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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J文库] [奉]神话传说英雄的异世界奇谭 10[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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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30 01: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8-12-30 01:17 编辑

神话传说英雄的异世界奇谭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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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奉
插画:ミユキルリア
译者:何力
图源:化物语
扫图:风
录入:化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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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录入的每一本书里,扫图者有很大一部分功劳!
───────────────────────────

  简介:
  眼见对联邦六国之战愈趋激烈,丽兹一行人也在此时兵临遭敌军统治的费尔瑟新王都——珊迪那路城下。
  然而,在与休特贝尔的决战中失去「冰帝」的斯卡塔赫,在那之后便一直沉睡不醒。
  而另一方面,《黑辰王(史尔特尔)》暗中找上安古伊丝国的女王露希亚,并与她交换约定,将毒爪伸向联邦六国的中枢。
  正当中央大陆的历史发生剧烈动荡时,在台面下蠢蠢欲动的「黑死乡」开始有了新动作,同时,藏身在更幽邃之深渊当中的「无貌王(戴密邬尔格)」黑影正慢慢成形。
  面对背负着横亘千年的憎恨、来势汹汹的复仇者,比吕将如何应对——!?
  在波涌云乱的中央大陆杀出重围的第10集,于此揭幕……!!



  INDEX
  序章
  第一章 蠢蠢欲动的黑暗
  第二章 各怀心机
  第三章 逐渐蔓延的黑暗
  第四章 尽展智略
  第五章 无名氏
  终章
  特典小册子 冥河下的悲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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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0 0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少年一无所有。
  他既无力帮助任何人,也无力保护任何人,更无力拯救任何人。
  无论他再怎么索求,也一无所获。无论再怎么渴望,也没有结果。甚至像个孩子般闹脾气,依旧未能如愿。
  最终,他只能愕然地接受自己终究也只是凡人的事实。
  只能懊恼万分地紧抿双唇,看着那些人的背影。
  然而——
  『少年,汝想要力量吗?』
  当求之若渴的力量突然摆在眼前时,人们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
  无比甜蜜的诱惑——绝对不该贸然踏入的领域。
  更何况当下正向少年招手的,并不是洁白无瑕女神的祝福,而是深邃漆黑恶魔的欲望。
  『汝一定很想追上他们吧?汝一定很渴望能拥有与他们同等的力量吧?』
  迷惘将造成可乘之隙——少年内心的负面情感开始逐渐壮大。
  『足以让众人屈膝的力量,足以让众人慑服的力量,足以让众人称臣的力量。』
  当时还只是凡人的少年,完全无从反驳,无力反抗,也无意回绝。
  不——或许从一开始,少年便无法选择拒绝吧。
  渴望之物近在眼前,光是如此,食指便不由得蠢蠢欲动。
  理性正疾声否定。然而,身体却诚实地点首允从,内心欢欣鼓舞地跃动。
  难以压抑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流泄而出。
  尽管少年连忙捂住嘴,但眼前的人物仍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只见那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何须隐藏呢?原本——「人族」便是如此啊?』
  男子的态度无比温柔,眼神却不带笑意地高高扬起嘴角。
  『忠于欲望,舍弃愿望,顺着自己的野心,尽情蹂躏吧!凭着压倒性力量掌握一切。接受这个世界的真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弱者只能在地面匍匐爬行,唯有强者翱翔天际。只要成为强者,便能心想事成。』
  谜团重重的那人滔滔不绝地鼓吹着,而后再次朝少年伸出黑色大掌。
  『使出全部力量,竭尽所有智谋,将万物纳入掌中吧!』
  甘甜的蜜液慢慢布满全身。
  无法动弹的少年,只是茫然望着眼前的人物。
  『汝——可需力量?』
  少年将手伸向眼前的禁果。
  一心一意地祈求能够追上他们……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0 01: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蠢蠢欲动的黑暗

  时间回溯到「魔族(琐罗斯德)」仍握有强大且绝对之主宰权的时期。
  那是个无数国家灭亡、兴起、而后又再灭亡的黑暗时代。
  当时,被称为十二魔主的「魔族」首领们,受到人称五大天王的五尊神祇之一「无貌王(戴密邬尔格)」之托,挺身着手统一中央大陆。
  非魔族者不配为人——打着魔族至上主义的他们简直杀人不眨眼。
  光只是因为身为其他种族的这道理由,就连那些向他们举旗投降的国家,最终仍旧惨遭灭国。
  接二连三掀起的战火、荒芜大地上蔓延传播的疾病、堆积如山的尸体所衍生出的另一波传染病,使得世界尸横遍野。
  除了「无貌王」以外的「五大天王」众神皆十分重视此一事态,纷纷向魔族以外的其他种族伸出援手。
  然而,终究未能阻止强大「魔族」的高压政权,反而让「无貌王」的力量不断增幅。
  最后,那个时代成为了「魔族(琐罗斯德)」的天下。
  「魔族」不但剥夺「人族」的自由,更凌虐「长耳族(阿尔芙)」、使「兽族(安斯洛)」饱受饥馁之苦,甚至长期奴役「小人族(德瓦夫)」。
  不过就在某一天,他们不慎做出唯一的一道失策。
  由于强者内心深踞的傲慢心态,促使他们不断追求刺激,最终便在一时兴起的玩心引导之下,一步步迈向毁灭。
  投胎为「人族」的「狮子心王」,与为了拯救「人族」而诞生的「英雄王」。
  这两人的出现,在至今为止横行无敌的强者「魔族」心中,种下了根深蒂固的恐惧。
  就连十二魔主也不例外。其中的一名魔主海德拉当然也是一样。
  尤其是双黑少年的恐怖——海德拉亲身体会到这一点,是在「魔族」对「人族」之战渐入佳境的时候。
  海德拉在大战中落败后,便遭到双黑少年囚禁。
  「看来总算……可以开始了。」
  少年开口说道。少年有着一张仿佛连一只虫子都不忍杀害的柔和面貌。然而,他如痴如醉地眺望刑求道具的那副模样,却散发出一股几乎令人感到恶寒的显著异样感。
  「……………………你想做什么?」
  海德拉问完,少年只是偏过头,好一会儿后,才接着露出一抹理所当然般的笑容。
  「我想要力量。」
  少年将身上的黑衣往后一撩,转身来到被绑住的海德拉身旁,并且举起手伸向他。
  「我想要足以弑杀神祇的力量。」
  「你还在索求『力量』吗?你做到这种地步——!?」
  当海德拉的嘴巴被少年捂住时,一道难以言喻的「恐惧」随即朝他袭卷而来。
  当他的眼被挖出时,他听见了少年天真无邪的梦想。
  当他的手被斩断时,他听见了少年的愿望。
  当他的腿被砍去时,他听见了少年的理念。
  当他承受着额头被凿开的剧痛时,他知道了少年的想法。
  促使少年性情大变的理由为何,逼得少年人格缺损的又是何人?
  不——或许从一开始便已经崩毁了吧。
  少年为了从绝望中逃离,不断在心底自问自答着,然而,苦难折磨却未能换来安息,不知不觉间,渐渐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旦人格遭到破坏后,接下来的记忆将只剩无边无际的一片漆黑。
  海德拉只能将一切赌在少年的良心上,泪流满面地向他讨饶,尽管被折磨得痛苦不堪,还是拼命地求他垂怜。
  他承受着少年永无止尽的刑求,不停对着猖狂大笑的少年开口道歉。
  日复一日地听着偶尔从附近传来的同胞尖叫声,独自承受身为败者的折磨。
  一而再、再而三,一次又一次地不停祈求。
  在失去光明的世界——他反覆诅咒自己能够被黑暗杀死。
  不久后——
  「………………………………哈……哈……哈……」
  海德拉明白了一切都只是梦。
  他为了滋润干渴的喉咙,伸手在附近探找水壶,却一无所获,于是只好有如在地面上爬行般拼命伸长手,总算碰触到一个坚硬物体。
  随着一道巨大声音响起,海德拉将手伸向声音的来源方向,紧握住前方的物体。
  他颤抖的手始终无法顺利打开盖子。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抑制颤抖,好不容易成功喝到水,就在此时——
  「做恶梦了吗?」
  是同胞的声音。在那场大战中幸存下来——不,应该说是被留下一命的,十二魔主其中一人·拉顿。只是海德拉已经想不起他的模样。长达千年的漫长岁月,将拉顿的面貌从海德拉的记忆中彻底屏除。
  而这一点拉顿也是一样,那一天,被少年夺走「光明(眼睛)」的并不只有海德拉。被留下一命的十二魔主可以说皆是如此。
  「我梦到那一天的事。」
  海德拉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如此回答,随即注意到眼前熊熊燃烧的炭火。
  只是,虽然能察觉到炭火的存在,却无法辨别其颜色。
  但或许是多亏了这盆可以拂去夜气的炭火吧,原本因为恶梦而暧昧不明的记忆正慢慢回笼。
  「我居然忘了任务,成天昏睡不醒……差不多该动身了……」
  如此说道的海德拉,抱着「无貌王」亲手交给他的一项物品,试图站起身。
  「放心吧,不必那么心急。需要『那个』的时机尚未来临啊。」
  「必须事前消弭不安才行……在取下那家伙的首级之前,都无法真正安心吧?」
  「即使如此,还是只能压下不安,保持沉着。」
  海德拉注意到拉顿朝自己递来的物品后,不耐地作势挥开。
  「不需要!终于……终于啊!一千年……长达一千年的忍耐!日复一日,只能无所作为地眺望着那家伙留下的国家日益兴隆,这种日子总算可以结束了!」
  海德拉说完后,猛然站起身。
  他身上的兜帽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伤痕累累的脸庞。
  海德拉徒剩两个窟窿的眼睛狠瞪着拉顿,全身颤抖地吐露出紊乱的喘息。
  「拉顿,你怎能那么冷静?」
  一阵风扬,化作冰冻的利刃刺激着肌肤,使得海德拉的旧伤隐隐泛疼。
  「咕……啊、啊啊,拉顿,我已经……再也克制不了自己。一想到向他复仇之日已不远,便无法保持冷静!每次伤口疼痛时,总会逼我一再回想起——被那家伙夺走荣耀的这些日子!想要取回荣耀,我的眼睛……就非得要有『魔石』不可!」
  海德拉双手捂住脸庞蹲下身,一旁见状的拉顿不由得流泄出一声细微轻叹。
  「千年的岁月实在太漫长了。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一直沉着以对啊,海德拉。」
  「…………什么?」
  「因为我原以为不会有报仇雪恨的一天。甚至闪过放弃的念头。毕竟在我的认知里,他早应消失在悠久岁月洪流的彼端了。然而,他却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而且他将亲眼见证葛兰兹的灭亡。这教人怎么能不欣跃?教人怎么能不期待呢?」
  拉顿话说到这里,先是停顿了一下,以空洞虚无的眼窝凝视着海德拉。
  「别让愤怒蒙蔽了双眼。」
  忽然间,熊熊燃烧的火堆发出一阵霹啪声响,火花随之迸散开来。
  「将那家伙——『军神(玛尔斯)』碎尸万段之前,得先灭掉葛兰兹啊。」
  或许是被拉顿点醒后,取回了冷静吧,海德拉抬起头,加深脸上的笑意。
  「没错……你说得对。葛兰兹绝对逃不出灭亡的命运。」
  「一切皆在吾等之『王』的掌握之中。事到如今,那家伙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吾等之父啊。请降予葛兰兹死亡——并赐予『魔族』荣耀光芒吧!」
  海德拉朝着夜空高举双手说道,拉顿也同样献上祈祷。
  「吾等之父啊。请赐予『愚者』永劫不复的痛苦吧!吾等之父啊。请赐予『圣者』和平安详吧!」

  *****

  葛兰兹大帝国是中央大陆的霸者——是立于「人族」顶点者,想必任谁都会如此说道。
  而胆敢反抗长达千年以来,始终君临中央大陆之巅的葛兰兹大帝国的国家,如今可说是寥寥无几。
  正因如此,举目可见隶属于各领域的贵族们专横拔扈的蛮行。
  就是因为太过安于和平,才会蛮横而不自知,进而导致向心力低落,最终闷烧的火种便发展成无法收拾的熊熊大火。见猎心喜的周边诸国也开始在台面下动作频频,跃跃欲试地伺机歼灭葛兰兹。
  而因此所引发的无数小规模纷争及大规模战争——连番战事使葛兰兹的国力明显衰退。至于周边诸国,过去畏于葛兰兹身为泱泱强国的势力,无法回避战争,更容不得弃战而逃,只能持续被迫应战,结果在长达千年的悠久岁月中,一直被葛兰兹当成猎物无情榨取。如今,各国开始挺身反抗,包围这头衰弱的狮子,企图大啖其身上蓄积的肥美脂肪。
  然而,生活在葛兰兹治世之下的国民们,能做的事终究有限。
  只能虔诚祈祷打赢战争,终日等待投身战场的儿子、丈夫平安归来,对国民而言,与其去担心明天的事,要怎么活过今天才更是应该优先思考的难题。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月十日。
  葛兰兹大帝国首都克劳狄司——俗称大帝都,可谓是「人族」的理想乡。
  说到其繁荣的象征,当然莫过于众多历史悠久的建筑物——其实并不然,而是作为葛兰兹正门玄关的中央大道。
  来自世界各国的珍奇特产品都会汇集至此,摆在道路两旁栉比鳞次的商店贩售。
  而人潮往来热络的中央大道上所耸立的葛兰兹十二大神铜像,更加夸示着葛兰兹的伟大。葛兰兹十二大神静静守望国民,让来自他国的访客心生敬畏,同时也在各国统治者的心中,烙印下挥之不去的恐惧。
  就在来者内心的震慑尚未抚平之际,抬头仰望正前方,映入眼帘的是坐镇于大帝都中央的皇宫凡涅塞恩。
  尽管刻划了千年历史的风霜,其宏伟气势却丝毫不见衰减,更感觉不出岁月洗礼下的朽旧。
  反而在千载时光的历练之下,更加强调其神秘色彩,并自然散发出庄严感,进而诞生出全新的魅力,同时使世人拜倒在葛兰兹的强大势力之下。
  如此悠久而神圣的皇宫凡涅塞恩东侧,设有大帝都守护者·第一皇军精锐「金狮子骑士团」的宿舍兼训练场,平时总会传出不绝于耳的喧嚣声,这天却是一片寂静。
  这也是当然,因为目前「金狮子骑士团」正奉第六皇女之命,一同参与费尔瑟收复计划。因此,现在驻守在皇宫凡涅塞恩的,是以五大贵族之一的凯尔海特家为首的东方贵族军力。
  而他们的主脑、凯尔海特家代理当家的葛兰兹大帝国宰相,目前正来回穿梭在座落于贵族邸林立的——皇宫凡涅塞恩西侧的自家宅邸中。
  「赛伯拉斯!」
  一名女子正走在走廊上。她脸上的表情隐约透露出焦躁。
  纵使如此,仍无损女子的魅力。甚至该说,那些总是用「女狐狸」来揶揄她手段狡猾、搬权弄势的人们,要是见到她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大感冲击,态度或许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吧。
  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布有负责守卫的士兵站岗,当女子经过面前时,士兵们只能凝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尽管只隔着伸手可及的距离,但别说是贸然碰触了,甚至连出声搭话都不被容许。
  因为那名女子——蜜斯缇·嘉丽爱拉·罗莎·冯·凯尔海特,不仅是五大贵族凯尔海特家的代理当家,更是葛兰兹大帝国的宰相。
  「赛伯拉斯会在哪里呢?」
  罗莎的神色有如寻找走失孩子的母亲,脚步匆忙地打开一扇房门,确认过房内情况后,便又接着移向隔壁房间。
  「究竟跑哪去了……」
  她一脸大伤脑筋似地单手扠腰,出声叫住正在巡逻的士兵。
  「你有看到赛伯拉斯吗?」
  罗莎才一说出这道名字——不,应该是在她说出这道名字之前,那名士兵便因为被她叫住,而一脸紧张地摇头回应:
  『没有,今天都没见到赛伯拉斯大人。』
  「是吗……抱歉,妨碍你执勤了。」
  罗莎态度威严地说完后,那名士兵对着她一连行了好几次礼,接着才转身离去。
  确认士兵离开后,罗莎伸手拨了一下侧发,转头望向窗外。
  「现在可是晚餐时间耶……」
  她说着,脑海浮现出可爱妹妹的宠物——有着一身美丽白毛的赛伯拉斯。

  相传栖息在中央大陆以东——东诸岛的神圣动物。
  唯有王族才能饲养的高傲白狼——在丽兹还小的时候,因为种种机缘而来到她的身边。年幼的丽兹跟着前任皇帝葛莱亥特,一同造访位于葛兰兹大帝国东方的巴欧姆小国时,碰巧捡到漂流至海岸边的赛伯拉斯,这段奇遇也为一人一狼的缘分揭开序幕。
  赛伯拉斯的出现,仿佛是要拯救当时因丧母的冲击,而失去一切喜怒哀乐的丽兹一般。
  丽兹无微不至地照顾受伤的赛伯拉斯,直到看见它健康奔驰的身影后,才终于再次取回了笑容。之后一直到今天,丽兹与赛伯拉斯便情同姊妹地建立起坚定的友情。
  原本过去总是形影不离的一人一狼,当丽兹意识到费尔瑟收复之战将会是场严苛的苦战时,便决定将赛伯拉斯托给罗莎照顾,独自踏上旅程。
  罗莎至今仍清楚记得,那头感情丰富的白狼一脸不服气地,目送丽兹背影离去的身影。
  「它该不会……追过去了吧?」
  虽然罗莎忍不住做出最坏的打算,但随即摇头否定。
  因为丽兹再三开导过赛伯拉斯,它应该不会轻易打破约定才对。
  赛伯拉斯是一头相当聪颖的白狼。
  不但能够理解人类的话语,还能洞察人类的情感,并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不免担心,它是否真的追去找丽兹了……
  「就算要循着味道追过去,但毕竟时间经过了这么久,纵使赛伯拉斯鼻子再灵敏,也是一筹莫展吧。」
  丽兹离开葛兰兹大帝国已经三个多月了。
  无论赛伯拉斯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追上丽兹。
  再说以它的智商,应该还不足以辨别地理方位吧。
  不,或许赛伯拉斯真的拥有近乎人类的头脑,只是罗莎不知道罢了……
  说到底,由于中央大陆并没有其他白狼栖息,缺乏比较的对象,因此有关于赛伯拉斯的生态,目前所知十分有限。
  「那么……它究竟会去哪里呢?」
  罗莎左思右想,仍然没有头绪,只能漫无目的地迈步走着。
  她原本也想过在中庭烤肉,利用香气引诱赛伯拉斯现身,但既然就连叫名字都没反应,就表示赛伯拉斯根本不在这栋宅邸内吧。
  「是不是派出搜索队比较好呢……」
  虽然找到的可能性很低,但凡事都得试过才知道。
  更重要的是,要是妹妹回来发现赛伯拉斯不见了,到时情况会如何,光是想像就令人害怕。
  「……虽然她还要好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就是了。」
  葛兰兹大帝国的计划——光从最终目标来看,就知道想要实现绝非易事。
  下次想再见面,要等到明年或后年呢?未来有如被乌云遮蔽的夜空,什么也看不见。
  也因此才更让人恐惧,无法不胡思乱想。
  而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丽兹阵营目前正在摸索最圆满的因应之道。
  「要是一切顺利,丽兹凯旋归来的话……势必会由她继承葛兰兹的王座。」
  为此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就绪。
  至今仍不见安定曙光的葛兰兹大帝国,到时也会迎来至高无上的和平。
  无民则无以为国。但少了皇帝,同样无法立国。
  前代皇帝葛莱亥特的死讯,是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的。
  「为此才必须收复费尔瑟——只要掌握住成功收复后的某项事物,到时绝对不会有人敢提出异议。」
  再来就只剩时间的问题。
  蓄积千年的恶脓喷发之时——世界势必将会面临剧烈变革吧。
  任何人都无法置身度外。
  人类终究无能对抗命运,会被强制卷入洪流之中。
  不管是要哭泣或咆哮,发怒或大笑,最后迎向的终点都只有一个。
  「结果究竟会如何,只有神知道了……」
  即使机关算尽,仍无法保证一切都能如愿进行。
  数十、数千、数万人的欲望错综交叠。
  无从得知胜利女神究竟会对谁微笑。
  「不……微笑的或许是恶魔啊。」

  *****

  位在葛兰兹大帝国北方领域的「精灵壁(弗里特荷夫)」,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是在距今五百年前。根据当时的文献记载,由于「怪物(蒙斯特)」的出没愈来愈频繁,使得北方领域的治安日益恶化,因此领主特别编组讨伐队,并派驻至各地。
  然而,就在出发讨伐的数个月后,陆续有好几支部队从此断了音讯。
  会是遭到盗贼夜袭呢?还是反被「怪物」歼灭了?尽管领主不禁感到疑惑,但是倒也没有多作他想,只是重新编组以高手为主的部队,再次出发讨伐「怪物」。
  只是,派出的部队同样又失联了。
  就在此时,坊间开始流传奇妙的传闻。
  许多都市、村落里,每晚都有人凭空消失。
  领地内的各个都市、村落纷纷向领主递交相关陈情书,只是碍于当下亟需人手讨伐「怪物」,因此,领主只是打官腔地回应后,便暂时搁置未理。
  领主为了斩草除根、彻底解决「怪物」的危害,于是编组大军,展开大规模的讨伐作战。虽然在讨伐作战方面,确实取得一定的成果,但治安却未因此而恢复,反而日益恶化。
  正当领主大伤脑筋,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他又再接到更加不乐观的报告。
  一些小村落及城市发生了居民忽然间大量消失的离奇事件。
  面对如此前所未闻的事态,领主判断光凭自己的力量无法解决,于是做好了会受到斥责的觉悟后,低头向中央请求协助。
  葛兰兹大帝国第二十二代皇帝在接到领主的求助信后,深感事态严重,便立刻亲自率领两万大军前往北方领域。
  然而当军队抵达后,眼前所见到的只有遭到摧毁的城市与空无一人的村落,北方领域完全陷入掠夺、破坏、毫无秩序可言的凄惨状况之中。
  第二十二代皇帝接着前往奉命统治北方领域的领主所在城市,却在那里目睹到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街道上四处可见堆积如山的尸体、啃食尸骨的人形「怪物(蒙斯特)」,以及双眼混沌无神、有如亡者一般徘徊游荡的人们,即使试着上前搭话,却没有人可以正常应答。
  那些人们反而还企图向皇帝军队发动攻击,根本找不到仍保有理智的活口。有鉴于此,第二十二代皇帝担心疾病会蔓延开,在莫可奈何之下,不得已下令烧毁城市。之后他致力于揭开原因,却在过程中发现一项惊人事实。
  那些啃食尸骨的人形「怪物(蒙斯特)」,原本都是普通的「人族」——亦即之前从城市、村落消失的居民们。
  只是他们为何堕入邪道、性情大变,理由则不得而知,而失去身为「人族」矜持的这群人,第二十二代皇帝将其称为「嗜肉族(阿耳寇恩)」。
  在知道「嗜肉族」原本皆是葛兰兹大帝国的国民,而非「怪物(蒙斯特)」之后,国内也开始出现批判的声浪。
  有力贵族们更是将此一混乱情况视为大好机会,把北方领域用来作为权力斗争的筹码,蠢蠢欲动起来,这也迫使第二十二代皇帝不得不借助外部的力量。
  他求助的对象,正是当时治理巴欧姆小国的第三代媛巫女。
  第二十二代皇帝透过第三代媛巫女取得「精灵王」的神旨,顺利封住贵族们的嘴之后,便召集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展开北方的净化作战。
  过程中,第二十二代皇帝成功找出指挥「嗜肉族(阿耳寇恩)」的幕后黑手——
  一群身上刻有奇妙印记的人们,而他们在日后则被称为「刻印族(雅尔达拜欧特)」。
  这两支种族与第二十二代皇帝展开一场壮烈无比的激战。
  「刻印族」拥有远超乎常人想像的身体能力,而「嗜肉族」则是有如死尸一般,即使身体局部受创也感觉不到疼痛。两者相辅相乘之下,尽管人数不满两万,仍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
  葛兰兹方面虽然动员了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却陷入一进一退的攻防苦战之中,就在阵亡人数上看三万人时,第二十二代皇帝连忙商请第三代媛巫女移驾北方坐镇。
  在那之后,葛兰兹军展开猛烈快攻。
  在第三代媛巫女的指示下,葛兰兹军借助「精灵王」之力,并利用精灵们的能力,成功将「嗜肉族」与「刻印族」驱赶至北方领域的西侧。
  然而,据说第二十二代皇帝眼见迟迟无法歼灭这两支种族,于是便联合「精灵王」之力,将精灵们作为祭品献给北方领域的西侧,借此打造出一座巨大高墙。
  之后便以此座「精灵壁」为界线,以西为人类居住的领域,以东则是魔物蔓延的「未开拓领域(圣克突亚律姆)」——一旦踏入便无法回头,绝对休想活着回来的魔境。
  也有不少人将终年笼罩着风雪的「未开拓领域」比喻成地狱。
  「戒备还真是森严……光要入侵便是一门苦差事。」
  天空白茫茫一片,在这处阳光无法照达的地方,出现一名可疑的男子。
  男子穿着厚重的御寒衣物,遮去一身与北方十分不搭的褐色肌肤,布满伤疤的脸庞则藏在,兜帽底下。或许是说话时的口气使然吧,男子给人一种粗人的印象,他环顾四周,寻找遮蔽物藏身。
  男子名叫沐宁,隶属于巴欧姆小国,是「黑辰王(史尔特尔)」的直属部下。
  沐宁吐出的气息中,蕴涵着满满的紧张感,照亮他的就只有一盏微弱的小火光。
  「老伯……你就不能待会儿再抽烟吗?」
  沐宁出声抱怨,而在他身旁的一名年长男子,则是露出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
  「没人会知道啦。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发现,毕竟今天刮着暴风雪,以人类的视力,分辨不出香烟的白烟啦。」
  「就算如此,还是会有烟味吧……要是不巧遇到嗅觉好的人,绝对会露馅的。」
  沐宁从遮蔽物后方探出头,确认了一下周遭的动静后,便又立刻返回原本的位置坐下。虽然他当下有股冲动,想要一掌拍掉眼前这名年长男子手上的香烟,却又不能这么做,只好强迫自己忍耐,硬生生压下不满情绪。
  「真受不了……我该不会是选错人了吧。」
  当沐宁成功潜入北方领域之后,准备入侵「精灵壁」时,他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可以协助他的帮手。
  而答应助他的,是一名从事货物搬运的年长男子——也就是眼前的这名人物。
  当然免不了被索取一笔相当可观的酬劳,不过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只能乖乖支付,但也多亏于此,沐宁才能躲在男子搬运的货物之中,成功入侵「精灵壁」。
  来到这里后,沐宁首先就被「精灵壁」的高耸与绵长所震慑。高达一百二十五塞尔(三百七十五公尺)、长达两百五十塞尔(七百五十公里)的巨大规模,放眼望去,完全看不到尽头。
  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产物。只是,有如冰块一般的厚实高墙,要靠人工修建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是现代的技术都很难办到了,沐宁非常怀疑当时的「人族」应该更不可能有如此技术。
  尽管如此,在亲眼看到实物后,沐宁不由得大大改观。因为眼前壮观宏伟的「精灵壁」正巍峨君临于北方领域,让人不得不相信文献当中的记载,的确句句属实。
  正因为有「精灵壁」的存在,提醒着葛兰兹的人民,永远莫忘对于「精灵王」的敬畏与崇拜之心,同时也让周边诸国从中体认到葛兰兹十二大神的伟大。
  如此深具意义的「精灵壁」中央区域,有一处地方被打通,而葛兰兹大帝国的要塞便建造于此。尽管听过不少传闻,但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躲在货物后方打量「精灵壁」的沐宁,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然而,由于眼前的这名年长男子实在太没紧张感了,使得沐宁难能可贵的满腔感动,顿时全抛到九霄云外。
  「虽然我很感谢你,但若不是看在你替我带路的份上,我早就揍你了。」
  沐宁咬牙切齿地说完后,年长男子一脸好笑似地开口回应:
  「就算我没有替你带路,你也动不了手吧?因为小哥看起来就是个温柔的好人呀。」
  「总之不管怎么说,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这里是尾款。你尽管拿去买烟、买酒吧,想买多少都随便你。」
  沐宁将装满金币的袋子扔给年长男子后,绽开一抹大大的笑容。
  年长男子直盯着笑容满面的沐宁,同时瞥了一眼袋子里的金币,顿时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惊讶之色。
  「这比当初说好的金额更多吧?」
  「此行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丢了性命,明知如此,我却还是强人所难地拜托你。也多亏有你,我才能入侵『精灵壁』。所以才会提高报酬,聊表谢意。」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年长男子喜上眉梢地将袋子收进怀里,接着一脸疑惑地蹙起眉。
  「虽然把你带到这里后才问这些有点晚,不过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沐宁被他这么一问,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他当然不可能把重要的任务内容,告诉一个来路不明的老人。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说了,到时老人也就脱不了关系。
  此地不宜久留。随时都可能被巡逻的士兵发现。虽然沐宁很想立刻离开,但对老人的问话莫名地耿耿于怀。
  烦恼了一会儿后,沐宁伸手搔搔后脑勺,同时双眼紧盯地面。
  「我有我的顾虑,所以不能跟你说得太详细……只要等我完成调查后,就会立刻离开。我不想给老伯添麻烦,所以请你忘了我的事,赶快回去吧。」
  沐宁说完后站起身,却随即被老人叫住。
  「小哥是个好人,所以我好心给你一句忠告,要是被负责守护此地的五大将军抓到,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奉命守护「精灵壁」的,是被颂扬为北方三大家族的海姆达尔家当家,同时也是葛兰兹大帝国当中,仅有五人存在的「大将军」其中一人——爱马仕·冯·海姆达尔。
  他可是葛兰兹大帝国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红人。
  尽管沐宁从未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长相,仍可想像到对方绝对实力非凡。因为沐宁非常清楚,这份工作非同小可,绝非弱者可以胜任。万一不幸与他正面交锋,沐宁恐怕连他一根手指都碰不到吧。
  不过,可别搞错此行的目的。
  沐宁此次的任务并非战斗,只是调查兼侦察罢了。因此,万一真的对上五大将军,要脱身逃走,倒也不是不可能。
  再说——正当沐宁陷入思忖时,老人出声打断他的思考。
  「虽说如此,就算是堂堂的五大将军,还是无法抵挡衰老。十年前……不,二十年前的他们或许还没话说,但如今的实力,恐怕远远不如坊间相传那么厉害了吧。」
  老人轻冉下巴蓄长的胡子,惋惜般地叹了口气。
  「他们实在应该早一点交棒给年轻人的。最佳的证据就是前几天,听说五大将军之一的大力士盖殷在费尔瑟战死了。」
  奉命守护西方、南方与中央领域的,分别是巴奇修、楼因和盖殷。五大将军的存在,有如是葛兰兹对外的威吓象征一般,如今却接二连三地殒落,所带来的冲击当然是难以数计。
  「……你是说那名以力大无穷著称的盖殷死了吗?」
  沐宁惊讶地出声反问,老人却一脸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
  「哈,纵使他的活跃表现为他赢得大力士的美称,但那终究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就连本国的国民,都不禁怀疑起他的实力。」
  事实上,他国人民甚至开始半带侮辱地暗喻他们只是空有头衔,认为根本没有必要畏惧。而在本国内也是同样的趋势,国民们大力抨击他们丢光历代五大将军的颜面。
  「现在就只剩北方的老犬和东方的女狐狸了。」
  老人丝毫不为所惧地叫着五大将军的蔑称,沐宁听完后,满是不解地偏过头。
  「老伯很怨恨五大将军吗?」
  从老人的口气听来,至少可以确定绝对没有好感。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老人才会答应协助自己吧,正当沐宁这么想时——
  「没有啊,我对他们并没有特别的感想。就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老人吐了一口烟,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沐宁顿时有种期待落空的失望感,但还是被老人的这番话激起了兴趣,于是他又再坐了下来。
  「老伯有见过那两个人——北方狂犬与东方女狼吗?」
  沐宁改用不算是蔑称的叫法来称呼两名大将军,老人冉了冉下巴的山羊胡说道:
  「北方老犬我是很清楚啦,毕竟是我们北方领域的大将军嘛。但对于东方女狐狸的认识,则就仅止于传闻而已。」
  「是吗……」
  沐宁的失望全写在脸上。
  东方领域的五大将军充满太多谜团——所以沐宁才会希望多少打探到一些有关于其特征本性的情报,以便对比吕带来一点帮助。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忍不住停下脚步与老人交谈,结果却是白费功夫。
  「不过,东方女狐狸与上一代五大将军展开决斗,最后成功取得胜利的事迹,在北方领域同样广为人知。」
  东方女狐狸——或者称为女狼,是在数年前突然出现的一名女豪杰,她以实力撂倒了当时的五大将军其中一人,因而得到葛莱亥特皇帝的认同,封她为新任的五大将军。
  然而在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公开露面,彻底潜入台面下,即使葛莱亥特皇帝召见,她也从未理会。
  即使如此,她却依然未被剥夺五大将军的头衔,至今仍站稳堂堂大将军的地位。
  究竟为什么她始终未被摘掉头衔呢?有一说是因为她的身边,有前任五大将军担任辅佐。但纵使有前任五大将军担任她的分身,仅因为这个理由,就能够无视皇帝的召见吗?沐宁对此抱持怀疑的态度。
  想到这里,沐宁突然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
  现在可不是为了其他琐事分心的时候。总而言之,当前之务就是先确认「精灵壁」的状况。
  「虽然和老伯聊得很开心,但若是在这里待太久,可是会冻死的。我差不多该走了。你请保重。」
  沐宁才一举起手,打在身上的寒风,让他有一瞬间踌躇不前,但他立刻暗暗喝斥自己不肯动作的身体,接着一鼓作气站起身。见状的老人吐了一口烟后,一脸遗憾地深深叹了口气。
  「嗯,这也没办法。如果就这么放你离开,我自己也很难释怀。」
  「什么?」
  原本坐在箱子上的老人,在说完这番费人疑猜的话后,站起了身。
  耳闻这番话而回头看见这一幕的沐宁,全身不由得闪过一阵战栗。他察觉到从老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压倒性的威武气势。
  「开口闭口喊老伯、老伯的……虽然是事实啦,但拜托别真的把我当成老人家看待了。」
  老人身上的氛围骤然一变,原本的那名慈祥老爷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沐宁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的视线始终注视着老人——因为一旦移开,瞬间就会没命。
  老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魄力,正如此提醒着沐宁。
  「老夫的名字是爱马仕·冯·海姆达尔。」
  站在沐宁身前的武人——全身缠绕着唯有身经百战者,才能散发出的独特氛围,炽热而沸腾,仿佛要将周围的白雪溶化一般。
  原本以为瘦如枯枝的身躯,如今看起来则俨然有如大树一般,洋溢着蓬勃的生气。
  「刚好现在收到一笔大进帐。就让老夫请小哥喝一杯!稍微陪老夫这个老头子多聊一会儿吧!」
  爱马仕将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同时加深脸上的笑意。
  「你应该不会狠心拒绝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所提出的小小心愿吧?」
  一股不容拒绝的压力朝沐宁袭来,他伸手拭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苦笑开口:
  「果然不应该闲聊的……」

  *****

  《白银城(理森黎拉)》以东一百塞尔(三百公里)处,正是北方三大家族之一的布罗梅尔家的根据地——罗古。
  罗古是北方的大都市之一,直到数年前,其繁荣景象曾经羡煞各国。
  然而近年来,由于雷贝林古王国大放异彩,再加上北方之首夏论家的支持势力逐渐分裂,以及葛兰兹第二皇子顿失民心等各种接踵而来的连连恶运,使得葛兰兹第六皇女因此受惠,身价持续看涨,但另一方面,却导致北方的经济开始趋于停滞。
  经济停滞造成的影响遍及北方领域,罗古当然也不例外,商人们渐渐不再踏足此地,整座城市弥漫着宛如沉于水底般的阴暗气氛。
  而在死气沉沉的罗古正中央,悠然矗立着一座《希明表尔格城》。
  在这片万年覆满白雪的土地上,世界就好像禁锢在漫天纷飞的风雪之中。
  这里虽然不太适合人们居住,却是周围一带数一数二的大都市之一。其中的一项理由,就是因为罗古是十分重要的关防要塞之一,负责牵制位于东方的雷贝林古王国。
  担任领主的是堤福俄斯·冯·布罗梅尔,而他也是北方三大家族之一的布罗梅尔家现任当家。
  此时的他并未待在领主的房间内,而是端着银杯,悠然站在风雪吹袭的阳台上。他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只见银杯里盛满的蜂蜜酒都已经结冰,上头还积了一层雪。
  不过,堤福俄斯却丝毫不以为意,神色自若地凝视着某一点。
  「吾等之主啊……」
  忽然,一道语声伴随着踏过雪地、跪落地面的声响,从堤福俄斯的身后传来。
  堤福俄斯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只像是要赶走睡意般地甩甩头,将因结冰而黏附在手上的银杯——连同手掌皮肤一起剥下后,从阳台上扔至地面。
  「拉顿吗?有什么事?」
  「是有关于北大陆『钢铁王』的消息,再过不久,他的首级就会送到您手上了。」
  「喔……还真快呢。」
  「在历经了千年的岁月后,早已气衰力竭了吧。更何况长年以来,都得抑制火山的喷发,力量的消耗想必甚是剧烈吧。」
  「毕竟败者无法选择栖身之所啊。」
  「小人族(德瓦夫)」用来作为永久栖身处的北大陆,存在着多座活火山,火山喷发就像日常便饭一般,而覆满火山碎屑流的这块大地,虽然不到毫无生机,但也实在算不上是适合人们居住的环境。
  不过,位在北大陆中央的维亚斯山有着得天独厚的环境,是唯一适合人们居住的区域。
  一千年前,被「人族」驱赶至此的「小人族」,便在维亚斯山的山脚下,建造了一座大都市。
  与其他种族断绝往来、建立起独特文化的这座都市,对「小人族」而言,不仅是处人间乐园,也是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只是这道和平有项附加条件——就是必须仰赖「钢铁王」的力量,抑制维亚斯山的喷发。
  「我可爱的『孩子』们迟迟无法离开南列岛(安比席昂),如今甚至早已忘却吾等的悲愿,落得终日互相争战的下场。」
  一千年前,「人族」在与「魔族(琐罗斯德)」的大战中取得胜利,并拿下中央大陆的主宰权。
  势力因此增长的「人族」开始迫害其他种族。
  其中又以葛兰兹第三代皇帝的时代,情况可说是最为悲惨。
  第三代皇帝不只是对其他种族如此,其至就连对待同胞,下手同样毫不留情。
  「他尽是遗传了父亲的缺点。同时,内心却又更加脆弱。」
  葛兰兹第三代皇帝登基的同时,便开始对周边诸国展开侵略。
  而诸国根本无力阻挡这头突如其来发动侵略的疯狂狮子,陆续遭到灭国。当然,也不乏有「人族」势力挺身反抗。
  那便是曾与「军神(玛尔斯)」一同为葛兰兹打下基础的「黑天五将」的子孙们。
  然而,面对第三代皇帝的强大军势,他们终究也是束手无策,最后难逃惨遭处斩的命运。
  落败的「黑天五将」子孙与幸存者们,为了寻找新的栖身之所而移居西方。
  但第三代皇帝的追击却未因此而停止,一而再地迫使他们一逃再逃。
  攻势之猛烈,完全不顾同胞情谊。
  其他种族为了避免与「人族」开战,也纷纷离开了中央大陆。
  如果他们当时选择留在中央大陆的话,大概也会像雷贝林古王国一样,走上惨遭迫害的历史吧。
  「当时的情况完全正中我们下怀。只是,听到他最后因为受不了良心谴责而自杀时,实在太令我失望了。毕竟父亲是个面对任何事态,都能泰然处之的男人啊。」
  「人类的心灵非常脆弱。很容易受到甜言蜜语煽动,同时又不堪一击。」
  「只是,脆弱归脆弱,却绝不软弱。不管在什么时代,『人族』都是无比强大——所以他们才能度过无数次的危机,幸存至今。」
  不断增强的风雪,使得城墙完全冰封,营火也冷不防地被风吹熄。
  尽管也有暖炉,但人类之躯终究还是很难承受酷寒之地的生活。
  纵使如此,「人族」却无意离开此地,并且持续努力适应各种难以理解的事态。
  今天也是一样,在黑夜退去、太阳升起后,昨晚的风雪便会宛如一场梦似地,人们的脸上又会挂满笑容,彼此问候寒喧。
  「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令人害怕。就怕至今建立起的一切将会化为乌有。」
  一千年前,少年所展现出的风靡万众的亮眼成长——「人类」所引发的奇迹之一,都令人不禁为之畏惧。
  「过去只差一步就能掌握天际,却在最后一刻出现误差——再也没有比当时更让人懊悔的事了。万万没想到,那名娇小的『少年』居然会远超乎我们的预料之外。」
  区区的一颗果实所带来的变化,竟然整个改写了众神所创造出的悠久历史。
  普通变得珍奇、平凡变得非凡、凡人成为伟人、人类成为活神祇。
  「我在那一天——明白了『人类』的欲望无可衡量。」
  「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主人才会选择了忍辱负重之路啊。」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事前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一直以来,隐身在台面下,专心一意地设法削弱葛兰兹的力量。
  堤福俄斯靠近阳台边缘,伸手举向空无一物的空间。
  视野被风雪所遮蔽,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知道目标一定就在前方。
  以胜者之姿君临天下的千年之都——「人族」的理想乡,大帝都克劳狄司。

  「千年大计——即将实现了。」

  见证过鼎盛一时之荣华历史的活证人·皇宫凡涅塞恩,即将陷入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而在漫长岁月的历练之下,造就出的完美都市·大帝都克劳狄司,也将在一瞬之间崩塌倾圮。
  一直以来,傍若无人地昂首阅步于中央大陆的「人族」,届时脸上必定会染满了绝望。即将迎来的最后高潮掀起无限快感,兴奋之情久久无法冷却——混沌袭卷而来,世界将再次尸横遍野。
  「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魔皇剑五杀的其中一把——『创魔(悖班史雷夫)』也已经转交给新的持有者了。」
  「海德拉的情况如何?」
  「看起来似乎有点虚张声势,但大致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只是,他的力量源自于复仇之心……若是真的见到那个人,到时是否能够保持冷静,这点实在令人担心。」
  「拉顿,不好意思,你才刚回来又要麻烦你,能否请你前去协助海德拉呢?」
  「我明白了。」
  堤福俄斯展开双臂,任由强风打在身上,而后闭上双眼,好能专注地竖耳聆听。
  「葛兰兹正开始往西挺进。南方差不多也要掀起骚动了吧。被囚禁于『精灵壁』之中的吾儿们,升起狼烟吧!」
  「是,一切都为了将世界推入混乱之渊,揭开新时代的序幕!」
  「将各国君王的首级带到我的眼前吧——如此一来,葛兰兹势必将在转瞬之间彻底灭亡。」
  堤福俄斯再度睁开眼,天空依旧一如往常,肆虐的风雪漫天大作。
  然而,堤福俄斯深信视线的前方绝非空无一物,于是他伸长手。
  「当太阳悬浮于黑暗之际——世界将迎接终焉。」

  *****

  费尔瑟属州——珊迪那路近郊。
  夜深人静的时分,月亮从云层缝隙间探出头来,为大地带来些许的亮光。
  荒芜的大地上,有的只是一小片规模聊胜于无的平原。
  野鸟栖身在高度约莫到达人类腰部的树丛间沉沉入睡,而躲藏在茂密草丛里的虫子则大声鸣噪着,还有野兽双目炯炯发亮地寻找猎物。
  时间一刻、一刻地缓缓流逝而去,大自然因应着时间的流转,接迎每一道微忽其微的渺小变化。
  如此惬意闲适的静谧夜晚,原本应该是这一带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日常风景。
  然而,今晚的空气当中,却弥漫着不寻常的危险氛围。
  混在日常之间的非日常光景——而其中的一项原因,便是驻扎于平原上的营地。
  栅栏绕着营地围成一圈。里头则有好几顶帐篷以等距离间隔而立。
  高高举向天际的「狮子」纹章旗随着夜风翻飞飘扬,大量点燃的营火迎风摇曳,将周围一带映照得有如白天一般明亮。负责戒备的士兵在地面上洒落漆黑的影子,踏响令人毛骨悚然的军靴声,同时以蕴涵警戒之色的锐利目光扫视四周。
  这里是葛兰兹大帝国的营地。
  当中有一处散发着异样氛围——宛如融入黑暗一般、静得离奇的地方。
  那里只有少数几名身穿清一色漆黑铠甲的士兵进行戒备,并没有部队巡逻。
  其中唯有一顶营帐的戒备格外森严,在那顶营帐的顶端,挂着一面绘有黑龙手握白银之剑的黑底纹章旗。
  巴欧姆小国的国王「黑辰王(史尔特尔)」——比吕正在营帐内休息。
  另一名有着褐色肌肤的女子,则是再三地向比吕低头致歉。
  「真的非常抱歉!」
  女子大声地表达出歉意,额头紧紧贴在地面。
  「都是因为我被掳作人质……才害贤兄必须和安古伊丝合作!」
  那名女子名为馥金,是比吕的近侍。大约一个月前,不幸被联邦六国之一的安古伊丝国女王露希亚擒住。
  在历经几番迂回波折之后,最后总算成功将馥金救了回来,只是,不知道她是因为太过疲惫,或被露希亚动了什么手脚,真相不得而知,总之馥金一直沉睡到不久前才终于醒来。
  然而,从她清醒至今,就只是泪眼婆娑地一味道歉着。
  比吕定睛凝望着不断拼命道歉的馥金的脑袋。
  「这并不是馥金的错。」
  比吕不由得苦笑,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摆在附近桌上的银杯。
  「再说,我刚好也打算找个内应。」
  正当他扫视周遭,想要寻找水瓶时,一名女子手上正握有他想要的目标物。女子往比吕的银杯里倒满水,当她一动作,单边袖管便会随之虚无摆动。比吕举起单手向女子表达谢意,却换来女子的一记冷眼。
  露卡·马蒙·德·巫璐佩司——联邦六国之一的巫璐佩司国的前将军。
  她无时无刻都在伺机向比吕一报杀弟之仇,不时就会企图狙杀。不过,如此杀气腾腾的露卡和一开始时相比,原本尖锐带刺的个性,如今可以说是圆滑了几分。即使如此,一旦比吕露出破绽,还是会立刻被她狠咬一口,因此几乎没有一刻可以真正放松。
  换句话说,如果为了一记冷眼而搭理露卡,只是浪费时间罢了,于是比吕喝了一口水后,便再度对着馥金开口:
  「只是万万没想到,联邦六国的其中一名国王,居然会答应做内应。」
  或许这番话听在馥金耳里就像是在挖苦吧,只见她整个人愈缩愈小,比吕一脸苦笑地耸耸肩。
  「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吧。所以你没必要过度引咎自责。因为你的牵线,我才能与她接洽,这可是大功一件,得大大称赞你才对。」
  如果——之类的假设并不存在。
  要是没有馥金、就是因为有馥金等等,诸如此类的虚构空谈,根本无助于带来任何有利情报。比吕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思考如何奖励馥金立下的功绩。
  「你想要什么奖赏?」
  「不、不用了,只要能帮上贤兄的忙,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奖赏……」
  就不用了——龙金原本应该是打算这么说吧,不过话还没说出口,便又吞了回去。
  大概是回想起之前比吕曾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吧。
  就是因为可以得到奖赏,人们才有努力的动力。而像馥金这样誓死效忠比吕一个人,毫无出人头地的野心、安于现状的人,在争取奖赏这方面则显得兴趣缺缺。
  只是,这样实在无法对其他士兵们树立良好示范。如果赌上性命也无法获得奖赏的话,恐怕会严重打击士气吧。
  再者,奖赏的多寡也测试着身为王者的器量,因此出手绝对不能手软,借此让士兵们明白,只要能像馥金一样建立功绩,就能领到相对的报酬。
  「那么……我想要新任务。」
  「不行。」
  比吕毫不留情地开口拒绝,原本低着头的馥金,闻言后抬起头来。
  只见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之色,比吕望着她深深叹了口气。
  「我先消除你的一道不安吧,我并不是因为这次的事,而不派给你任务。总之,你就先充分休养身体吧。毕竟长时间遭到囚禁,此时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如果光从字面意义来看,或许馥金并不需要休息吧,因为她已经沉睡了一个月以上。
  不过,她的身体确实显得衰弱。
  即使此时赋予她新的任务,她也未必能像过去一样处理得宜。
  「可、可是……」
  「我明白你的不安。但以你目前的精神状态,我不认为你可以顺利履行任务。一定会不自觉地逞强。哪怕只是一点小失败,都极有可能送命。」
  比吕眼神坚定地凝视着馥金说道,试着温柔地开导她。
  「眼光放远一点吧,未来还需要馥金的力量。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主动交待你任务。在那之前,你就先和我一起行动吧。」
  难以接受——尽管明知馥金的表情正如此说着,但还是必须强迫她接受才行。
  因为馥金的人身安全会直接影响到露卡的精神状态。为了避免「鸦军」的战力下滑,如果没有把馥金带在身边,反而才更伤脑筋。
  「明白了吗?」
  比吕最后又再加强语气嘱咐了一声,闻言的馥金明显流露出一脸失望,沮丧地垂落肩头。
  「知道了…………」
  「至于奖赏,等我决定好之后,再交给你吧。」
  比吕说完后,馥金只是轻轻点头回应。原本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事态发展的露卡,此时走到馥金的身边,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并且绽开一抹微笑。
  「馥金,那个男人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你现在就先好好调养身体吧。」
  「露卡大姊头……」
  「你暂时就跟在我身边吧。明白了吗?绝对不能离开我喔!之前你失联的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好像被撕裂了。」
  「那、那个……露、露卡大姊头?」
  「啊啊——……尹格尔,姊姊真的好担心你啊。你知不知道姊姊度过了几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要是你不在了,我该怎么活下去才好?」
  「那个…………我很早之前就想对你说了,我并不是尹、尹格尔……」
  被露卡紧紧抱住的馥金显得有些困惑,但露卡却完全不理会她的解释,兀自磨蹭着她的脸颊。
  「不,你就是尹格尔。你那好胜的眼神,嚣张又没大没小的说话口气,纤瘦的身体,还有最重要的小麦色肌肤!总会激起他人嗜虐心理的这些地方,绝对就是尹格尔没错。你既是馥金,同时也是尹格尔。尹格尔投胎转世成为你,再次出生来到我的身边。一定是这样。明白吗?明白了吧?」
  「唔、咦?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呀……」
  「明白了吧?你就是尹格尔,尹格尔,尹格尔,尹格尔……」
  「可、可是……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不过我姑且有个叫沐宁的哥哥耶……」
  「你才没有!」
  露卡一脸凶神恶煞地逼近馥金面前,近到鼻尖几乎就快贴上了。
  「你所说的那个男人并不存在!」
  「是、是的……」
  面对露卡那道近乎异常的压迫感,馥金吓得忍不住想逃跑。
  尽管两人之间酝酿出一股危险的氛围,却也相处得挺亲昵的。而一旁默默注视着两人的比吕,不禁回想起亲手斩下尹格尔首级时的事,因此他更敢断言,即使天地颠倒,馥金都不可能是尹格尔。
  若是尹格尔还活着的话,那么当露卡在战场上遇见馥金时,早就毫不犹豫地动手杀掉她了。绝对不可能像现在一样,那么亲昵地对待她。
  只是馥金与尹格尔究竟有什么共通点呢——比吕疑惑地打量着馥金,视线却忽然被露卡挡住。
  「对了,你和那个惹人厌的女人说了些什么?」
  「露卡你不是也在场吗……」
  「我当时专心照顾馥金,所以什么也没听见。」
  「是吗……」
  这确实是很像露卡的作风……但她毕竟担任自己的近侍,比吕实在很希望她好歹听一下谈话的内容。比吕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馥金见状后,像是意会到什么似地开口:
  「啊,需要我先回避一下吗?」
  馥金那略显不自然的顾虑态度,让比吕不由得浮现出一抹苦笑,正当他准备回应馥金「无妨」时——露卡却抢先他一步开口:
  「没关系的,馥金尽管留下来。要是有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敢嫌你碍事,我一定会亲手把他剁成肉片,等着瞧吧!」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就如同露卡所说的,馥金留下来一起听吧。」
  比吕决定向露卡与馥金两人,说明他与露希亚订定的密约内容。
  比吕将手抵在额头上,闭上眼试着唤出脑海中的记忆,接着娓娓道来:
  「那一天——」
  对战结束后,露希亚与比吕一改对立立场,转而协议并肩作战。
  『妾身可以让出费尔瑟的新王都——珊迪那路,但相对的,希望你能协助妾身篡夺联邦六国的总统之位。』
  露希亚拂去身上沾附的尘埃,同时像是闲话家常般地开门见山说道。
  只是,若要接受她的提议,比吕势必得面临各种阻碍。
  这实在不是一项可以轻易答应的条件。
  在此次的费尔瑟收复作战之中,比吕并没有立场开口干预葛兰兹方面。
  不,如果利用自己的身分,或许倒也不是不可行,但若是这么做,只怕会导致葛兰兹方面产生龃龉。
  考量到各方面的情况,要向葛兰兹方面请求协助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要协助露希亚篡夺总统之位——就只能单凭「鸦军」之力了,但想也知道,战力明显不足。
  面对联邦六国,区区的两千军力想要取胜,恐怕是难如登天吧。
  『我实在难以开口向葛兰兹方面请求协助。毕竟我是其他国家的国王。再说,你的角色可是内应——换句话说,就算葛兰兹方面愿意提供协助,但在表面上,你依旧是属于联邦六国阵营吧?』
  『没错。无论如何,你们终究是妾身的敌人,我们的关系绝对不能公诸于世。在成功篡夺总统之位后倒还无妨,但若是在那之前便东窗事发,可就功亏一篑了。』
  虽然不知道露希亚是在顾虑「无名氏」,还是担心无法取得国民的谅解——
  『没想到你会以这样的形式与我接触。想必你正打算度过一座危险大桥吧。』
  尽管正在费尔瑟属州迎战葛兰兹,同时还利用其他各国的叵测居心,并且以馥金作为诱饵,引比吕前来,促成此场诡谲的会谈。
  有鉴于以上种种,在比吕的眼中看来,露希亚是位比想像中更加强悍的人物,同时还散发出一股枭雄的味道。
  有背叛的可能性——如果轻易信任她,实在太危险了。
  露希亚就有如一条蛇。先是沉着冷静地绞死猎物,最后再一口囫囵吞噬。
  不过,若是想像她今后将采取的行动,与其说她是蛇,用蜘蛛来形容或许更加贴切吧。
  先扰乱猎物,使其筋疲力竭之后,再听着猎物的痛苦呻吟,一口一口咀嚼品尝。
  无论露希亚是蛇也好,是蜘蛛也罢——虽然她的性格实在让人难以信任,但实力或许倒是可信吧。拒之可惜,要接受又难免有些顾虑。
  左右为难的比吕,决定先姑且听听她的说法。
  『纵使能够诱导葛兰兹军出兵,但一旦攻进格莱夫国后,恐怕还是难逃「无名氏」的「眼」,届时你的计划终将付之一炬。』
  『没错,所以,妾身才需要你的协助啊。』
  面对露希亚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比吕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串问号,好一会儿后,他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你是打算诱使葛兰兹阵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协助你篡夺总统之位吗?』
  『正是如此。』
  还真会给人出难题。既要隐瞒己方的企图,又要诱使葛兰兹军顺着己方的意思行动,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真要说的话,办法倒是有一个。
  若是使用义兄所留下的「狮王眼(凯路斯)」,应该就能让葛兰兹军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只是,「狮王眼」的力量目前尚需调整,还不到使用的时候。更重要的是,使用的条件相当严苛。尤其还得顾虑到丽兹的「眼」,现在使用太过危险了。
  正当比吕试着思索是否还有其他可行办法时——
  『何需烦恼?反正葛兰兹的战略一定不会只到珊迪那路就止步吧?』
  听见露希亚的话后,比吕流泄出一声沉吟——原来如此。
  『也就是要攻陷厄瑟路国吗……不,若依照你的意思来考量,即使没有攻陷厄瑟路,只要能引起混乱就没问题了吧?』
  『脑筋转得真快呢,这样妾身也省事多了。葛兰兹军根本没必要特地攻进格莱夫国。』
  露希亚扯开一抹美艳的嫣笑,以扇子指着比吕。
  『妾身愿意以让出珊迪那路作为条件,务必要求葛兰兹进攻厄瑟路国,而妾身则趁着混乱之际,率兵前往格莱夫国。目的是讨伐「谋反者」——「无名氏」。』
  露希亚展开扇子,朝着自己轻扇,接着有如蛇一般眯起美目。
  『到时候,希望你能与妾身一起行动。』
  看来露希亚打的如意算盘,是想利用厄瑟路作为诱饵,率安古伊丝军拿下格莱夫吧。就算其他国家视破她的居心,想要出兵驰援格莱夫,也势必得经过厄瑟路或安古伊丝。
  届时,厄瑟路有葛兰兹军镇守,想通过可说是难如登天。至于安古伊丝的话,只要他们封路死守,其他国家也休想送出援军。
  『理由大致上我都了解了。只是,我有什么必须与你同行的理由?』
  『妾身希望由你来对付「无名氏」。因为想也知道,她到时候一定会出面阻挡妾身。而妾身则趁你牵制她时,确保总统的人身安全。』
  『不过,这项条件对我而言,根本是百害而无一利。』
  『什么意思?』
  『即使取下珊迪那路,统治权也是落入葛兰兹之手。就算厄瑟路陷入混乱,我也无法从中获利。这一切都只是有利你朝总统之位迈进罢了。与你同行一事也是相同。最后能得到好处的,就只有你和葛兰兹吧?很抱歉,我可没有滥好人到单凭行善的精神行动。』
  比吕挑衅一笑,随即只见露希亚以舌头濡湿双唇,倾身靠向他。
  『只要你愿意协助,妾身可以提供你几道有用的情报。』
  她伸手搭在比吕的肩膀上,将脸靠近他的耳畔。
  『首先是——』
  当露希亚话一说完,比吕的脸上顿时扬起一抹愉悦笑容。
  『好吧,我就答应帮你。不过,若是你敢违背约定,后果你应该清楚吧?』
  『当然。任凭你处置。』
  露希亚丝毫无惧于比吕暗藏杀气的话语,一脸心满意足地以铁扇对着自己扇风。
  『那么妾身就佯装身受重伤,立刻撤退吧。』
  而后,露希亚便如同她所言,毅然离开了战场,战事也由葛兰兹摘下胜利。
  在那之后,更是一直困守在珊迪那路之中,毫无任何动静。
  另一方面的葛兰兹则是为了包围珊迪那路,而如火如荼地重新编组阵形,并且做好万全准备,即将在近日发动总攻击。
  「事情就是这样,据我判断,出手协助露希亚,对我方也有好处。」
  比吕话说到这里,先是停顿了一下。
  他扫视了馥金与露卡一眼,确认两人都理解他所说的话之后,才又再开口接着说道:
  「我明白露卡一定有许多不满,不过当前希望你能先忍耐一下。」
  露卡与露希亚之间有些过节。三年前进攻葛兰兹时,双方因故而撕破脸。
  而两人的交情并未随着时间而修复。
  这一点在之前馥金生死不明的时候,便能获得证明。当时露卡一听完露希亚的话后,完全无法保持冷静。不仅如此,将馥金掳为人质一事,肯定又让露卡在新仇旧恨上加计了一笔。
  「如果露卡想要巫璐佩司的王位,我也可以帮你喔?」
  「现在的我不需要王位。再说,要我向露希亚女王称臣,光想就全身发毛。」
  露卡以混沌的双瞳望向比吕,蹙紧的眉间流露出厌恶感。
  「更重要的是,巫璐佩司已经没有我想要的东西。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巫璐佩司的彻底垮台——步上灭国一途了吧。」
  「是吗……那么我就不必在意了。」
  她的仇恨往后究竟将会指向何方,支撑她继续对着持有亡弟「遗物(手臂)」的比吕紧追不舍,在馥金身上寻找亡弟的影子,并持续憎恨祖国。
  只要露卡开口要求,比吕可以立刻将巫璐佩司阵营的首级,一一排在她的面前。
  若是真的这么做,安古伊丝的女王露希亚想必也不会有所怨言吧。
  毕竟巫璐佩司阵营里,几乎都是她所厌恶的「长耳族(阿尔芙)」,她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生气呢?
  此外,虽然尹格尔的「遗物(手臂)」目前是在比吕的手上,但不久之后,他便会交给露卡了。
  而在一切实现之后,届时她又将剩下什么呢?

  ——唯有虚无。

  自从露卡懂事时起,便被摘掉翱翔天际的羽翼,所幸借由与弟弟之间的羁绊,才让她找到生存的希望。然而,比吕却夺走她这份扭曲的幸福,现在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就只剩复仇而已。
  如此生无可恋的她,一旦获得自由后,又会有什么结果呢?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小鸟,无法在野外生存下去。因为它唯一知道的生存方式,就是待在狭小的笼子里,等待着饲主喂食。
  那么,当小鸟失去饲主,展翅飞向外界时——
  (到时候,我将会……)
  比吕流露出一抹半带自嘲的笑意,此时,他注意到馥金正一脸不安地凝望着自己。
  不等馥金开口,比吕便率先投给她一记温柔的微笑。
  「对了。馥金,有件事想麻烦你。」
  「咦?我吗?」
  「希望你去看看斯卡塔赫的情况。如果由你前去,应该不会被她拒于门外才对。」
  虽然比吕已经透过被「黑椿姬」吸收的「冰帝」,得知斯卡塔赫在战斗结束后的模样。
  然而,却无法知道她的现况。
  若是平安无事,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但根据她的记忆来推测,她现在的状态恐怕十分危险。
  「贤兄不去吗?」
  「我当然很想去。但葛兰兹阵营对外隐瞒斯卡塔赫负伤一事,若此时我亲自前去探望,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揣测。」
  「由我去没问题吗?」
  「你是以传令兵的身分前往,外界不会多作联想的。」
  虽然葛兰兹与「鸦军」是盟军关系,但除非取得高层的允许,否则他国人员无法轻易进出营区。
  不过,由于才刚击退了联邦六国的主力军,葛兰兹军士气大振,因此整座营区上下,正弥漫着一股有如胜利底定般的氛围。
  正因为如此,目前营区的戒备明显松懈许多。虽说如此,如果比吕亲自前去,势必还是会引起骚动,然而若是「黑辰王(史尔特尔)」的传令兵——馥金的话,应该就不会遭到质疑了吧。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动身去探望斯卡塔赫大姊头。」
  「那么我也去吧。」
  馥金才一站起身,原本一直不发一语的露卡也跟着站起来,整个人几乎都快黏到馥金的背上。下一秒只见馥金捂住耳朵,一脸惊慌地回过头,大概是露卡故意朝着她的耳朵吹气吧。
  原本明明应该是令人莞尔的光景,但不知为什么,主角换成露卡后,反而让人内心闪过一丝不安。
  「露、露卡大姊头跟来的话,一定会引起骚动的。」
  「我有这个。」
  如此说道的露卡,拿出一张有强烈存在感的面具。馥金见状后,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像是在说:「这样反而更招摇啦!」
  那张面具是当初离开巴欧姆小国前往葛兰兹时,比吕担心露卡的身分会曝光,因而交给她的。
  虽然比吕很希望露卡现在也能随时配戴,毕竟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不过在避开葛兰兹耳目的地方,露卡于日常生活上并不会配戴面具。
  「露卡,要是你去的话,引起的骚动绝对会比我更大。这次就由馥金单独——」
  「不然这样吧,我打扮成士兵,随行护送馥金。」
  「这样反而只会……」
  「啥?」
  比吕被露卡狠狠一瞪后,立刻放弃继续阻止。
  双方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地争执了一会儿,以露卡的个性,当然不可能让步。
  虽然也可以下令强迫她屈服,但考量到接下来可能引发的灾情,此时还是乖乖答应让她去,才是聪明之策。
  「我知道了……虽然尺寸不知道合不合身,总之就请你打扮成男性士兵吧,可以吗?」
  纵使变装,还是很可能被某人一眼识破。
  不过如果是她的话,毕竟早已知道内情,应该不会多生枝节才对。所以只要能够瞒过大多数人的耳目,别让露卡的身分曝光就好。
  「无妨。至少比这张面具好一点。」
  露卡说完后,将手上的面具扔给比吕,接着走出营帐,过没多久,她便扛着一套铠甲回来。之后,她将铠甲丢到地上,随着一阵震耳的巨响,从铠甲里发出一串痛苦呻吟。
  「噢、咕噢……露、露卡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
  身上铠甲被脱掉的一名士兵,似乎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一脸困惑地环顾起四周。
  当士兵发现比吕也在场时,瞬间脸色发白,立刻将额头贴在地面上,磕头行礼。
  「『黑辰王』陛下……」
  起了头后,却迟迟挤不出下一句话。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吧。
  毕竟那名士兵既不是受到召见,当然也没有什么紧急要件。
  就只是被露卡强拉过来,最后倒在比吕的营帐里头,陷入当下这种难以理解的窘况之中,会说不出话来也是无可厚非的。
  而比吕同样无法理解露卡这种无厘头的举动,他一脸头痛地伸手抵在太阳穴上,代替士兵开口询问露卡:
  「露卡,我实在猜不出你想做什么?」
  然而,露卡却丝毫不理会比吕的提问,自顾自地从头到脚打量起那名士兵。
  「快脱!」
  「啥……啥?」
  「你并不需要铠甲。」
  「呃,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无视于吓得冷汗直流的士兵,露卡散发出的压力愈来愈骇人。
  事情演变至此,比吕总算明白了露卡的想法,却依旧难以理解她为何采取如此野蛮之举,因此显得错愕而茫然。不过,他察觉到气氛愈来愈凝重,于是决定向那名士兵伸出援手。
  「露卡……另外有备用的铠甲,没必要特地用抢的。」
  比吕看到士兵泪眼汪汪地望向自己,于是无奈地回给他一记耸肩,接着将手臂端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跷起腿。
  「请你去拿一套铠甲给露卡。馥金,你也去帮忙露卡换装吧。」
  「…………遵、遵命!」
  士兵立刻站起身,再三对着比吕躬身行礼后,飞也似地奔出营帐。
  露卡看着士兵的背影,不悦地咂了一下舌,随即感觉有人捉住她的手臂。
  「那、那么贤兄,我们这就去找斯卡塔赫大姊头。」
  由于对象是馥金,即使被拉住手臂,露卡倒也没有多做反抗,顺从地跟着她走出营帐。
  比吕目送两人离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以不带感情的眼瞳仰望天花板。
  「精灵剑五帝当中的四把都已经到手了。就和过去的你一样吧。」
  比吕像是诉说忏悔般,对着绝对不可能回应的那人接着说道:
  「『狮王眼』、『精灵剑五帝』、『军神(玛尔斯)』、『转换期』……条件正陆续备齐。再来就只剩下『混沌』了。」
  比吕举起右手,掩去从营帐入口洒入的月光。
  在他的手心里,有一小块不停蠢动的肉片。
  「休特贝尔,你不惜变成这副模样也要实现的目的,究竟为何?」
  那一天,正当丽兹准备给休特贝尔最后一击时,比吕现身介入两人之间。
  他的目的正是为了取得三把精灵剑五帝——「冰帝」、「雷帝」与「风帝」。
  然而,该说是休特贝尔的执念吗?他的肉片黏附在精灵剑五帝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块肉片至今仍持续在比吕的手心间挣扎蠢动,企图再生。
  「明明只是个『失败作品』,想不到却有如此惊人的生命力。是因为当中灌注了无与伦比的『诅咒』吗?」
  比吕可以感觉得出来,当中混杂了各式各样的力量。如果是一般人,光是碰到肉片的瞬间,精神便会立刻失常了吧。一个不心小,甚至还可能丧命。
  休特贝尔的怨念正是如此惊人而强烈。
  究竟是什么事,促使休特贝尔产生如此剧烈的转变呢——可以确定的是,绝非因为强迫「风帝」屈服于自己,而遭到精灵「诅咒」。而是有人对他进行改造,刻意强化「诅咒」,借此打造出「怪物(蒙斯特)」。就连沐浴在比吕视线之中的当下,那块肉片仍然企图再生,逐渐膨胀成一个拳头大小。
  「很遗憾,你的故事已经落幕了。或许你一时还无法接受吧。」
  比吕从另一只手里取出一颗结晶。那是原本镶嵌在被吞纳进「黑椿姬」之中的,尹格尔手臂上的「法石」。比吕毫不犹豫地将「法石」埋进肉片里。随即就传来一阵血肉撕裂的悚然声响,鲜血不停从肉片上刻划的伤口汩汩流出,将地面慢慢染成一片暗红。
  「单凭一小颗『法石』,无法净化强大的『诅咒』。」
  「法石」发出一道道光芒,随之响起炙烤肉片的霹啪声响,同时,一股异臭在营帐里弥漫开来。休特贝尔的肉片在一开始时,的确被「法石」净化了——但过程中却转守为攻。肉片不断膨胀,开始反过来包覆住「法石」。
  「只要强化『毒』,就能召集『魔』,而两者混合后,便能形成全新的力量。」
  蓝色结晶上,浮现出紫色的线条纹路。比吕眺望着这幕光景,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手上的王牌当然是多多益善了。休特贝尔——你也算是死得很值得。」
  比吕再次对着月光高举起手中诡谲不祥的结晶,反射的光线逼得他本能地眯起眼。
  「『无貌王(戴密邬尔格)』……现在就开始千年前未完的后续吧。」
  两人至今仍是走在两条平行线上,然而,彼此的思虑心机正逐渐混合,并开始产生转变。
  比吕轻抚脸上的面具,接着像是要遮掩右眼似地,将手叠覆在上。
  「亚堤邬司,丽兹继承了你的遗志。接下来我该做的,就是替你一扫生前的遗憾了。」
  亚堤邬司过去怀抱的宏伟壮志,正寄宿在丽兹的胸口。未来也将变得更加强大而灿烂吧。
  再来就只剩下确认工作了,必须测试一下她的觉悟才行。
  「我所犯下的罪孽——当然必须由我自己承受惩罚。」
  过去因为比吕的干扰而步调大乱的齿轮。
  尽管花了许多时间才弥补这个错误,但一切总算即将落幕。
  比吕将紧握着结晶的拳头放在额上,为已故的战友们祈祷。
  「雷、亚堤邬司……请你们务必守护丽兹。」
  在排除所有障碍之后,她一定能展翅高飞,翱翔天际。
  她一定能降伏这头名为葛兰兹的巨狮,威震天下。
  比吕想像着那份荣耀的到来,渐渐沉睡。

  *****

  葛兰兹军的营区戒备极为森严。
  一座座帐篷串连出宛如城镇般的光景,这些帐篷分别由「皇黑骑士团」、「金狮子骑士团」、「蔷薇骑士团」常驻其中。每一个角落都有部队镇守,滴水不漏。
  负责巡逻的士兵也都训练有素,从未间断的篝火将营地照得像白天一样光明,不容阴影存在。
  设置在司令部旁的帐篷,正是斯卡塔赫以及丽兹的左右手歇息之处。
  在帐篷里的,是一名红发女子与一名银发女子。
  红发女子——第六皇女,也就是众所皆知的葛兰兹大帝国下一任皇帝候选人。
  她的名字是萨利亚·艾斯特雷亚·伊丽莎白·冯·葛兰兹。
  她宛如一块全身散发高贵气息的宝玉,其天赐的美貌为世人所传颂。
  尽管被奉为下一任皇帝候选人,但也许因为她的地位仍是第六皇女的关系,因此不断有媒妁之言上门。只是和过去相比,这已经算少了。
  某次更有个厚颜无耻的大商人拿出堆积如山的金币,要求丽兹与他共度一夜春宵。也因为这件事,社交圈里开始流传这样的话题——倘若出生背景不同,她一定会成为在历史上留名的「倾国美女」。
  众所瞩目的她,现在正走向帐篷里的床,一头及腰的亮丽红发随之摆动。
  「奥拉……斯卡塔赫的状况怎么样?」
  丽兹对坐在椅子上的娇小背影问道。
  那楚楚可怜的少女回过头来——一双大眼闪耀着光芒,美得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保护她。
  她的一头银发和铅灰色的双眸虽然看来冷漠,不过平整的浏海倒是削弱了几分这种印象。她有张娃娃脸,加上娇小身材,因此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而这似乎是她最近的烦恼。
  她是特雷儿·卢珊迪·奥拉·冯·布拿达拉。
  以首席成绩毕业于帝立训练学校的她,曾被拔擢为葛兰兹大帝国第三皇军司令官最年轻的幕僚,但后来因为在与德拉路大公国一战中失误,而遭到眨职。
  不过她持续累积功绩,现在成为第六皇女的心腹,担任葛兰兹军的总参谋长。
  「还没醒过来。」
  奥拉无力地摇摇头。
  「这样啊……」
  丽兹俯瞰着躺在床上的斯卡塔赫,那全身缠满绷带的模样令人不忍卒睹。
  她肿胀的脸上没有血色,呼吸急促。即使换上新绷带,断掉的双臂依然立刻渗出血来。她的伤口化脓,因发炎而起的发烧不断夺走体力。假如是以前的她,伤势应该不会这么严重。
  然而现在的斯卡塔赫已经失去精灵剑五帝的「冰帝」。
  一旦丧失精灵的加持,就与常人无异。
  目前的伤势虽然已经稳定下来,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任谁都无法预料什么时候会恶化。
  因此,奥拉、丽兹以及侍女们才会一整天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斯卡塔赫。
  军医也在隔壁帐篷随时待命,以防她的状况突然变化。
  在与休特贝尔的一战之后,斯卡塔赫就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没有醒来过。
  这正是她们内心的不安与日俱增的主因。
  斯卡塔赫的意识丝毫没有恢复,生命力也一天比一天衰弱。
  「军医说……她的伤势是很严重,但意识没有恢复,很可能是精神上的原因。」
  过去支持着斯卡塔赫活下来的动力是复仇。
  她一心一意只想杀死仇人休特贝尔。
  如今她可以说是心愿成真了,但付出的代价太大。斯卡塔赫失去了她多年来的「伙伴」。更重要的是,她深爱的国家也已不复存在。
  攻下费尔瑟的新王都珊迪那路之后,费尔瑟收复计划便告终。未来应该会在葛兰兹的主导之下进行重建工程。
  等时机成熟,费尔瑟王朝应该也会重新掌权,然而届时斯卡塔赫的名字却不会列在其中。王位将被让给继承费尔瑟家血脉的远亲——但对方是否真的继承了血脉,其实令人怀疑。
  葛兰兹想把这个人当作傀儡,统治费尔瑟,独占利益。这是葛兰兹决定参与费尔瑟收复计划时提出的条件。
  换言之,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能唤起她求生意志的事物了。
  完成复仇、失去「冰帝」,就连国家也不复存在。
  或许这就是斯卡塔赫一直深陷沉眠、不愿醒来的原因。
  但真正的症结点,也只有她本人才知道。
  旁人可以罗列出千百个理由。
  可以擅自想像、擅自给答案、擅自将一切合理化。
  正因为不是当事人,才做得出这种事——她本人得知后一定会很惊讶吧。
  丽兹等人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细心照料她,为她的苏醒做好准备。
  只能继续不断呼唤她。
  「奥拉,你去休息吧。今天由我来照顾斯卡塔赫……」
  「嗯,那我去休息一下。」
  奥拉乖乖地点头,坐在一旁的简便床上。
  尽管担心,但若因为照顾斯卡塔赫而把自己的身体搞坏,可就本末倒置了。更重要的是,她们两人是葛兰兹军的寄托。六国之战还没结束,她们得照顾好身体才行。
  自从斯卡塔赫被送来,丽兹和奥拉就一直睡在这里。
  她们没有任何医疗知识,就算发生什么事,也只能出个声罢了。尽管知道自己一定只会碍手碍脚,但她们只要在斯卡塔赫身旁看着她,便能安心。
  「人果然总是自以为是呢。」
  丽兹自嘲地笑着说,同时在椅子上坐下。
  「欸……斯卡塔赫,等你醒来,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以后一定不会再有让你伤心流泪的事了。」
  丽兹当然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时代的潮流绝不会允许。
  就算斯卡塔赫醒来了,这个世界也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能够放慢步调、安稳度日的那一天——想必还要很久才会到来。
  即使如此,她仍觉得如果不把梦想化为言语说出来,斯卡塔赫不会醒来。
  「巴欧姆小国的东边,有一片初代媛巫女所爱的土地。听说那是一座开满美丽鲜花的山丘唷。想踏进那片土地必须经过媛巫女的许可,等哪天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大家就一起去吧。」斯卡塔赫当然没有回答。
  待寂静降临,帐篷里就只剩下斯卡塔赫痛苦的呼吸声。
  即使如此,丽兹依旧下定决心每天呼唤她。
  不管是明天、后天,她一定也会不厌其烦地继续对斯卡塔赫说话。
  「啊……这是……」
  丽兹忽然发现斯卡塔赫的枕边放着一本《黑之书》。
  她拿起书本,望向封面,接着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奥拉身上。

  「奥拉……这书是你自己想看吧?」
  「不、不是的。斯卡塔赫很喜欢『军神(玛尔斯)』的故事。」
  「是吗……?」
  丽兹将食指放在下巴,歪着头。她的脑海里浮现奥拉手拿着《黑之书》,逼近斯卡塔赫时的情景。
  记忆中,斯卡塔赫的表情与其说是开心,倒不如说是困扰吧。
  正当丽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告诉她的时候,帐篷外传来一阵骚动。奥拉和丽兹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入口。
  「打、打扰了!」
  走进帐篷的是一名小麦色肌肤的女性——是她们两人都很熟悉的人。
  「丽兹大姊头,好久不见了。」
  「这不是馥金吗?你好吗?」
  丽兹和馥金虽然因为顾虑斯卡塔赫而压低了声量,但仍双双走近彼此,展现出重逢的喜悦。
  这时,馥金露出紧张的表情,眼神游移了一阵之后,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是,我奉贤兄——不,奉『黑辰王(史尔特尔)』陛下之命,前来查看斯卡塔赫大姊头的状况……」
  馥金语毕,将视线转向丽兹身后的床上。
  「……她好像还在睡呢。」
  「是啊——不过她一定会醒来的。」
  「对呀。毕竟斯卡塔赫大姊头那么强。」
  「她是?」
  丽兹指着馥金身后那个全身穿着铠甲的人说。
  此人散发出一种诡谲——或是说悲伤的气息,但一下子又像是蕴含着怒气,不断改变她带给人的印象。
  看着这个散发出奇妙气息的人物,丽兹警戒地眯起双眼。
  「呃,她是个不需要特地向丽兹大姊头介绍的士兵。」
  馥金抓抓脸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这时,身穿铠甲的士兵忽然对丽兹散发出杀气。
  「我是尹格尔。」
  一听见铠甲士兵的声音——
  「咦?」
  不知为何,竟是馥金发出充满疑惑的声音。接着她慌张地跑到铠甲士兵的身边。
  「露卡——不,尹——也不是。这位士兵,不可以说出那个名字啦。」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因为……」
  看着不断瞥向自己的馥金,丽兹苦笑着耸耸肩。
  尹格尔是六国攻入葛兰兹时,率领巫璐佩司军的将军之一,最后被比吕杀死。
  这个人穿着男性用的铠甲,声音却是女性,而且又说出了那个名字,想必铠甲中的人就是姊姊露卡吧。
  如果是她的话,那么她所散发出的氛围也难免如此扭曲。
  「你看起来很好,真是太好了。」
  听见丽兹的话,铠甲士兵仿佛大吃一惊,僵在那儿半晌后才默默颔首。
  一旁的奥拉满脸不解地看着她们三人,但既然丽兹接受了,她也就没说什么,躺回床上闭起眼睛。
  「馥金、露——这位士兵,请你们对斯卡塔赫说说话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没人知道斯卡塔赫会在什么契机下醒过来。馥金出现后,原本阴郁的气氛便一扫而空。相信斯卡塔赫一定也比较喜欢这种开朗的气氛吧。
  「馥金,你可不可以告诉斯卡塔赫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是,包在我身上。」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0 01: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各怀心机

  费尔瑟的新王都位在西南部的珊迪那路。
  迁都行动是在六国之中的安古伊丝主导下强制执行的。
  遗憾的是,没有人对这个决定表达反对意见。
  因为费尔瑟的贵族和王族,几乎已全数死于四年前与葛兰兹的战争中。
  唯独王室的幸存者——哈兰·斯卡塔赫·杜·费尔瑟,所率领的费尔瑟残党军提出了异议。然而许多人在斯卡塔赫投靠了葛兰兹后便弃她而去,她能造成的影响非常微弱。
  更重要的是由于旧王都苏格荒废已久,因此国民大多支持六国的决定。
  在各种企图下诞生的新王都珊迪那路,因为邻近六国的出入口厄瑟路国与德拉路大公国的关系,聚集了人潮,变得热闹无比。
  相较于费尔瑟东部的荒芜,包括珊迪那路在内的西部,治安已经平稳,令人不敢相信两者属于同一个国家。
  治安良好也促使德拉路大公国的商人纷纷造访,来自各地的人们聚集于此,让珊迪那路的人口激增,推动城市发展。
  再过几年,珊迪那路就会成为不输他国的大都市。
  正当每个人都这么想的时候——葛兰兹大帝国发动了侵略。
  费尔瑟王室的幸存者斯卡塔赫以大义名分,率领军队攻进城里。
  大量的难民涌进珊迪那路。
  面对爆增的人口及犯罪行为,安古伊丝的高层头痛不已,陷入一团混乱。
  同一时间,在葛兰兹的大规模侵略下,分散各地的六国军一一遭到击溃。就在他们决定要改善珊迪那路的问题时,葛兰兹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商人从珊迪那路消失,人们害怕被卷入战争而纷纷逃往邻近城市和村落避难。
  一回神,周边都市也已陆续举起白旗。珊迪那路如今宛如空壳,人口锐减,与全盛时期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现在还留在珊迪那路的,只有原本就住在这里的居民,以及格莱夫、厄瑟路与安古伊丝等三国的士兵。
  几个月前的繁华景象恍如梦境,街道上的气氛沉重无比,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不安。
  放眼望去,不时可见背着行囊准备离开的人们,他们可能是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吧。
  『要是你们没来,珊迪那路现在还是一片和平!』
  『只不过是相信了六国……没想到竟激怒了葛兰兹。』
  他们在离去的时候,忍不住对安古伊丝的士兵这么怒骂;而每次遭到辱骂,士兵们就会在心中抱怨这些人实在太自我中心。之前明明高举双手欢迎,但一发生事情,就把责任全都推到六国身上。不过最庆幸的是没有发生暴动,因此士兵们也就默默地目送人们离开。
  尽管士兵们奉命留下来守护这座城市,但万一发生暴动,就不是单纯防卫能解决的了。更重要的是,领主严厉命令士兵们绝对不可以伤害离开这座城市的人民。
  领主的宅邸位在城市的中心。那是一栋中型的木造建筑,四周环绕着似乎能轻易越过的围墙。
  过去住在这里的是费尔瑟王室成员,但在与葛兰兹的战争中丧命。
  当时这栋宅邸曾经一度烧毁,后来珊迪那路的新统治者——露希亚·蕾比亚·德·安古伊丝重建了它。
  她正在办公室里强忍呵欠,揉着眼睛,试图赶走睡意。
  看见露希亚碰也不碰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一脸无聊的模样,亲信塞琉古递给她一杯红茶。
  「请喝点茶,提提神。」
  「嗯。」
  她既没有道谢,也没有一句慰劳的话语。尽管露希亚用如此不逊的态度接过红茶,塞琉古却像是早已习惯,连眉毛也没挑一下。露希亚没理会这个贴心的左右手,准备将红茶送到嘴边——却停了下来。
  「你见到『无名氏』了吗?」
  「不,一次也没见到。会不会是根本没来珊迪那路?」
  「嗯……」
  一个月前和比吕战斗之后,「无名氏」就消失了踪影。
  虽然可以推测那应该是法净剑五灭的「天惠」,但其效果究竟为何,即使是同样身为持有者的露希亚也无法掌握。
  「她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这种彻底的断绝音讯,令人感到可怕。完全无法推知她正在做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即使她身在远方,必定也在「看」着我们。
  「这状况对我们完全不利啊。」
  露希亚把棋子摆在地图上,忍着呵欠说。看见嘴上这么表示,却毫无紧张感的露希亚,塞琉古忍不住苦笑。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经过先前的一战,我们手上的牌增加了。接下来就看怎么用它了。」
  珊迪那路目前可说是处于渐渐被包围的状态。葛兰兹本军和第三军会合,正在重新整队。等他们准备妥当,应该就会大举进攻了。
  至于六国,现在负责守护珊迪那路的是安古伊丝、厄瑟路和格莱夫。其他三国则分别退到厄瑟路观察战况。
  「从这里怎么样?虽然迁都之后的确已经努力加强了防御,但并没有坚固到足以抵挡大军唷。」
  「因为好像连休太岘共和国都参战了啊。」
  葛兰兹的第一军虽然已经瓦解,但仍拥有超过十万的兵力。再加上两千名「鸦军」,以及休太岘共和国的五千兵力。
  「除此之外,就连『金狮子骑士团』、『皇黑骑士团』、『蔷薇骑士团』等精锐部队也都到齐了。要是对方以这样的大军进攻,六国一定会灭亡。」
  「敌方就是拥有这样的战力。葛兰兹本国没问题吗?」
  「这个嘛……最近经常听到各种耳语,不过天晓得究竟真实性有几分?」
  看来葛兰兹的确将战力过度集中于同一处。
  主要兵力几乎全都聚集在西部。
  在葛兰兹本国疏于防备的此刻,趁乱攻下几个城镇应该没有问题。
  这或许是个有望打赢大国的好机会,但应该只会成为小规模的战争吧。假如只看眼前的局面,贸然出手也许并非上策,但以大局而言,应该可以营造出许多有趣的状况。
  然而要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国家,可说寥寥无几。
  「北部吗?毕竟雷贝林古王国也是同盟国嘛。既然如此……就剩南部了吧。德拉路大公国、里菲泰因公国这两国已经彻底溃败,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能力抵抗葛兰兹……」
  「这些都太不实际了。休太岘共和国的最高议长正在费尔瑟出差呢。」
  「那就只剩下华纳三国啰?」
  「我想可能性很低……」
  「为什么?」
  「想攻陷葛兰兹,就必须越过德拉路大公国或自由民族统治的土地,但葛兰兹不可能没察觉吧。」
  「呃……是吗?德拉路大公国邻接华纳三国。」
  露希亚用握拳的手背敲敲地图上德拉路大公国的南部。
  「南部最出名的就是有许多『妖精信徒』,只要躲过他们的眼睛,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但即使如此,以现状而言,德拉路大公国应该也没有进攻葛兰兹的气慨吧。
  德拉路大公国的嫡子在与葛兰兹战斗时死去,继任的大公爵是韩特荷本·冯·德拉路。与他打过几次照面的露希亚,清楚地记得他的个性十分懦弱。
  正因如此,自从前任大公爵死后,德拉路大公国直到现在都无法振作起来。
  露希亚完全不认为,韩特荷本能做出攸关国家存亡的重要决定。
  不过,他的亲信呢?——他身边应该有个充满野心的人。
  「好像有个叫艾格赛的人……」
  「您是指德拉路大公国的大将军吧。他被誉为韩特荷本大公爵的左右手。」
  听见塞琉古的说明,露希亚脑海中的记忆终于涌现。
  她想起艾格赛经常出现在韩特荷本的身后,两人无论到哪里都形影不离。艾格赛仿佛寄生虫般跟着韩特荷本,而韩特荷本也总是看艾格赛的脸色。
  「对了,一切都取决于那个艾格赛大将军怎么行动吧。」
  德拉路在与比吕的战斗中吃尽苦头的事,已经传遍六国了。
  假如他们还抱着恨意,也许会被愤怒冲昏头吧。
  倘若华纳三国能替天行道,那么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非常简单。
  「毕竟是隔岸观火,无论妾身等人怎么想也没有意义。」
  就算葛兰兹本国被攻陷,己方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但是——
  「一旦如此,葛兰兹从费尔瑟撤军的可能性应该很高吧。」
  保险起见,她们已经向「黑辰王(史尔特尔)」求助,但对方究竟能帮上多少忙还是未知数。
  「假如是在葛兰兹于费尔瑟造成混乱之后,那局势无论怎么演变都无妨……但若华纳三国有所动作,可能就棘手了。」
  值得担心的事又多了一件。
  露希亚的计划能否成功,端看华纳三国开始有动作的时间点。
  这么一来,便无法掌控六国的实权了。
  因为一旦华纳三国开始行动——深受其影响之六国中的泰古利司、巫璐佩司和斯寇尔皮伍仕也会群起呼应。
  「不过,看来他们还没开始行动呢。」
  假如有来自华纳三国的通知,他们势必会有所动作,例如派防卫兵到珊迪那路。但现在泰古利司、巫璐佩司、斯寇尔皮伍仕却只是撤退到厄瑟路观望着。在目前的状况下,如果葛兰兹侵略厄瑟路,他们应该会舍弃「人族」的国家,回到自己的母国才对。
  「看来还是先做心理准备比较好。」
  的确应该事先设想许多对策,以利应付各种状况。
  现在只需先把这件事搁在脑中的一个角落,不要让眼前的好机会白白溜走。
  「第一步就先慢慢削减格莱夫和厄瑟路的战力吧。」
  之后的事留到之后再想,必须有智慧地处理眼前的状况。
  「塞琉古,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毫无延宕,就等我们决定了。」
  「好极了。既然如此,此地也无须留恋了。妾身决定放弃珊迪那路。」
  「遵命。我立刻去准备马车。」
  「呵呵!真是愈来愈有趣了!」
  露希亚迈开大步向前走,打开扇子,遮住脸的下半部。
  「迈向总统的路,仿佛就在妾身眼前了呢。」

  *****

  属于华纳三国之一的华纳海姆教国,诞生于千年以前。
  当时中央大陆还有名为「长耳族(阿尔芙)」的种族存在。
  这群拥有美丽外表的人们从西大陆来到中央大陆,成为后世人们口中的「长耳族(阿尔芙)」。他们向当时的原住民——也就是「人族」传授了各种知识。
  人们听从建言,使原本荒芜的土地重生,将水源引入干涸的大地,为大地带来绿意。「长耳族」更利用他们的特殊能力,将「人族」从「怪物(蒙斯特)」的威胁中拯救出来,传授「人族」战斗技巧。
  渐渐地,人们将「长耳族(阿尔芙)」视为神的使者崇拜,四周国家的人们听闻后也纷纷聚集而来。集团形成村落,村落成为城镇,城镇发展为国家,国家又演变成华纳海姆教国。
  周边诸国把这个新生的国家视为威胁,于是发动了战争。
  然而传承「长耳族(阿尔芙)」智慧的「人族」军力极为强盛,成功地将入侵的国家一一击退。倘若自国人民受到伤害,他们也会出兵攻打,作为报复。
  就在战争纷扰不断重复的过程中,一回神,华纳海姆教国的版图已经扩张到令人惊讶的地步,中央大陆的南部都在其统治之下。
  然而好景不常,不久后世界就成了「魔族(琐罗斯德)」的天下。
  尽管拥有被奉为神明的「长耳族」的力量,仍无法抵挡「魔族」的威胁,领土逐渐被蚕食。
  最后,为了对抗「魔族」,「兽族(安斯洛)」、「长耳族」、「人族」、「小人族(德瓦夫)」等四个种族组成了联军。然而到了大战末期,种族间的同盟关系却因为「人族」和「长耳族」的嫌隙而瓦解。
  即使最后「人族」战胜了「魔族(琐罗斯德)」,也未能弭平这两个种族之间的鸿沟。
  两者彻底的决裂,出现在葛兰兹第三代皇帝的时代。
  「人族」开始排斥其他种族,许多国家被歼灭,同胞惨遭杀害。
  华纳海姆教国心痛不已,向他们伸出援手,将领土分给这些受到迫害的人们,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此时建立的国家,就是纳拉骑士王国和克瓦希尔僧国。
  为了对抗葛兰兹大帝国的威胁,这三国日后携手组成了华纳三国。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纵使经过了一千年,他们仍然憎恨着当初排斥其他种族的葛兰兹大帝国。因为长寿的关系,他们的恨意没有停止的一天。
  尽管面临着种种威胁,华纳海姆教国依然在动荡的时代中存活下来。
  虽然一度没落,但华纳海姆教国至今仍对周边诸国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名列中央大陆的大国之一。
  拥有独特文化的华纳海姆教国并没有国王,最高统治者是被选为「妖精王」的教皇。
  首都华恩中央有一座华纳维斯大圣堂,「妖精信众」每天都会去参拜。这是一座由多名艺术家建造、改建的历史建筑,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守护着华恩。
  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街道上总是弥漫着一股严肃的氛围,使得首度造访华恩的人们感到莫名拘谨而不自在。
  不过只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就能发现这座城市并没有那么严肃。
  由于地属热带气候,虽然还不到热情的地步,但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开朗,对外来的旅人也相当亲切。
  此地的另一个特征是有许多观光景点,因此每天都有许多不同种族的人在这里进出,贩售名产的商人也不少。
  不过今天的华恩,气氛比平常还要热络,路上人潮也格外拥挤。人们朝着同一方向移动。他们的目的地是华纳维斯大圣堂——因为今天是举行弥撒的日子。
  人们为了见鲜少露脸的教皇一面而争相前往。即使教皇现身的时间只有几秒钟,但人们仍深信那将会带来幸运。
  而身为话题人物的教皇本人,此刻正走在邻接着华纳维斯大圣堂的教皇住所——加尔塔宫殿的走廊上。
  走在最前方的人,身上披着有黄金装饰的白色长袍,而他的身后跟着几名「长耳族」人。
  「教皇。」
  其中一名「长耳族」随从对走在前方的人——教皇说话。
  「史诺利枢机卿,什么事?」
  「刚才接到报告,据说葛兰兹已经快要夺回费尔瑟了。」
  「这样啊……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呢。」
  教皇点点头,史诺利枢机卿以平淡的口吻继续报告。
  「另外,六国——泰古利司、巫璐佩司、斯寇尔皮伍仕等三国之王再三向我国求援,请问该如何回应?」
  「就算出兵救援,也只是增加负债罢了。六国宛如风中残烛的状态是不会改变的。在任务完成之前,就让他们继续期待吧。让他们保有一丝希望。」
  严肃的声音从教皇紧抿的口中泄出。
  「我本来就没有寄望他们发挥诱饵以外的功能,等事情按照计划发展之后,和他们断绝联络也无妨。」
  「遵命——另外,自由民族也表示他们准备好了。」
  「要他们再等一下。葛兰兹还要花一点时间,才会更深入西部。」
  走在从加尔塔宫殿通往华纳维斯大圣堂的走廊上,教皇停下脚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轻轻开了口:
  「对了,北方的状况怎么样?」
  「很平静。我想——可以看成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教皇貌似相当满意史诺利枢机卿的回答,嘴角浮现笑意,再度迈开步伐。
  「看来对方也和我们一样正在观望呢。」
  「表面上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不过一旦发现狮子的力量减弱,各国就会群起而上吧。势力结构一转眼就会改变。」
  「那么,为了避免跟不上时代,我们也仔细审视情势吧。」
  教皇语毕,史诺利枢机卿便轻轻颔首。接着他推开通往露台的对开窗。
  风与热气瞬间涌进走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宛如窜入了身体里。
  教皇往前踏出一步,只见中庭已被群众挤得水泄不通。每人都不停欢呼,向教皇挥手。
  教皇也扬起微笑,向群众轻轻挥手;群众看见亲切的教皇,便发出更大的欢呼声。
  「教皇,差不多了。」
  听见身后的史诺利枢机卿这么说,教皇微微颔首。
  他能在露台现身的时间很短。要是露脸的时间太长,教皇的神秘感就会被冲淡。
  唯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能见到教皇。
  这样的操作可以凝聚国民的支持,培养信众。
  热意在人民之间以更狂热、更热情、更盲从的姿态传播,仿佛传染病一般爆炸性地扩散,无法轻易遏止。
  为热意所苦的人们必定会开始寻求解药。
  名为教皇的解药——只要解药还存在一天,华纳三国就会在更坚固的羁绊之下团结一致。教皇走向走廊,窗户被关上。内外出现了明显的温差。
  外头的热意没有冷却的趋势,但建筑物里的热意已经消失,冰冷的空气开始流窜。围绕在教皇四周的枢机卿们一同向他鞠躬。
  「辛苦您了。请稍事休息。」
  听见史诺利枢机卿这么说,教皇向其他枢机卿挥了挥手表示慰劳,接着便往前走去。
  教皇背对着他们走去,在兜帽下的嘴角因为某种厌恶感而扭曲。教皇走了一段路,回到加尔塔宫殿,确认四周没有任何人之后,啧了一声。
  「无聊死了。崇拜虚像的民众真是愚蠢至极,我都想吐了……」
  教皇举起手,似乎在用力拉扯什么东西。
  一阵铃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方才教皇的手所在的空间忽然开始扭曲,出现一道漩涡,慢慢出现一把锡杖。锡杖发出铃响,自然地落在教皇的手中。
  「执着于古代之神的人也一样愚蠢。那些从来不打算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的家伙,只会让我厌恶。」
  教皇站在一扇满是华丽装饰的房门前。
  那是只有教皇能踏入的圣地。

  ——「妖精王」所居住的「大天盖」。

  教皇熟练地打开门,毫不迟疑地走进去。
  「一切都必须被净化。这些人从不思考,只为了存活而欺压他人。」
  从挑高屋顶洒下的阳光照亮了占据房间四方的书柜,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品在光线下展现其魅力。
  房中央有个雕工细致的木造祭坛,沟渠环绕着祭坛,渠中流着泉水。
  但是,一看见这座祭坛,想必任谁都会感到不对劲。
  放在祭坛中央的铜像没有头,原本盛开在脚下的花也已经枯萎。
  然而教皇却仿佛不以为意,笔直地走向前,抬头望着铜像。
  「你不觉得现在正是需要『混沌』的时刻吗?」
  教皇欣喜地喃喃自语,接着朝脚边的铜像头踢了一下。
  铜像的头在走廊上滚动,发出巨大声响,最后撞上书柜才停了下来。
  「欸——……『妖精王』,你现在的心情如何呢?」
  教皇用锡杖的末端戳着没有头的铜像,提出这个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期待已久的『长耳族』的天下,说不定很快就要来临啰。」
  没有回应。
  教皇一脸无趣地撇了撇嘴,接着用锡杖敲敲地板。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教皇的身影便消失无踪。

  *****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月十二日。
  葛兰兹本军与第三军整合之后,便改名为六国征伐军。
  这彻底展现出了葛兰兹准备正式进攻六国的意志。
  「好罕见的强势喔……」
  洛德·弗雷·冯·因古纳尔这么说。
  这名青年效忠属于葛兰兹大帝国五大贵族之一的穆兹克家,是当家贝图的心腹。
  他的身材纤瘦,看起来不适合战斗。不过他的一举一动都展现出高雅的气质。
  他的皮肤白皙——不,是苍白得炫目,甚至有点病厌厌的感觉,但他所散发出的气势却强而有力。他兼具淡淡的诡异气息和英勇气慨,是名奇妙的男子。
  他轻抚下巴,露出感佩的神情看着来自参谋总长的指令。
  「看来这次是认真的了。」
  在一旁整理报告书的幕僚似乎听见了他的话,于是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向他。
  「认真的?」
  「因为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本来对费尔瑟收复计划兴趣缺缺嘛。跟三年前相比,现在的确可说是有所成长了,但她的心肠还是不够狠。对于侵略朋友的祖国这种行为,仍有所迟疑。」
  洛德无法理解,去攻打一个已经近乎灭亡的国家,有什么好犹豫的。
  给它一个痛快就好了啊,或是干脆把费尔瑟这个名字彻底抹灭也无妨,这种国家一点也不稀罕,历史书里大大小小的国家,简直多如繁星。
  「既然想当皇帝,就必须抛开感情。就算杀死父母亲、杀死孩子、对所爱的人们下毒手,都必须若无其事。只有拥有这种强韧心志的人,才适合当皇帝。」
  「例如……像葛莱亥特陛下那样?」
  听见幕僚语带迟疑地这么说,洛德忍不住噗哧一笑。
  的确,前任皇帝葛莱亥特是个有许多争议的人物。
  世间从以前就谣传他为了得到葛兰兹的王位杀害了自己的父母亲,还暗杀手足。
  更重要的是,自从他坐上王位之后,葛兰兹就不停地发动战争,扩张版图。
  他歼灭了一个国家后,便心狠手辣地将该国王室处决,只要有人胆敢反对这种行为,就算是有力贵族,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杀掉。光听这些事实,的确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残酷的暴君。
  然而——
  「世上没有比他更疼爱孩子的皇帝了。」
  他是在历代皇帝中最宠爱孩子的一个,与其他皇帝相较起来简直愚蠢至极。
  洛德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出口。
  「……他不顾一切只为达成目的这一点,倒是值得夸奖吧。」
  但那却造成了悲剧,扭曲了各种事实,导致今日的状况。
  「假如他没有反抗命运,接受一切,或许能活得更久吧。」
  洛德走出帐篷,天空洒下的阳光令他不禁眯起双眼。
  就在这时,一阵怒骂声传入耳中,紧接而来的巨响让他全身一震。
  洛德感受着空气的振动,同时将视线转向前方的城市。
  「他们竟然没什么抵抗,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眼前正冒出黑烟的城市——正是费尔瑟收复计划的最终目标,新王都珊迪那路。
  珊迪那路被葛兰兹的大军包围,在无数火箭的攻击下,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战况就像看见食物的蚂蚁一般狰狞且毫不留情。
  「攻下这里之后,通往六国的障壁就完全消除了。明明是这么重要的地方,真没想到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攻陷。」
  虽说葛兰兹拥有超过十万人的大军,但不到两天就攻下这座城市,洛德除了替珊迪那路感到难堪之外,同时也担心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
  以城市的规模和城墙的高度来看,只要拥有足够的军粮,应该可以防守个一阵子才对。另外,他们也大可以向本国求援,突破葛兰兹的包围。
  「真是的,我都想叫他们把开战前的紧张感赔给我了。」
  开战前,他们曾经召开过许多次军事会议。
  考虑到未来的状况,希望能在把牺牲压到最低限度的状况下攻陷珊迪那路,不过这些全都化为泡影了。
  对洛德来说,包括攻城战的准备在内,他花在开军事会议上的时间等于全部白费了,因此很难没有一句抱怨。
  「是因为战力差太多,所以丧失了士气吗?」
  洛德沉思了半晌后,认出迎面而来的骑士,便暂停思考。
  骑在马背上的是一名穿着轻装备的士兵,他插着一支表示「红发皇女」传令的红旗。
  『传令!传令!洛德卿在吗!?』
  「我在这。有什么事?」
  洛德举起手,告知自己的所在位置,传令兵便熟练地操纵马匹转向,停在洛德面前后下马,同时单膝跪地。
  『这是来自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的传令。』
  「你说。」
  『是。我军即刻进攻厄瑟路。我会留下两万名兵力,命洛德卿确立珊迪那路的统治权。』
  传令的内容简洁易懂。
  她的意思是——我会赏赐你功绩,乖乖在那里等着吧。
  要是抗命,洛德的主人贝图将会颜面扫地。
  尽管接受了命令就无法获得更高的功绩,但至少可以保住贝图的面子。
  若问该选择何者,当然只有后者可选。
  「我明白了。请转达殿下我会听命。」
  『是!』
  就在传令兵正准备跨上马背时,洛德叫住了他。
  「我有些事想问你。」
  『什么事呢?』
  「敌方似乎出乎意料地没什么抵抗,你知道为什么吗?」
  『镇守珊迪那路的是六国军,但他们的领导阶层好像早早就逃离了,剩下的士兵们士气低落,指挥系统明显混乱,最后只好投降了。』
  「哦……领导阶层逃了吗?」
  洛德交抱双臂仰望天空,看着流动的浮云。
  传令兵对他的动作感到讶异,但仍继续进行制式的报告。
  『那似乎是在我军包围前不久的事,被留下的似乎都只有士官而已。』
  「敌方镇守的兵力有多少?」
  『我想大约两万左右吧……』
  「没有想像中的多呢。我还以为有三万以上。」
  『消息来源有些混乱,关于这一点还不确定。之后或许会有更确切的报告。』
  「我知道了。请代我问候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
  『是。我先告辞了!』
  传令兵的马扬起沙尘,渐渐消失在远方。
  「那么……这个局面的蓝图到底是谁画的呢……」
  洛德用手抵着下巴,转过身,回到帐篷里。
  幕僚们依然在帐篷里整理报告书,但听见洛德刻意发出的踏步声,便不约而同地停下手边的动作,抬起了头。
  「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把珊迪那路交给我们了。但是不要以为战争已经结束,费尔瑟的领地还有许多残党。他们很可能会想来抢回珊迪那路,别疏忽警戒。」
  幕僚们大声回应后,便继续刚才的工作。
  洛德像是想打发时间似地在椅子上坐下,用鼻子吐了一口气,皱起眉头。
  「看来我们被殿下堂而皇之地甩掉了呢。不过这也没关系就是了……」
  因为这个判断并没有错。
  假如无法信任洛德,那么把他留下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但即使如此,就近监视他不是比较好吗?
  「先不管这个了,现在更重要的是……暗中和六国勾结的是谁?」
  珊迪那路是六国的最后一道防线,照理说应该是必须抱着必死决心守护的要冲才对。既然六国毫不犹豫地放手,就表示葛兰兹和六国之间一定签订了什么密约。
  洛德导出这个结论的原因不只如此。
  因为时机实在太巧了。
  事情简直就像双方讲好了似地顺利进展。
  六国的领导阶层不费吹灰之力就逃离了战场,而葛兰兹军就像故意配合一样,在这时包围了珊迪那路。没有指挥官的六国因为指挥系统太过混乱而选择投降,葛兰兹成功地在将牺牲减到最低的状态下攻陷珊迪那路。
  「我只能确定这绝对不是偶然……」
  但洛德很难想像丽兹有本事躲过他安排的眼线,偷偷和六国接触。自从进入费尔瑟之后,洛德就一直监视着丽兹的一举一动,但她并没有任何可疑的行径。
  『洛德大人……洛德大人……入城的准备已经完成了。』
  一道影子伴随着声音出现,洛德抬起头来。
  士兵一脸惊讶地看着洛德。
  洛德不知道士兵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但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幕僚们也露出和士兵相同的表情。看来士兵一定喊了他很多声吧。
  原来我刚刚这么出神啊——洛德站起身,试图隐藏自己的难为情。
  「我知道了。帮我备马。」
  『遵命。』
  洛德跟在士兵的身后再次走出帐篷外。
  「莫非这也在『无名氏』大人的计划之内吗……」
  洛德望着依旧黑烟袅袅的珊迪那路,打从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眯起双眼。
  耳边传来城墙崩落的声响,人们的哀号声回荡在空气中。不愿认输者进行决死抵抗——灾害一旦扩大,波及的永远是一般民众。
  由于母国是常胜国,因此他经常有机会面对这种场景。
  正因如此,才必须铭记在心。
  死亡永远都近在眼前,即使是葛兰兹大帝国也不例外——所以贵族们才会不断摸索生存之道,背叛、倒戈、策划计谋,为了不被人超越,就算面带笑容与对方握手,另一只手也会紧握着刀,直到最后一刻。
  『洛德大人,准备好了。』
  「辛苦了,那么我们准备前往地狱吧。」
  洛德跨上马背,让马匹掉头,跟着前导士兵前进。
  阳光下,他抬头望向蓝天——接着用鼻子哼笑了一声。
  「殿下……你的前方就像被黑烟所挡,看不清未来。在那里等着你的,是那些过去曾经接近过神的人……呃!」
  洛德露出痛苦的表情,抓住胸口。
  「——要是你一直这么天真,是会被吞噬的唷。」
  洛德将视线转向身在远方的丽兹。
  「殿下,不管你怎么挣扎,也无法改变未来。葛兰兹无法逃过灭亡的命运。」
  洛德接着又把视线转向南方,也就是他的故乡。
  「贝图大人,穆兹克家取代葛兰兹的日子愈来愈近了。」

  *****

  葛兰兹大帝国南部的大都市——赞司比亚。
  往北是大帝都,往南则是被揶揄为奴隶国家的里菲泰因公国,以及由许多种族组成的休太岘共和国,往西是第三帝都,往东则邻接铁鹫城。
  赞司比亚是各国商人都会造访的中继点,有各式各样的异国商品流入,就算称为陆上港口也不为过。
  拥有地利之便的赞司比亚,繁华的程度几乎可以匹敌大帝都。
  许多人以为赞司比亚是因为商业而繁荣的城市,但它其实也是葛兰兹大帝国金矿产量最多的地区,许多富人们聚集于此,生活优渥,直到现在都还继续蓬勃发展。
  又因为这是个自由豁达的热情都市,鲜少有歧视的情形,每个种族来到赞司比亚都会想长住在此,可谓一个充满魅力的城市。
  统治赞司比亚的穆兹克家,是葛兰兹五大贵族之一。
  他们住在位于城市中央的格里特利尔宫殿。
  这座有「黄金宫」之称的豪华宫殿,使用了大量的黄金,可谓赞司比亚富饶的象征,但也很容易被批评为只重视表面工夫、俗不可耐。
  然而在赞司比亚,放眼望去,其实有许多地方都使用大量的黄金。
  或许是因为这样,格里特利尔宫殿与街道融为一体,一点也不突兀。
  根据上述各种理由,格里特利尔宫殿的褒贬不一。
  事实上,直到今日仍有许多梦想着一夜致富的人来到这座城市,而他们所憧憬的对象之一,就是穆兹克家的当家——贝图·流加·冯·穆兹克。
  前任当家病逝后,年仅二十七岁的他便继承了当家的位置。
  他花了约四年的时间惩处渎职的贵族,力邀周边诸国的商人前来,以确立商路,对赞司比亚的发展贡献良多。
  他年纪轻轻却相当干练,包括洛德在内,他身边的心腹也都非常杰出,在葛兰兹大帝国中的发言声量仅次于凯尔海特家。
  贝图此刻正在他格里特利尔宫殿的房间里,眉头深锁地注视一张羊皮纸,嘴里念念有词。
  就在这时——
  「哎呀,是洛德寄来的信吗?」
  贝图的妻子——赛尔琵娜·瑟佛妮·冯·穆兹克走进了房里。
  她身上的衣服薄透得几乎可以看见内衣。但因为这里属于热带气候,她的装扮并不会带给人淫猥的印象,反而因为突显出她的身体曲线,营造出一种充满艺术感的美。
  贝图听见妻子这么说,便清了清喉咙,点点头。
  「是啊,他说费尔瑟收复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话说回来,还真难得看见你走进这间房里呢。」
  「是吗?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喝点茶……」
  赛尔琵娜说,并将托盘放在桌上。盘里装着华丽又漂亮的点心,盛满红茶的茶杯冒出热腾腾的蒸气。
  贝图拿起茶杯,啜饮一口,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望向妻子。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因为我在宫殿里静不下心,所以才想躲来你这里。」
  赛尔琵娜这么说,同时走向窗户,俯视着街道。
  街道的四周有好几处野营地。
  随风飘扬的旗帜并不是南方贵族的纹章旗。
  「到处都是东方贵族的士兵,真让人心神不宁呢。」
  由于贝图的左右手洛德率兵前往费尔瑟,凯尔海特家担心南部的战力减弱,于是便派遣东方贵族的私家军前来。
  「他们就像是来监视我们的吧。担心我们的战力减弱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尽管当初可以拒绝,但考虑到接下来的状况,他还是接受了东方贵族。
  在北方动荡不安的此刻,绝对不能让南方的安定瓦解——这一点葛兰兹的宰相罗莎一定也心知肚明。然而想要撑起一度快要崩塌的积木可说困难至极。
  「葛兰兹的主力都到西方去了,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根本无法期待他们回来支援。既然如此,我们就得用目前剩下的战力度过难关。」
  三年前元气大伤,至今尚未恢复的西方,是不可能派兵的;中央也随着原为五大贵族的库罗涅家没落而每况愈下。
  这是因为罗莎一就任宰相,就惩处了过去为非作歹的贵族诸侯们。她没收了贵族们的部分财产和领地,追回爵位,因此宰相深获国民的拥戴,得以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
  然而,弱化中央所付出的代价非常庞大。
  「可是明明元气都还没恢复,又要出兵收复费尔瑟——士兵又不是源源不绝的。看来罗莎宰相忘了什么叫做有限啊。」
  「忘了?」
  「回顾葛兰兹的历史,过去也从来不曾在这么短的期间内连续不断地进行战争。毕竟就连葛莱亥特陛下在位的时候,也有被称为『五年之春』的和平日子啊。回头看看历史,就会发现这个时代简直可说是异常。」
  「或许真的是异常呢。而且我还听到一种奇怪的说法——民间谣传着这一切都是因里菲泰因公国而起的——真的是这样吗?」
  听见赛尔琵娜的话,贝图忍不住咽下口水。
  赛尔琵娜带着略显冷漠的表情俯瞰着他。
  看见她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眸,贝图轻吐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是一个熟人告诉我的——据说里菲泰因公国攻进南方的时候,比吕大人、丽兹大人、休特贝尔大人都在场。」
  「这我也听过。毕竟是在南方发生的事啊……那天,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和休特贝尔大人正在争权。」
  话虽如此,双方的实力其实并没有抗衡到足以称为「相争」的地步。
  一边是势力庞大的休特贝尔,一边是得不到任何支持、孤立无援的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结局当然是第六皇女遭到左迁。
  「据说当时她正在前往投靠伯父古林达边境伯爵的途中。」
  不过因为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担心遇到敌对势力,于是选择穿过巴欧姆小国前往古林达边境伯爵领地。就在途中,她们亲眼目击里菲泰因公国的侵略,于是开始战斗。
  「据说在那之后休特贝尔大人也抵达了现场,但那是由于南方面临危机,他才会赶来。所以他们两人都在场,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啊?」
  「休特贝尔大人为什么要特地跑一趟南方?当时他可是和葛莱亥特陛下一同前往征讨费尔瑟呢。如果是从中央过来就算了——但我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要从那么遥远的西方来到南方。」
  「所以我说是因为南方面临危机——」
  贝图的解释被赛尔琵娜用强烈的口吻打断。
  「休特贝尔大人是怎么得知的?」
  「因为古林达边境伯爵派出了传令兵啊。他可能是从传令兵那里得知的,也可能是难民告诉他的,总之管道要多少有多少吧。」
  「你的意思是,休特贝尔大人就在丽兹大人正好遭到降职,自己又正好完成征讨费尔瑟而回国的时候,由传令兵或难民告诉他古林达领地遇到危机,于是他在短时间内编制第四皇军,出现在战场?」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贝图压着眉头叹息。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一切未免也配合得太天衣无缝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天葛兰兹遭遇的危机,全是休特贝尔大人一手策划的?」
  「我没有这么说……不过,毕竟他有一些不好的经历,而且直到现在都还躲着嘛。」
  「愚蠢。现在的状况,是因为每个国家各怀心机所造成的,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操控。要是他有办法做到这种事,那应该可以统治整个世界,而不是中央大陆而已。」
  贝图强烈地加以否定,同时投以无奈的视线,于是赛尔琵娜乖乖地低下了头。
  「说得也是……我说了蠢话,请忘记它吧。」
  看见她的模样,贝图对忍不住情绪激动的自己感到难为情,于是露出温和的表情,往后坐向椅背。
  「不,刚才的讨论很有意义。你要不要当我的军师,一起上战场啊?」
  贝图半开玩笑地说,赛尔琵娜用手背掩住嘴巴,笑了出来。
  「呵呵,虽然那感觉很好玩,不过我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请让我专心养育她。」
  赛尔琵娜故意坏心眼地这么说,贝图夸张地垂下双肩,装出非常失望的样子。
  「那真是太遗憾了。」
  贝图将已经冷掉的红茶一饮而尽,把茶杯放在桌上。
  「哎呀……」
  正准备将手伸向茶杯的赛尔琵娜突然停下了动作。
  贝图察觉这个动作,疑惑地仰望着站在身边的妻子。
  「怎么了?」
  「没什么,因为这里放着北方的地图,我在想状况是不是真的很危急。」
  贝图刚才使用的西方地图和北方地图还滩在书桌上。
  旁边仍放着一叠堆积如山的羊皮纸。
  「根据密探回报,夏论家的向心力降低,布罗梅尔家则似乎正在慢慢崛起。前任当家虽然不太引人注目,但他的儿子对他帮助很大。」
  赛尔琵娜贴近贝图,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所以跟你很像呢。」
  听见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贝图皱了一下眉,但表情立刻镇定下来,点点头。
  「………………对啊。我们的境遇或许很像吧。」
  「我先离开了。我就在隔壁房里,如果有什么事情请直接叫我。」
  赛尔琵娜的手离开了贝图的肩膀。一种仿佛被某种炽热的东西压住的奇妙感觉窜遍贝图身体。贝图为了赶走这异样感,抚摸着喉咙,干咳了一声之后,转向赛尔琵娜说:
  「好……我知道了。」
  赛尔琵娜把餐具放回托盘上,正要打开门的时候,忽然发出「啊」一声,又转过头来。
  「怎么了?」
  「我从你刚才说的话里发现了一件事。」
  「发现了一件事?」
  贝图歪着头,赛尔琵娜的双眼发出神秘的光芒,用手捂住嘴角。
  「假如——就算各国各怀心机,但目的只有一个,那么操控各国不就变得很简单了吗?」
  「…………」
  赛尔琵娜开心地注视着沉默不语的丈夫,竖起食指这么说。
  「所谓的目的,就是让葛兰兹灭亡——如果想『万物归一』的话。」
  赛尔琵娜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出了房间。
  贝图盯着门半晌,忽然摸摸自己的肩膀,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她很清楚地掌握了情势的变化呢……更可怕的是她的思路很灵活。」
  他这么夸赞赛尔琵娜,深深叹气。
  「那敏锐的直觉——赛尔琵娜果然继承了你的血脉呢。」
  贝图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挂在房里的前任当家肖像画。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0 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逐渐蔓延的黑暗

  属于北方三大家族之一的海姆达尔家,是在葛兰兹北方西部一带拥有广大领土的贵族。他们长年侍奉于北方贵族领袖,也就是五大贵族之一夏论家。长期同甘共苦,使得这个家族蓬勃发展,成为北方三大家族之一。不过,让其出名的原因并不只这个。
  葛兰兹北方有一片「未开拓领域(圣克突亚律姆)」——海姆达尔家也因为扮演「精灵壁(弗里特荷夫)」守护者的角色而名震中央大陆。
  尽管近年海姆达尔家始终躲在声势如日中天的夏论家影子底下,失去如布罗梅尔家般的势力,但大多数北方的人民都很感谢海姆达尔家对于稳定北方情势的贡献。
  海姆达尔家的根据地在梅拉伦。
  这座城市紧贴着「精灵壁」打造,以利随时派遣援军。人口在北方各国中大约排名第六,属于中规模都市。由于此处饱受来自「精灵壁」另一侧的夷狄种族威胁,绝对称不上繁华,不过街道上却洋溢着开朗的气氛。
  在气候的影响下,梅拉伦的居民们大多喜欢喝酒,酒吧林立,因此世界各地的酒都聚集于此,使得此地有「酒的终点站」之称。
  基于上述各种特质,这座城市也有不好的一面,例如有些人从白天就开始喝酒,也有些人喝得烂醉、大肆喧闹,但总是能维持一定的秩序。
  统治梅拉伦的海姆达尔家当家爱马仕·冯·海姆达尔,是五大将军之一,同时也是个众所皆知的大酒豪。
  他的住处并非自己的房子,而是在「精灵壁」内部打造的房间。
  此刻,爱马仕房里有一名男子正显得手足无措。
  这名男子,就是巴欧姆小国之王「黑辰王(史尔特尔)」的直属部下沐宁。
  「…………」
  沐宁张口结舌。
  正襟危坐的他,四周地上满是酒瓶。
  另外有一个人正望向沐宁——这个裸露出健壮上半身的老人,就是爱马仕。
  「小哥,你在惊讶什么?」
  「呃,因为老爷爷——不,爱马仕大将军,这……」
  沐宁密探的身分被揭穿后,原本已经做好一死的觉悟,没想到爱马仕不但没有抓住他,还
  带他到自己的房里,开始畅快地喝起了酒来。沐宁注视着空酒瓶,一脸茫然。
  「喝啊,你浑身都冻僵了吧?」
  爱马仕不由分说地把银杯塞到他的手里,又在杯里斟满了酒。
  「呃,请问,我接下来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喝完酒之后就赶快给我滚——话虽这么说,不过要是没先看看『精灵壁』的状况,也走不了啊……」
  爱马仕一边豪迈地大口喝酒,一边这么说。
  沐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喝下爱马仕替他倒的酒,疑惑地歪起头。
  「这样没关系吗?」
  「因为小哥看起来不像坏人啊。没关系啦。」
  沐宁无法理解爱马仕的想法,也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禁有股类似头痛的感觉,因此用手指捏了捏眉头。爱马仕看着他,露出一抹坏心的笑容。
  「看了『精灵壁』——你就会明白老夫的想法,还有老夫在说什么了。好啦,要不要带着酒去啊?」
  爱马仕语毕,便一手抓着酒瓶,起身走向门口。
  沐宁也赶紧追在后头。
  「『精灵壁』是在大约五百年前完成的。」
  这一点沐宁也很清楚。因为只要翻开葛兰兹的历史,就一定会记得这件事。「精灵壁」是当时第二十二代皇帝在驱赶夷狄种族时打造的。
  「还有一说认为这是由精灵聚集而成的。虽然近看有点像冰块,不过这面高墙就像『精灵石』一样澄澈透明。」
  听他这么说,沐宁摸了摸墙面。虽有凉凉的触感,但并不如冰块那么冰。有点像冷却过的石头——
  「你看。」
  爱马仕拔出插在腰间的剑,刺向墙面。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响,剑身从根部应声折断,沿着地面滑至远处。
  「这强度很可怕吧。就算老夫用全力砍,墙面也没有一丝损伤。如果是用精灵武器的话,也许还能造成一点刮伤,但一个不小心可能连手臂都会折断。」
  「喔、喔……」
  看见爱马仕突如其来的举动,沐宁惊讶得只能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回应。
  这时,爱马仕扔掉折断的剑,走向走廊。
  「不过,当初是怎么在『精灵壁』里面打造出这种空间的呢?」
  假如是就连精灵武器都只能造成刮伤的硬度,人类要透过什么样的技术,才能移动它,改造出一个足以生活的空间?——沐宁只是出自好奇才这么问,但爱马仕却露出困扰的表情。
  「这老夫也不知道。毕竟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啊。根据文献记载,当初是靠北大陆的『小人族(德瓦夫)』帮忙的。不过究竟是利用什么样的技术和方法,就没有记载了。」
  「原来如此……也许五百年前的技术比现在进步呢。」
  沐宁只是开玩笑地说,但爱马仕却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可以这么说。这五百年来失传的技术的确很多。你知道三百年前的皇帝暗杀事件吗?」
  「你是指当时的皇帝被『黑死乡(欧克斯)』暗杀的事件吗?我知道一点。」
  托比吕的福,沐宁多多少少具有一些历史知识。
  三百年前,葛兰兹大帝国发生了空前严重的饥荒。
  然而贵族诸侯却对自己的领民课收重税,使得农民群起暴动,或是攻入其他领地。而当时的皇帝遭到暗杀,更是让混乱的情势雪上加霜。
  回顾葛兰兹大帝国的历史,皇帝遭到暗杀是空前绝后的事件。因此「黑死乡」顿时声名大噪。
  「人们将那个时代称为『混乱期』。据说当时发生了许多争端,所以许多技术和知识都因此而失传。」
  沐宁随爱马仕爬上楼梯,来到一扇门前。
  「所以,就算五百年前的技术比现在进步,也不足为奇。最重要的是,在当时精灵一定比现在还要亲近人类吧。」
  爱马仕握住门把,用力打开那扇铁门。
  雪花伴随着一阵刺骨的寒风窜入室内,沐宁冷得牙齿打颤,不由得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来,你可以出去了。」
  即使爱马仕这么说,沐宁也因为严寒而无法动弹。尽管已经穿了御寒衣物,感觉仍像裸着身子被丢到户外似地。
  但在爱马仕的强势压力下,沐宁只好往门口踏出一步。
  「把银杯放下再出去。外面这么冷,要是拿着银杯出去,你的手会黏在杯子上,最后连皮都被扯下来。」
  沐宁赶忙把银杯放在地上。
  这时爱马仕也把不知何时喝光的空酒瓶丢在地上。
  「总之,老夫要提醒你的只有一点。」
  沐宁看着爱马仕认真的眼神,咕噜地吞下口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沐宁觉得他似乎是在担心自己,却又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压迫感,因此错失了开口询问为什么不可以掉以轻心的时机。
  当他回过神来,爱马仕正准备踏出门外。在冷冽至极的寒风吹拂下,沐宁也踏出去——没想到眼前的景致让他惊讶得目瞪口呆,甚至忘却了寒冷。
  「这……」
  「每个人来到这里都难掩惊讶。」
  不只是你——爱马仕仿佛透露出这样的弦外之音,将手放在沐宁的肩上。他扬起下巴,示意沐宁再看看眼前的景象。
  「……这是在演习吗?」
  躲在墙垛后方的士兵们,正朝着「未开拓领域(圣克突亚律姆)」放箭。
  士兵们的呐喊声比风声还要震耳,一支支飞箭在黑暗中穿梭,仿佛不愿向暴风屈服。士兵不断替营火添柴,借以取暖,同时硬是举起冻僵的手,专注地射箭。
  令人畏惧的士兵们没有丝毫松懈,那股魄力宛如实战。
  就在沐宁张口结舌地呆立在原地时,搭在他肩上的那只厚实的手忽然用力,他这才转过头,看见爱马仕严肃的表情。
  「不,不是演习,这里是战场。」
  「啊?」
  正当他发出愚蠢怪叫的时候——
  「咦?」
  一个巨大的拳头赫然出现——爱马仕的手就在他的面前。
  「老夫不是说了不可以掉以轻心吗?」
  爱马仕手里握着一支箭,一用力,就把箭折成两半。接着他按住沐宁的头,强制他躲在墙垛后方,往前走。
  「与其用嘴巴说,还不如亲眼看见,才更能理解吧。」
  沐宁的脸被压到墙垛的缝隙间——可以清楚俯瞰全景的位置。
  他睁大了双眼。
  虽然夜已深,月光也被暴风雪遮住,看不太清楚,但他可以感受到眼前有东西正在移动。
  「那是……」
  「要不就是『嗜肉族(阿耳寇恩)』,要不就是『刻印族(雅尔达拜欧特)』吧。」
  「原来他们真的存在……」
  「当然啊。不然你以为我们守在这里干嘛?」
  「不,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看到。」
  沐宁根本没料到竟然能如此近距离地看见他们。他们在「未开拓领域(圣克突亚律姆)」的深处形成聚落,静静地住在那里——原来这只是沐宁的想像。
  「哈,我们住在这里,就算不想看也没办法。住上几十年,就会发现这些家伙比『怪物』还要接近人类呢。」
  沐宁总算明白了。他原以为士兵们只是在进行实战演练,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是真的在和聚集于「精灵壁(弗里特荷夫)」下的「嗜肉族」与「刻印族」作战。
  「你不能把那些家伙当成『人类』看待。只要有一丝丝疏忽,那些家伙就会轻易地越过墙来。过去我们也曾短兵相接过好几次。」
  爱马仕突然开始挖开积雪。
  眼前那片精灵打造的地面呈现黑褐色。沐宁不用问,也知道那是什么。
  血——不是普通的血,而是一再覆盖上去,最后黏在地面,形成黑褐色的血迹。
  「有很多人仗恃着这是座高墙而送命。在这里,连一刻都不能松懈。」
  「所以……」
  士兵们才这么拼命。他们的神情紧绷,在视线不佳的状态下,不断对着移动的影子放箭。因为试图越过「精灵壁」的,是无法与常人相提并论的对手。
  在墙垛战斗,一定会出现很多牺牲者吧。正因如此,他们才必须如此拼命地将敌人赶尽杀绝。
  「『嗜肉族』和『刻印族』的数量并不多,所以勉强还能够死守住『精灵壁』。不过这些家伙有时会跟着『怪物(蒙斯特)』一起破坏墙面。他们具有语言能力,智力也跟人类差不多,所以非常棘手。」
  难怪这里需要由五大将军来守卫啊。为了避免当夷狄种族跨越高墙,短兵相接时,一般的士兵可能没有办法守住,所以才把葛兰兹大帝国最强的战力之一放在「精灵壁」。
  「虽然本国会提供我们精灵武器,但是数量有限,如果不交给真正有实力的人,很可能就会消失在黑暗中。毕竟那东西很贵重……我们没有充裕的武器可以分配给每一个士兵。」
  爱马仕说完之后,抓住沐宁的肩膀。
  「小哥,拜托转告你的主人,我们需要更多精灵武器。」
  「……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
  突然听到这样的请托,沐宁一脸困惑,爱马仕更用力地压着他的肩头。
  「不用隐瞒了,你是巴欧姆小国的密探对吧?」
  「不,我——」
  虽然沐宁试图否认,但是看见爱马仕的双眼,他瞬间打消了念头。
  爱马仕的眼神非常恳切。那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所特有的不安神色。
  站在葛兰兹大帝国的顶端,身为五大将军的他——竟然身陷窘境。
  沐宁可以察觉,与其感到难堪,不如说目前的状况确实已经危急到这种地步。
  沐宁思索着。用他笨拙的头脑拼命思考。
  最后他选择的答案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决定承认自己的身分。这是沐宁在考虑过各种危险后所做出的决定。
  倘若说谎,很可能会被关进牢里,如此就无法将情资带回去。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当然想极力避免任务失败。
  比起这个,更可说他是被爱马仕的诚意感动了。
  尽管知道自己是别国家派来的密探,也没有用绳子绑住他,还分他酒喝,甚至带他来看相当于国家机密的「精灵壁」。当然他也许别有用心,但他的亲切想必是天生的个性。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任务是活着把情资带回去,之后的事交给比吕判断就好——他强迫自己这么想。
  包括这些特质在内,沐宁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当密探,于是忍不住苦笑。这时,爱马仕的手离开了他的肩膀,露出像是放心似的柔和表情。
  看见他的模样,沐宁乐观地思考,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吧。
  「可能是靠所谓的『气息』吧。因为这片土地的特殊性,每天都有各种不同的人造访,所以老夫的眼力也愈来愈好了。谁是可疑人物,老夫大概都能判断出来。」
  所以他才没有逮捕沐宁,反而还让他看见「精灵壁」的现状吧。
  在这种严寒的气候条件下持续战斗,究竟有多么艰辛,固然不难想像。但光是想像,和实际体验是截然不同的——这就是他想让沐宁体认的。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早就害怕得逃走了吧。」
  「很多人都逃走了。每天都有啊……不过会逃走的,大多是来自外地——在北方西侧还有家人的家伙。」
  一旦夷狄种族越过了墙,必定会出现大量的牺牲者。万一他们闯入城镇,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为了守护故乡、守护家人,负责看守「精灵壁」的士兵们没有逃避,一直在这里奋战。若非如此,想必士气早就降到谷底了吧。
  「更不幸的是,最近『刻印族』和『嗜肉族』的侵略变得比以前更频繁了。休息时间变短,士兵们全都疲累不堪。虽然我们不断向其他贵族求援,补充兵力,但也只是造成逃兵不断增加,成效不彰。」
  爱马仕揉搓着因暴风雪结冻的胡须,烦恼地叹了口气,化成白雾的空气转瞬间消失。
  「但是如果有足够的精灵武器,逃兵应该就会减少了吧。话说回来,把精灵武器发给那些家伙也很浪费,所以老夫打算好好挑选就是了。」
  「所以你希望我如实传达现状吗?」
  「既然要拜托你帮忙,当然不必有任何隐瞒。如果被问起,你就全部据实以告吧。」
  爱马仕一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这么说来,北方的状况或许比沐宁的主人比吕所想像的还要严重。
  「更重要的是,最近夏论家内部乱成一团。甚至还出现一些拖延着不愿出兵的家伙。我们可能快要濒临极限,现在还能继续战斗,全都是靠着为了北方、为了国家的心情在苦撑啊。」
  正因如此,假如能够得到珍贵的精灵武器,现存的士兵在心理上也会比较安心一些。
  爱马仕言下之意虽是如此,但沐宁还是忍不住心生疑问。
  就算得到了精灵武器,在这种环境下继续战斗仍然太艰辛了啊。
  或许是看穿了沐宁的想法吧,爱马仕仿佛自嘲般地笑着说:
  「只要得到精神上的支持,人类就会改变。有总比没有好。这是老夫长年在这里战斗的心得。」
  总而言之,也只能把实际状况告诉比吕了。虽然不晓得他会做出什么决定,但无论如何,沐宁都只能服从比吕的判断。
  「我知道了。我会把现状据实传达给陛下。」
  「拜托你了。接下来就只能祈祷夏论家——瑟雷涅第二皇子掌权了。」
  爱马仕的烦恼还有很多。
  就算有机会得到精灵武器,要是没有人能使用它,一切都是枉然。
  而且,能够解决「精灵壁」人力不足问题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目前仍在疗伤的瑟雷涅第二皇子。

  *****

  五大贵族夏论家的根据地,是位在北方中央的《白银城(理森黎拉)》。
  夏论家的当家是毕赞·季里希·冯·夏论——葛兰兹大帝国的前宰相。然而他在三年前外贼袭击皇宫凡涅塞恩的时候遭到暗杀身亡——这是对外声称的说法。
  但是斐尔沃尔夫·夏论·瑟雷涅·冯·葛兰兹第二皇子却认为早在那之前,宰相就已经是替身了。
  不过,季里希前宰相不在人世已是无法隐瞒的事实,因此夏论家在北方的势力开始减弱。当初假如瑟雷涅第二皇子还健在,或许还能牵制各派系。
  然而瑟雷涅第二皇子也因为外贼袭击而受伤,过着专心疗养的生活。
  雪上加霜的是,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崛起、以凯尔海特家为首的东方贵族开始兴盛、雷贝林古王国日益繁荣——面对令人目不暇给的情势变化,北方贵族们显得手足无措。
  究竟是该投靠其他派系,还是维持现状呢?能够做决定的主要两大巨头已经不在,使得他们无所适从。
  就在北方贵族们深感不安时,有人趁隙出现了——那就是北方三大家族之一,布罗梅尔家。布罗梅尔家趁着夏论家动弹不得时,试图重新分配北方的势力版图,而突然有所动作。
  但是夏论家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派系势力逐渐减弱而坐视不管。尽管当家不在,他们依然想出各种对策来迎击。
  不过最终仍无法扭转不利的情势,一回神,几乎有力的贵族都倒戈转向支持布罗梅尔家了。
  但最近布罗梅尔家的行动却突然停顿。
  「雷贝林古王国似乎有些可疑的动作。」
  在《白银城》的谒见厅里,一名女性淡淡地这么报告。
  在她身旁的青年单膝跪地,对着瑟雷涅第二皇子鞠躬。
  「雷贝林古王国军方的动作太频繁了。一旦我方露出破绽,他们一定会趁隙进攻。」
  她是瑟雷涅最引以为傲的双狼将军之一,普罗蒂托丝·冯·海姆达尔。
  在身旁的是她的哥哥,也就是另一名双狼将军——赫马·冯·海姆达尔。
  他望向一脸愁苦的瑟雷涅第二皇子。

  「布罗梅尔家也一样。他们从各地聚集了兵力,似乎有什么企图,只是不知道他们和雷贝林古王国是否私下勾结……」
  「这样啊……不过我倒是认为,雷贝林古王国和布罗梅尔家并没有私下勾结。」
  雷贝林古王国开始聚集兵力的消息才一传开,布罗梅尔家就突然变得安分。反叛的贵族们亦然,原本那么积极地动作,现在却突然噤声不语。老实说,还真是令人感激。
  多亏如此,夏论家的寿命才能得以延长,瑟雷涅二皇子也可以专心疗伤。
  「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我们都得感谢雷贝林古王国。我的伤也已经痊愈了,接下来我可不打算让布罗梅尔家继续为所欲为。」
  坐在王座上的瑟雷涅轻抚覆盖着他右半边脸的眼罩。
  「不能否认我的身体现在感觉还是很迟钝,但总算是赶上了。」
  「您的眼睛不要紧吗?」
  听见赫马的问题,瑟雷涅耸耸肩。
  「毕竟我以前没有眼睛被挖掉的经验嘛。」
  外贼袭击皇宫凡涅塞恩的事件发生在三年前。
  那一天,瑟雷涅失去了很多。
  他的叔叔——季里希前宰相花了一辈子培养的谍报部队「密颈(梵各)」遭到歼灭,他自己也在与外贼的战斗中落败,身受重伤,还失去了右眼。
  「虽然还抓不太到距离感,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干将莫邪』不能修复您的眼睛吗?」
  「我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多亏了他们,本来还要再卧床好几个月的生活,已经大幅缩短了。」
  瑟雷涅微笑着说,手里忽然出现两把剑。
  看见两把剑凭空出现,赫马与普罗蒂托丝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了这属于他们主人的不可思议武器。
  「『干将莫邪』,让你们久等了。你们还愿意赋予我力量吗?」
  听见瑟雷涅的声音,两把剑上的波纹开始发光,微微振动。
  瑟雷涅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接着把视线转向赫马,并露出严肃的表情。
  「你们那边准备得如何?」
  「已经万全。只不过,我们把瑟雷涅大人的书信送到布罗梅尔家了,但对方还没回覆。」
  「或许这表示他们根本没有和我们讨论的意思。」
  「也许如此。更重要的是,听说出入布罗梅尔家的北方贵族愈来愈多,看来他们不打算继续奉夏论家为主了。」
  「瑟雷涅大人、兄长,只要有一万名左右的援兵,我就能歼灭布罗梅尔家唷?」
  听见普罗蒂托丝这番好战的发言,瑟雷涅也只能苦笑。
  的确,她是个拥有超乎常人力量的女杰,瑟雷涅也能理解她这么有自信的原因。
  她就是这么强,甚至超越她的哥哥赫马——因为她对精灵武器有极佳的适应力。然而即使如此,或许仍不得不承认她恐怕还是会输。
  「普罗蒂托丝,我希望你留在这里。我想要你在我的身旁战斗。」
  「是,遵命!」
  普罗蒂托丝一脸欣喜地双颊泛红,低下头来。瑟雷涅扬起微笑,接着转向在一旁因为妹妹的暴冲在事前被阻止而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的赫马。
  「海姆达尔家那边怎么样?」
  「我已经和本家取得了联系。对方表示如果布罗梅尔家打算对主君宣战,那么他们随时都愿意派出援兵。但是……」
  赫马貌似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地说:
  「怎么了吗?」
  「据说『嗜肉族(阿耳寇恩)』和『刻印族(雅尔达拜欧特)』的活动变得频繁,假如届时状况不允许,他们很可能就无法派出援兵了。」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呀。即便夏论家灭亡,也应该以守护『精灵壁(弗里特荷夫)』为优先。毕竟倘若『精灵壁』被攻陷,那么就算我们获胜了,也和灭亡没有两样啊。」
  「所以我们是不是该接受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的提议呢?」
  普罗蒂托丝从旁插话道。赫马虽然露出为难的表情,但也没有表示反对。他可能认为在这种状况下,再继续坚持下去也于事无补。
  换言之,北方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了。
  「不,那可不行。」
  「为什么呢?虽然我不清楚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的人品,但我从来没听过她的坏话。就算对北方伸出援手,我也不认为她会对我们提出什么要求。」
  面对不死心的普罗蒂托丝,瑟雷涅带着困扰的神色笑了笑。
  「葛兰兹的主要战力在费尔瑟属州。据说他们打算进行大规模侵略——投入的兵力超过十万。也就是说,他们拥有这么庞大的军力。我猜想他们应该打算连六国都攻下。倘若我们在这种时候去求援,很可能会成为绊脚石。」
  葛兰兹本国固然不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但也不可能有余力对北方伸出援手。
  更重要的是,由于名将都和丽兹在一起,中央、西方、东方已经没有强力的武将留守。要是葛兰兹的守护者——五大将军在的话,或许情况会有些不同,但是被誉为天才的巴奇修已在六国之战中丧命,而有战斗狂之称的楼因则因为发起叛变而自取灭亡。
  参加费尔瑟收复计划的猛将盖殷,听说也已经战死。葛兰兹的战力不足,可谓不可否认的事实。
  「北方的五大将军——爱马仕不可能离开『精灵壁』,其他的五大将军则都留在东方,但是在镇守本国兵力不足的状况下,罗莎应该不会轻易调动他们。」
  南方目前也动荡不安。万一真的出事了,罗莎应该会调动东方的大将军吧。
  「从这些状况来判断,我不认为罗莎会愿意派援军给我们。」
  「那——」
  听见瑟雷涅的这番话,普罗蒂托丝不甘心地咬紧牙关。
  赫马把手放在妹妹的肩膀上,望向瑟雷涅。
  「华纳三国——也会采取行动吗?」
  「这个嘛……过去遭受迫害的历史——因长寿的关系,所以他们还记忆犹新。『长耳族(阿尔芙)』应该永远不会原谅『人族』吧。在葛兰兹本国守备兵力不足的现在,可说是绝佳的时机。再加上北方情势也不稳,我几乎可以想像他们喜形于色的模样了。」
  即使如此,罗莎也不可能坐以待毙。瑟雷涅耳闻东方的兵力已经往南方移动,可见他们应该做好迎击的准备了。
  而且南方的优秀指挥官这次并没有参加费尔瑟收复计划,战力充实,所以就算华纳三国有什么动静,也构不成问题。
  「休太岘共和国和里菲泰因公国应该不会呼应,令人担心的是德拉路大公国吧。虽然他们因为改朝换代,直到现在还是一团混乱,但与其他国家不同的是,他们邻接许多个国家,所以根据地域差异,受到很深的不同影响。」
  「德拉路大公国有可能分裂?」
  「极有可能。德拉路大公国南部有很多『妖精信众』,他们与北部『精灵信众』处不好的事,已经传到葛兰兹北方了。如果南部呼应的话,那么为了避免分裂,最好的做法应该就是视而不见吧。」
  谣传德拉路大公国的当家欠缺决断能力。虽然他的父亲和嫡子充满自信,但是次子却个性软弱,对身边的亲信言听计从。
  「总而言之,只要华纳三国有什么动静,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由民族必定会协助。」
  自由民族是位在休太岘共和国和华纳三国之间的国家,因为过去遭受迫害而建国。
  由「人族」和「长耳族」所生的后代,或是「兽族」和「长耳族」所生的后代,因为血统不纯正的关系,遭到母国的迫害,于是逃到此地,建立了这个国家。据说华纳三国是怜悯这些人,才把土地借给他们。而为了报恩,相信他们一定会伸出援手。
  「自由民族啊……没想到历代葛兰兹皇帝所种下的恶果,到这么久以后才显现。」
  「从葛兰兹第三代皇帝开始的迫害,造成了今日的状况——六国也差不多。虽然这么说可能有语病,但我们招致的结果其实很类似。」
  瑟雷涅这么说,同时拿出一本书。
  每一个生活在葛兰兹的人一定都看过它。

  ——《黑之书》。

  这本书的作者不明,但是从发售的当下就掀起一阵话题,时至今日已经一书难求。
  「《黑之书》里有一个很耐人寻味的故事。」
  瑟雷涅打开书,翻到他已经读过无数次的那一页,将内容念出来。
  「就在和『魔族』的战斗渐入佳境时,初代皇帝亚堤邬司竟打算歼灭没有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同族国家。但他的弟弟『军神(玛尔斯)』提出了谏言。一个拥有足以歼灭他国的庞大权力之人,难道一有什么不顺心,就要造成数万个不幸吗——一胜万,万胜一,得此一言得万言——《黑之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这对兄弟感情真好呢……」
  听见普罗蒂托丝的感想,瑟雷涅忍不住噗哧一笑。
  「呵呵,对啊。这只是平凡无奇的一句话,并没有说服一万人的效果,但是初代皇帝亚堤邬司却深受感动。」
  一旦拥有强权,任何人都会向他低头。
  渐渐地,自然再也没有人会违抗他、再也没有人敢向他提出谏言。
  初代皇帝亚堤邬司想必很高兴吧。
  当每个人都向他低头、对他唯命是从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敢反抗他。
  比起愤怒,他其实更感到欣喜——从《黑之书》的叙述中可以看出这一点。
  一个人无论多么强势,都没有办法胜过孤独。
  初代皇帝亚堤邬司应该很寂寞吧。国家被消灭当然令人困扰,而这对他本人来说更是个严重的问题。
  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两人的感情很好,一旦踏错了一步,葛兰兹极可能早已分裂。
  「葛兰兹第三代皇帝似乎没有记取教训呢。」
  普罗蒂托丝的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但她的心情并不难理解。毕竟葛兰兹第三代皇帝所埋下的恶果经过了一千年都还残留着,也难怪她会想要抱怨几句。
  「据说他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他把身边的人全部当作敌人,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侵略别的国家。」
  葛兰兹第三代皇帝招来了最坏的结果。
  「人族」对其他种族的迫害蔓延了整个中央大陆,使得这个时代和「魔族」统治世界时的情况没有两样。
  然而,也有「人族」群起反抗这个暴政。
  那就是葛兰兹第三代皇帝的皇弟,与「军神」所留下的「黑天五将」的后裔。
  「可是叛变最后还是失败了。皇弟誓言东山再起,于是往西方逃窜;『黑天五将』后裔一族也遭到论罪,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葛兰兹历史。」
  最后,葛兰兹第三代皇帝被心中的惭愧压垮,自我了断。
  时光流逝,葛兰兹第五代皇帝即位后,「黑天五将」的名声总算恢复,对其他种族的迫害也逐渐收敛,然而各种族对「人族」的恨意却不曾消失。
  「迫害就是一切的开端——」
  瑟雷涅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再次开口说:
  「——也是六国诞生的理由。」

  *****

  夕阳西沉,月亮露脸,带着寒气的夜风开始吹拂。
  一阵风吹过,光线便随之摇曳,虫鸣声被脚步声盖过,宏亮的人声震动夜晚的空气。
  成群的亮光占领了通往六国之一的厄瑟路——首都利希特的街道。
  在近距离下,便能发现数不清的帐篷占据了大地,整然有序地排列着,宛如城镇一般。
  「狮子」的纹章旗被营火照亮,随风飘扬。
  帝国历十月十三日。
  进攻六国的葛兰兹军,在即将抵达厄瑟路国一个名叫卡连的城镇之前,停止了行军。
  这并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问题。
  只是天色暗了,他们决定先行休息,明天再继续行军。
  和他们同行的「鸦军」也在葛兰兹的营区借了一块地扎营。平常「鸦军」的营地都很安静,然而今天却反常地喧闹。
  因为有群怪人闯进了重视纪律的「鸦军」营地。
  一名头上长着角的男子笑嘻嘻地手拿着酒跳舞,还跑去骚扰正在站岗的「鸦军」士兵,要他们喝酒。
  这时又有三名醉汉加入。类似这样的场景,在「鸦军」的营地并不罕见。
  这群开朗活泼的人们,穿着打扮虽和盗贼相差无几,但「鸦军」的士兵们尽管看起来有些困扰,却完全没有流露出戒心。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并不是敌人,而是伙伴。
  感觉像盗贼的这群人虽然和「鸦军」隶属于不同阵营,但他们也是正规士兵。他们的帐篷就搭在「鸦军」的营地旁,双方原则上为合作关系。因此「鸦军」的士兵不能完全不理他们,
  又不知该怎么应付,为此相当伤脑筋。
  除此之外,他们还拥有一个和「鸦军」截然不同的特质。
  那就是随时随地都要享乐的开朗性格,以及比「人族」还要健壮的躯体这两点。人们称呼这群人为「兽族」。
  对手拿着酒、跑来骚扰自己的「兽族」感到头痛不已的,不只是「鸦军」的士兵,就连他们的主君——巴欧姆国王「黑辰王(史尔特尔)」比吕也一样。此刻他也在自己的帐篷里对「兽族」伤透脑筋。
  「你什么时候要回休太岘?」
  比吕对面前的女性问道,她正在啃着一块巨大的肉。
  「啊?我打算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就回去啦。」
  因为盘腿坐的关系,这名女性的内裤被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却毫不在意。或者应该说,她本来就习惯只穿内衣裤。比吕虽然很想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裸露的打扮,不过感觉她的答案应该会是单纯方便活动而已。
  然而她的外表却只有美丽一词能形容。
  裸露的民族服装虽然可能带给人低俗的感觉,但点缀在衣服上的宝石却散发出一股高贵的气息,互相弥补彼此的缺点,取得一个完美的平衡,蕴藏着某种像绘画一般的艺术性。
  更重要的是,她那结实的身体与其说性感,倒不如说是一种健康的美,不但没有减损她的女性魅力,反而使她更吸引人。
  拥有如此罕见的美丽外表的她,名字叫做丝卡蒂·贝斯特拉·米迦勒。
  她是位在葛兰兹大帝国南方的休太岘共和国最高议长。
  「来,馥金,你也多吃点吧。这肉好像很高级呢。」
  「那个……露卡大姊头,我可以自己吃……」
  丝卡蒂身后的露卡,正试图喂馥金吃她切好的肉。
  比吕别过头,将视线转回一口气喝完葡萄酒的丝卡蒂身上。
  「如果你有回去的打算,那就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战到腻了为止呢。」
  「嗯,虽然那样感觉比较有趣,但我回去休太岘,对国王来说不是比较方便吗?」
  呼——丝卡蒂满足地吐了一口气,擦擦嘴巴。这时,几滴葡萄酒被甩到地上,留下了污渍。不过在这之前,由于她一直大口猛灌葡萄酒,所以一大堆酒从嘴里流下,消失在她的乳沟。
  「对啊,这样对我来说比较好。你应该比较关心自由民族吧?」
  「我才不在乎呢。我把亲卫队也留在本国了,一旦发生什么事,就算我不在,他们也会想办法解决。」
  「你真乐观。」
  「因为我是『兽族』啊。如果不随时随地享乐,岂不就吃亏了。」
  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杯了,丝卡蒂又在自己的银杯里斟满葡萄酒,同时笑着说。
  真是个打从骨子里开朗乐观的女性。
  「先别说这个了,我一直很想和国王战斗呢。陪我打一场嘛。」
  「太累了,恕我婉拒。」
  比吕喝了口茶,一口回绝。
  但丝卡蒂似乎不死心,把银杯用力放在地上,像是在表示不满。
  「不要这么说嘛~我现在欲求不满耶~我满心期待着可以和强者交手,结果六国全都不堪一击,完全没人能燃起我的热情啊。」
  她是喝醉了所以滔滔不绝吗……丝卡蒂熟稔地搭着比吕的肩,比吕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六国有好几个法净剑五灭的持有者,如果能遇到他们,你就可以好好打一场了吧。」
  其中一名持有者露希亚,已经回到了安古伊丝。其他应该还有「无名氏」,但自从那一战之后,他们就销声匿迹了。他们有可能会来厄瑟路之战掺一脚,然而在那之前,或许真的没有能让丝卡蒂尽情战斗的对手了。
  「法净剑五灭啊……我不太喜欢那些家伙的战法呢。完全引不起我的热情。」
  「你和他们交手过吗?」
  「只有一次。自由民族里有一个人是持有者,那个人的『天惠(格拉尔)』很奇怪。」
  「很奇怪?」
  「嗯~该怎么说呢……似乎是靠感觉出招的。那个人在战斗中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一直等对方发动攻击。就像是等对方攻击之后再反击。」
  或许是因为喝醉,脑袋有点不太灵光了吧,丝卡蒂皱着眉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那个人的攻击力道很重,也很犀利,更重要的是,我的攻击完全没用。那个人明明就闭着眼睛,却能巧妙地躲开攻击。可是因为对方完全不会主动出手,所以战斗起来很无聊。」
  「那个人的战法真是有趣呢。」
  这段话非常耐人寻味。毕竟比吕对自由民族掌握的资讯并不多。
  一般认为这个国家是过去受到迫害而逃亡的人所建——但是在各种前因后果之下,据说他们和华纳三国的交流非常热络。不过他们和另一个邻国——休太岘共和国却处得不好,两国的国界附近经常传出小型纷争。
  「最后的结果呢?」
  「平手。那场战斗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那个人一转眼就逃走了。托那个人的福,害我超级欲求不满的~后来我就把想来清除残党的盗贼全都杀光了。」
  或许是因为醉到一定程度了吧,丝卡蒂开始用脸颊磨蹭比吕的脸。
  偶尔从嘴巴吐露出的香甜气息,让比吕的耳朵发痒。
  丝卡蒂的动物本能在「兽族(安斯洛)」当中也属于比较强的,因此偶尔会出现一些类似动物的行为,令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对了,你可以告诉我那个法净剑五灭持有者的名字和特征吗?」
  那个人是世界五大宝剑的持有者,为了日后着想,当然不能无视此人的存在。
  「是个女人,给人很纤细、柔弱的感觉。如果我没记错,名字应该是……贝洛娜吧。」
  果然是个陌生的名字。不过,既然她的实力和丝卡蒂平分秋色,照理说应该会听说一些风声才对啊。可是比吕从来不曾耳闻关于贝洛娜这号人物的任何资讯。
  「啊——贝洛娜平常不会露脸,所以国王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本低着头沉思的比吕听见丝卡蒂这么说,便抬起头来。
  「可是你不是和她交手过一次吗?」
  「是啊,当时尼德威阿尔派攻打自由民族,把一个小村落给烧毁了。」
  尼德威阿尔派是休太岘共和国以「小人族(德瓦夫)」为主的派系。
  他们过去曾是最大的派系,掌握权势,施行暴政。但是在丝卡蒂率领的约顿海姆派,以及前来支援的丽兹反抗下,他们的繁华光景就此画下休止符。
  「贝洛娜得知村子被烧毁的事之后,就只身来到尼德威阿尔派的营地。」
  丝卡蒂发现银杯里的酒又没了,于是注满新的葡萄酒,注视着紫色的液体,继续说道:
  「毕竟对方是法净剑五灭的持有者——毫不意外地,形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她单枪匹马就歼灭了尼德威阿尔派的两千大军。怒不可遏的自由民族为了报复,于是攻进了休太岘共和国,却被丝卡蒂所率领的约顿海姆派击退了。
  「贝洛娜是为了帮助来不及逃走的伙伴,才现身和我战斗的。然后,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她顺利拖延了时间之后,一转眼就逃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听说过有人看见贝洛娜。真是个让人摸不透的女人啊。」
  虽然丝卡蒂这么说,但贝洛娜既然能被法净剑五灭选上,就表示她在思想、信念、哲学方面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说实话,如果可以,比吕实在不想跟她扯上关系;但是如果将这种人置之不理,更是愚蠢至极。无论是要将她视为敌人迎击,或是当作伙伴利用,都必须彻底调查这个叫做贝洛娜的人。
  「先别管这个了……」
  丝卡蒂带着炽热的眼神,把脸凑近正在沉思的比吕耳边。她说的话虽然没有颠三倒四,但双阵看起来就像喝醉似地闪烁。
  「欸,国王……你真的打算执行你正在思考的事吗?」
  她用露卡和馥金听不到的音量轻声说,语气里虽然充满了期待,却也带着不祥的感觉。
  「……你喝醉了吧?」
  「我才没那么容易醉呢。」
  丝卡蒂用手环住比吕的脖子,胸部紧紧贴着他。
  「自从来到这个国家,我就一直感受到奇怪的视线。到处都是。」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监视我们?」
  「应该是吧~我想对方一定非常在意国王的一举一动吧。」
  丝卡蒂在盘腿坐着的比吕面前一屁股坐下,用脚勾住他的腰。
  「你要怎么办?站在我的立场,因为我喜欢国王的想法,所以很想帮忙。但假如会失败的话,我可能就要改变想法了。」
  「不可能失败的。」
  扑鼻而来的酒气让比吕忍不住皱眉,他感受着汗流浃背的丝卡蒂的体温,同时用冷酷的视线注视着她。
  「万物归一——一切都正按照计划进行。」
  「那就好。」
  丝卡蒂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把比吕推倒。
  她的表情和从她紧贴着比吕的身体传来的温热恰恰相反,冷酷得令人发寒。
  「这张脸真不错呢~很有男人味呢。既然如此,我就相信你吧。」
  丝卡蒂舔舐比吕的脸颊,脸上充满喜悦的神色。可能是喝了酒的关系,她浑身散发着女性魅力,美艳动人。
  「不过,要是你背叛我,就算你是国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唷。这一点你要记清楚。」
  「好,我会准备一个很棒的舞台,让你可以好好泄欲。」
  「太好了~我真的很期待,那就拜托你了。」
  就在丝卡蒂这么说的时候,一道影子从他们的上方落下。
  抬头一看,肩上扛着「金刚杵(梵桀喇)」的露卡以狂乱的眼神俯视着两人。
  「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什么情啊。要我杀了你们吗?」
  这句话从露卡的口中说出来,已经完全不是开玩笑了。
  可是「兽族」的女性并没有软弱到会害怕这种威胁。
  「啊?你这个阴沉的女人,戴着那什么像死人一样的面具啊。」
  丝卡蒂站了起来,跟露卡互相瞪着对方。看见事情完全如意料之中发展,比吕只感到无奈,完全没有力气阻止他们。
  「呃,你们两个,该适可而止了吧!为什么气氛会突然变成这样!?」
  脸色苍白的馥金拼命打圆场。
  但是她们两人根本没有意识到馥金的存在。
  「哈,想死吗?你这头发情的野兽,要我把你做成绞肉吗?」
  「求之不得呢。让我用爪子替你开肠破肚,帮你促进血液循环怎么样?」
  情势一触即发——两人愈靠愈近,仿佛随时就要开战。
  「你们都冷静一点,在这里打架毫无意义。不要浪费体力比较好。」
  尽管比吕已经努力避免激怒她们,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瞪向他。
  「都要怪你不表态。什么事情都顺其自然地接受。来者不拒,去者不追。这在过去的时代或许会被原谅,但现在只有小孩子可以什么都接受——啊,其实你跟小孩子也没什么两样,可是也该有个限度吧。不是在路上看到野猫都可以捡回来好吗?」
  听见这番令人只想捂住耳朵的言语攻击,比吕露出厌烦的表情。
  到底该怎么安抚她呢……就在他准备思考别的方案时,一旁又传来更凶狠的怒骂。
  「你干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国王碰到我的胸部,明明就很高兴不是吗?你可以表现得好色一点没关系啊。反正这个死人的胸部没办法满足你,我也可以理解啦。」
  丝卡蒂用手背敲敲露卡的胸口,放声大笑。
  她的动作仿佛在确认岩石的硬度一样。
  面对这个粗鲁的举动,露卡完全僵住。那一脸惊讶的表情其实很符合她的年纪,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可爱。但是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是非常罕见的画面。
  正因如此,所以才可怕。等露卡恢复理智,说不定真的会出人命。
  就在比吕下定决心把两人分开的时候——突然有人挡在他前方。
  「不要责怪贤兄!他是好人!他只是没办法对需要帮助的动物坐视不管而已!」
  比吕忠实的部下馥金张开双臂,挡在比吕的前方试图保护他,同时对两人解释。
  「呼…………」
  比吕抱着头深深叹息。
  但他的内心却无法冷静,照这情况看来他完全无法得到宁静。
  「而且,你看,就连『疾龙』、赛伯拉斯都很黏贤兄,大哥也像是被他捡回来的,我、哥哥和『鸦军』也都一样。贤兄是爱护动物的好人!」
  这番辩解有太多可以吐槽的地方,而且很可能只会火上加油。
  被与动物相提并论的「兽族」女性,此刻正满腔怒火,瞪着馥金。
  「喂,小丫头,你把我当作动物?」
  「喂,发情兽。你敢动馥金,我就杀了你喔。」
  现场的气氛明明很紧绷,比吕却有一种被虚晃一招的感觉。
  他喝着冷掉的茶。
  「………………唉。」
  不过,他并不讨厌这种热闹的时光。
  战争总是充满灰暗。
  无论是在肉体上或精神上,各种事件引发的痛苦,都会一点一滴地侵蚀内心。
  正因如此,人与人的关系在战场上才格外重要。
  任何人都必须避免孤立无援。
  和战友一起喝酒、聊天、胡闹、互相支持、加深彼此的羁绊,一起度过重重难关。
  这个道理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曾改变,未来想必也不会变。
  比吕回忆着过去的战友们,眯起双眼,望着在眼前吵吵闹闹的三名女性。

  *****

  另一方面,葛兰兹大帝国的营地,也因为被宴请了酒而变得热闹了些。
  士兵们和朋友们杯觥交错,表情显得柔和。
  一直不停战斗到现在,士兵们看起来丝毫不悲壮,也没有惧怕死亡的感觉了。
  不知是接连的胜利带给他们自信,还是他们完全信赖司令官——想必两者皆是消除他们的不安,令他们志气高昂的原因。
  「鸦军」虽然对偶尔闯进营地的「兽族」感到头痛,但他们今晚貌似也过得很开心。
  但指挥官却没有办法放松。
  各部队长们正在讨论接下来的作战计划,确认武器数量、补充物资、与本国联络,工作繁忙。
  由幕僚们整理好的报告书被送到参谋总长手边,再由司令官——也就是第六皇女做出最后的判断。
  幕僚们在司令部忙乱不堪。
  坐在上座的奥拉手里拿着大量的报告书,和丽兹一同进行确认。
  「丽兹……你在听吗?」
  奥拉对忽然变得心不在焉的丽兹说。
  今天的她有点不太对劲。一下微笑,一下扁嘴,一下皱眉,一下又露出慈祥的神情,而现在则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身体不舒服吗?」
  奥拉把头探向丽兹,丽兹顿时往后弹开。
  她用非常浅显易懂的方式表现出她吓了一跳,但她的怪异举动还不止如此。丽兹像是想掩饰什么似地笑了笑,同时刻意揉眼睛。
  「不,没什么。只是眼睛进沙了而已。」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这个行为很明显是演出来的。
  如果是平常的奥拉,应该会体贴地装作没事,就这样带过。然而今天的她却萌生了一点坏心眼。
  「你生气了?」
  奥拉半开玩笑地说,丽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但随即露出微笑,拨开鬓发。
  「哎呀,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因为感觉——」
  「哎呀,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奥拉话都还没说完,丽兹就又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奥拉望向丽兹的脸,不禁感到一阵寒意,浑身发抖。
  「…………没什么。」
  丽兹双眼无神,脸上却挂着一抹仿佛散发出光芒的灿烂笑容。
  好厉害……奥拉一边这么想,一边疑惑着到底是什么事情惹恼了她。
  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对话的人们,则是被丽兹的笑容迷倒,纷纷发出感动的叹息。
  不过直视着丽兹表情的奥拉,却察觉到她刚才的笑容里其实掺杂着杀气。
  要是再继续刺探下去,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奥拉决定继续工作,于是清了清喉咙,转换心情,拿起一张报告书。
  「据说厄瑟路国已经发出警告,要我们立刻离开他们的领土。」
  「不用理会。」
  知道丽兹没有察觉到自己改变话题,奥拉松了一口气,同时对丽兹的意见表示赞同。
  「嗯,不过需要达成某种妥协。」
  万一厄瑟路国的安定遭到破坏,葛兰兹的计划就会失败。假如不维持某种程度的秩序,在未来的六国战中,厄瑟路便无法扮演防波堤的角色。
  「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坐上谈判桌才行。」
  丽兹下令一名幕僚把地图摊开在桌面。
  地图上几个做了记号的地方,是厄瑟路国的村庄、城镇以及碉堡。
  丽兹用她纤细的手指沿着街道划过。
  「我们先攻下几个碉堡吧。另外对城镇发出劝降的公告,如果拒降……为了避免腹背受敌,视当地的兵力,可能也有必要攻占下来。」
  想看出城镇里有多少兵力,是一件难事。
  不过在这三年来,葛兰兹大帝国为了收集六国的情资,已经派遣许多优秀的间谍潜伏在各地,持续进行调查。
  从过去到现在,已经累积了大量的调查报告书。透过幕僚们的整理,这些资料在此次进攻作战派上很大的用场。
  「我知道了。我会依照对象改变劝降书的内容,尽可能让对方愿意投降。如果间谍传来的报告都正确,那么应该有好几位领主可以轻松说服。」
  「那就拜托你了。我想有些领主可能会提出交换条件,只要不是太夸张的要求,就接受吧。」
  在葛兰兹本国兵力薄弱的状态下,太过深入西方是非常危险的。
  六国一定也很清楚这一点。接下来就要和时间赛跑了。葛兰兹士兵或许必须面临艰辛的一战,但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奋战到底。
  「嗯,这样很好。但如果有领主想借机抓住我们的弱点,那么很遗憾,可能就必须发动攻击,顺便作为对其他城镇的警告。」
  奥拉带着严肃的表情说,铁灰色的眼眸发出冷酷的光芒。
  在战争中,心软会让人送命。为了避免失败,掌握胜利,就必须让自己变得冷血。更重要的是,如果希望计划顺利进行,就得做出坚持理重于情的觉悟。
  这是一个会造成大量伤亡的决定——做出决定后,必须抱着罪恶感,一辈子扪心自问:这个答案究竟正不正确?这个选择是否没错?
  「不用担心,我做好觉悟了。」
  丽兹用力点头,接着向注视着地图的奥拉问道。
  「其他国家的动静呢?」
  「在我们进入六国之前一直停在厄瑟路的三国——巫璐佩司、斯寇尔皮伍仕和泰古利司,现在似乎越过国界,各自返国了。」
  「这有没有可能是陷阱?如果是我,我可能会假装撤退,但留下伏兵。」
  「根据侦察兵的回报,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影。他们没有打算协助『人族』国家吧。」目前的情况很难做出判断。奥拉对自己这么说,同时却也露出仿佛难以释怀的复杂表情。银发少女沉思了半晌后,带着下定决心的神情,转向丽兹。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有件事情我想弄清楚。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吗?」
  「好,没问题。但是你不要想太多了喔。这说不定也是对方的计谋。」
  「嗯,等我整理出头绪之后,再向你报告。」
  有时想太多反而危险。一旦过于在意,反而会影响作战的进行。
  奥拉当然再清楚不过。所以她所谓的「报告」——意思是把最后的判断交给丽兹。
  但是奥拉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是胆怯,也不像是欠缺冷静。因为外表的关系,丽兹常常会忘记其实奥拉年纪比较大,置身战场的年数也比丽兹长,相信她一定能自己找出正确答案吧。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不过格莱夫和安古伊丝呢?」
  「格莱夫国因为在费尔瑟属州战败,目前无力出兵。但相较之下,厄瑟路的状况可能更严重。厄瑟路在六国之中可说是倒数一、二名的小国,与费尔瑟的一战其实已经非常勉强,所以他们的兵力应该也所剩无几。我想接下来我方的进攻作战不会太困难。」
  一开始,葛兰兹做好必须长期抗战才能收复费尔瑟的觉悟。
  但是真正开战后,为了阻止费尔瑟被夺走而拼命作战的,却只有格莱夫和厄瑟路两国,因此葛兰兹收复费尔瑟所花的时间比想像中还要短。
  「不过,只有一个国家……安古伊丝的动向,我还没办法判断。」
  安古伊丝放弃了费尔瑟属州的新王都珊迪那路,抛下原本一起镇守的格莱夫与厄瑟路士兵,独自返国。
  被俘士兵表示,安古伊丝把军队分成好几个部队,变装成商人,逃出了新王都珊迪那路。
  因此,和其他国家相比,安古伊丝的损失非常少,应该可说是六国当中目前剩余实力最强的国家。
  正因如此才令人费解。
  安古伊丝明明几乎没有折损,却未派兵支援厄瑟路,反而回到自国领地,没有任何动静。这一连串的沉默几近诡异。
  「若是其他国家就算了,但安古伊丝必定有什么企图。」
  三年前,葛兰兹大帝国的西部深受安古伊丝的女王所苦。
  她打倒了属于五大将军之一的巴奇修,布鲁塔尔第三皇子也被她杀害。从她的所作所为看来,应已发现葛兰兹大帝国试图将厄瑟路国当作缓冲地带,斩断六国的连结。尽管安古伊丝目前没有任何动静,但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必须严加监视才行。
  「派侦察兵去北方,留意安古伊丝的动向。其他就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嗯,剩下的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想办法让厄瑟路答应交涉,必须和时间赛跑了。」
  「是啊,姊姊写来的信,也有些令人费解呢。」
  丽兹收到了几封罗莎捎来的书信。
  信里主要提到北方的情势愈来愈紧张,华纳三国出现奇怪的征兆,以穆兹克家为首的南方贵族有些可疑的举动。因为葛兰兹的主力前往六国的缘故,一千年来蓄积的种种,仿佛全都一起开始蠢动。
  「这些我都知道……不过该怎么度过这个危机,就要看这次和厄瑟路的战争了。」
  根据线报,北方的雷贝林古王国还在继续募集兵力。
  德拉路大公国似乎也在策划着什么,据说公爵不断向各地发出传令。
  休太岘共和国和里菲泰因公国好像也一样。
  他们并没有结盟,只是站在同一阵线。一旦察觉葛兰兹出现毁灭的征兆,他们势必就会展开侵略。
  「真是四面楚歌呢。」
  正因为领土广大,所以没办法完全掌握,甚至无暇顾及。
  长久以来,始终以扭曲型态累积至今的历史,如今开始倾斜。
  累积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崩解却只要一瞬间。
  一眨眼,一切就会结束。
  不禁让人感受时代的转换有多么快速。
  不——是原本停滞的时间终于宣泄而出,开始流动了。
  话虽如此,还是不能放弃。
  就算身处不知前方有什么在等着的漆黑之中,也必须相信光明,勇往直前。
  「我会奋战到底。」
  丽兹可以感受到,这个混沌的世界即将揭幕。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0 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尽展智略

  一千年前,「魔族(琐罗斯德)」袭卷中央大陆,打压其他种族。
  但是「人族」为了从那有如地狱般的日子中解放,高揭反抗之旗,其他种族也群起追随,引发了一场大战——最后,魔族吃了败仗,被赶到南方列岛。
  然而有部分「魔族(琐罗斯德)」为了救助逃离不及的同胞,而选择留在中央大陆。由这群残留的「魔族」所建立的国家,就是雷贝林古王国。
  由于长期与其他种族通婚的缘故,到了现在,他们的后代已经几乎没有魔力——就连王族的血统也不再纯正——随着世代的演进,他们与人族愈来愈相近。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月十七日。
  雷贝林古王国的首都——城塞都市《紫雪郭(逖亚倪)》。
  为了保护族人不受外敌侵略,他们建造了一道深深的沟渠,双重城墙严密地守护着城内,唯一的出入口也设置了吊桥,随时处于严加戒备的状态。
  座落在城里的山丘上,俯瞰整片城市的,就是女王所居住的《紫银殿(逖亚路)》。
  由积雪妆点的街道以及一片雪白的宫殿,带给造访雷贝林古王国的人们尊严。阳光下的美景令每个人深深感动,甚至因为满怀感慨而落泪。
  雷贝林古王国的女王克劳蒂雅·凡恩·雷贝林古,就住在将人们的欣羡聚集于一身的《紫银殿》里。
  此刻,她正在女王的谒见厅,和一位打扮有点特殊的客人面谈。
  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豪华照明,照亮了铺在地板中央的红地毯。坐在王座的克劳蒂雅面前,有个披着斗篷的人正低着头,单膝跪在地毯上。
  谒见厅里还有许多雷贝林古贵族站在红毯两侧,但是却没有人说话,现场弥漫着一股奇妙的寂静。
  这时最先有所动作的,就是坐在王座上的克劳蒂雅。
  她稍微挪动身体,一头美丽的紫银色秀发便随之晃动——这正是她被称为「紫银姬(维妮斯)」的缘由。
  她那充满魅力又带有温柔气息的眼角被浏海遮住,于是略显不耐地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浏海轻轻拨开。
  克劳蒂雅露出她纤细得如梦似幻的五官,她的特征——宛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在灯火照耀下散发出艳丽的光泽。
  她的肌肤被称为「妖精化」,那是生为「魔族(琐罗斯德)」,却只能无奈地以「长耳族(阿尔芙)」身分生活的异端儿所特有的身体特征。
  「所以,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克劳蒂雅张开淡粉色的双唇,用严酷的声音说,打破了寂静。
  在女王冰冷的视线睥睨注视下,披着斗篷的人得到克劳蒂雅的允许,站了起来。
  「我叫做尼米亚——是十二魔主之一。」
  披着斗篷的人这么自称。
  听见这句话,在场的贵族们纷纷发出惊呼。
  因为十二魔主和建立雷贝林古王国的先王罗可斯一样,是拥有纯正血脉的「魔族」,也是他们的祖先。
  原本鸦雀无声的谒见厅顿时变得吵杂,但克劳蒂雅轻轻举起手,雷贝林古贵族们便立刻噤声,以免惹女王不高兴。
  等谒见厅再度恢复安静,克劳蒂雅将手肘靠在王座上,用手托着下巴。
  「呵呵,我才不相信呢。我听说十二魔主已经被『军神(玛尔斯)』全数歼灭了。」
  「一度是这样没错。但我们因为『王』的力量而获得长生不老,毕竟我们是『魔族』当中最受『王』疼爱的一群啊。」
  因为斗篷遮住了脸,所以无法从他的表情看出情绪。
  从他堂而皇之的态度看来,他似乎所言不虚。
  即使如此,现有的线索仍不够佐证他的话,况且要是为了一千年前的祖先还活着而感到欣喜,想必只会让人失笑。
  「我知道他们备受『宠爱』,还听说他们拥有不死之身。」
  自称尼米亚的这号人物,就在刚才突然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进入。因为他声称是十二魔主,拥有魔力,士兵难以判断,只好允许他进城。最重要的是,他拥有「紫色肌肤」。光是具备这个特征,就能够在雷贝林古王国获得特殊待遇。
  与「人族」共生长达一千年,即使被称为「魔族」之国,雷贝林古王国的血脉也一年比一年稀薄。到了现在,拥有「紫色肌肤」的人极为罕见,而且皆属于特权阶级。
  「你叫做尼米亚是吗?如果我选择相信你,就表示这个说法是事实了。」
  克劳蒂雅刻意挑选保险一点的措辞,一脸苦恼地叹息。
  十二魔主尼米亚——无论是真是假,都是一个棘手的存在。
  假如认定他是假的,放他离开,那么克劳蒂雅的敌对势力一定会拱他出来争夺王座。但话说回来,就算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他的背景还是太可疑,也很可能会被敌对势力拿来利用,挑起舆论战。
  「这是事实,也是真实。我们长久以来都潜伏在黑暗中,现在奉『王』之命,才得以再次浮上台面。」
  「但是在我看来,只像是冒出了一个胡说八道的人。请问你有没有什么证据呢?」
  这时,尼米亚把一直盖在头上的斗篷脱了下来。
  贵族们一看见他的脸,便纷纷发出低吟。有人惊讶得捣住嘴巴,还有人忍不住作呕。克劳蒂雅也皱起眉头,显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
  尼米亚的脸上没有双眼,额上也有个像是有什么被挖掉似的伤痕。
  雷贝林古的人因为眼前的冲击而发抖,不过当事者尼米亚看起来却相当冷静,用手抚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痕,干裂的嘴唇形成一道弧线。
  「这是我以前被『军神(玛尔斯)』刑求时受的伤。」
  「你的伤确实很严重,但这为什么可以成为证据呢?」
  「因为当初被『军神(玛尔斯)』刑求的十二魔主,全都被挖掉双眼,额头上的魔石也被夺走了。」
  他提出的证据依然令人难以判断真伪。
  他大概是想贬抑「军神」吧,但是在已经成为「人族」天下的中央大陆做出这种发言,非常不妥的。雷贝林古王国不但是葛兰兹大帝国的邻国,更是葛兰兹的同盟,这番话很可能会成为挑起无谓纷争的炸弹。
  克劳蒂雅用手扶额,轻轻摇头。
  「原来如此,看来你遭受了很多苦难呢。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证据稍嫌薄弱了点。」
  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个人呢?克劳蒂雅在脑中盘算着。
  把他留在身边固然危险,但他应该是个很好利用的棋子。
  在不断思索的过程中,克劳蒂雅逐渐发现乐趣,嘴唇忍不住因为喜悦而发颤。
  但是这份喜悦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尼米亚突然指着挂在王座上的雷贝林古王国之宝—「共噬(奥特克雷尔)」。
  「那么,如果我说你手上的是先王罗可斯留下的魔器——不,应该说是魔皇剑五杀的『阿修罗』,你是不是就会相信了?」
  听见尼米亚这番话,克劳蒂雅顿时面无表情。
  这件事只有克劳蒂雅知道。葛兰兹第三代皇帝时代进行了大肃清,使得大量史书都遭到销毁。
  当时记载着「共噬」的文献也消失了。
  过去,先王罗可斯将「共噬」的力量分到三个「魔器」里。
  因此在克劳蒂雅出现之前,没有人知道那本来应该是一把剑,而始终被当作雷贝林古王国的「国宝」,出借给有三魔将之称的将军们。
  「『阿修罗』是同族自相残杀之剑——先王罗可斯在背叛『军神(玛尔斯)』的时候改造了它,从此只有与他同一血脉的人才能使用。它的『天惠(格拉尔)』是,只要得到『同族』的『魔石』,就能提升持有者的魔力,并提供无穷尽的体力。」
  尼米亚不假思索地回答,克劳蒂雅将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紫色眼眸转向他。
  「看来你很清楚嘛。」
  「因为那原本是我们的东西啊。」
  「那么,十二魔主尼米亚大人,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取回『阿修罗』吗?」
  「不,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但是『王』说他要原谅你们的恶行。」
  「真是太仁慈了,我高兴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呢。」
  「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久的将来北方将会发生战争,届时你要和我们合作。除非你接受这个条件,否则就无法得到原谅。」
  「请你说得更具体一点,不然我无法理解。」
  事实上克劳蒂雅已经听懂了。
  从刚才尼米亚的口吻就可以发现,从北方最近的状况看来,十二魔主一定早就透过某种形式介入。
  不难想像他会提出「协助他瓦解以夏论家为首的北方贵族」这样的要求。
  「『王』说,只要你愿意协助我们,就赏赐你土地,任你挑选。」
  因为尼米亚的答案完全不出所料,克劳蒂雅内心的热意渐渐冷却。
  尼米亚那种目中无人的自信令人生厌。
  的确,他具有一种经过千年的岁月所培养出来的威严,想必也具备十二魔主应有的实力。事实上,一旁的贵族们也带着兴奋的表情注视尼米亚。
  找回过去的荣耀——一直幻想着有一天「魔族」能称霸天下的他们,似乎对尼米亚的发言深感兴趣。
  可是,究竟为什么呢……他所说的话并无法打动克劳蒂雅。
  克劳蒂雅试着探究原因,这时,面前的尼米亚又继续热切地说着。
  「这个条件对你们来说应该不坏。长久以来遭受迫害的『魔族(琐罗斯德)』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你的那个什么『王』明知同族长久遭受迫害,却没有伸出援手,现在你却要我协助他?」
  「不要责怪我们。我们为了养精蓄锐,也花了很多时间。更重要的是,『人族』一直受到『精灵王』的守护。」
  尼米亚的话题触动了克劳蒂雅的心弦。
  这个「世界」是由一个神所创造的。
  但神认为这个「世界」是失败作,所以让自己的五个分身统治「世界」后,便消失无踪。
  掌管自然的是「精灵王」。
  掌管无常的是「无貌王」。
  掌管创造的是「铁钢王」。
  掌管战争的是「黑辰王」。
  掌管生命的是「妖精王」。
  「五大天王」的诞生——也就是「神世」的揭幕。
  属于众神之一的「精灵王」,被「人族」当作神崇拜。
  祂授予葛兰兹大帝国初代皇帝亚堤邬司「精灵剑五帝」,终结「魔族」的时代——由于祂让「人族」掌握天下,因此直到今日仍深受崇敬。
  「你的意思是,现在已经没有『精灵王』的守护了吗?」
  「是啊,『精灵王』失去力量,行踪不明。现在只剩下精灵们,而他们很快就会灭亡了吧。」
  「那么我想再问一个问题。你说『精灵王』失去了力量,是千真万确的吗?」
  「不会有错。因为我们的『王』——『无貌王』这么说。据说是因为祂在这一千年来一直是『人族』的养分。」
  尼米亚的动作就像是在演说似地,他站在中央,于灯光的照射下比手画脚,好让在场的贵族们也都能听见。
  「『魔』即将再次蔓延中央大陆。这个世界将转变成适合『魔族』居住的环境。你们也该崇拜『父亲』,协助我们。这样一来,我保证你们一定会更加繁荣,而且能享受恩惠。」
  「还真是吸引人呢。」
  「所以——」
  面对尼米亚的确认,克劳蒂雅点点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拒绝。」

  不只是尼米亚,就连贵族诸侯们也难掩惊讶,每个人都睁大了双眼,注视着克劳蒂雅。
  「什么?」
  「我说我拒绝。」
  克劳蒂雅总算搞清楚哪里不对劲了。
  她知道尼米亚的话没有办法打动她的原因了。

  因为他只有狂妄和执着。他一直被过去所囚禁,放弃前进。
  纵使拥有复仇这个明确的意志,但是却没有信念,所以失去了「自我」,只能在「无貌王」的手下工作,当个可悲的傀儡——想必有时还必须随侍在旁吧。
  但是,一个无法抱着野心与自我意志来规划目标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论野心的。
  真扫兴。
  克劳蒂雅得知站在曾经袭卷中央大陆的「魔族」金字塔顶端的人,竟是因为这种原因才变得如此心胸狭隘又执于苟活,顿时感到一股愤怒的情绪打从心底涌上。
  「你在那里嘀嘀咕咕些什么啊?你说的这些真的很无聊耶。」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呵呵,另外,虽然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家族有个名叫巴尔的人曾说,混着『人族』血液的『魔族』,会令人感到不舒服。」
  这个人就是曾与克劳蒂雅的哥哥佛劳斯·凡恩·雷贝林古争夺王位的巴尔·凡恩·比堤尼亚。
  他最后被比吕斩首,而他身上也有类似尼米亚的刑求痕迹。
  「假如没有双眼和额上的『魔石』就能证明你是十二魔主,那就表示他也是你们的同伴。」
  不过,巴尔至少还有「自我」。他比眼前的尼米亚更心狠手辣,没有假借他人之手,也不是奉人之命,而是完全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虽然他是企图颠覆国家之辈,但是在克劳蒂雅的眼中,他比尼米亚还要可爱多了。
  「你觉得我会协助那种人吗?」
  「……也就是说,你打算和我们的『王』敌对啰?」
  「爱怎么解释都随你高兴。」
  再跟他说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资讯。
  就算听完他那些无聊的生平背景,也不会感到同情,更不会产生共鸣吧。不过倒是很感谢他提供了有关「精灵王」的消息——克劳蒂雅露出一个极为残酷的笑容。
  「而且——」
  克劳蒂雅从王座上站起来,举起一只手。
  「我怎么可能协助贬低先王罗可斯的你们呢。」
  一直站在贵族后方的士兵们站了出来。
  他们走向尼米亚,拔出腰间的剑,剑身在灯光照射下闪耀,一道道光反射在地上。
  在此同时,谒见厅的大门敞开。
  大批士兵瞬时涌入,彻底封锁尼米亚脱逃的路径,并各自拿稳武器,静静等候克劳蒂雅的指令。
  尼米亚转头环顾四周,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紧张。他只是垂下双肩,张开双脚,转向克劳蒂雅。
  「你这个杂种——竟然敢忤逆十二魔主。」
  「呵呵,过去的遗物,就在这里送死吧。」
  听见克劳蒂雅的暗号,士兵们对尼米亚发动攻击。
  鲜血四溅,哀嚎四起,重物落地的声音响彻谒见厅。
  在接连倒下的尸体之间,尼米亚只用极小的动作便巧妙地躲开攻击,同时一击让雷贝林古士兵毙命。
  他的手里拿着两把短刀——但或许因为并不是用特殊技法打造的,所以一砍到士兵的铠甲,刀刃就缺损了。
  尼米亚判断手上的短刀已不堪使用,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它朝水平方向射出。短刀贯穿士兵的头部,夺走其性命。尼米亚没有确认士兵是否断气,就立刻拿出新的短刀,扑向下一个猎物。
  他每踏出一步,鲜血就四处飞溅,使地上的血泊愈来愈大。
  真不愧是十二魔主,面对他充满威胁性的体能,克劳蒂雅所锻炼的士兵完全无法伤到他,就一一丧命。
  「大家退下。」
  克劳蒂雅握住「共噬(奥特克雷尔)」,往前站出来。在这种喧闹的场面中,她响亮的声音依然能传进士兵们的耳中。不——其实是因为他们感受到庞大的魔力,因此不得不察觉。
  士兵们就像退潮一样往后退开,中央的尼米亚被士兵们溅出的鲜血染得满身鲜红。他轻轻转头,确认周围,而克劳蒂雅慢慢地走向他。
  「哎呀,尼米亚大人。你好像有点喘呢,没事吧?」
  「下一个……就轮到你——!?」
  就在尼米亚开口的那一瞬间,克劳蒂雅便袭向他。
  尼米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共噬」的刀刃,但紧接而来的一脚踢中他的脸颊,使他失去重心。克劳蒂雅立刻补上一刀,刺进他的侧腹部后,克劳蒂雅便扭转刀刃。
  「呃……你这家伙——」
  「呵呵呵,你再说话,身上的肉就会全都不见唷。」
  克劳蒂雅带着恍惚的神情,不断刺向尼米亚,只见从他身体各处被挖下的肉片洒遍四周。
  剑身仿佛具有弹性,像鞭子一样自由自在地从四面八方展开攻击。宛如有生命的奇妙攻势不停戏弄着尼米亚。
  但是在他身上却看不到焦急,那干裂的嘴唇甚至浮现欣喜。
  「愚蠢的家伙……我要收回魔皇剑五杀『阿修罗』了。」
  尼米亚似乎至此才准备拿出真正的实力,他的魔力变得更强,精准的攻击袭向克劳蒂雅。尼米亚挥舞着两把短刀,在敏捷的移动中穿插假动作,做出令人眼花撩乱的斩击。
  「……在没有『魔石』的状态下,竟然能做出这种攻击。我是不是应该夸奖你不枉十二魔主之名呢。」
  弹开、反击、躲避、抓准时机、修正距离,克劳蒂雅冷静地看穿他的攻击,渐渐跟上他的速度。短刀滑过「共噬」的剑身,冒出大片火花,烧焦了克劳蒂雅的发丝。
  在一旁观看这场战斗的士兵们以及贵族们,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一脸困惑,因为就算想帮忙,也不知该如何插手。
  所以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祈祷女王能获得胜利,等待分出胜负的那一刻。
  在众人的目光下,率先发动攻击的是克劳蒂雅。她的眼睛似乎习惯了尼米亚的速度,因此没有使用「共噬」,而是一直利用巧妙的动作闪避攻击。突然间,她停下脚步,顿了一下。
  节奏被打乱的尼米亚往前方倒下。克劳蒂雅用足以贯穿他脸部的力道挥出一击。
  但却失败了。克劳蒂雅的攻击落空,于是她将视线从前方往下方移动。
  尼米亚利用地上的血泊让身子往后仰。他顺势一个扭腰,加上回转的速度,全力挥出短刀。
  「唔——!?」
  克劳蒂雅立刻扭身,躲开攻击——但是却迟了一步。
  周围发出既像尖叫、又像低吟的悲痛呼喊。
  然而,试图斩断她脖子的刀刃,在半途停了下来。
  周围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尼米亚却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什么?」
  尼米亚还没察觉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异状。他数度使劲试图将短刀刺向克劳蒂雅,然而他的身体就像深陷在泥沼中,只能小幅度地微动,没办法做出大动作。
  接着——
  「……我好久没看见自己的血了呢。」
  克劳蒂雅抚摸发热的脸颊,凝视着满是鲜血的指尖。
  鲜血从她脸颊上的一道小伤口流出。原来她并没有完全避开尼米亚的攻击。
  「……这……」
  「是啊,你总算发现了吗?」
  克劳蒂雅甩甩手,把指尖上的鲜血甩掉,同时望向总算察觉身陷何种状况的尼米亚——他的右半身已经冻结,冒出冰冷的白烟。
  「这是『共噬』的能力唷。」
  「怎么可能——『阿修罗』又没有那种能力……」
  尼米亚试图否定她,但似乎发现了什么,于是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该不会……罗可斯那家伙干了什么好事吗?」
  「这就奇怪了,尼米亚大人不知道吗?你刚才不是特地为我做了说明吗?」
  克劳蒂雅用脚尖踢了踢尼米亚冻结的右半身。
  「你不是说了,先王罗可斯在背叛『军神(玛尔斯)』的时候,改造了魔皇剑五杀『阿修罗』——难道你忘了吗?」
  「………………………」
  尼米亚无法反驳克劳蒂雅,只是紧紧咬着干裂的嘴唇。
  克劳蒂雅对他微笑,捡起尼米亚掉在地上的短刀,注视着刀上美丽的波纹。
  「据说先王罗可斯在决定改造『阿修罗』的时候,从精灵剑五帝那里得到了一个灵感。」
  「你是说——」
  尼米亚正想说些什么,但克劳蒂雅毫不犹豫地将刀子刺进他的嘴里,让他闭嘴。她紫色的眼眸发出灿烂的光芒,瞪着无法动弹的尼米亚。
  「别担心,我才不会做出直接刺穿你喉咙那种无聊的事。」
  克劳蒂雅这么说,同时用短刀——往尼米亚的嘴角一割,再将短刀抽出。
  「这样就当作扯平了吧。」
  克劳蒂雅割开尼米亚的脸颊,尼米亚的五官因为剧痛而扭曲。她看了一眼刀刃上的血,就把短刀扔向地面。短刀发出响亮的声响,一路滑到谒见厅的角落,消失于视线之外。
  「你想怎么样?」
  「没有,我只是很好奇一件事……如果杀了你,『无貌王』大人会生气,还是完全无感呢?」
  「想都不用想……你一定会后悔。我是受到『宠爱』的十二魔主之一,要是你杀了我,一定会激怒『王』——!?」
  尼米亚无法把话说完。
  因为——他的头颅已经离开身体,飞向空中。
  尼米亚的头颅掉落地面,发出沉重声响。克劳蒂雅踩着他的头颅。
  「真失望。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后悔的乖巧女孩吗?」
  她面无表情。
  「要不要把你的头颅送给『无貌王』呢……不晓得他会有什么反应,真是令人期待。」
  她瞪着尼米亚的尸体,眼中带着冷冰冰的光芒。
  「话说回来……看来你并不是不死之身嘛。要是你能复活的话,就可以当我的玩具,度过快乐的一生呢。」
  克劳蒂雅把他的头颅踢开,用大拇指抹过自己脸上的伤口。
  当她的拇指离开脸颊时,伤口竟然离奇地消失了。
  这时,有道人影走向她——从头到尾在一旁观战的那群士兵中,有个人走出来,在克劳蒂雅的面前单膝跪地。
  『克劳蒂雅女王陛下,您有没有受伤?』
  「不,没有。先别管这个了,军队编制得怎么样?」
  『我们准备好了,随时候命。』
  「辛苦了。既然如此,差不多可以出发前往葛兰兹了。」
  克劳蒂雅简单慰劳士兵后,便准备离开谒见厅。
  这时,她身后的一名贵族对她说:
  『克劳蒂雅女王陛下,您是去卖人情给葛兰兹吗?』
  被叫住的克劳蒂雅转过头,用食指抵着她漂亮的下巴,露出微笑。
  「不——我什么都不会做。」
  『什么?』
  听见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贵族目瞪口呆地看着克劳蒂雅。
  可能是因为他的表情太滑稽了,克劳蒂雅忍着笑意对他说明:
  「刚才尼米亚大人不是说过了吗?北方会瓦解——这是中央大陆的霸主葛兰兹大帝国和率领十二魔主的『王』之间的战争。这场战争会影响的应该不只有北方而已。」
  克劳蒂雅淡淡地说明想法,语气愈来愈高兴。
  「只要他们双方打起来,不管哪一方获胜,必定都会元气大伤。既然如此,我们当然要坐收渔翁之利啦。最后的利益就让我们独占吧。」
  克劳蒂雅丢下还没从震惊中平复的贵族,迈步走向门口。
  她朝窗户瞥了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转回前方,低下头。
  「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克劳蒂雅想像着未来,恍惚地叹了一口气。
  「万物归一——是不是啊,『黑辰王(史尔特尔)』大人?」

  *****

  位于中央大陆西边的六国之一——厄瑟路,是六国当中数一数二丰饶的国家,但同时自古至今,人口也是数一数二地少。
  由于费尔瑟与六国相邻,所以厄瑟路扮演着类似卫星都市的角色。
  因为这个优势,厄瑟路一直以来持续发展,但如今已经衰落不堪,那样的盛况已成回忆。
  最大的理由就是厄瑟路没有特产。
  厄瑟路缺乏值得一提的强项。说好听一点是六国的玄关,但外国商人其实不太造访厄瑟路。
  例如费尔瑟的商人并不会前往厄瑟路,而是直接前往东方的葛兰兹大帝国或南方的德拉路大公国。商人们穿过德拉路大公国之后,再走海路来到六国。这些商人行遍各国,但是却不会造访没有特产品,又位在尴尬位置的厄瑟路,最后直接搭船回国。
  也就是说,随着造船技术的发达,厄瑟路便失去了作为六国玄关的优势。
  不过他们曾有一个转机。由于费尔瑟将新王都设在珊迪那路的关系,陆路贸易又开始变得活络。
  然而好运并不长久。珊迪那路落入葛兰兹大帝国的手中,将矛头指向六国的大军进占厄瑟路。
  现在这块土地的居民全是老人;年轻人皆投入战争,却因战败而命丧沙场。过去有许多商人熙来攘往的弗勒夫大道,如今也被葛兰兹军利用,削减厄瑟路的寿命。
  一身漆黑的独特军队,正和葛兰兹军一同在弗勒夫大道上行军。
  走在队列中间的豪华马车上,挂着该马车所属国家的旗帜。
  那就是代表巴欧姆小国的「天秤纹章旗」以及「黑龙纹章旗」。
  随风飘扬的旗帜下——马车里,巴欧姆小国的国王比吕正一脸无趣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感觉丝卡蒂会对这种状况生气呢。」
  从葛兰兹军展开侵略至今,附近的村庄和城镇都完全没有抵抗。
  唯一稍作反抗的只有位处要地的碉堡,不过由于士气低迷,因此也轻易地遭到攻陷。毕竟厄瑟路的兵力和葛兰兹实在天差地远。
  拥有八万以上兵力的葛兰兹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毫不留情地运用兵力优势攻击位在各处的碉堡。
  几乎所有碉堡都在一夜之间沦陷的景象,让人们明白葛兰兹军的实力,于是各地的领主纷纷接受劝降,在葛兰兹大帝国面前屈膝。
  目前的状况就是如此轻松。来自他国的援军「鸦军」以及休太岘军根本没有参战的余地,只是在后方看着碉堡一个接着一个被攻陷。
  「话说回来,很无聊是真的。连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有。」
  露卡也看着窗外的景色,混浊的双眸显得空洞,单纯虚耗时间罢了。
  他们只是坐在马车上前进。尽管对厄瑟路来说可说是攸关生死的严肃问题,但是对另一方而言,却只是游刃有余到几近无聊的行军。
  比吕忍住呵欠,将手放在后脑勺,坐向椅背。
  「这会不会是所谓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如果能这样平安无事地顺利结束就好了。」
  厄瑟路不可能沉默地倒下,他们一定有什么计策。正因如此,目前为止的连胜所带来的松懈才更令人担忧。
  一旦发生突如其来的变化,葛兰兹军是否有办法应变呢?无论双方的战力相差多少,战况一口气被逆转的故事,自古至今不断上演。每一场败仗,都是极微小的过失所造成;沉溺在胜利喜悦中的骄傲心态,将会引发负面的连锁效应。
  「能不能平安无事…………最清楚的不就是你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能预知未来。」
  「就算不能预知,也可以想像吧。」
  「的确每个人都可以想像。」
  他们说着看似没有交集,又仿佛有交集的对话,对望了一眼,但两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看不出他们的情绪。
  正当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时,忽然有人用力敲打马车的窗户。
  「比吕大人——不,『黑辰王』陛下,可以打扰一下吗?」
  那是熟悉的声音,甚至可说令人怀念。
  比吕打开窗户,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满是伤痕的脸庞——原来是前往「精灵壁(弗里特荷夫)」收集情资的沐宁。
  「好久不见了,『精灵壁』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比想像中还严重。还有,我受托带了这个回来。」
  沐宁递出的是一封信。
  「这是爱马仕大将军写的信。」
  比吕打开信,迅速浏览过后,微微颔首。
  信中的内容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比吕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错,不禁在内心暗自窃笑。
  「沐宁,接下来你就和我们一起行动。」
  「遵命。」
  「馥金就在附近,她一直很担心你,你可以去找她一下。」
  「怎么可能!馥金不可能会担心我。」
  虽然她的确从来不曾露出忧虑的模样。
  「当然。馥金为什么要担心这家伙?」
  虽然是这种内容,不过露卡难得赞同沐宁的意见。听见她气势凌人地这么说,沐宁忍不住表情僵硬地稍微退开。
  即使如此,他们毕竟是兄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一定很挂心。
  所以就算只是看一眼,也还是让她知道自己平安无事比较好。
  明天见——这句轻松的招呼,有时会成为最后一句话。
  等到事后才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和对方多说一些话,就太迟了。
  坏掉的东西没有办法再复原,人也不能回到过去。失去之后所留下的东西,在经过各种解释之后,人们会继续传承下去。
  在「地球」上诞生,又被召唤到「异世界」,在一千年前还很「平凡」的自己,后来被当作「军神(玛尔斯)」崇拜,如今则成为国王。
  这是过去的自己根本无法想像的。
  比吕注视着双手——杀了无数的人、满是鲜血的双手,露出自嘲的笑容。
  (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走偏的呢……还是其实我一开始就走偏了呢?)
  被托付的梦想、交换的誓约、美丽的回忆,全都被涂成一片漆黑。
  比吕再次望向沐宁,用温柔的说教口吻对他说:
  「一胜万,万胜一,不经意的一句话,也可能胜过千言万语。不要忘记言语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馥金是你唯一的妹妹。趁现在还有空档,多跟她说一些话吧。」
  原本的气氛一瞬间改变,一股莫名的压力让沐宁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我去摸摸馥金的头。」
  沐宁最后也不忘开玩笑地说。听见这充满沐宁风格的回答,比吕不禁苦笑。
  「好啊,这样很好。辛苦你了。」
  「不会,我也得到了很宝贵的经验。有事情请随时传唤我。」
  在比吕把信收起来的时候,沐宁离开了窗边。
  「总算……走到这一步了啊……」
  比吕关上窗户,靠在椅背上全身放松,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虽然计划被迫修正,但还在容许范围之内。
  (不过,看来接下来也不能掉以轻心。)
  正当比吕开始思考未来的方向时,露卡一脸惊讶地问道:
  「接下来要怎么办?」
  「今天晚上我再好好跟你说,这里的『眼』太多了。」
  每分每秒都不能疏忽大意,一个小小的失败,都有可能成为致命伤。
  绝对不可以急躁。为了一步一步踏实地前进,还需要做很多准备。
  (亚堤邬司……雷……你们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了。)
  比吕再次望向窗外。
  「狮子」和「百合」的纹章旗,正在风中优美地飘扬。

  *****

  六国诞生于葛兰兹第三代皇帝的时代,一切的开端,是抵抗迫害的皇弟在和哥哥的战争中落败,而逃到这块土地来。
  因为惨败给葛兰兹第三代皇帝,皇弟决定慢慢养精蓄锐,于是吸收当时统治这块土地的贵族,建立了新国家格莱夫。
  皇弟把土地分给幸存的「黑天五将」后裔,承认他们的主权,使其各自成为独立国家,依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统治。
  但是这些国家仍主张王者是独一无二的,因此结为同盟,联邦六国就此诞生,由皇弟担任初代总统。
  尽管他想要东山再起,但是梦想还没实现就病倒了。凑巧的是,他的哥哥——也就是葛兰兹第三代皇帝也在同年自杀。
  之后,六国因为夹着费尔瑟这个大国而没有受到葛兰兹的影响,继承了皇弟想要打倒葛兰兹的志愿,发展至今。
  格莱夫是六国的宗主国,首都在菲耶鲁特。本着当初建国的理念,这个城市非常宽容,广纳各种族。也因为和其他国家的海上贸易兴盛,所以城里有半数人口都是外国人。
  现在葛兰兹攻陷厄瑟路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城里,但因为距离还很远,所以人们的脸上尚未出现不安。大家都像平常一样过着日子。
  可以俯瞰港都的山丘上,耸立着一座豪华绚烂的王宫。
  那就是现任总统居住的菲耶鲁特王宫。但是现任总统卧病在床,最近完全没有露面。
  而在这种状况下国政之所以仍然继续运转,是因为有一群优秀的心腹。他们正聚集在谒见厅里。
  「宰相,听说厄瑟路遭到了侵略,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说出这番话的,是统率格莱夫全国军队的拉姆萨斯·德·玛斯佩洛将军。
  他的外表非常符合将军的号称,训练有素的体格散发出武者气息,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有人望,没有任何缺点,是一名武将中的武将,在国民之间极受欢迎。
  他的视线落在空无一人的王座——旁边的「无名氏」上。
  那个人身上披着褐色的斗篷,没有人看过他的长相,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性别,年龄也不详。他本来只是巫璐佩司国的一介外聘将领。
  后来他坐上巫璐佩司的王座,现在成为格莱夫国的宰相。
  身分背景是一团谜的他之所以能爬上格莱夫宰相的位置,当然是因为他杰出的能力,但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总统承认「无名氏」的存在。
  「你说什么?」
  「我在问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厄瑟路灭亡?」
  王座的主人不在。他此刻仍为病所苦,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但是就连这种紧急时刻,也必须透过「无名氏」来传话,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总统陛下说了什么?难道他要我们坐视厄瑟路灭亡吗?」
  拉姆萨斯愤怒地加强语气,但「无名氏」却像是在刺激他似地,嘴角扬起一道弧线。
  「陛下要我们好好地守护格莱夫。」
  「所以他要我们对厄瑟路见死不救吗!?他要我们舍弃两国一千年的羁绊吗!?」
  不只是格莱夫,自诩为六国将军的拉姆萨斯已经无法压抑愤怒。
  然而「无名氏」却一脸不耐地浇熄拉姆萨斯的热意。
  「这是六国想要继续生存下去唯一的路。千年来的羁绊——讲起来固然很美,但事实上究竟如何呢?」
  「你说什么?」
  「巫璐佩司、斯寇尔皮伍仕、泰古利司三国王家的血脉,不是都已经断绝了吗?所谓过去的羁绊早就变得形式化,现在每个国家都只顾着自己的存续。请问有哪一国派兵去支援厄瑟路了吗?」
  「……这……——但是!只要总统一句话,六国就能团结一致。这是六国王者必须遵守的不成文规定!」
  拉姆萨斯绞尽脑汁,扯开嗓子大声说。
  「更重要的是,格莱夫身为六国之主,必须保护其他国家不受外敌侵扰!现在厄瑟路向我们求援了!我们聚集兵力,不就是为了派兵支援吗!」
  「不是喔。我们只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而已,并不是为了救援其他国家。」
  「什……」
  听见这番话,拉姆萨斯顿时哑然。
  「无名氏」刻意露出傻眼模样,语带失望地对他说:
  「理想和现实是不同的。你有点太拘泥于过去了。」
  拉姆萨斯是个很重视历史的将军,正因如此,他总是习惯把六国视为一体。
  从联邦六国诞生的特殊背景看来,固然无可奈何,但拉姆萨斯或许因为个性不知变通,一旦决定了,就会勇往直前,绝不改变。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格莱夫是格莱夫、其他国家是其他国家」的认知。
  「拉姆萨斯将军,请你回到防守的岗位上。指挥官离开了现场,会使士兵们感到不安。」
  「无名氏」像是已经无话可说,强制结束了这段对话,准备从拉姆萨斯的身旁走过。
  但是拉姆萨斯那厚实的手一把抓住「无名氏」的肩头,阻止他往前走。
  「我的话还没说完!格莱夫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害怕他国侵略、自我封闭的弱小国家了!」
  「你这话还真是奇妙呢。难道你忘了过去发生的悲剧——总统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做了什么事吗?」
  「这…………」
  拉姆萨斯再也无话可说。或许是「无名氏」这段话太触动心弦,让他不禁低下了头。
  再也无法辩驳的拉姆萨斯垂下双肩,「无名氏」与他错身,走向门口。
  「事到如今,想变成一个强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总统在那一天、那一刻做了决定之后,六国就形同毁灭。」
  「才没有这种……」
  拉姆萨斯的声音相当微弱,和刚才截然不同。「无名氏」的脚步声仿佛嘲笑他一般,响彻谒见厅。
  「我们的谈话结束了。将军,请回到防守的岗位。」
  「无名氏」语毕便打开门,来到走廊。
  走向总统的房间。
  走廊上既无看守的士兵,亦无驻足闲聊的贵族。
  窗外明明充盈着干焚的暑气,但沉淀室内的空气却引人发寒。
  此处杳无人烟。宛如幽深水底,唯有寂静流淌其中,进一步催生停滞感。
  「无名氏」通过豪华的门扉,将手抵上空无一物的墙壁。
  紧接着墙壁内侧响起微小的声音,一道暗门现形眼前。
  「无名氏」拿出钥匙,以熟练的动作进入房内。
  接着走近装饰豪奢的卧床,只见一名骨瘦如柴的男性正躺卧其上。
  说男性已瘦到剩皮包骨也不为过,甚至谎称他是木乃伊也能骗过所有人。
  然而「无名氏」却不为所动,好似已看惯了男性那副模样。
  「总统,您感觉如何?」
  听见呼唤声的总统微微撑起沉重的眼睑,他的金色眼瞳如今已混浊不清。
  气若游丝的呼吸仿佛随时会停止。即便如此,总统仍缓缓地开口了:
  「………………你满意了吗?」
  总统以沙哑的嗓音问道——然而他的目光始终对着天花板。
  不知他是丧失了视力,又或是连转动目光的力气都已耗尽。
  无论如何,这寂静的房间内仅有两人。距离近在咫尺,无须面对面便能交谈。
  「是的。在这国家应做的事,我都完成了。」
  「无名氏」语毕,从袖口抽出小刀。
  在烛火照耀下闪烁锐光的刀刃,终于使总统将目光投向「无名氏」。但他脸上没有惊讶之情,仅有一抹浅笑。
  「…………这样啊,那就好。」
  「最后你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无名氏」说道,并高举小刀。
  「…………对不起。」
  最后的遗言传入耳里之际,「无名氏」毫不犹豫地将小刀刺向了总统。
  「————!?」
  总统甚至没有努力闪避,也未做一丝抵抗。
  他反倒奋力紧握「无名氏」的肩膀并拥住对方,仿佛要帮助「无名氏」杀害自己一般。总统咬紧牙关,强忍住哀嚎声。犹如被烈火灼烧的他,瞠大布满血丝的双眸。纵使血泡已溢出嘴角,他仍始终凝望着「无名氏」的脸庞。
  力量逐渐自总统的身躯流失。他的手从「无名氏」肩头松开,就这么滑落卧床之上。那声响犹如树叶般无足轻重。
  确认总统身亡之后,「无名氏」远离插着小刀的尸体。
  「我早就听腻谢罪的话语了。」
  语毕之后,「无名氏」将手伸向总统的脸庞,用指尖温柔轻抚那消瘦的脸颊。
  「无名氏」就这么凝望着总统的尸体好一段时间。之后略带自嘲地,扬起了兜帽底下若隐若现的嘴角。
  「再见了。」
  那是永别的话语。
  然而声音中,却不含一丝惋惜之情。

  「——父亲。」

  「无名氏」仅留下这句话,接着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
  剩下的唯有寂静——不对,一股巨大的黑暗于房间一隅催生了。
  烛台的蜡烛霎时消逝。,
  没有窗户的房间扬起了一阵风。
  异样空气汇聚于卧床一旁。
  不久之后空气化作人形,两名男子在昏暗的房间中现身了。
  「虽然被混为一谈令人作呕,但『人族』与『魔族(琐罗斯德)』同样有着强烈的恨意呢。」
  「海德拉,那种事不重要。快点回收要紧。」
  两者都戴着兜帽,看不见真面目。
  不过名叫海德拉的男人愤恨地扭曲嘴角,一眼便能看出他的不悦。
  「拉顿,我们究竟得重覆这种工作到什么时候?」
  过去曾为十二魔主而遭人惧怕的他们,却被「军神」亲手击溃了。但即便历经千年岁月,那股憎恨也不曾风化消逝。如今他们仍遵从着「无貌王(戴密邬尔格)」的谕令,化名为「黑死乡(欧克斯)」暗地蠢蠢欲动着。
  「『军神(玛尔斯)』——不,直到『篡夺者』的灵魂灰飞烟灭为止。你对这答案有何不满吗?」
  「不,我充分理解。」
  嘴上这么说,但海德拉仍旧不改他不逊的态度。
  「那就无须心存疑问,只要服从『无貌王』大人的谕令即可。」
  不知是否觉得与海德拉争论只是自找麻烦,拉顿轻轻摇了摇头,并叹口气。
  「否则的话,吾等将永远无法重获过去的荣耀。」
  「我明白。」
  在这种地方争执不下也毫无意义。海德拉如此作想,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接着他凑近睁着眼气绝身亡的总统,并伸出了手。
  「被亲生女儿杀害着实悲哀,但我可一点也不同情。一想到你是那家伙的血亲,反倒让人大快人心。」
  海德拉抚摸总统的脸庞,接着直接将指头插入对方的眼瞳。
  「你们的感情纠葛实在太过繁杂了。恨意、愤怒与憎恶不断孳生,把我们这里弄得一团乱。受不了,区区『家畜』竟让人如此大费周章。」
  海德拉将手指抽出,仔细凝视插在指尖的金色眼球。
  「不过若这能成为『真品』,倒是可以承认『家畜』有其利用价值……」
  他将『眼』交给拉顿,同时小心不让其变形。
  「这点我们无从判断。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他不会变成像瑟雷涅一样的『失败品』。」
  拉顿小心翼翼地将『眼』装入保存容器,并如此说道。
  「拉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把『眼』送交给『无貌王』大人吗?」
  「不。我收到命令,要暂时留下来协助你。」
  湿濡的空气升起了些许热度。
  「是吗——那么,我有个想要的东西。」
  「你希望我帮你筹措什么?」
  海德拉发出了阵阵闷笑。
  「——我要『精魔丸』。」

  *****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月二十日。
  这里是联邦六国厄瑟路国土——利希特近郊。
  太阳已然西沉,皎洁明月洒落大地。
  野犬咆哮声响彻的此刻,却有一处格外明亮的场所。
  规模比村落更大,却还不足以称作城镇。
  那地方正熊熊焚烧着大量篝火,魁梧的男人们穿着重装备在四周巡逻。
  与城镇相比之下,那里流淌着肃杀的氛围。
  更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人穿着村民的衣装。
  他们是葛兰兹大帝国的正规军——历经无数沙场之后,神经紧绷的士兵身上,已丝毫感受不到从前开朗活泼的气氛。
  戒备也比以前更加森严。看守士兵目光如炬,连一只小动物都无法闯入。
  葛兰兹大帝国筑起军营的地点旁,则座落着「鸦军」的大本营。
  中央的营帐内部——比吕聚集了亲信,商讨今后的方针。
  「请你们听清楚我接下来说的话。」
  比吕的开场白弥漫着非比寻常的氛围,令馥金与沐宁都面色紧绷地点了点头。
  距离两人稍远处还有一人——露卡正盘腿坐在地上,仰望天花板喃喃自语着。
  比吕搁下还是老样子的露卡不管,并望向馥金与沐宁两人。
  「接下来,我打算摸黑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
  最快做出反应的人,意外地竟是露卡。
  本来还发着呆喃喃自语的她,不知何时已来到比吕的身旁。
  「突然说这种话,根本来不及准备行囊嘛。受不了,你真糊涂耶。」
  貌似打算同行的露卡,迳自开始思考该随身携带什么。
  让她怀着无谓的期待虽然抱歉,但实在不可能带她同行。
  毕竟比吕离开「鸦军」后即将会面的人物,是正可谓她天敌的露希亚。
  不过即便告知这点,露卡恐怕仍会坚持随行吧。
  「我希望露卡你留下来。」
  「…………你找死吗?」
  即便对方向自己投以满溢憎恶的眼神,比吕仍一概无视,并坚毅地回望她。
  露卡会勃然大怒早在预料之内,毕竟他们至今从未分开过。尽管有许多不安要素,但比吕已备妥了说服她的借口。
  「连你也离开的话,谁来保护馥金?」
  「…………留下来的人也会遭遇危险吗?」
  不出所料,露卡上钩了。若是迦达或沐宁,她完全不放在眼里。但露卡深信馥金是她弟弟——尹格尔的转世,因此露卡总是尽可能听从馥金的心愿。
  正因如此、正是为了这时候,比吕才把馥金留在「鸦军」。
  「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性。你不想因为与我同行而后悔吧?倘若有个万一,一切就都为时已晚啰。」
  直至今日为止,葛兰兹大帝国的进军之路顺利无阻。
  各地堡垒几乎皆已攻陷,城镇领主们也都接受投降劝告,纷纷表示顺从。
  然而就比吕的预测,严苛的战役还会持续下去。正因如此,危险也极有可能迫近留下来的「鸦军」。
  万一露卡与比吕随行导致馥金身亡,她势必又会坠落无尽的悲伤谷底。
  比吕观察露卡的神情,见到内心纠结令她的眼眸摇曳着。
  他确信再推一把便能说服成功她。
  「露卡,拜托了。现在正是需要你力量的时候,希望你守护馥金。」
  与露卡相处至今,比吕得知了一件事。
  她意外地不会推辞别人。
  这恐怕与露卡生长环境有关。一旦心生迷惘,只要强推一把她就无法拒绝。即便如此,仍需要仔细观察并慎选措辞。因为要是把露卡逼上绝境,她很容易陷入混乱而失控。
  「等事情办完之后,我也会立刻和你们会合。」
  听比吕如此断言,露卡只好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轻轻点头允诺。
  瞧见对方答应之后,这回比吕望向沐宁。
  「再来是与我会合之前的计划。希望沐宁假扮成我,避免其他人起疑。」
  本来还一脸茫然的沐宁,慢慢理解比吕语中含意之后,这才脸色发青。
  「不,我们连身高都不同……马上就会曝光吧?」
  沐宁的意见再中肯不过。不仅如此,两人连发色和瞳色都截然不同。
  「不需要一直假扮我。毕竟进入费尔瑟后我就从未参加军议,也几乎不露面。所以即便好几天不见人影,应该也不成问题。但仍希望你偶尔假扮成我,证明我确实身在此处。」
  「但是我们连声线也完全不同……万一需要和部队长们对话……」
  「这点没有问题。毕竟至今为止,指挥『鸦军』的任务都全权委任馥金负责。纵使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应该会寻求她的指示。」
  「既、既然如此……我大概能办到吧。」
  「贤兄,这实在让人不安。哥哥的演技可是毁灭性的。」
  「吵死了!」
  一搭一唱的馥金与沐宁令比吕漾起微笑。接着他拿出三张信纸,但稍稍犹豫一会儿之后,仅将两张递给沐宁,最后一张则收进怀里。
  「还有,若我不在的期间迦达有连络,就把这个交给他。」
  沐宁眨了几次眼,满腹疑惑地收下信纸。
  「哦……我明白了。呃,只要交给迦达头目就行了吗?」
  也难怪他会困惑。毕竟一般都是等对方捎来连络之后才书写回信。听见比吕已事先写好回音,自然会困惑不已。
  「嗯,麻烦你转交给迦达。」
  「包在我身上。」
  「还有,我需要几个人跟我随行。」
  比吕想要的并非护卫。是设想到也许他会陷入必须与「鸦军」取得连络的状态,才为以防万一事先安排传令。
  「了解,之后我会派遣几名值得信赖的人。」
  沐宁强而有力地点头之后,比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而望向妹妹馥金。
  哥哥被委以重任,令馥金流露不安与期待交织的神情。
  「指挥『鸦军』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有露卡辅佐,你尽管放手去做吧。」
  「鸦军」的前身,原本就是在里菲泰因公国引发叛乱的奴隶解放军。
  让馥金身兼指挥官一职,也不会有不满的声浪出现。且虽说得假扮比吕,但沐宁也在。区区不到两千兵力,凭馥金的指挥能力理应没问题。即便有什么万一,担任辅佐的露卡也会出面解决。
  「露卡你也要好好协助馥金,可以吗?」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无须担心馥金,尽管交给我,你快去快回吧。」
  露卡冷漠的口吻,令比吕只能扬起一抹苦笑。
  不过露卡肯定会挺身协助馥金。虽说不安的种子始终存在,但这下比吕便无须为这里的事分神,能专心与露希亚共组战线了。
  「那么之后的事交给你们,我差不多该离开了。」
  站起身来的比吕,在入口处附近驻足并回过头。
  「对了对了,还得拜托你们照顾『疾龙』。」
  「你不乘着它去吗?」
  「那未免太醒目了。半路上应该会有人接应。」
  「我明白了。贤兄——路上小心。」
  「嗯,我去去就回。之后再会合吧。」
  馥金与沐宁低头致意,露卡依旧背对着他。比吕背向他们挥了挥手,接着迈出了营帐外。冷冽的强风吹起,置于营帐入口的篝火猛烈激散火花,一口气驱离了直逼而来的黑暗,大幅照亮遮掩比吕脸庞的面具。
  火焰沉寂下来之后,黄金眼眸于暗夜现出了踪影。倾落洒下的明亮月光,令比吕的影子于大地延伸。
  「是谁?」
  察觉比吕气息的「鸦军」士兵,误以为他是可疑人物而走了过来。
  「这……不是『黑辰王(史尔特尔)』陛下吗?您要去哪里?」
  若说要散步,士兵肯定会基于担心而随行护卫。即便说没必要,但就比吕的立场也无法强硬拒绝。
  好了——该怎么办呢?比吕略显踌躇地将食指抵上唇边。
  士兵顺着比吕的指尖望向他脸庞,感到疑惑。
  接着比吕扬起视线,双方四目相对——比吕率先开口。
  「我只是去散个步。你不需要担心,回去巡逻吧。」
  「是!请您多加小心,今晚天寒刺骨,还请尽早返回营帐。」
  士兵并未对比吕的话语产生异样感,就这么转身返回岗位。守望士兵背影的比吕,用手遮掩右眼并迈出了脚步。
  「虽然还有几个令人挂心的地方,但看来调整得还算顺利。」
  放下右手的比吕于军营昂首阔步,并温柔拍打自己的胸膛。
  「『黑椿姬』的觉醒时刻已然来临。恐怕从一开始就会使出全力。」
  比吕仰望夜空,嘴边漾起一抹冰寒的浅笑。
  「万物归一——」
  他紧握拳头,仿佛要将高挂暗夜的满月纳入掌中。
  「『混沌』将起。」

  *****

  在比吕溜出「鸦军」军营的同一时间。
  葛兰兹大帝国军营区的巡逻士兵比以往都要多。
  由于已经接近厄瑟路国的首都利希特,于是他们格外警戒夜袭。
  即便实际遭受夜袭,军队也早已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然而敌方何时会来袭,或是根本不会来,这点却不得而知。
  正因如此,士兵们更是片刻不得松懈。
  今晚每位看守士兵,全都面色紧绷地警戒四周。
  其中警备最为森严的场所,正是座落中央并挂名司令部的营帐。
  葛兰兹大帝国最重要的人物——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正坐镇于此。
  此刻营帐中仅有丽兹与奥拉两个人。
  直到刚才幕僚们也在场,营帐内人声鼎沸。但军议结束之后,众人便为了准备明日的行军,返回各自的营帐。
  如今寂静无声的司令部内,只剩丽兹及奥拉啜饮红茶,相隔桌子交谈。
  「葛兰兹北方与南方有动静吗?」
  丽兹开口询问,奥拉则摇了摇头。
  「间谍没有传来任何报告,换言之毫无成果。罗莎宰相那边呢?」
  「她也一样。但愿能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
  「…………可能性很低。」
  葛兰兹主力远行的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心怀叵测的人肯定认为这是可乘之机。但无法轻易抉择该如何行动,亦是不争的事实。或许他们也正在探查他国动向,在彼此猜忌之中陷入进退两难的状况。
  要由谁率先将手伸入狮子的血盆大口?是会被碎尸万段呢?又或者能在无牙的狮口中毫发无伤?简言之,周边诸国正在寻找活人祭品。
  若事态发展正如预期,这对我方而言也算是大好良机。因为如此一来,便能为厄瑟路攻略战争取大量时间。
  但是在全然无法预料未来的现况下,太过乐观只会招致危险。必须细心观察四周,同时应付厄瑟路——若无法临机应变,以灵活的思路应对进退,恐怕会瞬间被踢落悬崖深渊。
  「一直在意他国动向也不是办法。」
  丽兹决定暂且将他国的事抛诸脑后,专注于眼前的问题。
  「厄瑟路国有表示什么吗?」
  「话应该传达了,但还没有任何回音。」
  葛兰兹一方,已经为厄瑟路备妥了交涉的选项。但如奥拉所言,对方没有给予回应。葛兰兹已经直逼厄瑟路的首都利希特,近期内就能将其包围。
  丽兹凝望着摊在桌面的地图,将食指指尖抵住下颚并歪下脑袋。
  「……难道是在期待他国派来援军吗?」
  「根据侦察兵的报告,国境附近不见可疑踪影。」
  奥拉用指尖,在地图上描画巫璐佩司与厄瑟路的国境。接着她移动两颗棋子,将之置于格莱夫与安古伊丝两国之上。
  「据间谍所言,格莱夫国及安古伊丝国都在自家固守城池。」
  「他们真的打算就此对厄瑟路弃而不顾呢……」
  「从厄瑟路焦急的模样看来,现阶段可以判断他们确实被他国舍弃了。」
  厄瑟路早就派遣快马,前往各国与周边贵族那里召集士兵。
  除此之外还在城镇与村庄招募年轻人。虽然有人响应征召,但全都被葛兰兹的特遣队事先发现并将之歼灭了。
  回顾现状,厄瑟路唯一的活路仅剩投降一途。
  「包围首都利希特后,我打算再次说服女王坐下来谈判。若依然不行,只好攻陷他们。」
  「也对,这方面就交由奥拉你来判断吧。可以的话,我是不想攻打对方……」
  就葛兰兹的立场,消灭厄瑟路非他们所愿。最好是放其一条生路,再任意操控对方。
  葛兰兹方希望能将厄瑟路划分为缓冲地带,借此封锁通往费尔瑟的入口,致力于复兴工作。再说也不能长期让主力部队停滞于厄瑟路。如今还得留意他国动向,最好能尽快完成交涉并返回葛兰兹。
  之后——
  「就只等斯卡塔赫苏醒了。」
  「嗯。否则就丧失了收复费尔瑟的意义。」
  这次的费尔瑟收复作战,是以斯卡赫塔为首的。
  虽说葛兰兹大帝国曾因第一军溃败而出现危机,但多亏区域战百战百胜,他们才得以占领新王都珊迪那路。
  此外虽说费尔瑟内部还有棘手的联邦六国余党残留,但只要令厄瑟路变成缓冲地带,他们应该就会士气萎靡,踏上自灭一途。
  那之后非得让斯卡塔赫宣布费尔瑟收复成功不可。
  然而凭她现在的状态,恐怕极为困难。
  与休特贝尔一战中身负重伤的斯卡塔赫,如今仍未恢复意识。且这件事尚未告知费尔瑟解放军,因为很可能会引燃他们的怒火。
  至于斯卡塔赫本人,此刻已经送达厄瑟路了。
  可以的话本想让她留在珊迪那路疗养,但洛德毕竟是五大贵族·穆兹克家当家贝图的心腹,把斯卡塔赫的人身安全交付给他未免令人不安。
  况且斯卡塔赫现在自身难保,必须从对她怀恨在心的人手中确保她的安全。
  「话虽如此,也难以保证这里就安全。」
  能够信赖的人不多,加上实力也值得信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前任皇帝葛莱亥特统治时代开始,历经无数战火的葛兰兹损失了大批优秀将帅士兵。长年腐败的贵族,更断绝了许多人才幼苗。
  过去曾被誉为人才宝库的葛兰兹,如今却陷入无法抑制战力流失的惨况。
  「唉声叹气也没用,只能凭现有的战力努力度过难关。」
  丽兹将凉掉的红茶一饮而尽,强迫自己从沮丧的心情重新振作。接着她不经意想起与奥拉讨论过的某件事。
  「话说回来,你在意的事弄清楚了吗?」
  「嗯?在意的事?」
  「你不是说过,很在意泰古利司、巫璐佩司和斯寇尔皮伍仕吗?」
  丽兹语毕后,奥拉点点头并自椅子站起身来。她翩翩摇摆长袖,从自己桌上拿起一张报告书并回到原位。
  「看看这个。我想肯定没错。」
  丽兹收下报告书并阅览一遍。
  往下阅读内容的过程中,丽兹愈加眉头深锁。
  「确实……这么一来……便能明白巫璐佩司和斯寇尔皮伍仕之所以按兵不动的原因了。」
  再次体认到奥拉的智谋之深后,丽兹不禁钦佩不已。
  那仅是微小一丝异样感——即便忽略也再正常不过。正因为进攻顺利,才更容易错失那个盲点。
  打从一开始,奥拉便表示要在最低限度的损害下赢得这场战争。
  所以她才会无数次、无数次地反覆验证。绞尽脑汁之后最后导出的答案,全都汇聚于这份报告书上。她的意念有多么炽热,由此可见一斑。
  奥拉正拼命地试图超越比吕。
  「今后我还会继续调查。不过可以的话,希望你行动时能随时挂记着这个作战计划。」
  奥拉显得胸有成竹。但她马上又数次敲打额头,并摇摇头让脑袋冷静下来。
  「放心吧,我不打算拘泥于这个作战计划。没有比对计策怀抱绝对自信更危险的事,我已做好随时舍弃这个计划的觉悟。」
  「我明白了,就采用你的作战计划吧。明天早晨就召集幕僚,充分研讨这项内容。」
  「嗯,我会通知他们。」
  瞧见奥拉欣喜点头的模样,令丽兹不禁想摸摸她的头,但还是忍住了。
  要是被当作小孩子对待,会惹奥拉不开心。虽说这点也很可爱,但本人却希望被视为美丽的大姊姊。不过看奥拉现阶段的容貌,那个梦想恐怕很难实现。
  由于下意识伸出的手失去了目标,丽兹为蒙混过去,于是手撑桌子站起身来。
  「差不多该去看看斯卡塔赫的状况了。她一定在等着呢。」
  「嗯。我还带着《黑之书》,没问题的。」
  只见奥拉志得意满地举起了《黑之书》。
  「这、这样啊……斯卡塔赫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面颊抽搐的丽兹,将手伸向了营帐入口。
  她与奥拉一同踏出户外之后,看守的士兵随即向两人敬礼。
  大量篝火照得军营灯火通明。夜色已深,唯有寂静飘荡四周。
  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争战不断的生活,令士兵各个杀气腾腾。若要说厄瑟路首都利希特攻略战有什么令人惦记的事,也许就是军队的士气问题吧。松懈过度令人困扰,但太过亢奋也会使指挥系统产生问题导致军队弱化。士兵们心情上会顾着专注前方,使他们听不进指挥官的声音。
  这方面除了巧妙调度部队以外,没有解决之道。
  明天早晨还得再和幕僚商谈一遍,组织一支不会对利希特攻略战造成危害的部队。
  一面苦思一面迈步前进的两人,很快便抵达了让斯卡塔赫疗养的营帐。
  毕竟位置就在司令部隔壁。再隔壁则搭建了丽兹的营帐。
  「奇怪……?」
  丽兹因眼前的奇妙光景歪起头来,身旁的奥拉也有所察觉而抬头望向丽兹。
  一群女性正伫立于斯卡塔赫的营帐外,朝手呼着热气。
  她们是在这回行军中,负责同行照料丽兹的侍女们。丽兹拜托她们在军议期间看护斯卡塔赫。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丽兹出声搭话之后,侍女们赶忙低下头来。
  「咦、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您辛苦了。」
  侍女低头致意的同时,丽兹立刻奔上前去揪住对方的肩头。
  「招呼就不必了。比起这个,我不是请你看护斯卡塔赫吗?」
  「那个,因为方才『黑辰王(史尔特尔)』陛下来访,他说希望能两人独处——」
  还没听侍女说完话,丽兹便立刻冲进了营帐中。
  床铺位于深处。四周桌上堆满药品,使空间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气味。
  然而内部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污垢。
  营帐内没有人影。
  瞬间以为斯卡塔赫被带走的丽兹连忙走近床铺,但她正吐着平稳的气息熟睡着。
  「太好了……幸好……没事——!?」
  本来松了口气的丽兹,却在途中因冲击性的事实而屏住气息。
  就在此时,奥拉和侍女们也匆忙进入营帐内。
  「丽兹?」
  奥拉从身后呼唤她,对方却毫无反应。
  紧皱眉头的奥拉靠近丽兹,并从后方窥探床铺。
  「怎么——!?」
  她哑然失声,与丽兹同样惊愕地双眼圆睁。
  换成奥拉僵直原地的同时,丽兹率先回神并转过身去。
  她以惊人气势迫向侍女。双方拉近至极短距离的瞬间,丽兹抓住打算逃跑的侍女肩膀制止了她。
  「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咦?那个……萨利亚·艾斯特雷亚殿下,我做了什么吗?」
  对状况一头雾水的侍女视线游移,显得不知所措。
  为了不让对方恐慌,丽兹尽可能地以温柔的声调说道:
  「为什么『黑辰王』来访时,你没有来通知我?」
  「这……因为……咦?我应该阻止过他……奇怪?这是为什么?」
  连自己都不明白个中缘由的侍女深陷混乱。她搔乱发丝,手抵额头碎念不止。始终找不出答案的她大汗淋漓。
  太诡异了。纵使是「黑辰王(史尔特尔)」——比吕,也不被容许大摇大摆在葛兰兹阵地闲晃。更别说若他在这种深夜时刻现身,肯定会被士兵叫住。
  即便运气好没被士兵发现,他仍会碰上负责照料斯卡塔赫的侍女们。实际上侍女们也作证见到了「黑辰王(史尔特尔)」。而在那当下,她们肯定会提高戒心才对。
  然而侍女们竟未经丽兹允许,便放「黑辰王(史尔特尔)」进入营帐,犯下严重的失态,容许两人单独相处。对方甚至有可能是冒名「黑辰王(史尔特尔)」的暗杀者。
  寻求丽兹的许可,对侍女而言是既定规矩。若是新人倒还罢了,难以想像长年服侍皇宫的侍女会自作主张。
  「那个……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呢?」
  明白铸成大错的侍女们,各个脸色惨白。
  不过从侍女们的反应看来,丽兹实在不认为是她们主动放比吕入内。
  推测是他对侍女们做了什么才符合常理。
  丽兹远离惊惧不安的侍女们,深呼吸一口气让心情沉着下来。
  她一「看」便能明白,侍女们没有恶意。
  「没事的。反正斯卡塔赫看来平安无事,这回就不过问了。」
  丽兹内心仅有一个疑问,为何她没有感受到比吕的气息?
  一直以来无论比吕身处何方,她总能察知对方的存在。顺带一提,此刻她也知道比吕的位置。
  然而为什么,唯独他造访此处时没能感觉到?……实在摸不着头绪。
  丽兹总之拍了拍仍旧惊恐不已的侍女肩膀,并绽露微笑。
  「不过,下次要记得知会我一声。」
  「是、是的……」
  侍女以沉醉的目光凝视着丽兹。她双颊泛红,唇边吐露出温热的气息。丽兹环视包含她在内的众侍女们并开口说道:
  「今天可以先休息了。有什么状况我再叫你们过来,先退下吧。」
  「遵命,实在万分抱歉。」
  丽兹目送垂头丧气的侍女们离开营帐后,再次迈向斯卡塔赫的床铺。
  她窥探伫立身旁的奥拉。还未从惊愕中清醒的她掩住嘴边、压抑颤抖的唇瓣并编织出话语。
  「丽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理不清思绪的奥拉,罕见地支吾其词。她数次张阖着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嗯,虽然很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丽兹看着依然潜游梦乡的斯卡塔赫,不晓得该做何反应才好。
  究竟是该开心,还是该不安?两种感情一并涌现的同时,她也因为不明白比吕想从斯卡塔赫身上获得什么,而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至少暂且可以放心了。」
  本来重伤濒死的斯卡塔赫,此刻却神奇地不见一丝伤痕。肿胀而惨不忍睹的脸庞,如今气血通畅而红润。瞧这副模样,或许骨折的双臂也都愈合了吧。紊乱而不稳的气息,现在已沉着下来。
  「总之先呼叫军医吧。」
  奥拉准备迈出营帐之际,丽兹以稍显宏亮的音量放声说道:
  「奥拉!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凝视斯卡塔赫的丽兹,以带着坚毅觉悟的神情开口了。

  *****

  厄瑟路国——首都利希特在葛兰兹军队的迫近下,城内气氛相当沉郁。
  街上杳无人烟,众人都害怕葛兰兹来袭而闭门不出。
  大批人潮开始逃往各国,原先就很稀少的人口显而易见地又大幅减少。
  巡视城墙的士兵身上也感受不到一丝霸气。
  虽然也有气势十足,誓言守护家人、国家和女王的人存在,但只占了一小部分。几乎所有人都流露自暴自弃的面容,每天都有逃兵,指挥系统早已彻底瓦解。
  庇护着这些人的高官们,正在正殿商谈。
  「葛兰兹似乎正陆续攻陷一座座堡垒。」
  「其他诸国没有派来援军吗!」
  「我们持续派遣快马通知,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这种紧急事态下,厄瑟路女王陛下究竟在做什么?」
  「她一如往常把自己关在房内。」
  年迈重臣如此说道后,贵族们纷纷沮丧地垂下肩头。
  厄瑟路王家向来性情温厚,不善挑起纷争。
  历代国王们也只懂得窥探他人脸色。甚至在葛兰兹大帝国与费尔瑟王国之间紧张关系逐渐高涨时,费尔瑟王国还利用厄瑟路王家这种滥好人性格,将斯卡塔赫王女托付在此。
  然而费尔瑟毁灭后,厄瑟路也不得不屈服于葛兰兹的压力之下。但即便想抓住斯卡塔赫王女,她也早就察觉危险而消失了踪影。
  那种软弱态度也导致厄瑟路在联邦六国的发言权很小,总是吃力不讨好。
  但即便与如此窝囊的历代国王相比,现任女王却尤其严重。
  「目前还有时间,暂且继续向各国声请援军吧。」
  「我明白。在那之前,得先把厄瑟路女王陛下从房里带出来才行。」
  未来一片茫然的情势下,令满面愁容的贵族们愈发惶恐不安。
  唯有具备强大领导力之人,才能消弭这股不安。
  不过吉尔贝·欧克拉·德·厄瑟路女王不具备这般素质。
  连日召开军议时她也未曾露面,只是在房间中闭门不出。
  耳闻葛兰兹进攻的消息之后,她就因为过度害怕甚至无法踏出房门。
  「那、那个,能期待他国派遣援军吗?露希亚姊姊还没回覆吗?」
  吉尔贝将头埋在床铺的枕中,并如此低喃道。头戴兜帽守候一旁的人接着编织出话语。
  「包含露希亚女王陛下在内,我们已数次派遣快马通知他国。但仍未收到任何回音。」
  此人是自先王时代便负责照料吉尔贝的侍从。
  他是由格莱夫国宰相「无名氏」引荐而来。吉尔贝的父亲由衷钦佩他的优秀能力,才雇用他培育女儿。
  吉尔贝对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总是陪伴自己身边的他,满怀无尽的感谢之情。正因为有他在,吉尔贝才得以用最低限度的标准完成女王的职责,顺利治理国家。
  「……既然这样,对、对了。反正葛兰兹大帝国也发布了劝降书,不如就向他们投降吧!」
  「若选择这条道路,我国将四面楚歌。届时恐怕会被其他诸国歼灭。」
  厄瑟路的国力实在太弱。若非名列联邦六国之一,厄瑟路怕是早就灭亡了。
  要是撇除那个名号,厄瑟路这种弱小国家根本无法生存。
  加入葛兰兹大帝国的庇护——乍听之下是相当诱人的提案,但若考虑到后果,其实是极度危险的选择。
  他们真正想要的仅有费尔瑟,根本不把厄瑟路这片毫无魅力的土地放在眼里。
  投降并支付完赔偿金之后,厄瑟路八成会从此遭到搁置。
  万一他国攻打过来,葛兰兹应该也会出手援助。但也仅止于不让厄瑟路灭国的程度——他们只求不对费尔瑟造成影响。
  厄瑟路在葛兰兹眼中唯一的任务,便是充当缓冲地带。纵使治安恶化、民不聊生,他们将始终置若罔闻。
  「但、但是再这样下去,国家会被葛兰兹消灭的!」
  若不投降,便会被葛兰兹攻陷而灭国;纵使投降了,最终仍会被葛兰兹间接消灭。
  无论选择何者,等在前方的唯有灭亡一途。
  既然如此——
  「等待吧,等到援军前来为止……让我们等到最后极限。之后再选择是否向葛兰兹投降也不迟。」
  「不过我们已经数次无视葛兰兹的要求,他们肯定大发雷霆了。说不定对方会不肯接受我们投降。」
  「不,正好相反。攻陷厄瑟路并非敌人的本意。」
  「是这样吗?」
  「是的。他们冀望的始终只是名为厄瑟路的壁垒,用以保护费尔瑟。击破这道壁垒毫无意义。」
  「说、说得也是。」
  吉尔贝点了点头,其实她仍一头雾水而满腹疑惑。
  头戴兜帽的男子抚摸她的头,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总而言之,在时机来临前,于贵族面前现身并非上策。」
  「那我该怎么做?」
  「暂时假装卧病在床。如此一来即便在房里闭门不出,也没人敢埋怨。其他事尽管交给我就好。」
  语毕之后,头戴兜帽的男子伸出了手,掌心上摆着一颗像是糖果的东西。
  吉尔贝歪头仰望男子,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他口部以外的部分,都深藏于兜帽的幽闇阴影下。
  「这是什么?」
  「您说最近难以入睡,于是我赶紧弄来了这个。」
  「哦~看起来很甜的样子,原来是药啊。」
  「据说这种药能让人安详入睡。这是遥远东方国家制成的秘药,过去众人还曾为了争夺它大动干戈,想必效果超群。」
  「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好吗?」
  「那当然。我帮您倒水。」
  吉尔贝毫不起疑地收下了像是糖果的药物。头戴兜帽的男子背向她扬起笑容,接着将水倒入银杯之中。
  接下银杯的吉尔贝,兴致盎然地将像是糖果的药物含入口中,并顺着水吞入喉咙深处。
  「来吧,今天您肯定能睡得很香甜。」
  「谢谢你,我也有这种预感!」
  吉尔贝在对方催促下躺卧床铺。兜帽男子温柔轻抚她的头,直至她进入梦乡。
  「下回您醒来之际——已无须再烦恼任何事了。」
  她深沉地、深沉地、深沉地渐渐向下坠落。
  「是……晚安了——海德拉卿。」
  吉尔贝在暖流的带领下,沉入了黑暗深渊。
  「晚安了。我的『家畜(吉贝尔)』。」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0 0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无名氏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月二十四日。
  巴欧姆小国唯一的城镇那吐尔。
  其中央有座名为「精灵王庙(弗黎典)」的箱形神殿,那里正是「精灵王」的居所。
  从前「精灵王」为了从「魔族(琐罗斯德)」的暴政下解救「人族」,将「精灵剑五帝」授与了他们。这件事最终促成葛兰兹大帝国诞生。在初代皇帝亚堤邬司的率领下,「人族」于中央大陆建立了霸权。
  基于这个缘由,「人族」至今仍尊崇「精灵王」为神。
  也因此每天都会有来自世界各国的人们,为了寻求加护而汇聚于此。那吐尔也借此逐渐发展,直到今日仍繁荣昌盛。
  而「精灵王」坐拥的巴欧姆虽为小国——但周边大国都不敢如此称呼他们。
  其影响力甚至扩及葛兰兹大帝国。因此周边诸国的国王们若与葛兰兹大帝国引发纠纷,便经常会寻求巴欧姆小国负责仲裁。于是各国贵族诸侯,也经常前往拜会唯一能与「精灵王」对话的媛巫女。
  而此时,媛巫女正身处「精灵王庙」地底下。
  她眼前有一扇巨大的门扉。
  那是一千年前,由「小人族(德瓦夫)」的知名工匠精调细琢而成的艺品。
  敞开门扉之后,宽阔的空间显现眼前。巴欧姆小国将此处活用为地下仓库,收藏各式各样的贵重珍宝于其中。
  精灵武器、精灵防具、精灵石——保管于此的,尽是其他诸国殷切盼望的宝物。
  已不只一、两次有盗贼闯入,但他们都没能盗取任何物品。因为能看透森罗万物——具备「千里眼」的媛巫女持续守护着财宝。
  然而媛巫女最近不仅得赴往葛兰兹大帝国,时间容许的话还会前往各城镇及村庄巡逻,忙得不可开交。
  今天久违造访地下仓库的她环视四周,嘴角不禁漾起一抹笑容。

  ——空无一物。

  地下仓库中,仅有媛巫女的脚步声空虚响彻。
  数不胜数的精灵装备,竟然一个不剩地被搬运了出去。
  她拾起脚尖碰到的精灵石碎片,再次环顾周围。
  无论确认再多次,映入媛巫女眼帘的仍只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原来如此。」
  媛巫女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接着转身离开地下仓库。
  登上阶梯,踏入熟悉的大理石走廊之后,她随即叫住正在巡逻的巫女骑士。
  「有瞧见迦达大人的身影吗?」
  「方才他似乎走过了北侧的通道。」
  「谢谢你。」
  媛巫女微微低头致意,接着踩着脚步声迈步向前。
  若是对细微变化与感情波动特别敏感之人,应能察觉到她内心正酝酿一股怒火。
  然而巫女骑士似乎没有发现,就这么继续巡逻。
  媛巫女默默前进。经过一条昏暗通道之后,她抵达了「精灵王庙」的圣域。
  鸟儿婉转啁啾、涓涓细流徜徉,徐徐微风吹拂下,枝叶嘈杂喧嚣。
  满溢而出的自然生命力围绕媛巫女,试着为其治愈心灵。然而她只是随兴挥了挥手以示拒绝。她的视线仅注视着一个人的背影——那是一名彪形大汉。
  男子有着种族特有的紫色肌肤。粗壮的手蕴藏强劲臂力,光凭风压便能让人身首异处。然
  而此刻他却面露柔和的神情,喂松鼠吃小面包屑。那副身影与自古传承的「魔族」形象实在相距甚远。
  「迦达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媛巫女出声叫唤之后,迦达便将面包放在地上站起身来。松鼠在他脚下分食面包,欣喜雀跃地嬉闹着。
  「我有些话想和媛巫女你说。」
  「那正好,我恰好也有事想询问迦达大人。」
  「那么你先问吧,我的事随时都能谈。」
  迦达如此说道,催促媛巫女说下去。
  「保管库内的精灵武器消失了,是你搞的鬼吗?」
  媛巫女语气强烈地问道。但迦达貌似不怎么在意,只见他不为所动地老实点头承认。
  「只是借用一下。」
  「换言之你会还回来,是这样的意思吗?」
  媛巫女一脸狐疑地确认。而迦达只是理所当然似地点点头并交抱双臂。
  「是啊,独眼龙正是为此才在那吐尔东方打造了工厂。」
  为了迎接将临之日的到来,比吕在那吐尔东方搭建了制造武器的工厂。
  「他似乎吃了不少苦头,但总算勉强赶上了。」
  比吕利用了休太岘共和国的内乱,趁机网罗人手及工匠。接着又从有合作关系的里菲泰因公国手中获得了矿山的租借权。
  不仅如此,他更从葛兰兹大帝国那里确保了人手与资金,并假借从雷贝林古王国进口茶叶之名,偷偷运送矿石。
  「我听说过这件事了。『黑辰王(史尔特尔)』陛下已亲自向我说明过。」
  「那就太好了,可以省去不必要的对话。」
  迦达举起单手抬了抬肩膀,夸张地表露欣喜之情。
  「地下仓库内的精灵石也搬去那里了。差不多两年或三年——应该就能把地下仓库的武器及防具份量归还。」
  「那可不叫归还……因为精灵石原先就是『精灵王庙』的所有物。」
  媛巫女面露无奈之情,并以狐疑的目光望向迦达。
  纵使如此迦达仍不改他的态度,毫不歉疚地淡淡说明原委。
  「毕竟事态紧急,独眼龙也要我向你道歉。」
  「不,无须谢罪。既然巴欧姆小国的国王判断有其必要,自然可以自由搬运。」
  「那你为何过来找我?」
  「倘若是盗贼的勾当,便得即刻进行调查……」
  虽然语带叹息,但说到一半媛巫女便放心地绽露微笑。
  「不过真是太好了,多亏你老实坦白,才避免了一场无谓的骚动。」
  「抱歉让你白操心了,我代替独眼龙向你道歉。」
  两人之间的对话毫无意义。奇妙的你来我往之间浸染着空白,双方正互相刺探彼此。
  「话说回来,那么多精灵装备都运到哪里去了?」
  仅是一个疑问。一句无心的话,却让伫立眼前的男人表情赫然骤变。
  那双眼眸宛如捕获猎物的猎人一般锐利。他欣喜地勾起嘴角,仿佛一头发现了美味猎物的猛兽。
  「你自傲的『眼』看不见吗?」
  一瞬间,媛巫女不明白迦达如此提问的含意而双眼圆睁。
  不久后,惊觉意思的她低下头,双肩打颤。
  「…………呵!」
  媛巫女愉快地用手背抵住嘴边不停笑着。
  「呵呵呵……确实正如迦达大人你所言,我简直是明知故问呢。」
  笑了好一段时间后,媛巫女以爽朗的笑容凝望迦达。
  被巴欧姆国民所爱的她,笑容有如慈母般深富魅力。
  然而迦达却紧盯着对方,绷紧身子轻轻坐了下来。
  在他脚边嬉耍的松鼠们瞬间鸟兽散,往草丛阴影飞奔而去。
  态度诡异的迦达,令媛巫女更加眯细双眸。
  「既然谜题已经解开,我就此失陪了。」
  当她准备低头致意时,迦达伸手制止了对方。
  「媛巫女啊,我的问题还没问呢。」
  「啊……说得也是。您尽管问吧。」
  媛巫女歪起头望向迦达,似乎觉得有点麻烦。
  「媛巫女你前往葛兰兹的期间,独眼龙坦诚了许多事。」
  「…………」
  「哎呀,我真的很震惊呢。本以为他在说笑,害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面对默默竖耳倾听的媛巫女,迦达以挑衅且威吓的口吻继续说道:
  「毕竟独眼龙竟然就是千年前的『军神(玛尔斯)』——这种话任谁听到都会失笑出声吧。」
  「你相信如此荒诞无稽的内容吗?」
  「我当然信了。但并非基于我自身对独眼龙的信赖。」
  迦达探询出自己从前来到中央大陆那天的记忆,并缓慢地拣选措辞,刺探媛巫女的反应。
  「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当我仍是『创魔(悖班史雷夫)』的持有者时,被『无貌王(戴密邬尔格)』的力量召唤到了中央大陆。」
  当时他与惨遭奴隶商人施暴的米璐耶相遇,透过她的温柔知晓了人间温情。
  为了向那心地善良的少女回报恩情,迦达成立了奴隶解放军,拉拢曾任盗贼首领的馥金与沐宁兄妹,在里菲泰因公国横行肆虐。
  结果却因为比吕出现而一败涂地。
  当时连「创魔」也舍弃了他——不对,是借「无貌王」之手被迫与他分离了。
  「虽然规模或许有差,但对同为『五大天王』的『精灵王』而言,召唤不同世界的居民应该是易如反掌。」
  迦达不晓得对方选中比吕的原因。
  然而他认为这选择是正确的。
  毕竟人族多亏他才得以获得自由,如今还茁壮为中央大陆上最繁盛的种族。
  「且独眼龙之所以得知我的存在,似乎是由于皇帝的亲笔信。那么告知皇帝此事的人,究竟又是谁?」
  那号人物,此刻正伫立于迦达眼前。
  连葛兰兹大帝国的皇帝都无法置之不理的存在。
  足以操弄绝对支配者的人物——中央大陆上,唯有一人具有如此莫大的影响力。
  「毕竟我具有『千里眼』,而迦达大人你又是纯种『魔族(琐罗斯德)』。在里菲泰因这种『人族』群集的地方现身,自然很容易察觉。」
  迦达本以为对方会打算蒙混过去,想不到她竟老实坦白了。心生狐疑的他,接着祭出了下一手。
  「换言之,我是棋子对吧?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借此测试独眼龙的实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吗?独眼龙说过,自己起初是受到了媛巫女的帮助。」
  比吕之所以能取回曾为「军神」的记忆,是借助了媛巫女的力量;得以获得「黑椿姬」,被认同是「军神」后裔,亦是托她的福;操弄葛兰兹大帝国皇帝,令比吕的名号威震四方,也是起源于她告知了迦达的存在。
  「然而自从他成为第四皇子——在他攀上相当程度的地位之后,媛巫女的干涉就减少了。」
  「…………你想说什么?」
  「媛巫女,你是敌人对吧?」
  迦达紧握背上的大剑剑柄,猛然拔剑并对准媛巫女。

  「不对,应该称呼你为弗雷·史特莱雅·冯·葛兰兹第一皇女比较恰当吧?」

  对方道出人名的瞬间,媛巫女身上逐渐溢散出磅礴的杀气。
  地面盛开的花朵承受不了这股魄力,花瓣四处飞散;惊骇的鸟儿从树林间振翅飞往空中;草丛阴影下的动物们畏怯逃窜。

  铃铃……某处响起了清脆美妙的音色。

  于耳际清晰缭绕的音色,令迦达警戒地瞥向四周。但在媛巫女迈出一步之后,他也没有余裕分神了。
  「你从谁口中听说那个名字的?」
  「独眼龙。不过瞧你这个反应,看来是说中了。」
  媛巫女的脸庞上顿时丧失任何情感。
  与截至目前为止的她判若两人。

  不同,截然不同。
  无可比拟的异常。
  足以令空气变质的压迫感,以及导致空间扭曲的庞大压力,令人不禁心生敬畏。光是相互对峙,便能深切体会到对方和自己是不同层次的存在。
  然而闯过众多地狱的迦达并未乖乖慑服。他表现出悠哉的态度,像是在宣告自己始终占据优势一般,不肯停止他挑衅的言行举止。
  「你那么讨厌自己的名字吗?」
  「是呀,厌恶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媛巫女低垂着头,无法窥探她的神情。

  铃铃……比方才更加嘹亮,甚至能撼动世界的音色再度响彻。

  为了消除那扰人的声音,迦达高声呐喊:
  「那么,我就这么叫你吧——」
  迦达横举大剑,猛然踏向地面。

  「『无名氏』!」

  他挥落而下的大剑轻易割裂地面,大量沙尘激散起舞。
  迦达在沙尘中探索气息,将锋利的剑刃突击刺向人影现身的地方。
  「咕!」
  没有手感。他继续探查潜藏于尘烟中的气息,于地面滑动脚步寻觅猎物。一旦察知对手的踪迹,便毫不犹豫立刻痛下杀手。在额头闪烁光芒的魔石,能使迦达千锤百炼的肉体孕育出压倒性的破坏力。那股磅礴的力量洪流——满溢而出的魔力甚至令花草逐渐枯萎。
  然而——
  「……………………这是——」
  所有攻击尽数挥空。总算感受到事态不寻常的迦达,一步、五步、十步……以惊人的高速逃离仍旧尘土飞扬的现场。
  好几道气息追了上来,且全都是媛巫女——「无名氏」的气息。
  迦达停住脚步,细数包围自己的气息数量。
  接着他将空着的手朝地面挥下。额头的魔石散发耀眼光辉的瞬间,他紧握拳头使劲击向地面。
  直至方才为止还广范围溢散四周的迦达的魔力——转瞬之间集中一点并且引爆。飘起的土石在半空中崩解,砂砾雨向大地倾盆落下。被飓风卷走的沙尘,穿越树林缝隙后被吸入空中。平时的森林再度现形。
  「消失到哪里去了……」
  所有气息全都隐匿了。四处都不见尸体,不可能是成功解决了她。迦达以难以置信的神情环顾四周,接着突然间,他身后散发出了强烈的气息。迦达在察觉的同时将身体扭曲至最极限,以惊异的速度朝身后的气息横挥大剑。
  「太慢了。」
  甜腻的嗓音震动耳膜——铃铃……铃声响起的同时,一阵冲击贯穿了迦达的身体中心。
  「呜!?」
  仿佛被浪潮玩弄一般,他魁梧的身躯猛烈摔向地面。
  砂砾随之卷起,最后迦达的身体在冲撞树木后停了下来。
  「啊、嘎——可恶!」
  迦达咬紧牙关强忍痛楚。他拭去自嘴角流淌的鲜血,以拳头敲打地面勉强撑起身子。感受到无数气息朝自己直逼而来后,又立即转身于森林中疾驰。
  然而——
  「如此狂妄地挑衅我,以为我会放你逃跑吗?」
  「无名氏」阻挡于迦达眼前,迦达身后亦是她的身影。
  不——释放出鲜明杀气的「无名氏」遍及各处,堵住了迦达所有退路。
  「你操使的『天惠(格拉尔)』真是诡异。」
  吐出口中血块的迦达扬起嘴角,并砍向眼前的「无名氏」。
  但是没有手感,仅能感受到划破空气的触感。迦达不禁失笑。
  「以法净剑五灭的持有人为对手,普通的剑果然无法抗衡吗……」
  「你明知如此,为何选择与我一战?」
  迦达确认包围四周的「无名氏」人数,试图探查出本体的位置。
  然而每个分身都造得十分精细,根本无法辨别。
  「或许只是想试探一下,独眼龙的话是否属实吧。」
  「仅仅为此就选择死亡……真是愚不可及。」
  「考虑到将来,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事。」
  一旦对人心生怀疑,便无法构筑信赖关系。
  既然如此就必须撇除不安因素,获得足以消弭疑惑的素材。
  因为这样而碰上超乎想像的强敌,确实相当不走运。但毕竟是自己撒下的火种,也可说是自作自受。
  「但更重要的是,我想争取时间。」
  「…………哦,原来如此。真是位温柔的『魔族』大人呢。」
  从迦达的话中察觉对方真意的「无名氏」,无奈地耸了耸肩。
  迦达有众多部下留在巴欧姆小国,需要争取时间让他们逃跑。
  他们应该差不多离开那吐尔了吧。
  然而他唯一的失算是「无名氏」的能力。只要能感知对方,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能追上。不过纵使搜出没有任何情报的士兵,也打听不到任何对她有助益的讯息。考量到耗费的精力,迦达部下遭受威胁的可能性很低。
  迦达将手搭上颈部,并扭扭脑袋。
  「好了,我也没理由继续待在这里。」
  迦达迅速移动视线的模样,令「无名氏」的分身们起了反应。
  她们右手拿着短刀,左手持有锡杖。如出一辙的面容如能面一般,丝毫读不透感情。就像人偶,而且全体动作都一致。没有比这更令人作呕的场景了。
  「想逃吗?」
  「无名氏」咄咄逼人,渐渐缩短距离。此时迦达将大剑刺向地面并张开双手。
  「怎么可能——我要迎战!」
  耀眼光辉自迦达额头释放,溢出的魔力扰动空气。他将所有魔力尽数集中于双手,接着顺势猛然弯腰,将双手击向地面。
  下一秒,世界迎来了剧变。
  地面膨胀爆裂,「无名氏」们纷纷坠落龟裂的大地缝隙。逃过一劫的分身也被隆起的土墙吞噬消失。
  即便如此,新的「无名氏」仍接连不断地诞生。
  迦达拔起插入地面的大剑。他令强韧的下半身爆发并驰骋于大地,同时挥舞大剑陆续歼灭敌人。
  无以计数的「无名氏」朝他袭卷而来。
  不知是分身的代价,抑或是「无名氏」本身的极限,每一人的身体能力绝对不高。即便如此,无止境袭来的「无名氏」仍一点一滴剥夺迦达的体力。
  动作迟缓下来后,迦达的身躯逐渐产生无数伤痕。但他未曾停下。迦达在四溅挥洒的鲜血之中挥动手臂、扭曲腰部、翻身、转身,用各式各样的动作防御「无名氏」的攻势并施加反击。
  然而状态未能持续下去。
  「无名氏」如同朝饵食蜂拥而上的蚁群,活生生凌迟着迦达。
  巨大身躯很快地失去了平衡。脚步踩空的迦达仍勉强撑住身子没有倒下,但他已彻底停下了攻势。
  「………………哈,这下难办了。」
  守护迦达身躯的铠甲四处崩陷。短刀刺进缝隙之中,使大量鲜血浸染大地。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毫无血色。额上的魔石早已丧失光芒。
  迦达以飘渺的目光,凝望着团团包围自己的「无名氏」。他拔出贯穿铠甲的短刀后,深深叹了口气。
  「…………没胜算吗?」
  在迦达垂下肩头以示放弃之际,纤细的脚狠狠陷入了那庞大身躯。猛烈的冲击将迦达震飞开来,使他浑身染满泥沙并冲撞巨木。「无名氏」走近对方,并投以冷漠的视线。
  「放弃抵抗了吗?」
  她的神情仍旧如能面一般,丝毫未显疲态。
  根本敌不过她——迦达将涌上喉咙的鲜血咳出,并流露自嘲的笑容。
  「『黑辰王(史尔特尔)』陛下命令你去死吗?」
  迦达已争取到让部下逃命的时间了。
  接下来只要迦达选择逃跑一途,生存的可能性应该比与「无名氏」战斗还高。
  「……他……叫我逃跑。」
  比吕也耳提面命过绝对不许战斗。
  即便是纯种「魔族(琐罗斯德)」,没有魔皇剑五杀,就几乎不可能与持有世界五大宝剑之人相抗衡。
  然而迦达却选择一战。
  摸不着头绪的「无名氏」眉头深锁。
  「那么,你为何没有逃跑?」
  理由单纯明了。但即便解释了,大概也无法引起「无名氏」的共鸣吧。
  迦达飘渺的双眸望向夜空,深感歉疚似地歪曲眼角。
  「刚才不就说过了吗……因为……我怀疑了他。」
  当比吕吐露真相时,迦达曾心生迷惘,怀疑是否真能相信他。
  甚至在比吕表明今后的计划之际,迦达对他的决心感到一丝异样感,且始终无法消弭疑心。
  但是——
  「他……只不过是个大笨蛋罢了。」
  他只不过是疯狂地、令人不禁心生怜爱地,持续不懈朝目标笔直迈进而已。
  即便不被人理解,纵使没有人与他共鸣,他仍心无旁鹜在自己相信的道路上划风前行。看着比吕的背影,迦达不禁觉得一度怀疑他的自己真是渺小的存在。
  「这下就偿还了。」
  这是迦达补偿的方式。他还亏欠比吕解救米璐耶的恩情。
  不仅如此,对方还藏匿在中央大陆难以生存的纯种「魔族」。
  然而他却怀疑比吕——差点恩将仇报。
  所以只要能多少偿还一些恩情,即便一死也在所不惜。
  「是吗……那就由我来施予惩戒吧。」
  「无名氏」摇晃手中的短刀,踩着泥土逼近。
  瞧见划过刃纹的黯淡光芒之后,迦达阖上眼帘等待时刻到来。
  「再见了,迦达大人。」
  「无名氏」冷酷无情的话语落下,声音中不含任何一丝情感。
  从四面八方刺出的无数刀刃迫近迦达。
  如今他已无力阻止。
  战斗结束了——就在两人都抱持同一感想的瞬间……

  ——异变来访了。

  本该贯穿迦达的短刀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
  是「无名氏」停下了它们。她的脸庞上流露出动摇之情。
  直到方才为止,迦达与「无名氏」之间没有任何障碍。
  但是此刻,两人之间却矗立着一把深刺大地的剑。
  「这是……」
  「无名氏」赶忙拉开距离并环顾四周。
  接着无以计数的「无名氏」,都将目光汇聚至一点。
  树木环绕下的森林中,在战斗痕迹尚未消散的荒凉大地上,有片开阔的场所。高挂夜空的明月自云隙间探出踪影,光线随之洒落。

  身处那里的是——

  ——美丽毛发熠熠生辉的白狼。

  察觉异变的迦达亦面露惊讶之情,与「无名氏」眺望着同一场所。
  「…………是赛伯拉斯……吗?」
  然而它散发的氛围与之前截然不同。
  迦达虽然困惑,但「无名氏」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才想着怎么不见你的踪影,原来是躲在这种地方。」
  「无名氏」眯细双眸。
  新敌人的出现令她采取备战姿态,紧张感窜升全身。
  「你不惜舍弃尊严……甚至化身为这副模样,仍要继续守护着他吗?」
  她的言行举止极为挑衅,却并不锐利。
  和以迦达为对手时相较之下,「无名氏」已丧失余裕,并用夹带苦楚的目光望着赛伯拉斯。
  「过去名列『黑天五将』,缔造了传说的你……」
  毫不掩饰失望之情的「无名氏」紧握锡杖,凝视着赛伯拉斯。
  「你就这么深爱自己的主人吗?」
  「无名氏」充满热度的低喃声坠落地面。

  「回答我呀,梅特欧尔大人?」

  白狼没有反应,仅仅只是笔直地注视着媛巫女。

  *****

  一群骑兵正奔驰于联邦六国之一·格莱夫国的街道上。
  暗夜中轰然作响的马蹄声令人惊惶不安。居住附近的村人们都因这极度不祥的声音赫然惊醒,明明是三更半夜,各地却都点燃了篝火。
  然而骑士们仿佛在讪笑他们一般,毫无兴趣地通过了一座座村庄。
  他们高举的「蛇」之旗帜,象征着安古伊丝国。
  前头领军的四头马车,在车轮震荡下以惊人的速度疾驰着。
  成功与露希亚会合的比吕亦身处其中。
  在剧烈摇晃的车上,比吕他们灵巧地面对面坐着。因车轮奏响的令人不快声响而紧皱眉头的露希亚开口了:
  「格莱夫正坚守自家城池。」
  「对方察觉到我们的动向了吗?」
  「不,应该还没。」
  「既然如此,格莱夫只是因为害怕才采取守势吗?」
  「没错。毕竟关卡也毫不怀疑地放我们通行了不是吗?」
  当率领了两千骑兵的露希亚,通过格莱夫与安古伊丝之间筑起的关卡时,对方并未起疑。
  不过那只是挂名关卡的装饰品罢了。
  由于双方长年以来互为同盟,因此几乎没有派遣人马守备。那里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关卡。
  「再说格莱夫国的拉姆萨斯将军对他国特别宽容。只要说是为了格莱夫国着想,他就会大方地放非敌国士兵通行。」
  「他是个有实力的人吗?」
  「嗯,好歹也是一手包办格莱夫国军务的人,可谓武将中的武将。且品行端正,深受士兵及人民爱戴。不过也有改不过来的缺点。」
  「缺点?」
  「嗯,没错。虽然具备实力——」
  当露希亚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时,剧烈的摇晃向马车袭来,使她身体大幅弹跳,后脑勺撞到了墙壁。
  「呀啊!?」
  虽然尖叫声意外可爱,但本人却抚摸着痛处,并用愠怒的神情开口说道:
  「——总而言之,他是个思想古板的老顽固。一点都不懂得变通。」
  露希亚用铁扇前端拍打面颊,并转移话题。
  「无论如何,到此为止还算顺利。接下来只要抵达安古伊丝首都,突破宫殿前的山丘即可。」
  格莱夫国的宫殿,与城下的城镇是隔离开来的。
  宫殿高筑于山丘之上,正门搭建于山脚。港口则座落于稍远处。
  与城镇隔离这点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无须担忧波及无辜的人民。,
  问题在于通往山丘的道路。
  宫殿易守难攻,即便格莱夫国在与葛兰兹的战争中有所耗损,兵力也不可能少于露希亚率领的两千名骑兵。
  「凭这些兵力能突破正门吗?既然你说他们正固守城池,表示有人数无法与关卡相提并论的驻扎部队守在那里吧。」
  「没问题。虽然人数不多,但格莱夫国首都有各国军队驻守。妾身的部下会为我们敞开大门。」
  一问之下,据说驻扎军的指挥官,是由露希亚的亲信塞琉古担任。
  「只要我们叛变的事尚未败露,固守四周的守卫便不会起疑心,接近山丘大门可说是易如反掌。接着只要登上山丘、封锁入口,并挟持总统即可。」
  「要与时间赛跑呢。」
  「所以才要仅凭两千骑兵,全速奔驰。」
  即便如此仍有令人挂心的部分。纵使一切进展顺利,她仍会被冠上『谋反者』的污名。逮捕总统后她究竟要用什么手段平息骚动,实在令人饶富兴味。
  不过就算失败,对比吕而言仍是不痛不痒。若安古伊丝与格莱夫两国挑起争端,也将有助于葛兰兹及联邦六国之间的战况。
  「而我的任务,就是『无名氏』对吧。」
  「嗯,那家伙应该也在防守宫殿的行列。」
  露希亚斩钉截铁地断言,比吕却抱持疑问。
  假设她正在「看」着——此刻作战早就无疾而终了。
  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动静。也就是说,她也许不在格莱夫。
  既然如此,她会在哪里……
  (若我的猜测没错,她应该舍弃格莱夫了。)
  非得利用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何况还能趁机卖露希亚一个人情。
  顶峰终于映入了眼帘。
  比吕操弄无数支线走到今天——全都是为了将万物汇聚为一。
  (媛巫女——不,「无名氏」……你尽管继续舞动吧。)
  利用他人、被他人利用……蕴含种种意志的棋子,将自动完成各种任务。
  在欢笑、喜悦、愤怒、悲伤之中,化作点缀历史的一抹色彩并埋没其中。
  比吕也是棋子之一。
  无论是成为顶天立地的武将、或是出人头地的富豪,甚至是生来即为大国王者之人,都无法摆脱被众神玩弄于棋盘之上的命运。
  (不过这种命运终将结束,世界将步上新的——)
  此时露希亚出声搭话,打断了比吕的思绪。
  「话说回来,你为何不骑马?」
  对方这么一问,一瞬之间还想着要如何蒙混过去的比吕,这才想起露希亚知道事情原委。
  当比吕烦恼着该怎么回答时,后脑勺再度撞上墙壁的露希亚眼泛泪光。比吕看着她不习惯乘坐马车的模样并强忍笑意,接着抚摸胸口开口说道:
  「马会畏惧『黑椿姬』的气息。」
  恍然大悟的露希亚用铁扇拍打几次脸颊,并点点头。
  「原来如此,毕竟马对人类的感情相当敏锐,也很容易察觉到气息及逼近自己的危机。难道没有气魄过人的马,能乘载万物之王吗?」
  「就是这么回事。」
  比吕轻轻点了点头之后,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那是他没有交给沐宁的那封信。
  本来或许交出去会比较妥当,但迷惘过后比吕最终选择放弃。
  「那是什么?」
  「……已经无用武之地的东西。因为大家都凭各自的双脚迈出了脚步。」
  「什么意思?」
  「意思是人们会成长。」
  语落之际,比吕奋力撕破了信。
  撕得细碎难辨,最后打开窗户乘着风向后抛出。
  比吕瞭望着如樱花般飘落飞舞的雪白纸片,绽露一抹感慨至深的微笑。
  (奥拉……你肯定能察觉的。继续向前迈进吧。)
  露希亚满腹疑惑地看着陷入深思的比吕,接着又将铁扇前端指向「黑椿姬」。
  「妾身先前见面时就想问了,为何是白衣?不是黑衣吗?」
  「因为『黑椿姬』——我的气息太过独特,所以才嵌入『法石』借此混淆。」
  而这种伪装也很快就要结束了。
  将目光投向窗户的比吕脑海中,浮现了同样正驰骋于大地的女性身影。
  (我会等待,并期盼你的到来。)

  *****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六年十月二十七日。
  葛兰兹大帝国八万大军,终于兵临能望见利希特城的位置。
  然而在此之前,纵使葛兰兹方已再三提出请求,厄瑟路国却始终保持缄默,不愿与之进行交涉。
  判断再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的葛兰兹高层,令大军一举压上利希特城。阵形组织完毕,攻城兵器也已就绪,一切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然而之后,葛兰兹却就此按兵不动。
  「鸦军」指挥官馥金从葛兰兹本阵后方眺望这幅光景,感到疑惑。
  「为何不包围他们?」
  将手搭上额头,在阴影下瞭望葛兰兹军的馥金,看向伫立身旁的露卡。
  听见妹妹寻求意见后,单边袖子随风摇曳的露卡凝望天空。
  「或许是想给厄瑟路退路吧,又或者是葛兰兹阵营发生了什么问题。」
  「而且感觉拉开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因为靠太近的话很可能会直接点燃战火,他们大概想避免这样的事态吧。或许葛兰兹还没放弃进行交涉。」
  与厄瑟路首都利希特拉开一段距离的葛兰兹军已整齐列队。第一阵三万人、第二阵两万人、第三阵两万人。但各阵之间却有很大的空档。
  「要是被人趁隙渗透,队形可能会瓦解。」
  「若有伏兵潜藏其中倒还另当别论,但厄瑟路的主力部队负责防卫利希特。且听说没有来自他国的援军现身,应该用不着担心。」
  露卡与馥金对话的期间,假扮比吕的沐宁正百无聊赖地伫立身后。不知是闲得发慌,还是受不了只是乖乖待着,沐宁下定决心插入两人之间的对话。
  「应该是想正面展现庞大军力,威胁对方投降吧?」
  「露卡大姊头,你觉得最后会挑起战火吗?」
  「我认为不会。我曾见过厄瑟路女王几次,她不具备能够对抗大军——特别是葛兰兹的气魄。」
  「呃、那个……听我说话……」
  从身后出声搭话的沐宁惨遭无视,两人甚至连瞥他一眼都不肯。于是他只好耸了耸肩坐上椅子,摆出别扭的神情直直望着地面。
  「既然如此,或许她很快就会投降呢。」
  「会不会投降很难说,但至少葛兰兹应该发布了投降劝告。」
  话说到此,露卡转而露出不解的表情。
  虽然只是轻挑一下单侧眉毛,但与她交情深的人便能察觉这细微变化。
  实际上馥金也确实发现了。她窥探着露卡的脸庞。
  「露卡大姊头?怎么了吗?」
  「不。仔细想想,以厄瑟路女王的个性来说,她下决断的速度简直慢到令人难以置信。」
  「很慢……是吗?」
  「刚才我也说过,她个性相当懦弱。就算在葛兰兹进攻的当下立刻举白旗投降也不奇怪。」
  三年光阴的确可能矫正一个人的个性,但女王并不是如此聪慧的人。
  她总是惊惶不安地紧跟在同为「人族」女王的露希亚背后。
  「而她竟然忍耐到葛兰兹军迫近首都,简直堪称奇迹。」
  缺乏决断力而惹怒好战派贵族,进而遭到软禁的可能性也并非为零。
  「况且据说葛兰兹已经多次安排交涉,却没有获得任何回音——以厄瑟路女王的个性来说,实在相当不寻常。」
  但是再仔细想想,不得不说她遭到软禁的可能性仍然很低。
  厄瑟路内部,应该没有气魄强到胆敢与葛兰兹对抗的好战之徒。
  直到今日为止大部分城镇与村庄都对葛兰兹表示顺从,便是不可动摇的铁证。
  那么反过来想,只要其他贵族假借女王的名义同意投降即可。无法构成始终不做回应的理由。
  「毕竟当上了女王,国家危机在即,还是无法轻易做出决断吧?」
  那名女性不具备这般责任感。
  在学习作为王族的处事之道前,她就因先王驾崩而急忙登基。
  就露卡看来,厄瑟路女王内心只认为这是件麻烦事。
  「很难说……总而言之,我们唯一能做的仅有静候葛兰兹的动向。即便绞尽脑汁、探询出真相,最后导出答案的仍是葛兰兹军。」
  露卡望向葛兰兹本阵,馥金也随之将目光投向那里。
  蓝天万里无云。
  若撇除一触即发的氛围,这将是多么舒爽宜人的早晨。
  朝露自杂草上滑落,被吸入大地之中。
  大批人潮吐着气息,使热气的波动一望无际。
  人们正静候时机来临。
  军队注视着正面的城墙,一心只想攻陷座落前方的城镇。为了掌握绝对的胜利,他们静静燃烧自己的灵魂,持续等待时机到来。
  指挥众人的总参谋长,正是特雷儿·卢珊迪·奥拉·冯·布拿达拉。
  幕僚们正手忙脚乱地于葛兰兹本阵四处奔走。奥拉则与之相反,只是纹风不动地斟酌时机。
  此时,一名士兵乘着马匹直奔她的身边。乘马之人的漆黑铠甲,象征了「皇黑骑士团」。
  对方像是要直扑奥拉眼前一般迅速下马,紧接着单膝跪下、低头呐喊:
  「奥拉大人!『金狮子骑士团』、『皇黑骑士团』与『蔷薇骑士团』三支部队都已配置完毕。」
  耳闻『皇黑骑士团』团长——丘匹兹精神奕奕的报告后,奥拉举起手谴责对方。
  「丘匹兹卿,既然你已晋升为『皇黑骑士团』团长,就该沉着一点。」
  「是!」
  明明遭到斥责,丘匹兹的应答声却显得格外欣喜。
  这也在所难免,毕竟他过去曾长年担任奥拉的近侍。
  之后两人又在『皇黑骑士团』内并肩积攒功绩。然而四年前,镇压费尔瑟余党军的行动失败后,奥拉便被褫夺指挥权,使两人各分东西。
  一直梦想着总有一天能再侍奉奥拉的丘匹兹,不惜抢下传令的任务也想来见她一面。
  「还有,堂堂团长竟然离开部队前来报告,像什么话?」
  「敬请放心。在奥拉大人的锻炼下,『皇黑骑士团』不需团长也能骁勇善战。」
  「…………是吗?」
  这番话虽然令人开心,但团长竟未经许可离开部队,彻底违反军规——丘匹兹事后应该会受到严厉处分吧。
  「立刻回去指挥岗位,之后再下达处分。」
  「遵命!」
  即便如此他仍雀跃地跨上马匹,一边咆哮一边奔离本阵。
  受到他感染的士兵也纷纷开始高声呐喊,声音逐渐传播至全军。
  撼动空间的吼声响彻云霄,士兵们主动敲响军靴鼓舞士气。
  瞧见这幅光景的奥拉,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对错暂且不论,单就提升士气这点,不得不大力赞许丘匹兹。奥拉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他真是个不得要领的男人。
  当奥拉面露复杂的神情时,一名幕僚来到了她身旁。
  「已向各军通知完毕,士气也没有问题。您一声令下,军队随时都能行动。」
  听了幕僚的话后,奥拉垂下眼帘聚精会神。
  她数次反覆模拟脑中描绘的策略,复习先前在军议上决定的程序。接着她睁开双眸,环视聚集四周的幕僚们。
  「侦察兵传来报告了吗?」
  「目赌城墙上有众多人影,看样子厄瑟路打算一战!」
  相当令人遗憾的结果。其实她是不想战斗的,但也无可奈何。
  只好全力以赴与之一战了——奥拉横挥右臂,高声宣布:
  「行动开始!吹响号角,歌颂葛兰兹之荣耀!」
  「遵命!」
  幕僚们斗志高昂地回应后,便奔往各自的岗位。
  奥拉向象征葛兰兹的「狮子」纹章旗敬礼致意。
  「愿葛兰兹能拿下光荣的胜利。」
  号角响彻天际。各阵营咆哮声四起、尘土喧嚣飞扬。眼见第一阵三万兵力气势汹汹地前进之后,奥拉坐上椅子并紧张地吐了口气。
  「才刚开始而已……」
  之后只能静候结果。究竟会正如预期,还是会出乎意料?战场总是变化莫测。
  没有比所谓必胜之战更可怕之物。
  过去,奥拉曾经历过与费尔瑟余党军的战斗。
  四年前他们明明以压倒性的战力差兵临战场,却没能看穿德拉路大公国的动向,被联邦六国玩弄于股掌而一败涂地——而他则在三年前离去了。
  自那之后,奥拉的日子绝对称不上愉快。
  但为了协助红发皇女,她仍拼了命从头开始重新学习战略。废寝忘食,只是不断地为胜利拟定策略。
  「一旦战败便会失去许多事物。既然如此,就由我献上最佳策略守护一切。」
  瞭望战场的她静静燃烧斗志,铅色双眸闪烁着炽热如火的意志。
  没有一丝不安,亦无亢奋之情。只是专心一意地凝视前方。
  士兵们亦然。
  葛兰兹第一阵已开始包围利希特,能望见无数的厄瑟尔士兵在城墙上慌忙奔走的身影。厄瑟路的残余兵力不到一万。即便是攻城战,在积极攻打之下,应该不出三天便能攻陷。我方还有休太岘共和国让渡的兵器。
  再说城墙高度也很普通,照这情形大概能轻而易举攻陷。
  各就定位的葛兰兹士兵,发出撼动大地的咆哮声。
  那同时也成了战争开始的信号。
  火箭雨朝厄瑟路首都利希特倾注而下,攻城兵器开始往四方城门逼近。
  过不了多久,门口应该就会喷出白烟,而城镇则会卷起黑烟吧。
  「目前为止都如预定计划……接下来——」
  当奥拉如此低喃时,传令兵的身影映入了视线一角。
  仓皇失措的传令兵在奥拉面前单膝跪下,几乎要摔倒在地。
  「本阵后方出现敌军踪影!」
  四周幕僚都慌了手脚,奥拉则沉着冷静。
  她从椅子站起身来转头望向后方,只见远方正沙尘滚滚。
  奥拉气势高昂地横举右手。
  「升起狼烟!『金狮子骑士团』、『皇黑骑士团』与『蔷薇骑士团』歼灭现身背后的敌军——同时向休太岘共和国派出传令,升起旗帜的当下立刻突击后方敌人,将其歼灭!」
  「是!」
  奥拉下令之后,传令兵立即通知旗手并升起狼烟。
  「通知各军,只管相信胜利勇往直前,无须担心我们。」
  「遵命!」
  目送传令兵离去后,奥拉紧握双拳并强而有力地点头。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
  传言个性懦弱的厄瑟路女王不肯出面交涉的当下,奥拉心中便涌现出奇怪的异样感。
  巫璐佩司、泰古利司与斯寇尔皮伍仕始终按兵不动,更印证了她的怀疑。
  之后奥拉收集了各式各样的情报。
  与潜伏三国的间谍秘密联系,一一厘清疑点。
  结果不出所料,发展正如预期。
  虽说「长耳族(阿尔芙)」与「人族」之间存在代沟,能够若无其事地隔岸观火。但若火花溅到眼前,当然不可能不为所动。
  然而葛兰兹坐拥了八万大军。
  大大方方正面应战肯定毫无胜算。
  既然正面进攻行不通,那该怎么做?——自然只能靠奇袭击退对手。
  「没想到他们真的利用海路绕到后头,敌军也挺有一手的嘛。」
  幕僚亢奋地向奥拉说道。
  除厄瑟路以外的联邦六国海上贸易都很兴盛,因此能轻易利用船只移动。
  所以最先浮现奥拉脑海的,便是利用海路对葛兰兹发动奇袭。所以葛兰兹才格外警戒夜袭。然而利用这个策略,需要付出庞大的牺牲。
  因为他们的方针,是以舍弃厄瑟路国为前提才得以成立。
  所以他们并非厄瑟路的援军,只是想抢夺渔翁之利的一介侵略者罢了。
  但考量到联邦六国的历史,难以想像他们会选择如此无情的做法。
  因此奥拉一直不敢确信猜测是否正确。
  如今猜测命中,她不禁对厄瑟路这个可悲国家心生同情。
  「何况要将葛兰兹主力留在西方,必须要有个活祭品。」
  对方肯定是想趁葛兰兹军专心攻打厄瑟路首都利希特时,从背后发动奇袭。借此一举歼灭葛兰兹,或给予一定程度的打击。
  原本巫璐佩司、泰古利司与斯寇尔皮伍仕应该打算按兵不动吧。毕竟「长耳族(阿尔芙)」完全不想帮助「人族」。
  那么,促使他们不得不从背后攻来的因素——

  ——是由于华纳三国的存在。

  「换言之,接下来葛兰兹将迎来紧要关头。」
  华纳三国有了动静之后,本来默默观望的周边诸国应该也会有所行动。北方与南方这两个葛兰兹内部的不安要素,也绝对不会默不吭声。
  「内忧外患都想击垮葛兰兹……」
  必须尽早结束与联邦六国的战争。但是太过躁进只会招致失败。
  明知如此仍令人焦躁难安,但即使面临这种状况也不能放弃。
  「在我们返回之前,只能请罗莎宰相撑住了。」
  为此他们早已做好准备。剩下只看谁能登上顶峰,谁会被踢落深渊。虽然奇袭在预料之中,但接下来的发展任谁都无法预期。
  无论如何,葛兰兹是否会灭亡,全赌在这命运的一战上。

  *****

  「真的来了……」
  丝卡蒂感慨地闪烁双眸,望向现身后方的大军身影。
  她灵巧地伫立于马背,手搭上额头环顾四周。
  「那个小不点可真厉害。」
  丝卡蒂已从奥拉口中听说,敌人将从后方发动奇袭。
  不过她没想到敌军居然真的来了,因为所有人都认定厄瑟路早已被弃之不顾。但丝卡蒂面露欣喜之情。因为如此一来,她便能一泄欲求不满的心情。
  「哈哈!被告知要在后方待命时,我都哭湿枕头了呢。等待总算有价值了~」
  看见逐渐逼近的滚滚沙尘,令丝卡蒂愈发加深笑容。
  此时,一名近侍骑马来到了她的身边。
  「大姊头!我们随时都能战斗!」
  他的脸上也满面灿笑,如同得到新玩具的孩童般天真无邪。
  但听见近侍的话之后,丝卡蒂却挥了挥手。
  「不行不行,那个小不点还没有派遣传令。」
  「为什么不行嘛!敌人都直逼眼前了耶?让我们把那些『长耳族』瘦竹竿狠狠踢飞吧!」
  丝卡蒂一把抓住吵闹的近侍头部,使「兽族(安斯洛)」的庞大身躯轻巧飘浮于半空中。
  「啊啊~……你很吵耶。你以为是在对谁说话?」
  近侍的马因为背部突然变轻,向四周甩了甩头。那副模样令丝卡蒂不禁失笑,接着打了个哈欠。
  「呼啊~……我也这么认为。但据说那个小不点预测的时间很重要……总之我们毕竟是来帮忙的,只能乖乖听命于别人啰。」
  近侍的马开始四处踱步寻找主人,丝卡蒂就这样松手解放了近侍的头。
  由于马已经不在原处,使近侍在重力作用下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呜、哦哦哦!?」
  丝卡蒂瞥了痛苦挣扎的近侍一眼,接着再度望向前方。
  「从沙尘的范围看来,人数大约两万左右吧?」
  休太岘共和国的兵力则是五千。若预估没有失准,战力差距非同小可。
  除他们之外,守候葛兰兹本阵后方的军队仅有巴欧姆小国的「鸦军」。但奥拉在军议上提过,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让他们行动。
  丝卡蒂猜想,她或许是担心本阵会彻底失去防备吧。
  「不过,还不行吗?」
  渴望尽快战斗的丝卡蒂望向葛兰兹本阵,同时瞧见一名骑兵直奔而来的身影,且马上的人穿着葛兰兹军的铠甲。丝卡蒂的双眸瞬间熠熠生辉。
  「传令!传令来了!丝卡蒂大人在吗!?」
  「我在这唷~」
  丝卡蒂开朗地挥了挥手之后,传令兵立刻骑马靠近。
  「总参谋长传令,旗帜升起的当下马上突击后方敌军,将其歼灭。」
  指令相当浅显易懂,却有一点令人不满。
  「……还要再等吗?」
  那道凶恶的视线让传令兵倒抽了一口气。丝卡蒂释放的杀气令气温微微下降。
  正面承受那股杀气的传令兵实在忍受不住。
  他让马掉头以远离丝卡蒂,但丝卡蒂却比对方早一步伸出了手。觉悟将丢了小命的传令兵奋力紧闭双眼。
  「……大姊头!旗帜升起了!」
  得救了——当传令兵面露安心的神情,并睁开眼帘之际,丝卡蒂早已奔驰到遥远的前方。传令兵双眼圆睁。
  马的速度快到吓人,丝卡蒂的身体构造更是令人吃惊。她竟伫立马背摊开双臂,就这么朝逼来的敌军奔去。
  「小的们!等这么久累积很多郁闷吧!现在正是发泄的时候,大快朵颐眼前的饵食吧!」
  丝卡蒂震耳欲聋的嗓音传遍休太岘共和国大军。
  出身与山贼没两样的众人,纷纷高举武器嚎叫咆哮。那毛骨悚然的光景令人冷汗直流。
  「大伙,跟上大姊头!」
  咆哮响彻整座战场,马蹄声轰然作响。休太岘共和国大军一齐追上了丝卡蒂。
  丝卡蒂感受着身后的热气划风前行。
  「就是这个,我等的就是这个!」
  踏入厄瑟路之后,她一次也没能参与战斗,甚至忍不住唾骂联邦六国是群软脚虾。不过他们总算为丝卡蒂带来了梦寐以求的赠礼。
  既然如此,得好好回馈对方才行。
  全力以赴,把敌人狩猎殆尽。为大地浸染一片鲜红,替敌方的死狂喜祝贺。
  丝卡蒂将插在腰际的钩爪装备到手上,在与敌方领头骑兵擦身而过的瞬间,自马背一跃而上。
  『什么——!?』
  飘浮于半空中的丝卡蒂,在讶异的士兵脸上刻划三条纵线。鲜血喷出的同时,丝卡蒂继续扑向下一个猎物。在身轻如燕的她面前,身亡的敌兵一一跌落地面。
  好运躲过丝卡蒂攻击的人,也仅能品味一瞬间的幸福。前方大举压上的休太岘共和国军,紧接着以压倒性冲击力将其猛然震飞。
  「有一个人躲到那里去了!别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他们如同饥渴的野兽,一旦发现生存的敌兵便执拗地紧追在后,傲然肆虐战场。
  「哈哈哈,大姊头!总算能打一场像样的『兽族』战斗了!」
  近侍放声狂笑,与回到爱马背上的丝卡蒂并肩疾驰。
  「别疏忽大意。对手可是阴险的『长耳族』,不小心点可是会没命的。」
  丝卡蒂警告过后,近侍双手高举长枪。
  「正合我意——!?」
  瞧见近侍在马上失去平衡,丝卡蒂赶紧抓住他的衣领。想不到一支箭就此贯穿他的脑袋,一箭毙命。
  「受不了,才刚警告过……我会为你报仇的,安心睡吧。」
  她放开了近侍的衣领。从马背上消失踪影的他,很快便淹没于后方沙尘中。
  「竟敢对我可爱的孩子们出手,别以为还能活着回去。」
  大量箭矢袭卷而来。明明己方骑兵也身在其中,三国联合军却毫不犹豫地将其一并杀害。这种做法更强调了「长耳族」的阴险狡诈,使丝卡蒂愈发怒火中烧。
  「所以我才讨厌『长耳族』。嘴上喊着什么钢铁意志这种好听话,其实只不过是『同族』杀手罢了。」
  将直逼而来的箭矢击飞之后,丝卡蒂再次从马背上消失踪影,直闯敌方的弓箭手部队。
  突刺、狠刺、猛刺。不允许对方呻吟、不容许对方哀嚎,只是专心一意地将眼前敌兵一击刺杀。丝卡蒂踏及之处全都横尸遍野。
  她的部下也不是会因区区箭矢胆怯的弱者。
  箭矢贯穿手臂仍奋勇挥剑,大腿被刺穿也能施展锐利踢击。只要一命尚存,便要全力弑杀敌人。
  「兽族」沐浴于敌人飞溅的鲜血中,面带灿笑将之斩尽杀绝。那厉鬼般的身姿,使以沉着冷静著称的「长耳族(阿尔芙)」也不禁流露畏惧的神色。
  就在此时——
  「啊?」
  敌军后方传来了哀嚎声,但从此处无法确认状况。
  既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只要杀到后方便能明白。于是丝卡蒂再次开始杀戮敌军。
  「大姊头!『皇黑骑士团』、『金狮子骑士团』和『蔷薇骑士团』,似乎从巫璐佩司、泰古利司与斯寇尔皮伍仕三国联合军后方偷袭成功了!」
  耳闻休太岘士兵的报告后,刚折断一名「长耳族(阿尔芙)」颈部的丝卡蒂,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哦,所以才闹得这么厉害啊。」
  用钩爪贯穿直攻而来的敌兵胸口后——丝卡蒂将目光投向葛兰兹本阵。
  「看样子那个小不点是真材实料的战略家呢,真是厉害。」
  深感钦佩的丝卡蒂,甚至萌生一股尊敬之情。原来要求休太岘军静候佳机,是为了诱导三国联合军深入敌阵。
  等敌军专心一意地试图击垮休太岘军时,葛兰兹大帝国自豪的五皇军精锐部队,再从后方发动奇袭。
  葛兰兹大帝国的总参谋长,竟能拟定出如此大快人心的策略。
  凑巧的是,这与三国联合军企图偷袭葛兰兹的策略如出一辙。
  「多么讽刺啊,真是不错。她留在『人族』这里真是暴殄天物。」
  这个策略是如此令人痛快。
  痛快到丝卡蒂甚至想把她带回休太岘共和国。
  「对阴险的『长耳族』更是效果超群呢。」
  称心快意的丝卡蒂发誓,要大肆虐杀为她送来这份大礼的「长耳族」。
  她一个劲地、一个劲地瓦解「长耳族」人墙——然而不久之后,她察觉到不对劲。
  「又来了……怎么尽是我家的可爱孩子们?」
  倒下的休太岘士兵,逐渐开始超越敌军的死伤人数。
  休太岘军的士气无懈可击。
  就连此刻也仍气势高昂。丝卡蒂一时怀疑是战力差距所导致,但多亏了五皇军精锐部队自后方发动奇袭,敌方应已失去人数优势。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为何「兽族」的尸体更甚敌方——?
  「哈哈、真不赖!」
  换言之——有强者兵临于此。武力远凌驾于「兽族」之上的敌人正身在此处。
  「在哪?他在哪里?」
  丝卡蒂将阻挠眼前的敌兵一刀两断,为了寻觅强者阔步于战场中。
  接着,她发现一群友军正莫名地集中僵直于一处。
  瞧见可爱部下们拼死的表情之后,丝卡蒂欣喜若狂地奋力猛踏地面。
  「小的们,闪开!」
  朝极高处一跃而上的丝卡蒂眼下,堂堂矗立着一名「长耳族」。
  对方释放的气息无懈可击、围绕身躯的气场无可挑剔。那压倒性的战斗力,令丝卡蒂的背脊阵阵打颤。
  「接下来由我来当你的对手!」
  她高举双臂——将所有可动关节扩张至最大极限。浑身力量集中于背脊,接着一举爆发。强大的火力令丝卡蒂肌肉瞬间膨胀,她像是要拥住敌人般全力紧束双臂。
  照理说——对方应该会化作细碎的肉块,与鲜血一并自空中倾注而下才对。
  「…………不错嘛。」
  丝卡蒂舔拭流过脸颊的血。终于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令喜悦窜流她全身。
  四周的休太岘士兵与他们拉开距离,开始狩猎一旁的敌人,避免对方妨碍丝卡蒂。
  「让人作呕……野兽的臭味实在难忍。」
  如此说道的人,正是划伤丝卡蒂脸颊的「长耳族」男性。
  他右手紧握着手镯大小的偃月轮。
  保持警戒的丝卡蒂望向对方手持的武器,随即醒悟那并非凡兵。
  察觉丝卡蒂视线的「长耳族」男人,将目光投向了她。
  「『兽族(安斯洛)』的女人,碍眼。」
  男人手臂显现一道光晕,他手中的偃月轮紧接着消失了踪影。
  面对直逼眼前的威胁,丝卡蒂喜不自胜地耸起肩头发动突击。
  「愚蠢,甚至不会衡量对手的实力——莽撞蛮干可称不上勇猛。」
  不理会敌人讪笑的丝卡蒂,将袭来的偃月轮弹飞。然而偃月轮却分裂成了两片。
  她扭头躲过了一片,另一片被她用力击落。
  「呿,原来有两片叠在一起啊。我稍微吓了一跳呢。」
  「是吗——不过很可惜。」
  感觉到身后有气息直逼而来的丝卡蒂横向一跳,然而袭向脚部的剧痛却令她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
  丝卡蒂瞥向脚部,只见大腿被削去了一大块。
  以为成功避开攻击的丝卡蒂,满腹疑惑地紧皱眉头。听见男人的笑声后,她望向对方。
  「首次见识我的法净剑五灭之一『法轮月』,亏你能避开啊。」
  「果然是世界五大宝剑……看来我有些轻敌了呢。」
  现在她总算体认到,敌人绝非泛泛之辈。
  丝卡蒂拖着脚站起身来,心想必须转变心态。
  「区区野兽竟能避开,值得嘉奖。但没有下一次了。」
  男人再度投掷「法轮月」。但与方才相比,速度却慢得令人想打哈欠。
  「吾名为马拉姆·易那。纵使是野兽,也会想知道弑杀自己之人的名字吧?」
  「真开心……毕竟是久违的强敌——杀死你的时候,当然要记住名字以作纪念啰。」
  丝卡蒂放声狂笑并回避「法轮月」。
  她欣喜若狂,无法自已。
  浴血焚身的争战、以命相搏的死斗、苦苦等待之后总算现身的劲敌。
  一切都令她狂喜,早已将被削开的大腿的事实抛诸脑后。
  丝卡蒂内心只想着,该如何料理啃食现身眼前的饵食。
  「用不着记住我的名字。」
  她如同陷入爱河的少女般漾起灿烂笑靥,转眼之间将距离缩短至极限。
  「不过,得记住这孩子——狂爪的名号呐!」
  丝卡蒂将逐渐浸染漆黑的钩爪高举天空,并奋力挥舞而下。
  「它可是我最自豪的孩子!」

  *****

  这里是联邦六国之一,格莱夫国的首都菲耶鲁特。
  这个因海上贸易而繁荣的国家,在现任总统的拥护下,积攒了联邦六国中数一数二的庞大财富。
  离港口甚远的王宫座落于山丘之上。其山脚下搭建了众多军营,兵力大约有两万左右。或许是正值午餐时间,各处都有袅袅白烟升上天际。
  当厄瑟路身陷险境之际,这里却不当一回事地享受着和平时光。
  没有任何士兵面露惶恐,但他们口中谈论的尽是厄瑟路的话题。
  这意味着他们并非不感兴趣,厄瑟路反倒是士兵们此刻最关注的焦点。
  但既然格莱夫高层下令以防守自国为优先,他们也只能做壁上观。
  再说,有情报指出,葛兰兹不会攻打格莱夫,因此对同盟国厄瑟路心生同情的同时,士兵们的心态却格外乐观。
  轻松气氛流淌之下,他们竟然对正朝王宫长驱直入的两千骑兵,不抱一丝警觉心。
  虽然时而有人讶异地奔出营帐,但一得知那是安古伊丝的旗帜之后,他们又立刻丧失兴趣,开始谈笑风生。
  从马车内瞧见他们那副模样的露希亚,露出百无聊赖的神情。
  「看吧。因为缔结了千年同盟,对方根本不会起疑。真是愚不可及。」
  「即便有千年的羁绊,也不该露出破绽吧。」
  不知是他们危机意识过低,抑或是安古伊丝本身值得信任。
  无论如何,这问题已经太过严重,逼使安古伊丝非得和这些和平傻瓜分道扬镳。而这对比吕等人而言,也衍生出了令人欣喜的结果。
  「虽然对我们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不得不说对方实在太天真了。」
  「的确如此。也正是因为这份天真,才会导致巫璐佩司、斯寇尔皮伍仕和泰古利司三国被『长耳族』乘隙而入。」
  露希亚咬牙切齿地说道,并不耐烦地数次用铁扇敲打座椅。
  「连格莱夫也不例外。总统卧病在床后就任的宰相,也是『长耳族』。」
  各国在同一时期世代交替。「长耳族」登基为王,处处刁难旧王族,令其就此凋零。
  更不走运的是,总统也病倒了。
  有人下手毒害他的可能性很高,但始终无人搜查犯人。
  身为宗主国的格莱夫之实权,自那之后便掌握在「无名氏」手中。
  「华纳三国干涉的迹象很明显呢。」
  「没错。多亏如此,幸存的『黑天五将』后裔,就只剩下妾身和露卡而已。」
  「记得露希亚你是老师的后裔对吧?」
  老师——他是比吕被召唤至这世界时,负责教育比吕的中老年男性。
  对方曾多方关照比吕。不仅教授他战略、指导用兵技巧,更是愿意听他倾诉政治与人生烦恼的温柔之人。
  「没错。多亏他遗留下来的日记,妾身才能找出你。找时间再让你瞧瞧吧。」
  「不,没关系。随便偷看的话会惹他生气的。」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因为老师知道比吕是来自异世界的人。那本日记写得多深入?比吕消失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若里面包含这些内容,的确想一览究竟。
  「这么说来,露卡是谁的后裔?」
  「『黑天五将』之一,安费比亚大人的后裔。她身上还流着斯寇尔皮伍仕王家的血脉。」
  斯寇尔皮伍仕与巫璐佩司,似乎是在两个世代前缔结婚姻关系的。血脉淡薄到令人怀疑是否能称之为后裔。但斯寇尔皮伍仕王家在「长耳族(阿尔芙)」趁虚而入之后早已后继无人。考量到这点,或许称露卡是后裔也不为过。
  「不过露卡和尹格尔运气很好,没有像其他王族一样惨遭杀害。」
  即便如此,她的人生也称不上幸福快乐。身为王族幸存者的露卡却过着家畜一般的生活,让她的心灵彻底崩溃了。
  「好了,闲话家常到此为止。」
  露希亚眺望窗外,搭建于山脚的大门已映入眼帘。
  马车放慢速度,她向自垛口俯视他们的士兵们打信号。
  「易如反掌。」
  厚重大门干脆地敞开了,一名骑兵从内部现身。
  骑乘马背上的,是露希亚的亲信塞琉古。他一接近马车,便与车辆并行然后拍了拍车窗。露希亚打开车窗,淤塞室内的热量随即与外头热气混合,散出了户外。
  「事情还顺利吗?」
  露希亚询问,并窥探塞琉古的脸庞。他向比吕低头致意后开口说道:
  「可以直接奔上山丘。不过——」
  塞琉古面有难色地补充一句。
  「格莱夫将军拉姆萨斯也加入了宫殿的守备阵容。但只要能成功封锁,他应该也只能老实就范吧。」
  「做得好。那么我们就去瞧瞧拉姆萨斯那张脸吧。」
  露希亚慰劳塞琉古之后,便命令车夫加快速度。
  两千骑兵全速直奔山丘,尘土激烈飞扬。有些人指着这幅光景,在山脚的格莱夫军营中微微引起骚动。
  不过既然都来到了这里,对方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菲耶鲁特宫殿门前——格莱夫国将军拉姆萨斯率领约两百名守卫,眼中寄宿警戒的神色。他瞪视着走下马车的露希亚及比吕,并确认两人身后的两千骑兵。
  但拉姆萨斯不愧为将军。他态度沉着冷静,并以威严十足的嗓音开口质问:
  「露希亚女王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将手搭上插在腰际的剑,目不转睛地直视着踱步走近的露希亚。
  露希亚在他面前奋力挥舞手臂,高声宣布:
  「妾身是来从『长耳族』手中解放联邦六国的!」
  「一派胡言!这只不过是谋反而已。你打算对总统兵刃相向吗?」
  「若总统能出声的话,妾身就老实听话。」
  露希亚用铁扇敲打肩头,狠瞪拉姆萨斯。
  「你应该也明白吧?自从总统卧病不起,『无名氏』的暴政简直让人无法容忍。」
  「纵使如此,也不能容许你用这种手段。」
  拉姆萨斯将手抵上额头,垂下头来。接着他像是在驱赶野狗般甩了甩手。
  「我可以当作没看见。速速返回你的国家去吧,露希亚女王陛下。」
  认定已经无话可说的拉姆萨斯,背向露希亚迳自离去。
  露希亚眯细双眼看着他,接着摊开铁扇遮掩下半张脸。

  「厄瑟路正深陷危机喔?」
  对方肩头颤动一下,并止住了脚步。瞧见他这模样的露希亚,脸庞逐渐浸染喜悦的神色。
  伫立身旁并能窥见露希亚神情的比吕,感觉自己瞥见了一丝对方的恐怖之处。
  漆黑而执拗——盯上的猎物绝不放手。
  尽其所能地利用所有资源,即便对象是同盟国也毫不在乎。
  一旦设定目标就要确实捕猎到手,那深不见底的执念犹如猛蛇。
  「千年羁绊此时此刻正要断绝!身为宗主国的格莱夫难道不该挺身而战吗!」
  「住口!既然总统陛下下令防守自国,就必须遵从!」
  眼见拉姆萨斯终于看向她,露希亚舔了舔掩藏起来的唇瓣。那双眼眸因猎物上钩而狂喜闪烁着。
  「你这还算是忠臣吗!错误不加以矫正符合你的正义吗?拉姆萨斯将军。」
  露希亚持续煽动对方。她快乐地、欣喜地张开血盆大口,打算吞噬猎物。
  「堂堂格莱夫国的将军,怎能如此轻视千年羁绊?过去你不是曾向妾身说过,格莱夫国的将军怀抱崇高精神,是为保护联邦六国而生的存在吗?」
  露希亚让毒渗透对方的忠诚心,使其深陷迷惘。
  「连厄瑟路都无法拯救,算什么六国将军?你所谓的崇高精神,可真是无足轻重呢。」
  自尊心受到这般挑衅的将军,为了断绝迷惘而狠咬下唇。一道血痕划过嘴角的他,回瞪着露希亚。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就直接向总统陛下上诉吧。不过我也要同行。」
  他向士兵举起手,命对方开门。
  固若金汤的铁门被铁链拉起——震耳的金属声足以撼动身躯。道路畅通后,便由拉姆萨斯领头迈进。接着比吕也跟随露希亚通过大门。
  然后——门在惊人的声响下应声落地。
  惊叫声伴随大量沙尘遍布现场。虽然视线完全遭到封闭,仍能感受到士兵深陷混乱。
  「这是在做什么!?」
  拉姆萨斯的怒吼声作响,但骚动仍未平息。
  比吕确认四周状况,并将手高举空中。
  风自他的掌心孕育而生,转眼之间化作阵风,将沙尘卷向高空。
  视野恢复良好状态后,比吕感受到露希亚兴味盎然的目光,于是耸了耸肩。只见露希亚将脸藏入铁扇,抖动肩头强忍笑意。
  接着——
  「为何关上铁门!?」
  拉姆萨斯交叉手臂庇护脸部,朝垛口上方高声呐喊。
  朝铁门仔细一看,有几名来不及通过的士兵被压在下方,血滩逐渐扩散。从他们瞬间毙命看来,可见铁门有多么沉重。
  守卫也被隔离在门外,士兵们深陷混乱的声音从外面传入耳际。
  「哦……这气息是……」
  比吕用右手抚摸面具。
  有股不好的气息,混在喧嚣之中现身了。
  一道背对阳光的黑影,自垛口上方身轻如燕地着陆。
  对方头戴兜帽,无法窥见表情。那沉稳冷静的态度,一言以蔽之相当令人作呕。未知人物现身后,拉姆萨斯随即拔出腰际的剑。
  「你是什么人?」
  「吾名为拉顿,十二魔主之一。」
  男人用毫无起伏的嗓音答道。但他目光所见之人并非拉姆萨斯,而是比吕。
  此时无数尸体自他身后倾注而下。恐怕是在垛口上防守的士兵吧。
  所有人皆已气绝身亡。
  然而尸体身上的铠甲完全无损,唯有鲜血自间隙流淌而出。
  这代表士兵甚至未曾交战,就遭受致命伤而命丧黄泉。
  自称拉顿的男人在尸体前摊开双臂。
  「要是有人碍事就伤脑筋了,于是只好先请闲杂人等退场。」
  比吕静静地凝视拉顿,接着再次将视线投向垛口。
  另一个人影随之现身,并毫不犹豫地跃上空中直坠地面。
  轻盈的脚步声悄然作响——单膝着地的男人站起身来,望向比吕。
  「吾名为海德拉,十二魔主之一。」
  那股气场非同小可。憎恶浸透其中,还有足以令空气变色的浓密魔力。
  伫立原地的两人显得游刃有余。对照之下,与之对峙的人则紧张地浑身紧绷。
  「是『黑死乡(欧克斯)』吗!」
  露希亚惊愕出声,并摆出架势。拉姆萨斯亦同样举起了剑。
  然而海德拉和拉顿对他们不抱兴趣。
  从一开始到现在——两人眼中仅注视着比吕。
  「看来他们似乎有事找我,希望露希亚你优先确保总统的安危。」
  比吕确认地面的触感,接着拔出黑刀加深笑意。
  那威风的身姿——一瞬间令露希亚看得入迷。但她随即转过身去——朝菲耶鲁特宫殿入口直奔。
  「那就交给你了。走吧,拉姆萨斯将军!」
  「啊、好?」
  拉姆萨斯的困惑之情如实表露在外。但他数次将目光投向露希亚与比吕之后,便下定决心往菲耶鲁特宫殿迈步奔去。
  随即追上的拉姆萨斯,望向并肩奔跑的露希亚。
  「露希亚女王!总统他没事吗!?」
  方才的入侵者,令拉姆萨斯脑中浮现最糟的事态。
  「这……不晓得。更重要的是,『无名氏』人在哪里?」
  露希亚一面询问,一面开启菲耶鲁特宫殿的门扉。
  然而踏入内部的瞬间,露希亚皱起了眉头。
  「看来没有幸存者呢。」
  不问男女老幼,菲耶鲁特宫殿内所有人皆惨遭杀害。
  露希亚在血流成河的走廊奔驰,跨越士兵尸骸并咋舌一声。
  一旁的拉姆萨斯亦面露悔恨之情,闪避着部下们的尸体狂奔。
  「多么惨无人道……连非战斗人员都痛下杀手……」
  露希亚对悔恨落泪的拉姆萨斯投以冷冽的视线。
  「所以呢?『无名氏』在正殿吗?」
  「不晓得,我好一阵子没见过那家伙了。」
  「既然如此,还是优先确保总统安危要紧。」
  跑过正殿的露希亚,在通往国王房间的走廊上奔驰着。
  这条通道上,设置了好几扇防止暗杀者入侵的暗门。
  走廊上仅存在一扇门扉,但那是陷阱。
  通往真正房间的门暗藏于别处。
  「在这里。」
  露希亚在空无一物的墙壁前驻足,接着毫不犹豫地敲向墙壁。
  墙内随即响起声音,一扇门从缝隙中现形了。
  「你怎么知道国王房间在哪?」
  拉姆萨斯心生疑问,露希亚则喜孜孜地自夸道:
  「因为安古伊丝是有千年历史的正统名家,存在着只在历代国王之间口述相传的秘密。当然,其中也谈及了『总统』。」
  露希亚才抓住门把,门便开启了。
  「嗯,门没有锁。」
  想再多也没用,于是露希亚直接踏入房内。拉姆萨斯亦紧随在后。
  然而空气顿时凝结。两人都屏住气息、哑然失声。
  「看样子迟了一步。」
  「……怎么会……总统陛下竟然……」
  一人深锁眉头掩住口部,另一人则双手撑着地板浑身瘫软。
  房内恶臭弥漫,坐镇中央的床铺上仅有一名男性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是总统双眼鲜血流淌,胸口被短刀贯穿的凄惨身姿。
  这是异常状况。精神正常的人,应当都会像拉姆萨斯一样泪流不止吧。然而露希亚脸庞上,却绽放出一抹鲜明的灿笑。
  「这真是……侥幸啊。」
  露希亚俯视着已成沉默尸骸的总统,接着握住刺穿那具尸体的短刀刀柄。
  「你在做什么!?想羞辱总统吗!」
  「你才是在说些什么呢?怎么能让短刀,继续刺在已成这副模样的总统身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
  感受到拉姆萨斯自身后走近的气息后,露希亚猛然抽起短刀。
  她倏然转身——以惊异的速度将短刀水平一闪划去。
  「!?」
  划破东西的手感传来时,映入露希亚眼帘的是紧压颈部、惊愕而神情扭曲的拉姆萨斯。大量鲜血自他指缝流淌而下,斑驳血液滴滴坠落。拉姆萨斯退后一步、两步——重重摔倒在地。
  露希亚步向他,双眸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她宛如一条猛蛇,缓缓吞噬逐渐丧失抵抗能力的猎物。沉醉于血腥味之中的她——恍惚荡漾地轻吐气息。
  「拉姆萨斯将军,你的存在有点碍事。」
  「你——这——」
  喉咙被划开的拉姆萨斯发不出声音,他的脸颊因无法呼吸而染上赤红色。
  「总统遭『无名氏』暗杀。同样悲惨遇害的拉姆萨斯将军,实为武将的典范——就这么向国民说明吧。」
  开始剧烈挣扎的拉姆萨斯,不久之后便将脸深埋地面蜷缩背脊。
  「之后就交给妾身吧。『人族』绝对会夺回联邦六国。」
  露希亚摊开铁扇,为自己扇着风。拉姆萨斯的身体丧失力量,头部应声敲响地面。露希亚以冰冷的目光望向已成尸体的拉姆萨斯,接着阖起铁扇。
  「真是漫长……终于……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露希亚放松双肩,仰头望向天花板。那美艳的唇瓣已濡湿荡漾。

  *****

  空气淤塞,天空亦逐渐混浊。但这并非因天气异变所导致。
  尸臭飘荡的菲耶鲁特宫殿入口——使这片土地独立成一个异样空间。三名男人在诡谲的寂静中相互对峙。头戴兜帽隐藏真身的两名男子伫立原地,并狠瞪着另一名男子。
  白衣随风飘扬且戴着面具的比吕则紧握黑刀,不带一丝感情地注视两人。
  率先有动作的人——是自称海德拉的男人。
  「好久不见了,『军神(玛尔斯)』……不,现在该叫你『黑辰王(史尔特尔)』才对吧?」
  他的字字句句都夹带着显而易见的憎恶。缠绕他身上的气息,宛如瘴气一般扭曲而令人作呕。然而比吕始终沉着冷静。那泰然自若的态度,仿佛在面对许久未见的友人。
  「随你高兴怎么叫吧……不过真亏你们能找到我。」
  「……长久以来都察觉不到你的气息,却突然感应到了。」
  恐怕是帮斯卡塔赫治疗伤势那时吧。当时比吕使用了「风帝」与「黑椿姬」的力量,大概是因此才短暂流露出「军神」时代的气息。
  「与联邦六国战斗时,你竟敢欺骗我们。」
  「若非如此,你们就不会站上台面啊。我最讨厌有人在背地里搞鬼。」
  为此他才演了一出戏。为扰乱对方,用尹格尔的「法石」暂且封印「黑椿姬」的力量。既是为了在「黑死乡」面前隐藏身分,也是用来让他们登上台面的手段。
  计划相当成功——他们袭击了葛兰兹皇宫,豪华地登上了舞台。
  「接下来似乎换你暗地里策划诡计了呢。」
  「放心吧,我可不像你们那么阴险。」
  扬起挑衅笑容的比吕将黑刀搭上肩头,指向海德拉。
  「你吃尽了苦头吧?失去双眸而看不见对方身影,又因为缺少『魔石』,连感知气息都很困难。明知我还活着,却不晓得身处何方——恨得牙痒痒吧?」
  海德拉的脚陷入地面,似乎正在强忍扑向比吕的冲动。
  气息紊乱、双手打颤的他一把掀开兜帽,用干涸龟裂的嘴唇恶狠狠地开口:
  「原来你还记得啊?自己对我造成了这些无法抹灭的伤痕!」
  海德拉用指尖奋力按住失去眼球而凹陷的眼窝,咬牙切齿地释放强烈憎恶。
  「嗯,记得很清楚。包含你额头的伤,全都是我造成的。」
  比吕丝毫不感愧疚,反而是失笑声随风传来。那态度令海德拉浑身打颤。
  「报仇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你做好觉悟了吧?」
  当那番话及语中含意的矛头转换对象之际,一切顿时骤变。
  笑容自比吕的脸上消逝了。
  「那是我的台词才对。」
  比吕冷彻的神情孕育出一股虚无。伫立原地的他,身上释放出磅礴的霸气。空气阵阵撼动,恐惧地惊声哭嚎。风像是逃跑了一般,四周一片平静。大地的花草急遽萎靡。

  「——你们才是,做好觉悟了吧?」

  风吹拂而去。海德拉一瞬间还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先是露出呆然的神情。逐渐理解那句话的含意之后,他终于爆发了怒火。
  「区区赝品!正合我意!」
  海德拉放声怒吼,理性在怒火的燃烧下彻底灰飞烟灭。
  然而自称拉顿的另一名十二魔主制止了他。
  「海德拉,冷静点。别被那家伙牵着鼻子走。」
  「我明白……我明白!」
  满溢而出的怒火无法止息。海德拉愤恨踩跺地面,蕴藏体内的魔力开始失控。力量喷涌而出,仿佛呼啸着想快点大闹一场。
  比吕弯曲指着他的指节继续挑衅。
  「十二魔主——你叫海德拉是吧?不如再让你体验一次生不如死的拷问吧。」
  「……你这家伙——」
  「凄惨地哭嚎哀求吧。和那天不同,不会再有救赎了。」
  语落瞬间,比吕消失了踪影。
  察觉危险的拉顿拉开距离,海德拉却任凭愤怒驱使直奔而去。
  比吕在他跟前现身并压低身子。
  「别会错意了。你该不会忘了——自己曾是我的手下败将吧?」
  蕴藏极大破坏力的掌心,直击海德拉的腹部。痛苦呻吟的海德拉身体弯成ㄑ字形,比吕紧接着抓住他的衣襟。
  「待会儿再处理你。」
  他背起海德拉,将之重重摔向地面。
  「嘎啊!?」
  肺部的空气尽数吐出外部。
  比吕朝痛苦挣扎的海德拉心窝狠踹一脚——接着用视线一隅捕捉拉顿的身影并猛踏地面。
  眼见比吕直逼而来的拉顿拔出短刀,划破空气迅速一闪——预期这次攻击将会落空的他又横向移动了半步。
  在比吕回避的同时,他顺着攻击力道扭曲身体,紧接着施展第二击。但手肘内侧却被比吕压制住,使第二击也没能奏效。
  双方都停下动作的瞬间——比吕紧握手中混浊的「法石」。
  「让我来测试一下吧。」
  比吕用刀刃般的指尖,贯穿了拉顿的胸膛。拔出后,大量鲜血自拉顿胸口喷发四溅。染成一片血红的比吕手上,已不见「法石」的踪影。
  「啊、嘎啊!?」
  拉顿无力地双膝跪地,一头雾水的他露出困惑的神情。
  他试图站起身来,却只能就这么瘫坐在地。
  「你、你这家伙……做了什么……」
  「……让『法石』吸收『魔毒』。看来顺利发挥了效果,我放心了。」
  比吕用拉顿的兜帽擦拭沾染手臂的鲜血,并观察对方的模样。
  「那么,你就待在那里眺望同胞死去的光景吧。」
  满不在乎的比吕,无视拉顿憎恶的目光。接着他将手伸进了空无一物的空间。
  空间顿时龟裂——一把释放惊人光辉的剑现形了。
  过去,它曾被讴歌为「英雄」之剑。
  即便屠杀再多敌人,剑的锋利程度都一丝未减,更未曾沾染一滴血痕。
  纵使历经地狱般的沙场,那把光辉闪烁的白银之剑也不曾蒙上阴霾,总是辉煌灿烂。
  拯救灭亡在即的国家——征服周边诸国的王者之剑。
  历经千年岁月的现在,化为传说的剑已埋没于漫长历史之中,成为遗落之剑。
  然而它的传说没有褪色,而是化作神话恒久流传。
  葛兰兹大帝国第二代皇帝——海德·雷·修瓦兹·冯·葛兰兹。
  他的传说记载着以下这段话。
  『天地人皆操之在手的双黑之王持有一把剑。那是必定引来胜利的不败之剑。』
  剑锷与剑柄皆为纯白,如银装素里般一尘不染。刀身上仿佛有无数星辰闪烁点缀,灿烂光芒下暗藏着锋利的刀刃。

  那是精灵剑五帝中以绝美著称的——《天帝》。

  自三年前开始,它就一次也没被使用过了。因此「天帝」像要彰显喜悦一般,为世界带来强烈的光辉。
  磅礴的力量洪流驰骋大地、乘风而行——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比吕的服装亦迎来了变化。抽出「法石」之后,「黑椿姬」再度渲染成漆黑色。
  右手持有「天帝」,左手紧握「冥帝」的比吕,以庄严的态度俯视拉顿。
  「憎恨我吧,憎恨到想杀了我。别被其他人分散目光,始终只以我为目标。」
  比吕将头往旁边一瞥——看向于稍远处惊愕打颤的海德拉。
  他向前迈出一步。迈出第二步时,海德拉后退了。
  他再也承受不住比吕释放的压迫感。那极富热量的威势甚至令空气焦灼。
  「今天有许多人观摩,就来展现精灵剑五帝的其中一种力量吧。」
  「………………」
  海德拉只能不发一语地茫然呆站原地。
  「据说精灵剑五帝,是五剑为一体。」
  比吕踏响的脚步声成为信号,无数龟裂于他身后产生。
  「起源之剑『天帝』作为容器。」
  龟裂之中陆续出现众多武器——每一把都是寄宿着精灵之力的特殊武器。为了制造它们,需要名为「精灵石」的特殊石头。那是唯独精灵方能孕育而生的珍稀「矿石」之一。
  精灵喜好干净的水边,在极罕见的情况下会孕育出富含自身性质的结晶。人们怀着敬意,将那光芒不逊于宝石的结晶命名为精灵石。
  葛兰兹大帝国领地内,每年会发现三~七颗精灵石。
  连坐拥广阔领土的葛兰兹都只有这点数量。
  稀有度年年高涨的「精灵石」,在现今世代,仅有皇族或侍奉皇族之人才得以拥有。
  如此珍贵的石头,竟以惊人的数量飘浮空中。
  那幅光景与其说令人张口结舌,更让人有身处梦境的错觉。
  「精强之剑『雷帝』灌注威力。」
  啪嚓——骇人的声响震动大气。
  比吕双手持有的两把剑寄宿着辉煌绚烂的威光,并沿着刃纹摇曳闪烁。飞舞空中的无数精灵武器,亦注满了浩瀚的力量。
  几把精灵武器承受不住,发出哀鸣后碎裂四散。
  粉碎的破片如细雪般飞舞,在阳光反射下,于比吕四周构筑出一片白银世界。
  「活力之剑『风帝』增幅力量。」
  飓风喧嚣,剑如狂岚般乱舞。
  大量的精灵武器倾盆落下,海德拉赶紧回避。
  「可恶——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即使手臂承受劈砍、脚部遭到斩击、脸颊皮开肉绽,他仍拼命守住要害。
  尽管海德拉聪慧地以短刀弹开攻击,但面对灌注了精灵剑五帝之力的精灵武器,普通武器就像玩具一样,轻而易举地连根断裂。
  然而暴虐狂岚并未消逝。暴风雨般的刀刃持续朝大地倾注,直到海德拉断气前绝不止歇。在无情的攻势之中,海德拉仍凭借出色的步伐持续闪躲。
  他时而操使魔力改变轨道,时而掘起地面以土墙保护身体,然而威胁始终没有离去。
  「封锁之剑『冰帝』司掌封印。」
  刺入地面的精灵武器溢出寒气,逐渐冻结四周。
  精灵武器存在的所有领域,已全是比吕的攻击范围。只要是双眼所及之处,精灵武器便会持续狙杀目标,直至其死去。
  然后猎物理解了。他持续闪躲、不断逃跑,最后——伫立原地。
  因为他深切体会到,所有行动全都是白费工夫。
  一瞬间的踌躇足以致命。海德拉将亲身体验精灵剑五帝的恐怖之处。
  脚步一旦停止,「冰帝」的寒气随即束缚目标,转瞬之间冻结了海德拉的下半身。脚遭到封锁的海德拉奋力挣扎,但比吕先一步跃上空中。
  「终焉之剑『炎帝』破坏万物。」
  比吕手握「天帝」及「冥帝」,在海德拉面前交叉双臂。
  他以骇人的速度张开双手——
  「赝品——我的『家畜』将向你报仇。」
  「我很期待。」
  锐利双刃斩飞了海德拉的头。
  比吕眯起双眸,眺望洒溅着鲜血飞往空中的脑袋。
  「果然……不凑齐五把剑,便无法完全发挥力量……」
  精灵剑五帝——唯有五把剑齐聚之际,始能发挥威力。
  只持有一把、两把、三把、四把都毫无意义。
  葛兰兹大帝国初代皇帝亚堤邬司,曾在千年前的战役中如此教导比吕。
  纵使是备受精灵宠爱又才华洋溢的青年,仅凭四把剑仍旧无法弑「神」。
  「海德拉,你已经够强了。」
  比吕粗野地抓住坠落地上的脑袋。
  大量血液顺势泼溅于大地,将花草清一色染成鲜红。
  「好了。看样子对方乖乖带着『法石』逃跑了呢。」
  比吕将视线移向拉顿方才所在之处。但现场仅有扩散的血滩,却不见任何人影。
  他点了点头,并再度仰望天际。
  晴空万里,鸟儿背向云朵看似快活地遨翔。
  「接下来……你是否『看』到了这一切?」
  比吕如此低喃的下一刻——

  ——菲耶鲁特宫殿的铁门被震飞了。

  铁制大门的一部分遭到熔解。门以猛烈气势翻滚并掘开地面,接着击穿菲耶鲁特宫殿的墙壁并扬起白烟。
  焦味扰动鼻腔,大气开始急遽窜升。
  格莱夫士兵们嘈杂喧闹,各个忙着喊叫哀嚎。
  从白衣变换成黑衣的「黑椿姬」躁动不安,警戒地摇动着衣摆。比吕将左手紧握的「冥帝」刺入地面,拿下面具后,以黄金双眸望向入口处。

  在那里的是——
  「丽兹,好久不见了。」
  全身缠绕苍蓝狂炎,释放绝世神威的红发少女正伫立眼前。

  *****

  华纳三国——华纳海姆教国。
  今天,这个国家将刻划全新的历史。
  华恩的街道上挤满了人,群众狂热地挥舞华纳海姆国旗。
  他们视线前方是成群的士兵——身穿足以反射太阳光的纯白铠甲。
  士兵整齐划一地迈进,并陆续通过城门——那幅光景正是他们启程前往战场的瞬间。

  ——英雄们踏上了旅程。

  五官精悍的「长耳族(阿尔芙)」士兵们,各个带着光荣骄傲的神情。
  目送他们离去的人们亦表情开朗。
  但那终究只是表象。人声鼎沸的街道上,亦有许多人正声泪俱下。
  那些是士兵的母亲、妻子、兄弟、姊妹等家人。
  然而疯狂的群众中,没有任何人留意到他们。
  换言之,众人都以为他们只是喜极而泣。若有其他国家的人在场,肯定会切身体会到气氛有多么异常。
  众人情绪高涨的程度极不寻常。
  然而这里没有人察觉到异样。
  因为对他们而言这是常识,是普通且理所当然的光景。
  回溯华纳海姆士兵们列队走过的街道,起点是「妖精信众」的大本营——
  华纳维斯大圣堂。
  中庭仍留有大批士兵。纵使占地宽阔,但众多士兵群聚其中,仍使此处笼罩着异样的热度。
  人称枢机卿的最高顾问们,正自豪地瞭望华纳海姆士兵。
  他们从安全的阳台上目送士兵,幻想自己即将成为新的支配者。
  其中一人——史诺利枢机卿在此时离开了阳台,往紧邻华纳维斯大圣堂的加尔塔宫殿迈步而去。
  明明正在举行历史性的庆典,华纳海姆教皇却没有离开房间。
  因此走在通往加尔塔宫殿连廊的史诺利枢机卿,脚步声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啊,今天可说是史上最重大的日子啊。」
  他于看守的士兵前放慢快速的步伐,并在教皇居住的特殊圣域——通往「妖精王」居所「大天盖」的门扉前,轻柔地敲了敲门。
  即便十分火大,但粗暴敲门或许会触怒「妖精王」。于是他只是诚惶诚恐地轻轻敲门,然而对方毫无反应。心生疑惑的他反覆敲了好几次门。
  「教皇?教皇?请回应。」
  对方不可能外出。因为侍奉「妖精王」的教皇,是不被允许擅自出门走动的。获得许可后的确能够外出,但也必须有大批护卫随行。
  但他可没听说教皇外出的消息,更别说今天是重要的典礼之日。
  他能肯定对方绝对不会出门。
  不过还是有例外状况。至少在这座加尔塔宫殿内部,教皇可以自由四处行动。
  史诺利枢机卿想到这个可能性,显露失望之情。
  「受不了,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他下意识抓住门把,想不到门扉就这么敞开了。
  但唯有被「妖精王」选上的教皇才得以入内。要是未经许可就踏入其中,恐怕会遭受天谴。
  可是房内状况令人在意也是事实。
  「………………不过,或许教皇出了什么状况。」
  万一他身体不适倒下,事态可就严重了。于是史诺利枢机卿从微微敞开的门缝,窥探内部的模样。
  「什么——」
  想不到教皇房内竟有一名遍体鳞伤的「长耳族」女性,正背靠着装饰了崩毁铜像的祭坛。
  「呜……是我操之过急了呢。」
  她愤恨地歪曲嘴唇,并用闪烁光辉的掌心抵住伤口。
  史诺利枢机卿判断对方应该正在治疗伤势。
  「想不到过去的遗物…………事到如今还会行动。」
  女性痛恨唾骂之际,史诺利枢机卿决定进入房内。
  他打开门扉踏进房间,环顾四周后高声呐喊:
  「教皇!您在吗!」
  然而出声回应的人,是那名遍体鳞伤的女性。
  「什么事?」
  「对了,女人。你有看见教皇吗?他本来预计今天要出席典礼。」
  史诺利枢机卿微微倾首,交抱双手再次环视周遭。
  不过做出反应的仍是那名女性。
  「如你所知,我就是教皇。你这话可真是奇怪。」
  「一派胡言,我不认识你这女人。」
  史诺利枢机卿愤慨不已。不晓得教皇在「大天盖」玩什么特殊娱乐,亏「妖精王」竟能容许。
  「真是的。竟然将女人带进圣域,教皇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耳闻史诺利枢机卿这句粗言后,女性瞬间双眼圆睁。她摸摸自己的头,像是惊觉什么似地戴上了兜帽。
  「毕竟我没有在你面前曝露过真面目,你不晓得也无可奈何。」
  史诺利枢机卿从女性身边后退几步,瞪视她一眼并嗤之以鼻。
  「少说蠢话……教皇可是『男人』。别把他和你这种娼妓混为一谈。」
  虽然身材纤细到会被误认为女性,但华纳海姆教皇是名男性。
  五官柔和、才华洋溢。不仅受到国民信赖,也深受信徒仰慕。
  他是与生俱来的教皇。虽说带娼妓踏入圣域,使得他在史诺利枢机卿心中评价下滑。但对方终究是被「妖精王」选上之人,今后也得怀抱敬意与之相处才行。
  「哦……你是与他有接触的人啊。是我疏忽了呢。」
  女人站起身来,逼近史诺利枢机卿。
  孱弱的气息逐渐膨涨为强大气场,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他立刻察觉到,对方并非普通的女人。
  「你……是什么人?」
  史诺利枢机卿一面后退——一面斜眼瞥向出口、确认退路。他暗自盘算,跑到走廊之后就立刻求助。
  下定决心的史诺利枢机卿于地面滑步,缓缓在不被察觉的状态下远离女性。
  「我名为『无名氏』。」
  对方报上姓名的同时——门扉赫然关起了。
  「啊?」
  不明白对方意思的枢机卿呆愣原地。
  「至于教皇,早就被我杀了。」
  「你说什么——!?」
  不知何时拿出锡杖的「无名氏」直击史诺利枢机卿,令他猛然摔向地面。
  「无名氏」步步走近痛苦呻吟的史诺利枢机卿,并漾起一抹浅笑。
  「连同『妖精王』一起。」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0 0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章

  「这是个历史悠久的故事。过去曾有一名平凡的少年。」
  比吕以平铺直叙的口吻开始阐述,丽兹则不发一语竖耳倾听。
  「但是,他具备一些稍微异于常人的知识。」
  他指向自己的头脑,并持续编织话语。
  「那是极其珍贵的知识,人们都喜悦地歌颂他为『救世主』。」
  比吕的口吻悲伤而飘渺,那平淡的声调仅传达出痛苦。
  「但是长期与人共处之后,少年的知识渐渐不再是贵重资产。因为人类是会学习的生物,少年的知识早已不属于他一个人。」
  不久之后,少年开始担忧会被抛弃。那种被害妄想始终依附着他。
  少年开始追求「力量」,死命地不断追求力量。
  然而仅有时间白白流逝。徒劳无功的他,日复一日地过着灰心丧志的生活。
  周遭环境确实地变化着,但少年仍旧平凡无奇。
  「某一天,少年迎来了转机。一名『王』于他面前现身了。」
  「王」向少年递出禁果——质问他是否渴求力量。
  被逼上绝境的少年咬下了禁果。
  「力量」的魅力从此纠缠上他。

  那天是一切脱离正轨的日子——也是时代转动的日子。

  「之后人们将之称为『堕天』。那是赠予『愚者』的『谥号』。」
  超过千年以前,某国的「王」在兴趣使然下敲碎精灵石,并用特殊制法创造出了「精魔丸」。
  他让一名士兵——从他国掳来做为人质的少年吞下了精魔丸……但当时什么事也没发生,令「王」失望透顶。
  然而在众人沉睡的深夜,少年开始痛苦挣扎。不久之后,姿态骤变的少年丧失理智,最终化为怪物。
  察觉异状的巡逻士兵成了第一号牺牲者,紧接着啃食「王」之后,怪物不分男女老幼,将整座城内的人无差别赶尽杀绝。
  「最后他国趁着混乱,并吞了那个国家。而少年也以怪物之姿参与了那场战斗。」
  之后少年虽被义兄保护起来,却未能恢复原本的模样。
  「但获得力量的少年从此大放异彩。他胆怯于身体逐渐被诅咒侵蚀的恐惧,同时持续不断地战斗。」
  因此,看上平凡少年那股力量的「堕天者」不曾断绝。
  就连国家即将灭亡的国王们,都为了报一箭之仇而吞下「魔毒」。甚至出现了利用那股力量的「魔杀」,那个时代迎来了黑暗期。
  「不久之后,在无数争战中掌握胜利的少年被尊崇为『军神(玛尔斯)』。」
  并非每个「堕天」都会丧失理性,极少数人能像少年一样强行按捺。
  得以保持理性,并获得远远凌驾于人类的身体能力……
  众人将足以承受魔毒的人类,称之为「魔人」。
  「然而,有一部分人如此称呼他——」

  ——魔神(洛基)。

  「丽兹,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你不需要背负一切。」
  比吕紧握手中的面具。面具应声粉碎,碎片倾落脚下。
  「经历漫长岁月,一切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闪烁「黄金」光辉的双眸,威风凛凛地凝视着丽兹。
  「葛兰兹恒久不灭的繁荣已近在咫尺。未来千年,它仍会继续烙印于历史之上。」
  比吕将「天帝」刺入地面,就这样朝丽兹伸出了手——伸出被拉顿凝固的血浸染成黑的手。
  「希望你把『炎帝』交给我。如此一来你将登基为葛兰兹皇帝,成为引领世界的存在。」
  「比吕你打算怎么做?」
  丽兹总算做出了回应。
  比吕对她投以柔和的目光,并漾起一抹微笑。
  「我会持续守望一切。永远深爱你们编纂而成的历史。」
  摊开双手的比吕脚下,「天帝」与「冥帝」释放出的光与闇交融合一。宛如高挂闇夜的皎洁满月一般,令人感到柔和而虚幻。
  「天上天下——今日此时,空白的时代将迎来终结。」
  比吕再度将视线投向丽兹。他的神情,寄宿着激情而壮烈的觉悟。

  「我——将成为神,支配天上。」

  耳闻这句宣言之后,丽兹将「炎帝」的剑尖指向了比吕。

  比吕以清朗的神情,凝望那抹鲜艳绝美的赤红。然后他——

  ——笑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0 0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感谢各位购买这本「神话传说英雄的异世界奇谭10」。
  接续上集继续阅读的读者,好久不见了。
  马上进入正题吧,各位看见封面了吗?
  没错,她正是媛巫女大人。
  神情温柔地与鸟儿嬉戏,满溢慈爱的身影——真美。美得难以言喻。
  但她的魅力不仅如此。各位不觉得那套巫女服饰更是美艳动人吗?
  保有纯洁形象的同时,又酝酿出惊艳的性感。不晓得该将目光摆在哪里的服装,真教人按捺不住。我希望这样的媛巫女——包含正篇的表现在内,能让读者们欢呼「我喜欢她!」。此外还有一名不能忘记的人物。不晓得读者大人之中,有没有人发现封面尚有一名飘散着强烈中二感的少年呢?
  肯定有些读者一看见他,右眼就开始隐隐作痛吧。
  乘风伫立的比吕背影——仿佛述说「男人就该用二刀流」一般,帅到哑口无言。看着那身影,睡前的妄想作业也能顺利进行了。
  那么行数也所剩无几——啊,在那之前还有一点。我希望各位再注意一个地方。
  彩页,请务必看看彩页。
  没错,发现了吗……左下角有个小女孩、小女孩。
  责任编辑I大人如是说:SD奥拉太可爱了。我也深表赞同。
  接下来容我献上感谢之辞。
  ミユキルリア大人,您每一张美丽而极具魅力的插图,都成了疗愈我中二心的原动力——每当那些美好的插图送到手边,我的能力便能突破界线。
  责任编辑I大人,真是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今年我的不足之处仍未减少,是否让您感到有些不耐?今后也恳请您继续支持。
  编辑部的各位、校稿人员、美编以及本作的各位相关人员,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各位读者,第10集能顺利发售,也全是多亏了各位的支持。容我诚心献上感谢。
  今后我会更努力发挥热情如火的中二病,请大家多多支持。
  衷心期盼再见面的那天到来。

  奉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0 0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冥河下的悲叹」特典小册子

  初代媛巫女的幸福时光

  齿轮完全失控。
  然而,即使形状早已扭曲不堪,却依旧持续转动着。
  如果可以修正就好了……只是,眼前的事态就连众神们都无法预料,连祂们都束手无策了,自己更是无能为力。
  媛巫女雷眺望着在中庭进行模拟战的三名男女。
  其中一名是拥有在这个世界十分罕见的黑发、黑眼的少年——从异世界被「精灵王」召唤而来的比吕,他正翩然挥动手中的木刀。
  少年的确具备了许多在异世界学习到的珍贵知识。不过,任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可以成长得如此强大。
  「…………他似乎很适应了呢。」
  虽然一开始总让人捏把冷汗,但如今少年的力量已经相当稳定了。
  之前因为自己的失态,而害少年被人擒住时,一想到少年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她便担心得夜不成眠。
  但不管怎么说,看到少年平安无事,还是令人由衷地感到欣慰。
  比吕并没有错。一切都要怪只能被动抵抗「魔族」的我方。正因为如此,才害他得扛起沉重的负担。
  然而,「王」赋予比吕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总有一天,随之而来的「诅咒」一定会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必须在那之前找出解决办法才行。
  「话说回来……这简直超乎想像……不禁再次让人深切地体认到,『王』的存在太不合常理了。」
  与比吕展开一进一退之激烈攻防的,是一名金发、金眼的青年。
  他正是这个国家的国王亚堤邬司。
  亚堤邬司的实力非凡,并持有精灵剑五帝当中的四把,而这全都是人称「五大天王」的众神当中的一尊——「精灵王」赐予他的。
  在「人族」之中——不,甚至放眼全天下,可以与他匹敌者屈指可数。
  不过,虽然说是模拟战,比吕竟然可以与亚堤邬司平分秋色。
  对比几个月前的他,如此大幅度的成长,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比吕具备珍贵的知识,那也可以称之为异世界的睿智吧。不过,屏除这一点,其他方面则不得不说根本是一般水准之下。
  然而,他却能展现出如此惊人的成长——
  「雷大人,您都看见了吧。」
  突然有人打断了媛巫女的思考。
  来者是名为梅特欧尔的巫女骑士,自从雷被「精灵王」选为媛巫女时起,便一直跟在她身边服侍。
  梅特欧尔是「长耳族」与「兽族」的混血,横向平长的一对长耳,覆满了雪白的皮毛。或许是由于「兽族」的血统较浓吧,她的身体能力远超常人之上,因此尽管身为女性,但可以胜过她的人可说是寥寥无几。
  「梅特欧尔,比吕大人的情况如何?」
  突然被雷这么一问,梅特欧尔故作沉思了一会儿后,露出一道安抚般的微笑,耸耸肩回答:
  「虽然偶尔力量会失控,但我想只是因为还不习惯罢了,大致上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吗……不过,若发现异状,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要立刻通知我。」
  「知道了,我今后会多加留意的。」
  听见梅特欧尔的回应后,雷在树荫下席地而坐,一脸正色地远眺着正在对峙的比吕与亚堤邬司。
  「恕属下失礼了。」
  如此说道的梅特欧尔,在雷的身旁坐了下来。雷转头看着表情隐约有些紧张的梅特欧尔,突然间,蓦然回想起某件往事。
  她在嘴角扬起一抹略带坏心眼的笑意,接着开口:
  「梅特欧尔——」
  雷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同时唤了梅特欧尔一声。
  「你要不要像以前一样,枕在我的大腿上呢?」
  「唔咦!?」
  梅特欧尔当场发出一道奇妙怪声,见状的雷忍不住笑了出来。
  过去待在巴欧姆的故乡时,雷常常让爱哭鬼梅特欧尔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由于梅特欧尔有着一对覆满白毛的横长大耳,这道稍微异于常人的特征,让她从小便受到孤立,很难与周遭打成一片。
  「那、那个……虽然我很高兴,真的是很高兴,可是……唔、唔唔唔……」
  梅特欧尔的眼神不停地在正进行模拟战的比吕、亚堤邬司以及雷的大腿之间来回游移,双眸中染满了浓浓的动摇之色,内心的纠葛完全表露无遗。
  「在这里实在不太好……下、下次等四周都没人时,我会很乐意的。」
  「呵呵,也是。在这里的确会让你很难为情吧?」
  「唔,对不起。我说什么也不想让比吕看到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痛苦的抉择——梅特欧尔的表情仿佛正如此说道。
  「雷!你来啦!」
  比吕语气雀跃地打断两人的谈话。
  梅特欧尔一看到比吕和亚堤邬司两人正往这边走过来,她立刻站起身。
  「比吕!都是你害的!」
  「咦?我怎么了?」
  「少啰嗦少啰嗦少啰嗦少啰嗦!」
  气冲冲怒吼道的梅特欧尔猛然扑向比吕。看见这幕光景后,媛巫女像是感到眩目般地眯起美丽眼眸。

  奥拉强逼斯卡塔赫阅读黑之书
  
  「你读读这个。」
  随着这句话一起递到斯卡塔赫面前的,正是黑之书。
  斯卡塔赫露出略显退却的表情,望向递书的人,只见对方双颊泛红、一脸兴奋的模样。
  「奥拉大人,你昨天不是也拿给我读过了吗……?」
  刚结束训练的斯卡塔赫,边以毛巾擦汗边如此回应。前阵子,斯卡塔赫才被奥拉拿着黑之书用力戳中肚子,当时其实有点痛。
  「我想你的黑之书成瘾症状差不多要发作了,所以特地拿过来给你。」
  你不必开口,我完全能懂你——奥拉的表情仿佛正如此说明。她以指尖搔搔鼻头,银灰色的眼眸闪耀着晶莹光芒。
  「……呃,我并没有那种症状喔……」
  「这怎么可能!只要读过一次黑之书,任何人都一定会上瘾的。甚至晚上得看着『军神』两个字才能入睡。正因为黑之书实在太危险了,所以现在才会很难买到。」
  「哈哈,你说得太夸张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丽兹大人现在也中毒了才对吧?」
  丽兹应该也和斯卡塔赫一样,一而再地被奥拉逼着阅读黑之书吧。只是,从来没有一次是她自己主动向奥拉借书来看的。
  「丽兹是因为觉得太危险了,才不敢再读一次。如今这本书就只有被上天选中之人,才能有幸阅读。明明是非常出色的书籍,实在太可惜了。」
  「原来如此……看来丽兹巧妙地逃掉了。」
  斯卡塔赫用奥拉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呢喃,并开始思考该怎么做,才能像丽兹一样脱身呢?
  眼前的这名银发少女,只要一提到黑之书,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还记得有一次,斯卡塔赫拒绝后,奥拉竟然在床边朗读给她听。直到天快亮时,斯卡塔赫保证会自己阅读后,奥拉才饶过她。不仅如此,奥拉为了让斯卡塔赫深入阅读、贯彻精通,还会逼她写下长篇心得感想,有时甚至会坐在一旁监视她读完。
  由于奥拉的传道活动实在太热诚,连一般民众与士兵们都深受其害;因此只要看到她拿着黑之书走在路上,所有人都会躲进屋里、闭门不出。
  奥拉的地位相当高,以一般人的立场来说,是无法主动向她攀谈的。正因如此,士兵和民众们根本没有勇气拒绝奥拉,只好寄匿名信向丽兹陈情。
  所幸由于陈情信实在是太多了,丽兹有鉴于此,便开口提醒奥拉,并没收黑之书。怎料奥拉却因此开始上班偷懒,甚至食不下咽,还会无缘无故突然嚎啕大哭,情绪变得非常不稳定,最后只好把书还给她。
  获得解放的奥拉,简直是如鱼得水般地为所欲为。她像是要宣泄至今为止的郁闷似地,更加火力全开地致力于传道活动。
  面对日益增加的陈情信,丽兹只好求助罗莎。
  不过,大概是因为奥拉太可爱了,罗莎非但没有斥责她,还把问题丢回给陈情者,认为大家不想阅读的话,只要开口拒绝就好了。在那之后,便没有再收到陈情信,奥拉也因此更加光明正大地随身带着黑之书,并每天趁着工作空档大力传道。
  话说回来,罗莎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斯卡塔赫不由得这么想。
  「不然这样吧,我想先去冲个澡,等一下再说,可以吗?」
  「咦?」
  奥拉听见斯卡塔赫的话后,显得十分惊讶。
  银灰色的双瞳逐渐蕴满水气,脸上的悲切表情,就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母亲似地。
  看到奥拉的模样,任谁都无法狠心拒绝吧,斯卡塔赫无奈地垂下头,在树荫底下坐了下来。
  「我读就是了……」
  斯卡塔赫放弃挣扎地说完后,奥拉立刻绽开一抹如花般的灿烂笑容,摊开手中的黑之书。
  「嗯,我想你应该很想去冲澡吧,所以今天就从黑天五将梅特欧尔大人与『军神』共度危机的地方开始阅读吧。」
  「呃……那里根本还只是开头吧。」
  「一下子就会读完了。黑之书真的是很不可思议的书呢。序章就是终章。」
  「绝对得读到天黑吧。能不能再往前一点呢?例如从终章的海德拉与梅特欧尔大人之战读起。」
  斯卡塔赫对于自己居然能记得内容感到十分惊讶,只可惜,她的提议被奥拉果断拒绝了。
  「不行。梅特欧尔大人的魅力得从序章读起,从这一段到终章为止都是重点。其中『初代媛巫女』大人托付给她的心愿更是太感人了。」
  「……我明白了。既然奥拉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就从这一段开始阅读吧。」
  完全放弃。继续抵抗也只是白费功夫。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可以阻止有黑之书在手的奥拉了。
  「另外也要请你写心得感想。上次写得非常好喔。今天的斯卡塔赫,必能超越上次的自己。」
  「哈哈……很高兴听到你的夸奖……」
  现在的斯卡塔赫只能干笑以对了。

  亚堤邬司与黑之书

  「好……开头该写什么呢?」
  金发金眼的青年——葛兰兹大帝国初代皇帝亚堤邬司,轻抚着下巴低吟道。
  他的身前摆着一张桌子,上头则放了一叠白纸。
  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盘在后脑,抬头仰望着天花板。
  「比吕,我有好多事情想写。在你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每天依旧会发生各式各样的事件。这部分我打算另外写成一本书……不过首先呢,还是必须先来汇整亲爱义弟的相关事迹。」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义弟将会再度来到这个世界——到时候,自己可以留给他什么呢?
  亚堤邬司在几经了苦思之后,决定来写一本书。
  只是,想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该从何处开始下笔,让他犹豫不决。
  「应该从比吕来到这个世界时写起呢?还是从他第一次揍我时写起呢……哎呀呀,那一拳真的很痛呢。」
  亚堤邬司回想起从异世界被召唤过来的那名少年,以及被他动手殴打的这段珍贵体验,不由得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浮现出一抹微笑。
  虽然中间发生了不少问题,但在经过几番的迂回曲折之后,两人以义兄弟相称,并且一起征战沙场。
  所以俗话说了,人生真的是无法预料呢。
  多亏有他当初建立起的基础,「人族」才能在与「魔族」之战中取胜,并且获得自由生活在中央大陆的权利。
  亚堤邬司从椅子站起来,走到窗边眺望外头的景色。
  「真不习惯呢。我直到现在都还无法相信比吕已经不在,而姊姊也死去的事实。」
  时间的流逝实在太过缓慢了。
  当然,尽管战胜「魔族」,并不代表一切都已落幕。
  虽然还有好几道问题亟待解决,但自从取得和平后,与过去征战沙场的日子相比,生活简直是无聊至极。
  亚堤邬司当然知道这么说很不合宜,不过他总会忍不住怀念起,与义弟一起度过的那段同生共死的征战时光。
  「如果大家都在的话……我一定就不会感到无聊了吧。」
  比吕在、姊姊也在,和战友们把酒言欢、歌颂和平。
  原本以为只要战争结束后,这道梦想就能实现。
  谁知等回过神时,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在了。
  如今,他每天的生活就只是独自坐在设于宽敞空间内的豪华王座上。
  明明是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和平——内心应该要感到满足才对,然而,亚堤邬司的内心却充满了孤独。
  「我愈来愈常自言自语了。如果是在过去,一定会有人回应啊。」
  自从亚堤邬司取得初代皇帝这道头衔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与他互开玩笑,也没有可以坦承以对的对象。
  每个人无不诚惶诚恐地讨好他,背地里却不知打着什么歪主意,这种令亚堤邬司大为头痛的情况可以说是屡见不鲜。
  「真是糟糕,年纪愈大,就愈常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会不会是自己太过美化了回忆呢?不——是过去那段时光太过鲜明了。
  「比吕,你如果看到现在的我,会怎么说呢……」
  一年一年老去的感觉让人无比焦虑。
  对亚堤邬司而言,无法阻止身体逐年衰弱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虽然我很想守护众人留下来的事物……」
  每每一想到死后的事,内心的不安便排山倒海而来。
  自己担任主角的时代,即将迎接落幕之刻的到来。总有一天,终究必须将一切交接给下一个世代。
  正当亚堤邬司沉浸在忧郁的气氛当中时,房门冷不防地被人用力打开。
  「父皇!请您阻止皇兄吧丨」
  又来了……仿佛正如此说道的亚堤邬司无力地垂落肩膀,一脸大伤脑筋地回过头。
  当他回头一看,站在眼前的是一名气喘吁吁、与儿时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这次又怎么了?」
  「皇兄在梅特欧尔大人的铜像上涂鸭!」
  「又来了……而且还是梅特欧尔的铜像?巴欧姆的人民绝对会生气的。」
  亚堤邬司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只见少年像是忍痛似地皱起脸。
  「怎么了?」
  「呃,我想阻止皇兄时,却被他揍了……」
  「唉……打架是无妨,但记得一定要和好喔。如此一来,兄弟之间的羁绊也会加深的。」
  亚堤邬司拍拍少年的肩膀。
  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露出蓦然回神的表情。
  「对了……总有一天也拿给你们读读看吧。」
  「读什么呢?」
  「你现在还无须在意。不过,或许哪一天,你会有机会读到的。」
  亚堤邬司已经决定好开头要写什么了。就来撰写义兄弟之间的羁绊吧。
  把自己和比吕是怎么培养亲如兄弟的羁绊写进书中,借此期许吾儿们可以相亲相爱、齐心协力地治理国家。
  「就来描绘亲密得几乎令人难为情的兄弟爱吧!」
  亚堤邬司带着儿子走出房间,同时在脑海里想像着未来哪一天,当比吕读到这本书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黑天五将——梅特欧尔的追忆
    
  「比吕大人就拜托你了。」
  媛巫女——雷如此说道,闻言的梅特欧尔顿时噤声无语。
  雷躺在床上眺望窗外的侧脸显得有些朦胧,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梅特欧尔看着雷忧郁的表情,内心沉痛不已。她努力地思考,该怎么做才能重新找回雷的笑容?
  「什么意思……您突然间……胡说些什么?比吕就拜托我?简直莫名其妙。」
  既无法否定,也无法肯定,只能回以模棱两可的回应。即使如此,善良的主人却没有责备她,反而投给她一抹温柔的微笑。
  「真的很遗憾……我恐怕无法继续守望他迈向最后的终点了。」
  梅特欧尔根本不想再听下去。这实在太不像雷了,居然会说出这种丧气话。
  平时总是刚毅、自信满满的雷,是自己最憧憬的人,因此,她更不想看到满口丧气话的雷。
  尽管梅特欧尔有股冲动想伸手捂住耳朵,不过,她终究只能紧抿下唇,等待雷接着说下去。
  「我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梅特欧尔当然很清楚。她知道雷话中的意思。
  明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雷明确说出口,仍让梅特欧尔顿时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索。
  感觉整个世界的色彩正慢慢褪去,四周染成一片雪白。梅特欧尔甚至忘了呼吸,压低语调开口:
  「不会有事的。一定能治疗的。所以,拜托您,别再说这种话……」
  「梅特欧尔……」
  听见雷的呼唤后,梅特欧尔抬起被泪水濡湿的脸庞。映入眼帘的是带着如常慈爱笑容的雷。
  从相遇的那天起,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雷总会对梅特欧尔展露出无比温柔的笑容。
  「因为是你,我才能放心拜托你啊。」
  「我无法代替雷大人。」
  媛巫女雷过去总是陪伴在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异世界人」——比吕的身旁。
  虽然如今因为事务繁忙,两人有好一阵子没见了,还远在战场的比吕一直都会写信给媛巫女。对比吕而言,雷是他心灵的支柱。正因为有雷在,他才能继续驰骋沙场。
  「如果雷大人不在了,比吕一定会崩溃的。」
  梅特欧尔也一样,即使亲耳听见雷坦承死期,但她内心仍像是被人撕裂般地疼痛不已。
  要是比吕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呢?这一点轻易就能想像得到。
  「放心吧。你们两人一定没问题的。」
  「您这句话的根据在哪呢……我完全不懂。」
  「呵呵,你们两人可以共同跨越一切难关。」
  梅特欧尔已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
  因为自从雷不在后,世界便发生了剧烈转变。
  自己根本无法给予比吕支持,只能看着他日益崩坏。
  而后——
  「……唔咕!」
  梅特欧尔扶着身后倚靠的大树站起。她环顾四周,放眼只有无尽的黑暗。
  她漫无目的迈开步伐。她也不知道该走向何方,只是一味在布满夜色的森林里盲目前进。
  此时,她重新思考起怎么会陷入眼前这片窘境,而后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竟然不只有十二魔主……真不走运。」
  简单来说,就是梅特欧尔在对战中落败了,于是才会狼狈地败逃。
  之后又在这遇上意外的强敌,结果身受重伤。
  「…………这里就是我的终点了吗?」
  梅特欧尔在森林持续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停下脚步,再次席地而坐。之后,她低头看着侧腹的伤口。除血流不止外,右手仿佛还摸到溢出的内脏。
  「…………雷大人,对不起。」
  梅特欧尔举头仰望,无奈树叶遮掩了夜空,看不见天上的星辰。
  「看来我是无法继续遵守和您的约定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她知道所剩时间不多了……
  力量流失的感觉、双脚愈渐冰冷的恐惧,让梅特欧尔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口气。
  「雷大人,再过不久,我就会到您身边了。」
  您会笑着迎接我呢?还是会生气呢?
  不管雷会有什么反应,只要可以再次见到雷,对梅特欧尔而言,倒也不是坏事。
  不过,如果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
  「比吕……」
  无法履行和雷的约定,也无法亲眼看到比吕最后到达的终点。
  梅特欧尔明白自己很自私。她知道心中这道想法非常肤浅。
  即使如此,她仍忍不住祈求他能获得幸福。
  「……——抱歉了。」
  不久后,森林里只剩下寂静回荡于四周。微弱的虫鸣声在深沉夜色中幽然飘忽着。
 楼主| 发表于 2018-12-30 01: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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