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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J文库] [鷹山誠一]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15[台/繁]插圖待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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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8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Zomby君 于 2018-12-18 22:48 编辑

  書名: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15
  ——————————————
  作者:鷹山誠一
  插畫:ゆきさん
  圖源:神代小祈(天使)
  掃圖:風(天使)
  錄入:大屍兄(輕國)
  修圖:神代小祈(天使)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鷹山誠一
出身、居住於石川縣金澤市。
工作增加了,這就是所謂的忙得很開心嗎?
期待動畫播出之日的到來。

ゆきさん
動畫化的消息公布了呢。這都是多虧了讀者們多年來的支持,謝謝大家。
雖然離動畫播出還有一段時間,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盼望起來了。

《鋼》族勇斗,與《炎》族織田信長展開劇烈衝突!霍爾巴爾瑟終於被打倒了一-以莉法的生命作作為交換。似是在攸格多拉西爾滅亡的倒數計時之中,勇斗不能因此停下腳步。為了稱霸天下,他片刻不停地展開了下一個布局一—昭告所有宗主務必歸順神帝。《炎》族織田信長當然無視勇斗的詔令,開始往北進軍。從未來被召喚到此處的兩名宗主,展開了劇烈的戰鬥。勇斗的作弊能力,對亂世英雄也管用嗎!?
備受注目的異世界奇幻戰記,風起雲湧的第十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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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8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PROLOGUE
    「嗚嗚!父、父親殿下總算成為神帝了。真、真是令人感慨萬千啊!嗚嗚!」
    約爾根灌著酒,百感交集地哽咽道。
    他的年紀約莫四十五歲左右。
    雄健魁梧的身材、光頭、眉毛與臉頰帶著刀疤,凶神惡煞般的外表。只要一瞪,就能把普通的菜鳥新兵嚇到落荒而逃。
    真不愧是《鋼》族少主副手,兼《鋼》核心氏族《狼》的宗主——應該說,果然必須是這種重臣中的重臣,才能擁有這身氣魄與威嚴吧。
    然而,這種等級的英雄豪傑,現在卻不顧顏面地在眾人面前放聲大哭,儼然是極為異樣的光景。
    「約爾根大哥,還是就此打住吧。您最近喝太多了。」
    如此勸誡約爾根的,是一名給人不祥之感的男子。
    瘦削的雙頰、蒼白的肌膚、眼神銳利如隼鷹,散發出的氣場危險得有如死神。
    「不要在這種大喜之日說掃興的話啦!你還是一樣陰沉呢,斯卡兄弟。有喜事時就該盡情地喝!這才是人生啊。咕嚕咕嚕咕嚕,噗哇~!」
    但是約爾根不在意他的勸誡,反過來說教一番後,將杯中麥酒一飲而盡,對著斯卡維茲的臉,大大噴出一口充滿酒味的氣息。
    這種醉法實在頗為惡質,但如果是今天,確實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為,約爾根打從心底懾服、敬愛的那男人,終於爬上全攸格多拉西爾的頂點——神帝的寶座了。
    「您上次也是這麼說,結果隔天頭痛宿醉到直說再也不多喝了,不是嗎?請考慮一下自己的年紀,這樣喝對身體很不好的。」
    「哼,不管什麼時候死,我都無憾了。父親殿下不但決定在這個世界定居下來,甚至成為神帝,如此一來我們《鋼》的未來肯定昌隆永安,我可以安心去了!咕嚕咕嚕咕嚕,呼啊~!」
    「快別說這種話了,約爾根大哥現在依然是《鋼》不可或缺的中心人物呢。」
    「哦!你也挺會說好聽話的嘛,哇哈哈哈!」
    約爾根大笑起來,用力拍打斯卡維茲的背部。
    他手勁極大,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就連一向面無表情的斯卡維茲也不禁皺眉。
    「不用擔心啦,我也不打算這麼早死。至少要拜見過父親殿下貴子的尊容才行嘛。而且我還想親眼看到女兒嫁人的模樣呢。」
    「這麼說很好。」
    「話說回來,斯卡兄弟,你呢?」
    「我?」
    「當然就是這個啊。」
    約爾根豎起小指,奸笑起來。
    好幾年前,斯卡維茲痛失了愛妻、愛子。
    也許是受傷極深吧,在那之後,斯卡維茲不再續弦,一直保持單身。
    「都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也該放下過去,積極向前看了吧。」
    「哈哈,我已經受不了家人比我早走的事了。」
    斯卡維茲輕笑著,小口小口地啜飲麥酒。
    「而且,沒有家累,孑然一身的話,有什麼萬一時也比較沒有懸念。」
    「哼,小鬼頭說什麼乳臭未乾的傻話。」
    「咯咯,沒想到我年過三十,還會被稱為小鬼頭呢。」
    「哇哈哈,看在我眼裡,你確實就和剛出生的雛鳥沒兩樣。再說,順序也錯了吧。」
    「順序?」
    「如果要走,也該是我先走。年紀大的先死,這才是一般的道理嘛。」
    忽然,約爾根沁出一股哀愁的氣息,他以難以言喻的笑容,感慨良多地道。
    畢竟是這種戰亂的時代。
    他肯定目睹過無數比自己年輕、很疼愛的後輩們先走的場面吧。
    會有所感傷,也是當然的。
    「不這樣可不行哪……」
    約爾根說著,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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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8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1
    「對不起啊,只能幫妳辦這麼寂寥的喪禮。」
    勇斗以沉痛的表情皺著眉,抱歉地說道。
    他是攸格多拉西爾很罕見的黑髮黑眼少年。
    儘管才十七歲,但已經是帶領原本弱小的氏族,不斷擴大版圖,最後登上神帝寶座的稀世英雄了。就連經歷過各種大風大浪的強者,也都會被他身上發出的驚人氣魄震懾。可是,現在的他,身上沒有絲毫的霸氣。
    那也是當然的。
    因為在他眼前,一名少女正躺在棺木裡,被花掩沒。
    少女的名字是,希格德莉法。
    她是勇斗的第二正妃,婚禮一結束,就立刻離世了。
    這兒是巴拉斯佳爾宮殿深處的某個房間。儘管有十數人到場為她送別,但畢竟是前代神帝的喪禮,就這點而言,人數還是少得異常。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假如莉法大人完婚後立刻逝世的事傳出去,肯定會出現傷害父親大人威嚴的負面批評。莉法大人絕不樂見那種事發生。」
    法古拉培爾以平淡又堅毅的語調說道。
    她的聲調中帶著一絲顫抖——這點勇斗自然發現了。
    這也是當然的。
    就連勇斗自己都如此悲傷了。
    更何況是身為希格德莉法同乳姊妹,而且把她當成親妹妹疼愛的法古拉培爾。
    可以想像,她會有多麼哀痛欲絕。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啊……」
    儘管點頭同意,但勇斗的聲音反而更加沉重了。
    身為神帝,希格德莉法非常清楚政治的機微。在臨死之前,她彈心竭慮地做好各種安排,以免自己的死拖累勇斗的名聲。
    說起來,這場只有親密友人才能參加的低調喪禮本身,就是莉法事前安排好的。
    除此之外,為了不在死後造成混亂,她早就在各方面幫勇斗做好交接的準備了。
    就這點而言,只能說,不愧是從小學習治國之術的皇家公主,才有辦法做到這些事。
    勇斗真的覺得她幫了大忙。
    他打從心底感激她。但也正是因此,才會滿心慚愧到不能自制。
    「那傢伙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卻完全無法報答她的恩情……就連最後的送別,都只有這種程度……」
    勇斗咬住下唇,低著頭,無法再說下去。
    希格德莉法對他實在情深義重。
    最大的恩情是:奮不顧身地把被送回現代的勇斗,再次召喚到攸格多拉西爾。
    在那之後,她不但爽快地把神帝的位子禪讓給勇斗,而且在大地震之後,還以歌聲幫勇斗安撫民心。
    假如沒有她,《鋼》肯定不會有今日的昌盛,不只如此,說不定早已被敵國殲滅,不留形跡了吧。
    對這種大恩人,自己究竟回報了她什麼呢?
    雖然莉法總是說——光是和勇斗以及《鋼》的眾人在一起,她就覺得很幸福了。可是相較於莉法的恩情,勇斗還是覺得無以為報。
    「請別在意了。還不如說,比起隆重的喪禮,莉法大人更喜歡這種型式的告別呢。」
    「是嗎?」
    「是的。反正都是要前往瓦爾哈拉,比起表面隆重,其實沒人發自內心哀悼的喪禮,還不如被深愛自己的人包圍,含淚緬懷追思更有意義呢。莉法大人一定會這麼說。」
    面對求救般發問的勇斗,法古拉培爾用力點頭。
    法古拉培爾是莉法的同乳姊妹,也是莉法的心腹部下。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勇斗也稍微覺得輕鬆了一點。
    當然,罪惡感和後悔沒有完全消失。
    但正是因此,勇斗才會再次立下決心——
    ——我一定會拯救攸格多拉西爾的人民!
    「菲麗希亞,把所有部將集合到謁見廳。盡快!」
    默思完畢,勇斗倏然轉身,外衣隨之飛揚。
    剛才那個沉浸於憂傷的少年已不復存在。
    現在立於此地的,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過無數次,全身殺氣騰騰的老將。
    但是,對於朝夕相處了四年,於公於私都支持著勇斗,甚至成為側室的菲麗希亞而言,勇斗正在逞強是一目瞭然的事。
    「哥哥大人,至少今天休息一下……」
    「放心,我沒問題。」
    「可是……」
    「而且現在讓我做點其他事,反而可以分散注意力。」
    「……我明白了。」
    既然勇斗說成那樣,菲麗希亞也只能點頭了。
    不久之後,《鋼》軍的主要將領全數集合在巴拉斯佳爾宮殿的謁見廳裡。
    昨天是值得紀念的大喜之日。畢竟他們敬愛的誓盃之父勇斗登基為神帝——全攸格多拉西爾的正統統治者。
    因此,除了極少數知道真相的人之外,在場者全都有些心浮氣躁。
    「今日召集各位,沒有其他要事,就是為了討論昨天莉法在婚禮上所說『攸格多拉西爾即將面臨的前所未有重大危機』之對策。」
    勇斗開門見山地闡明。眾人驚訝地瞪大眼睛。
    的確,他們依稀記得莉法在婚禮上提過此事。但是當時的氣氛並不沉重,而且婚禮後的宴會極其熱鬧。這件事就在大口喝酒、放聲高歌、盡情狂歡之中,被眾人排除在意識之外了。
    「莉法的話不是恐嚇,也沒有誇張的成分。不久的將來,攸格多拉西爾將會出現與前陣子的大地震完全無法相比的天地異變,最後沉入海中。這是註定的事實。」
    「「「「「!?」」」」」
    眾位將領紛紛動搖了起來。
    畢竟,這個說法實在太誇張了,令人難以置信。
    假如說這話的人不是勇斗,所有人應該會覺得不值一哂吧。
    「可以請父親殿下說明詳情嗎?」
    代表眾人問出心聲的,是《鋼》族少主副手約爾根。
    他是從勇斗成為《狼》族宗主後,一直以長男身分擔任少主,在政治方面輔佐勇斗的元老級人物。
    「對你,還有《狼》的各位來說,有件事眾所周知,不過其他人應該不清楚吧——其實我不是攸格多拉西爾的人,是從天上之國來的。」
    「真、真的嗎……!?」
    「雖然我聽說過這個傳聞……」
    「我不是懷疑父親殿下的話,可是……」
    非《狼》族出身的氏族將領開始竊竊私語。
    至今為止,勇斗創造出許多奇特又劃時代的物品與制度。這是在場者全都明白的事實。
    不過,聽到本人親口告白,除了當年親眼目睹召喚儀式的《狼》族人外,對其他人還是很有衝擊性。
    「你們會覺得難以置信,也是當然的。不過這是事實。」
    為了讓論點更加穩固,勇斗再次以斷然的口氣說道。
    其實他是來自三千五百年後的未來,但是說明起來太麻煩了,還不如配合攸格多拉西爾廣泛流傳的說法,幫自己的出身做些改編。
    而且對於認為「自然萬物皆有神明」的這個時代人們而言,這種說法更容易引起共鳴。
    可以說是種權宜之計吧。
    「父親殿下所言不假。我是親眼見到他降臨於世的。」
    「我也是。我以『最強銀狼』的稱號起誓,此事為真。」
    「唔,那麼我也以誓盃及《狼》宗主之名起誓吧。」
    約爾根和吉可露妮分別保證道。
    約爾根是在戰時,以堅實的後勤支援手腕深得諸將信任的人物。至於吉可露妮,更是不懂何謂說謊,腦中沒有「融通」這種概念的硬派角色。
    這兩人肯以攸格多拉西爾最重視的誓盃及自身職位起誓,影響力自然非同小可。
    「唔唔。」
    「既然兩位大人都這麼說了……」
    「也只能相信了呢。」
    「啊,我們沒有懷疑陛下的意思……」
    先不論是否打從心底信服這個說法,總之,眾人表面上不再有異音。
    確認沒有其他意見後,勇斗繼續說道:
    「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天上之國有許多攸格多拉西爾不存在的知識和學問。例如煉鐵、玻璃工藝、馬鐘等等。」
    「原來如此~因為使用的是諸神的智慧~我們當然~沒有勝算了~」
    以慢吞吞的口氣說話的,是《劍》族軍師芭菈。
    雖然她看起來溫吞,不過卻是把歷史悠久卻早已沒落的《劍》,中興為攸格多拉西爾前幾強的主要人物之一。而且在討伐《鋼》軍時,她以參謀身分想出許多妙策,是攸格多拉西爾排名前三的智將。
    「所以陛下剛才說的~攸格多拉西爾將沉入海底的事~也是從天上之國得到的知識~?」
    「不愧是芭蒞,反應很快呢。就是這樣。」
    「「「「「!?」」」」」
    勇斗點頭,大廳立刻一片譁然。
    不論是勇斗來自天上之國,或是攸格多拉西爾即將陸沉,這些話就一般情況而言,全都是毫無可信度的狂言妄語。
    但是,在場諸將誓盃上的義父,卻不是那種會在正經場合以極為嚴肅的表情、無比認真的口吻開玩笑的人。
    不只如此,他還是個言出必行的男人。既然他說得如此肯定,不管內容有多荒唐,都絕對會成真。
    在場諸將全都很清楚這件事。
    「原來如此。女巫渥爾娃的預言,指的就是這件事嗎?」
    法古拉培爾意會過來似地喃喃自語道。
    女巫渥爾娃是神聖阿斯嘉特帝國建國時,支持初代神帝沃坦的心腹之一,據說她擁有預見未來的能力。
    傳言,她的預言幾乎百發百中。
    也因此,其他人當然無法忽視法古拉培爾的自言自語。
    「請、請問渥爾娃的預言內容是什麼呢?」
    約爾根面露動搖之色,緊張地問道。
    女巫渥爾娃的預言是帝國的最高機密,只有極少數人能知道內容。
    也許是因這層因素吧,法古拉培爾稍微猶豫了一下,但是又很快地道:
    「『終焉之刻,太陽被狼吞噬殆盡,繁星白天而降。黑者,將舉起手中以火炎鍛造的勝利之劍,策馬從天之橋樑現身。』這是女巫渥爾娃最後的預言。」
    她應該是認為事已至此,不該繼續保密吧。
    「唔,黑者,顯然是指父親殿下呢。」
    約爾根斜瞄著勇斗說道。
    預言完全符合勇斗崛起過程。最重要的是,攸格多拉西爾幾乎不存在黑髮黑眼的人類。
    因此,除了勇斗之外,想不出其他更適合的可能人選了。
    「原本我們是把終焉之刻解釋為帝國的滅亡,但是……」
    「其實是整個攸格多拉西爾的滅亡,是嗎……」
    約爾根皺眉呻吟道。
    其他將領也同樣面露嚴峻之色。
    勇斗的話,再加上女巫渥爾娃的預言,既定的未來命運可說是無庸置疑了。
    但是,假如敵人是「天地異變」,渺小的人類又能如何呢?
    整片大陸沒人海中,這種自然界的巨變,真的有方法解決嗎?眾人不禁茫然了。
    「哦,哦哦,是、是了,想必父親殿下已經準備好對策了吧!?」
    約爾根抱著一縷希望,向勇斗問道。
    勇斗毫不遲疑地點頭。
    「當然,我不打算眼睜睜看著那種事發生。」
    「真、真不愧是父親殿下!您、您打算怎麼做呢?」
    「我正命令茵格莉特建造大型運輸船。今後還會繼續量產,趁著天地異變之前,載著人民移居位在攸格多拉西爾東方的歐洲大陸。」
    「什、什、什……!」
    約爾根張大嘴,說不出話。
    他和《鋼》族少主黎芮兒都是一手接管《鋼》的內政與後勤,實務經驗豐富的政治家。
    應該是立刻想到這個造船計畫需要的經費、人力有多龐大,以及必須面對的問題有多困難了吧。
    勇斗自己也知道,這個計畫是多麼無謀。
    可是,既然攸格多拉西爾陸沉的未來無法改變,就只有這條路能走了。
    「為此,我必須盡快統一全攸格多拉西爾。期待各位今後的活躍。」
    「辛苦您了。這件事對大家的衝擊果然很大呢。」
    菲麗希亞把茶水放在勇斗前方,輕笑道。
    勇斗已經下令解散會議了。
    事態過於重大。
    統一全攸格多拉西爾,這是初代神帝沃坦之外,從來沒人達成的偉業。不只如此,勇斗還要帶著所有人民前往新天地。
    對眾位將領來說,不論思考或是心情,都無法立刻跟上吧。
    需要花上一些時間整理思緒與情緒。勇斗是如此判斷的。
    「好像是這樣呢。不過,雖然這麼說有些對不起大家,但是就我個人而言,肩上的負擔卸下一半,反而輕鬆多了。」
    就如勇斗所說,現在他臉上已經沒有那種被逼到走投無路的神情了。
    攸格多拉西爾的滅亡。只讓少數人背負這個事實,還是太沉重了。
    光是把這問題扔給大家,心情居然就能變得如此輕鬆,連勇斗自己都很驚訝。
    「就算心情變輕鬆了,問題還是堆積如山啊。」
    勇斗俯視著攤在桌上的攸格多拉西爾地圖嘆道。
    這是從巴拉斯佳爾宮殿的藏書閣借來的攸格多拉西爾地圖。
    他的視線自然落在神都格拉茲海姆以東,攸格多拉西爾大陸東部的約頓海姆地區。
    「果然很遼闊呢。」
    應該跟亞爾夫海姆地區差不多大吧?
    想平定如此廣大的土地,肯定是件耗時費心的大工程。
    「克莉絲,約頓海姆那邊的情勢如何?」
    勇斗看著站在一旁,綁著側邊馬尾的稚齡少女——克莉絲緹娜,如此問道。
    少女的年齡約莫十二、十三歲。
    由於年紀尚輕,會讓人誤以為她是良家出身的見習侍女,但她的真實身分是直屬於勇斗的諜報機關「風之妖精團」團長,是諜報方面的一流高手。
    「是。約頓海姆目前共有《鎧》、《盾》、《絹》、《虎》四個氏族,基本上處於勢均力敵的狀態。」
    克莉絲緹娜一一指著地圖上的氏族名稱說道。
    「各氏族的規模大約和《牙》、《雲》差不多吧。《絹》的勢力是其中特別大的,大約和《蹄》差不多。所有氏族的主要武器都是青銅製,主要戰術是馬戰車。」
    「什麼啊,就這種程度嗎?」
    勇斗大感意外似地瞪大雙眼。
    不過他馬上又意識到,是自己的感覺脫離常軌了。
    一路走來,勇斗對抗的全是《雷》、《豹》、對《鋼》討伐聯軍這類非比尋常的強敵,也許是因此吧,他很自然地把未來的對手預設為同等強度。但仔細想想,其實是勇斗過去面對的敵人都強到太變態了。
    約頓海姆的氏族實力,才是普通的情況。
    「唔,雖然說不能掉以輕心,不過以《鋼》目前的戰力,他們應該不足為懼吧。」
    《鋼》的國力,已經幾乎達到《牙》、《雲》的十倍了。
    只要祭出以鐵兵器為主的重裝步兵密集方陣、使用馬鎧的騎兵隊、平衡重錘投石機……等等,應該能瞬間平定約頓海姆吧。畢竟敵我之間的戰力差距太懸殊了。
    從過去與《蹄》或對《鋼》討伐聯軍的戰鬥可以得知,兵器的技術水準差距大到某個程度以上之後,不論多麼神機妙算的智臣名將,都不可能扭轉局勢。
    能以個人武功顛覆戰局的史坦索爾,反而是極為異常的存在。
    不過,世上八成也不會有第二個那種怪物了。
    「這樣一來,問題果然不在東方,而是在南方了呢……」
    勇斗的視線移向地圖中央的阿斯嘉特地區。
    上面寫著《弓》、《羽》、《矢》等等,如今已不復存在的氏族名。
    這些氏族在最近兩個月中,接二連三地被消滅了。
    被日本戰國時代的魔王·織田信長統治的南方大國《炎》消滅了。
    「是。《炎》目前正與十大氏族之一的《槍》交戰。前幾天他們在國界附近拿下了《槍》的少主副手——名將赫默斯的首級,現在正朝著《槍》的族都進軍中。」
    「比預料時間早太多了。不過我們這邊也是強行軍狀態就是了……」
    聽著克莉絲緹娜的報告,勇斗苦著臉道。
    依他當初的盤算,是趁著《炎》還在與阿斯嘉特地區的氏族相爭時,盡快平定約頓海姆,鞏固好侵略歐洲的基礎。
    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貿然往東方進軍反而很危險。
    僅管《鋼》與《炎》間有著互不侵犯的協定,但終究只是口頭約定,沒有寫成正式文件。
    勇斗回想起那場會面,信長最後的警告:
    『記住了。只要阻擋在老身欲走的霸道之前……老身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光是回想起來,似乎就有什麼冰涼的東西竄過背脊,令人毛骨悚然。
    《鋼》不但進軍了神都格拉茲海姆,而且勇斗還登上神帝寶座。
    假如信長想貫徹他的霸道,而勇斗不願交出格拉茲海姆與神帝寶座,雙方勢必交戰。
    但是,勇斗沒有時間在這件事上耽擱。
    既然如此——
    「就只好主動出擊了嗎?」
    鏗啷鏗啷,輕快的震動刺激著睡意。
    隔天,勇斗坐上馬車。
    終點是《鋼》的族都津利。
    為了與對《鋼》討伐聯軍交戰,他離開津利已經四個月了。
    既然目前沒有其他緊急要事,又離開了這麼久,也該回去露個臉了。勇斗如此判斷。
    「哦哦,完全進入春天了呢。」
    勇斗拉開窗簾向外望去,冬雪已經完全消融,周圍全是翠綠的新芽。
    儘管吹來的風依舊沁寒,卻也帶來草木花朵的芬芳。
    「呼——總算有種能好好呼吸的感覺。」
    他大大做了一個深呼吸,輕笑道。
    在宮殿裡,職務的重擔與人們的崇敬,會使人喘不過氣。
    像這樣,和相處時不需要特地裝模作樣,可以放鬆的同伴們一起出城,就有種從現世的拘束中解放出來的感覺,心情也能輕鬆很多。
    失去莉法的傷痛不能說小,最近這幾天胸口總是很沉悶。就這層意義而言,在此時間點回族都也算是個好時機。
    「是呀。哥哥大人最近有點過度緊繃了呢。」
    坐在他身旁的菲麗希亞也安心地嘆了一口氣。
    「不好意思,總是讓妳操心。」
    「沒錯,真的很讓人操心。所以……」
    纖細的臂膀纏上勇斗的頸子,把他向後拉倒。
    儘管有點驚訝,但是勇斗並不掙扎。接著,後腦被某種柔軟的物體包圍。
    熟悉的觸感。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什麼。
    「請哥哥大人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哦。」
    菲麗希亞低頭凝視著勇斗,以慈母般的溫柔笑容說道。
    勇斗不禁看得痴迷了。
    戀愛能使女人更加美麗。菲麗希亞最近尤其如此。
    「嗯。」
    菲麗希亞的笑容過於耀眼,勇斗為了掩飾自己的難為情,翻轉身體,朝旁邊側躺。
    「好的。要清耳朵是嗎?」
    菲麗希亞再次發出洋溢著幸福感的輕笑聲。
    其實勇斗沒有那個意思,不過最近忙到沒空處理這事,也是事實。
    就趁機讓菲麗希亞服務一下吧。
    「失禮了~~」
    菲麗希亞說著,上半身向前微傾。
    一縷金髮滑落在勇斗眼前,甜香刮搔著鼻腔。
    接著,某種硬物鑽入他耳中。
    「哥哥大人,會痛嗎?」
    「不會,力道剛好。」
    「請放鬆一點哦~~」
    「嗯。」
    「? ~~」
    菲麗希亞愉快地哼著歌,為勇斗清潔耳垢。
    勇斗的心境愈發祥和了。
    這是菲麗希亞擅長的安樂咒歌。
    實在是太無微不至了。
    「嗯?」
    「怎麼了呢?」
    「沒有啦,該怎麼說呢,總覺得妳的聲音裡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
    「我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是覺得妳的聲音裡好像有股強烈的意志,或者該說是有熱度的東西……那是什麼啊?」
    「咦!?那是……呃,哥哥大人,您看得到這個嗎?」
    菲麗希亞以雙手在胸前做出掬水般的動作,某種光之氣流盤旋在她胸口。
    「好像有什麼存在在發亮?」
    「果然!哥哥大人,您看得見神力了呢!」
    「嗯嗯?神力不是用來施展祕法或咒歌的力量嗎?」
    「是的。」
    「為何這麼突然……哦——是莉法的遺物啊。」
    這麼說來,自己從莉法那邊繼承了雙符文呢。勇斗事到如今才想起來。
    在這之前,勇斗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在意這件事。
    「是什麼樣的力量呢?」
    勇斗不經意地自語,下一剎那,腦中浮現兩個名稱。
    是他過去從沒聽過的辭彙。
    不過,直覺讓他明白,這就是符文名。
    「好像是《※軍隊的守護神》和《※威嚇的軍勢》。」  (譯註:典出北歐神話,女武神赫爾薇爾( Hervor)、海芙約特( Herfjotur)之名。)
    「從名字聽來,是和哥哥大人很相襯的符文呢。」
    菲麗希亞妙目圓睜,很感興趣地道。
    「能力的話……嗯~好像罩著什麼東西,看不太清楚。果然要接受專門訓練,才有辦法使用符文之力嗎?」
    「咦咦!?怎麼會這樣?照理來說,符文只要一出現,就會告訴宿主如何使用力量呀……」
    「唔,是這樣嗎?」
    「是的。究竟是為什麼……啊!《縛魔鎖》!」
    「哦~原來如此。那是用來戒禁、束縛異質之物的祕法對吧?」
    雖說只要扯上符文,勇斗就是個一竅不通的外行人,但只有這個祕法,就連他都很耳熟。
    因為,這是把他召喚來攸格多拉西爾世界的祕法。
    「是的。目前哥哥大人身上有莉法大人的兩道,以及我的一道,總共三道《縛魔鎖》。我想,大概是它們阻斷了哥哥大人的力量吧。」
    「也就是說,我沒辦法使用符文之力囉?」
    「是的,很遺憾……」
    菲麗希亞惋惜地垂下眼簾。
    「其實也沒差啦。」
    不過勇斗本人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菲麗希亞瞪大雙眼。
    「我有點驚訝呢。以前的哥哥大人明明是那麼渴求符文之力……」
    她應該是在講剛被召喚到攸格多拉西爾時的事吧。
    的確,當時的勇斗一無所有,只好一心祈求著,希望自己也能得到特別的力量。
    「要說不覺得可惜,就是在說謊了。」
    如果能得到符文,當然會想使用符文之力。
    人類終究會憧憬自己沒有的東西。勇斗多少有點羨慕能成為英靈戰士的人,這是事實。
    不過,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再怎麼求也沒用。
    最重要的——
    太過依賴借來的、不屬於自己的力量,是多麼可怕的事,勇斗已經非常清楚了。
    體內殘留著莉法的遺物。
    對現在的勇斗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光是明白這件事,就很足夠了。
    「哦哦,好冷好冷!」
    勇斗渾身發抖,小跑步地跳進眼前由岩石砌成的溫泉裡。
    這裡是《鋼》旗下氏族《灰》的領地內,宗主為了進行溫泉療養而建的離宮之一。
    就算有驛站制度,想在一天之內從神都格拉茲海姆抵達津利還是太困難了。因此今天將在這裡住上一晚。
    儘管就曆法而言已經入春了,但是被號稱攸格多拉西爾屋頂的三大山脈圍繞的此地,氣溫仍然寒涼,地面上也殘留著淺淺的積雪。
    不過,這樣反而才好!
    「呼——好溫暖啊——!活回來了——!」
    滲入四肢百骸的暖意,使勇斗忍不住發出歡呼。
    愈是寒冷,回暖的感覺愈是舒暢。
    勇斗無法自制地融化在這種極樂的感受之中
    「呵呵,哥哥大人就像小孩子一樣呢。」
    「父親大人,地面很滑,用跑的很危險。」
    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走了過來。
    兩人全都一絲不掛。
    姣好的體態一覽無遺。
    菲麗希亞的軀體煽情妖冶,該突出的部位突出,該收斂的部位收斂。身為男人,很難不被那充滿肉感的體態撩得心癢癢的。
    另一方面,吉可露妮纖細緊實,全身上下沒有多餘的贅肉,理想勻稱得有如藝術品,令人不禁讚嘆造物之美。
    「呵呵,哥哥大人也很習慣與女性相處了呢。若是兩年前,根本無法想像哥哥大人現在的樣子呢。」
    菲麗希亞面露懷念之色笑道。
    她應該是在說前年冬天,勇斗帶著眾人去溫泉旅行的事吧。
    「託妳們的福,我已經身經百戰了。」
    勇斗大方地欣賞起兩人的身體,完全沒有害臊之色。
    當年的勇斗還不諳人事,被玩弄得不知所措,醜態百出,最後甚至熱暈在池子裡。但是現在,他已經熟知「女人」了。
    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生嫩的勇斗。
    「但是我也很喜歡當時的哥哥大人哦,因為那個樣子也很可愛呢。」
    「妳竟然對父親大人抱著那種想法,未免太不恭敬了。」
    菲麗希亞緩緩泡入溫泉裡並說道。與她隔著勇斗,在另一頭坐下的吉可露妮則如此斥責。
    司空見慣的鬥嘴場面。
    「雖然我不覺得有什麼不恭敬啦,但是被女人說可愛,應該沒幾個男人會高興吧。」
    「哼,妳看吧。」
    勇斗沒想太多地說出感想,吉可露妮得意地哼道。
    不過菲麗希亞卻沒有動搖之色,反而嫣然一笑。
    「可是呀,哥哥大人,對心愛的男人說『好可愛』,可是女人最深情的告白唷。」
    「咦?」
    「不是對方出色優秀的一面,而是把一般人認為出醜的那一面視為『可愛』並加以接受,想把這些部分緊抱在懷中——也就是『深愛著這個人的全部』之意哦。」
    「!」
    女性當著自己的面以魅力萬千的笑容如此告白,即使是勇斗也不禁感到狼狽。
    以副官身分陪著勇斗經歷過無數戰場的菲麗希亞,自然相當清楚勇斗的反應。
    就算只是瞬間的狼狽,她也不可能放過。
    「覺得可愛的,當然不只這件事哦。比如處理公務時撐著臉頰打瞌睡,頭從手上滑下來的模樣、美月姊姊大人說要做壽喜燒,期待得坐立難安的模樣。對了,在房事時因太喜歡我的胸部而撒嬌的模樣也可愛到不行呢!還有……」
    「停停停停停!不要再說了!」
    這實在太難為情了,使得勇斗用力制止菲麗希亞繼續說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臉頰正熱到發燙。
    男人終究還是喜歡展現出優秀的那一面,不想讓別人看見出醜的窘態。
    更何況是在喜歡的女人面前。
    不想讓女人對自己失望,反射性地藏起缺點,此為人之常情。
    但是,就連這部分,菲麗希亞也無比愛憐。
    差不多是說出擊殺勇斗的最致命情話的時候了。
    「呵呵呵,好久沒見到哥哥大人滿臉通紅的模樣了呢。哥哥大人果然可愛得不得了。」
    「……是因為溫泉的關係啦。」
(插圖044)
    「好的。我會如此解釋的。」
    「妳這傢伙!」
    砰一聲,勇斗把手掌打在菲麗希亞臉旁的岩石上。
    就二十一世紀的說法,就是所謂的壁咚吧。
    「竟敢那樣對我說話,可別以為我會善罷甘休哦!」
    他惡狠狠地威脅。
    當然,只是裝模作樣。
    而菲麗希亞也很清楚這點。
    「呵呵,所以哥哥大人準備如何整治我呢?」
    她故意挑釁地問。
    背脊彷彿有電流竄過。勇斗知道自己興奮起來了。
    為了避免閨房中事一成不變,像這樣的調情也是很重要的。
    再說,裝成開心的模樣,可以讓自己不去想那件事。即使只是強顏歡笑。
    「唔……」
    另一頭的吉可露妮不高興地噘起嘴。
    勇斗本來是贊成自己意見的,但是不知何時,卻變成和菲麗希亞你濃我濃,醞釀兩人世界。被冷落在一旁,她當然不會多開心。
    「父、父親大人!我、我在舔您時,曾經不小心覺得感到舒服的您很可愛,請您也懲罰我吧!」
    「「噗!」」
    吉可露妮焦急地道。勇斗與菲麗希亞對看一眼,爆笑出聲。
    「哈哈!妳還真可愛啊,露妮。好,那我就一起……」
    「抱歉在興致正好時打擾您。道格拉斯兄長大人與《牙》族新宗主史文閣下請求謁見,您打算如何呢?」
    勇斗正打算朝兩人撲去,克莉絲緹娜卻在此時語氣平淡地插嘴。
    道格拉斯是《鋼》的旗下氏族《灰》的宗主。
    至於《牙》,則是加入對《鋼》討伐聯軍,與勇斗作對的氏族之一。
    但如今,討伐聯軍已然瓦解,《牙》的領土被《鋼》旗下氏族團團包圍,存亡全在勇斗的一念之間。
    宗主史文應該是體悟到此事,特地拜託有一定交情的鄰國宗主道格拉斯當中間人,為了氏族的存亡,抱著捨命的覺悟,親自前來與勇斗交涉吧。
    勇斗很欣賞這種氣慨。他不討厭這樣的男人。
    再說,就戰略角度而言,《牙》的地理位置相當麻煩。假如未來與《炎》交戰時,《牙》與《炎》聯手,就會變成腹背受敵的情況了。
    最好趁現在把《牙》吸收到《鋼》的旗下,或者締結同盟。身為宗主,對方是勇斗非見不可的人物。
    但是,就「男人」而言,勇斗還是不禁想抱怨一句:
    「真是個不會看時機的傢伙啊。」
    「好,接下來就是關鍵時刻了。」
    《牙》族宗主史文大大呼了一口氣,為了保持平靜,自言自語了起來。
    他今年五十七歲了。
    在這個活過五十歲就算高齡的攸格多拉西爾,他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老人。
    包含前任宗主西吉斯蒙德在內,他總共服侍過三任宗主,可說是《牙》的老將、棟樑之臣兼活字典。
    「沒想到事到如今,他們居然會把史文閣下拱出來當宗主呢。」
    道格拉斯懷念起往事,呵呵笑道。
    他與史文時而為敵,時而為友,彼此熟得很。
    「就是說啊!真是做夢也想不到哪!」
    史文也大大地點頭,同意道格拉斯的話。
    就誓盃而言,史文是前代宗主西吉斯蒙德的族叔,算是旁支,沒有宗主的繼承權。
    為什麼能破例繼承宗主之位?講白了,就是沒人想接這個位子。
    「話說回來,讓來日無多的我接位,算是很穩當的做法吧。」
    現在的《牙》已經沒有與《鋼》對抗的力量了。
    繼續敵對下去,只會招來滅亡。這是不言自明的現實。
    無論如何,一定要想辦法與《鋼》談和才行。
    除此之外,《牙》沒有其他活路。
    所有人都很清楚這個事實。再不願意,也必須承認。
    但是,《鋼》殺死前任宗主西吉斯蒙德,換句話說,就是和《牙》有不共戴天殺父之仇。
    向殺父仇人卑躬屈膝、搖尾乞憐,再也沒有比這更不孝的行為了。提議談和的人,肯定會失去民心。
    想當然爾,沒人願意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在這種情況下,被拱出來當祭品的,是氏族中的大長老——早已離開政治中樞,過著半退隱生活的史文。
    只要把一切的不光彩與罵名全推到史文頭上,下任宗主就能保住名譽。
    說白了,史文就只是個過渡用宗主。
    「反正我也沒多少年好活了,趁著這個機會報答氏族的養育之恩也不錯。算是個流芳後世的機會……不是嗎?」
    說到這,史文一反剛才的悲壯表情,得意地揚起嘴角。
    早已認定無緣,不再奢求的宗主頭銜,如今居然因緣際會地落到自己頭上。
    史文不打算把這個位子拱手讓人。不管要付出任何代價,他都要死守這個寶座。
    「哼,果然。我就知道你不會吃悶虧。」
    「時運總算來到我這邊了,我才不打算就此結束呢。」
    對史文來說,周防勇斗數天前登基為神帝,正是個天大的好機會。
    如今正是他人生的高峰。
    雖然早已有名無實,但是名義上,攸格多拉西爾的所有宗主,全是從擁有攸格多拉西爾正統統治權的神帝手上,得到土地治理權的代理人。
    也就是說,宗主全是神帝的臣下。
    對新神帝周防勇斗獻上忠誠之意,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雖然是詭辯,不過在道理上是說得通的,可以藉此成立檯面上的理由。因此,只要神帝承認了自己的宗主身分,對於在氏族內勢單力薄的史文來說,就是最強後盾。
    周防勇斗確實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英雄,但終究只是十七歲的小娃兒。
    絕對有辦法拉攏他——史文對這件事深信不疑。
    「陛下答應接見您了。」
    似乎是見兩人的對話告一段落,一名垂著兩條辮子的少女入內說道。
    她年紀約十五歲上下,外貌姣好,將來肯定是名美女。不過從舉手投足看來,應該也是名武功高手。
    「請往這邊走。」
    「嗯。」
    「史文閣下。」
    史文正想跟著少女離開房間,道格拉斯從他背後出聲說道:
    「燃燒野心是無所謂,不過如果你想和那位大人對峙,可是真的會折壽的哦。但反正你的野心應該也所剩不多了,就盡情燃燒吧。」
    「唔!」
    被潑了盆冷水,史文有些掃興。
    他認識道格拉斯很多年了,很清楚道格拉斯行事謹慎,卻絕不是懦夫。
    有事時,他甚至會果斷採取極為大膽的行動以突破困境。
    周防勇斗是個可怕的男人,與他為敵者全會一敗塗地。雖然他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但是聽到道格拉斯這種程度的男人說成那樣,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請進。陛下在裡面等您。」
    少女推開走廊盡頭的門,打手勢示意史文進入其中。
    他走入房間。見到一名黑髮少年坐在深處,金髮與銀髮的美女分別隨侍在左右。看來,那少年就是《鋼》的宗主兼新神帝周防勇斗。
    原本還會覺得,不知道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的軍神會是什麼樣的魁偉傢伙?但他沒想到,對方竟是名身材瘦長的少年。
    一對一打鬥的話,年近六十的自己應該可以輕鬆拿下他吧。
    道格拉斯究竟在怕什麼?雖然史文沒有小看人的意思,但無法否認有一點期待落空。
    儘管如此,對方終究是神帝,史文單膝跪地,恭敬地垂下頭。
    「很榮幸能見到陛下尊容。微臣是《牙》族宗主史文。感謝陛下不吝撥冗休息時間接見微臣。」
    「哦,閣下就是《牙》的史文嗎?我聽說過閣下的事哦。特地來此找我,有何貴幹?」
    周防勇斗興味盎然似地問道。
    他明明知道史文是來幹嘛的,卻故意裝傻。史文有這種感覺。
    不顯示自己手上的牌,只讓史文主動說出一切。
    確實有點本事。
    「是!微臣是以帝國臣子的身分,打從心底前來祝賀陛下的登基與大婚之喜。」
    「哦?以帝國臣子的身分,是嗎?」
    周防勇斗瞪大雙眼。
    「是!先前的維格利德城會戰,我族《牙》是以帝國臣子的身分,奉前任神帝希格德莉法大人之令,與陛下刀刃相向。但如今陛下已與前任神帝成婚,並且繼承了神帝之位,因此,您才是《牙》的主君。」
    史文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詞。
    「唔,可是我們《鋼》殺死了《牙》族前任宗主西吉斯蒙德哦?即使如此,閣下仍打算歸順於殺父仇敵嗎?」
    這個問題也在意料之內。
    史文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
    「是!自古以來,我們《牙》唯一效忠的就是帝國。」
    這當然只是官方說法。
    但是在外交場合,官方說法還是很重要的。
    「原來如此,相當不錯的說詞嘛。」
    咯咯咯,周防勇斗笑了起來。
    儘管年輕,仍然是不折不扣的霸王。
    他應該很清楚哪些部分是真心話,哪些部分是場面話吧。
    「說得也是。既然你們願意把殺父之仇付諸流水,我也可以忘記你們曾經刀刃相向的事,讓你們回歸帝國之下哦。」
    周防勇斗爽快地點頭。
    他對史文的第二人稱從「閣下」變成「你」,應該就是答應讓《牙》回到帝國之下了吧。
    「謝、謝陛下!」
    史文連忙五體投地跪謝道。
    他打從心底鬆了口氣。
    這樣一來,《牙》就能免於滅族之災了。
    不過,周防勇斗的下一句話,卻把史文打入地獄。
    「對了,菲麗希亞,就讓他跟在妳底下吧。」
    周防勇斗若無其事地向身旁的金髮美女說道。
    「菲、菲麗希亞閣下嗎?」
    史文知道自己的聲音正在發顫。
    假如是《劍》那樣的大氏族就另當別論,剛歸順的新氏族,想立刻得到神帝周防勇斗的直系誓盃,是不可能的事。儘管如此,跟在菲麗希亞底下,還是太過分了點。
    「怎麼?你有什麼不滿嗎?」
    「這……呃……」
    他就算有所不滿,也不能直接說出來。
    史文當然聽過菲麗希亞的名字。
    菲麗希亞是周防勇斗的副官,是他的心腹之一,同時也是《鋼》的重要幹部。史文沒有小看菲麗希亞的意思,也不是排斥在女人底下做事。
    問題在於:菲麗希亞是周防勇斗的義妹。
    氏族的經營,主要是由直系義子們運作的,義兄弟只能算是旁支,雖然輩分高,但沒有實權。一旦成為旁支,就沒有出頭的一天了。
    過去的史文,早已深刻地嚐過這種苦。
    好不容易熬出頭,成為宗主,他才不想成為只能吃冷飯的外戚氏族。
    「哎呀,人家不要我呢。」
    「呃,不是的!我絕對沒有嫌棄菲麗希亞閣下的意思,只是,呃,誓盃……」
    「沒關係,我明白您的想法。不然露妮,讓史文閣下跟著妳怎麼樣?」
    「嗯?」
    話鋒突然帶到自己身上,銀髮美女微微皺眉。
    史文頭痛到想抱住頭。當然,他沒有真的那麼做。
    就算換成吉可露妮,問題還是非常大。
    的確,吉可露妮是周防勇斗的直系義女,而且過去戰功彪炳,跟著她,出人頭地的可能性比跟著菲麗希亞高多了。
    問題是……她正是手刃《牙》族前任宗主西吉斯蒙德的那個人。
    假如只是歸順於《鋼》,還算說得過去。但若屈居吉可露妮底下,國內肯定會爆發強烈的不滿。
    「唔,這主意不錯哦。我也覺得露妮該擁有自己的氏族了,這麼做的話,就算妳有氏族,也不必離開我身邊哦?」
    「!原來如此!」
    原本毫無興趣的吉可露妮突然積極了起來。
    「雖、雖然說這種話很任性,但是臣下認為,誓盃還是該與敬服於對方器量的人交換才是。如果可以的話,臣下想拜領德高望重的約爾根閣下的誓盃。」
    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史文連忙開口。
    他可不想被幾個年紀不到二十的小鬼,決定自己與《牙》的未來。
    「唔,約爾根嗎?……也可以啦。」
    周防勇斗稍一沉吟,點頭說道。
    「感、感謝陛下隆恩!」
    史文努力擠出感謝之詞。他有種體力耗盡、渾身虛脫的感覺。
    道格拉斯說的折壽,就是這個意思嗎?
    和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嘛。
    史文還以為必須面對氣勢更驚人,充滿壓迫感,使人心神耗弱的對手。沒想到對方意外地好說話,出乎他意料。
    在創新方面,周防勇斗也許真的是天才吧。
    不過,就人類的見識而言,他還嫩得很。
    (也好。這樣比較容易拉攏。)
    史文迅速地轉換想法。
    既然如此,就讓我好好地利用你吧。
    史文正在心裡盤算,周防勇斗突然揚起惡作劇般的笑容說道:
    「這樣一來,你也比較方便解釋吧?」
    「呃?」
    史文不明白勇斗的意思。
    下一秒,他的背脊瞬間發涼。
    自己徹頭徹尾被周防勇斗玩弄於股掌之間。他領悟到這件事。
    雖然被周防勇斗刻意刁難,但自己還是努力排除萬難,替歸順到《鋼》旗下的《牙》談到了好條件。剛才的對話,全是說來讓史文在回族之後,對族人交代歸順一事時,能吹噓功勞的「伴手禮」。
    不過,好處給得太乾脆,說不定會反過來被對方小看。
    所以勇斗才會演出那場戲,一方面做人情給史文,一方面也給一個下馬威,暗示史文別以為能小看自己。
    實在是精彩的雙贏交涉。
    「呵、呵哈哈哈哈!原來如此,我真是被擺了一道!」
    史文不由得縱聲大笑。
    就像道格拉斯說的。
    和這種人為敵,不管有幾條命都不夠用。
    可是,就託付《牙》的將來而言,是再可靠不過的男人。
    「神帝陛下萬歲!」
    「周防勇斗陛下萬歲!」
    「《鋼》萬歲!」
    隔天,津利的人民以如雷的歡呼迎接勇斗的歸來。
    都是多虧了勇斗,才能過著不需擔憂外敵的豐足生活。大家全都很清楚這件事。
    這位人民打從心底敬愛的大宗主,如今登上了神帝的寶座,成為全攸格多拉西爾的正統統治者。
    還有比這更振奮人心的事嗎?
    「父親大人!歡迎您回來!」
    經過擠滿民眾的大馬路,穿過津利宮殿的正門。一走入宮殿,黎芮兒就喜孜孜地叫著,朝勇斗跑來。
    雖然她看起來只是名十來歲的可愛少女,但其實是超級大國《鋼》的少主。
    她的政治敏感度極高,在內政方面有過人長才。假如沒有她在後方支援,《鋼》的勢力絕對無法那麼快就擴張到現在的程度。於公,她是勇斗不可或缺的重要人才。
    於私,她則是勇斗的側室之一。
    「嗯,我回來了。好久不見了呢,黎芮兒。」
    「是!真的好久不見了。看到您這麼有精神,我就安心了。」
    黎芮兒眼中噙著欣喜的淚水,歡愉說道。
    目前,她除了以少主身分處理《鋼》的內政之外,還要供應駐紮在神都格拉茲海姆的《鋼》軍的後勤補給、規畫震災後的重建工作、執行前往新天地的移民計畫等等,可說是忙碌至極。
    也因此,她無法抽空前往神都格拉茲海姆,參加勇斗和希格德莉法的婚禮。上次見到勇斗,已經是四個月前的事了。
    雖然兩人會以書信互相聯絡,但就算在有手機、通訊方便的二十一世紀,世人還是普遍認為遠距離戀愛撐不了多久。
    因此,見到一如既往,不,是比過去更深情的黎芮兒,勇斗心頭也不禁暖了起來。
    「妳也是啊。看到妳這麼有精神,我就安心了。我在回津利的途中順便視察了幾個城鎮,但是幾乎看不出地震的痕跡呢。真是驚人啊。」
    根據報告,地震在《鋼》的領地內造成的災情也相當慘重,然而就勇斗所見,雖然多少殘留點痕跡,可是斷垣殘壁已經全部清除完畢,而且房屋也都重建好了,人民臉上充滿活力,完全沒有不安之色,就像從來沒發生過地震一樣。
    就震度而言,畢佛斯特盆地應該比神都格拉茲海姆搖晃得更劇烈。但是只看現狀的話,反而會覺得格拉茲海姆的災情慘重多了。
    「這都是多虧了父親大人的提醒。因為知道不久之後會發生大地震,我才能事先準備好大量建材,規畫賑災糧食的分配方法,從其他國家收購布疋,做好防火管理工作,進行避難訓練——把所有能提早著手的事全都事先採取行動。」
    儘管黎芮兒說得輕描淡寫,但其實勇斗是在不久之前才告訴她地震的事。
    想在這麼短的期間裡完成如此作業,同樣身為政治家,勇斗很清楚這件事有多困難。
    「而且,因為震災後的政府對應又快又確實,人民對我們的信任度反而更高了。這樣一來,執行移民計畫時,應該可以順利很多。」
    「有妳支持,我真是太幸運了。」
    想把全攸格多拉西爾的人民,從即將發生的史無前例天地異變中拯救出來,沒有黎芮兒的過人手腕,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勇斗再次感謝起神明的安排。
    「我、我也覺得能侍奉父親大人,是、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黎芮兒霞飛雙頰地道。聽她這麼說,勇斗心中不禁一陣蕩漾。
    當天晚上,兩人彷彿為了彌補過去四個月的空白似地,比平常更熱情如火。
    完事後,勇斗讓黎芮兒枕在他手上,仰望著天花板,喃喃地道:
    「不久之後,我們應該會與《炎》開戰。」
    「!這樣啊?」
    原本神情恍惚的黎芮兒,表情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身為鄰國的宗主,黎芮兒很清楚《雷》的虎心王史坦索爾是多麼強大的怪物。
    可是,《炎》卻兩三下就殺死了那個史坦索爾。
    她應該已經體悟到,這場戰役將是前所未有地困難吧。
    「我想,主戰場會在阿斯嘉特地區。到時候後勤就要靠妳了。妳先把這件事記著吧。」
    「……是。」
    黎芮兒答應道。聲音顯得有些消沉。
    若是任務難度高,不會令她露出這種表情。反而該說,挑戰性愈高,愈能激發她的幹勁。
    所以,才會令勇斗感到在意。
    「怎麼了?」
    「您又要離開這裡了呢……」
    「……對不起。」
    既然《炎》的主力部隊聚集在阿斯嘉特地區,勇斗就不可能在津利逗留太久。
    身為日本人,勇斗比攸格多拉西爾的任何人,都知道《炎》族宗主有多可怕。
    勇斗並不自戀,但假如他不親自出馬,《鋼》軍絕對不會有勝算。
    畢竟對方是疾風迅雷般的那個人。
    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畢後,要盡快回到神都格拉茲海姆,做好接下來的戰爭準備。
    「不,我理解的。祝您武運昌隆。」
    「真無聊。」
    男人坐在王座上,撐著臉頰嘆道。
    他是攸格多拉西爾罕見的黑髮黑眼男子。
    身上的無數傷痕,顯示著男人曾經歷過多少劇烈的戰鬥。
    他應該有六十歲了,但由於全身精力充沛,乍看起來,只會覺得他大約四十出頭而已。
    男人的名字是織田信長。
    是攸格多拉西爾中,版圖與《鋼》不相上下的大國《炎》的宗主。
    「就連《槍》,也只剩族都※密米爾了吶。」  (譯註:典出北歐神話,智慧巨人密米爾(Mimir)之名。)
    信長拔著鼻毛,興味索然地道。
    為了統一天下而舉兵北伐,可是一路上勢如破竹,沒有經歷過任何一場苦戰。
    當然,也沒有他親自出馬的機會,只能待在後方城砦中指示所有部隊的行動。老實說,他無聊到生膩了。
    當年在日本,他可是接二連三地面臨苦戰,又一一擊敗敵人。
    眼前這些敵人如此不堪一擊,使他相當不滿足。
    「大人,《鋼》的使者想拜見您。」
    「哦?讓他進來吧。」
    信長愉快地咧嘴。
    《鋼》的周防勇斗,是這個攸格多拉西爾中唯一能讓信長覺得「有趣」的男人。
    他不禁滿心期待。
    「感謝信長大人撥冗接見。小人是《鋼》軍旗下《狼》族的鮑里斯,奉神帝陛下之命,有書信要交給您。」
    使者向信長行了一禮,從皮袋中拿出信件,交給一旁的《炎》族侍從。
    侍從走到信長身邊,朗聲讀出信上內容。
    「『此致《炎》族宗主織田信長。我,神帝周防勇斗有言。立刻停止對《槍》的攻勢。與《槍》協議好新的國界後,分別來神都格拉茲海姆向我報告你們雙方的說法。若無視這封信,我就要以神帝之名,把你視為擾亂天下太平的逆賊,加以討伐。你好好考慮清楚吧。』……完、完畢。」
    侍從的聲音愈來愈小,最後還明顯地發顫。
    這也難怪。他很清楚自己主公發起火來有多可怕。
    但是,與侍從的擔心相反,信長臉上沒有慍色。
    不只如此,他甚至愉快地揚起嘴角。
    「咯咯,小娃兒倒是先下手為強了嘛。」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織田信長。
    一下子就識破勇斗打的是什麼算盤。
    勇斗當然知道以天下布武為目標的信長,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命令就停止侵略。
    可是,違抗勇斗的命令,就等於違抗神帝的旨意,將成為背叛朝廷的逆賊。
    如此一來,他就能光明正大地頒詔討伐令了。
    就像先前的對《鋼》討伐聯軍般,這次將會成為對《炎》包圍網。
    相反的,假如信長照著命令撤兵,就等於他承認了勇斗的神帝身分與權威。而且《炎》停止侵略的話,《鋼》反而能趁機併吞周圍的氏族,壯大勢力。
    也就是說,不論信長做何選擇,《鋼》都居於優勢,是相當高明的一步棋。
    「總算有趣起來了吶。喂,那個叫鮑里斯的。」
    信長喚著《鋼》的使者之名。
    他臉上浮現猛獸般猙獰的笑容,繼續說道:
    「回去告訴你們的僭帝周防勇斗。『《炎》不會停止對《槍》的攻勢,老身也不承認你是神帝。有意見的話就放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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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8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2
    在津利度過忙碌的三天後,勇斗再次坐上馬車。
    但他不是往東回到神都格拉茲海姆,而是往西邊前進。
    勇斗在馬車上搖晃了整整兩天,來到位在亞爾夫海姆西側,同時也是攸格多拉西爾西側的港村※尼奧爾德。(譯註:典出北歐神話,華納神族中掌管海洋、風暴、航海之神尼奧爾德(Nj?rer)之名。)
    徒步行走的話可能要花上超過一個月的時間,勇斗之所以能這麼快抵達此處,都是多虧了驛站制度的功勞。
    「哦——聞到潮水的味道了,好懷念啊。」
    一下馬車,勇斗就忍不住浮現微笑,掀著鼻子聞嗅起來。
    再過幾個月,勇斗來攸格多拉西爾就滿四年了。
    這段期間,他從沒到過海邊。
    會覺得懷念,也是當然的。
    「這……這……這是什麼呀!?」
    菲麗希亞震驚地叫道。
    「哦、哦哦……」
    就連總是面無表情,因而得到『冰之華』外號的吉可露妮,也錯愕地盯著一望無際的大海,看得呆了。
    仔細一看,為了保護勇斗,一起前來的其他親衛騎兵團成員,也全都露出驚愕的表情。
    「對了,你們都是第一次看到吧。這就是海哦。」
    「雖、雖然我聽人描述過……」
    「這就是大海……嗎?」
    當人類遇到過度超乎想像的情況時,腦袋會變得一片空白。
    雖然勇斗不是很能理解金銀雙姝所戚受到的震驚,不過看樣子,她們都被海洋的磅磚給震懾了。
    就算現代,還是有許多住在內陸,一輩子沒見過大海的人。聽說當那些人親眼目睹大海時,也都被震撼得無法言語。
    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好了好了,晚點再來觀光,先把該辦的事情辦一辦吧。」
    勇斗啪啪啪拍著手,把兩人拉回現實。
    「啊!對、對不起,哥哥大人。」
    「真是抱歉,我居然……」
    雖然對因為看呆了而惶恐不已的兩人有點抱歉,不過勇斗特地來到這種極西邊境的海港,當然不是為了觀光。
    就算說這次的視察關係著《鋼》的未來,也一點都不誇張。
    「人家還想說怎麼會吵成這樣,果然是你來啦?」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久違四個月的聲音。
    「唷,茵格莉特,好久不……」
    勇斗笑著轉身,接著瞪大雙眼。
    「喲!好久不見了!勇斗!」
    茵格莉特說著,漾起如太陽般開朗又愉快的笑容。雖然她的笑容很有魅力,不過勇斗注意到的,卻是其他部分。
    「妳、妳的、頭髮……」
    「嗯?哦哦。」
    光是這樣,茵格莉特就猜到勇斗想說什麼了。
    她以手指將柔滑的紅色長髮向後梳。
    「來到這邊後,人家開始把頭髮留長。怎麼樣?是不是比較有女人味了?」
    茵格莉特仰視著勇斗,眼中混雜著期待與不安。
    噗通!勇斗心臟猛然一跳。
    就如她本人說的,確實變得很有女人味。
    「是啊,老實說我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呢。」
    「哦、哦哦,真的嗎?」
    茵格莉特唰地羞紅了臉。
    明明是自己帶到這個話題的,不要擅自臉紅啦。
    我才超難為情的好不好?——勇斗如此心想。
    「對、對了!聽說那東西終於完成了?可以讓我看看嗎?」
    勇斗無法忍受尷尬的氣氛,把話題拉回正事上。
    乍看之下,茵格莉特只是個可愛的村姑,但其實是水車、冶鐵術、馬蹬、鐵炮……等等,把所有勇斗腦中的點子轉化為具體物品的功臣。勇斗之所以能勢如破竹地爬升到今日的地位,可以說全是多虧了她的支持。
(插圖070)
    相當於勇斗的左右手,對《鋼》而言不可或缺的超重要人物茵格莉特,之所以會遠離族都津利,住到這種偏僻的港村,全都是因為她受了勇斗之託,在這裡研製某種物品的緣故。
    「哦!那個啊!呵呵,想看嗎?很想看對吧?欸,你這次的要求真的是很~難~搞~定~哦!」
    茵格莉特興致勃勃地接話。
    剛才的對話似乎已經被她拋出意識之外,臉上的表情也變成了所謂的「阿宅」。
    只要扯到製作物品,茵格莉特就會立刻切換開關,進入匠人模式。
    「你每次都這樣!只會說『大概是這種感覺』之類一點都不具體的形容,害人家每次都必須絞盡腦汁,才有辦法把那些東西做出來耶。」
    「我知道啦,所以我一直打從心底感謝妳哦。」
    「真的嗎?你嘴巴上是這麼說,不過還是一直一直強人所難地要求人家做一堆困難的東西呢。像這次這個,人家可是花了將近半年才搞定的耶。」
    「不過還是搞定了不是嗎?您的大恩大德,我真的無以回報。」
    「哼,就只會耍嘴皮子。」
    茵格莉特無奈地嘆了口氣。
    接著,她注意到勇斗的表情,訝異地皺起眉頭。
    「幹嘛啦,有意見就直接說啊,為什麼笑得那麼奇怪?」
    「嗯?我有笑嗎?」
    「有啊,而且還笑得很詭異,感覺有點噁心。」
    「噁心嗎?呼呵呵呵,和妳聊天果然很開心。」
    「……一陣子沒見,你腦袋壞啦?」
    「噗!哈哈哈哈!」
    勇斗忍不住縱聲爆笑。
    他已經有四個月沒聽到這種惡言惡語了,所以覺得非常開心。
    並非勇斗有被虐傾向。
    但是,周圍的人全都對他畢恭畢敬、多所顧慮、迎合奉承,把他視為特別的存在,保持距離,這樣的態度讓他覺得很孤獨。
    眾口一辭的肯定與讚美。老實說,勇斗覺得很可怕。
    成為神帝之後,更是強化了這種情況。
    能對他毫無顧忌,沒大沒小到這種程度的人,如今也只剩茵格莉特了。
    所以和她在一起時,勇斗才會覺得特別放鬆。
    「這、這是……!」
    「這就是……船嗎!?」
    見到那東西的《鋼》一行人,受到了比見到海洋時更大的衝擊。
    對他們而言,所謂的船,就算再大,也都是以繩索將圓木紮成船板形,在縫隙之間塗上蜜蠟防止漏水,再張掛帆布的木筏而已。
    假如是為了渡河,或是利用河流運輸行李、貨物,那樣的木筏確實是夠用的。
    可是,這艘船卻完全不同。
    最大最明顯的不同之處,就是極為巨大。
    而且一看就知道,建造得非常堅固。
    可以說是漂浮在海上的城堡。
    「呵呵!這艘是蓋倫型帆船諾亞號哦!」
    茵格莉特得意洋洋地指著停靠在港口的大船介紹。
    大型帆船,蓋倫船——
    從十六世紀中期開始,活躍至十八世紀的帆船類型之一。
    要說移動到新大陸,勇斗最先想到的,就是發現美洲大陸的克里斯多福·哥倫布。
    他當時搭乘的聖瑪利亞號,是地理大發現的前半期,立下遠洋航海基礎的克拉克型帆船之一。而蓋倫型帆船,就是克拉克型帆船的演變型。
    這種太專門的設計圖無法從網站或電子書中取得。但也因勇斗被送回現代,才得以透過管道,取得詳細的設計圖,可說因禍得福。
    不然,就算是製作物品的天才茵格莉特,應該也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建造出如此精密的大船吧。
    「要上去嗎?」
    「當然要!」
    茵格莉特問道。勇斗二話不說點頭。
    其實勇斗早就收到報告,知道這艘船已經成功下水試航過了,但畢竟是左右未來的重要交通工具。
    他當然會想親自搭乘、體驗看看。
    與勇斗相反,親衛騎兵團的成員紛紛露出膽怯的神情。
    「所、所有人都要上去嗎?」
    希爾德加德怯怯地問道。
    身為護衛,當然要隨時隨地跟在主子身邊,根本沒必要特地問這種問題。
    不過,希爾德加德的這個疑問,卻是所有人的心聲。
    木頭會浮在水上,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
    相反的,笨重的東西會沉入水底。
    這也是連小孩子都知道的自然法則。
    如此巨大的船,真的有辦法浮在水面上嗎?
    該不會,其實船底已經因為重量而卡在海底了吧?
    不只如此,還要讓一百多人上船測試,簡直太瘋狂了。
    勇斗與茵格莉特過去成功創造出多少物品,眾人當然很清楚。
    雖然很清楚,可是,眾人仍覺得這艘船必沉無疑。
    然而……
    「當然啊,不讓所有人上去怎麼做測試啊?」
    他們的主人卻不容拒絕地如此說道。
    希爾德加德覺得有點頭暈。
    她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團長吉可露妮。只見吉可露妮完全不以為意地大步走上碼頭進入船裡。
    菲麗希亞、茵格莉特也都乾脆地走了上去。
    不愧是大國《鋼》的幹部,膽識果然與眾不同。
    「唉~~」
    希爾德加德垂著雙肩,頹然嘆了口氣。
    如此一來,也只能死心了。
    不過,總之要先……
    「那個,我可以先去上廁所嗎?」
    「哇啊——!風迎面吹來好舒服啊——!」
    勇斗站在船頭,看著一望無際的海平面,興奮到渾身發抖。
    航海與冒險,是男人的浪漫。
    儘管這趟航行,只是短短一天的試航,算不上冒險,但還是令人無比雀躍。
    「這、這到底是使了什麼魔法啊!?」
    克莉絲緹娜極為震驚地睜大雙眼叫道。
    一向沉著冷靜的她竟然會出現這種反應,是相當罕見的情況。
    不過,菲麗希亞與其他人似乎都還沒發現箇中奧妙。
    「為、為什麼船能迎風前進呢!?」
    克莉絲緹娜極難得會尖聲說話。
    她是擁有《驅風者》符文的英靈戰士,關於風的事,她無所不知。正因為她熟悉風的一切,所以才能比眾人更早察覺不對勁之處吧。
    「這、這麼說來……」
    經她一提,菲麗希亞也意會了過來。
    親衛騎兵團的眾人也一樣。
    每個人都露出被山精鬼怪耍弄似的表情。
    應該是事到如今才意識到這件事吧——諾亞號是完全的帆船。
    意思就是,諾亞號是完全以風作為推力,沒有使用任何槳手的船。
    但是,船卻能正面迎著風,或者該說逆風前進。
    簡直是古怪到極點。
    「呵呵,這就是祕密所在!」
    茵格莉特指著船頭附近檣桅上的三角帆。
    「就算妳這麼說……」
    「這個叫縱帆。詳細的原理就省略不說了,總之和過去的橫帆相比,雖然在背風時推力不如橫帆,可是只要稍微改變帆的方向,就能更換航道,而且也能像現在這樣正面迎風前進。我在的世界,就是因為發明出了這種帆船,人類才能前往遠洋探險呢。」
    勇斗苦笑著幫忙解釋道。
    讓茵格莉特說明的話,內容會太專業,而且會過於冗長。
    「哦~原來如此~是利用帆正反兩面的風速差呢~」
    滿不在乎地如此發話的,意外地竟是克莉絲緹娜的雙胞胎姊姊,艾爾貝緹娜。
    「……咦?妳懂?」
    這次,換勇斗驚訝了。
    縱帆的推力可以用白努利定律來說明,不過說真的,就連勇斗都搞不懂那個方程式。
    在黏土板之家學習時,連最基本的算數都不會的艾爾貝緹娜,當然不可能藉著那種數學算式來理解原理,應該是以本能明白的吧。
    只能說,不愧是擁有《引風者》符文的英靈戰士。
    「艾爾姊姊!?咦?妳真的懂嗎?這是怎麼回事啊!?」
    克莉絲緹娜連連眨眼。
    雖然她也同為操縱風的英靈戰士,但看樣子,她還是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嗯,因為外側速度快,所以比較輕。內側速度慢,所以比較重。然後重的會把力量往輕的推,這樣船就可以動了。」
    非常直覺式的說明。
    不過勇斗也記得,曾經在哪本書上看過這樣的說法。果然艾爾貝緹娜是真的懂。
    「哦!原來如此!」
    有艾爾貝緹娜的那些提示,克莉絲緹娜總算從理論方面理解了原理。
    「咦?難道克莉絲本來不懂嗎?」
    「嗚!」
    「真的嗎!呵呵~怎麼樣~有沒有對我另眼相看了呢~?」
    「沒想到居然會被艾爾姊姊搶先……」
    「因為克莉絲總是想太多了嘛~」
    「而且還否定我的做法!?」
    「聽好了,妳要更加用肌膚去感覺才行啦,這樣一來,風就會把一切告訴妳了。」
    「而且還趁機以高姿態指正我!?我人生第一次受到這種屈辱……」
    艾爾貝緹娜豎起食指,得意洋洋地說明著。另一方面,克莉絲緹娜則顯得很不甘心,恨恨地咬牙。真是相當罕見的畫面。
    不過,平常都是艾爾貝緹娜被克莉絲緹娜耍著玩,偶爾這樣也不錯吧。
    「哇哇,真的假的?喂,勇斗,這小子暫時借給人家吧。」
    茵格莉特圈住艾爾貝緹娜的脖子,一把將她攬到自己身邊。
    「這麼會讀風的傢伙,一人可以抵上百人,不,可以抵上千人呢。」
    「哦~唔……」
    勇斗立刻明白茵格莉特想說什麼了。
    再重覆一次,帆船是以風為推力的船。
    假如能讀出風向,即時收放風帆,就能加快航行的速度。
    更進一步地說,雖然勇斗他們成功造出帆船了,目前水手全是沒經驗的新人。
    航海時碰上狂風、巨浪,或者是無風狀態,可說是家常便飯。在那種時候,假如是能讀風的艾爾貝緹娜,肯定會比一般人更早察覺各種異狀吧。
    愈早察覺,就愈能做出妥善的對策,大幅降低航海的風險。
    考慮到航海在將來有多重要,就不能不把艾爾貝緹娜借給茵格莉特。
    「我是沒意見啦,甚至很希望艾爾貝緹娜能留在這裡,可是……」
    勇斗喃喃說著,偷看向克莉絲緹娜。
    這個雙胞胎妹妹,才是此事的最大障礙。
    克莉絲緹娜身為《鋼》諜報機關的頭子,勇斗不可能把她留在遠離神都格拉茲海姆的這裡。尤其是即將與《炎》開戰的現在,更是辦不到。
    如此一來,姊妹勢必得分離。老實說,喜歡艾爾姊姊到病態程度的克莉絲緹娜,肯定無法點頭答應。
    那麼,該怎麼說服克莉絲緹娜才好呢?勇斗正在心底盤算。
    「我想試!我想試!」
    沒想到艾爾貝緹娜卻用力舉手,如此說道。
    她躍躍欲試,雙眼甚至興奮到閃閃發亮。
    「艾爾姊姊,不可以隨便答應這麼重要的事哦……」
    「不要,我一定要試試看!」
    克莉絲緹娜難得露出慌亂的表情,試圖勸阻姊姊,可是艾爾貝緹娜似乎心意已決。
    「父親大人,這艘船關係到我們的未來對不對?」
    「其實不只這艘船啦,不過確實是這樣沒錯。」
    「我的讀風能力,可以在航海時派上用場對不對?」
    「這點人家可以保證。妳的能力絕對是在海上航行時無可置疑的最強武器。」
    茵格莉特大力讚賞。
    她已經試航過好幾次了,非常能理解艾爾貝緹娜的本事有多麼珍貴。
    「而且妳的能力可以在航海時,保護很多人免於危險。」
    勇斗也同意茵格莉特的話。
    目前完成的,只有第一號試作船諾亞號,由於試航後沒有什麼致命性的缺陷,因此勇斗已經下令,快馬加鞭趕造第二、第三艘蓋倫船了。
    勇斗打算以這樣的速度建造出巨大的船隊。然而那樣一來,艾爾貝緹娜的重要性就更高了」。
    趁現在鍛鍊她,讓她習慣海洋,就能大幅提高移民計畫的成功率。
    雖然身後克莉絲緹娜的視線有點刺人,不過在這種時候,也只能裝成沒發現。
    「欸嘿嘿,是這樣嗎~」
    被兩人如此猛誇,艾爾貝緹娜略顯忸怩,同時又露出掩不住得意、樂於被奉承的笑容。
    「艾爾姊姊,世道可不是那麼好混的哦!有很多事情要死背硬記才行。妳不是最討厭背東西嗎?」
    「嗚!我、我確實很討厭背東西,可是我會努力的!」
    艾爾貝緹娜一聽有點畏怯,但還是立刻回道。
    最討厭唸書的艾爾貝緹娜居然會說出這種話,可見她真的很有幹勁。
    「艾爾姊姊……妳、妳真的那麼想試嗎?」
    那熱情洋溢的態度,震懾了克莉絲緹娜。
    她臉上露出惶惑的神色。
    這是非常罕見的情況。
    「嗯,因為我是笨蛋嘛。雖然大家需要聰明的克莉絲,而我卻一直只是妳的附屬品嘛。」
    「才沒……!」
    「我以前從沒像這樣被人需要過呢,所以我想試試看。我覺得很有努力的價值。」
    「姆~」
    克莉絲緹娜不怎麼高興地噘起嘴。
    勇斗心想,她應該是對那句「我以前從沒像這樣被人需要過」感到不高興吧。
    事實上,世界上沒有比克莉絲緹娜更需要艾爾貝緹娜的人了。
    乍看之下,會以為是艾爾貝緹娜依賴著克莉絲緹娜;但在精神方面,一直是克莉絲緹娜依賴著艾爾貝緹娜。
    不過,要克莉絲緹娜直接向艾爾姊姊承認這點,她的自尊心是絕對不允許的。真是麻煩又難搞的個性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因為克莉絲是我最驕傲的妹妹,所以我也想當克莉絲最驕傲的姊姊嘛。不管多難的事,姊姊都會忍耐哦。」
    「~~~」
    這是最致命的一句話。
    畢竟是最喜歡姊姊的克莉絲緹娜。
    最喜歡的姊姊說,為了妹妹,想努力加油,當妹妹的不可能不高興。
    只見克莉絲緹娜猛然回頭。
    「父親大人★,我可以和艾爾姊姊一起留在這裡學習嗎?」
    她以貓咪撒嬌般的聲音問道,試圖做最後的抵抗。
    「那可不行呢。」
    「說得也是~」
    勇斗毫不留情地搖頭,克莉絲緹娜頹然垂下雙肩。
    雖然無法接受,但是聰明冷靜,分析能力又強的她,當然很明白自己非回神都格拉茲海姆不可。
    儘管如此,克莉絲緹娜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發問了。她應該是無法不問吧。
    「……我明白了,我會尊重艾爾姊姊的意思。畢竟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在如此急迫的情況下,不這麼做也不行呢。」
    唉~~克莉絲緹娜大大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不過,這也剛好是個離開姊姊長大的機會嘛。」
    勇斗輕拍克莉絲緹娜的頭,安慰道。
    克莉絲緹娜哼了一聲。
    「是艾爾姊姊離開我長大的機會才對吧?」
    「就當成是這樣好了。」
    勇斗說著,脫下外衣扔到克莉絲緹娜頭上。
    「嗚哇!您在做什麼呀?」
    「妳不是會冷嗎?借妳穿一下。」
    「……也是呢。實在有點冷,所以就借您的外衣用一用吧。」
    克莉絲緹娜頂著外衣,一點也不肯吃虧地說道。
    雖然聽得出來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不過勇斗決定裝成沒注意到。
    嘩啦……沙沙沙沙……嘩啦……沙沙沙沙……
    浪濤聲不停地傳入耳中。
    周圍一片黑暗,只有明月與星光微微照亮大地。
(插圖086)
    「完全沒有睡意呢。」
    勇斗坐在甲板上,仰望著夜空苦笑。
    眾人在海上兜了一圈,回到港口時,天已經快黑了。偏僻的海港沒有地方容納一百名旅客,所以大家就乾脆在諾亞號上過夜了。可是勇斗卻輾轉難眠,最後離開吊床,來到甲板上。
    原因為何,他自己很清楚。
    「總算看得到目標了呢。真是太久了……」
    勇斗感慨萬千地嘆道。
    得知攸格多拉西爾註定沉人海底的事實後,勇斗便決定將人民全數遷往歐洲大陸。可是,真的做得到這種事嗎?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勇斗其實非常不安。
    但是今天,雖然只經歷了半天的試航,仍然讓勇斗感到一切有了希望。
    也因此,至今為止的焦慮一口氣解放出來,變成了感慨。
    「你一個人在這裡長噓短嘆什麼啊?」
    身後有人以不怎麼禮貌的口吻說道。
    不用回頭,他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笨蛋~我是在舉杯慶祝啦。」
    「是啦是啦。這樣喔。」
    茵格莉特隨口應著,在勇斗身邊坐下。
    接著,她仰望夜空說道:
    「人家從菲麗希亞那邊聽說了——造這艘船的真正目的。」
    「這樣啊?」
    勇斗也同樣看著天空應道。
    造船是為了進行海上貿易。他之前是如此告訴茵格莉特的。
    「你還真見外。」
    茵格莉特說著,輕輕用拳頭敲了一下勇斗的頭。
    「不好意思。雖然這樣說很像在找藉口,不過我想盡量減少知道真相的人。而且妳一有心事,就會表現在臉上。」
    「唔!」
    茵格莉特不滿地噘嘴。
    但是並不反駁。看樣子她也有自覺。
    「算了,現在追究這件事也沒什麼意思。人家想問的是其他事。」
    「嗯?什麼事?」
    「你已經成為神帝,船也造好了,甚至把浩劫的事公開告知幹部們了,為什麼還是這麼憂鬱啊?」
    「嗯?妳在說什麼啊?我現在可是超興奮的哦!」
    勇斗裝傻道。茵格莉特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以為人家認識你多少年了?人家會看不出來你在強顏歡笑嗎?」
    「唔!」
    勇斗不禁悶哼。
    他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
    「我看起來,真的那麼憂鬱?」
    「嗯,就和《狼》的前前任宗主死的時候差不多。」
    「…………還真的瞞不過妳呢。」
    勇斗無奈地苦笑起來。
    既然她都說得那麼一針見血,就無法不承認了。
    「……有人死了?」
    「嗯,就是這樣。」
    「是嗎?雖然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不過親近的人死掉時,真的很苦呢。」
    死的人是誰?茵格莉特沒問。
    應該是從勇斗含糊的回答中感受到他不想說吧。
    儘管她平常看起來大刺刺的,但是在這種時候卻總是很細膩體貼。茵格莉特就是這樣的女孩。
    「嗯嗯,真的很苦呢。苦得不得了。」
    這不是勇斗第一次失去親人。
    生母、前代宗主法布提、歐洛夫,最後是莉法。
    雖然已經是第四次了,勇斗仍然完全無法接受這種事。
    應該說,她明明如此年輕,卻走得那麼突然,造成的震撼反而更大。
    心頭彷彿被挖出一個大洞,吹入其中的冷風,好像要把整個心凍結似地。
    寂寥之情因此油然而升,在夜裡,更是想尋求人體的溫暖。
    儘管覺得不該懷著這種感情抱菲麗希亞等人,可是不這麼做,心好像真的會壞掉。
    「現在不是沮喪的時候。要轉換思緒才行。雖然我理智上明白應該那麼做,但心情卻完全跟不上理智。」
    「就是嘛。就算你被他人說成英雄還是軍神再世什麼的,終究只是個普通人啊。」
    「是啊,我只是個普通人。不過既然背負了責任,就不能要任性了呢。」
    「哪有可能那麼簡單就把心情做切割啊。」
    「沒錯啊……」
    一旦開始訴苦,就停不下來了。
    勇斗滔滔不絕地訴說起來。
    「覺得苦的時候,只要找人說出來,心情上就會輕鬆很多。可是你的立場不允許啊。」
    「是啊,不能被下面的人看到我脆弱的模樣。」
    菲麗希亞、吉可露妮、黎芮兒,這些女性雖然和他交好,但都有過度抬舉勇斗的毛病,所以勇斗也不願意讓她們看見軟弱的一面。
    就這點而言,茵格莉特很清楚他有多不中用。
    不僅如此,就算勇斗成了宗主、大宗主,甚至成為神帝,她的態度都始終如一。
    正因為不需要對茵格莉特裝模作樣,所以勇斗才能在她面前展現自我,放鬆地聊天,把心事抖露出來。
    「嗯,所以謝謝妳肯聽我說話。現在我的心情稍微輕鬆一點了。」
    「唉……還在故意逞強,真是看不下去。」
    茵格莉特嘆了一口氣,冷不防地朝勇斗的臉頰猛力揮拳。
    「!」
    那拳十分紮實,勇斗的脖子因此扭轉了九十度。
    就算茵格莉特再怎麼不擅長戰鬥,終究是英靈戰士。就力氣而言,不會輸給這一帶的強壯造船匠。
    「嗚咕!茵、茵格莉特,妳在幹嘛啦!?」
    雖然基本上勇斗個性溫和,但是心胸也沒有寬大到就算莫名奇妙地挨揍,也能一笑置之的程度。
    他怒氣沖沖地質問道,可是茵格莉特卻一臉不在乎地回問:
    「會痛嗎?」
    「當然會痛啊!我還以為脖子要被扭斷了呢!」
    「說得也是,當然會痛呢。」
    茵格莉特的語氣很溫柔,溫柔到不像打人的人會說的話。
    勇斗總算察覺了茵格莉特的意圖。
    她是在幫自己製造示弱的「藉口」。
    「是啊是啊!真的有夠痛的耶!」
    勇斗按著胸口,而不是撫著被揍的臉頰,喃喃地說道。
    茵格莉特也理所當然地不提這點。
    「哈哈,這可是人家用盡全力的一擊哦。」
    「實在是,痛到眼淚都掉下來了。」
    「好啊,就趁這個時候盡量哭吧,盡量哭吧。」
    「妳白痴啊?男人怎麼可以哭?」
    「哼!」
    「嗚噗!」
    這次換肚子挨了一拳。
    雖然還是很痛,但是力道比剛才那拳輕得多了。
    不過,還是足以成為讓原本就近乎滿水位的淚腺潰堤的最後一擊。
    「嗚嗚嗚嗚!妳、妳給我記著。」
    淚水從勇斗眼中簌簌滴落。
    一直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感情,猛然爆發了。
    那情緒瞬間吞沒了勇斗,使他的淚腺分泌出更多溫熱的液體。
    「總算哭出來了呢。你也累積太多了吧。」
    真拿你沒辦法。茵格莉特微笑著,把勇斗的頭摟到自己身上。
    柔軟的感觸貼上勇斗的臉頰。
    「胸部借你,你就好好哭一下吧。離開你的是很重要的人對吧?這種時候就要盡情大哭啊,不管幾次都該哭。」
    「嗚、嗚嗚嗚嗚……」
    勇斗不住地嗚咽著。
    茵格莉特只是一直輕撫他的頭髮。
    淚水總算乾涸時,盤踞在胸中的負面感情也消失了大半。
    「……謝啦,茵格莉特,我沒事了。」
    勇斗起身,以清爽的表情說道。
    哭泣這種行為,具有釋放高度精神壓力的效果。勇斗似乎在哪本書上看過這種說法,不過這是他第一次親身體會到這點。
    「不客氣。舒暢點了嗎?」
    「嗯,真是得好好感謝妳呢。妳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朋友。」
    「……唉。」
    勇斗打從心底感謝地說道,可是茵格莉特卻大大嘆了口氣。
    而且是極為沉重地。
    「對你而言,人家果然只是『好朋友』而已嗎?」
    「咦!?啊!」
    聽她一說,勇斗總算發現說錯話了。
    他在出發征討《豹》之前,曾被茵格莉特變相告白過。
    繼續以好朋友稱呼她,顯然太不體貼。
    「人家看起來,就真的那麼不像女人嗎?還為了你把頭髮留長呢。」
    「不不,沒有那種事……」
    「不用說客套話啦。反正你身邊都是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那種等級的美女嘛,當然不會對人家感興趣啦。」
    「不不不,沒有那種事啦!妳也很可愛啊!」
    「就說不用講客套話啦。」
    「就說不是客套話啦!」
    勇斗不禁大聲了起來。
    論姿色,茵格莉特確實不如菲麗希亞或吉可露妮。但是就世人的標準而言,茵格莉特絕對算得上標緻的姑娘。
    最重要的是,茵格莉特有只屬於她的獨特魅力。
    「雖然妳的說話方式和態度都很粗魯,又常常手腳的反應比嘴巴快,很容易被人誤會,不過,我覺得妳是比誰都溫柔的女生哦。」
    這些話絕無虛假。
    在勇斗還經常生病,弱小無力,被《狼》的族人奚落為『吃閒飯的』的那個時期,雖然茵格莉特常把他看成傻瓜罵他笨,卻非常照顧他。
    每當勇斗因自己的一無是處而懊惱消沉時,茵格莉特就會帶他去吃飯,也會默默聽他抱怨各種事情。
    這次也一樣,她把胸口借給勇斗哭,讓他發洩情緒。
    不管多麼落魄難看,茵格莉特還是會一面講著難聽的話,一面陪在他身邊。不會事不關己地說加油,而是會在背後推勇斗一把,和他一起向前。勇斗有這種感覺。
    再也沒有比她更溫柔的女孩了。
    「那、那就證明給人家看啊。」
    茵格莉特紅著臉,仰起頭,闔上雙眼。
    勇斗雖然遲鈍,但也沒有愚蠢到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也輕輕閉上雙眼,緩緩將雙唇覆蓋了上去。
    這是後話。
    「等一下!勇斗!你在幹嘛!?」
    「什麼意思?」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啦!拜託你等一下啦!」
    「不能等。」
    「~~!你在摸哪裡啊!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妳好軟啊。」
    「等一、嗯!人家叫你等一下啦!」
    咚!
    「這種事情要慢慢來啦!要在氣氛良好的情況下,確認過彼此心意之後再……嗯?喂!你怎麼睡著了!仔細聽啦!」
    看來兩人的春天,還要再過好一陣子才會真正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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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8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3
    「《炎》果然不理我呢。」
    視察完畢的勇斗,一回到神都格拉茲海姆,就立刻收到了織田信長的宣戰布告。
    目前,《炎》也依舊不停地攻打《槍》。
    勇斗已經收到《炎》包圍《槍》的族都的報告。族都被攻陷,應該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了」。
    就如織田信長的回覆,他一點也不把神帝周防勇斗的命令放在眼裡。
    「是的,而且他還稱哥哥大人為僭帝。」
    「和我猜的一樣呢。」
    勇斗苦笑著點頭。
    打從一開始,勇斗就不期待那個織田信長會聽從自己的命令,表達恭順之意。
    勇斗之所以那麼做,是為了製造出兵征討《炎》的藉口。
    「其他氏族的回答呢?」
    ※總無事令——禁止氏族私鬥的命令——的發布對象,不只《炎》與《槍》而已。(譯註:諸侯之間不可私鬥的命令,典出日本史。違反命令者會受到嚴厲的處罰,甚至被執政者下詔討伐。)(錄入注:也不一定會受嚴厲的處罰,比如那位獨眼龍伊達收到的處罰只是把下總無事令後打下的領土上繳豐臣家,自罰三杯,隔壁的北條因為進攻名胡桃城結果被全日本大名圍攻)
    這個命令勇斗是對全攸格多拉西爾的氏族發布的。
    如今,《鋼》已經是睥睨全攸格多拉西爾的最大勢力,而且勇斗又從希格德莉法那兒得到神帝這塊閃亮亮的招牌。
    應該會有不少氏族像先前的《牙》那樣,向《鋼》投誠吧。
    「《鎧》和《盾》、《兜》都已經表達恭順之意了。他們的宗主分別表示最近將會上京謁見您。」
    「哦?」
    勇斗愉快地笑了起來。
    這發展一如他的預期。
    「神帝的權威果然不同凡響呢。」
    如果是以《鋼》的大宗主身分發號施令,事情一定不會這麼順利。
    包含法古拉培爾的《劍》以及霍爾巴爾瑟的《槍》在內,以武器護具為名的氏族,祖上全都是神聖阿斯嘉特帝國建國時的功臣。這些氏族一直與朝廷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因為這樣比較容易維持自己的勢力。
    朝廷與這些氏族的關係,與日本戰國時代的細川氏、山名氏、畠山氏……等等室町幕府的功臣後代拜領京城附近的領地,時而擁立將軍,以圖擴張自己權勢的情況有點類似。
    但是,正因為這些氏族與神帝之間有這種歷史因緣,擁有帝國重臣身分的他們,表面上無法違逆從莉法那邊正式得到帝位的勇斗號令。
    「只是,他們會聽話到什麼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這兒是實力至上的攸格多拉西爾,能爬上宗主之位的,都不是簡單的角色。
    身為聰明人,選擇眼下歸順於勇斗,只不過是在這種戰亂的時代存活下來的求生手段。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畏懼不停併吞周圍氏族的《炎》所帶來的威脅,因此向勇斗尋求庇護。
    所以,假如《鋼》的實力衰退,或是形勢對《鋼》不利,這些氏族很有可能毫不猶豫地背叛勇斗。
    「話是這麼說啦,不過這樣一來,包圍網的前置作業就完成了。好,菲麗希亞,幫我寫討伐《炎》的詔書!」
    「是,我立刻準備黏土板……」
    菲麗希亞正想打開裝黏土用的壺子時。
    「事情不好了!父親大人!」
    克莉絲緹娜衝進房間。
    表情和語氣都非比尋常。
    身為諜報機關的首領,克莉絲緹娜經常前來報告急件,但是內容通常在勇斗與她的預料範圍之內,所以她的態度總是很冷淡平靜。
    可是,這次她明顯地慌了。
    是相當罕見的情況。
    「《炎》已經攻陷了《槍》的族都密米爾……」
    到此為止,沒有問題。
    雖然進度比勇斗預料的快,但不值得克莉絲緹娜驚訝。
    勇斗腦中閃過不好的預感。
    「並直接朝神都格拉茲海姆進軍了!」
    「真的假的!?」
    勇斗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有沒有毛病。
    一般而言,攻陷一個國家後,會面臨許多非處理不可的問題。
    例如論功行賞、讓士兵暫時休息、確認後勤狀況……等等。
    不只如此,由於敵國的殘兵敗將可能潛伏起來伺機造反,或者淪為盜賊。在這種不安定,甚至可說危險的情勢下,很難正常地補給軍糧或各種物資。
    因此,一般而言,攻陷一個國家後的首要之務,就是盡可能地維持當地的治安。一直以來,勇斗也都是這麼做的。
    而且《鋼》的國力極強,在勇斗的指揮下,不曾嚐過敗績。
    與《炎》過去併吞的氏族完全不在同一個層次。
    勇斗原本以為,《炎》會因此暫停下來,花點時間進行交戰前的準備。
    沒想到織田信長居然會如此急著進軍,完全出乎勇斗的預料。
    「『※兵貴拙速,不尚巧遲』,是嗎?還真的是這樣呢。」  (編註:典出唐(陸宣公翰苑集·卷十一·論兩河及淮西利害狀)。)
    就如字面上的意思,比起慢吞吞地擬定完美的作戰計畫,還不如以不完美的計畫快速進攻。
    這句話的邏輯出自於《孫子兵法》中的「※故兵聞拙速,未睹巧之久也」。(編註:出自《孫子兵法》作戰篇。)
    而事實上確實也是這樣。
    拖得愈久,形勢對《鋼》愈有利。就《炎》的立場來說,確實該盡快採取行動。
    「但是也快得過頭了吧?我聽說《炎》的兵力超過五萬,這樣一來在帶兵時肯定會出現問題。」
    菲麗希亞的話很有道理。
    假如是小型部隊,確實有辦法迅速活動,可是五萬大軍的話,後勤無法趕上行軍速度,一定會出現逃兵。
    「不,我想應該不會有那種事。」
    勇斗搖頭,斷然說道。
    因為秀吉的「中國大返還」太有名了,所以很容易被忽略,不過神速地行軍其實是織田信長的拿手好戲,關於這方面的軼事也從沒少過。
    他肯定是很有把握這種進軍方式不會出問題,才敢這麼做的吧。
    「可惡!雖然我本來就知道他很強,但是沒想到比我認知的強那麼多。」
    勇斗不甘心地咬著下唇。
    織田信長這個人,總是先創造出能夠致勝的狀況,再確實地取勝。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必要時,他也會以驚人的決斷力投身危險之中。
    例如本圀寺之變時,織田信長為了保護自己擁立的將軍足利義昭,在大雪中強行軍了兩天,走完平時必須花上三天時間才能克服的路程。天王寺之戰時,由於他研判眼睜睜地看著友軍被殺,會在全天下人面前丟臉,於是帶著僅有的三千名士兵,朝本願寺的一萬五千大軍進行特攻,最後獲得勝利。
    這些原本都是不可能獲勝的狀況。
    但是,能把不可能化為可能的,就是名為織田信長的男人。
    「他果然是個難纏人物呢。」
    勇斗苦澀地乾笑起來。
    但是,現在的勇斗還不明白,名為織田信長的男人究竟有多恐怖。
    「五、五萬!?」
    「雖然我聽過傳聞……」
    「怎麼可能……就連由五大氏族集結而成的對《鋼》討伐聯軍,也才三萬人哦!?」
    《炎》軍朝神都格拉茲海姆進軍的消息,也對集合在謁見大廳中的《鋼》軍將領造成極大的衝擊。
    不過,他們吃驚的部分與勇斗不同,不是對於行軍速度,而是壓倒性的兵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在攸格多拉西爾,說到戰爭,人數基本上是以千為單位。即使號稱十大氏族的大國,每個國家的兵力也只在一萬前後。
    就這個世界的常識而言,五萬這個數字實在太誇張了。
    「該不會是摻過水的數字吧……」
    《劍》族宗主法古拉培爾問道。
    不論古今中外,在公布兵力時摻水,是很常見的情況。
    數字愈大,愈能讓我方士兵覺得有勝算,藉此提振士氣。而且還能讓敵軍心生恐慌,挫折對方銳氣。
    「五萬是我手下調查後的數字,不會有錯。順帶一提,對外摻水的數字是十萬。」
    克莉絲緹娜淡淡地道。
    「我這邊~收到的報告~也是一樣的數字哦~」
    彷彿為了證明克莉絲緹娜的說法無誤,《劍》的軍師芭菈也附和道。
    法古拉培爾嘆了一口氣,左右搖頭。
    「既然妳們都這麼說,就沒有懷疑的餘地了呢,但我還是難以置信。區區的南方氏族,為什麼能集結這麼多兵力?光是軍糧就有問題了吧?」
    「根據我得到的報告,《炎》的糧食產量非常高,結出的麥穗比一般氏族高出好幾倍,而且農地面積也比十年前增加了將近三倍。」
    「啥!?那是怎麼回事!?難不成《炎》族宗主也和父親大人一樣,能使用天上之國的技術嗎?」
    「妳很敏銳嘛。就是這樣。」
    「咦!?」
    法古拉培爾怪叫一聲,轉頭看向勇斗。
    她原本只是想挖苦一下,想不到竟然一語中的。
    「《炎》族宗主和我是同一個國家出身的。」
    「居、居然……」
    「麥穗數量增加,應該是肥料的緣故。農地面積增大,大概是引進了灌溉技術和鐵製農具吧。而且可能還做了其他我不知道的措施。這方面的知識,對方比我高明多了。」
    「比哥哥大人……更高明嗎?」
    菲麗希亞吞了一口口水,表情有些僵硬。
    她是在極近距離,看著勇斗利用天上之國的知識做出各種改革的人之一。或許是因此,使她很難理解比勇斗更高明是什麼概念吧。
    「嗯,我可以保證。」
    勇斗坦白地道。這不是嚇唬人,而是單純的敘述句。
    的確,勇斗來自比信長晚四百年後的未來,照理來說,勇斗的知識量應該比信長多。
    但,那已經是工業革命後,各方面都機械化的時代了,與不管什麼事都必須以人力進行的時代相比,情況相差甚遠。
    再加上勇斗沒有務農過,說白了就是個外行人。
    相對的,信長生存的年代,還是以人力為主的時代,而且是以農立國的時代。
    信長在十八歲時成為織田家的家主,直到四十九歲為止,執政超過三十年,不但有實務經驗,也從中累積了不少智慧。
    就算麥子與稻米是不同的作物,但是在農業改革方面,勇斗仍然不可能敵得過信長。
    「哼,所以現況對我們是更加不利了呢。」
    戴著漆黑面具、怪模怪樣的男人弗貝茲倫古淡淡地道。
    他是《豹》族前宗主,如今歸順於《鋼》,成為由《豹》的騎兵組成的獨立騎兵團的團長。
    「目前駐紮在神都格拉茲海姆的《鋼》軍大約有兩萬。一直以來,勇斗大哥都是以天上之國的智慧以寡敵眾,但是這次的敵人也有相同的智慧,您還有辦法像過去那樣扭轉情勢嗎?」
    弗貝茲倫古以試探的眼神看著勇斗。
    那種事不關己的嘲諷口吻,使不少《鋼》的將領不愉快地皺眉,但是勇斗只覺得,果然是弗貝茲倫古會有的態度。
    當年,弗貝茲倫古身為《狼》族少主,名字還叫洛普特時,就是基於這個理由,所以才不肯承認勇斗的宗主之位。
    不是用借來的知識,讓我看看你的真正實力吧。他的言下之意就是這樣。
    「就如倫古兄弟說的,對方肯定會使用鐵製兵器,和以長槍隊組成的密集陣型。因為對方才是源頭嘛。而且他們一定也有馬鎧和鐵炮。」
    勇斗附和著弗貝茲倫古的話。將領之間開始議論紛紛。
    他剛才說的那些,全是讓《鋼》從弱小氏族一躍成為全攸格多拉西爾最大強國的原動力。
    既然雙方武器、裝備不相上下,能決定輸贏的,就是人數了。
    但是,敵我之間的兵力差距高達二·五倍。
    不只如此。由於《鋼》軍的人數急遽增加,雖然勉強湊齊了武器裝備,但是有將近一半的士兵是才剛練習重裝步兵密集方陣三個月左右的臨時部隊。
    會覺得不安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
    見時機差不多了,勇斗大喝一聲。
    這是戰術。
    正確認識現狀固然重要,但是光說洩氣話,一味打擊我方士氣,可就蠢到家了。
    勇斗採取的策略是:先讓眾人的心情跌落谷底,再將其拉起的戰術。
    果不其然,每個人看著他的眼神都充滿期待。勇斗自信滿滿地揚起嘴角。
    「我當然還有那個人缺乏的知識。而且,也有那個人不具備的東西哦。」
    「第二軍遭到敵襲。」
    「哦?」
    聽了少主蘭的報告,騎在馬上的信長睜大雙眼。
    今天是攻陷《槍》族都的隔天。
    殘兵敗將應該還沒有時間與體力奮起作亂,盜匪之類的不至於笨到與這種程度的大軍為敵。
    究竟是哪些不知死活的傢伙,敢找我軍麻煩?信長不禁有點好奇。
    「對方是全由騎兵組成的軍團,像風一樣出現,以箭雨掃射過後,趁著我軍還不及整頓態勢時,就揚長而去了。」
    「哦?全由騎兵組成,是嗎?」
    信長訝異地皺眉。
    他生存的戰國時代,存在著騎馬武者。
    但是他從來沒見過完全由騎兵組成的部隊。
    對他而言,所謂的騎馬部隊,是一名騎馬武者搭配數名步兵組成的混合成員。
    至少,在當時的日本,不曾存在過全由騎兵組成的部隊。
    「是。敵軍人數大約兩千,而且每人都十分擅長騎射,看起來全是熟練的精兵。」
    「哦哦?」
    信長的雙眼因好奇心而發亮。
    在日本,騎馬武者的基本戰法,是拿著長槍,騎著馬衝入敵營。
    熟習騎射這種超高級技術的武者,屈指可數。
    更何況一來就是兩干人。
    實在是太難以想像了。
    這個,就是勇斗說的「信長缺乏的知識」。
    就算曾經聽說過有這種事,但是在信長漫長的戰鬥人生中,應該完全沒有實際接觸過這種戰法才對。
    因為,日本並不存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騎在馬上射箭過活的遊牧民族。
    「唔,那小娃兒交手過的對手中,名為《豹》的氏族,確實是用那種方式戰鬥的吶。」
    信長摩挲著鬍子,沉吟道。
    沒錯。信長之所以在聽到騎馬部隊的報告後不大驚失色,是因為他早就知道攸格多拉西爾存在著這樣的兵種了。
    像他這種程度的男人,當然瞭解情報的重要性。他早就在攸格多拉西爾各地放出間諜,於某種程度上掌握遠方的戰鬥狀況。
    《豹》族宗主弗貝茲倫古降服於《鋼》的事,當然也在他掌握之中。
    「唔,聽起來是相當麻煩的對手呢。」
    信長在書上看過成吉思汗以騎兵橫掃歐亞大陸的故事。
    他也聽說過,離他出生三百年前的元日戰爭,強悍的蒙古軍讓日本武士吃足了苦頭的往事。
    如果不是多虧了神風幫忙,日本可能早就被元軍征服了吧。
    「呵呵呵!」
    信長不禁發出愉快的笑聲。
    首次見到的敵人,首次見到的戰鬥方式。使他的心止不住地雀躍起來。
    「有趣!就讓老身見識見識對方的能耐吧!」
    信長臉上浮起野獸般猙獰的笑容,身上發出火焰般的鬥氣。
    「那男人未免太操我們了吧。」
    弗貝茲倫古騎在愛馬上抱怨道。
    維格利德會戰時,勇斗曾經命令獨立騎兵團先去擾亂對方部隊,為行軍速度較慢的主力部隊爭取時間。
    這次的理由也差不多。
    既然敵我雙方的裝備不相上下,就很難彌補兵力上的差距。
    勇斗採取的對策是:頒詔對《炎》的討伐令。
    利用神帝的權威,促使周圍氏族站在《鋼》這邊,形成對《炎》的包圍網。
    這也是勇斗說的「《鋼》有,但是《炎》沒有」的籌碼之一。
    弗貝茲倫古等人的任務,就是在周圍氏族的援軍抵達前,幫忙爭取時間。
    「因為我們是《鋼》最快的部隊嘛!」
    「是啊是啊,所以沒辦法。」
    「反正咱們收了很多銀子,也只好認真幹活啦。」
    一起騎著馬同行的部下們哈哈笑道。
    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一點緊張感也沒有,但也可說,這就是他們自信的表徵。
    能在戰鬥前耍嘴皮子的人,不會是等閒之輩。
    話是這麼說,但弗貝茲倫古還是不忘叮囑:
    「你們還是小心點吧。聽說《炎》的那些傢伙是帶著火藥的哦。」
    「啊~那個啊……」
    「那個真的很嚇人啊。」
    部下們僵硬地笑道。
    所有人全都想起那場惡夢般的戰役:
    當時,馬匹全被《鋼》扔出來的鐵炮嚇到,陷入恐慌狀態,完全無法戰鬥,只能任人宰割。
    「不過,只要不要距對方太近,就沒問題了。」
    弗貝茲倫古惡作劇似地邪佞揚起嘴角。
    「是啊,因為我們也有這個嘛。」
    一名部下豎起拇指,朝著掛在馬屁股上的某把弓一指,說道。
    那是《鋼》特製的新型反曲弓。
    這種弓的射程,比攸格多拉西爾普遍使用的長弓或簡易反曲弓遠太多了。
    基於本身的重量,對方沒辦法把鐵炮扔太遠。
    因此,只要使用這種弓,就能在對方的射程之外攻擊他們。
    「我們的任務只有擾亂敵方,拖延他們的行軍速度。比起打倒敵人,保護自己才是最優先的事項。不可以過度深入敵營。」
    「嘿嘿!我們知道啦。之前已經吃過虧了,不會笨到找死啦。」
    一名部下回道。
    「是啊。」
    「再也不想經歷那種事啦。」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同意。
    他們說的,是維格利德會戰時,《劍》的軍師芭菈準備好陷阱請君入甕,讓他們吃足苦頭的事。
    當吃虧時,人類最能痛切地記取教訓。
    所以,這些人全都很清楚。
    貿然突擊、深入敵陣的危險性。
    真是一群可靠的部下。
    正是因為經歷過許多失敗,才能把他們磨練成無懈可擊的精銳戰士。
    「老大!前面有《炎》的旗幟!」
    一名部下指著前方喊道。
    雖然弗貝茲倫古自己沒看到,但既然這人那麼說,就是真的了。
    從小生長在米德加爾特草原的這些人,視力遠比在城內長大的弗貝茲倫古好太多了。
    不過,反過來說,就是對方也還沒察覺我方的存在。
    這種情況,等於歡迎我方偷襲。
    「好!全員做好戰鬥準備!要幹活了!上吧——!」
    「唔,又讓他們逃了嗎?」
    聽完傳令兵的報告,信長搓弄著下巴的鬍子,沉思似地閉上雙眼。
    包含夜晚在內,這已經是第七次被偷襲了,但我方別說反擊了,就連對方的影子都踩不到。
    雖然目前死者只有四、五十名,可是把傷兵算進來的話,整體受害人數就會變成十倍之多。
    而且士氣低落,也是個問題。
    就算追上去,也殺不了任何敵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揚長而去。
    沒有比徒勞無功更令人感到疲倦的事。
    「還真了不起啊。武田那些傢伙雖然強,但是和他們比起來,差得可多了。那種程度的精英部隊,在日本可是見不到的吶!」
    信長不住口地讚道。
    《炎》的將領們都很看不起那些人,嘲笑他們是不敢戰鬥的懦夫。不過信長的感想完全不一樣。
    織田信長是徹底的合理主義者。
    對方使用的是:可以確實地打倒敵人,同時使我軍完全不受任何傷害的戰術。
    這和信長想出以三間半槍排列成槍衾的基本戰術思想是相通的。因此,對於那可說是究極的戰鬥方式,信長不禁從其中感受到美學。
    「主公,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無視他們的話,我方的受害狀況會愈來愈嚴重的。」
    少主蘭面露苦惱之色,皺著眉頭提醒。
    他的話很有道理。
    光是一天之內,就受到這麼多次攻擊。
    離神都格拉茲海姆,還有八天路程。
    假如這段期間一直受對方騷擾,以最單純的乘法計算,死者會多達數百人,傷者則會多達數千人。
    就算沒有受傷,為了趕跑敵人而疲於奔命,就足以累壞士兵了。
    而且,如果到頭來連個敵兵都抓不到,不但會提升疲勞度,士氣也會因此大幅下降。
    更何況,不分晝夜地被偷襲,還會削弱士兵的精神。
    如此繼續下去,幾天後,肯定會出現受不了恐懼而逃走的士兵。然而,只要出現一名逃兵,就會如滾雪球般陸續出現更多逃兵。
    在那種情況下,就算成功抵達格拉茲海姆,可想而知整個部隊也無法好好作戰了。
    必須盡快想出對策才行。
    「唔~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該如何是好呢?」
    對戰國時代的霸王織田信長來說,這也是個難題。
    他總算可以明白,為什麼中國歷代王朝都要興建萬里長城了。和這種對手打仗,實在非常麻煩。
    雖然《炎》軍裡也不乏會騎馬的士兵,但是馬術的熟練度完全比不上對方,即使想追擊,應該也只會無功而返吧。
    至於弓,也是如此。信長熟悉的和弓是以竹子製成的,可是攸格多拉西爾不產竹子,因此無法重現。
    雖然如此,信長還是花了不少心思,發明出射程遠超過攸格多拉西爾水準的弓。可是那些騎兵拿的弓,射程又遠遠超過信長發明的。
    至於壓箱寶的種子島,只有三百挺左右,沒辦法分配給所有部隊,讓他們應付不知會從哪兒竄出來的騎兵。
    敵人的移動速度非常快,弓的射程又是他們的比較遠,就算想攻擊,恐怕也完全搆不著邊吧。
    「『杜鵑不啼,則逗之啼』,是嗎?」
    信長沉吟了一會兒,露出小孩子惡作劇般的笑容。
    這話是當初與勇斗面談時,勇斗告訴他的,後世用來形容豐臣秀吉個性的句子。
    老實說,信長很不喜歡這個比喻。
    因為形容他個性的句子是『杜鵑不啼,則殺之』
    應該是火燒延曆寺等等的行為給世人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才會造成這種誤會吧。勇斗是那麼猜測的。確實,後世的人都大大誤會自己了。
    殺了杜鵑,不就等於放棄讓牠嗚叫了嗎?
    信長是把眾人認為「妄想」、「不可能」的事,一一實現的男人。他有這樣的自負。
    所以,這次他也會這麼做。
    「既然咱們的攻擊無法觸及他們,就硬把他們拉來讓咱們攻擊吧。」
    「唔!?什麼!?」
    就在第十次的偷襲,差不多該下令撤退的時候。
    弗貝茲倫古突然感受到一股異樣的氣息,使他不由自主地回頭。
    一名披散著與勇斗同色長髮的壯年男子正騎著馬,率領眾人朝這邊猛衝。
    「……那個人,就是織田信長嗎?」
    弗貝茲倫古吞了一口唾沫。
    一眼就能辨識出來。
    就算距離尚遠,存在感還是非常強烈。
    並非因為他有一頭攸格多拉西爾罕見的黑髮之故,而是那驚人的氣魄。即使相隔遙遠,仍然紮紮實實地傳到這兒,刺激著弗貝茲倫古的肌膚。
    「身為總帥,居然親自帶頭往前衝。確實和勇斗的說法一樣呢。」
    比起勇猛果敢,還不如說是有勇無謀。儘管對方的行為就是如此莽撞,可是弗貝茲倫古卻完全不敢小看。
    聽勇斗說,過去在天上之國,這男人從小小的地方領主開始做起,一路擴張勢力,只差一步就一統天下。來到這個攸格多拉西爾之後,也只花了十年時間,就讓《炎》壯大成為眼前的大國。
    所以,對方不可能是單純的有勇無謀。
    最重要的是:就算對方經常做那種看似愚蠢的事,也確實地活到六十歲的高齡。
    「在這種情況下,直接撤退才是上策吧。」
    敵軍總帥近在眼前,雖然說就此退兵讓人感到可惜,可是光憑這一兩眼,弗貝茲倫古也能感覺得出來,那男人不是能輕易殺死的對手。
    而且,對方這麼做,八成有詐。
    不可以貿然深入敵營。
    「小子們!撤了!」
    在弗貝茲倫古的號令下,獨立騎兵團開始撤退。
    當然,不是全速逃離。
    而是刻意放慢速度,讓對手誤以為再加把勁就能追上的距離。用這種方式吸引敵人上鉤。
    和賭博的心理作用相同。
    再一次就能贏!只要下次賭中,就能把之前輸掉的份贏回來!
    這種想法,會把人推入無底深淵。
    ——遊牧民族的拿手把戲:安息回馬箭。
    「……還在跟?他應該知道自己的行軍速度追不上我們才對啊?」
    弗貝茲倫古訝異地蹙起隱藏在面具底下的雙眉。
    獨立騎兵團已經遠離對方主力部隊好一段距離了,但是信長率領的部隊卻依然緊追不捨。
    明明朝他們招呼了那麼多箭,還是繼續追來。
    奇妙的部分不只如此。在這之前,《炎》軍已經被攻擊過九次了,信長應該多少聽說過我方的手段。
    可是,他卻彷彿完全不在乎我方企圖,只是一個勁兒地朝這邊猛衝。過於詭異的反應,使人不由得感到不安。
    「十之八九,有什麼陷阱……但是,他到底想做什麼?」
    就連弗貝茲倫古也猜不透信長的目的。
    雖然不可能,但是看起來,信長就真的像什麼都沒想似地一味猛衝。
    「算了,反正兵來將擋,就讓我們使出這邊最精妙的招數吧。」
    弗貝茲倫古說著,讓獨立騎兵團兵分兩路,朝不同方向離去。
    信長一行人已經遠離主力部隊,開始呈現孤立狀態了。
    雖然不曉得他在玩什麼把戲,但既然如此,就讓獨立騎兵團包夾,把他們射成刺猬吧。
    分成兩路的獨立騎兵團劃了個半圓,分別繞到信長一行人的左右兩側。
    包夾的過程極為順利。
    (太奇怪了。順利成這樣,肯定有什麼問題。對方不是會輕易中這種招術的笨蛋才對。)
    弗貝茲倫古腦中的警鈴大響。
    但是事到如今,他也無法要求獨立騎兵團做鳥獸散,立刻撤離此地。
    敵軍總帥就在眼前,我方已經將其團團包圍了。
    而且,對方在我方的射程範圍裡,但是對方的箭卻射不中我方。
    在形勢如此有利的情況下放棄一切戰果逃走,不是身為將領的人該做的決策。
    就算毫無損失地撤離了,然而,捨棄了那種干載難逢的好機會,肯定會被視為懦夫,因而失去部下的信任。
    「就算迷惘也沒用,發……」
    弗貝茲倫古正想下令射擊時——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咆哮聲冷不防地從左方傳來。
    他連忙轉頭,一群騎兵帶著以極長的長槍為武器的步兵,朝著這邊前進。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接著,前方與後方也都傳來咆哮聲。
    「伏兵!?怎、怎麼可能!?」
    弗貝茲倫古驚駭不已地叫道。
    不可能!
    能夠掌握神出鬼沒的獨立騎兵團行蹤的,只有已經死了的帝國大神官霍爾巴爾瑟而已。
    身負那種異能者,應該不會有第二人。
    不對。假如事先掌握獨立騎兵團的行蹤,身為總帥的織田信長就沒必要冒著危險,親自追擊了。
    思考到這,弗貝茲倫古總算醒悟過來。
    「難道……!?我們是被引誘到此的嗎!?」
    如此一來,信長那些難以說明的行為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敵軍總帥親自出馬,注意力自然會集中在他身上,也會想加以攻擊。
    而我方,為了與對方保持一定距離以便進行攻擊,自然就會配合對方的行軍速度。
    信長就是利用這種心態,拖住我方的撤退速度,讓機動性強的分遣隊繞到旁邊,形成包圍網。
    不只如此,信長還非常清楚,只要他自己遠離主力部隊,獨立騎兵團就會從左右包夾自己。
    本來是想引對方上鉤,結果獨立騎兵團反而上了對方的鉤。
    「這就是……織田信長嗎!」
    弗貝茲倫古渾身發寒地啐道。
    事有蹊蹺。弗貝茲倫古的第六感早就提醒過他好幾次了。
    沒錯,情況確實非常詭異。
    假如朝獨立騎兵團衝來的人不是信長,弗貝茲倫古應該會一面放餌,一面警戒著對方主力部隊的接近,見情況差不多了,就拍拍屁股揚長而去吧。
    而且部下們也能接受弗貝茲倫古的號令。
    可是,對方卻迫使我方非得選擇繼續深入。
    信長以自身為誘餌,控制了弗貝茲倫古的思考能力。
    儘管事後能從理論方面解釋整件事,但這仍然是相當不尋常的戰術。
    大國的總帥擬出這種不要命的作戰計畫,根本不合理。
    就算有親衛隊保護,但是飛箭難防,信長還是很有可能在追擊時被射中。
    老實說,弗貝茲倫古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聽勇斗說,信長這樣胡來,已經不是一、兩次了。
    令人不禁驚嘆,他還真有本事活到這把年紀。
    「這就是所謂的受天運所選的人嗎?」
    弗貝茲倫古不由得苦笑起來。
    這男人,確實是會令人打從心底恐懼的敵人。
    即使機關算盡,到頭來,戰爭時最重要的還是運氣。
    至於這男人,毫無疑問地是擁有強運的人。
    神明就是偏愛這類的人吧。
    他不禁如此認為。
    「唔……!小子們!要強行突破了!」
    弗貝茲倫古拔刀,高聲喝道。
    大勢已定。
    很明顯,獨立騎兵團輸了。
    除了死中求活,殺出一條血路脫離包圍之外,弗貝茲倫古也沒有其他的路能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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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8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omby君 于 2018-12-18 22:46 编辑

ACT 4
    「哥哥!你還好嗎!?」
    菲麗希亞急急忙忙地跑到返回神都的弗貝茲倫古身邊。
    他全身上下纏滿了血跡斑斑的繃帶。
    呼吸急促紊亂,臉上充滿倦色。
    原本隨時掛在嘴邊的嘲諷笑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居然這麼簡單就擊退了你率領的獨立騎兵團……」
    勇斗皺著眉,苦澀地悶哼。
    回到神都格拉茲海姆的獨立騎兵團,人數只剩原本的一半。
    而且,包含弗貝茲倫古在內,所有生還者的身上全都帶了傷。
    如此一來,獨立騎兵團就暫時無法行動了。
    可以說是遭到毀滅性的攻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勇斗無法不發問。
    弗貝茲倫古絕非無能的將領。
    不論是花不到一年時間,就讓《豹》晉身為大國的手腕,或者與《狼》為敵時,接連想出各種巧妙戰術的智慧,全都非凡過人。
    的確,最近的弗貝茲倫古屢戰屢敗。
    可是,對《豹》征討戰時,弗貝茲倫古的對手是《鋼》的鐵炮;維格利德會戰時,他的對手是霍爾巴爾瑟的『天眼』。會輸,是因為對手的能力根本是作弊,不是弗貝茲倫古本事差。
    單純就身為將領的能力而言,弗貝茲倫古甚至比《鋼》的雙翼吉可露妮和斯卡維茲還要強。
    特別是他那敏銳的觀察能力,在解讀危機方面可說無人能及。
    而獨立騎兵團,更是攸格多拉西爾機動性最高、戰鬥能力最強的精英部隊。
    可以把這樣的組合攻擊得體無完膚,老實說,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哼,確實如你所說,那男人根本是怪物呢。」
    弗貝茲倫古以此為前言,詳細說明戰鬥的過程。
    聽完之後,勇斗臉上浮現難以形容的苦笑。
    「錫爾河之戰……」
    錫爾河之戰,是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擊退遊牧民族斯基泰人的著名戰役。
    藉著優異的機動性,繞至敵軍側翼放箭偷襲,敵軍一旦進攻,就立刻撤退。當時,斯基泰的騎兵便以這種遊牧民族的一貫戰術攻擊馬其頓軍,可是亞歷山大大帝也和這次的信長一樣,親自出馬扮演誘餌,把斯基泰騎兵引誘到預先設置的埋伏場所,徹底打垮斯基泰軍。
    「他不可能知道那場戰役,所以是臨時想出來的嗎……」
    不愧是戰國時代的鬼才。勇斗忍不住咂舌。
    放眼過去歷史,多的是在遊牧民族的馬與弓上吃盡苦頭的名將與英雄。
    漢朝的開國皇帝劉邦,雖然擊敗了號稱中國史上最強武將之一的項羽,卻在白登之圍時輕易地敗給匈奴,最後不得不屈辱地與對方和親。
    西自埃及、小亞細亞,東至印度河,創造出波斯帝國最大版圖,被後世歷史學家稱為人類史上最著名政治家之一的大流士大帝,在遠征斯基泰時,也同樣吃了苦頭,最後以失敗告終。
    大流士大帝所率領的號稱七十萬的大軍,一敗塗地。
    至於蒙古人,甚至建立了占地球陸地約二十五%的史上最大帝國。
    遊牧民族就是如此強悍又難纏的存在。
    但是那個織田信長,卻在短短的一、兩天內想出了驅逐遊牧民族的方法,並且在不使用任何作弊手段的情況下大獲全勝。
    我真的非和那種怪物為敵不可嗎?勇斗不禁覺得背脊發涼。
    「你到底打算怎麼做?那傢伙再過幾天就會攻到神都了哦!」
    「……說得也是。」
    弗貝茲倫古的問題把勇斗拉回現實。
    事到如今,反省已經發生的事也於事無補,重點是今後的對策。
    敵人可不會好心到給他思考的時間。必須立刻決定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守城戰,也只能這麼做了呢。」
    思索良久之後,勇斗以嚴肅的表情和呻吟般的聲音說道。
    雖然勇斗不喜歡屈居守勢,習慣視攻擊為最好的防守,可是這一次,他沒辦法堅持了。
    五萬對兩萬的兵力差距。
    武器、裝備的水準,雙方幾乎在同一個層級。
    士兵的精練度,八成是《炎》比較高。
    總司令的能力與經驗,信長絕對優於自己。
    在這種情況下,想與《炎》軍正面交鋒,確實沒有多少勝算。
    「總之,必須先拉近兵力上的差距才行。如果是周圍氏族表示恭順的現在,應該可以調到一萬五千名左右的士兵吧。」
    勇斗在腦中打開地圖,計算起來。
    現狀與維格利德會戰時相比,已經差很多了。
    而今《蹄》的族都被攻陷,已然降服於《鋼》;《豹》的反動勢力被趕回米德加爾特;《劍》與《牙》、《雲》都表現出恭順之意。
    原本在這些地方防禦的士兵,可以全數調到神都格拉茲海姆。
    儘管如此,五萬對三萬五千,依然是極大的差距。
    「接下來就要看表示恭順的那些氏族肯出多少力。如果他們出兵,狀況就會好轉很多。」
    勇斗說著,發出自嘲的哼笑聲。
    的確,假如《鎧》、《盾》、《兜》全都聽從勇斗的對《炎》討伐令而出兵,就能確實地完成對《炎》的包圍網,而且總兵力也將不相上下。不只如此,還能從不同的方向壓迫《炎》軍,可以一口氣扭轉形勢。
    但事情是否能那麼順利,就另當別論了。
    「哼,竟然期待那種一開始就不存在的東西,你也墮落了呢。」
    「哥哥!你怎麼可以那樣對哥哥大人說話!」
    「怎麼了?大姊?您激動到忘了誓盃的輩分了嗎?」
    「~~!」
(插圖132)
    被弗貝茲倫古反唇相譏,菲麗希亞瞬間漲紅了臉,不甘心地咬著下唇說不出話來。
    弗貝茲倫古的真實身分,其實是菲麗希亞的親哥哥洛普特。就算在《鋼》之中,這件事也是機密中的機密。
    所以菲麗希亞也只能閉嘴。
    「算了算了,我不在意這種事啦。」
    勇斗苦笑著安撫道,但菲麗希亞還是相當憤憤不平。
    「就算哥哥大人不在意,我也會在意!他明明該感謝哥哥大人的寬宏大量!」
    「那些事我已經付諸流水了啊。」
    「不可以!必須好好教導哥哥身為人的道理才行!」
    「喂,妳又叫我哥哥了哦?」
    「吵死了!」
    菲麗希亞用力指著弗貝茲倫古罵道。
    看著菲麗希亞生氣的模樣,勇斗覺得有趣極了。當表達情緒的對象是勇斗時,菲麗希亞不會這麼感情外露,像小孩子一樣發脾氣。
    雖然她的性格基本上算溫柔敦厚,但是和血脈相連的親人相處時,果然會下意識地鬆懈下來。
    這一鬧緩和了原本沉重的氣氛。這是好事。要是心情太沉重,視野反而會因此窄化。
    託此之福,勇斗想到了一步妙棋。
    「說得也是,就把手上現有的牌全打出來吧。」
    「守城戰、嗎?」
    法古拉培爾眉峰深鎖,以生硬的口吻喃喃說道。
    對她而言,神都格拉茲海姆是已經亡故的前代主公,兼最親愛的妹妹希格德莉法的城市,也是長眠之處。
    讓這樣的聖地淪為戰場,法古拉培爾自然無法欣然接受這種決定。
    「不過~我也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法呢~」
    芭菈安慰似地拍著法古拉培爾的背,緩緩說道。
    既然她說得如此肯定,想必是以軍師身分得到某些情資了。
    雖然芭菈總是顯得很悠哉,但果然不是簡單的人物。
    「妳們兩個應該都很熟悉神都的種種吧?在守城戰這件事上,我希望妳們能暢所欲言地發表意見。」
    勇斗手肘抵著辦公桌,十指交握問道。
    這就是他把兩人找來的原因。
    「原來如此,所以才傳喚我過來嗎?」
    理解地點頭說話的,是另一名被勇斗找來辦公室的人——《豹》族宗主斯卡維茲。
    在《狼》的時代,他是格尼巴城砦的守將,也是抵禦了無數次《爪》族侵略的守城戰名人。
    如果是野外戰,勇斗也算經驗豐富。但是守城戰的話,除了生平第一戰之外,這是他的第二次守城戰,因此有許多不熟悉的部分。
    這種時候,還是該老實地聽從前輩們的意見才對。
    「唔……」
    法古拉培爾思索了一會兒。
    「就防禦基地而言,父親應該也很清楚神都的優點是什麼。就是整座城的規模非常巨大。」
    「妳說得是。」
    勇斗同意般地微笑點頭。
    光是巴拉斯佳爾宮殿,規模就相當於一座小型都市了。
    就算把所有誇飾成分全都去除掉,神都格拉茲海姆的總面積還是有《鋼》的族都津利的十倍大。
    「雖然說防衛時需要的人手因此增加了,但是反過來說,正因為規模如此龐大,所以敵人也難以完全包圍整座城。這個部分可說是我們的優勢。」
    「還有~城牆的高度也是優勢哦~應該有一般城牆的兩倍高吧~」
    「說得是,我也想好好利用這個高度呢。」
    勇斗再次點頭。
    目前,神都格拉茲海姆駐留著《鋼》的兩萬士兵,人手十分充足。
    城市規模愈大,城牆總長度愈長,愈能分散敵軍的力量,使包圍網的密度下降。
    如此一來,我方在糧食補給、聯繫其他據點這幾個方面就簡單多了。戰役拉得愈長,這點愈是重要。
    而且,城牆愈高,敵軍就愈無法以攻城梯或繩索進入城內。除此之外,敵人的弓箭也難以自下而上地射中我方守軍,但是我方的弓箭卻能由上而下地遠遠射中敵人,占了極大的優勢。
    「我知道格拉茲海姆是非常堅固的要塞,不過,可以告訴我它有什麼弱點嗎?」
    「唔,弱點,是嗎?嗯……我想,應該沒有特別明顯的弱點吧……畢竟是神帝的居城,有明顯弱點的話反而會是大問題呢。」
    「嗯嗯——說得也是——」
    勇斗正想表示同意……
    「神都的弱點,應該是居民太多了吧。」
    「哦?」
    勇斗瞪大雙眼,看向斯卡維茲。
    「圍城時,愈是固若金湯的城池,戰略上愈傾向於從內部崩解對手。」
    「原來如此。的確,想控制那麼多市民,確實是非常累人的事呢。」
    哈哈!勇斗不禁乾笑了起來。
    十萬居民,這樣的人數果然威脅性十足。
    守城戰,是相當容易累積城內人民精神壓力的戰法。
    假如看得到終點,人類就比較能堅持下去;但若解放之日遙遙無期,便會十分煎熬。
    人類是非常脆弱的生物。
    守城的時間拖得愈久,人民愈容易累積不滿的情緒與怨氣。而且,假如精神被逼到極限,更是不知會做出什麼事。
    十萬人之中,只要有十幾名內應,幫忙打開城門讓《炎》軍入城,一切就玩完了。
    「謝啦,斯卡維茲。我真是太小看守城戰了。」
    勇斗吞了吞口水,僵笑道。
    就算織田信長再怎麼天才,手上應該也沒有平衡重錘投石機之類的強力攻城武器。所以只要撐到《鋼》的援軍抵達,就沒問題了。說實話,在找這三人商量之前,勇斗把守城戰想得很簡單。
    如今,勇斗對自己先前的樂觀感到全身發涼。
    儘管他完全沒有小看守城戰的意思……
    但是,守城戰時,敵人其實不在牆外,而是在牆內。
    勇斗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窩在城裡不出來嗎?根據小娃兒過去的戰法,老身還以為他肯定會出城迎接咱們吶。」
    信長仰望著神都格拉茲海姆高聳的城牆,愉快地笑道。
    從《槍》的族都出發後第十二天。
    雖然碰上騎兵部隊的擾亂,使進度稍微落後,但是自從信長親自出擊後,對方就不再搗亂,因此來到此地的日期,與預定中差不了多少。
    「堂堂軍神,自然不會把五萬人的軍隊放在眼裡……但是他似乎膽怯了呢。」
    「咯咯,那小娃兒才沒那麼簡單。」
    少主蘭猜測著,信長笑著回道。
    那可是即使面對自己,也能毫無懼色地大聲說話的男人。
    同時也是多次以寡敵眾,成功獲勝的將領。
    事到如今,當然不可能突然變得畏首畏尾起來。
    「他是知道,時間能讓自己愈來愈具優勢吶。不只懂戰場上的戰鬥,也深知活用外交手段。儘管還年輕,但是完全不能小看吶。」
    信長佩服似地點頭讚道。
    「援軍,是嗎?」
    蘭苦澀地皺起俊眉。
    勇斗向周圍氏族頒詔對《炎》討伐令的事,已經傳入《炎》的高層耳中了。
    「假如他們立刻回應,事情就會變得有點麻煩吶。」
    聽到神帝針對自己頒詔了討伐令,使信長回憶起痛苦的往事。
    在第十五代將軍足利義昭的穿針引線下,周圍諸侯組成了信長包圍網。那件事可說是信長人生中最大的危機。
    都是因為被迫同時對付好幾個方向的攻勢,自己統一天下的時間才會晚了五年。信長是如此認為的。
    雖然想和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勇斗戰鬥,但信長畢竟已經六十歲了,當然不想碰上同樣的情況,重蹈覆轍。
    此外,要是一直放水,對勇斗也未免太失禮。
    「是的。所以我們才會制敵機先,一攻陷《槍》就直接進軍神都格拉茲海姆。如此一來應該能順利牽制周圍的氏族。」
    蘭點頭道。
    人類喜歡看風向做事。
    沒有多少笨蛋會特地投靠到處於劣勢的那邊。
    以五萬這種壓倒性的兵力包圍格拉茲海姆,就算勇斗貴為神帝,周圍氏族還是會開始懷疑,勇斗是否值得跟隨。
    「不過,不可能所有氏族全都靜觀其變。」
    攸格多拉西爾人對神帝的敬畏之心,可說非比尋常。
    雖然有在一旁觀望,想依《鋼》的優劣形勢決定要不要跟隨勇斗的氏族;但是,另一方面,應該也有基於神帝的權威與勇斗過去的戰果,決定跟隨《鋼》的氏族。
    而且,很有可能出現來自畢佛斯特盆地或亞爾夫海姆地區的援軍。
    「話是這麼說,但這座城可沒辦法一朝一夕攻陷吶。」
    信長搔著頭,苦笑道。
    至今為止,光是以五萬這種在攸格多拉西爾簡直豈有此理的大軍包圍,就能讓守城的衛兵喪失鬥志,開門投降。不過這次,似乎沒辦法套用這招呢。
    他們有號稱軍神、戰績輝煌的周防勇斗作為精神支柱。
    城牆又高,防禦力看來也強。
    再加上整座城大到不像話。
    就算以軍隊包圍,一個不小心,說不定會反過來被對方各個擊破。
    「真是的,這樣一來,就只能靜下來慢慢比耐心了呢。」
    「父親大人,《炎》開始在南門與西門旁建造正式的城砦。」
    克莉絲緹娜一進入辦公室,就如此說道。
    《炎》軍抵達神都格拉茲海姆已經五天了。
    說到圍城戰,一般而言,攻擊方會在當地建造壘塹或休息用的臨時小屋。
    不過,那些都是圍城期間才會用到的臨時設施,因此都是能立刻建好的簡易版。
    反正戰鬥結束後,部隊就會撤離當地了。
    像《炎》軍這樣建造正式城砦的情況相當罕見。但是勇斗並不特別驚訝,點頭表示理解。
    「付城戰術嗎?果然是這樣。」
    這是信長攻城時喜歡使用的戰術。
    儘管被後世說成『杜鵑不啼,則殺之』的狂暴角色,但其實信長很少以蠻力硬攻對方城池。
    在打算攻陷的敵城附近建造數座付城包圍,作為戰鬥時的攻擊據點,讓敵人因此感到畏縮與絕望,有時甚至會因此直接打開城門投降。
    「要擾亂他們的建築作業嗎?」
    「算了算了,他們八成早就做好對策了。就算真的有隙可乘,肯定也是陷阱。」
    勇斗隨意地擺了擺手,駁回菲麗希亞的提議。
    畢竟對手是那個織田信長,就算天地異變,也不可能出現那麼平庸的失誤。
    「不管那個,告訴士兵,敵人打算進行長期戰,叫所有人皮繃緊一點,不可以輕忽大意。對方是經驗老到的名將,只要一被他發現我們的破綻,絕對會立刻發動攻擊。」
    雖然這段話是自己說的,不過勇斗還是被嚇出一身冷汗。他吞了吞口水,安定心神。
    只要有任何一點破綻,對方應該會真的立刻攻擊。
    在日本史上,沒有比信長更符合「見風使舵」這句話的武將了。
    「還有,就是……啊——不行不行,沒辦法集中精神!」
    勇斗正要做出下一個指示,卻又用力搔起頭髮。
    他的心情相當浮躁,無法保持平靜。
    現在必須把注意力集中在這邊。儘管理智上知道這點,但勇斗仍然不禁會因其他事情而分心。
    那就是——
    「陛下!」
    美月的貼身侍女愛菲利亞氣喘吁吁地衝了進來。
    勇斗猛然從椅子上起身,喊叫般地問道:
    「生了嗎!?」
    「是、是的!母子均……」
    「!」
    愛菲利亞話還沒說完,勇斗已經衝出辦公室了。
    這是勇斗的第一個孩子。
    雖然他很想陪在美月身邊待產,但目前正值戰爭期間,該處理的事務極為繁雜,再加上不知道要等多久才生得出來,因此最後勇斗只得打消這個念頭。
    然而,果然還是無法不在意。花的時間比預料的久也讓他非常掛心。
    但既然孩子已經出生了,他就沒必要繼續忍耐了。
    他想盡快見到最愛的妻子和孩子的臉。
    哇啊——哇啊——孩子洪亮哭聲傳來,勇斗一把推開房門。
    「美月!」
    「啊,小勇。」
    一進入房間,勇斗就看到全身汗水淋漓,雖然神態憔悴,但是臉上卻掛著完成了某種重大任務般滿足笑容的美月。
    勇斗差點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生產花的時間比預期中久,讓勇斗很擔心。
    這個時代,孕婦的生產死亡率大約在十五~二十%之間,和現代相比非常高。雖然不是說今後就不會有事,但光是能看到美月平安,就足以讓勇斗放下心中的大石。
    可是,不能現在就腿軟。
    「辛苦妳了!妳很棒呢!孩子呢!?」
    雖然聽得到哭聲,但是美月身邊沒有小寶寶。
    由於哭聲太響亮,迴盪在房間裡,一時間勇斗無法判斷出小寶寶的正確位置。
    正當勇斗東張西望時…
    「陛下,孩子在這。是名男孩,恭喜您了!」
    一名年約五十的產婆走了過來,懷中抱著被乾淨的白布包裹著的小嬰兒。
    應該是考慮到即位問題,才會那麼說的吧。
    對勇斗而言,孩子是男是女並不重要。
    只要四肢健全,健健康康,他就滿足了。
    「我可以抱抱他嗎?」
    「好的。但是新生兒的脖子還沒變硬,所以抱的時候要小心。」
    「該、該怎麼抱呢?」
    勇斗不知所措地問道。
    其實他已經在網路上查過新生兒的抱法了。
    不過,空有知識和實際接觸,往往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要是抱孩子時出了什麼差錯,害這個脆弱的小生命消失,該怎麼辦?他無法不擔心。
    不容許任何失誤。
    現在的勇斗,緊張感與戰鬥時不相上下。
    「失禮了。」
    產婆露出暖和的笑容,讓孩子的後腦靠在勇斗的手臂上。
    「請用另一隻手托住小嬰兒的臀部。嗯,陛下做得非常好哦。」
    「是、是嗎?」
    勇斗漫不經心地回道。他的注意力早就全部放在自己孩子身上了。
    第一眼的感想是:好皺的臉啊。
    他也知道這種感想很過分,但是沒辦法。
    勇斗印象中的小嬰兒,都是電視廣告中那種睡得很香甜,臉頰豐潤飽滿有彈性的模樣。
    可是,眼前這個在懷中哭鬧不已的孩子,整整九個月都泡在羊水裡,肌膚自然是皺巴巴的。
    雖然如此,但是…
    「好、好可愛啊!」
    勇斗知道自己的臉整個笑垮了。
    客觀而言,當然是電視上那種小嬰兒比較可愛。勇斗在理智上也明白這一點。
    雖然明白……
    但是,在感情上,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孩子可愛千百倍。
    「我是你爸爸哦。知道嗎?希望!」
    勇斗以事前和美月討論好的名字呼喚道。
    創造出充滿希望的未來。也有這種祈願的成分在內。
    「呵呵,哥哥大人被希望少爺迷得神魂顛倒呢。」
    「是啊,沒想到自己的孩子會可愛成這樣。」
    「呵呵,但他真的很可愛呢。」
    菲麗希亞湊過去端詳著小嬰兒的臉,眉開眼笑地說道。
    「是吧?是吧!?」
    「鼻梁的部分和哥哥大人很像哦。」
    「咦?是嗎?」
    雖然勇斗自己不覺得特別像,不過聽其他人說孩子的哪些部分像自己,感覺並不差。
    反正就是可愛到不行。光是抱著自己的孩子,心頭就有一股暖意流過。
    就算是為了這孩子,也務必要讓諾亞計畫成功。勇斗在心裡再次發誓道。就在這時,他突然察覺一件事。
    「我現在才發現……哭聲有兩道?」
    勇斗說著,豎耳傾聽起來。除了懷中的孩子,確實還有一道快要蓋過這孩子的響亮哭聲,從裡面的房間傳來。
    「呃……那邊那個是……真是萬分抱歉……」
    產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那種小心翼翼的態度,反而令人更在意。
    「怎麼了?我不會生氣的,妳說吧。」
    「是、是的。那個,太座生下的是雙、雙胞胎。」
    「雙胞胎!?」
    勇斗驚訝地叫道。
    他完全沒想過這種事。
    「是、是的,非常遺憾……」
    產婆難以敔齒似地,以沉鬱的神情說道。
    一股寒意竄過勇斗背脊。
    「那、那孩子有什麼問題嗎!?」
    話一出口,勇斗的胸口就猛然抽緊。
    該不會有什麼先天的殘疾吧?
    不安的感覺瞬間膨脹起來。
    「咦!?不、不是的,那個,孩子本身沒有任何問題,但是……」
    勇斗的疑問反而使產婆感到很驚訝。
    不明白產婆的言下之意,使勇斗覺得莫名其妙。
    他反芻起產婆的話,總算會意過來。
    「哦,是那個意思啊?真是的,別嚇我啦。」
    呼~勇斗長長地吁了口氣。
    有種真的快要虛脫的感覺。
    但是手上抱著孩子,所以他還是勉強地站穩腳步。
    「陛、陛下?」
    產婆不知所措,戰戰兢兢地問道。
    對她而言,勇斗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被那麼高貴的人連續逼問了好幾次,會惶惑不安也是當然的。應該在害怕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冒犯了天威吧。
    那種態度反而造成了勇斗的不安。但既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勇斗就釋懷了。
    「哈哈,沒事沒事,我不介意生雙胞胎啦。應該說這樣更好呢。」
    為了讓產婆安心,勇斗露出溫和的笑容,對她說道。
    雙胞胎是一種忌諱。
    對於在現代日本出生長大的勇斗而書,雙胞胎當然不是問題,但是直到近代之前,不分東西方,都有許多民族把雙胞胎視為不祥的象徵。
    例如在日本,從平安到江戶時代,雙胞或多胞胎被稱為「畜牲腹(一次生下複數個孩子,有如禽獸)」而避諱,以致出生的孩子不是被殺,就是送人,或者送到廟裡出家。
    德川家康之所以討厭自己的次男秀康,有一種說法,就是因為秀康是雙胞胎。
    攸格多拉西爾對雙胞胎的看法,可能也差不多是這樣吧。
    事實上,有不少人在暗地裡對《爪》的雙胞胎投以厭惡的視線。
    討厭雙胞胎的理由有:雙胞胎不是常態、對產婦造成的風險太高,容易傷害母體……等等。不過,對勇斗來說,只要母子均安,那麼就沒有任何問題。雙胞胎是忌諱的迷信,他根本不當一回事。
    「總之妳快把那孩子帶過來吧,我很想抱抱他。」
    「是、是,我馬上去!」
    產婆趕緊跑進裡面的房間。
    不知道另一個孩子長什麼樣子呢?勇斗期待不已,這時……
    「那、那個,陛下,美月大人也想抱抱希望少爺。」
    愛菲利亞朝勇斗走近,面帶歉意地說道。
    勇斗回頭,只見美月以無比羨慕的眼神看著自己。
    「啊,對不起對不起,妳當然也想抱抱孩子呢。」
    「嗚嗚嗚!小勇好賊哦,我明明這麼辛苦,卻被小勇捷足先登~」
    勇斗反射動作地抱著孩子跑到美月身邊,卻被美月以怨恨的聲音抱怨道。
    生產這件事上,美月確實很辛苦,會想得到第一個抱孩子的特權,也是當然的想法。
    「對不起嘛。喏,妳起得來嗎?」
    「不~行~身體沒有力氣~」
    美月淚眼汪汪,以極為惋惜的聲音說道。
    雙胞胎對母體的負擔果然很大呢,就連起身都做不到。
    「姊姊大人,我來幫您吧。」
    菲麗希亞繞到美月身後,幫忙扶她起來。
    把一個使不出力氣的人扶起來,需要相當大的力氣,但是菲麗希亞卻輕而易舉地辦到了。就這點來說,不愧是英靈戰士。
    「嗯,謝謝妳。」
    「只是小事一樁。」
    「喏,給妳了。要小心哦。」
    勇斗說著,把希望交給美月。
    美月應該也很清楚自己現在使不上力吧,她把孩子的身體放在腿上,只以手臂捧起後腦。
    「真的好可愛呀~希望~我是你媽媽哦~呵呵,菲麗希亞說得沒錯,鼻梁很像爸爸呢。」
    美月喜孜孜地說著,以充滿慈愛的眼神看著孩子,微笑著對他說話。
    勇斗在那光景之中感受到一股神聖。
    他甚至覺得美月的身後有聖光瀰漫。
    回過神時,淚水已經簌簌滾落下來。
    看著那景象就會不由得感動萬分。
    「我把孩子帶來了,這位是女孩。」
    產婆抱著以淡桃紅色布包裹的孩子,從裡面的房間走了出來。
    「哦!是嗎?」
    想沉浸在感動中還早得很。勇斗記起還有另一個孩子。
    他以袖子抹去淚水,正想跑過去抱孩子時——
    「不可以。小勇,這次換我先抱!」
    美月以可怕的眼神瞪著勇斗說道。
    剛才的聖母表情已然消失無蹤。勇斗有一種不能違逆美月的感覺,如果違逆,接下來好像會變得非常可怕。
    雖然這麼說很蠢,不過他腦中正警鈴大響。
    ——要是不照做,之後就不好過了。
    畢竟是人稱軍神的勇斗。
    他很清楚什麼時候該果斷退兵。因此,他把搶先抱第二個孩子的權利鄭重地讓給妻子。
    「咦?妳、妳再說一次好不好?」
    勇斗連連眨眼,反射性地回問美月。
    他清楚記得美月說了什麼。
    但是,卻不由得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
    「就是,可以讓希望成為莉法的孩子嗎?」
    「……呃,妳是認真的嗎?」
    勇斗眼神游移,僵著臉,再次確認。
    自己的耳朵好像真的沒有聽錯。
(插圖154)
    可是,這樣一來反而說不通。
    這對雙胞胎已經是勇斗最重要的心肝寶貝了。
    對於兒子,勇斗想盡可能地把所有的知識與技術親自傳授給他;對於女兒,勇斗已經可以想像,等女兒長大成人時,「請把您的女兒交給我吧!」對於出現在面前,向自己說這種話的男人,「你等下輩子吧!」勇斗肯定會翻臉這麼說。
    這兩個孩子肯定也是美月的心肝寶貝。所以他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美月會想把最愛的孩子過繼給別人。
    「哦,這是個好主意呢。」
    「克莉絲!?」
    稚齡少女雙手一拍讚道。勇斗驚訝地看向少女。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但是會不會太勉強了?時間上應該兜不攏吧。」
    菲麗希亞也表示贊同,但同時也提出疑問。
    婦女從懷孕到生產的時間,一般的說法是「懷胎十月」,不過實際上大約是兩百八十天左右。
    至於勇斗和莉法,才結婚一個月左右而已。
    不用說也知道,他們不可能這麼快就生下孩子。
    可是克莉絲緹娜面不改色。
    「關於這部分,只要利用父親大人好女色的傳聞,就能唬弄過去。就腹部的鼓脹程度而言,只要晚兩個月宣布生產,時間上就兜得起來了。」
    「原、原來如此。」
    「菲、菲麗希亞!?」
    連打從心底信任的副官都點頭贊成,勇斗不禁感到心慌。
    不知何時,自己變得孤立無援,四面楚歌了。
    「唔,父親大人似乎不太願意呢。但是您也知道,這麼做在政治方面有多大的效果吧?」
    「…………正統性,是嗎?」
    勇斗皺著眉頭,露出明顯的厭惡神情,苦澀地啐道。
    克莉絲緹娜乾脆地點頭。
    「是的。父親大人身上完全沒有前王朝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的神帝血統,關於神帝的正統性,只有『前任神帝希格德莉法的夫婿』,以及『前任神帝將帝位禪讓給您』這兩個根據而已。老實說,這樣的政治基礎非常脆弱。」
    「是啊。」
    勇斗點頭承認。
    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不過,假如是前任神帝與現任神帝所生的希望少爺,正統性可說不容置疑。」
    「是、是沒錯啦。」
    勇斗再次點頭承認,但是表情顯得很不情願。
    老實說,他絲毫沒有要讓自己兒子繼承神帝的念頭。
    這種又麻煩,責任又重,壓力又大,老是讓人胃痛不已的位子,他一點也不想讓心愛的兒子接手。
    只要從想當神帝的人當中,挑出最優秀的人才,把位子交給對方就好了。這是勇斗的真心話。
    「接下來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只要對外正式宣布希望少爺是莉法大人的孩子,是下任帝位的正統繼承人,父親大人就能成為希望少爺即位之前的過渡期神帝,而且也能以正統繼承人之父的身分,強化政治基礎。」
    「……更進一步地說,這樣一來,還能動搖現在包圍在神都外圍的《炎》的軍心,是吧?」
    「父親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與一臉雲淡風輕的克莉絲緹娜相反,勇斗重重地嘆了口氣。
    戰爭時,師出有名是很重要的。
    《炎》軍攻打《鋼》的理由是「討伐僭帝周防勇斗」。只要讓希望成為莉法的孩子,確立了勇斗的正統性,雖然並不徹底,但卻能摧毀《炎》軍的名義。如此一來就能打擊敵方士氣,敵方陣營甚至可能因此出現逃兵。
    畢竟對手是那個織田信長。
    就算使出手上全部的牌,也不一定能對付他。
    「還有就是,如此一來莉法大人的死,就有了正當的理由。」
    「……原來如此。還有這一招呢。」
    為了確保勇斗帝位的正統性,莉法過世的事從婚禮後一直保密到現在。
    可是,就像先前提到的,這是個生產死亡率很高的時代。
    為了生下繼承人而死,是一般民眾最愛聽的催淚故事。而且就像克莉絲緹娜說的,這麼做不但有強化勇斗正統性的效果,還能把莉法之死對勇斗政權的傷害降到最低。
    不只如此,還能降低替身美月的負擔,最重要的是,從此不必再擔心莉法過世的消息洩漏出去。考量到全盤情況,確實是非常有魅力的提議。
    「王這種職業,還真是造孽呢。」
    勇斗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
    瞬間計算出利害得失的自己。連孩子的誕生與妻子的死亡都拿來做政治籌碼的自己。對於非演這種滑稽劇不可的自己,勇斗也只能笑了。
    「先不論我個人立場,考慮到眼前情況,身為國家元首的我也只能這麼做了。不過我還是要再確定一次,這樣真的好嗎?美月?」
    勇斗凝視著美月,做最後的確認。
    「嗯。是我自己想要這麼做的。因為莉法是另一個我,所以我想幫她完成心願。」
    美月露出懷念故人的微笑說道。
    勇斗原本以為美月是考慮到政治計算或勇斗的立場,才勉為其難那麼提議的,但是看美月的態度,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另一個我,是嗎?」
    的確,美月和莉法的長相如出一轍。
    不只如此,她們都是雙符文的英靈戰士,而且能藉著符文的共鳴,在夢中見面、說話。兩人之間確實存在某種不可思議的連結。
    莉法生前也說過,她和美月是靈魂上的雙胞胎。
    就算她們之間有什麼只有兩人才能理解的心電感應,或者是特別的羈絆,也不奇怪。
    「是嗎?好吧,就讓希望成為莉法的孩子。」
    這天,《鋼》對外宣布,正室美月生下了一名女孩。
    名字是未來。
    與希望合在一起,就是充滿希望的未來——有這樣的祈願成分在內。
    「賀主公喜獲麟兒。」
    儘管嘴上道賀,可是這男人的表情極為不祥,聲音也相當陰騖又平淡。
    就算找遍全世界,八成也找不出比這男人更不適合說恭喜的人了吧。勇斗心想。
    雖然內在是個好男人,但是外表與氣場很容易造成他人的誤解。他就是斯卡維茲。
    「謝啦。不過接下來還有很多麻煩的事,今後還有得頭痛呢。」
    勇斗苦笑著把剛才的對話與決定告訴斯卡維茲。
    雖然那件事是最高機密,但勇斗知道這男人的口風有多緊。
    不論是什麼樣的祕密,他肯定都會深藏於心底,帶進墳墓裡吧。所以勇斗才能放心地對他提。
    「原來如此,確實是很麻煩的情況呢。」
    聽著勇斗的轉述,儘管斯卡維茲稍微驚訝地瞪大雙眼,但最後還是理解地點頭。
    畢竟是為了培養人民與部隊的法治概念,扮演起黑臉角色的男人。
    他肯定比勇斗明白其必要性,而且精通見光死的世界中那些不堪入目的各種骯髒事。
    「總覺得我把自己小孩當成政治道具使用了,實在很難釋懷呢。」
    「呵呵,很像主公會有的感想。」
    「你是說我太天真嗎?」
    「確實很天真。不過,我這種人就是為此而存在。主公只要堂堂正正走在陽光下就好。」
    「……你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幸福了吧。」
    「噗哧!啊啊,真是抱歉。」
    斯卡維茲突然笑了出來。
    「怎麼了?」
    勇斗訝異地問道。
    雖然斯卡維茲平常會以嘲諷的態度笑人,但是在勇斗面前發笑,是非常罕見的情況。
    「哦,沒什麼。因為不久之前,約爾根殿下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呢。」
    「連約爾根都那麼說啊?」
    「是啊,說我也該續弦了。」
    「是嗎?我覺得那樣也不錯哦。因為我希望你也能幸福嘛。」
    「哈哈,雖然我外表看起來是這個樣子,但是我覺得自己很幸福。」
    斯卡維茲笑道。不是平時那種嘲諷的笑容,而是清爽的微笑。
    看來他似乎是真心那麼認為的。
    可是,勇斗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夠。
    這個男人之於自己,有難以回報的恩情。
    雖然說是他本人的要求,但勇斗總是把被人討厭、被人憎限、有生命危險的差事推到斯卡維茲頭上。
    儘管勇斗也覺得這樣很對不起他,可是就組織而言,像斯卡維茲這樣的人是絕對不可或缺的人才,有很多事非由他做不可。
    所以,勇斗才會把《豹》族宗主之位送給他作為報答。不過光是這樣,還遠遠不夠。
    「還是和約爾根談談好了。」
    勇斗自語著,點了點頭,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找約爾根商量商量。
    想辦法介紹個又聰慧又體貼,能夠理解這個溫柔笨拙男人的女性給他。
    走出勇斗的辦公室後,斯卡維茲不是回到自己房間,而是朝著其他方向前進。
    途中,所有見到斯卡維茲的人,全都自動把路讓出來給他。
    並非因為他是《豹》族宗主,而是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場。
    但是,斯卡維茲完全不在意似地,大步走在宮殿裡,最後停在某個房間門口,敲響房門。
    「哪位?」
    「是我。」
    一道年輕的女聲發問,斯卡維茲並不報上姓名。
    但是對方似乎馬上就知道來者是何人。
    「請進,斯卡維茲兄長。」
    「打擾了。」
    斯卡維茲打開門,見到了歪歪斜斜地躺在沙發上的克莉絲緹娜。
    儘管看起來像是在偷懶,但斯卡維茲明白,這是克莉絲緹娜故意裝出的擬態。
    裝得笨一點,才容易降低他人的戒心,也才便於套出想要的情報。
    之所以喜歡在眾人面前捉弄艾爾貝緹娜,說不定也是出於讓人以為自己「只會要小聰明」的計算吧。
    「妳想怎麼對待產婆?」
    一帶上門,斯卡維茲就單刀直入地問道。
    就算不說重點,對方也瞭解他的意思。
    「呵呵,不愧是斯卡維茲大哥,反應很快呢★」
    「要收拾她嗎?」
    明天晚餐想吃什麼?斯卡維茲以這樣的口吻問道。
    皇子的出身祕辛,假如洩露出去,說不定會演變成動搖《鋼》未來的嚴重問題。
    所以,清楚這件事的人當然是愈少愈好。
    把《鋼》的未來賭在單純基於接生經驗豐富而挑中的產婆口風上,確實太冒險了一點。
    「是。我認為這是最妥當的做法。」
    「說得也是。用產婆來日無多的老命換取《鋼》的將來,實在太划算了。」
    斯卡維茲面無表情,平淡地道。
    經營國家這種層級的巨大組織時,黑手是少不了的。斯卡維茲深諳這個事實。
    假如沒有黑手存在,可能會流更多血,害更多人受苦。斯卡維茲很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主公和太座應該會很不高興吧。」
    「是啊,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據說,過繼孩子的事是太座美月主動提議的。
    她肯定想都沒想過,自己的提議居然會奪走某人,而且是幫自己接生的產婆生命。
    不過,她沒必要知道。
    只要身在暗處的他背負起一切就好。
    「可以麻煩您嗎?」
    「……我死後,應該沒辦法前往瓦爾哈拉吧。呵,但是在地獄揮劍,感覺起來也比較適合我。」
    斯卡維茲把手放在刀柄上,自嘲地笑道。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8 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5
    「唉唉,真是座比想像中更麻煩的城啊。這樣一來,得花上不少時間才能攻陷了吶。」
    信長站在城砦的瞭望臺上,遠遠望著神都,搔著臉頰說道。
    距離開始攻打神都,已然經過一個月了。
    這段期間,《炎》軍或是攻擊,或是大聲鼓噪,使盡圍城戰時常用的戰術,但是說實話,實在談不上有什麼具體效果。
    應該如此形容——
    「城的規模實在太大了!」
    這句話就說明了一切。
    第一點,高到非比尋常的城牆。再加上《鋼》軍使用的弓箭射程優於《炎》軍,太接近的話,只會徒增我方的損傷,因此難以向對方施加壓力。
    第二點,由於不能太接近城牆,城市本身的規模又太巨大,以噪音進行精神攻擊的戰術也難以發揮效果。
    第三點,為了避免過於分散兵力,包圍網的強度反而不夠紮實。
    特別是神都東方有條名為伊芬河的大河,《鋼》軍可以藉著水路,盡情補充糧食與武器。
    因此,圍城幾乎沒有效果。
    遠遠看去,城牆上的衛兵們個個精神飽滿,完全不見睡眠不足或憔悴不安之色。
    「算了,反正好戲現在才要開始。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吶。」
    在南門與西門旁建築城砦,是為了應對出城攻擊的《鋼》軍,及確保與根據地※穆斯貝爾海姆間的後勤。(譯註:典出北歐神話,原始深淵南方的火之國穆斯貝爾海姆(Muspelheim)。)
    換句話說,這兩座城砦的主要功能是防衛,是用來強化立足點的基地。
    「大人,從津利出發的援軍來到這附近了,總數約一萬人。」
    少主蘭報告道。
    和預料中差不多的數字。
    信長豪邁地點頭。
    「是嗎?咱們到北門旁布陣,等他們過來吧。」
    雖然是極為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只要建好基地,就能以少數兵力抵禦敵人的攻擊。
    多出來的兵力,則可以運用在其他各種場合。
    這就是來自日本的織田信長的基本戰略。
    「《炎》軍的主力部隊開始往神都北方移動,總數大約三萬。」
    「為了阻止援軍和我們會合嗎?真是的,有種『一直是我的回合』的感覺耶。」
    聽完克莉絲緹娜的報告,勇斗苦著臉哼道。
    這句話的梗出自某部少年漫畫。有些遊戲在戰鬥時,敵我雙方會輪流進行攻擊。利用某些方式使敵人無法攻擊,讓我方一直處於攻擊狀態,這就是所謂的「一直是我的回合」。
    「那麼正式的城砦,分別駐守一萬士兵,光靠我們的戰力,是無法拿下它們的。」
    假如出兵攻打其中一座城砦,還來不及攻下,另一座城砦就會出兵救援了。而且,還會被移動到北方的《炎》主力部隊夾擊。
    不能隨便冒這種大險。
    「要攻擊主力部隊嗎?和來自津利的援軍聯手夾擊的話,雙方兵力相當,應該很有勝算。」
    「就算那麼做,我還是覺得很恐怖啊。總覺得對方已經設好了局。」
    主力部隊往北走,很有可能被神都的《鋼》軍與來自津利的援軍夾擊。這種事,信長當然早就料到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在乎地移動。從他過往的戰歷看來,他肯定早就準備好對策了。
    而且,事實上,主將的能力、士兵的精練程度、武器護具的品質,《炎》軍全都優於《鋼》軍。在這種情況下,認為《鋼》軍勝算很大,只能說太過樂觀。
    想像得出來,當《鋼》軍和《炎》軍的主力部隊纏鬥時,被來自西方與南方城砦的《炎》援軍夾擊的場面。
    也就是說,勇斗他們只能咬著指甲,眼睜睜看著《炎》的主力部隊移動到北方,卻什麼都不能做。
    但是,如此一來,《炎》軍應該會在北門旁建造新的城砦,如果演變成那樣的話,情勢將會更形惡化。
    「真是的,什麼叫做『杜鵑不啼,則殺之』啊?根本大錯特錯了。」
    勇斗焦躁地啐道。
    信長的戰略一向老練、狡猾又慎重,而且極為重視合理性。
    一連串的安排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完全感受不到勉強行事的部分。
    恐怕是在漂流到攸格多拉西爾的這十年來,他早已周全又仔細地模擬過無數次奪取天下的戰略,做好萬全的準備,才開始出兵的吧。從目前的戰略中,完全看不出來多餘之處。
    《孫子兵法》也說過「※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編註:出自《孫子兵法》軍形篇。)
    確實就是如此。
    真正見面後,勇斗更是深刻感受到這件事。
    ——織田信長是在開戰前就做好必勝準備的,戰略方面的天才。
    例如付城戰術,雖然應該也有其他人想得到或發現這種戰略的優點,可是基於財政或資源問題,通常只能打消這個念頭。
    把這種不可能的想法化為可能,就是名為織田信長的男人真正可怕的地方。
    實現這種戰術之前,必須先完成各種改革,極度強化國力才行。
    而且是在短短的十年內。
    很明顯的,這個信長比勇斗從文獻中認識的信長更進化了。
    不斷地累積經驗,只能說是老當益壯吧。
    「話是這麼說,不過一旦有狀況時,又能以驚人的速度果斷地下決策呢。」
    碰上緊急狀況時,例如勇斗下出對《炎》包圍網這步棋時,信長又會一反原本周全、仔細的做事方式,強行突破現況。
    至少,在《炎》與《槍》相爭時,使出「神帝」這張王牌的《鋼》,是居於優勢的。
    但曾幾何時,形勢卻在瞬息之間翻轉。各方勢力並沒有依照勇斗預期,站到《鋼》這邊。
    手法實在太精彩、太鮮明了。
    「過柔則剛,過剛則柔。實在是變幻莫測,無隙可乘呢。」
    老實說,面對信長那壓倒性的實力,勇斗除了咂舌,也別無他法。
    可是,對勇斗來說,他有非完成不可的事。
    所以,他不打算坐以待斃。
    「呵呵呵,好久沒有處在這種緊張感裡了呢。」
    約爾根雙手抱胸,重重地坐在帳篷中的椅子上,激動地顫抖不已。
    他是《鋼》的核心氏族《狼》的宗主,這次奉《鋼》的少主黎芮兒之命,以總司令的身分,帶領一萬大軍前往神都格拉茲海姆助陣。
    「哎呀?精神亢奮是無所謂,但是您真的沒問題嗎?您最近不是都把戰鬥的事丟給年輕人去做,退居後方了嗎?」
    一旁的男人打趣地挖苦道。
    男人是艾爾貝緹娜、克莉絲緹娜那對雙胞胎的親生父親,《爪》族宗主伯特韋德。
    他的頭髮稀疏,髮線徹底後退,臉上掛著阿諛奉承的笑容,感覺像是沒出息的普通中年男子。但他其實是《鋼》排名第四的重要幹部,以老謀深算著稱。
    過去,他曾與《灰》、《牙》立下密約,精彩地擊敗了當時《狼》族少主洛普特,也就是後來的弗貝茲倫古。
    這次出兵,就是看上了伯特韋德這種能力,才會指定他為援軍的副司令。
    「哼,可別小看我。雖然最近這三年來,基於父親殿下的意思,我一直在後方做行政支援,但是耍起槍來,我可不會輸給年輕小伙子哦。」
    「呵呵,您看起來確實相當硬朗呢。最後一次在戰場見到您,應該是五年前的事了吧?感覺起來,現在的您比當時更有活力呢。」
    伯特韋德懷舊地瞇起眼睛說道。
    過去,《狼》與《爪》還處於敵對狀態時,兩人曾在戰場或談判桌上交手過無數次。
    如今,兩人居然像這樣並肩作戰,只能說世事難料吧。
    「哈哈哈!一直待在父親殿下身邊,整個人都變年輕了……不過,壽命也縮短了不少。」
    「呵呵,說得也是。想像得出來那是什麼情況呢。」
    「你也是這麼想的吧?老是做一堆顛覆常識的事,也不幫身為實際執行者的我們想想。」
    儘管嘴上抱怨不已,但約爾根的表情卻相當愉决。
    辛苦的回報愈多,愈能讓人產生滿足感。
    「託父親殿下的福,我們也前進到很遠的地方了呢。那位大人成為宗主之前,不論如何努力拼湊,能集合的兵力,頂多只有兩千而已;但是現在,父親殿下率領的主力部隊有兩萬人,再加上我們這些援軍,總共是三萬人哦!不過四年時間,兵力就成長了不只十倍呢。」
    「真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呢。」
    伯特韋德感慨良多地點頭。
    他與前面提到的《灰》、《牙》立下密約時,曾經聽他們說過,光是召集人手就很辛苦了」。
    而且也只湊到了現在《炎》軍的十分之一兵力,也就是五千人而已。
    「喂,你們要沉浸在回憶中到什麼時候啊?」
    淡淡地給兩人潑冷水的,是援軍的另一名副司令,《灰》族宗主道格拉斯。
    不過,他說得沒錯。
    現在確實不是閒聊往事的時候。
    「啊哈哈,不好意思。好了,讓我們來確認一下現況……」
    約爾根敷衍道,低頭看著攤開在桌上的附近一帶地圖。
    神都上放著象徵兵力、《鋼》徽章模樣的黏土棋子。
    南方與西方各畫著代表城砦的記號,上面各放著《炎》徽章模樣的黏土棋子。
    棋子的大小,代表軍隊的規模。
    「兩座城砦各有一萬士兵,北方是《炎》族宗主親自率領的三萬大軍。真是麻煩的布陣啊。」
    約爾根皺眉沉吟道。
    「確實。」
    伯特韋德也點頭表示同意。
    《炎》軍駐紮的地點,是沒有人煙、野生花草繁茂、視野極為良好的平原。
    沒有比那樣的地形更適合大規模的軍隊使用了。
    平坦的地形,方便把士兵全數投入戰場。
    至於兵力少的一方,形勢當然也會因此不利。
    敵軍數量眾多,平地又有利移動,因此能迅速包圍我方。而且視野太良好的話,也沒辦法使用埋伏之類的招數。
    「他們完全沒有移動的意思,是嗎?」
    「沒錯。敵人也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在哪裡。」
    「實在是麻煩的對手啊。」
    唉~約爾根嘆道。
    從《炎》軍過去的行為模式看來,只要我方不動,對方就會趁機以物量優勢,開始建造城砦。
    那樣一來,通往神都的路等於被封鎖,約爾根的援軍更難抵達。
    但是,直接與《炎》軍交戰的話,我軍肯定沒幾下就會被對方打敗。
    「……唔,周圍氏族的動向如何?還是不肯出兵嗎?」
    約爾根瞄了伯特韋德一眼。
    伯特韋德是克莉絲緹娜的生父,也是教她諜報戰的種種技巧、訣竅的老師。
    而且伯特韋德還有自成一格的情報網,這也是任命他擔任副司令的原因之一。
    「嗯。雖然《鎧》、《盾》和《兜》都召集了兵力,卻全都沒有出兵的意思。」
    這些全是對神帝勇斗表示恭順的氏族。
    儘管《鋼》已經催過好幾次,要他們快點參戰,可是他們不是說還在看時機,就是說還在觀望敵人的破綻,找盡藉口,就是不肯出兵。
    哼!約爾根譏諷似地啐道:
    「全都只會看風向嗎?沒想到聲望那麼高的武器氏族,也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呢。」
    沒事時,就以自己是帝國元老後裔的嘴臉耀武揚威;神帝有難時,卻全都不敢動彈,實在令人鄙夷。
    他們應該還在觀察,《鋼》與《炎》的優劣形勢吧。
    目前《炎》正穩紮穩打地布局。如此一來,他們八成不會站到看起來不妙的《鋼》軍這邊。
    一個不小心,甚至有可能淪為《炎》的下一個攻擊目標。
    「嗯,真是傷腦筋。假如他們願意出兵,不但可以扭轉兵力上的優劣形勢,甚至能因此見到勝機。可是沒先見到勝機的話,他們就不願意出兵。真是兩難的狀態啊。」
    「是啊。不過這部分的事,就交給父親殿下處理吧。」
    約爾根連掙扎都不掙扎,直接放棄思考。
    畢竟敵人是連那個虎心王都能輕易殺死的超級大怪物。
    人類無法與怪物為敵。那種怪物,還是交給同樣不是人的軍神處理就好。約爾根已經完全看開了。
    「總之,還是先把我們的份內工作做好再說吧。」
    「一動也不動呢。」
    信長盤腿坐在宗主用的陣屋(臨時軍營)裡,無聊地拄著臉頰說道。
    距離《鋼》的援軍抵達神都附近,已經半個月了。
    這段期間,不論是躲在神都內的《鋼》軍,或是從津利來的援軍,都只是觀察著《炎》軍的動向,完全不發動攻擊。
    「因為動不了吧?」
    「雖然老身是那樣設局的沒錯,但他們不是動不了,而是故意不動。」
    信長以半是確信的口氣回答蘭的問題。
    周防勇斗不是那種會眼睜睜坐以待斃的人。
    就算是現在,他也絕對正虎視眈眈地窺探著逆轉局勢的機會。
    但同時,他也絕對很清楚—
    現在出兵的話,自己沒有勝算。
    「原來如此。真是驚人的自制力呢。」
    「嗯,是個未來不可限量的小娃兒吶。」
    明知時間拖得愈久,情勢對自己愈不利。
    當被布卷逐漸勒緊喉嚨時,那種不安感是非常難以形容的。
    不安,會窄化視野,使人變得衝動。
    而當那些人因衝動而分不清前後左右時,等著他們的,當然也只有失敗而已。
    按捺不停湧上的絕望,抑制想逃的心情,相信著不知是否真會來臨的勝機,溫存體力,韜光韞玉,忍到最後一刻。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抓住奇蹟。信長親身體驗過這件事。
    「但是,老身可不會讓你有隙可乘哦!小娃兒。」
    信長露出犬齒,壯烈地獰笑起來。
    距離行元服之禮(十五歲)將近五十年了。那是在戰場度過一生的男人才有的,凶神惡鬼般的容貌。
    「這場戰爭,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了吶。」
    儘管目前是《炎》軍較占優勢,但也不是能掉以輕心的狀態。
    勝利女神的天秤,還沒決定該倒向哪一邊。
    所以信長也同樣不能輕舉妄動。
    現在,信長率領的《炎》軍主力部隊,能在三刻(六小時)之內移動到西門,在半天之內移動到南門旁的城砦。
    距離駐紮在《劍》最南方城砦中的津利援軍,則有一天的路程。
    來回需要兩天時間。
    至於戰鬥本身,不知道要花多少天。
    假如這段期間裡,南門或西門的城砦被奪,補給線被切斷,《炎》的主力部隊將會孤立無援,屆時仍在觀望情勢的周圍氏族將會一口氣投向《鋼》那邊,一齊出兵圍勦《炎》軍吧。
    如此一來,局面將會瞬間倒向《鋼》,換成《炎》軍陷入危機。
    雖然照常理而言,城砦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被攻陷,但是信長聽說《鋼》軍擁有強力的攻城武器,所以還是大意不得。
    反過來,假如《鋼》的主力部隊或援軍沒耐心繼續等下去,忍不住出擊的話,《炎》就幾乎全面獲勝了。
    「在日本時,老身只差一步就完成了天下布武的夢想。這次不會再重蹈覆轍了。小娃兒,咱們就來比耐心吧!」
    可是,在這個時間點,就連信長也沒有發現。
    引導他陷入這種思考模式的,正是勇斗的策略。
    一旦使出付城戰術的話,時間拖得愈久,情勢對《炎》愈有利。
    這是信長親身體驗過的,不可動搖的事實。
    所以,信長不會去考慮其他的可能性。
    也就是——勇斗真的是在拖延時間。
    「再過一下,風向就會變了哦——會從那邊吹過來——」
    「瞭解——你們這些傢伙聽見了嗎!風向北北西,快點把帆放下來!順便把這事告訴另外兩艘船!」
    「「「「「是!」」」」」
    壯漢們依照指示,開始俐落地幹活。
    不久之後,船就加速到有感覺的程度了。
    橫帆吃飽了從背後吹來的順風,一口氣地往前衝。
    「艾爾貝緹娜叔母大人真是太了不起了。」
    「欸嘿嘿,沒有啦——下指示的人是船長,扯帆的是大家呀。」
    少女——艾爾貝緹娜靦腆地搔著後腦勺,不過卻一臉被誇得陶陶然的模樣。
    「哦!提督妹妹真會說話!」
    「幫提督妹妹做這點事,根本不算什麼啦!」
    「沒錯沒錯!都是因為有提督妹妹,才有我們啊!」
    水手們七嘴八舌地哇哇叫道。
    身為《鋼》的水軍司令,艾爾貝緹娜得到了「提督」這個職位。但大概是因為本人個性的緣故,水手們都叫她「提督妹妹」。
    「告訴你們多少次了!不可以這樣叫提督大人!」
    船長皺眉開罵。
    「不要那麼死板嘛——船長。」
    「這可是表現我們的尊敬和親愛之意的叫法哦!」
    「沒錯沒錯!雖然我們不願意為船長而死,不過可以為提督妹妹而死哦!」
    「哇哈哈!說得好,就是這樣!」
    水手們完全沒有反省之意,反而更誇張地開起玩笑來。
    不過,就像他們說的,水手們絕無輕視艾爾貝緹娜之意。
    雖然經驗尚淺,但他們都是水手。
    已經親身體會過風的重要性了。
    能讀風的人,都是值得崇拜的對象,假如對方是活潑可愛的少女,就更不用說了。
    不只如此,在漫長又無聊的海上旅途中,光是有她在,生活就變得熱鬧又有趣。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艾爾貝緹娜已經徹底變成水手們的偶像了。
    「真是的……提督大人可是周防勇斗陛下的直系義女啊……」
    只有船長仍然無法接受這種叫法,一個人嘟噥個不停。
    船長和其他受僱的水手不同,是《豹》族宗主斯卡維茲的義子,在斯卡維茲的教育下非常重視長幼有序的觀念。
    「沒關係啦,我不在乎被叫提督妹妹啊。」
    「不是這方面的問題。這樣一來,就不能作為榜樣……」
    船長仍試圖掙扎。
    「我不是不懂你的感覺,但是並沒什麼問題吧。」
    「吉、吉可露妮叔母大人!」
    腰挺得筆直的銀髮少女走了過來。
    奉勇斗之命,吉可露妮帶著部下親衛騎兵團乘上這艘船。
    順帶一提,她身後那名垂著兩條辮子的少女,正因為暈船而趴在船舷大吐特吐,為海中的魚蝦提供美味餐點。不過,假裝沒看見這回事,是對女性應有的禮貌。
    「既然所有人都忠實地照著命令行事,就沒必要拘泥於表面的稱謂問題。」
    「是!既然叔母大人這麼說,小人就沒有意見!」
    船長的表情顯得頗為興奮,甚至有點發紅。
(插圖184)
    吉可露妮是神帝周防勇斗少數的直系義子之一,也是《鋼》裡戰功首屈一指的猛將。
    除此之外,她還是從自己義父斯卡維茲那兒得到『最強銀狼』稱號的人。
    看在身為斯卡維茲的義子,但頂多是末端幹部的船長眼中,吉可露妮可說是遙不可及的天上之人。
    「哼~換成是我說的話,船長就不聽~」
    「呃,不,那是因為、那個……」
    艾爾貝緹娜不滿地鼓起腮幫子抗議。船長總算回過神,但是想不出好藉口,顯得頗為狼狽。
    「就是嘛就是嘛!船長真過分!」
    「船長才是最看不起提督妹妹的人吧!」
    「快點向提督妹妹道歉!」
    「又扁又塌的大鼻子——!」
    水手們也趁機叫囂起來。
    話是這麼說,但他們臉上都帶著笑意,一看就知道是在開玩笑。
    假如沒有如此注重紀律的船長領導眾人,組員們就會變成一盤散沙。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其實船長也深受水手們的尊敬。
    「喂!說最後那句話的給我站出來!其他話我可以裝成沒聽到,只有那句不行!居然戳了我最在意的部分!」
    「嗚啊——!慘了!」
    「在你們正忙的時候插嘴,不好意思。」
    「欸!?不、不會?請問有什麼事呢?」
    船長正揪著一名水手的領子,掄起拳頭,但是一聽到吉可露妮說話就立刻放開,以高亢的聲音結結巴巴地問道。
    不過吉可露妮並不在意他的反應,而是直接切入正題。
    「還要多久才能抵達赫爾海姆?」
    那是攸格多拉西爾大陸最南方的地區。
    氣候相對溫暖,自古以來,※華納克維斯河流域的北方就因土壤肥沃而繁榮,再加上織田信長推行各種農業改革,如今,那兒已成為全攸格多拉西爾作物生產量最大的糧倉地帶。(譯註:典出北歐神話中的華納克維斯河( Vana-Kvisl  river )。)
    同時,也是《炎》的根據地。
    「哦——這裡就是赫爾海姆啊?果然很溫暖呢。」
    一下船,艾爾娜就興味盎然地左右張望。
    她的頭髮齊盾,是名讓人覺得很活潑開朗的美女。
    儘管如此,她的腰間卻掛著一把真劍。
    「徒步半個月的行程~只花了三天就抵達~居然連這種東西都建造出來了~」
    一旁的芭菈長長地嘆了口氣。
    來這裡之前,她見識到了大眾澡堂、水車、黏土板之家、驛站制度……等等,各種劃時代的建設與制度,深受震撼。至於蓋倫船,則成了最後一擊。
    在知道這些點子全出自勇斗之後……
    「被吹捧成!攸格多拉西爾前三的智將~讓我一直很得意~其實根本是貽笑大方~不自量力~」
    她陷入嚴重的自我厭惡之中。
    「用不著這麼鄙視自己。陛下來自天上之國,區區人類的妳比不上他,也是當然的。」
    「席兒姊~」
    芭菈回頭,說話的是一名銀色長髮及腰的妙齡美女。
    那美女身形纖細,舉止優雅,感覺相當成熟穩重。
    她帶著六名攜帶武器,年紀分布在十幾至二十歲之間的少女,從船上走了下來。
    在一群粗獷的男人中,這幾名女性更是顯得楚楚可憐。
    不過,她們身上皆散發著不凡的氣勢。
    因為她們全是英靈戰士,是《劍》自豪的九人精英集團『揚波之女』。
    「該切換意識了。這裡已經是敵境了,芭菈。」
    「是~」
    席兒冷冰冰地說道。芭菈聳了聳肩,乖乖答應。
    儘管席兒乍看之下只有二十出頭,但其實她已屆不惑之年,而且是教育其他『揚波之女』各種戰鬥技巧的『魔鬼』教官。
    親身體驗過席兒有多可怕的芭菈,馬上就察覺到,現在不能和席兒亂開玩笑。
    就這點而言,她果然比直腸子的艾爾娜等人靈巧多了。
    「在維格利德時出了大醜的我們,必須藉著這一戰,洗刷污名才行。」
    一聽到「維格利德」幾個字,『揚波之女』們臉上全閃過緊張的神色。
    那是她們所有人共同的心理陰影,令人痛恨的回憶。
    號稱最強的英靈戰士集團,威名遠播的她們,在維格利德會戰中除了芭菈之外,全被《鋼》軍輕鬆俘虜了。
    至於芭蒞,雖然號稱攸格多拉西爾排名前三的智將,可是在面對勇斗時,也一籌莫展。
    『揚波之女』的聲威,在那場會戰中被摧毀到片甲不存。
    「這次的徵召,是我們挽回聲譽的大好機會。」
    眾人以凝重的表情點頭。
    看來她們全都很清楚這件事關係重大。
    三艘蓋倫船,頂多只能載運一千五百人。
    扣掉船員,其實只能運送一千三百名左右的士兵。
    得以少數精英完成任務才行。所以她們才會雀屏中選。
    假如不能達成勇斗的期望,『揚波之女』就真的一蹶不振了。
    「好,我們要上了。讓《鋼》的人們看看我們『揚波之女』的真本事吧!」
    「「「「「「「「是!」」」」」」」」
(插圖190)
    轟———————!!
    喀啦喀啦喀啦,轟隆隆隆隆隆隆!!
    這天,留守在布立君達沃爾的馬利帕斯,被差點震散骨頭的噪音與崩場聲吵醒。
    「怎麼了!?又地震了嗎!?」
    他嚇得從床上跳起,張望四周。
    會那麼想,一點也不奇怪。
    攸格多拉西爾人全都對那場大地震心有餘悸。
    可是就他所見,房間內的家具和日用品都好端端的,沒有晃動的跡象。難道自己睡傻了,做了惡夢嗎?正當他那麼想時……
    轟——————!!
    喀啦喀啦喀啦,轟隆隆隆隆隆隆!!
    刺耳的可怕噪音再次響起。
    不禁讓人懷疑,是不是隕石從天而降了。
    但是,馬利帕斯從來沒聽過同一個地點被隕石連砸兩次的事。
    「來人啊!有沒有人在!?」
    「是!大人!」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小的立刻去確認!」
    他緊張地叫侍從出去確認情況。
    不過,還沒等到侍從回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外頭就傳來震天的咆哮。
    豈有此理的狀況使馬利帕斯愣住了。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太沒道理,使他的腦袋當機了。
    「好痛。不是夢嗎?」
    馬利帕斯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確實很痛。
    也就是說,這不是夢。
    可是,眼前的現實,未免太超脫現實了。
    「不好了!馬利帕斯大人!有敵襲!敵人正在攻擊我們!」
    這時,侍從也慌慌張張地回報了。
    事已至此,馬利帕斯也只好接受現實。
    有人正在攻擊《炎》的族都——布立君達沃爾。
    「哼,是哪來的強盜嗎?要是以為可以趁現在打劫,根本就不知死活。」
    信長出兵遠征時,幾乎帶走了布立君達沃爾的所有兵力。
    只留下了一千名左右的士兵維持治安與處理各種行政事務。
    雖然說只有一千人,但畢竟都是專司戰鬥、擅長團體戰的職業軍人,一向與戰術或紀律無緣的強盜土匪,自然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兩三下就可以把盜賊們趕跑了。馬利帕斯鬥志正高昂。
    「是《鋼》軍!是吉可露妮率領的親衛騎兵團!」
    「你說什麼!?」
    他不禁瞪大雙眼,大叫起來。
    『最強銀狼』吉可露妮率領的親衛騎兵團,即使在布立君達沃爾,也是知名的戰鬥集團。
    據說他們是《鋼》能飛快地拓展版圖的原動力。
    傳聞,吉可露妮殺死了《蹄》族尤古偉、《牙》族西吉斯蒙德等眾多名將,是攸格多拉西爾最強的騎兵團。
    「怎麼可能!這裡怎麼會有那種東西!他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馬利帕斯焦躁地尖聲問道。
    這也是當然的反應。因為此處是距離敵境非常遙遠的,大國《炎》的族都。
    敵人絕對不可能攻到這裡,
    「不、不知道,他們突然從黑暗中出現……」
    「算了!總之先防守再說,立刻請求信長大人及附近城市的支援!」
    就這點而言,馬利帕斯不愧是被信長託付了族都的男人。
    就算碰上意料之外的狀況,也能在極短時間裡重整思緒,做出正確指示,相當值得敬佩。
    一般人被逼到走投無路時,很難保持正常的判斷力。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其實非常困難。
    「就算對方是親衛騎兵團,布立君達沃爾的城牆也沒那麼容易被突破!我們應該可以撐到援軍到這……」
    「城、城牆已經被突破了!」
    「什麼!?」
    馬利帕斯說不出話,只能驚駭地瞪著侍從。
    豈有此理到這種程度,真的是荒謬不已。
    他現在聽取的,是第一次襲擊的報告。
    意思就是說,從敵人發動攻擊到現在,還不到半刻鐘時間。
    儘管如此,固若金湯的布立君達沃爾的城牆,卻已經被突破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難道說……有內應嗎!?」
    也只能這麼想了。
    內應趁著黑夜悄悄打開城門,讓敵人進入城內。
    雖然這是考慮到現實狀況而做出來的推測,可是卻被「超乎常識」的事實推翻了。
    「不!敵人是直接破壞城牆,從缺口闖進來的!」
    「啥啊啊啊啊啊啊!?」
    馬利帕斯下巴幾乎掉到地上,忘我地大叫。
    「你說什麼!?破壞城牆!?」
    「是、是的。剛才的巨響似乎就是破壞城牆的聲音……」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以人類的力氣,瞬間破壞那麼巨大的城牆呢?
    完全想像不出來。
    轟——————!!
    喀啦喀啦喀啦、轟隆隆隆隆隆隆!!
    這次的巨響更接近了。
    震動從馬利帕斯的腳底傳了上來。
    「他、他們到底做了什麼!?」
    馬利帕斯陷入恐慌,再次尖聲問道。
    人類總是害怕自己不明白的事物。
    眼前,似乎發生了什麼非比尋常的事。尤其是對我方非常不利的事。
    儘管如此,自己卻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曉得。
    會害怕到當著部下的面渾身發抖,也是無可厚非。
    「報、報告!」
    又有士兵緊張地闖了進來。
    「這次又是什麼事!?」
    「宮殿的圍牆被破壞了!」
    「!?」
    不只布立君達沃爾外圍的城牆,連宮殿的圍牆也……
    速度實在太快,快過頭了。
    「他們到底做了什麼!?」
    「他、他們朝著城牆扔下巨大石塊!城、城牆因此被撞破了……」
    「巨大石塊!?難道他們之中還有神話裡的山之巨人嗎!?」
    「這、這我不清楚……可、可是這件事是真的!」
    「唔~~~~」
    馬利帕斯苦惱地抱著頭。
    對他而言,最不幸的一點是:他不是基於將才,而是因為具有行政方面的才能,而被信長看上的。
    所以信長才會把遠離敵境的族都,而不是國境要塞託付給他管理。
    信長對馬利帕斯的期望是:無礙地治理族都、確實地徵收作為稅金的農作物、持續不斷地把武器與糧食運送到遠征中的《炎》軍那兒。
    所以,信長沒有把《鋼》軍擁有能投擲巨岩的攻城武器的事告訴他。
    不論馬利帕斯多麼苦惱,騷動聲依然不停地從遠處傳來。
    敵人似乎已經闖入宮殿中了。而且聲音離這裡愈來愈近。
    「盡、盡快把士兵集合到大廳!我們要在那邊迎擊敵軍!」
    馬利帕斯緊張地做出指示。
    侍從立刻離開傳令,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沒多久後——
    「快停、嗚啊!」
    「不、不准通過這、呃啊!」
    「太、太強……了……!」
    「這些傢伙是怪物嗎!?哇啊!」
    士兵死前的慘叫聲不斷從門的另一頭響起。
    敵人似乎進逼到門外了。
    砰!門被踢破。
    一群外貌姣好的女性出現在房間裡。
    又是一幅超現實的景象。
    「哈哈!這是夢!這一定是惡夢!」
    這是馬利帕斯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布立君達沃爾被攻陷了!?」
    與《鋼》軍開戰的兩個月後。
    信長驚訝地回問,不禁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完全是始料未及的情況。
    甚至可以說,是驚天動地的消息。
    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所以信長早就做好讓它不可能發生的萬全準備。
    「怎麼可能!庫加那傢伙在幹嘛!?」
    從《鋼》的根據地亞爾夫海姆前往《炎》的根據地穆斯貝爾海姆,需經過華納海姆地區。
    遠征前,信長已經事先在華納海姆北方,原屬《雷》領土的城市,配置了一萬名士兵與可靠的將領,防止《鋼》軍從華納海姆進攻。
    但是,別說庫加駐守的城砦遭到攻擊的消息,信長連《鋼》軍攻入華納海姆的事都沒聽說過。
    儘管如此,布立君達沃爾卻已經被攻陷了。
    這就是所謂的晴天霹靂吧。
    「我也不明白。三天前我們才收到庫加閣下一切正常的報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旁的蘭嚴肅地皺眉。
    快如閃電,是信長行動時的信條。
    所以他當然也和勇斗一樣,在領地內廣設驛站,整頓好傳遞訊息的聯絡網。庫加的報告,署名之處的日期是七天前。
    從布立君達沃爾傳送消息到信長這裡,就算快馬加鞭,也需要兩天的時間。
    也就是說,縱然畢爾斯基爾尼爾在七天前被攻陷,《鋼》軍也得在短短的五天裡穿過整個華納海姆,並攻陷布立君達沃爾,時間才兜得起來。
    「很明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吶。」
    信長將手按在嘴上,沉吟道。
    雖然能傳達的資訊量不多,不過除了驛站之外,《炎》還設置了許多傳遞緊急軍情的烽火臺。假如畢爾斯基爾尼爾遭到攻擊,信長一定會收到消息。
    但是卻沒有。
    從現有資訊看來,《鋼》軍是在未經過華納海姆的情況下,突然出現在布立君達沃爾。
    想到這裡,信長恍然大悟。
    「對了!是海路!」
    信長一拍額頭叫道。
    也只有這條路可以走了。
    「這麼說來,那小娃兒在會談時確實提過打算移民新天地之類的話吶。他悄悄做好航海的準備了嗎?咳!居然被他騙倒了。」
    畢竟這是必須花上百年單位的時間,才能把煉鐵術或製作車輪的技術傳到鄰國,資訊傳播速度極慢的時代。
    儘管信長在津利、雅爾菲德、弗爾克范格之類的大城市都放了密探,但是鄉下地方的情報,他就接收不到了。
    開戰之前,信長仔細調查了《鋼》過去的戰術與戰略,然而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以船隻作戰的戰法。
    而且他也從未聽說過《鋼》建造大船的消息。
    所以信長一開始就沒想過那種可能性,把從海路進攻的情況排除在對策之外。
    結果反而正中對方下懷。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北方那些援軍,是為了把我們的注意力釘在阿斯嘉特的誘餌嗎?」
    「就是這麼回事吶。」
    蘭恨恨地啐道,信長點頭。
    假如援軍一直不出現,信長一定會感到不對勁。
    會懷疑勇斗其實不是想保住神都,而是另有目的。
    覺得其中必定有詐。
    為了不讓信長產生這樣的疑慮,把兵力調回去守衛布立君達沃爾,所以才會調派援軍,讓他們停留在神都北方。
    而且,《鋼》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動,也不是為了窺伺《炎》軍的破綻,找機會偷襲。
    純粹是為了爭取時間。
    用付城戰略的話,拖得愈久,對《炎》軍愈有利。
    誘導信長產生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讓信長照著自己的計算行動。
    「真是令人火大的小娃兒啊!」
    信長不得不承認,形勢再次被逆轉了。
    《炎》的族都布立君達沃爾,是正在攻打神都的《炎》族五萬大軍最重要的後勤地點。
    布立君達沃爾的附近,有信長花了十年時間經營的糧倉地帶,而且現在正好是冬小麥的收成期。
    攻陷布立君達沃爾,等於毀滅了《炎》軍的後勤補給。
    就算繼續戰鬥,不消多久,《炎》軍肯定會鬧饑荒。
    「沒辦法了,只好暫時撤退。」
    信長果斷地做出決定。
    不論之前的情勢對我方多有利,只要看出敗象,就立刻接受現實,做出對應。
    用說的很簡單,但是留戀現況是大多數人會有的毛病。
    人們會因此猶豫不決,浪費時間在煩惱上。
    毫不猶豫地斬斷煩惱,迅速做出正確的判斷。
    這就是名為織田信長的男人了不起的地方。
    「父親大人,《炎》軍開始撤退了。」
    「終於啊。」
    聽了克莉絲緹娜的報告,勇斗呼~地長長吁了口氣。
    這兩個月來,他過得非常緊張。
    攸格多拉西爾隨時可能陸沉。
    但是,要勝過信長的話,勇斗也只想得到這招了。
    每天被夾在對未來的不安與對現實的考量之間,老實說,他覺得快發瘋了。
    「看來布立君達沃爾被攻陷的消息,已經傳到他們那裡了呢。」
    勇斗藉由飛鴿傳書,從吉可露妮那兒收到報告了。
    而且也早做好準備。
    所以他根本是翹首盼望著《炎》軍開始撤退。
    「克莉絲緹娜!」
    「是。」
    「命令潛伏在周圍氏族的風之妖精團,大大宣傳布立君達沃爾被攻陷,以及《炎》軍撤退的事!還有,叫約爾根立刻出兵!」
    「我明白了。」
    克莉絲緹娜如風一般,嗖地消失了。
    雖然知道她只是消除了自身氣息而已,但勇斗還是覺得很厲害。
    「菲麗希亞!」
    「是!」
    「全軍已經做好配置了吧?」
    「當然。《鋼》全軍照著哥哥大人的命令,集結在西門了。」
    「很好!」
    勇斗猛然起身,椅子差點因此翻倒。
    他披上外衣,快步走出宮殿,乘上愛用的馬戰車,從大道來到西門。就如菲麗希亞說的,兩萬大軍正整齊地排列在西門前,迫不及待等著勇斗下令。
    『辛苦各位忍過了這兩個月!』
    藉著《劍》族宗主法古拉培爾的符文《宣戰的號角》之擴音能力,勇斗的聲音傳人所有士兵耳中。
    維格利德會戰時,把友軍所有士兵全變成狂戰士的用法很可怕,不過像這樣當成擴音器使用,也相當方便。不愧是人稱『王之符文』的存在。
    『大家應該都聽說了,我的得力左右手「最強銀狼」吉可露妮,已率領著親衛騎兵團,攻下了《炎》的族都布立君達沃爾!』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士兵們大聲歡呼。
    他們當然知道,自己不久之後即將踏上戰場。
    既然要作戰,當然想贏得勝利,凱旋歸來。
    所以,聽到這種振奮人心的話題,當然開心。
    『敵人得知這個消息,正在緊急撤軍。想追擊他們,就趁現在!』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還有一件事!我的第二正妃希格德莉法在今天產下一名男嬰!這正是吉兆!』
    「「「「「噢噢噢噢!神帝萬歲!神帝萬歲!」」」」」
    士兵的鼓噪到達最高點。
    勇斗早已做好決定,要把出擊的那天當成希望的生日。
    畢竟這是會把龜甲丟入火中,以燒出來的裂痕為國運進行占卜,政教合一的時代。
    開戰前,總司令生下期盼已久的繼承人。
    沒有比這更吉利的祥兆了。
    把親生子作為政治道具,雖然令人心痛,但是與信長為敵時,勇斗沒有說不的餘裕。
    『全軍出擊!好好發洩先前累積的鬱悶吧!』
    「已確認到烽火。《鋼》軍似乎開始行動了。」
    「還真快!器量果然和那個和平傻子朝倉義景完全不同吶。」
    信長不禁感嘆起來。
    他想起當年的金崎之戰。
    雖然他對自己當初的撤退速度非常自豪,可是,士兵的折損程度少到驚人,一部分也是因為朝倉軍內部意見不合,降低了追擊的力道。
    朝倉義景不但不理會義昭的進京命令,就算加入了包圍網,也不肯出兵戰鬥。無論多好的機會來到眼前,還是不為所動。
    所以信長才能順利逃脫。
    假如治理那片越前之地的諸侯是武田信玄或上杉謙信,信長可能已經跪伏在包圍網前了。
    雖然不該把勇斗和那種愚蠢的男人相提並論,但是勇斗的速度真的很快。
    應該說,快過頭了。
    「北方也確認到烽火的存在。駐紮在《劍》城砦的一萬《鋼》軍似乎也開始行動了。」
    蘭以公事公辦的語調,平淡地報告著。
    愈是危急的場面,這個男人的心就愈冷靜,思考也愈透徹。
    所以信長才會一直把他留在身邊,加以寵愛。
    有狀況時,沒有比這樣的他更可靠的人。
    「是嗎?打算夾擊咱們嗎?」
    「動作如此之大,看來他們也對周圍氏族發出討伐令了吧。」
    「是啊。也就是說咱們現在陷入絕境了吶。」
    「是的。周防勇斗當然也是這麼想的吧。」
    「嗯,所以咱們就有隙可乘了吶。」
    信長獰笑起來。
    就如成語「死中求活」的意思,危機中自有良機。信長以自身經驗體會到這件事。
    正因為他有本事在危機中抓住良機,才能只差一步就統一天下。
    「哦?」
    見到滴落在手掌中的物質,信長笑了。

    看樣子,就連老天都站在他這邊。
    「這是吉兆吶。雖然上一戰是咱們輸了,但是這次就讓咱們還以顏色吧。」
    以常識而言,《炎》軍現在也只能撤兵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只要是稍懂用兵之術的人,一定都會這麼想。
    所以,才能出其不意。
    「呵呵,周防勇斗,就讓你看看魔王織田信長的實力吧!」
    滴答。冷冷的某物打在進軍中的勇斗臉上。
    勇斗摸著臉頰,抬頭向上看,天上布滿濃密的烏雲。
    不消多久,又有水珠打溼了勇斗的臉頰。
    「下雨了嗎?」
    勇斗以手掌盛接雨水,厭惡地皺眉。
    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過數十次。
    當然經歷過在豪雨中行軍或戰鬥的情況。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會在意被雨淋溼那種小事了。
    他在意的是其他部分。
    「咳!來真的嗎?看來一時半刻是停不了呢。」
    轉眼之間,四周變得白濛濛的。
    雨勢相當激烈。
    「明明正在追擊,時機真是不好。」
    大雨不但會影響視野,還會淋溼身體,降低體溫,使人容易戚冒。
    有一種說法,從古代到中世紀,殺死最多士兵的不是敵人,而是疾病。
    下雨時,通常會拉起防水的油布,讓士兵躲在底下取暖。但是現在那麼做的話,可能會讓《炎》軍逃之夭夭。
    「哥哥大人,該怎麼辦?」
    「雖然這麼做對士兵們很不好意思,不過我們還是要繼續前進。對方是那個信長,不趁這時確實地打擊他的話,肯定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儘管計策很成功,但勇斗無法過度自戀地感到安心。
    信長是十戰九勝的男人。
    這次,勇斗是運氣好,從一開始就撿到剩下的那場勝利。
    所以一定要趁這個機會,把信長打到短時間內難以東山再起。不然就不算成功。
    「話說回來,桶狹間之戰時,也是下著雨呢。」
    因為對方是織田信長嗎?勇斗不經意地想起這件事。
    桶狹間之戰,信長率領三千名士兵,突襲號稱「海道一弓取」的今川義元率領的兩萬五千大軍,成功殺死對方。那場戰役是史上有名的「日本三大奇襲」之一。
    信長因此戰名聞天下,之後開始進攻美濃、伊勢等鄰國,急遽擴張版圖,稱霸近畿之地。
    「算了,不過這次發動突襲的,是我這邊呢。」
    勇斗自語著,輕笑起來。
    仔細想想,下雨應該算是幸運的情況。
    因為如此一來,對方就無法使用種子島了。
    老天爺是站在我這邊的。勇斗如此認為。
    可惜,有件事他一直不知道。
    關於信長這個人,不管是戰術、政治、外交手腕、重視合理性的思考方式……勇斗在許多方面都參考、學習過他的做法。
    可是,在神祕學方面,勇斗就沒有涉獵了。
    每當信長過上可能有轉機的戰鬥時,總是會下雨——※曾經有小說家這麼說過,並且幫信長取了個外號。但是該作者的年代與勇斗生長的時代差太多年,所以勇斗沒機會知道這件事。(編註:指日本小說家、氣象學者新田次郎。)
    那個外號就是——梅雨將軍。
    假如勇斗聽說過這個說法,說不定會因此產生不好的預感,中止進軍,退回神都。
    當然,把下雨當成偶然,完全無視那說法的可能性更高就是了。
    眼前這種情況,追擊才是正確的選擇。反其道的是傻瓜。
    所以,勇斗選擇了繼續追擊。
    應該說,情勢讓他如此選擇。
    沙沙。
    決定進軍的不久之後,勇斗手邊的無線對講機響了起來。
    『不好了!父親大人!請立刻做好戰鬥的準備!《炎》軍朝我們發動總攻擊了!』
    「什麼!?」
    負責諜報的少女克莉絲緹娜的緊急通知,使勇斗無言了。
    雖然在下雨的天候中這麼形容有點怪,不過仍是有如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不是殿後的部隊嗎!?」
    『不是!是全軍!』
    「騙人的吧……」
    目前,《炎》軍的最大後勤供應中心,族都布立君達沃爾已經被《鋼》拿下了。
    勝利的天秤已然偏向《鋼》軍。有長眼睛的周圍氏族應該都會因此站到《鋼》這邊,一齊出兵攻打《炎》軍才對。
    所以《炎》軍必須盡快脫離戰場,回去救援族都才是。
    在這種情況下,居然以退為進,趁機進攻《鋼》軍,根本是腦筋不對勁。
    一個不小心,甚至有可能被各方部隊包圍、殲滅。
    可是,正因為這決定太瘋狂,所以對勇斗而言,才會成為意料之外的狀況。
    『請盡快。我們已經因為大雨而沒有及早發現他們了,而且他們的速度又非常快!』
    「怯!全軍立刻做好交戰準備!敵人攻來了!」
    勇斗咂舌,緊急下達命令。
    但是在現實情況下,即使收到命令,也無法立刻做好準備。
    行軍時,使用的是一路縱隊的長蛇陣型,也就是長長一排的人龍。
    光是從長蛇陣變換成適合戰鬥的陣型,就得花上不少時間。
    假如是維格利德會戰時的《鋼》軍,應該能勉強在敵人攻來前變換好陣型吧。
    可是,現在的《鋼》軍,有一半以上是新加入氏族的士兵。
    訓練期間太短,無法達到之前那種精練度。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雖然還沒準備好,前方卻傳來如雷的吼聲了。
    《鋼》與《炎》的戰鬥,已然揭開序幕。
    長到異常的長槍,整齊並毫無間隙地朝這邊刺出。
    儘管《鋼》的士兵藏身在盾牌後方,可是效果有限。
    許多人被長槍貫穿身體,倒在泥水之中。
    「咳!成為敵人時,居然會如此麻煩!」
    在前線指揮的斯卡維茲不由得啐道。
    以長槍組合成密集陣型,是《鋼》的拿手絕活。
    可是,現在的《鋼》軍心浮氣躁,陣型紊亂,動作也變得七零八落。
    無法團結一致地戰鬥,結果就是任憑敵人宰割。
    「大家冷靜!快點重整隊型!不要緊張!我們《鋼》是不會輸的!」
    斯卡維茲一面下達指示,一面鼓勵士兵,但顯然成效不彰。
    畢竟是出自『嘲諷的虐殺者』之口的話語。
    假如在平時,士兵們就算怕到全身發抖,應該還是會乖乖聽令。可是今天,士兵們彷彿對他的發言置若罔聞。
    「嗚啊!」
    「呃!」
    「哇啊啊啊!」
    就算斯卡維茲奮力鼓舞,我軍仍然不停地傳來臨死前的慘叫聲。
    「咳!真是不妙。」
    斯卡維茲不讓他人聽見地,小聲嘖舌道。
    非常不有趣的戰情展開。
    戰爭靠的是氣勢。
    假如繼續像這樣被對方壓著打,大勢就底定了。
    軍心將會渙散,士氣會跌落到谷底,就算是接連想出神一般戰術的勇斗,也會束手無策,沒辦法逆轉局面吧。
    「而且這雨勢,不要說鐵炮了,連弩弓也無法使用啊。」
    斯卡維茲仰望著激烈地灑下水珠的天空,恨恨地道。
    開戰前,勇斗說過,《鋼》贏得過《炎》的,就只有弓箭的性能。
    可是,這場滂沱大雨卻把裝備全打溼了。平時的致勝兵器派不上用場。
    箭羽吸滿水分,增加了重量。
    準確度降低,射程變短,還會被雨水打偏。
    該不該自請殿後,讓勇斗暫時撤兵,重整態勢呢?
    正當斯卡維茲考慮起這種事時。
    「嗯!?」
    他的心情突然激昂起來,力量從身體深處源源湧上。
    斯卡維茲原本以為是類似火災現場時的那種異常發揮,但是感覺又不太像。
    有種被強制提升到異常發揮狀態的感覺。很不自然。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士兵們也不知為何變得勇猛起來,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聲。
    原本被敵人的氣勢吞沒,畏懼得臉上滿是不安的士兵們,如今卻雙眼充滿血絲,露出凶神惡煞般的表情,朝著《炎》軍猛衝。
    雖然局面好轉了,情況卻明顯相當異常。
    可是,斯卡維茲沒道理不善用這個機會。
    「好!把他們推回去!大家上啊!」
    「呼~總算撐過去了。」
    《鋼》的大本營。勇斗長長地吁了口氣,用力坐在地上。
    老實說,現況非常不妙。
    要是沒有她在,《鋼》軍應該會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一口氣被擊潰吧。
    「就是因為有這種事,所以戰爭才很恐怖呢。真是謝謝妳啦,法古拉培爾。」
    勇斗回頭看著金髮麗人,打從心底感謝道。
    法古拉培爾的符文《宣戰的號角》能大幅提升我方部隊的士氣,發揮出士兵最大的潛能。
    能一口氣扭轉剛才那種劣勢,只能說不愧是『王之符文』,在戰場上使用時,效果真的非常驚人。
    與其為敵固然可怕,但若是友軍,就是最可靠的符文。
    「很高興……我的『力量』……呼、呼……能派上用場……嗚……」
    法古拉培爾氣喘吁吁地擠出聲音說道。
    她滿頭大汗,看來十分痛苦。
    「啊啊,妳不用勉強說話,專心施法就好。」
    勇斗趕緊搖手制止她繼續說話。
    具有壓倒性強大力量的『王之符文』,並非沒有缺點。
    我方士兵人數愈多,施法時消耗的體力就愈大。可說是有得必有失。
    對人數多達兩萬的《鋼》軍施法,果然太勉強了。
    「呼、呼……不會,這種程度……老實說……因為沒有、事先做準備……所以,只能撐……一刻鐘、左右……」
    「這樣啊,只能撐兩個小時左右……是嗎?」
    有效時間比維格利德會戰時短太多了。勇斗很驚訝,但同時又可以接受這樣的現實。
    例如召喚勇斗用的祕法《縛魔鎖》,在施法前,必須準備祭壇與供品、術陣來提高咒力,而且施法的菲麗希亞和美月,得以冷水淨身,並且以冥想把精神集中到極限,才會開始進行儀式。
    像現在這樣緊急施法,有效時間銳減,也是很合理的事。
    「要趁這段時間,想出對策才行,是嗎?」
    勇斗凝視著遠方的《炎》軍,用力握緊拳頭。
    這次是因為剛好有法古拉培爾這種作弊等級的角色站在自己這邊,勇斗才有辦法勉強保持不敗。
    就算把豪雨說成運氣好,身為將領,勇斗還是敗給信長了。
    而且是兩三下就輸了。
    「實在是了不起的大叔呢。」
    不愧是全憑一己之力,只差一步就統一天下的霸王。也只能這麼說了。
    兵者,詭道也。勇斗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這句話的精髓。
    因為是絕對不可能翻盤的狀態,反而有機會被敵人攻得出其不意。
    縱然明白有那種可能,但其實非常難以實行。
    可是,對方卻在那種危急存亡的情況下,反攻過來。
    也只能佩服對方膽識過人了。
    至於我方的現況,雖然勉強撐過了第一波的猛攻,但處於劣勢的處境仍然沒變。
    得繃緊神經應戰才行。
    「哦?反推回來了,還挺行的嘛。」
    信長看著恢復鬥志的《鋼》軍,瞪大雙眼,佩服地嘆道。
    自己這次是完全出其不意。
    《鋼》的士兵也全都被攻得驚惶失措,無法正常戰鬥。
    想在那種狀態之下讓士兵重新奮起,就算是信長,也難以辦到。
    「情況有點奇妙呢。根據報告,《鋼》軍士兵們的模樣很不尋常,應該是使用了這個世界特有的神力吧。真是麻煩的力量。」
    少主蘭皺著眉,恨恨地啐道。
    思考模式合理且現實的他,非常厭惡咒歌和祕法之類怪力亂神的東西。
    對於那樣的蘭,信長哈哈笑道:
    「你的腦袋還是一樣頑固吶。」
    「是大人的思考太靈活了。假如沒有那種詭異的力量,我們早就獲勝了。」
    「哈!說這些也沒用。否定現實中存在的東西,也無法改變現實。」
    「但是……」
    「為了獲勝,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資源,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那小娃兒手上有那張牌,並且把它使出來度過難關。事實就是這樣。而且話說回來,咱們擁有的知識,對這個世界的人而言也是超乎常理的存在不是嗎?咱們的立場和他是一樣的。」
    信長極為乾脆,又理所當然地說道。
    兩人的反應顯示出了,在風雨飄搖的情況中突破過無數次危機的信長,以及在織田家幾乎沒有敵人後才開始侍奉信長的蘭,兩人在人生經驗上的差距。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現實就是這麼簡單。
    因此,身為總司令的人,必須盡可能地使出所有手段來獲勝。就算被人罵狼心狗肺或是豬狗不如,還是非贏不可。
    信長很清楚這件事。
    「大人!示巴閣下傳來急報!他說敵人的攻勢過強,請求我們調派緊急支援。」
    「哦!連猛將示巴都擋不住他們嗎!呵呵!就是這個!就是要有這種背脊發麻刺痛的緊張感,才算得上戰場啊!」
    信長獰笑起來,全身爆發出激昂的鬥氣。
    『拚命求生,才能讓人生綻放光芒。』
    這是信長的信念。
    他總算找到可以拚命相搏的對象了。
    怎麼可能不情緒激動呢?
    「好!蘭,咱們上吧!小子們也全都跟來!」
    信長一躍上馬,鞭打馬臀,急馳而去。
    一連串的動作流暢無比,敏捷到不像超過六十的老人做得到的事。
    信長朝著請求支援的示巴所率領的部隊前進。
    把陣營中最強的幾名猛將安排在最前線,自己卻不待在大本營,而是到處巡視、鼓勵戰鬥中的士兵,讓整個軍隊有如自己的手腳一般,隨自己的想法活動。
    雖然這種做法非常危險(事實上,信長也因此受了不少傷),但總司令親臨最前線的姿態非常能鼓舞軍心,不但能因此提升士氣,還能迅速掌握戰情,確實、細膩地下達應對指示。
    巧的是,亞歷山大大帝也和信長一樣,喜歡親赴最前線鼓舞士兵。
    這正可謂是霸王的戰鬥方式。
    距離戰鬥開始,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這段期間,《鋼》與《炎》的攻防互有進退。
    目前,占上風的是《鋼》。
    可是勇斗的內心卻極為焦慮不安。
    「那個大叔真的是怪物嗎……!」
    總帥不該感情外露。勇斗當然明白這道理,但還是忍不住啐道。
    「現在是我們比較強。這點是確實的。」
    畢竟《鋼》軍服用了名為《宣戰的號角》的強力禁藥。
    「部隊之間的聯絡速度,應該也是我們遠快過他們才對。」
    畢竟使用了名為無線電對講機這種作弊道具中的作弊道具。
    明明是這樣,卻無法徹底攻下對方。
    面對《鋼》的狂戰士,《炎》軍仍然保持著高昂的鬥志。
    忠實、迅速地聽從信長的指示行動。
    就這點來說,果然是整個部隊全由職業軍人組成,實施兵農分離政策的強處吧。
    至於信長的指揮,也只能說是「巧速」。
    被猛攻時後退,隊型快要崩潰時帶兵趕去支援,重整隊型。
    一發現我方弱點,就立刻讓士兵上前猛攻。
    與其說是巧遲不如拙速,還不如說,是因為信長的指揮有如預知了未來一般,迅速,而且正確到極點。
    能做到那樣,恐怕是因為數十年來在戰場打滾而磨練出來的「直覺」,已經到達了神之領域的緣故吧。
    老實說,《鋼》軍不算占優勢。只是不停猛攻而已,而且還攻不下對方。
    所以應該說是勢均力敵吧。
    「但是再繼續下去,可就不妙了。」
    《宣戰的號角》有時間限制,如果失效了,該怎麼做才好呢?
    一想到這裡,勇斗不由得全身發涼。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勇斗全速運轉大腦思考,但還是想不出好點子。
    在這種時候,能突破現狀的,只有機動性強,能擾亂敵軍的游擊隊了。
    可是吉可露妮的親衛騎兵團遠在赫爾海姆地區,弗貝茲倫古的獨立騎兵團在先前的戰鬥中受到毀滅性打擊,就連弗貝茲倫古本人的手傷和腿傷也都還沒痊癒,而不得不留在神都休養。
    「!對了!約爾根!還有約爾根的部隊!」
    想起來自津利的援軍,勇斗用力握拳。
    從神都出擊時,勇斗已經下令要約爾根追擊《炎》軍了。
    勇斗率領的主力攻擊《炎》軍側翼,約爾根引導的援軍從後方追擊。這是原本的計畫。
    連這種事都忘了,可見自己被逼到什麼程度。
    因為知道信長這男人有多偉大,感受到的壓力也因此更大。
    「就算贏不了,只要維持住戰線,約爾根的部隊遲早會從後方衝撞對方。只要撐到那時……」
    沙沙!
    腰間的對講機突然響起。
    不知為何,勇斗有種不好的預感。
    而且這種時候,預感特別準。
    『不好了!神帝陛下!』
    緊張又尖銳的聲音刺痛了耳朵。
    雖然對方是因為緊張,聲調才變高的,不過勇斗記得這聲音。
    這人是克莉絲緹娜的直屬情報員之一,負責聯絡左翼部隊的利卡。
    『敵人的援軍正朝我方進攻!而且人數非常多!』
    「什麼!?難、難道……!」
    事情發展至此,勇斗終於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
    因為布立君達沃爾淪陷,信長不得不撤軍——
    這次先撤退後進攻的奇襲,是為了成功撤兵而採取的手段——
    ——完全錯了。
    信長根本沒打算撤軍。
    他是故意按照勇斗的期望,裝出撤退的樣子,好引誘勇斗上鉤。
    否則,駐守在西門旁城砦的《炎》軍不會這麼快就趕來支援。
    信長對西門城砦的士兵下達的指示,不是撤退,而是進攻《鋼》軍的側翼。
    「孫子有云:『※能使敵自至者,利之也』……」  (編註:出自《孫子兵法》虛實篇。)
    勇斗背出《孫子兵法》中的某段話。
    意思是:假如想讓敵人來到我預定的決戰地點,就必須以利誘之。
    勇斗完全被信長放出的利益之餌引誘了。
    他總算知道信長在玩什麼把戲了。
    雖然終於明白了,但是……
    「再怎麼說,也太瘋狂了吧!」
    勇斗恨恨地一拳打向戰車的扶手。
    假如勇斗不出擊,敵人的軍糧只會不斷消耗,再加上被周邊氏族包圍,將會陷入孤立無援的絕境裡。
    只要預測錯一個環節,就會全軍覆沒。
    但是同時,勇斗也很清楚。
    在那種情況下,自己絕對會追擊。
    信長也是堅信這一點,才敢使出這麼危險的手段。
    「啊——真是!我輸了!我徹底輸了!混蛋——!」
    勇斗煩亂地抓頭髮,踢戰車的扶手。
    打從自神都出擊時開始,自己就一直在信長的掌心上跳舞。
    「哥、哥哥大人!?」
    「這樣一來,也只剩最後一招了!」
    看見勇斗抓狂,菲麗希亞緊張了起來,不過勇斗卻一反剛才的慌亂,冷靜地開口。輸到這種地步,反而令人神清氣爽,可以乾脆地放棄掙扎。
    大勢已定。
    勝算可說是零。
    既然如此,身為主帥,能下的命令只有一道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呼~~~~總算贏了吶。」
    見《鋼》軍開始撤退,信長大大地吁了口氣,體內熊熊燃燒的鬥氣也一起被吁了出來。
    就結果而言,是《炎》軍獲勝。但信長是全力以赴才得到這成果,不是輕鬆的勝仗。
    其實是如履薄冰般的勝利。
    「名不虛傳,小娃兒確實相當善戰吶。假如兵力相當,誰輸誰贏就難說了。」
    《鋼》軍的主力部隊是兩萬人。相對的,由信長率領的《炎》軍主力部隊是三萬人,再加上從西門城砦趕來的援軍一萬,幾乎有對方的兩倍之多。
    尤其《鋼》軍那怒濤排壑般的攻勢,實在令信長刮目相看。
    不但勇猛,攻擊的部位也很確實。
    只能說,我方是靠著人數比對方多,才有辦法贏的。
    話說回來,戰爭不是競賽。
    是利用所有能用的資源,搶走勝利的『生存鬥爭』。
    所以沒有高尚或卑鄙之分。
    事先準備好比敵人多的兵力,本來就是戰略中的基本項目。
    「撤退的判斷也下得很迅速呢。甚至會讓人覺得放棄得太快了一點。」
    少主蘭有些不甘心地瞪著遠去的《鋼》軍。
    只要勇斗再晚點撤退,《炎》一萬名援軍就能直接攻入其側翼,肯定能讓他們全軍覆沒。
    「迅速又確實的判斷,是成為名將的條件哦。真是期待他的將來吶。」
    雖然給予對方嚴重的打擊,但是卻被對方驚險地閃過致命的一擊。
    千鈞一髮。想形容這場戰鬥的話,就是這種感覺。
    這千鈞一髮的界線既薄又厚。能閃過這千鈞一髮的人,以及避不開的人,將會有截然不不同的境遇——這是世間常理。
    意思就是,周防勇斗也和信長一樣,是有機運的人。
    「但是,老身可沒有和善到讓你這麼輕易地逃走哦,小娃兒。蘭!命令全軍追擊!只要能拿下那小娃兒的首級,老身就封那人為領主!」
    「真是優厚的獎賞呢。」
    就連蘭也不由得瞪大雙眼。
    殺死敵方總司令當然是大功一件,但是封為領主,又未免太過。
    「假如讓他逃了,咱們將來又會陷入危機哦。」
    「!」
    冷酷的聲音使蘭臉色發青。
    確實,就如信長所言。
    我方仍然處於被周邊氏族包圍的狀態。不殺死神帝,就無法解除。
    能不能拿下周防勇斗,可說是左右《炎》未來的分水嶺。
    話是這麼說,但是信長仍有開玩笑的餘裕。
    只見他嘴角一揚,獰笑道:
    「好了,咱們來玩捉迷藏吧!」
    後方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聲音中的痛楚,使勇斗用力咬住下唇。心臟猛抽,收縮到劇痛的程度。
    「各位,對不起……」
    罪惡感不斷從背後湧來。
    在遠方慘叫的那些人,都是因為自己的判斷錯誤才死的。
    「哥哥大人,勝敗乃兵家常事,請別太過在意。」
    「我知道,可是,還是沒辦法不在意……」
    「無論什麼樣的名將,都一定吃過敗仗。您以前不是這麼說過嗎?」
    「是這樣沒錯……」
    「我們這次輸,也只能說是無可奈何呀。」
    「…………」
    能得到菲麗希亞的安慰,勇斗當然很高興,但是那些話,卻無法傳到他心裡。
    理智上,勇斗明白她的話是對的。
    但是,心情上卻無法接受。
    剛決定撤退時,勇斗還能保持冷靜,可是在聽到士兵們的慘叫聲後,他的心不由得亂了。
    要是當初那麼做就好了。
    如果那時候這樣做就好了。
    假使如此的話,應該有更多人能活下來。
    不是有原本不會喪失的生命嗎?
    悔恨無法遏止地湧上心頭。
    「……嘶~呼~……哥哥大人,抱歉了。」
    「嗯?」
    菲麗希亞難得以冷硬的低沉聲調說話。勇斗正覺得訝異……
    啪!
    霎時間,勇斗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下一剎那,他的左頰火辣辣地開始發燙。勇斗晚了一拍,才發現被菲麗希亞甩了巴掌。
    「菲……麗希亞……?」
    勇斗不由得愣住了。
    菲麗希亞凌厲地瞪著他。
    「哥哥大人,請您振作起來!這裡是戰場!想後悔或道歉,請等之後再說!現在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吧!?」
(插圖234)
    「!」
    被菲麗希亞痛罵,勇斗總算醒悟過來。
    自己到底在發什麼呆啊?真是太丟臉了。
    他握緊拳頭,狠狠打向自己的額頭。
    「哥哥大人!?」
    菲麗希亞尖叫。
    她一反剛才的嚴厲,擔心到不知如何是好。看著菲麗希亞的模樣,勇斗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以清爽的口吻說道:
    「謝謝妳啦,菲麗希亞。多虧有妳,我總算醒了。」
    就像菲麗希亞說的。
    想後悔或道歉,等之後再說。
    現在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額頭和臉頰都很痛,但反而讓勇斗的思路變得清晰。
    那一巴掌,打飛了勇斗腦中的各種雜念。
    「首先是這場雨。捨棄馬戰車,我們直接騎馬!」
    勇斗將手按在嘴上,飛快地轉動腦筋。
    地面因雨水而泥濘的現在,馬戰車的速度快不起來。
    甚至有可能卡在泥坑中。
    自從成為宗主後,這輛車一直跟著他。儘管有所眷戀,但是生命更值得珍惜。
    「該說幸好嗎?這裡離神都已經不遠了。只要能逃進城裡,就有辦法重整態勢。問題是《炎》軍的裝備比我們輕,所以他們的速度比我們快,該怎麼……」
    「呵呵,哥哥大人總算恢復正常了呢。」
    「都是多虧妳。不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打我,我真的從來沒想過會被妳打呢。」
    「咦?讓您幻滅了嗎?」
    「不,是讓我又重新愛上妳了。妳是最完美的副官,最棒的女人。」
    「呃、呃呃~……」
    即使是平時很會四兩撥千斤地閃躲話題的菲麗希亞,被勇斗這麼一吹捧,也只能滿臉通紅,完全說不出話了。
    雖然勇斗很想抱緊這樣的她好好疼愛,不過也要先活著回神都再說。
    那男人,現在正處於逃亡中的《鋼》軍最後方。
    既然他原本在最前線,現在變成在最後方,也是當然的。
    但是,他的愛馬還在身邊。
    只要騎上馬,就能逃到更前方了。
    然而,男人卻故意不那麼做。
    敵軍的追擊速度快到異常。
    過去與《雷》軍作戰時,男人也佯裝撤退過,但是這次的情況與那時完全無法相比。
    在這次的戰鬥中,男人感受最深的,應該是敵軍訓練的精良程度吧。
    再加上以《雷》為對手時,我軍靠著稀有的鐵器使敵軍害怕,所以能成功脫身。
    這次就不能用那招了。
    再這樣下去,《鋼》的損傷將會十分慘重。
    假使事情演變成那樣,肯定會影響到今後的統一大業。
    若撤退得不夠快,追擊的魔手甚至可能傷及主公。
    一定要有人來擋下敵人的追擊才行。
    而擔任這個任務的,應該是自己,男人從很久以前就有這種想法了。
    從那名少年創造奇跡,拯救了雅爾菲德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有這種想法了。
    這條命,要完全獻給那位大人。
    「敢死隊,做好覺悟了嗎?」
    男人——斯卡維茲環視著跟在身邊的部下們問道。
    敢死隊。男人瞞著勇斗,暗中組成的部隊。
    隊員總數約五百人,雖然人數不多,但都是千挑百選的精英。
    「「「「「是!」」」」」
    隊員的回應一絲不亂,整齊劃一。
    從聲音聽來,他們的心中沒有任何恐懼。
    這也是當然的。
    因為敢死隊的選擇標準,比起武藝,更重視意志力。
    為了同袍,可以面帶微笑,欣然赴死的意志力。
    斯卡維茲挑選的,唯有這種精英。
    在我軍陷入危機時,主動捨命殿後的部隊。
    沒錯,就像現在這種時候。
    並非斯卡維茲不信任勇斗的能力。
    應該說,就算勇斗一敗塗地的現在,斯卡維茲對他的信任與崇拜,仍無絲毫的減少動搖。
    他以自身經驗明白——
    以失敗為糧食,人類才能成長得更快。
    再加上斯卡維茲早已用他的雙眼確認過。
    那少年的精神力有多堅定。
    向上心有多貪婪。
    自我反省後,捲土再來的好勝心有多強大。
    絕不是只因區區一次的敗北就一蹶不振的軟弱貨色。
    那少年肯定會以今日的失敗為糧食,大幅成長,變得更勇敢、更堅韌、更強悍。
    既然如此,自己該做的,就是成為保護少年的盾牌,不讓他因區區一次敗北而失去性命。
    為了《鋼》,不,為了全攸格多拉西爾的人民,少年絕對不能死在這裡。
    必須讓更多少年旗下的勇士活下來才行。
    基於這種堅定的信念,斯卡維茲創設了敢死隊。
    他抽出腰間的愛刀,放聲叫道:
    「敢死隊!轉身!捨命的時間到了!接下來你們再也不是人類!化為修羅,盡情宰殺敵人吧!突擊——!」
    「嗚啊!」
    「呃啊!」
    「咕嗚!」
    「一、一瞬間就把三個人……太、太強了!嗚咕!?」
    「這、這傢伙是什、嘎啊!」
    眼前的人,有如死神。
    他的臉色蒼白,看起來彷彿幽靈一般。
    身材瘦削,雙頰凹陷,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會渾身發寒。
    只有眼神銳利如鷹,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總之,是讓人覺得非常不祥的男人。而且,不只讓人「覺得」而已。
    「喝!」
    「嗚嘎!?」
    又有一名《炎》族士兵,被死神的劍奪走生命。
    太強了。
    可以知道對方是英靈戰士。
    不是的話,反而奇怪。
    但,就算對方是英靈戰士,還是強到很不尋常。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死神般的男人,率領著一群不怕死的狂戰士集團。
    老實說,《炎》軍完全拿他們沒轍。
    「不要隨便接近他們!槍衾!用槍衾幹掉他們!」
    貌似隊長的男人高聲做出指示。
    《炎》族士兵們也冷靜地回應隊長。
    看得出來,就算是這種最基層的小兵,也受過嚴格的訓練。
    「「「「「喝!」」」」」
    隨著吆喝聲,《炎》軍的長槍排列成刺猬狀,無數槍尖毫無間隙指向正前方的敵人。
    這樣一來,即使對方是怪物,應該也無法接近我方了。
    而且也無法避開我方的攻擊。
    照理說是這樣沒錯。
    而且,實際上,狂戰士們全被槍衾刺成肉串。
    可是,唯有那個最該死的死神,他行雲流水般地運用手臂、手肘、膝蓋、全身,不但閃開了長槍的軌道,並且直接鑽進了槍陣裡!
    長過頭的長槍無法靈活地在狹小的空間中迴轉、攻擊對方,變成了猶如字面意義一樣的「無用長物」。
    「咕啊!」
    「呃啊!」
    「嗚噗!」
    失去護身之術的《炎》軍士兵,成為死神的最佳獵物。
    轉眼之間,又有三人被斬殺。
    「這、這、這傢伙不是人!」
    「妖、妖怪啊……」
    「不、不對,是死、死神……」
    就算是訓練精良的《炎》族士兵,也不由得慌了。
    狂戰士的話,只要施予致命傷,雖然他們還是會以驚人的氣勢逼近,但是不久之後就會斷氣,是打得倒的敵人。
    可是,這名死神,就連《炎》軍最自豪的精良槍衾陣,都能鑽過。
    面對這種敵人,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打倒他呢?
    「不、不要怕!你們仔細看清楚!那傢伙的衣服!還有手腳!」
    隊長指著死神尖聲叫道。
    士兵們也察覺了。
    死神的衣服上,被劃破無數道的口子。
    雖然不多,但是微微地滲出了血。
    手上、腳上,也都有皮肉傷。
    雖然算不上致命傷,但是由此可以知道,死神不是毫髮無傷。
    而且,他的血也和自己一樣,都是紅色的。
    如果同是人類的話,就絕對打得倒他。
    這想法,使《炎》族士兵們再次捨起鬥志。
    「「「「「喝!」」」」」
    他們再次擺出槍衾陣,攻擊死神。
    死神閃過攻擊,又有三名士兵倒在泥濘之中。同時,死神身上的傷口也變多了。
    「很好!那傢伙果然是人類!等他傷口增加、血流多了,動作就會變遲鈍!繼續攻擊!
    「有點煩人呢。」
    死神瞪了隊長一眼。
    隊長覺得背脊竄過一陣寒意。
    「殺了他!快點!」
    「「「「「喝!」」」」」
    隨著隊長尖銳的命令聲,《炎》族士兵們擺出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的槍衾陣。
    可是,死神仍然滑溜地鑽過長槍間的狹窄縫隙,順便奪走了《炎》軍士兵的生命。
    最後——
    「嗚、嗚哇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誰來把這傢嗚啊啊啊!」
    死神的刀刃,劃破了隊長的咽喉。
    接著,死神一個轉身,把劍尖指向《炎》族士兵們。
    所有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全身染滿鮮血的模樣,就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似地。
    就算找遞整個攸格多拉西爾,像他這種程度的強者,應該單手就能數完了吧。
    話是這麼說,但是經歷無數次的槍衾攻擊後,死神還是遍體鱗傷了。
    只要使出人海戰術,遲早可以打倒他。
    雖然大家都明白這點。
    但是同時,他們也有這種想法。
    ——好不容易獲勝了,我才不想死在這裡。
    然而,只要走到那男人的面前,就必死無疑。
    士兵們的腳步,停止了。
    「塔齊亞斯大人,戰死了!」
    「……被那個死神殺的?」
    「是!」
    「是嗎?辛苦了,退下吧。呼~~~~」
    聽完報告,信長拄著臉頰,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不用說也知道,原因出在《鋼》軍殿後的那名死神身上。
    帶著狂戰士集團,瀟灑地出現在追擊部隊面前,給予《炎》軍嚴重的打擊,使士兵們裹足不前,成功幫助《鋼》軍撤退。
    而且,還在抵擋《炎》軍追擊的期間,殺死了不少《炎》族知名勇士與將領。
    拜他所賜,追擊速度變得極為緩慢,可說毫無進展。
    雖然是敵人,但只能讚美對方本事了得。
    「哼,那小娃兒底下有不少相當優秀的人才嘛。」
    憑著少數兵力奪下布立君達沃爾的『最強銀狼』。
    率領騎兵部隊擾亂《炎》軍的面具男子。
    使所有士兵化身成狂戰士的祕法師。
    還有這次的死神。
    這些人都是英靈戰士,但很明顯的,不是普通的英靈戰士。
    就算只有其中一人也好,信長真想把他們收歸麾下。
    如果真能那樣,這場戰鬥信長肯定大獲全勝。
    「哈!竟然思考起這種沒有意義的事。」
    想到這裡,信長自嘲地哼了一聲。
    擁有優秀的將領,也是身為王者不可或缺的資質。
    那小娃兒擁有這種運氣。就是這麼回事。
    「咳,被這麼一擋,已經追不上對方了吶。這一戰,是老身輸了。」
    光看戰鬥本身,是信長占了上風。
    然而這只是戰術方面,而且是局部性的勝利。
    沒有攻克神都,也未拿下神帝首級,甚至被奪走最重要的根據地——族都布立君達沃爾。
    就連《炎》軍,也被逼到非暫時撤離神都附近一帶不可。
    也就是說,就戰略的角度而言,無論怎麼看,都是《鋼》軍勝利。
    「這次是老身栽在你手上,但可沒有下次了哦,小娃兒。不對,周防勇斗,是吧?」
    儘管對勇斗的資質有極高的評價,但是對他,信長總是帶著點輕視的心情。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縱然被稱為獅子,終究只是頭幼獅。
    自己這頭成年雄獅,實在無法不帶著小看他的心情。
    然而,對於成功打敗自己的人,就不能輕視他,稱之為小娃兒了。
    實際交手之後,確實有種相當難纏的感覺。
    信長不得不改變看法。
    勇斗並非打發時間的玩樂對象。
    而是與過去面對的強敵相比也毫不遜色,或者,是更強大的,不折不扣的強敵。
    「呼……呼……活下來的,只有這些人了嗎?」
    斯卡維茲環視自己周圍,嘲諷似地笑了。
    乍看之下,只剩十三人了吧。
    不過應該還有其他沒死的人才對。
    已經看不到追兵了。
    真是太好了。
    「是!都是託了斯卡維茲大人的奮戰之福。」
    「咯咯,你說反了吧。唔,唔嗯!我是把你們這些敢死隊員往死境推的人。你們之所以能活下來,咳咳咳!不是託了我的福,呼、呼,單純是你們運氣好。」
    斯卡維茲被子弟兵攙扶著,又笑又咳地說道。
    應該說,經歷了如此激烈的死鬥,居然能有這麼多人活下來。
    縱然全數戰死,也不足為奇。
    所以自己完全沒有被感謝的道理。
    「算了,接下來……」
    沙沙。
    話還沒說完,纏在腰間的無線電就響了起來。
    這是斯卡維茲最重要的人,勇斗交給他的重要道具。
    就算自己遍體鱗傷,唯有這東西,不能讓它受到絲毫損害。
    『總算接通了!斯卡!你在嗎?斯卡!?』
    無線電中傳來他最想聽見的聲音。
    「哦,主公。您平安無事嗎?我很擔心您。」
    『笨蛋!擔心的人是我!幸好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真不愧是不死之身的斯卡維茲。』
    「哈哈。」
    聽了勇斗的話,斯卡維茲不禁笑了。
    『我回到神都了,你也快回來吧。』
    「很抱歉,唔~~~~!我可能回不去了吧。」
    『嗯?喂!剛才那是什麼聲音!?你受傷了嗎!?』
    勇斗的聲音裡帶著強烈焦急之色。
    愈痛苦時,斯卡維茲總是裝得愈平靜。
    勇斗很清楚他是這種男人。
    所以才會察覺到。
    那樣的斯卡維茲居然會讓其他人聽到自己的呻吟聲,可見狀況非比尋常。
    「是的,唔!實在令人汗顏,我的腰部被刺穿了。」
    斯卡維茲按著左腰,五官因痛楚而扭曲,但還是自嘲地笑了起來。
    真的是令人汗顏。
    就算先前經歷了那麼慘烈的激戰,即使身體因受傷與出血而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不過卻被那種笨手笨腳的士兵刺穿了肚子,確實很令人汗顏。
    『腰部!?被刺穿了!?喂!你還好嗎!?』
    「是致命傷、呢。雖然已經緊急包紮,不再出血了,唔!但是……活不久了吧。」
    『什麼?不要放棄!快點回來!你是不死之身吧!只要好好包紮,一定……』
    「不可能、呢。出血量、實在太大了一點……老實說,光是保持意識清醒,就很困……」
    『??!我立刻派人去救你……!』
    「不可以!~~唔!」
    斯卡維茲大叫。傷口受到牽動,再次劇痛起來。斯卡維茲晈著牙,忍痛繼續說下去:
    「為了幫助沒救的人,讓原本平安的人陷入險境,是本末倒置的行為。」
    『可是!』
    「哈!能在死前聽見主公的聲音,確認主公平安無事,我就很滿足了。沒有值得掛懷的事了。」
    『笨蛋!不要說那種話!你知道自己很像在說遺言嗎!』
    從對講機傳來的聲音有些含糊,似乎是因為哭泣之故。
    為了自己這種人,打從心底敬愛的義父哭了。
    這是斯卡維茲的心願。
    所以,斯卡維茲發自內心笑了起來。
    「是的,是遺言沒錯。我很高興能在主公底下做事。能與主公交換誓盃,是我人生最自豪的事。」
    這些話,沒有一絲虛假成分。
    斯卡維茲是真心認為,自己有個非常好的主公。
    能與這位大人活在同一個時代,一起戰鬥,是天大的幸運。
    而且,身為武人,能夠為了保護這位大人而死,是最高的榮譽。
    斯卡維茲再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包含著千絲萬縷的思緒,斯卡維茲說出最後一句話:
    「再見了,主公。祝您武運昌隆!」
    說完,斯卡維茲切掉無線電的開關。
    他不想讓那麼溫柔的人,聽聞自己的死亡瞬間。
(插圖253)
    斯卡維茲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那麼做。
    「把這交還給主公吧。」
    斯卡維茲將對講機交給子弟兵。
    如此一來,該處理的事就全部解決了。
    自己的人生,再也沒有任何憾恨。
    「哈哈,你們來了嗎?愛倫、伊亞利,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呢。我有很多話要跟你們說。」
    斯卡維茲呼喚著最愛的妻子與孩子的名字,輕輕闔上雙眼。
    總是被人形容成不祥之化身的這名男子,死前的表情卻非常清爽、滿足,而且還掛著幸福的笑容。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8 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炎》軍再次撤退了。」
    「是嗎?」
    聽完克莉絲緹娜的報告,勇斗心不在焉地回道。
    雖然這次《炎》軍是真的撤退了,不過對於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的《鋼》軍來說,已經沒有餘力再次追擊對方了。
    「我們真的是輸得慘不忍睹呢。」
    「不,就戰略而言,應該是我方獲勝才對。」
    克莉絲緹娜搖頭否定勇斗的話。
    客觀而言,克莉絲緹娜的說法很正確。
    不過,若接受這件事,就等於承認為此付出的代價十分巨大。
    「都是多虧了斯卡維茲閣下的奮勇戰鬥,我軍的損害才能如此輕微。」
    「是啊。」
    勇斗用力握緊手中的日本刀鞘說道。
    這是斯卡維茲的子弟兵帶回來的,斯卡維茲的遺物。
    聽他們說,斯卡維茲死前的表情很滿足,很安詳。這些話讓勇斗的心情稍微輕鬆了點。
    如今回想起來,那男人似乎一直在尋找適合自己的死亡場所。
    所以,他應該得到了什麼能讓自己走得很滿足的東西了吧。
    但是,其他人能不能接受這件事,就另當別論了。
    「大笨蛋。你為什麼要死啊?我還有很多事希望你能教我呢……」
    繼莉法之後,又一個親近的人死了。
    勇斗用力咬著下唇。
    希望他能活下來。
    就算後遺症嚴重到再也無法上戰場,勇斗還是祈求斯卡維茲能活著回來。
    可是,那已經是無法實現的願望。
    再也聽不見他那陰沉沉的聲音。
    會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勇斗實力不足的緣故。
    假如勇斗夠強,就不會造成這般後果。
    「我一定,要變得更強!」
    彷彿說給自己聽似地,勇斗打從心底吶喊道。
    為了戰勝織田信長。
    為了不辜負把希望託付在自己這種人身上的那兩人。
    為了不再失去重要的任何人。
    to be continued
 楼主| 发表于 2018-12-18 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呀喝——————!!
    恭喜《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改編成電視動畫!!
    沒想到在出了這麼多集之後,會有動畫化的提議找上門。
    作品被改編成動畫,是我成為輕小說作家後立下的目標之一。如今夢想成真,太感動了。
    一切都要感謝讀者大人們的支持。
    謝謝大家!!
    由於《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即將成為動畫,所以可以看到會動的勇斗、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他們哦。
    我也和動畫製作小組的人談過了,感覺得到製作小組非常熱情,似乎相當喜歡原作。
    所以請大家開始期待吧!我也同樣充滿期待哦!
    這次,我難得想聊一下作品的內容。
    雖然我每次完成的作品都會或多或少地偏離原本擬定的故事大綱,但是每集的收尾,基本上都是符合大綱。
    這也是當然的。
    因為我總是先決定好故事的結局,再回頭安排中間的故事情節。
    例如上一集的最後,那位名為莉法的少女。當我決定讓她的長相與美月如出一轍的時間點(大約是第五集左右?)就已經大致決定好她的結局了。
    然而,這集的結尾卻完全不符合我原本的安排。
    我原本擬定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收尾,可是某個角色卻說「我就是這種男人」,而擅自動了起來。作者既拉不住他,也覺得他這樣子看起來真的很帥,完全拿他沒轍。
    也因此,這集成為大幅偏離作者預期的一集。但同時,由於如此超出控制,也成為了作者相當喜歡的一集。
    接下來,故事終於漸入高潮了。
    到現在為止,這部《百鍊霸王》已經滿十五集了。距離寫出企畫案的二〇一三年一月,也長達五年了。
    身為職業小說家,必須寫出能賣錢的小說才行。得在自己想寫的內容與能賣錢的內容之間取得平衡。話是這麼說,但這部小說幾乎一〇〇%是基於我個人興趣完成的。
    畢竟這是我因「就是想寫這個!」的理由,把原本已經通過的企畫案《消滅魔王的龍騎士》暫時凍結起來,執意先寫的故事。
    把所有自己喜歡的元素全塞進故事裡,沒有任何為了商業考量而扼殺的自我。如此作品居然有動畫化的一天,真的是非常感謝大家。
    身為小說家,應該沒有比這更幸福的境遇了吧。
    我一直覺得出道作《我與她的絕對領域》是很孝順父親(作者)的作品,而《百鍊霸王》似乎將會成為更孝順父親的創作。
    依照目前的預定,《百鍊霸王》還有三集就會結束(不過很有延續的可能),之後我想再出一、兩本類似外傳的作品。
    希望大家能陪著本作走到最後。
    最後是謝詞的部分。
    責編大人,我的進度每次都一樣緩慢,讓您勞心費力了。您在東京請我吃的牛舌定食非常好吃哦!
    ゆきさん老師,這回也謝謝您了!《百鍊霸王》能動畫化,都是多虧了您的美麗插圖!
    與本書的出版,以及與動畫化有關的各方人士,我打從心底感謝各位的付出。
    還有,我要向購買本書的讀者大人們致上最大的謝意!
    動畫化,是輕小說作家最大的夢想之一。
    能夠實現這個目標,都是多虧各位讀者大人的支持與愛護。我要再次感謝大家!
    今後也要麻煩繼續指教了。
    期待下集與您再相會。
    鷹山誠一
(插圖262)
发表于 2020-2-26 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愧是信長,他會是最終Boss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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