗯嗯,我還好……」
「情況不太妙耶,那傢伙砍不下去,好像是毛還是什麼的關──唔……!?」
庫薩克彈飛了出去,因為布魯再次進行衝撞。不過,庫薩克在瞬間好像以大刀防禦了攻擊,所以勉強站穩了腳步,沒有重摔倒地。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布魯正朝庫薩克猛撲而去。
哈爾希洛拔出了錐狀短劍(Stilett),他至今手上居然連把武器都沒拿。自己到底在幹嘛啊。架住準備再次突擊庫薩克的布魯後,以錐狀短劍(Stilett)發動刺擊。然而不管怎麼刺,再怎麼刺,確實就已經不斷在刺了,布魯也厭惡地扭動身體,但是──幾乎沒有傷到牠?毛,牠這身油膩的硬毛看來不可掉以輕心。這些黏在一塊兒的毛本身不僅堅硬,還叢生為層,形成一種類似彈簧墊的存在。以錐狀短劍(Stilett)的長度,即使是整把刺入,光是突破硬毛彈簧墊,大概就是極限了。這個東西或許比古瑞拉的殼皮還要棘手,看樣子只能照慣例攻擊眼睛之類的部位了。「……喔!?」
「嗚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布魯邊吠鳴邊挺起上半身。牠以後腳站立著。這傢伙……真的不是狼而是熊吧。話說回來,牠站起來後,真的有夠巨大!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庫薩克好像大吃一驚,哈爾希洛則是拼命攀在布魯的背上。但是,牠「呃嗚啊啊啊啊、喀喔啊啊啊啊」地劇烈搖晃身體,讓他快要撐不住了。
這下慘了。
完蛋了。
手無法施力。
被甩落飛出去後撞上的地方,並不是地面,而是建築物的牆壁。這面牆無法承受哈爾希洛的撞擊,整個粉碎。
「……嗯唔……喀……」
咦?
怎麼──這麼亮?
「咿呀!」這是……夢兒的聲音?
哈爾希洛仰面朝上。撞破牆壁時,頭部似乎受到猛烈撞擊。可能是這個緣故,難怪頭這麼昏。
環顧四周後,發現夢兒果然在場。席赫露、瑟朵拉和錫依也在。啊,這樣啊……是倉庫,看來這邊是倉庫,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有照明,有夢兒,有席赫露,有瑟朵拉,有錫依,當然,還有梅莉。
「……啊?」
真是怪了。
是頭昏的關係嗎?梅莉看起來像是沒穿衣服。
這是怎麼一回事?是幻覺嗎?一定是這樣,畢竟怎麼會有人在這種地方脫光衣服。
「哈爾……!」
梅莉飛了過來。不過,不是真的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梅莉當然不會飛。只是,速度飛快。在被裸體的梅莉抱起時,哈爾希洛腦裡還想著「這裡該不會是天堂吧」?不是吧,怎麼可能是天堂,應該不是吧。那麼……這是現實?
「喂,我說妳!」瑟朵拉將像是綠色大衣的物品扔給了梅莉。「至少把這個穿上吧!」
「啊……」梅莉就這麼讓哈爾希洛把頭枕在腿上,用那件像是綠色大衣的物品遮住了胸部一帶。「這、這是因為那個……我整身濕透,相當難受,剛剛正好在換衣服……」
「是、是喔。」哈爾希洛使勁地閉起了眼睛。「……嗯,我絕對不會偷看的。」
「嗯喵!庫薩克他……!」
「得快點掩護他……!」
夢兒和席赫露好像騷動不安。等等,不是好像,因為庫薩克正在獨自對付布魯。狀況明明如此,自己咧?現在到底是在幹嘛?還能閉著眼睛躺在正在更衣的梅莉大腿上嗎?這樣不太好吧?
「那個……哈爾,我上衣已經穿好了。」
「啊,嗯嗯……」
哈爾希洛睜開眼睛,連忙爬了起來,同時瞥了梅莉一眼。梅莉也準備站起來,身上確實穿著綠色大衣,只不過還打著赤腳。她剛剛是說上衣已經穿好,難道下面還沒穿上……?
他晃了晃頭。就算她下面還沒穿,那又怎麼了嗎?再說,如果有更換的衣服,那當然要換掉。她都已經全身溼透、非常難受了。老實說,連哈爾希洛自己都想換衣服。
夢兒拿起弓,肩上背著塞滿箭矢的箭筒;瑟朵拉手持長槍,還拿著四角形的盾牌;席赫露也抱著盾牌,但那應該不是她自己要用,而是打算交給庫薩克的吧。
重新察看後發現,這棟建築地方雖小,但確實是間倉庫。架子上排列著劍和長槍,牆壁上靠著好幾面盾牌,還有弓、箭矢,櫃架中收著布匹和衣服。另外還有壺甕,但是不知道裡面裝著何物。樑上懸吊的不僅有油燈,還垂掛著一些不清楚是什麼的物體。
哈爾希洛終於看向了梅莉,但馬上又撇開了視線。梅莉蹲在地上,於大衣底下微動身體簌簌地發出聲響。看來她應該是在穿衣服吧。
「奴啊!茲啊!喝啊……!」
庫薩克獨自在和布魯拚搏。
「對、對了!」
在哈爾希洛回神做出指示前,瑟朵拉早一步催促席赫露說:「快把盾拿去!」席赫露回了一聲「是……!」後,便從哈爾希洛撞壞的牆壁破洞出到外頭,夢兒也跟著一同前去。
哈爾希洛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振作點,要追在夢兒後面跟上去。瑟朵拉也帶著錫依跟了過來。放眼望去,剛好看到席赫露呼喊「庫薩克……!」並把盾牌拋過去的瞬間。盾牌落到庫薩克的腳邊,他瞥了盾牌一眼,但僅此而已,看來根本沒有撿起盾牌的餘裕。庫薩克進逼到布魯眼前,「奴啊啊啊……!」地奮力揮出大刀。大刀雖然劈中了布魯的左肩,不過果然砍不進去。庫薩克抽回大刀後,「喝啊……!」地往下劈砍。布魯的頭頂雖被劈中,但只有些微踉蹌,往後退去而已。硬毛彈簧墊實在棘手,到底要怎麼對付這玩意兒?
「蠢蛋,別用砍的,用突刺……!」
瑟朵拉不只是這麼嘶吼,同時還朝布魯飛奔而去。她刺出長槍,往那傢伙的咽喉插過去,沒想到這一擊竟然扎實地穿了進去。瑟朵拉毫不戀棧地放開長槍,往後跳開。「繼續攻擊啊,笨蛋……!」
「嗯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庫薩克衝向布魯,一口氣釋放所有戰鬥本能的他,激烈到有點恐怖。庫薩克用整個身體猛烈衝撞布魯,大刀深深地刺進了牠的胸口。令人驚訝的是,此時瑟朵拉好像已經折回了倉庫。
「哈爾!」聽到呼喊聲回頭後,看見一把長槍飛了過來。心中頓時浮現了「這是要幹嘛?」的疑問,但哈爾希洛即刻接下長槍。瑟朵拉喊著「妳也拿一把,獵人!」也拋了長槍給夢兒,最後自己也拿起了一把。「接下來……!」
哈爾希洛一邊覺得自己愚蠢、遲鈍、無能、派不上用場、沒用到極點,一邊收起錐狀短劍(Stilett),握好了長槍。之前應該是沒用過長槍,不過那又怎樣。喊出「庫薩克,你先暫時退後!」的同時,瑟朵拉和夢兒爭先恐後地發動突擊。可能是庫薩克剛剛那一記突刺早就發揮效力,布魯已經完全失去戰鬥意志。哈爾希洛的長槍、瑟朵拉的長槍,還有夢兒的長槍要把那傢伙插成肉串──這麼說或許稍顯誇張,不過三把長槍都扎實地刺了進去。布魯在身體後仰,臉朝上倒下的前一刻扭動了身軀,因此最後是橫倒在地。那傢伙可能是想翻身趴著,不過深深插入咽喉和胸口的四把長槍和庫薩克的大刀好像阻礙了牠。
「閃開……!」
剛才暫且退後的庫薩克凶猛地撲向布魯,抽起大刀後,又立即刺了下去,貫穿嘴巴。庫薩克把大刀狠狠地插入布魯的口中,不僅如此,還「嗯奴喔啊……!」地轉動大刀,接著用力向上拉起。大刀從內側把布魯的頭顱一分為二,再怎麼勇猛強壯的野獸,這一刀都會是致命傷吧。
哈爾希洛輕撫胸口,鬆了口氣。「錫依……!」瑟朵拉對灰色喵喵下達了某種命令,此舉就像在斥責他「太天真了」。真的是太天真了,自己都不禁覺得自己天真到無藥可救。現在不是到處都還有布魯在那「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地咆哮嗎?事情還沒結束,危機根本還沒解除。明明還沒殺出重圍,怎麼可以放心鬆了口氣。
梅莉右手持圓頭杖棍,左手拿著油燈,從倉庫裡走了出來。身穿綠色大衣的她完全不像神官,那身打扮讓人覺得新鮮,哈爾希洛的目光好像永遠無法從她身上移開。面對這樣的自己真的只有傻眼的份。到底是怎麼了啊?而且完全做不到任何一件像是隊長該做的事。感覺瑟朵拉遠比自己還像隊長耶?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低潮?是這樣嗎……?
等等,低潮個鬼,自己本來就不是當隊長的料。畢竟從未驗證自己是個出色的隊長。即使如此,由於只能硬著頭皮承擔這個職務,因此一直以來都是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盡最大的努力,所以要說低潮的話,根本就是萬年低潮了。看來陷於低潮會是常態,肯定一輩子都無法脫離。就從蠢蛋的角度來看事情吧。瑟朵拉對錫依下達某種命令後,錫依好像去了什麼地方。她大概是打算讓錫依去探尋逃脫路徑吧。梅莉現在正拿著油燈。這樣沒關係嗎?感覺亮光會讓我們變得顯眼。不過,布魯應該是夜行性生物,就算對手身在暗處一樣看得見。由於他們一行人看不到,因此維持昏暗反倒不利,要有亮光比較穩妥。總之得趕快逃命,必須盡早離開這裡。自己是個沒用的隊長,不懂的事、辦不到的事佔了絕大多數,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口吐牢騷。如果無法獨自突破險境,沒錯,這種時候就是要借助大家的力量。
「瑟朵拉,要往哪邊?」
「等等。」
「噓。」瑟朵拉從齒縫裡發出尖銳的聲音後,閉起雙眼,轉動脖子。「喵。」傳來了細微的叫聲。聲音是來自哪個方向?哈爾希洛無法判斷,但瑟朵拉好像已經聽出來了。她睜開眼睛,指向左方。
「總之先往這邊,不過我無法保證一定安全──」
「這樣就夠了。庫薩克,你打頭陣!」
「唔嗯……!」庫薩克撿起盾牌後點了點頭。
「瑟朵拉,拜託妳在我旁邊指路。」
「嗯嗯,了解。」
「夢兒,妳殿後!」
「嗯喵!」
「至於梅莉──」說起話來變得吞吞吐吐,感覺快要哭出來了。怎麼可以哭啊,照平常那樣不就好了,沒想到還能對梅莉說出平常說的那句話。「……待在夢兒前面,保護好席赫露!」
梅莉立刻回應:「好的!」
「……席赫露,魔法省點用,畢竟不知道會有什麼狀況。」
聲音已有一半是哭腔了。
「……是!」席赫露簡潔回答的聲音也帶有嗚咽。
「好,出發吧!」
哈爾希洛一行人起步奔跑。
還是會聽見布魯的叫聲,也能感受到牠們似乎四處移動的動靜,但就是完全無法掌握究竟有幾隻布魯,目前又身在何處。
「往這邊!」「走那邊!」瑟朵拉頻繁地做出指示。哈爾希洛只是單純遵從,即使感受到無力感扭曲全身的苦痛,但倒也不認為「會一直這樣下去」而要自己乾脆看開,這點事還是有辦法忍受。回頭想想,雖然只是偶爾,但也不是沒有做得不錯的時候。不過,大多時間,都沒做得太好就是了。縱使做出成果,也不會說什麼自己是一百分。如果能再多那樣做一點就好;明明該這麼做卻怎麼樣都下不了手──一面覺得這些是自己的缺點,必須改掉才行,一面又覺得麻煩或無法下定決心而沒有改進。自我評分的平均分數大概是落在未滿五十分的四十七、八分吧。
「感覺出得了村子喔……!」
瑟朵拉這麼說後,哈爾希洛覺得,越是這種時候才越需要繃緊神經。你這傢伙,能活下來讓你這麼開心喔?總覺得聽到笨蛋藍德的聲音,一股寒意竄過身子。如果要說開心還不開心,或許沒有開心得不得了,不過意外的是,還真有點開心。藍德,你應該沒辦法了解吧,像我這種人活著時,不會有大起,也不會有大落。但是,即使是一點小事,也會為此感到高興或傷悲。誰要說我過的是無趣的人生都沒有關係,沒辦法啊,因為我就是這個樣子。畢竟只有我能活完我自己的一輩子。
看樣子,心理狀態有好一些了。因為梅莉的事,心靈失去了平衡,實在不像平時的自己。儘管如此,梅莉現在已經活過來了,而且庫薩克、夢兒、席赫露,還有瑟朵拉和錫依也都健在。自己應該要覺得「一切也太幸運了」。畢竟勉強算是隊長的哈爾希洛完全派不上用場,在過去這段期間,即使發生更為悲慘的事也不足為奇。
滿分若是一百分,自己有五十分便已足夠,即使四字頭也不賴,六十分就是過度期待了,同時盡量不要低於四十分。自己本身只要五十分上下,然後希望幫大家拿到六、七十分。目標是想辦法成為六十分以上的隊伍,自己為此努力貢獻──對哈爾希洛而言,這就是身為隊長的工作。
要搞清楚自己有幾兩重,不要強出頭,如果失去重心而大摔一跤,可就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總之要冷靜,仔細觀察,耳聽八方,感受一切。能利用的事物都要利用,特別是要多動腦。就算不停重複相同的事卻毫無進展,也不可厭倦,要不厭其煩地持續嘗試。自己要一步、一步地前進,但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協助同伴向前邁進。想幹一番大事,或是想讓其他人認可自己是個厲害的人,他認為要有更多這類的野心好像也不錯,但是到頭來自己幾乎沒有實現過半樣。想要踏入嶄新的境界,或是想站在高處眺望遠方,這樣的欲望也和他無緣。
不過,若是為了同伴,自己會多加點油。
他並不討厭這樣的自己。為了同伴全力以赴──這是主要的信念,如果遺失了,便會無法前進。豈止如此,根本連站都站不住了。
出了村子後,在剛進到田裡的地方和錫依會合。嗚喔喔喔喔喔喔嗯、嗚喔嗯、嗚喔喔嗯、嗚喔喔喔喔嗯。後方傳來布魯的咆哮聲──哈爾希洛是這麼認為的,卻無法斷言聲音肯定來自後方。然而若是如他所想,繼續下去就能逃出生天。他由衷希望會是如此。
「錫依!」瑟朵拉再次放出了錫依。錫依衝往哈爾希洛等人接下來打算前進的路徑。正面方向若有布魯出沒,錫依應該會通報。
「一、兩隻的話,我還能對付!」庫薩克雖然上氣不接下氣,仍鬥志高昂。
「梅莉,把油燈熄掉!」
哈爾希洛這麼說後,梅莉立刻答了句「了解!」,熄了油燈。那些布魯具備夜視能力,話雖如此,但在無所遁形的田野中點著明亮的油燈,不就像是在告訴牠們,獵物在這裡。
天空雲朵密布,月亮沒有露臉,星星也很少,四下是一片彷彿能讓人窒息的黑暗。儘管如此,在眼睛逐漸習慣後,慢慢就能看見身旁同伴的輪廓。
布魯的吠叫聲已不在附近,變得遙遠──他這麼認為。
「因為牠們是尋食屍肉的……」瑟朵拉嘟囔。她應該是在說布魯吧,或許布魯原本就對哈爾希洛他們這種活餌沒有太大的興趣,因此不會執著。若是這樣就太好了。然而,這頂多就是期望,仍舊不可鬆懈大意。
「夢兒啊,總覺得牠們已經不在那一帶了唷!」
不過,夢兒都這麼覺得了,也許真的就是這麼一回事。慢著慢著,不能懈怠,要慎重,不如說,就算小心翼翼到膽小的地步也無所謂。
「席赫露!?妳會不會累!?」
由於回頭看也看不太清楚,因此出聲詢問,結果席赫露的回應是「……還不會!」。梅莉則立刻補充說明:「她沒問題!」假如席赫露是一副已達極限卻硬撐逞強的模樣,梅莉應該不會說沒問題,而是讓她停下來了吧。
瑟朵拉「呼」地笑了,「你們這些人──」她本想說些什麼,卻又閉上了嘴巴。
「欸?我們怎麼了?」
一這麼問,瑟朵拉搖搖頭說「沒事」。
庫薩克的步伐相當沉重,感覺非常疲憊。這麼說雖是馬後炮,但特別是庫薩克,他應該一直都很疲憊,真想讓他好好休息。但是,還沒辦法,即使會有讓他休息的時候,也不會是現在。不過,他要是倒下也很麻煩。
「我們放慢速度吧。」
「……是!」
庫薩克停止跑步,改用跨大步的快速行走。
布魯的咆哮聲已經相當遙遠。這是不是代表會成功?
「呼」地用力吐了氣,打算在允許範圍內鬆懈警戒。然而,這種掉以輕心是最大的敵人。
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自己明明這麼弱,偏偏這樣的自己變成敵人時卻十分恐怖,實在諷刺。
感覺就要想起藍德,因而趕緊截斷思緒。為什麼會想起那種傢伙?他們明明已經不是同伴了。難道──自己不這麼認為嗎?不相信他已經徹底背叛了。
忘掉吧。至少,現在這種時候,考慮那傢伙的事情也無濟於事。
好想悠哉度日喔。真的打從心底想要悠悠哉哉、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吃些美味的食物,好好睡上一覺,即使只有一天,不,就算只有半天也好,好想擁有這樣的時光。他很清楚這是無上的奢華享受,但是他現在就要,縱使只是作夢也好。
「庫薩克。」
「是。」
「瑟朵拉。」
「嗯嗯。」
「席赫露。」
「……在。」
「梅莉。」
「有。」
「夢兒。」
「嗯妞。」
「──很好。」
累了嗎?
逞強毫無意義。有所自覺比較好,的確是累了。但是,還能堅持。
還要走多久才可以?走到天亮?撐得到那時候嗎?
應該要有所計算、推測和計畫。提出正確的預測是件難事,話雖如此,走一步算一步才是最不可取的。
「我們現在大致上是朝東邊走嗎……?」
他這麼問,夢兒回答「應該是朝東北方,然後有點偏東邊」。
無論是往哪邊去,再過不久應該就會進入山區了。在那之前,感覺先休息一下比較穩妥,而且這附近十之八九已經沒有布魯,所以停下休息吧。該趁現在提前跟大家說嗎?不過專注力若因此渙散就不好了,要休息時再說或許較為恰當。
唔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傳來像是錫依的聲音,瑟朵拉聽見後衝了出去。
看樣子是發生什麼意外了。「瑟朵拉,慢著!」哈爾希洛反射性地加以制止,然而瑟朵拉並未停止動作,現在已經不見人影。不可以讓她獨自前去。
「大家別慌!準備好後再前進……!」
哈爾希洛拔出錐狀短劍(Stilett)後,超到庫薩克前方,朝瑟朵拉追了過去,沒多久便知道前面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與其說是看見,反倒比較像是感覺到的。最初只是覺得地面好像隆起來了,想說這裡是不是座小山丘。
嘰呀喔!嘰呀啊啊!咿嘰呀啊啊啊……!
錫依放聲狂叫,那像是貓咪在打架時所發出的恐怖聲音。
總覺得──這座山丘動了。
「錫依,退下……!」瑟朵拉大喊。
「哈爾希洛!?發生了什麼事……」
庫薩克追了上來。哈爾希洛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腳步。
「不知道,但是──」
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
一種地鳴般的重低音席捲而至。雖然心中沒有個底,但肯定不會有錯,看這情形便可斷言,這是個棘手的傢伙。
「呼、喔喔喔喔……!」
夢兒由於視力佳,不同於哈爾希洛,她或許因此看見了什麼驚人的事物。
席赫露只說了「魔……」,她是不是想說魔法之類的啊?
「這、這是──」
梅莉啞口無言的表現方式實在令人玩味。不知為何哈爾希洛有這種感覺。
「雖然不是很清楚……」庫薩克嘀咕。「來這裡之前的那個世界,絕對不是這種模樣吧。我真的是受夠格林姆迦爾了──」
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
來了,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來了。什麼都不知道是要怎麼對付?最好是有誰會知道。不過,又不能不出手應戰,這樣是想搞死誰。雖然不是庫薩克,但格林姆迦爾就是這樣,真的是讓人生厭。然而,不管是討厭還是什麼,哈爾希洛他們還活著,活在此處,活在這個格林姆迦爾裡。腦中掠過梅莉閉上眼睛動也不動的身影。光是如此就感覺心臟已經碎裂四散,再也不想碰上那種事了。
「大家後退!」哈爾希洛一邊往後退開,一邊吶喊。「別散開!」
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
這是?肯定沒錯,有什麼東西過來了。至於究竟是什麼東西?要是有線索就好了。「達克……!」席赫露好像喚出了元素達克,夢兒則是「唔!」地射出了箭矢。她有射中嗎?還是沒有?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梅莉用感覺相當痛苦的聲音說了什麼,好像是「嗇蓋休……」還什麼的。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嗇蓋休,這是那個東西的名字嗎?但是梅莉為什麼會知道那種存在的名字?算了,這一點也不重要。哈爾希洛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觸碰了腳尖,因而急忙跳開。等等,不是好像,是確實有東西碰了他。「──也會從腳底下來喔!」哈爾希洛一邊疾呼警戒,一邊瞪大了眼睛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可惡,看不見NNNNNNNNNNNN那到底是什麼啊NNNNNNNNNNNN只知道會不斷蜂擁過來NNNNNNNNNNNNNNNNNN感覺非常明顯NNNNNNNNNNNN那東西好像是生物,又好像不是NNNNNNNNNNNN……感覺連內心都要被入侵了NNNNNNNNNNNNNN……不,不能被擾亂。又有東西觸碰了腳尖。哈爾希洛沒有躲開,他沒有逃走,而是踏住了那個東西。那個東西不硬,也不軟,踏得越久整個人就越往下沉,感覺就要陷進去了。
結果,哈爾希洛抽回腳,往後跳開。剛剛是不是很驚險啊?如果繼續踏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話說回來,那是生物,不管是棘手的傢伙還是其他什麼,可以觸碰得到,牠擁有實際軀體。現在牠又碰到他腳尖了。哈爾希洛踢飛了那個東西。「不要怕!這只是──只是一種奇怪的怪物……!」
「唔哈哈哈哈!」庫薩克笑了。「光啊,以路密愛里斯的守護之名!於吾刃棲宿守護之光……!」他在刀鋒比劃了六芒星後,大刀纏繞上光芒。庫薩克一揮舞大刀,就有某種漆黑團塊飛濺四散。那個東西宛如巨大的毛蟲。「這東西只是條毛毛蟲而已……!」哈爾希洛改口這麼說,其實他最主要是要說給自己聽。毛蟲,就只是毛蟲。因為是毛蟲,所以才這麼噁心。牠身上或許有毒,因此必須謹慎對付,不過大可不必沒來由地感到恐懼了。NNNNNNNNNNNNNNNNNNNNNNN……這個NNNNNNNNNNNNNNNNNNNNNNN……到底是什麼聲音,真叫人在意,不過再怎麼在意也肯定不會知道答案,所以在意也沒用。哈爾希洛踢開了靠過來的毛蟲,一點一點後退的同時,不斷、不斷地踢,不斷踢開觸感噁心的毛毛蟲;庫薩克沒什麼後退,而是「唔喔啦啊啊啊啊!」地用大刀豪邁驅砍毛蟲;夢兒好像也正使著長刀;梅莉在揮舞圓頭杖棍;瑟朵拉和錫依怎麼樣了?無法確認。「上吧,達克……!」席赫露好像放出了達克。
不知道有沒有效。然而不管怎麼說,這個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實在好吵。就像有種金屬球類的物體,在自己的耳朵深處、大腦中央一帶震動,發出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低鳴般的獨特聲響。在踢飛毛蟲幾十次後,哈爾希洛察覺自己在流鼻血NNNNNNNNNNNNNNNNN發生了什麼事,眼球內側好像在發燙、發疼NNNNNNNNNNNNNNNNNNNNNNN庫薩克突然「──咕嘿!」地吐了出來,感覺雖然都快跪到地上了,但仍用大刀一揮,砍退毛蟲NNNNNNNNNNNNNNNNNNNNNNN眼淚,不對,這不是眼淚NNNNNNNNNNNNNNNN是血,從眼裡跑出血來了NNNNNNNNNNNNNNN哈爾希洛不停咳嗽NNNNNNNNNNNNNN感到暈眩NNNNNNNNNNNNN右腳NNNNNN被毛蟲NNNNNNNNNN抓住了NNNNNNNNNN哈爾希洛一屁股跌坐了下去NNNNNNNNNNNNNNNNNNN這東西NNNNNNN糟糕NNNNNNN好像格外冰冷NNNNNNN右腳就像NNNNNNN不見了一樣NNNNNNN嗇蓋休NNNNNNN這東西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不要別來、別來、別來NNNNNNN用左腳踹、用力踹毛蟲,將毛蟲從右腳上踹開後,爬著逃走。不逃不行。會被吞掉。
「達克……!」席赫露大聲呼喚。達克發出「噗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嗯」的詭異聲響,邊收縮邊飛出去,哈爾希洛看見了牠的行動軌跡。該說是毛蟲的本體,還是根基,總之達克應該是衝入了那個像是毛蟲山丘的東西裡。但是,就算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那個聲響聽起來感覺增大許多以外,沒有發生任何事。「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庫薩克在距離哈爾希洛五、六公尺的前方孤軍奮戰,上下左右不斷地揮舞大刀,但還是逐漸被毛蟲包圍。「──不行,再這樣下去會……!」梅莉的聲音幾近悲鳴。「大家快跑!盡全力跑!拉開距離……!我要……!」
梅莉要做什麼?為什麼會是梅莉?哈爾希洛拋開心中感到的不對勁和疑問,轉過了身。庫薩克。庫薩克沒有要動的樣子,是沒聽到梅莉的聲音嗎?無論是梅莉、夢兒,還是瑟朵拉,誰都好,「──保護席赫露……!」拜託保護席赫露,哈爾希洛如此掛念的同時,衝向了庫薩克。他踩踏、跨越、甩開、撥開毛蟲,「庫薩克!就叫你退後了,庫薩克……!」庫薩克轉向這邊,「啊,抱歉……!」「快點……!」「好……!」毛蟲數量驚人,不,應該要用十分驚人來形容才貼切,哈爾希洛在毛蟲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的狀態下猛衝,庫薩克也在狂奔。只要一被毛蟲纏上,那個部位就會變得冰冷。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這個聲響變強了。想盡辦法驅趕、甩開毛蟲,死命奔跑。不過,毛蟲的侵犯速度算不上快,唯獨這點是大幸。若是如此,應該就有勝算──雖然完全沒有這麼想過,但是搞不好能夠徹底甩掉這個東西。話說那是誰?大概是夢兒在揮手,席赫露應該也在她旁邊,瑟朵拉則抱著錫依。然後是梅莉。梅莉、梅莉居然……「──達魯姆•海爾•安•薩拉斯•特利姆•利葛•阿爾本……!」
「喔呼……!?」
「哆……!?」
說「喔呼」的人應該是哈爾希洛,「哆」則是庫薩克吧。哈爾希洛和庫薩克幾乎同時向前趴倒,因為有股強勁的熱風從後方吹襲而來,而且非常燙人。與其說是熱風,或許說是爆炸氣浪會比較貼切。哈爾希洛好不容易往前滾翻,在身子還未完全爬起時就連忙轉頭察看,結果臉被燙到直喊「燙燙燙……!」。不,也許沒有真的燙傷,不過感受到的那股熱是燙到會痛,還覺得臉上可能輕微著火了。眼前景象的規模要說是火柱也未免太大,比較像是聳立著一道火牆或是一面斷崖。那是魔法,應該是炎熱魔法(Alev Magic)吧。然而,那並非席赫露發動的魔法,畢竟她最近只會使用達克,再說,她根本沒有學過任何一種炎熱魔法(Alev Magic)。
庫薩克嘴上喊著「好燙好燙好燙好燙……!」,以相當快的速度匍匐前進。
哈爾希洛站了起來。好燙。火炎斷崖上不停噴來大量火星,這當然是會燙人了。哈爾希洛將錐狀短劍(Stilett)收回鞘內,邊用手遮蔽臉部,邊踉蹌地朝同伴們的所在位置移動。
席赫露蹲著身體,凝視著火炎斷崖,看起來是目瞪口呆。
「……大炎崖(Braise Cliff)。」席赫露口中洩溢出了這個詞彙。
那肯定是魔法的名稱,但是使出那個炎熱魔法(Alev Magic)的人並非席赫露。
夢兒看向身旁的梅莉,然後立即撇開了視線。
「我──」
梅莉低下頭,用左手按著額頭。
「……我。驅除。──嗇蓋休。但是這樣。……我。辦不到。所以。我用。魔法。我。──用,魔法。趁,現在。我──」
瑟朵拉原本緊抱錫依,現在則蹲了下來,把灰色喵喵放到了地面。
「神官,那個嗇蓋休究竟是什麼東西?」
「……嗇蓋、休。」梅莉咬字含糊。「──我……」
不知道。這股極細微的聲音接在後頭,隨即消失無蹤。
哈爾希洛不禁呆站在原地,宛如束手無策一般。
我不知道──梅莉明明清楚說出了「嗇蓋休」這個從未耳聞的字詞,卻說她不知道。而且她施展了魔法,用的還是大炎崖(Braise Cliff)。炎熱魔法(Alev Magic)。自己應該是第二次看到那個魔法了,第一次是在村子裡看到傑西發動。
梅莉不知道。
若是光魔法就另當別論,身為神官的梅莉應該無法使用什麼炎熱魔法(Alev Magic)。
「我們得趁現在快逃。」
哈爾希洛小心翼翼地不讓聲音顫抖,然後走到梅莉身邊,伸出了右手。──自己有所覺悟了嗎?
我會全盤認同。
理解,然後接受。
「走吧,梅莉。」
梅莉抬起了頭。哈爾希洛沒有等她點頭的意思,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啊啊,當然做好覺悟了。
哈爾希洛拉起梅莉的手後邁步向前。首要是遠離大炎崖(Braise Cliff),先逃離不知是叫嗇蓋休還什麼的那隻莫名其妙的怪物。然後,以東方為目標,往東前進應該就會看見海洋。若能抵達大海,事態肯定能有轉圜。
|
评分
-
查看全部评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