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むらさきゆきや(村崎幸也)]舰队Collection 瑞之海，凤之空1[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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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艦隊Collection 瑞之海，鳳之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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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むらさきゆきや
　　插畫：有河サトル
　　譯者：何陽
　　圖源：輕之國度錄入組
　　掃圖：Naztar（LKID：wdr550）
　　錄入：Naztar（LKID：wdr550）
　　修圖：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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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搭乘的船隻突然遭到「深海棲艦」襲擊，青年已有一死的覺悟。然而，突然出現的九九式艦上轟炸機解除了危機，青年所看到的，是在海上拉弓引箭的美麗少女──瑞鳳的身影。之後，青年因為某些特殊原因，被拔擢為鎮守府的提督，那裡有所謂的「艦娘」駐紮，據說是一群能夠擊毀深海棲艦的少女。青年在艦上轟炸機引擎聲的引導之下，與瑞鳳再次相會……
　　「艦Colle」戰場愛情故事，揭幕！

　　作者：むらさきゆきや
　　輕小說作家。
　　作品有《霸劍皇姬阿爾緹娜》（尖端出版）、《異世界魔王與召喚少女的奴隸魔術》（東立出版）、《流浪勇者與金幣共舞》（東立出版）。
　　作者個人網站→http://murasakiyukiya.net/
　　插畫：有河サトル
　　各位好，我是有河サトル，這是我第一次擔綱繪製Sneaker文庫的作品！去年開始玩艦隊Collection的同時也開始接觸船艦模型，第一艘買了矢矧。組一艘船艦模型花了我半年多的時間，搞不好比在艦隊Collection遊戲裡面建造一艘稀有船艦還要耗費時間。我還買了赤城的模型，如果有時間也打算把它組起來！


　　瑞鳳
　　輕型航母‧祥鳳級2號艦

　　「如果累了～
　　也可以來撒撒嬌喔？」
　　愛宕
　　重巡洋艦‧高雄級2號艦

　　「……你想對她的機庫做什麼？」
　　加賀
　　標準航母‧加賀級一號艦

　　「呀啊！
　　可不可以不要亂摸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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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我與你

　　夕陽沒入西方的水平線。
　　我一如往常來到驅逐艦的船尾甲板上，眺望染成一片火紅的天空與大海。
　　一道輕快的腳步聲「咚咚」靠近。
　　「你又跑來這裡了！就這麼喜歡看海嗎？」
　　「喔，是你啊……」
　　來人是一個穿著白色軍裝的男子。他跟我同梯，叫做岩柱。
　　是個喝了酒就會不停唱歌，朝氣蓬勃的男人。
　　岩柱的個性是只要發現不對之處，就算面對教官他都不會屈服，而是予以反駁。多虧了他，我們這些同梯的也因為連坐制而被罰跑過好多次。
　　這樣的鍛鍊堪比田徑選手──在畢業之前，我跟岩柱兩個人甚至刷新了軍校的長跑紀錄。
　　他來到我身邊，抓住欄杆，與我並肩眺望夕陽。
　　「嘿嘿，這景色是很漂亮，但你每天看不會膩嗎？」
　　「……靠岸之後就看不到了。」
　　「哈哈，我可是很想念陸地啊！啊啊～愛情啊～紅燈籠～」
　　「還沒開喝就別唱了吧，不然又要被少校訓斥囉。」
　　紅燈籠指的是陸地上的酒吧，無論哪間居酒屋都掛著紅色的燈籠當招牌。
　　那種地方太熱鬧，我不是很喜歡去……
　　岩柱笑了。
　　「你太緊張了，那些傢伙不會在這麼接近本土的海域出沒啦。哎呀，就算在外海也沒有遭遇敵人就是了。」
　　「……但我滿想見識看看的。」
　　「你是開玩笑的吧？與那些傢伙交手過的艦隊，都承受了莫大損害，無一倖免喔？死了很多人啊。」
　　「嗯，所以我才想看看『敵人』的模樣。」
　　「光是看照片就夠了。」
　　「……這我倒是不否定。」
　　人類的「敵人」，某天突然從世界各地的海洋中現蹤。它們毫無區別地攻擊船艦與飛機，目的不明，也無法進行溝通交涉。
　　這些敵人神出鬼沒，連最先進的雷達都無法探測，軍艦的武裝也完全起不了作用。
　　海路與空路都被攔截，物流停擺，已經有好幾座城市因此消滅。

　　──我們的世界，正漸漸地被殺死。

　　岩柱猛提了一下欄杆。
　　「可是啊！我才不會認輸呢！我聽技研的酒友說啊……喂，耳朵湊過來一下……看樣子……祕密武器似乎正在測試中喔。」
　　「哎呀哎呀，我國的最高機密防範工作，在居酒屋裡根本門戶洞開啊。」
　　「哈哈哈！」
　　儘管這一點都不好笑就是了。
　　雖然嘆了口氣，但我確實對這個話題有興趣。
　　「岩柱，你所說的祕密武器……對那些傢伙……有用嗎？」
　　「是啊──技研那些人確實說了『擊沉』。」
　　「真的嗎？」
　　若能找到對抗的手段，那對所有人類來說都是美事一樁。

　　咚！船艦劇烈搖晃。

　　衝擊力道像是要將船整艘托起。
　　──觸礁了嗎？不，這片海域應該沒有淺灘！
　　我環顧四周。
　　從我們所處的船尾甲板處，可以看到右方有兩艘驅逐僚艦，位置是在包圍主力船艦的輪型隊後方。
　　其中一艘的側面正揚起水柱。
　　白晃晃的水花衝得比艦橋還高，化成陣陣水霧。
　　我渾身血液沸騰，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岩柱，那裡！」
　　「唔喔？中彈了嗎？」
　　他睜大眼睛，緊緊握住欄杆。
　　接著一股大浪捲來，使船身傾斜。
　　──出現了嗎？
　　「敵人」！
　　警笛聲從擴音器傳來全體就戰鬥位置。
　　我們也得就位！
　　就在我打算奔往艦橋的時候，岩柱大喊：
　　「喂，後面！」
　　「？」
　　我一回頭，便看到跟軍艦差不多大小的怪物，正從海中湧現而出。
　　看起來就像巨大的女人。
　　只是，這女人身高超過一百公尺，肩上扛著巨大的砲塔。
　　它的雙臂有著跟身體差不多長的構造，模樣簡直就像提起戰艦當成武器。無數砲管並列於上。
　　距離近到比任何資料照片都能清楚看見細部。
　　表面似乎由不是金屬、不是水泥，也不屬於生物結構的素材構成，帶著潮濕的光澤。看起來很堅固，但又扭來扭去蠕動著。
　　根據過去的資料來看，這傢伙是──戰艦RU級，應該是敵方旗艦。
　　看到那詭異的模樣，讓我不禁瑟縮起來。
　　「唔唔……」
　　「快趴下！」
　　把呆立當場的我拉倒在甲板上的，正是岩柱。
　　下一秒，架設在我們驅逐艦船尾的單管砲發出巨響。開砲了。
　　雖然以艦砲來說口徑不算大，但砲火還是延燒到船尾。要是我仍站在欄杆前面，大概會被炸飛，成為海中的碎屑了吧。
　　我跟岩柱維持趴在甲板上的姿勢，等待砲擊產生的白煙被風吹散。全身都是煤灰，髒兮兮的。
　　「……岩柱，不好意思。」
　　「你沒事就好。」
　　在這麼近距離之下開砲，儘管人類的武器再怎麼不管用，也不至於毫髮無傷吧。
　　我們仔細凝視後方。
　　然而只有令人無法置信的光景等待著我們。
　　在這極近距離下的砲擊，應該毫無疑問直接命中了才對！
　　但戰艦RU級幾乎沒有任何損傷。
　　「……怎麼可能？」
　　面對這種對手，究竟該怎麼迎戰？我們就像螻蟻那樣無力，對手則宛如大象那般巨大且頑強。
　　岩柱大喊：
　　「那傢伙要開砲了！」
　　這回換成敵艦噴出砲火。
　　對艦主砲的初速比音速還慢。砲聲才撼動身體，我們所搭乘的驅逐艦艦橋就整個炸飛。
　　寡言的艦長、嚴厲的長官、開朗的學長，全都──
　　「怎、怎麼這樣……」
　　再次來襲的砲擊剜開了後端砲塔。巨大鐵塊扭曲變形、火海延燒、黑煙竄起。船員們雖然著手滅火，火勢卻壓倒性地猛烈。
　　怒吼與慘叫交錯。
　　驅逐艦遭受致命的損害，熊熊燃燒的砲塔下方是彈藥庫。
　　我們在甲板上面，無處可躲。
　　跳進海裡就能得救嗎？雖然船身劇烈搖晃，讓人連站都站不穩，但如果要翻過欄杆去到外側，應該還是辦得到。
　　可是，同袍們正努力地想要撲滅船上的火勢。
　　──我不能逃走！
　　「算了，管他的！」
　　我往後端砲塔奔去。
　　「喂？你以為那麼大的火真的能撲滅？想死嗎？」
　　「岩柱，你快逃吧！」
　　「……！說什麼鬼話，我怎麼能一個人逃走？丟臉死了！」
　　他也站起身子，追了過來。
　　第三發直接命中。
　　這一砲擊中驅逐艦船尾──也成了致命一擊。
　　岩柱的身影被閃光包圍。
　　我們被爆風吹飛。
　　「嗚？岩柱？」
　　要死在這裡了嗎──強大的衝擊打在身上，讓我不禁湧起這般覺悟。
　　頭部遭到重擊。
　　我似乎短暫地，抑或是有段時間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睛時──我已經倒在甲板上，腰部以下都泡在海水裡。因為海水太過冰冷而讓我恢復意識。
　　雖然驅逐艦傾斜，船尾部分已經泡在海裡，但仍浮在水上。
　　船應該正緩緩下沉，不過因為堅固的設計，讓我躲過了淹死在水裡的下場。
　　運氣真好。
　　大概是因為第三發砲擊的爆風把已經損毀一半的後端砲塔給炸飛了吧，在彈藥庫上方延燒的火勢已然熄滅。不然就是在火勢波及之前，彈藥庫已先泡在水裡。
　　「啊，岩柱？」
　　我環顧四周。
　　他似乎也是個幸運的傢伙，跟我一樣下半身泡在水裡，倒在傾斜的甲板上。
　　我放下心來。
　　他看起來昏了過去，但一定跟我一樣沒事吧。
　　我小心翼翼地避免在傾斜濕滑的甲板上跌倒，往他的位置靠了過去。
　　「喂，岩柱，快起來！岩柱…………咦？」
　　血。
　　大量的血流了下來。
　　我抓住正大量出血的岩柱肩膀搖晃，不斷呼喊同梯的名字。
　　但他沒有睜開眼睛。
　　身體就像海水那樣冰冷。
　　總是豪爽大笑的臉，因痛楚而扭曲僵住。
　　動也不動。
　　「為、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岩柱啊啊啊啊啊──────！」

　　某樣沉重的東西「嘩嘩」……撥開海水逐漸逼近。
　　我依然抓著岩柱冰冷的身軀，直直瞪視海上的那玩意。
　　在緩緩下沉的驅逐艦旁，它正悠然地前進當中。
　　身軀巨大得必須仰頭才能看清。
　　雖然被夕陽照亮的表面上有著鋼鐵的質感，那東西卻如海洋生物般動著。
　　我以沙啞的聲音低低說出「敵人」之名：

　　「……深海棲艦。」

　　那就是漸漸消滅人類的存在。
　　我軍的砲火停歇下來。
　　──怎麼回事？
　　是為了不要誤射這艘正漸漸沉沒的驅逐艦嗎？即使這樣也太安靜了。
　　該不會我們的艦隊已經全滅了？
　　我感到胃底一陣沉重。
　　雖然應該有人像我一樣還活著，但如果沒有可以航行的船艦，幾乎不可能獲救。
　　「……抱歉，岩柱……我大概沒辦法……帶你回陸地了。」
　　紅色水滴落在他的臉頰上。
　　是我的血。
　　大概是剛剛撞到頭的地方受傷了吧，鮮血不斷從我耳朵上方流出。
　　意識漸漸模糊。
　　戰艦RU級已經來到這艘驅逐艦旁邊，背上的艦砲對著這裡。
　　竟然特地過來處分即將沉沒的船艦……你們就這麼憎恨人類嗎……

　　我已有一死的覺悟。

　　忽然，我的耳朵捕捉到一道微小的聲音。
　　那是微微撼動空氣的風切聲。
　　「……什麼？」
　　雖然不熟悉，但並非沒聽過的聲音。
　　送風機？原本以為是直升機，然而不是──這是……螺旋槳飛機嗎？聲音是從上方傳來的。
　　我抬頭望向天空。
　　黑煙由驅逐艦的輪機處冒出，有某樣東西自其後降了下來。
　　果然是螺旋槳飛機。
　　我曾在軍校的資料裡看過。
　　「可是為什麼……？那是……九九艦轟吧？」
　　那是有著水滴般形狀固定式起落架的轟炸機，而且應該是這個時代已經沒在使用的機種。
　　九九式艦轟從頭上俯衝而下。
　　並拋下機腹下的炸彈。
　　黑色筒狀的鐵塊直接命中敵人──戰艦RU級。
　　引發了爆炸。
　　驅逐艦因風壓而搖晃。
　　我用右手抓著岩柱，左手掩住自己的臉。
　　──高層終於連那種東西都派出來了嗎？
　　但面對即使是最新型武器都不管用的怪物……
　　空氣振動。
　　慘叫傳來。
　　我第一次聽到「深海棲艦的慘叫」。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奏、奏效了？」
　　過於出乎意料的發展讓我整個人僵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就連匯聚了人類智慧的艦砲在極近距離下，都無法傷其分毫的敵人──臉部左側已經損毀、冒著黑煙，並往後逐漸退開。
　　擊退了？
　　該不會是剛才九九式艦轟的那一炸，對其造成了損害吧？
　　我甚至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竟然是由幾乎等於古董的螺旋槳式戰機，對這種原本以為刀槍不入的「敵人」打出戰果，太難以置信了。
　　再加上在這充滿絕望與混亂的海上我竟然覺得自己好像聽到少女高亢的聲音。
　　而且還是以歌唱般愉快的口氣說著：

　　「九九艦轟就是腳可愛啊，腳啊♪」

　　這是夢境，還是幻覺？
　　那是個年紀很輕的女孩。
　　她身上穿著以白色為基調的和服，搭配紅色的和式褲裙，簡直就像是巫女的裝扮。
　　淺褐色的頭髮用紅白相間的布條紮起，長長垂在身後的馬尾正因海風吹拂而搖曳著。
　　少女手中握著復古的弓，以及前端有著仿造螺旋槳式戰機裝飾的箭矢。
　　那是什麼？
　　難道她跟那些九九艦轟有關聯嗎……？
　　如此樣貌打扮的少女站在水面上，旁邊看不到任何裝備和小艇，就只是獨自站在那裡。非比尋常。
　　我可能是因為撞到頭，腦袋出了問題吧。
　　但我仍忍不住望著那個少女出神。
　　拉緊弓弦，甴她手中射出的箭揮灑燐光。

　　箭化為九九式艦轟，一邊奏響著空冷星形引擎的小幅轟隆聲，一邊朝著天空高高飛舞而去。
　　我忍不住發出感嘆。
　　「…………好美。」
　　「呼呀！」
　　大概是聽到我的聲音了吧──少女一臉驚訝地看了過來。
　　艦轟在遠方俯衝轟炸，致使別的深海棲艦發出慘叫，比戰艦RU級來得小的敵人因爆炸起火而沉沒。
　　擊沉了嗎？太棒了！
　　我毫無來由地朝她伸出手，儘管我知道根本抓不到她。
　　「妳……到底是……？」
　　「咦？啊，那個！你的頭在流血！」
　　「叫什麼名字……」
　　意識逐漸遠離。
　　不曉得是擊沉敵人帶來了安心感，還是終於失血過多了呢？
　　視野轉暗，我的意識被混沌的漩渦吞沒。
　　我為什麼會問一個來路不明的少女叫什麼名字？
　　接連擊沉深海棲艦的少女，想必一定比我強吧。但她那吃驚的可愛模樣，讓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啊啊，岩柱……如果這並非幻覺，我似乎可以帶你回陸地了。
　　抱歉，你先去等著我吧。
　　我先辦完一點事情之後，就過去跟你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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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提督任命

　　我的傷勢似乎意外地嚴重，據說能活下來簡直是奇蹟。
　　手術之後仍留下些許麻痺感，短時間內都必須做復健。
　　但現在依然是戰爭時期。
　　每個國民都得勉強自己。
　　當我頭部的繃帶一拆下來後，就接收到總部傳喚。
　　──就憑我這副還殘留麻痺的身體，說不定會被軍方開除吧？不，考慮到人手不足的問題，可能會被派駐前線也說不定？
　　在那場戰役中，關於神祕少女擊破深海棲艦這樁戰功，並沒有官方的正式發表，甚至連八卦都沒有。事情的結果就是我們失去所有船艦，作戰以失敗告終。
　　那就是祕密武器嗎？我想這推測應該合理。能夠擊破深海棲艦的方法應該不至於有那麼多種。
　　既然如此，高層應該是基於某種原因而隱瞞了她的存在。
　　所以我也沒有對任何人說起當時在水上看到的少女。

　　在這個以早春而言顯得有些温暖的中午──
　　我一邊欣賞剛冒出新芽的櫻花路樹，一邊前往傳喚我的指定地點。
　　造訪一棟紅磚建築物。
　　這裡是組織的本部，我所隸屬的組織中最高層的領袖就在這裡。雖然我曾希望能見見對方一面……但以這幢建築物的規模來看，我們八成連擦肩而過的機會都沒有吧。
　　來宣告我這種下級士官今後待遇的，頂多就是少校或中校級長官。
　　現在軍方的階級劃分方式如下──最高階級是元帥，接著是上將、中將、少將，以上為將官。然後上校、中校、少校則是所謂的校官。
　　而我則是在這更之下的中尉。
　　從軍校畢業的學生，一開始是少尉官階，所以我算是有升官過一次了……
　　──要保衛國家，就必須打倒敵人。
　　但現行的軍武無法對抗深海棲艦，我在極近距離下親眼見識到了。
　　這樣的軍隊階級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地位根本不重要。
　　我也想要可以打倒敵人的武器。
　　如果苟延殘喘活下來的我，最終卻連一艘敵艦都無法擊沉，要怎麼在「那個地方」跟岩柱交代？要是我也有當時現身的少女那樣的力量……
　　只要有可以作戰的力量，管他天南地北，不管哪裡的前線我都去啊！
　　我沒有一天不想這些。
　　當然，讓那樣年輕的少女上戰場，想必有其相應的理由。
　　我走在直直往前延伸的走廊上。擦身而過的軍人大多都比我年長，且階級在我之上，所以我一一行禮示意後再往前。
　　找到指定的房間後，我停下腳步。
　　我敲了敲門，按照軍方規矩報上單位、名字和階級。
　　一道很有份量的聲音傳來：
　　「──進來。」
　　對方的年紀聽起來，官階應該不只是少校或中校。
　　我有種預感，事情會比要被丟去前線還麻煩。
　　「失禮了！」
　　我推開沉重的木門，入內之後立刻敬禮。
　　眼前是一位頭髮灰白的中年男子，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眼光卻比我過往見過的任何將官都來得銳利。
　　我對這張臉有印象，但那是在軍校時看過的影片中出現的面孔。
　　我倒抽了一口氣。
　　──該不會是總司令？
　　這個人就是我原本想說沒機會在走廊上遇到的最高長官，負責指派全國所有鎮守府的任務。
　　長官肩上的氣派徽章閃閃發光，金色的老鷹和櫻花顯示他確實是元帥。
　　總司令對著桌上的某個東西嘀咕了幾句。
　　那東西大概有兩個蘋果大，上面蓋著白布，所以我無法得知裡面是什麼。
　　──難道是小型錄音裝置嗎？
　　接著他往我這邊看了過來。
　　「你的傷勢還好嗎？」
　　「沒問題。」
　　「嗯……我調閱了你在江田島的成績……很了不得啊。不僅學科、術科總是第一，甚至刷新了長跑紀錄？」
　　「多謝您稱讚！一切多虧教官指導有方！」
　　江田島有一所軍校。因為我不勝酒力、不好女色也不喜博奕，結果就是比其他同學有更多時間罷了。
　　我非常制式地回答，總司令聽了之後露出苦笑。
　　「好了，總之先發布你的人事命令吧。」
　　「是！」
　　雖然不知道是怎樣的人事命令，但對我而言沒有詢問詳情或加以拒絕的選項。我先行過禮之後，接下長官遞出的文件。
　　「你從前次作戰存活，因此晉升為上尉。恭喜。」
　　「謝謝提拔！」
　　沒想到居然升官了。
　　我的心情複雜不已。
　　總司令似乎看穿我的心思，開口問道：
　　「不滿意嗎？」
　　「不、沒有！並沒有不滿！」
　　「這裡只有我跟你，儘管老實說。」
　　「………………非常抱歉。那麼，儘管知道無禮……下官……比起官階，更想要武器。」
　　「喔，例如──可以一發擊沉深海棲艦的武器嗎？」
　　「！」
　　我不禁挺出身子。
　　──那位少女果然是祕密武器嗎？
　　他一副要顧左右而言他般的低聲說：
　　「哎……如果真有那種東西，誰都想要吧……倘若真的存在的話。」
　　「真的存在嗎？」
　　「上尉果然是年輕人呢。當然不可能吧？如果有那種力量，這場仗我們就不會打得這麼辛苦了。」
　　「可、可是，其實應該是有的吧？」
　　我硬是吞回已經湧到喉頭的話語，只是重複了類似的問題。
　　總司令瞪了過來。
　　「你為什麼認為有？」
　　「我不能說！」
　　如果他不說，我就不能開口承認。
　　那祕密武器是人類的希望。而且我並不清楚她是基於什麼理由被保密著，也不知道是為了「防範誰」而保密。
　　「……你還真是個正經過頭的傢伙呢。雖然不有趣，但這年頭需要你這樣的人。」
　　總司令點點頭，往放在桌上的某樣東西伸手過去。
　　他取下了那樣東西上頭蓋著的白布。
　　桌上有個奇妙的生物。
　　很小，甚至可以放在掌心，但有著類似人類的外型。
　　頭上戴著白色圓帽，紅磚色的頭髮綁成辮子垂著。性別似乎是女性，身上穿著類似女學生的制服，手上提著像是貓一樣的東西。
　　她露出笑容。
　　『嘻。』
　　「……咦？這、這是……？」
　　我困惑著詢問總司令。
　　他的表情瞬間開朗起來。
　　「喔！你看得見！」
　　「看、看得見……？我看到一個小人。」
　　「這樣啊、這樣啊……原來還是有能看見『妖精』的軍人嗎？」
　　「妖精？」
　　「呵呵，正是。」
　　原來這是妖精啊。
　　我重新望了過去，只見她舉起貓，不知為何遮住了自己的臉。
　　『…………』
　　這動作有什麼意義嗎？
　　「總司令，能否請您……說明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眼光又增添了幾分銳利。
　　「說明嗎？沒問題。但是你看到這個，又聽了我解說之後──就不許回頭了。我們會任命你執行某項任務，這樣你也能接受嗎？」
　　照總司令的口氣，看樣子是真的無法回頭。到底是什麼任務？
　　我恐怕正準備涉足某個或許無法活著回來的重要項目。
　　我吞了吞口水。
　　家人、朋友，許多事情在我腦海中閃過，然後，只浮現了一個問題。
　　於是我問道：
　　「……總司令，執行那份任務……可以打倒深海棲艦嗎？」

　　「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緊緊握拳。
　　「我接受！請您告訴我！」
　　我決定賭上性命。問我會不會後悔？怎麼可能會。
　　那天，在那一片大海，我對自己的同梯發過誓。
　　要打倒深海棲艦。

　　兩小時後──
　　我才剛晉升上尉沒多久，又立刻晉升為少校。因為總司令判斷我要執行此任務必須有相應的官階。然後，我連準備的時間都所剩無幾，就被叫上小型汽車，帶去了某個地方。

　　＊

　　「我等不得進入接下來的區域！」
　　留下這番話後，送我來的汽車就折了回去。
　　高約五公尺的柵欄上面掛著大大的「禁止進入」四個字，這道門似乎可容卡車、戰車等車輛通過，除此之外還有別的通行用小門。
　　我對崗哨的士兵行禮，並讓他看了看司令官開給我的文書，通行小門很快就打開了。
　　我走在柵欄內側左彎右拐的單一道路上。
　　看了看手錶。
　　還不到下午一點啊。
　　看樣子可以很輕鬆地趕上敲定的兩點報到時間，無須焦急。
　　道路兩旁是堤防，讓我有種走在山谷裡面的感覺。堤防上面種滿了櫻花，現在似乎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
　　清風吹來。
　　落櫻繽紛，空氣中混著些許海潮氣息，大海就在不遠處。道路前方，可以看見一棟紅磚蓋成的建築物。

　　「……這裡就是我的鎮守府嗎？」

　　總司令賦予我的任務，是「暗中前往某鎮守府，並且在那裡指揮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士，一邊增強戰力，一邊逐一擊破深海棲艦。」
　　按常理判斷，這任務根本太胡來了。
　　雖說一口氣升了兩級官階，但現在的我只是個菜鳥少校。可是既然被交付管理鎮守府的任務，那我就是提督，是一個艦隊的司令。
　　對我這樣的年輕人來說，負擔實在太沉重。
　　而且還被賦予「擊破深海棲艦」的任務。然而過去都沒有留下成功擊破的紀錄，我甚至不知道該從哪裡著手。
　　──真的可以打倒嗎？
　　我可以想像到，所謂「擁有特殊力量的人士」應該就是那時候的少女；但我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當時自己並非作夢，或是看到幻覺。
　　在夕陽中拉緊弓弦的身影──再次浮現於我腦海中。
　　殘留在耳裡的螺旋槳聲音……
　　「嗯？不，不對！」
　　現在的確聽到了！是跟當時同樣的螺旋槳聲音！
　　我奔了出去。
　　離開櫻花樹道，爬上堤防，眼前是一片雜樹林，並且有一道高度及腰的柵欄，上面也寫了「禁止進入」。但我管不了那麼多，就這樣跨了過去。
　　我撥開草木，向前狂奔。
　　聲音愈來愈接近了！
　　難道那少女就在前面？
　　我來到一處寬廣的場所。
　　紅土地上擺著白色板子。
　　「這是什麼？」
　　走近一看，擺設的板子上畫有三個同心圓，最中間的圓塗成了實心。
　　──射擊用的標靶？
　　螺旋槳飛機的聲音接近過來。
　　當我「啊！」地察覺時，九九艦轟已經來到我頭上，並抛下了黑色炸彈。
　　「糟糕了！」
　　──原來這裡是演習場啊！
　　炸彈「轟」一聲爆炸，我整個人被炸飛。
　　遠處的某人「呀──？」地發出高聲尖叫。
　　我真是幹了超蠢的事情。倘若這樣死在這裡，就算是岩柱也無法笑著原諒我吧。不，他可能會大聲恥笑我也說不定？

　　＊

　　我的頭好像靠在某種柔軟的東西上面。
　　那東西滑溜溜的，很溫暖，有種可以埋下去的彈性在。
　　我想連將官用的枕頭應該都沒有這麼好的彈性。
　　我不禁用手摸了摸。
　　指尖碰到了布料，再過去則是一種很舒服的觸感。
　　少女的輕聲尖叫──
　　近在咫尺。
　　「呀啊！可、可不可以不要亂摸那邊？」
　　出乎意料的聲音，讓我的意識就像被踹了一腳般清醒過來。
　　「哇！」
　　一睜開眼，就看到天空。
　　然後有個面頰泛紅的少女探頭望了過來，離我相當近。
　　「啊……你醒了嗎？」
　　「咦？」
　　「呼，太好了。沒想到標靶附近有人，讓我嚇了一大跳。」
　　我仰躺著，少女就在我身邊。
　　後腦下面的柔軟物體……
　　我直到現在才察覺那是她的大腿。
　　也就是所謂的睡大腿狀態。
　　理解現狀後，我只覺得意識又要離我遠去。太丟臉了，我整張臉紅到耳根去。
　　我彈起身子。
　　「對、對不起！」
　　「哇哇？你不要緊嗎？」
　　「當然。」
　　老實說，我一坐起身，就發現地面仍有些搖晃……但把女性的大腿當枕頭躺著睡──絕對不是軍人該有的行為！
　　更別說對方還是之前在海上現身的少女！
　　我從沒有一天忘記她的長相過。她現在也一身像巫女那樣的打扮，紅白相間的弓和箭就擺在她身邊。
　　我和她在草原上相對而坐。
　　「妳是……那個時候的少女對吧……？」
　　「咦？我們見過面嗎？」
　　原來她不記得。
　　現在想想，當時的我不僅滿身煤灰，而且還渾身是血，看起來應該跟現在判若兩人。雖說現在身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就是。
　　比起這個，我還有個更重要的問題應該先問。
　　「告訴我……妳打倒過深海棲艦嗎？」
　　「咦？嗯，有啊。」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似乎讓她感到困惑。
　　但她明確地點了點頭。
　　──竟然將世上所有軍隊、頑強的士兵、各式各樣尖端軍武……都無法抗衡，反而慘遭其蹂躪的敵人「擊沉」了！那果然不是作夢、不是幻覺！
　　毫無疑問，這個少女就是「擁有特別力量的人」。
　　我有股衝動想要緊緊抱住她。
　　是希望！
　　這孩子是人類的希望！
　　世界也許能得以獲救！
　　她一臉擔心地看著眼中不禁噙著淚水的我。
　　「請、請問……你有哪裡會痛嗎？這裡沒有普通醫生，要不要請明石幫你看看呢？」
　　「不……不是……我沒事。這樣……這樣啊……妳可以『打倒』那些傢伙們啊。」
　　「嗯，只要『打中』的話。」
　　她害羞地搔了搔頭。
　　那舉止看起來就跟一般的小孩沒兩樣。
　　真神奇。
　　她不誇示自己的力量、不因此自滿，也不刻意隱蟎，自然得就像只是秀一道拿手菜一樣。
　　要不是親眼見識過，應該很難相信「打倒」這種說法吧。
　　為什麼這個少女會有如此特殊的力量呢──
　　「啊，可以請教妳的大名嗎？」
　　「對耶，還沒自我介紹呢。」
　　「對了，我也是。抱歉，我應該先表明身分的。我是被任命為此鎮守府的提督──」
　　「哇哇？原來你是新提督啊！」
　　「嗯。話雖如此，但我還有很多事情不懂，如果妳能盡量指導我，我會很高興的。」
　　「好的！」
　　她開心地點頭應允。
　　然後把手放在胸前，開始介紹自己。

　　「我是瑞鳳！雖然是輕型航母，但只要能提升熟練度，就有機會如同標準航母那樣活躍！」

　　──輕型航母？
　　我不禁發出困惑的聲音。
　　「呃……妳的名字叫做瑞鳳對吧？輕型航母是指？」
　　「比標準航母小型的航母統稱為輕型航母。雖然艦載機可能少一些、裝甲可能薄一些，但航速方面可不會輸人喔。」
　　「啊，不，我知道輕型航母是什麼……」
　　那應該是指以鋼鐡打造，讓飛機可以在海上起降，並用以作戰的大型軍艦。艦上配備百公尺以上的飛行甲板，可用來當作起降跑道。
　　而我眼前的，只是一個個頭嬌小的少女。
　　但自稱瑞鳳的少女露出一副「既然你知道什麼是輕型航母，那還有哪裡不懂的？」於模樣，歪了歪頭。
　　感覺話題根本沒兜在一起。
　　「……妳是女生吧？為什麼說自己是輕型航母？」
　　「咦？因為我是艦娘啊。」
　　「艦、艦娘……是什麼？」
　　瑞鳳臉上顯露不安。
　　「那個……您是本鎮守府的提督對吧？」
　　「總司令是指派了這樣的任務給我沒錯。」
　　「這裡是運用艦娘的鎮守府喔？」
　　「首先我想知道艦娘是什麼？」
　　「呃──」
　　然後，我聽瑞鳳解說了一遍何謂艦娘。
　　簡單來說，就是「可以配戴彷彿軍艦的艤裝，看起來雖然像人類但實際上不是，具有能與深海棲艦抗衡力量的存在」這樣吧。
　　瑞鳳看似想起什麼般的看向遠方說道：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而已……某天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獨自站在海上……是赤城學姊發現了我，然後伸出手對我說『一起戰鬥吧』。」
　　「原來如此，妳沒有父母兄弟啊。」
　　「跟祥鳳算是姊妹吧。」
　　我搜尋自己的記憶──赤城跟祥鳳不都是老式軍艦的名字嗎？
　　我點點頭。
　　「聽總司令說的時候還有點不敢置信……但妳們果然……」
　　不，她都說了「不是很清楚」，就算深究下去也不是辦法。比起搞清楚來歷，她們的力量屬實這點更為重要。
　　話說回來──瑞鳳雙手合十道：
　　「提督為什麼會來演習場的標靶這邊？」
　　「關於這點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原本打算前往鎮守府，但聽到九九艦轟的聲音，就不禁繞過來了。」
　　我低頭致歉。
　　然而即使這樣說明，瑞鳳應該也搞不懂對我來說，擊敗深海棲艦的力量是多麼重要的存在。那是甚至讓我不顧一切追求的……
　　依照她的態度來看，她似乎不覺得這份力量有多麼特別。
　　話說回來，眼前的瑞鳳雙眼閃閃發亮，說道：
　　「提督該不會也喜歡九九艦轟？」
　　「嗯？嗯……算是吧。」
　　只要能打倒深海棲艦，管他是螺旋槳機還是降落傘，我都很喜歡。
　　瑞鳳紅著臉繼續說：
　　「是腳吧，腳的地方好可愛呢。」
　　「妳是指九九艦轟的固定式起落架吧？那確實有著很有意思的形狀，雖說就性能面而言比能夠收納的款式要來得差一些。」
　　「新型戰機也很好呢，有機會我也想搭載看看慧星或天山。雖然連飛機長什麼樣子都沒看過就是了。」
　　「妳真的很喜歡飛機呢，是因為妳是輕型航母的關係嗎？」
　　「當然，我想航母都喜歡飛機唷。不過……大家都不怎麼聊起落架外型的話題，為什麼呢？」
　　──原來如此，這部分應該是性格使然了。
　　雖然喜歡戰鬥機的外型是滿有趣的。
　　「哎呀……一個不小心聊太多，我該走了。」
　　「提督，您要去哪？」
　　「我必須在兩點去司令室報到──嗯？咦，奇怪？」
　　我再次看了看手錶。
　　當我發現自己枕著她大腿睡而彈起來時，眼角餘光看到手錶指著一點。
　　我原本以為從自己被轟炸到現在沒過多久……
　　有著錨形標記的官方配給手錶，在六點方向上有個小圓，秒針就在這邊。
　　但那小小的指針動也不動。
　　「壞掉了？瑞、瑞鳳，我昏過去多久？」
　　「大、大約一小時！現在時間是么五么兩。」
　　她沒看時鐘就回答了我。
　　大概因為她也算是軍艦，所以知道正確的時間吧。不可能有哪艘軍艦上頭沒有時鐘的。
　　現在可不是讚嘆的時候啊！下午三點十二分？
　　「嚴重遲到啦！」
　　我急忙準備奔出。
　　瑞鳳也站起身子。
　　「我、我也一起去！提督是因為被我演習的攻擊波及，才會昏倒的！」
　　「不可以，妳沒有做錯事。不管是被轟炸機炸到還是遲到，都是我自作自受。」
　　「可是……」
　　「說來丟臉，但我很習慣挨罵。我會說是因為天氣太好不小心睡著了。要是我沒有被開除，就之後再見吧！」
　　瑞鳳有點手足無措，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開、開除？提督會離開嗎？」
　　「啊……不，開玩笑的，我想處分不至於這麼嚴厲。」
　　應該吧──我在心中補充。
　　在軍隊，遲到算是「有可能導致夥伴喪命的失誤」。因為一次遲到就被貶官或下放的例子不在少數。
　　瑞鳳畢竟是軍方人士，她以擔憂的表情看著我：
　　「真的嗎？」
　　「我答應妳，一定會當上妳的指揮官。讓我們一起打倒深海棲艦……守護世界。」
　　「是！」
　　瑞鳳一邊抹抹眼角，一邊伸出右手小指。
　　「怎麼了？」
　　「說定囉？」
　　「嗯……我趕時間，就不唱歌了。」
　　我勾起瑞鳳的小指。好纖細的指頭。滑嫩嫩的，很溫暖。
　　她就是用這雙手拉緊足以打倒深海棲艦的弓弦啊。
　　她輕快地說：
　　「勾～勾手！」
　　「嗯，回頭見了。」
　　我輕輕舉起剛勾完手指的右手示意後，往雜木林奔了過去。
　　按照來時路線穿過樹叢之間，我跳下堤防，奔過櫻花樹道，往紅磚建築物前進。

　　＊

　　鎮守府的腹地相當寬廣。
　　包含武器庫、保修廠、供大量士兵起居的宿舍、餐廳、澡堂，甚至連醫院、理髮廳和雜貨店都有。只要想像成這裡是一座小型城鎮就沒問題了。
　　還有，空地很多。
　　這裡並非很奢侈地留了很多空地不用，而是大多數空曠的場地都是演習場。還有，如果遭到敵軍轟炸，建築物太密集反而容易演變成延燒。
　　另外，就算設施無法使用，只要士兵和武器都還在，就可以繼續作戰。所以還要考慮這樣的狀況，留下建構臨時基地的場地。
　　也就是說，從瑞鳳所在的演習場到目的地紅磚建築之間，有一段相當大的距離。
　　而且我是第一次造訪這裡，根本不知道司令室在哪裡。
　　當我好不容易抵達司令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三十九分了。
　　在房裡等待的不是祕書官，而是擔任「祕書艦」的少女。
　　她說自己是「標準航母，加賀」。

　　那擁有十足穿透力的視線，讓我背脊一陣發涼。

　　「你就是提督嗎？」
　　「啊，是的。」
　　以地位來說，提督應該在祕書艦之上。
　　但既然我遲到，那連威嚴什麼的都說不上了。再加上她有著不輸給總司令的銳利眼光。她的外貌看起來是把不算太長的黑髮紮在頭部左側，身上穿著白色的弓道服與胸部護具，下半身則是藍色的和式褲裙。
　　腰際配戴著看似堅固的護具，上頭有著條紋花紋和一些白色線條，令人聯想到飛行甲板。
　　但要說她最大的特徵，應該是那份魄力。就連軍校的惡魔教官都沒有她這麼可怕，要是菜鳥被她一瞪，八成會嚇昏過去。

　　明明看起來比我還年輕……
　　她的氣度有如經歷無數沙場的老兵。
　　加賀以冷淡的口吻說：
　　「……你似乎比預定時間晚了一些？」
　　「唔……非常抱歉。」
　　「方便請教原因嗎？如果不想說，不說也沒關係。」
　　「天……唔……」
　　在這魄力十足的少女面前，我實在沒膽說出「因為天氣太好不小心睡著了」這種話。
　　我嘆了一口氣。
　　「……是我的疏失，我不做任何辯解。」
　　「這樣啊。」
　　「我已有覺悟要接受任何懲罰。但我受命來到此鎮守府，要是因此被開除會有些困擾。」
　　加賀毫無反應。
　　──就不能說點什麼嗎？
　　這樣反而壓力超大。
　　她遞出一份文件。
　　士官在軍校都有接受提問之前必須先閱讀相關資料的訓練，於是我開始瀏覽她交給我的文件內容。
　　「所屬艦娘一覽……啊。」
　　文件上刊載了照片、名字、艦種，以及將基本性能數值化後的資料。
　　要是沒有從瑞鳳那裡聽取關於艦娘的情報，我一定完全不懂這份資料到底是什麼吧。
　　文件封面上寫著「艦娘圖鑑」。
　　雖然我覺得以「圖鑑」來歸類女性的清單好像哪裡怪怪的……但要是把她們當成軍艦看待，就沒這麼奇怪了。
　　因為艦娘都是些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少女，讓我還不太習慣。
　　──眼前的加賀也一樣。
　　先不論她的威嚴，純論外表可是相當美麗的少女。雖然沒有上妝，但五官端正就是好看。儘管身上穿著弓道服、戴著胸部護具，仍可看出她的身材姣好。
　　如果走在路上，想必會吸引不少男人的目光吧？要我把這樣的對象當成軍艦看待，實在有難度啊。
　　我不禁看了出神，加賀瞇起眼。
　　「……我臉上有什麼嗎？」
　　「啊，不，呃……這份圖鑑的資料相當詳細呢，連性格和主要的交友狀況都有記載。」
　　「……那是青葉基於採訪資料補上去的吧。」
　　「喔，圖鑑上有提到這點，看樣子也有艦娘的興趣在這方面呢。但這邊的記載讓人有點難以理解？」
　　「是哪邊呢？」
　　「北上似乎把大井當成『摯友』看待，但大井認為北上很『重要』。摯友當然很重要，為何要特地用不同的詞語表現？」
　　「……這個嘛……為什麼呢？」
　　一直瞇著眼的加賀不禁別開了視線。
　　是很難說明的事嗎？算了，也罷。之後有機會見到當事人應該就會明白了吧。
　　我介意起另一件事。
　　「……加賀曾打倒過深海棲艦嗎？」
　　「戰果紀錄在這邊。」
　　我們的對話終於比較有提督和祕書艦的感覺了。
　　我也瀏覽了一下她給我的另一份文件。
　　「原來如此……嗯嗯……已經得出許多戰果了嗎？還真是失禮了。」
　　「……大家都很優秀。」
　　「大家？」
　　既然她是航母，任務就是朝敵人發射艦載機。
　　也就是說，那些艦載機便是她口中的「大家」了。
　　加賀說這話時的表情，並不同於之前那樣冷淡，而是露出了一點帶有女性柔和感覺的微笑。
　　我繼續閱讀過去的戰鬥紀錄。
　　是說，這些情報相當不得了吧？
　　她們對抗普世認為無法抗衡的深海棲艦，獲得了莫大戰果。
　　「真了不起。」
　　「……圖鑑還沒填滿。其他艦娘應該存在於某處，只是還沒發現。我推測。」
　　「原來如此。透過找到這些夥伴，可以達到『增強戰力』的結果對吧？」
　　「雖然不只可以靠尋找，也可仰賴建造……關於這部分，可否容我之後說明？」
　　「說明順序交給妳判斷吧，我必須學會一切知識。」
　　在學習方面，有時候隨便亂問會造成反效果。因為只拘泥於某些點而半吊子地學習，會妨礙我們全盤理解。不要焦急，一步接一步地確實獲取新知，反而得以最快完成。
　　加賀點點頭。
　　「這個嘛，比起增強戰力……我現在更希望你能好好善待鎮守府的艦娘們。」
　　「嗯，我當然會。」
　　「……為此，我本來準備好向大家介紹你。」
　　她嘆了一口氣。
　　看樣子，因為我遲到而錯失了跟大家打照面的機會。
　　再次被指謫遲到一事，讓我投降了。
　　「非常對不起。」
　　「……剛剛你曾提到懲罰……在這邊，是由提督你來決定規矩，我不會命令你要怎麼做。至於大本營那邊，只要能夠完成任務，應該不會有其他任何要求吧。」
　　原來如此。
　　突然位居高位，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這樣啊……我來定規矩嗎……」
　　「話雖如此，這對年輕艦娘們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榜樣。今天的事我不會向上呈報，今後請你多加注意。」
　　「多謝妳關照。」
　　「……不客氣。」
　　「但是從妳口中聽到『年輕艦娘們』這種說法，實在覺得怪怪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
　　「以我來看，妳也很年輕。如果以人類來說，應該還是女學生的年紀吧？」
　　很意外地，她紅了臉。
　　「你、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種話的人。」
　　「哎呀？看樣子前任提督很寡言，不然就是個會顧慮女性的人。我當學生的時候，也很不擅長跟女性相處。如果有所冒犯，還請見諒。」
　　「……前任提督確實比較沉默，也很懂得顧慮他人。」
　　「這樣啊。不好意思，我就是個粗線條。」
　　「不過說到擅不擅長和異性交談……這可就難說了。」
　　「嗯？」
　　「因為那一位也是女性。」
　　沒想到前任提督是一位女性？雖然不是沒有前例，卻相當罕見。
　　仔細想想，既然都叫艦娘了，她們應該全都是女性吧。那麼女性被拔擢為提督，也是滿妥當的安排。
　　「前任怎麼了嗎？」
　　這個……加賀有點難以啟齒，低下頭去。
　　「……你不需要介意。」
　　她的態度略嫌冷漠。
　　應該是有什麼不方便說的事情，或是她不想說吧。
　　「跟艦娘們處不好嗎？」
　　「不是。」
　　她馬上回答了。看樣子前任提督在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跟艦娘之間的關係挺好的。
　　至少在掌握人心這方面，有值得效法之處。
　　雖然我覺得不需要太介意前任，但要是犯了同樣的錯就太丟臉了，至少應該學習對方成功之處。
　　「我問妳，這座鎮守府之前是怎麼樣處罰遲到的？」
　　「你還在介意這件事嗎？意外地很正經呢。」
　　「哈哈……總司令還說我『正經過頭』呢，雖然我自認沒有這麼死板就是。」
　　要是當下放水，只會給今後的自己帶來麻煩。我只是很清楚這一點而已。
　　現在也是一樣。
　　要是眼下隨意地蒙混自己的遲到行為，之後部下違反了規定，我就沒有立場瞥告她們。這麼涼的艦隊，無法戰勝深海棲艦。
　　加賀看了看窗外。
　　從掛著紅色窗簾平凡窗戶，可以一望港口的模樣。
　　「……罰跑步。繞著鎮守府跑。」
　　「喔，跟軍校一樣嘛。但艦娘也罰跑步嗎？妳們是軍艦吧？」
　　「艦娘在海上雖然能行進得比魚群還快，且艤裝的火力和純粹的肌肉強度比較強，但在陸地上依舊跟一般人類沒兩樣。」
　　「原來如此，就是說妳們不擅長在陸地上跑步了……那我也接受同樣的處罰吧。」
　　加賀聳聳肩。
　　「……不可能。」
　　「不是我要吹噓，我可是被罰跑步的專家喔？」
　　「……這真的沒什麼好吹噓的。但我要說的不是專家不專家的問題，而是按照過往的規矩，『每遲到一分鐘』就得跑鎮守府一圈。」
　　「啥？」
　　記得我應該要下午兩點來報到，但實際上我三點三十九分才抵達。
　　所以我要跑九十九圈的意思？
　　加賀以宣判死刑般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說：
　　「……鎮守府內側圍牆邊的道路，一圈下來有一‧八九一公里。」
　　「嗚喔啊？」
　　「……雖然你的志氣值得讚賞，但應該先弄清楚狀況再宣告。之前的提督碰到嚴重遲到的情況，會改罰清掃船塢。」
　　原來如此。
　　但第一次執行懲戒就要讓自己用上特例條款，不就無法維持艦隊的紀律了嗎？
　　確實，繞行兩公里跑九十九圈相當胡來……
　　「嗯……懲罰時不會照本宣科，而是改採較實際的方式執行這點，我會學起來的。」
　　「這樣比較好。」
　　「但僅限艦娘違反規定時適用。」
　　「……你在想什麼？」
　　「我跑，不需動用特例。」
　　加賀瞪大眼睛。
　　「太離譜了……為什麼要這麼堅持？是因為軍人的榮譽感嗎？你可別說是因為要賭上男人的志氣啊。」
　　「要讓艦隊變強，就需要遵守紀律，有時候也需要執行懲戒。今後將會下達懲戒命令的我，首先當然得嚴以律己。」
　　「話說得好聽……但這行為太魯莽了。」
　　「我就是要跑。我不光是來當個提督，而是要來打倒深海棲艦啊。」

　　＊

　　雖然住院時期也多少有跑步，但那只是復健的一環。
　　我已經很久沒用這麼快的步調跑步了。
　　加賀站在鎮守府內牆正門前，負責替我計算跑過的圈數。雖然她不太願意，但還是很老實地來幫忙了。
　　我也知道自己在幹蠢事……
　　但我不知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方法能讓周遭的人諒解。
　　我大可利用自己的立場，強迫部下們閉嘴。不過我或許就是沒有這種膽識的膽小鬼。然而我就是這樣的人，這也沒辦法。
　　我一邊喘氣，一邊跑在可容一輛汽車通行的道路上。
　　軍鞋鞋底敲打著地面。
　　如果有慢跑鞋就好了。但畢竟我去本部報到之後，馬上就被帶來這裡，沒有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的個人物品都放在之前住的宿舍裡，之後才會幫我打包送過來。
　　體感時間大概過了五分鐘吧，我跑完一圈回到起點，只見加賀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挺快的呢。」
　　「我說過我是專家吧？」
　　「……一圈。」
　　我跑過她身邊，她很認真地做了筆記。
　　無怪乎前任會選她擔任代表艦娘的祕書艦，加賀是個認真工作的人。
　　若是直接讓她接任提督，會不會對這個艦隊比較好呢？
　　按照史實來看，大多數老兵都比菜鳥指揮官更熟悉前線的狀況，也比較明白什麼事情才是必要執行的。
　　但眼下沒有辦法。
　　我要好好學習、多多了解艦娘們，並盡早博得她們信任。
　　根本沒空示弱。
　　跑。
　　我看了看手錶，果然指針還是停在一點。無法掌握自己的速度實在有點不方便。
　　但身體比我預料中來得靈巧，難道是因為元氣充沛嗎？
　　路邊草叢的陰影處──
　　幾個小女孩探出頭來。
　　是兩個咖啡色頭髮、圓圓臉形的女孩。其中一個臉上帶著自信滿滿的笑容，另一個則顯得有些怯懦。
　　先現身的女孩指了指我：
　　「妳看！我沒說錯！是新來的司令官！」
　　「哈哇哇，真的是新司令官的說。」
　　接著是一位氛圍不太相同的銀髮少女出現，那雙稍稍被有著透明感頭髮遮掩的眼眸直直地望著我。
　　「……你是新任司令官嗎？」
　　聲音也跟外貌一樣通透。
　　記得她們應該是驅逐艦艦娘。沒想到是年紀還這麼小的小孩，讓我有些吃驚。
　　我放慢了跑步速度。
　　「嗨，妳們是第六驅逐隊……？」
　　銀髮女孩點點頭。
　　「……我是響……因為我創造的戰果，而擁有火鳳凰這個外號。」
　　「我是雷！不是霹靂！這部分也要多多注意喔！」
　　「啊哇哇，我是電。請多多指──」
　　「所以？提督為什麼在跑步？」
　　電都還沒自我介紹完，雷就搶著說了。
　　我配合跟上我的她們，進一步放慢了步調。儘管馬拉松變成了散步，但也不可能無視她們。
　　我們四個人一起往前走。
　　「哈哈……因為我遲到了，所以罰跑步。」
　　「咦咦？你明明是司令官耶？」
　　「就因為我是司令官，才更要跑啊。」
　　像這樣跟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說明，感覺有些害臊。
　　雷「啪啪」地拍了拍我的背部。
　　「沒問題啦！一切一定都會很順利的！因為有我在啊！」
　　「喔，嗯。」
　　雖然這番話沒什麼根據，但聽她斬釘截鐵地這樣說，讓我更有勇氣了。
　　電以怯懦的態度說：
　　「那個……雷，我想我們不可以妨礙提督。」
　　走在旁邊的響以不帶任何情緒的態度問道：
　　「……才剛到任就罰跑步……司令官，這樣沒問題嗎？」
　　「我想妳會擔心也是無可奈何的，但規矩就是規矩。」
　　「……是為了博取大家的信任嗎？我不討厭這樣做。」
　　「嗯，謝謝妳。」
　　雖然口氣很平淡，但似乎是個好孩子。
　　雷像是想起什麼般詢問我：
　　「罰跑步要跑多少圈？」
　　「還有九十八圈。那我差不多該走了，回頭見啦！」
　　我留下三人，加快腳步。
　　她們傻住了，呆立當場。
　　「沒、沒問題！有我在啊？」
　　「啊哇哇，嚇我一跳。」
　　「……這應該……有難度。」
　　看樣子以她們艦娘的角度來看，這也是相當高難度的挑戰。

　　──新任提督在罰跑步，而且要跑鎮守府九十九圈。

　　這條八卦瞬間傳開。
　　當我跑完第十圈，不光是正門前面，已經變得到處都可以看到艦娘們的身影。
　　有的人遠遠地觀望著，也有人出聲打氣，甚至有人跟我並肩慢跑，找我聊天。
　　但我實在沒有餘力一一跟她們好好說話，只能簡單聊個幾句之後，就說「那回頭見啦！」並繼續向前。
　　當我跑到第二十圈的時候──
　　一個非常引人注目的金髮少女一看見我，就對我揮揮手。
　　她手中拿著淺藍色毛巾，另一隻手上則有水杯。
　　「提督，辛苦了！我幫你準備水了喔～！」
　　用如同蜂蜜般甜美聲音對我說話的，記得是重巡洋艦愛宕。
　　她使勁地揮手──
　　胸部也跟著晃動。
　　感覺她身上的制服都要被撐破了。
　　只能說不愧是重巡，那胸前隆起物的重量感，不是驅逐艦或輕型航母可以比擬。
　　硬要形容的話……

　　「波」濤洶湧。

　　──我在想什麼啊？
　　對一直過著禁欲生活的我來說，這個刺激似乎有點太強了。
　　我甩甩頭，摒除雜念。
　　我為了拿水喝而停下腳步。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跑，要是沒有補充水分，可能會在半路就倒下。
　　她遞出杯子。
　　「我是愛宕。提督，要記住我喔？」
　　「嗯，這是當然的。」
　　「呵呵……要不要休息一下啊～？」
　　「很遺憾，我沒辦法這麼做。」
　　「要是一直跑，可能會太疲勞喔？」
　　「但這是罰跑。」
　　愛宕用手中的毛巾幫我擦汗。
　　那毛巾明明很柔軟，但又很結實，觸感非常特別。
　　「哎呀？」她笑了。
　　「討厭──！這不是毛巾啦～」
　　「什麼？」
　　「才想說最喜歡的這件不知道上哪去了，原來不小心跟毛巾收在一起了呀～」
　　她張開那塊布料，上頭掛著兩個幾乎足以塞進腦袋的半球形。

　　那並非毛巾，而是所謂的貼身衣物嗎──？
　　我啞口無言。
　　愛宕紅著臉說：
　　「乓啪喀乓！這是我的內側裝甲～油槽太大的話，肩膀很容易痠痛呢。」
　　「啊哇哇……」
　　──乓、乓啪喀乓個頭啦？這難道不是很害羞的事情嗎？因為是艦娘才會覺得無所謂嗎？
　　原本明明要擦汗，這一來反而冒出了不同的汗水。
　　我感到雙腳一陣無力，差點站不穩。
　　愛宕露出擔憂的表情。
　　「提督，我看你還是休息一下……你似乎累了喔～？」
　　「不不不！沒、沒事的！謝謝妳給我水啊！」
　　要是現在在這裡休息，一定跑不完全程，總覺得精神層面會先墮落下去。
　　我拋開休息的誘惑，再次開跑。

　　＊

　　太陽下山了。
　　我在夕陽餘暉之下，接受聚集於轉角處的驅逐艦們聲援，再次跑到了正門口。
　　但連一半的圈數都還沒跑完。
　　體力已經相當不堪負荷……
　　就算踏出下一步的瞬間直接倒下也不奇怪。
　　正門聚集了比其他地方更多的艦娘，以特別大的呼聲給我打氣。
　　理應是這樣的……
　　然而卻靜得像是凍結了一樣。十幾個艦娘都吞了吞口水，默不作聲。
　　我靠近過去，發現加賀正在跟某個人說話。
　　「咦？瑞鳳？」
　　我跑過去後停下腳步。
　　膝蓋不住發抖。
　　一臉嚴肅的加賀，跟給人柔和印象的瑞鳳正對立著。我介意的是她們對立的理由。
　　「喂、喂？妳們在做什麼？」
　　一如我所料，轉過頭來的瑞鳳臉色不太好。
　　「啊，提督……我聽說了……我認為要按照規矩罰跑太胡來了！」
　　「……或許是這樣，但我不能率先違反規定。」
　　「可是！」
　　加賀舉起一隻手制止瑞鳳。
　　「罰跑是提督自己決定要這樣做的。」
　　「既、既然這樣……那我也一起跑！」
　　瑞鳳緊緊握拳。
　　加賀露出訝異的表情。
　　在周圍靜觀其變的艦娘們議論紛紛。
　　青葉手中握著替代大砲的相機，探出身子問：
　　「請、請問！青葉我有問題！為什麼瑞鳳要這樣說？也就是說！妳與司令官已經有什麼互動了嗎？」
　　既然事情演變成這樣，應該無法繼續隱瞞了。
　　瑞鳳點點頭。
　　「提督之所以會遲到……都是我害的。」
　　青葉更湊近了過來。
　　「驚人的事實！新司令官居然？這個部分可否詳細說明！」
　　「那、那個……就是說，提督跑來我這邊……睡著了……」
　　「跟司令官同寢？青青青青青葉都聽到了喔？」
　　艦娘們交頭接耳，各種推論此起彼落。這狀況實在不太妙。
　　我急忙出面澄清。
　　「等、等一下！好像產生了不必要的誤會喔？」
　　感覺艦娘們的眼神變得很可怕。
　　沒辦法。
　　我死了心，一五一十說明遲到的原因。
　　雖然我不確定她們有沒有辦法理解……我居然會因為九九艦轟的聲音而忘我……

　　話從我的同梯死黨被深海棲艦殺害，瑞鳳在絕望的情境下現身，並用九九艦轟救了我的命開始說起。
　　然後經過一段住院生活，我被總司令拔擢任命為提督。以及來到鎮守府之後，再次聽到艦轟引擎聲時，我不顧一切地狂奔而出的心情。
　　闖進演習場，被瑞鳳訓練時操控的轟炸波及而暈厥過去這邊，說起來真的還是有些丟臉。

　　「──事情就是這樣。總之，一切都是我的錯。」
　　艦娘們全部靜下來了。
　　並直直地盯著我。
　　怎麼回事？
　　讓我不禁擔心起來，剛剛說的內容有這麼糟糕嗎？
　　拿麥克風對著我的青葉抹抹眼頭，吸了吸鼻子。
　　她以哭聲大喊：
　　「司令官，原來是這樣！你失去了摯友！居然經歷過這麼悲痛的事……不論偵察、砲擊還是雷擊，都交給我青葉吧！」
　　以此為起點，艦娘們接連地說：
　　「當然要做啦熊熊──！」「提督，我會拚命努力！」「交給本姑娘就對了！因為本姑娘可是輕鬆地超越了世界水準啊～！」「好的啦！看偶好好表現啦！」
　　感覺大家的戰意高昂了起來。
　　──實在令人感激不已。
　　她們畢竟不是人類，所以我有點擔心，她們究竟會怎樣感受我們人類的生命價值。
　　但我現在打從心底認為她們是夥伴。為了逝去的人們，她們帶著淚水，說出要奮戰的決心。
　　太難能可貴了。
　　「各位，謝謝妳們。」
　　瑞鳳凝視著我。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彷彿眼淚就要滾落而下。
　　「提、提督……原來你經歷了這些……對不起，我不記得……」
　　「這點請妳真的不要介意。當時的我不僅全身髒兮兮，還滿頭是血，只能用一個慘字形容。我想就連親兄弟都不見得認得出我。」
　　「可、可是……而且……我當時沒能收拾掉RU級……要是我有更多艦載機……」
　　「妳胡說什麼？我知道那傢伙在深海棲艦之中，也是屬於難纏的強敵啊。」
　　原來如此，還沒沉啊。
　　那艘戰艦RU級……
　　殺害岩柱的那艘船……！
　　我輕輕用左手掩住顫抖的右拳。
　　戰意固然是必要的，但讓部下看到自己的私怨，是一件可恥的事。
　　「……我想為了守護這個世界而打倒深海棲艦。這個想法毫無虛假。」
　　「是，提督……請讓我也協助你。」
　　我很高興她們贊同我的想法。要指揮這個艦隊，一定需要獲得她們肯定。
　　「謝謝妳，瑞鳳。」
　　「請問……你還是堅持要跑嗎？」
　　「嗯？那當然。這是我自己說的。無論是怎樣的決心，要是淪落為嘴上說說就沒意義了，必須以行動證明才行。」
　　雖然我知道這手法很拙劣……
　　但艦隊必須遵守紀律。要是我途中放棄罰跑，就跟一開始採用特例條款沒兩樣了。
　　瑞鳳還是一副想說什麼的表情，卻只是緊緊咬著嘴唇。應該是理解了我的想法吧。
　　「……提督，我明白了……我也會為了下一場戰鬥，回到自己的任務上。」
　　「嗯，要好好完成喔。」
　　我將手輕輕搭在她嬌小的肩上，她的手也疊了上來。
　　「不過……你不可以太勉強自己喔？」
　　她臉上帶著些許紅暈，是因為夕陽映照之故嗎？我倆互相凝視。

　　但瑞鳳「砰」地一聲被被從旁推開！

　　是愛宕。
　　她推開瑞鳳，整個人逼了過來。
　　「討厭～不可以獨占呀！提督，我今天休假！可以一直幫你打氣喔～！」
　　「喔，好……這樣啊……謝謝妳。」
　　「如果累了～也可以來撒撒嬌喔？」
　　她張開雙臂。
　　那裡有著看起來像柔軟雙人床但其實不是的兩塊隆起……
　　──啊啊，不行！
　　大概是因為疲勞的影響，我差點就要撲上去了。
　　我急忙別開視線。
　　被推開的瑞鳳嘟著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嘆了口氣。
　　周遭艦娘們的視線感覺好刺。
　　──要是我繼續待在這裡，別說提督，根本連身為人類的威嚴和信用都要喪失殆盡了吧？
　　但因為停下腳步說了些話，讓我得以恢復了一些體力。
　　「那麼各位！容我之後再正式跟各位通告到任囉！」
　　我再次奔跑起來。
　　跑過加賀面前，她一副沒事的樣子繼續紀錄圈數。真酷啊。
　　然後，時鐘的指針再度前進──

　　不知道從哪裡搬過來的探照燈往我這邊照來，只有我身邊變得明亮起來。
　　「交給我吧，我會確實幫你照亮周遭！啊～夜晚真好呢～夜晚～」
　　有個異常興奮的艦娘。
　　白天好像沒看到她……
　　應該說，我因為探照燈逆光的關係，完全看不清楚她的臉……
　　「呃……妳是哪位？」
　　「川內拜見！夜戰就交給我吧！」
　　──這算夜戰嗎？
　　她是輕巡洋艦川內。
　　一直幫我打氣的驅逐艦──雷她們直接在草原上睡著了。
　　天龍一邊碎碎唸，一邊一個個把她們背回房間去。雖然她的外表跟講話口氣挺威壓的，但實際上的個性似乎很照顧人。
　　我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堪，與其說是跑馬拉松，腳步更像是強行軍的士兵。
　　我拖著腳尖持續向前。
　　鞋子裡面有種濕滑的感覺。
　　大概破皮流血了吧。
　　一開始只要花五分鐘的路程，現在得花上二十分鐘。
　　──我撞到牆壁。
　　咦？
　　馬路中間竟然有牆壁，太詭異了吧。明明有人幫我照路，但我還是走錯路了嗎？
　　不，不對。
　　我終於認知到。
　　以為是牆壁的地方其實是地面，我倒下了。
　　「嗚嗚……」
　　「提督～～？」
　　奔過來的是愛宕。
　　「別再跑了！你會死啊！」
　　「……還好……我只是休息一下……咳。」
　　喉嚨好痛。
　　但既然我「還」感覺得到痛，就代表我「還」活著。手腳「還」會痛，「還」可以動。
　　我用雙手撐地，挺起身子。
　　其他艦娘也趕了過來。
　　她們分別說著擔憂的話語，甚至有人說要強行逼我休息。
　　我為了安撫她們而露出笑容。
　　「我真的……不要緊……人類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死去。」
　　現在，就在這個瞬間──世上某處的戰場上，一定有士兵投身於明知沒有勝算的戰鬥中。不能只有我休息，我不允許自己這樣軟爛。
　　愛宕伸手過來。
　　「提督，你還是休息吧！」
　　我輕輕地婉拒了她溫柔的手，不可以這樣依賴。
　　另一道身影走入探照燈光裡。
　　「……是瑞鳳嗎？」
　　「提督，這是……我拜託間宮姊姊做的。」
　　「間……宮？那是？」
　　「食物補給艦間宫。她平常都是做冰淇淋給我們吃，但今天我請她準備飲料。喝了一定可以補充精力。」
　　「這樣啊……真是謝謝妳了。」
　　「我想……不管我說什麼，提督一定都不會停止……所以……我只能做到這些了。」
　　我接下水壺，喝了一口裡面的液體。
　　那包含了有點刺激的辣味、不知是什麼的濃烈香氣，以及又甜又苦的味道。雖然不覺得好喝，卻幫我已經麻痺的身體再次灌注活力。
　　我稍稍嗆到。
　　但好像找回身體的感覺了。
　　「咳……呼……瑞鳳，謝謝妳。但妳弄錯了一件事喔？」
　　「咦？」
　　「妳說妳只能做到這些……絕對不只的。妳擁有無限可能性，其他人也一樣……而我的工作，就是把妳們的潛能激發出來。」
　　無論是瑞鳳，還是周圍在場的艦娘們，都紛紛倒抽了一口氣。
　　我舉起一隻手，再次跑了起來。
　　不斷地……
　　不斷地……
　　──這是第幾圈了？
　　加賀雖然會告訴我，但我因為意識朦朧而沒聽進去。
　　移動雙腳。
　　用跟走路沒兩樣的速度，跑在夜晚的鎮守府。
　　轉過不知第幾個轉角。
　　耳邊聽得見聲音。
　　「哎呀，哎呀呀，終於跑完九十九圈了嗎？嗯哼，挺有本事的嘛？」
　　那是個頭上戴著尖角般艤裝的女性，穿著露肩、露肚的服裝，感覺略顯暴露。她以評定般的眼神看了過來，是戰艦陸奧。
　　她的一番話，讓我抓回差點要失去的意識。
　　──九十九圈？
　　紅磚建築所有房間都點亮燈火。
　　從建築物裡。
　　從正門處。
　　從我身後。
　　我聽到好幾個艦娘的聲音，大家都在為我加油打氣。
　　時間已經快要天明──
　　終於來到正門口。
　　加賀撐住倒下的我。
　　我被柔軟的感觸包圍。
　　「……九十九……結束了。要睡覺的話，請回自己的房間。」
　　「嗯……」
　　「……做到這種程度究竟有什麼意義？我希望你能拿捏好分寸。」
　　「說得是呢……」
　　加賀果然很嚴厲。
　　但這樣的她接下來所說的話，充滿無比的溫柔情緒：

　　「…………提督，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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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戰艦與航母

　　陽光從掛在窗上的窗簾縫隙射了進來。
　　我……睡著了啊……
　　我人在司令室角落的被窩裡。這雖然是配給的煎餅棉被，但出海的船員基本上不可能睡成大字形。久久回到陸地上，即使是這種便宜貨也覺得超級舒適。
　　現在也一樣。
　　在和緩的溫暖包圍之下，讓我不想離開這裡。
　　話雖如此，也不可以一直睡懶覺。昨天一整天都花在罰跑上，我得快點熟悉提督的工作內容啊！
　　我打算起身。
　　但脊椎嘎吱作響。
　　「嗚……」
　　針刺一般的痛楚讓我不禁發出呻吟。
　　但我還是想盡方法掀開被子……好重。
　　──手臂使不上力嗎？
　　然而好像不是這樣，感覺棉被似乎被壓住了。
　　我抬起頭看了過去。
　　棉被的角落──
　　有個少女趴在那裡。
　　我看到淺褐色頭髮和紅白相間的頭帶。雖然沒有配戴艤裝，但少女身上穿著以白色為基礎、像是巫女裝束的服裝。
　　不管怎麼看，都是瑞鳳跑來我這邊睡覺啊！
　　「？」
　　差點以為心臟要嚇停了。
　　而且她的衣服有點凌亂，似乎可以看到一些不該看的地方。白皙的肌膚、滑順的鎖骨，還有微微隆起的雙丘……
　　──我該怎麼辦？
　　冷汗從我脖子滑落。
　　軍校沒教過我年輕女孩衣著凌亂地在身邊睡覺時，該要怎麼對應啊。
　　我該假裝什麼都沒發生般起床嗎？但我起床的時候會不會讓她覺得丟臉呢？
　　還是我應該不著痕跡地幫她整理儀容？
　　要我整理她的儀容？
　　怎可能！要我碰觸女性的衣服嗎？身為男人，怎麼可以這麼輕浮地隨便碰觸非婚約對象的女性身體！
　　但如果這樣可以保護她……
　　如果是為了別人而做！
　　「那我就明知故犯吧。」
　　我伸手探向瑞鳳的衣襟。

　　「……你想對她的機庫做什麼？」

　　「唔喔哇！」
　　突然傳過來的冷漠聲音，讓我像被燙到一樣縮回了手。
　　轉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司令室的門打開，加賀走了進來，用非常冷漠的眼神瞪著我。
　　「…………我希望你能拿捏好分寸。」
　　「嗚啊，不，這是……因為她衣服亂了……」
　　「所以你想侵犯她？」
　　「誤會啊！」
　　「總之，可不可以請你先起床？」
　　「好。」
　　「還有──請不要過於接近艦娘。」
　　完全被當成可疑分子了，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我嘆了口氣，爬出被窩。
　　身體各處隱隱作痛。
　　「痛……」
　　「看樣子還活著吧？」
　　「哈哈……妳太誇張了。」
　　加賀抿住嘴，露出看到傻子般的表情。
　　「……你跑完之後就停止呼吸、不再出汗、體溫不斷下降、嘴唇發紫……我們都以為你會死喔？」
　　「咦？我嗎？」
　　「你不記得啊……也是……都失去意識了，當然不記得吧。」
　　「應該不是這樣吧……我記得我跑完之後就昏睡下去了啊？」
　　她儍眼地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我居然差點死掉。
　　看來是太勉強了。
　　照加賀所說，昨晚大量艦娘湧入司令室，甚至無法讓我安靜地睡覺。
　　最後留下瑞鳳獨自看顧我。
　　「……雖然愛宕跟雷也很堅持要留下來。」
　　「還真是給妳們添麻煩了。但為什麼是瑞鳳留下？」
　　「……猜拳贏了的關係。」
　　「啊，是喔。」
　　「……她的運氣似乎很好，這在戰場上也很重要。」
　　加賀垂眼看看趴著睡覺的瑞鳳，表情就像守護妹妹的姊姊一樣溫柔。
　　我也看了看瑞鳳可愛的睡臉。
　　「我記得瑞鳳的『瑞』，是表示吉利的文字，有好事將要發生的吉兆，也叫做『瑞兆』。」
　　「……這樣啊。」
　　「加賀的『賀』則是贈禮予他人表達慶祝的意思，是個好名字。」
　　「……這、這樣啊。」
　　「怎麼了？」
　　她紅著臉用手掩嘴。
　　「……你又這樣。」
　　「嗯？妳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我沒有。請別這樣，我很困擾。比起調戲我，我希望你能快點熟悉艦娘們和鎮守府的工作，不能一直是個空有虛名的提督。」
　　她一針見血地指責我。
　　我挺直身子。
　　「是，遵命。」
　　「首先請你跟艦娘們宣示就任……啊……在那之前，應該先洗個澡比較好吧？」
　　「啊，確實。」
　　我將自己的衣袖湊近鼻子。
　　渾身汗臭味。
　　因為我沒有其他換洗衣物，只能穿著這套衣服跑，而且還就這樣穿著它睡了，肯定很髒吧。
　　加賀指了指房間角落，那裡有個紙箱。
　　「今天早上，總司令部送來了這個，應該是你的私人物品。」
　　「這還真是幫了大忙。」
　　我翻開紙箱一看，換洗用的內衣和制服都在，看樣子不至於得衣不蔽體地出去見人。
　　「……還有這個。」
　　加賀遞出一份補給清單，上面寫了洗衣夾、毛巾等各種備品，同時補充過來的各類資源也記載於上。
　　「嗯嗯……燃料可以理解……彈藥、鋼鐵和鋁土？這寫法很籠統呢？」
　　「應該是因為這樣比較容易理解吧。」
　　「啊，難道這裡也有那個嗎？」
　　我想起總司令讓我看到的那個神祕存在。
　　我的問題讓加賀思索了一下。
　　「你連這個都沒被告知嗎……這樣啊……我聽說普通人類無法建造、維修艦娘的艤裝。」
　　「妳說什麼？那保修人員該怎麼辦？」
　　「……晚一點我再帶你去工廠看看。」
　　加賀看著窗外，視線前方有一棟面海的建築物，那就是工廠嗎？
　　我有太多事情不知道。
　　「不好意思，萬事拜託了。但總之我先去打理自己吧。」
　　「……請這麼做吧……艦娘是很纖細的。」
　　我往澡堂前進。

　　＊

　　我穿過加賀告訴我的走廊，走下樓梯，接著走在另一道走廊上。澡堂跟司令室似乎不在同一棟建築物裡。
　　途中雖然有看到艦娘的身影，但沒看到任何跟自己一樣的士兵。
　　──難道這個鎮守府只有艦娘嗎？我還以為有很多精銳在這裡，但沒想到連保修官都沒有？
　　我來到澡堂前面。
　　牆上掛著寫了「一」到「三」的數字牌。
　　旁邊有一張告示。
　　「使用船塢的人請拿牌入內」。
　　另外還補充了「使用完畢後，務必記得將牌子掛回原處」。
　　這應該是避免發生有人想洗澡，卻發現澡堂客滿的情況吧。
　　「嗯……這邊是艦娘也會使用的澡堂嗎……如果我洗到一半有人闖進來就不太妙了。」
　　儘管八成沒有人會在大白天洗澡，但為了保險我還是拿走所有數字牌。這麼一來，應該就不會有人進來了。
　　雖然覺得獨占澡堂有些不好意思，但總比在裡頭撞見異性來得好。
　　「……要是部隊裡面有女兵，也得顧慮到這個層面吧。」
　　軍艦上的澡堂會依各班嚴格分配使用時間，要是多占用了一分鐘就會被後面的使用者抗議。但畢竟都是男性，在更衣室裡也沒什麼好顧慮的。
　　我拉開木門。

　　一位黑色秀髮及腰的女性，現在正準備脫衣服。

　　女性一頭黑髮有如墨汁潑灑般漆黑，眼眸則是紅色。身上有著結實的肌肉以及修長的手腳，色澤健康的肌膚看來非常滑順，沒有一絲皺紋。
　　凹凸有緻的身軀就像西洋雕刻那樣。
　　頭上戴著尖刺般的角。我記得這形狀是戰艦──長門？
　　看到我的她，因為驚訝而瞠圓了雙眼。
　　「你？」
　　我看著她的身影出了神，呆立當場。
　　「啊……唔……」
　　「你、你、你是什麼人？」
　　「呃，啊，不，我是……那個……」
　　我腦袋一片空白，無法立刻回話。
　　我是中尉……啊，不對，記得已經晉升少校了。啊啊，這時候該報上的不是官階……
　　各種想法在我的腦海裡不停打轉。
　　長門手上握著「四」的數字牌。原來如此，有第四個啊，真是失策。
　　我傻傻地站著，她以犀利的眼神瞪了過來。
　　「我問你是什麼人！」
　　「……我、我是……對了，我是提督。」
　　「什麼？原來你就是陸奧跟我提過的……原來如此。」
　　看樣子還可以溝通。
　　我摘下帽子。
　　「失禮了，我壓根以為白天不會有人來洗澡。」
　　「我才剛返航。不過提督啊……有話若可以等會再說，我會很感謝你的喔？」
　　「說、說得也是！」
　　「嗯……」
　　她略顯不悅地把脫下的手套丟進籃子。
　　要洗澡當然得脫下所有衣物，我不可能繼續待在更衣室。

　　話說回來，還好她才剛要脫下手套！若我真的在她全身脫光時闖進來，事情就大條了！

　　長門摘下長度及臂的手套，露出的手臂果然非常結實，肌膚也很光滑。
　　真的讓我不禁看得出神。
　　我擦了擦冷汗，走出更衣室。
　　看樣子只能在外面等了，畢竟我們不可能一起洗啊。

　　結果我在更衣室外面等她洗了個長達三小時的澡。
　　在那之間，我把時間全拿來閱讀加賀給我的資料上。

　　＊

　　下午一點──
　　我總算召集所有艦娘，宣告就任。
　　加賀則繼續前任提督的安排，擔任祕書艦一職。
　　雖然也有出外遠征的艦娘，但總數比軍校一個班級的人數還要多。
　　加上昨天的事，我已經跟不少艦娘交談過。
　　隊伍中可以看到瑞鳳的身影。
　　愛宕也很開心地對我揮揮手。
　　她身邊的重巡足柄帶著惡狼般的眼神，嘴裡控訴著「不必宣告這些了啦，快點讓我出動！」這樣的話。
　　我的宣告順利完成……理應如此。
　　這時青葉把麥克風對著我：
　　「司令官！請告訴我們你打算怎麼帶領這個艦隊！」
　　「嗯？這個嘛……遵守紀律、增強自我，成為護國救世之士……」
　　「請說得更具體一點！」
　　「……我讀了過去的戰鬥紀錄……看來這個艦隊的航空戰力略顯不足，因此我打算先加強這方面。」
　　艦娘們交頭接耳。
　　我說了令她們這麼意外的話嗎？

　　「提督，這可不能聽聽就算囉！」

　　出面的是長門。
　　她霸氣十足地雙手扠腰，挺起形狀姣好的胸部。就算只是站著，體態也顯露出躍動感。我與她正面相對。
　　「妳有什麼不服之處嗎？」
　　「戰鬥要的是火力！裝甲！跟敵軍戰艦交火不才是最重要的嗎？」
　　「確實，砲戰很要求火力，但航母跟艦載機也跟火力同樣重要。」
　　「飛機哪有辦法貫穿深海棲艦的裝甲？大口徑主砲才是左右勝負的關鍵！」
　　出言反駁此語的，很意外的是瑞鳳。
　　「才、才不是這樣！艦載機也可以充分活躍……吧……我是這樣覺得……」
　　雖然她想為了航母們而反駁，但被長門一瞪，講話聲音就愈來愈小了。
　　長門聳聳肩。
　　「我沒有輕視飛機的意思，但要強化的話，應該要從艦砲著手。以現在的火力，無法打倒那片海域的敵人！量產大口徑主砲才是首要之務！」
　　「唔唔唔……」
　　瑞鳳完全被長門的魄力壓倒了。

　　但這也沒辦法。畢竟長門就是一副武人模樣，瑞鳳在艦娘裡則算是較為普通的女孩。
　　我當然知道長門沒有惡意。
　　她相信艦砲才是最有用的武器。這樣的價值觀，應該是從過往的戰鬥記憶培養出來的吧。
　　我重新戴好帽子。
　　「嗯……但是從過去的戰鬥紀錄來看呢……」
　　「提督應該沒有看過艦娘實際戰鬥的狀況吧？」
　　「……確實是。」
　　雖然看過瑞鳳作戰的身影，但要說那樣算是「看過」，也實在有些牽強。
　　長門勾出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
　　「你就用雙眼親自看個明白吧，想必你會改變心意的！」
　　「要帶我一起去戰鬥海域嗎？」
　　「不，這倒是沒辦法。我們無法讓人類搭乘，加上深海棲艦也不是只為了讓你看看就能挑戰的敵人。所以！讓你看看艦娘彼此之間的演習吧！」
　　「喔……」
　　就算是普通船艦，也是天天都會舉行演習作為訓練的一環。我開始好奇艦娘們會如何演習了。
　　「雖然戰艦有我和陸奧便已足夠……但數量太少就不像演習了……」
　　長門環顧了艦娘們一圈。
　　這時愛宕「有──」地舉起手。
　　「我也參加吧。我想讓提督了解我的實力～」
　　「儘管是演習，但砲雷擊戰就交給我吧！戰場！勝利正在呼喚我！」
　　是足柄。
　　她們重巡洋艦似乎擁有僅次於戰艦的火力。
　　長門點點頭。
　　「好那麼，航母那邊怎麼辦？這邊有四艘，但妳們要出幾艘都無所謂喔？」
　　瑞鳳率先表態：
　　「我、我去！就算是輕型航母，只要努力也能充分活躍！」
　　說到航母，加賀屬於正規航母，應該擁有比輕型航母更高的戰鬥能力。
　　「妳也參加嗎？」
　　「……若是有提督的命令。」
　　「這次我希望大家以自願的形式參加。」
　　接著只見龍驤主動報名。那是一個講話帶點口音的女孩，跟瑞鳳一樣屬於輕型航母。
　　「喔喔？看來是需要偶上場了啦？」
　　除此之外，身為瑞鳳姊妹艦的祥鳳也決定參加。雖然兩者屬於同型艦，服裝也有些類似，但祥鳳看起來比較成熟，也許是年齡差比較多的姊妹吧。
　　正當我想說只有三艘，情勢不利時──
　　身穿紅色和式褲裙弓道服的黑髮少女上前，在她柔和的表情之下，能感受到跟加賀同樣的老練氣息。
　　「我是航空母艦赤城，如果要編組機動部隊，就請交給我負責吧。」
　　她是資料上也有提到，從最早期就在這個艦隊的航母。
　　光是這樣就表示她的實戰經驗豐富，也得到許多艦娘的信賴。
　　帶著沉穩的成熟女性氣息。
　　長門露出大膽粗獷的笑容：
　　「這樣好嗎？要是妳出馬卻打輸了，就沒辦法找藉口開脫了喔？」
　　「本來就沒打算找藉口。這是演習吧？平時的鍛鍊也是不可或缺的。」
　　瑞鳳很高興地提高音量：
　　「謝謝您，有赤城學姊參加就不用擔心了！」
　　「不用道謝……相信我們平時訓練時最覺得驕傲的艦載機們吧。別擔心，一定可以獲勝。」
　　「是！」
　　我小聲對加賀說：
　　「……赤城很受景仰呢。」
　　「那是當然的，她可是赤城學姊。」
　　「嗯。」
　　看樣子加賀也是擁戴赤城的人之一。
　　演習變成由長門率領的戰艦組，對抗由赤城率領的航母組。
　　加賀小聲地吐露不安：
　　「……不過……這樣的組成，可能不太令人安心。」
　　我還不懂加賀這句話的意思。
　　等我看到她們的晚餐──補給資源的消耗量而感到戰慄……那又是後話了。

　　＊

　　我的到任宣言在不乾不脆的狀況下結束，與加賀一同回到司令室。
　　她張開了桌上的海圖。
　　「……我建議這次的演習場使用這裡。」
　　圖上記載了「鎮守府正面海域」。
　　雖然有幾座島，但這裡的海流平穩，深海棲艦出現的頻率也偏低，是個相對安全的海域。
　　「沒問題。但艦娘無法載人吧？我要在哪裡觀戰呢？」
　　「你可以利用這次機會，學習指揮艦隊的方法。」
　　「唔？」
　　「司令室裡面有通訊機，可以透過這個和出海的艦娘們聯繫，也能藉此掌握大家的狀況吧。」
　　外觀看起來像是老舊的映像管電視，上面有傳聲用的麥克風，以及小型喇叭。
　　「用這個就可以和艦娘通訊嗎？」
　　「是的。」
　　「相當便利嘛。」
　　「……通訊上還是有一些限制，從司令部這邊只能給出簡短的命令。基本上，你要掌握出擊的艦娘們狀況……並且判斷是要繼續前進，還是撤退。」
　　「只能命令前進或撤退嗎……唔唔……也是，沒能掌握現場戰況的的司令官在遠方出一張嘴，只會妨礙戰鬥進行吧。」
　　「是。」
　　「如果我能到前線就好了……若有像妳們這樣的力量……」
　　我說出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加賀緩緩閉上眼。
　　「……請選定負責指揮艦隊的旗艦，我們都會為了回應提督的期望而拚盡全力。」
　　「嗯，說得也是，謝謝妳。」
　　我被賦予的工作，就是事前準備跟關鍵時刻進行判斷了吧。
　　通訊機的螢幕上，顯示著文字和記號。
　　跟設置在船艦上的雷達挺類似。
　　加賀告訴我怎麼判讀這些資訊。
　　「這是表示船艦狀態的數值、這是殘餘的燃料和彈藥……」
　　「嗯嗯……」
　　「航母消耗的彈藥雖然少，但若損失了艦載機，就必須補給鋁土。尤其若被對手搶下制空權……」
　　「啊，妳給我的資料裡面有提到。」
　　航母艦娘會使用鋁土來補給艦載機。話雖如此，畢竟艦娘不是普通船艦，所以無法用一般常識論之。
　　看來必需盡快多學些。
　　補給會消耗掉的鋁土，跟損失掉的艦載機數量成正比。
　　然後，若是未能掌握制空權，就會大幅消耗艦載機。
　　「請讓瑞鳳配備彩雲。」
　　所謂彩雲，是航母類艦娘所能操控的艦載機之中，屬於偵察機一類的飛機。
　　雖然跟「那場戰爭」中同名的偵察機相似，但這似乎是造來給艦娘專用的。就跟瑞鳳的九九艦轟一樣，箭矢前端變成螺旋槳飛機的模樣。
　　加賀聽到我的指示，歪了歪頭。
　　「赤城學姊已經配備了彩雲喔？」
　　「我覺得讓赤城專門配備艦攻比較好。」
　　「……我會這樣告知的。」
　　能準備的艦上攻擊機，只有九九式艦轟和九七式艦攻而已啊。
　　但這座鎮守府似乎備有少量慧星和天山，是性能較好的艦載機。
　　按照資料顯示，持有這些艦載機的是加賀。
　　要是讓赤城配備慧星和天山，對航母組應該會比較有利吧。
　　但我一想起加賀很得意的說「大家都很優秀」時的表情，就覺得不好太隨興地調度艦載機。
　　士氣很重要。
　　我下達指示讓瑞鳳配備偵察機，赤城、龍驤、祥鳳則多配備一些九七式艦攻。
　　「就這樣，麻煩了。」
　　「……提督，想請問比起艦轟，你用比較多艦攻，有什麼理由嗎？」
　　「按過去的戰鬥紀錄來看，在掌握制空權的前提之下，艦攻的戰果比艦轟更好。」
　　「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嗎？」
　　「我印象中艦攻雖然戰果較為豐碩，卻比較容易被擊落，消耗量相對大……」
　　「這部分有做過統計資料嗎？」
　　「戰場上有諸多因素影響，不會有完全相同的狀況。雖說戰訓很重要……」
　　也就是說，分析戰鬥紀錄這點不太受到重視了。
　　雖然我抱持相反意見，但這件事只要我自己動手做就好了。加賀是祕書艦，並不是實習提督。
　　「反正難得有機會演習，就這樣試試看吧。」
　　「我明白了。」
　　這次的演習中，戰艦組那邊沒有戰鬥機，所以制空權毫無疑問會被航母組這邊掌握住吧。
　　即便如此，情勢依舊對航母組不利。
　　戰艦組的長門和陸奧因為常常出擊，並不需要調整裝備。
　　她們配備了主砲、副砲和雷達。
　　加賀將我的命令傳達下去，調整完裝備之後──艦娘們便出海演習了。

　　＊

　　我在很像老舊電視的通訊機前面觀察戰況。
　　加賀站在旁邊，同樣看著螢幕。她的臉上帶著些許不安，看起來有些擔心。
　　要是她也加入航母組，我想情況會變得比較樂觀……
　　但她大概也明白自己是祕書艦的立場，以至於行事較為謹慎吧。
　　兩邊艦隊緩緩接近彼此。
　　「差不多要開始了吧？」
　　「……是。」
　　加賀微微點頭。

　　彩雲飛快地衝過寬廣海域。
　　擁有比戰鬥機更快的速度、可以飛行更長的距離，憑藉這兩點就有機會更早發現敵軍艦隊，是性能很好的偵察機。
　　現在天氣晴朗無雲，彩雲很快就發現了戰艦組。
　　「發現敵方艦隊！戰艦二、重巡二！」
　　對手的詳細情報傳了過來。可以從距離、位置以及前進方向來預判航線。
　　她們有如滑冰般在水面上滑行。
　　腳底下沒有任何艦艇。
　　這景象實在不可思議，對職娘們來說卻是天經地義。
　　聽到發現敵方艦隊的告知，龍驤振臂擺出鼓舞動作。
　　「好的啦！對方一定還沒發現偶們！這可是對偶們超級有利的狀況啦！」
　　赤城也露出滿意的笑容。
　　「不可大意，讓我們傾盡全力吧！不過……這樣等於贏了呢！」

　　我一邊聽著艦娘們對話，一邊皺起眉頭。
　　「我說，儘管嘴上說『不可大意』，但態度整個就是大意了吧？」
　　「……這就是赤城學姊的優點。」
　　「咦？優點嗎？」
　　「是的。」
　　加賀立刻斬釘截鐵地回答。
　　她並非判斷事情會夾帶私人情緒的個性，所以應該真的是優點吧。我也得快點掌握艦娘的特性才行。
　　加賀維持一貫的冷酷表情說。
　　「……那種少根筋的感覺，就是赤城學姊最大的魅力所在。」
　　「少根筋不對吧？」
　　原來加賀也是這種人，啊，不，是艦娘……看來不能太相信她對赤城的評價。

　　在通訊機螢幕裡的赤城出聲道：
　　「第一波攻擊編隊，請起飛！」
　　站在海面上，引弓搭箭。
　　放。
　　飛出去的箭矢散放燐光，化身為螺旋槳飛機。
　　不管看幾次都是很神祕的景象。
　　在赤城一聲號令之下，其他艦娘們也接連讓九七式艦攻起飛。
　　「啊……？」
　　這時祥鳳發出細小驚呼。
　　一支射出的箭因失速而無法拉高。當它變化成螺旋槳飛機時，已經幾乎要墜海了。
　　我站在螢幕前，握緊雙拳。
　　──別落海！
　　我只能祈禱。
　　機腹搭載魚雷的九七式艦攻一鼓作氣向天衝去。它擦過打過來的海浪，像是要追上其他飛機一樣高高攀升至天。看樣子成功避免墜機了。
　　祥鳳吐出安心的一口氣。
　　「呼……」
　　連透過螢幕確認艦攻平安──只能吞嚥口水靜觀其變的我，也大大吐了一口氣。
　　「呼～」
　　「……要是每個狀況都這麼緊張，會撐不下去喔？」
　　站在旁邊的加賀冷漠地說。
　　她的意見依然如此冷酷。
　　然而我知道，當九七式艦攻差點要落海的時候，她也挺出身子，表情一臉認真。雖然看似冷漠，但她其實是個善良的人。
　　「……提督……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啊，沒什麼。」
　　我將目光轉回螢幕上。
　　在航母組裡面，只有龍驤不是拉弓射箭，而是用比較特別的方法射出艦載機。
　　她讓卷軸隨風飛舞，並用指尖點了點上頭形似艦載機的紙片。
　　「艦載機們──！上工、上工啦──！」
　　指尖點起藍白色火焰。
　　上頭浮出「敕令」兩字。
　　平凡的白色紙片就像被賦予了靈魂一樣化身為九七式艦攻，引擎鼓譟出聲響。
　　從卷軸跑道上起飛。

　　雖是第一次看到，但這應該是所謂的式神。我還以為式神只是幻想中的產物。
　　──不，說起來，弓箭變成艦載機本身就已經很背離常識了。
　　她們應該各自都有習慣的方式吧。
　　航母組放出攻擊機，打算來個先下手為強。

　　＊

　　另一方面，戰艦組──
　　其實已經發現赤城她們的位置。
　　雖然比彩雲多花了很多時間……
　　長門配備的幻號對海雷達，是在這座鎮守府僅有一個的高性能產物，可以探測到遠方的敵人。
　　這片海域少有干擾電波的島嶼，讓雷達的性能得以大大發揮。
　　「好！發現敵艦了！艦隊，隨我長門來！」
　　「輪我上場了呢。好啊，看我好好表現！嗯……？第三砲塔，在做什麼？」
　　陸奧介意起臀部附近。看樣子第三砲塔似乎在那附近。
　　長門皺起眉頭。
　　「……陸奧，妳還好嗎？」
　　「哎呀，哎呀哎呀，妳擔心我嗎？」
　　陸奧以成熟冶豔的目光看了過去，妖豔的氣息甚至隔著螢幕都傳了過來。
　　似乎連同性都會因此害羞。只見長門紅起了臉，「嗯哼」地假咳了一聲。
　　「身、身為旗艦，當然要注意僚艦的狀況好壞與否啊？」
　　「呵呵……謝、謝、妳、唷。我很好，沒事。」
　　「那就好。」
　　長門重新號令艦隊全速前進。
　　她所踏過的海面揚起一波較大的浪頭。因為她背著四座砲塔，似乎有相當程度的重量。她以被海水淹到腳踝的雙腳劃開海面向前。
　　海上濺起巨大水花。
　　陸奧、愛宕、足柄跟著前進。
　　長門稍稍調整前進方向。她決定不耍任何花招，筆直地朝空母組前進。

　　切換螢幕之後，上頭顯示出海圖。
　　標示艦隊的記號，緩緩地彼此接近。
　　然後，由赤城她們發出的艦攻，正逼向長門她們。
　　我詢問加賀：
　　「這裡應該就是關鍵了吧？」
　　「是的……對航母來說，先下手為強相當重要。」
　　要是被靠近到艦砲的射程範圍內，航母就會因為要採取迴避航行而無法讓艦載機起飛。一旦場面變成這樣，沒有主砲可用來反擊的航母就沒有勝算了。
　　通訊機傳來長門的聲音。

　　「是飛機！」
　　無數黑點從雲間現身。
　　眼見愈來愈靠近。
　　長門高舉一手。
　　「全艦採取迴避航行！」
　　四個艦娘一蹬水面，一邊描繪弧線一邊衝過海面。
　　不讓對手預測航路，會使敵機更難以鎖定攻擊目標。
　　她們四個人看起來雖像各自為政，卻沒有發生彼此衝撞的狀況。每一位都具有相當程度的經驗。
　　不管是艦娘，還是一般的船艦，在迴避航行這方面所必要的因素都一樣。
　　不讓對方預測。
　　不衝撞友軍。
　　不脫隊。
　　從高空往下看，她們所描繪出的航路非常美麗。緩緩搖曳的曲線互相重疊，並集中往同一個方向過去，看起來就像纖細的紡織品。

　　我突然想到。
　　螢幕上的景象是從相當高的位置往下的空拍角度，但艦攻應該也還沒來到這個位置啊。
　　「加賀，這影像是誰拍的？」
　　「……沒人看過是誰拍的。」
　　「妳們也看不見嗎？」
　　「因為這個通訊機不是人類製造的，所以在攝影方面應該也用上了一些不明的技術吧。你介意嗎？」
　　「多少吧……但研究就交給技術人員。我的工作是學會怎麼利用，並且想出克敵致勝的作戰方案。」
　　「是。」

　　＊

　　九七式艦攻從雲間往下降。
　　這是一種施放魚雷的攻擊機，機腹底下掛著魚雷。
　　之前，瑞鳳攻擊戰艦RU級時使用的是九九式艦轟。艦應會從敵艦上方抛下炸彈。
　　使用魚雷的是艦攻。
　　使用炸彈的是艦轟。
　　雖然兩種都是對付船艦的攻擊機，但為求方便而會這樣分別。
　　從上方高速俯衝的轟炸，因為不會給予敵艦太多防範的時間，因此攻擊機的損傷一般不會太大。
　　而且炸彈（跟魚雷相比）的構造比較單純，成品會相對輕盈些。
　　對飛機來講，輕盈便代表機動力高，所以艦轟的迴避能力比艦攻好。
　　這次卻使用了九七式艦攻。
　　為什麼特地選用敵艦比較容易防範，且迴避能力比較差的艦攻呢？
　　那是因為船艦很難防範來自吃水線之下──泡在水面之下的攻擊手段。
　　軍艦一般都以會受到攻擊為前提進行設計，因此會強化甲板之上的耐打程度，就算用大量炸藥轟炸，也沒有那麼容易炸沉。
　　但要是吃水線下面開了一個洞，那艘船就會沉。儘管利用分區隔離的方式防止進水，船速還是會受到影響，這麼一來船就會變成純目標，下一波攻擊會更容易命中。
　　雖然深海棲艦的形狀不同於一般軍艦，但這項道理一樣通用。從戰鬥紀錄來看，可以這樣判斷。
　　然後，艦娘也是一樣。
　　在水底前進的魚雷，真的對有如在水面滑行一般航行的艦娘有用嗎？雖然這點讓人不禁納悶。
　　九七式艦攻降低高度，貼著海面飛行。
　　以軍艦來說──對空砲基本上都是設計來打高空的。
　　深海棲艦的砲也是一樣。
　　因此，在比對方砲口低的位置比較不容易受到攻擊，貼著水面飛行的飛機較不易被擊墜。
　　所以儘管貼著水面飛行有一定程度的風險，但還是會刻意採取超低空飛行。
　　如果這是實戰，想必已經有無數子彈射出。
　　但因為這是一場演習，因此使用了漆彈。
　　顔料會噴在被擊中的機體上，這些機體就只能離開戰區。

　　『即將、衝入、敵艦隊中 跟著、我來。』

　　從無線電傳來的是來自九七式艦攻的報告嗎？低解析度的螢幕角落好像閃過了什麼──但還是不要介意好了。
　　率隊的九七式艦攻將高度壓得更貼近海面，朝戰艦組的艦娘們前進。
　　其他飛機也比照辦理。
　　長門等人的防空火網毫不停歇。理應晴朗的天空，變得像下雨那樣一片灰暗。
　　儘管是漆彈，魄力卻跟實彈相當。
　　光是看著飛機要衝進無數彈幕之中，就夠讓人嚇得發抖。
　　好幾架艦攻在投放魚雷之前就被判定中彈折返。
　　但也有艦攻穿過對空火網。
　　並在轉瞬間拉高，投放魚雷。
　　角雷自頭苗開始落下，以就像人類跳水那樣的角度入水。
　　別架艦攻跟著投放魚雷。
　　但這架飛機卻沒有維持可讓魚雷浮起的高度。
　　魚雷在達到入水角度之前接觸到水面，整個砸在水上，像打水漂那樣在水面上彈跳。當然也有些攻擊機會利用這種方式投放魚雷，但很可惜的是九七式艦攻配備的魚雷沒有這麼強韌。
　　魚雷的螺旋槳粉碎、軀幹扭曲，在水面彈跳了三次之後因為底板掀開進水，才終於沉入水裡。
　　毀損的魚雷當然無法發揮原有的功用。
　　只有順利投放的魚雷能以比船艦快上許多的速度相前。
　　在海面上馳騁的艦娘速度雖快，水中的魚雷卻以其數倍的速度逼近過去。

　　＊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陸奧勉強閃過魚雷──發出尖叫的，是在她後方的足柄。
　　她好不容易閃過三發，但還有一發逼到腳下。
　　魚雷打中腳尖爆炸。
　　原本這時應會掀起巨大水柱……不過因為這是演習，所以只有聲音。
　　但畢竟是在高速行駛的狀態下被魚雷命中腳尖，足柄因此失去平衡。
　　「呼呀？」
　　她跌了一跤，整張臉砸在水面上。
　　看起來好痛……
　　躲開魚雷的陸奧苦笑。
　　「哎呀，哎呀哎呀。」
　　「唔……『哎呀哎呀』妳個頭啦！」
　　足柄摸著鼻子站起來，看來是沒有受傷。
　　總之，魚雷確實命中了。
　　但到了重巡洋艦這種噸位的船艦，較難因為一發魚雷沉沒。
　　在演習中會擲骰子判定受損程度而受到相對限制，並可繼續作戰……
　　看樣子骰子已經擲出了。

　　『足柄，輪機進水。』

　　宣告出這個判定。
　　若是輪機進水而沒有搶修排水，將會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也就是會脫隊。
　　足柄平時是個隨時面帶笑容，優雅又有品味的女性；但現在那怒氣滿滿的眼神真心可怕。
　　「咦咦？為什麼只是擦過腳尖就算輪機進水啊？我要求重骰！」
　　然而抗議無效。
　　規則就是規則，她只能停下。
　　「我說！修理！我修理了！所以讓我演習！讓我繼續演習！我還沒！還沒擊發主砲啊！勝利、戰鬥、戰爭在呼喚我啊啊啊啊！」
　　足柄「轟！」地擊發主砲。
　　大大地開了一砲。
　　當然是在完全看不到對戰對手的情況下。
　　看著螢幕的加賀皺起眉頭：
　　「……雖說是漆彈，但居然這樣浪費。」
　　並顯得不悅地嘀咕。我已經可以想見足柄回來之後會被唸到死的景象了。
　　總之，足柄因嚴重戰損（算是）而脫離戰線。
　　除此之外，陸奧有輕微損傷，而愛宕因砲塔損傷火力受到限制。當然這一切都是判定，並未實際造成人員傷害。
　　長門則毫髮無傷，只能說不愧是長門。

　　我在螢幕前面雙手抱胸。
　　「嗯──」
　　「……怎麼了？」
　　「一艘標準航母和三艘輕型航母幾乎傾盡全力放出艦攻梯隊，奪得先機的戰果卻只有一艘重巡，不覺得太少了點嗎？」
　　「是嗎？」
　　「雖然我是第一次看到艦娘之間的戰鬥……但艦載機的性能還是很重要吧？」
　　「……可以用熟練度彌補機體性能不足之處。」
　　「這算是努力論吧。」
　　我用手抓住帽子，並握緊了它。
　　剛剛配發給我的白色士官軍帽被捏歪。我拍了拍它，重新戴好。
　　「用現有的裝備來說，艦攻發起的先發攻擊……不太有效呢。」
　　「……是啊。」

　　戰艦組在受到來自艦攻的第二波攻擊之前，就把航母組掐進射程之內了。

　　＊

　　長門大吼。
　　「所有主砲齊發！開！」
　　揮舞而出的拳頭，簡直像可以打到幾公里遠之外。
　　她背的砲塔發出巨響。砲火點燃空氣，將海面照成一片火紅，黑煙散開。
　　41cm聯裝砲射出強而有力的砲彈。
　　雖然是使用了特殊材料的漆彈，但不影響開火時的火焰跟聲響。
　　撕裂大氣的魄力，非常符合海戰主角的形象。

　　赤城等人正忙著讓艦載機再次起飛。
　　她們雖然察覺戰艦組已來到附近，但準備讓艦載機起飛的時候無法全速移動。如果想要有效率地保修飛機，船艦就必須維持一定程度的穩定。
　　而且，艦載機起降時，也不能無視風向影響。
　　雖說返航的艦載機在航母艦娘上降落時，看起來就像很順暢地從飛機變回箭矢那樣……
　　但實際上似乎不是如此。
　　要是降落失敗，就會引發意外，甚至有時會造成航母本身損傷，是一項非常精細的作業。
　　砲火在這種情況下襲來。
　　揚起水柱。
　　水面大大晃動，輕型航母艦娘們全都驚叫出聲。只有赤城抓住差點掉落的箭矢，對周圍說道：
　　「別慌張！現在要盡量多讓一些艦載機起飛！」
　　「好、好的！」
　　瑞鳳點頭。
　　但砲火再次攻來。
　　雖沒有爆炸，但聽到某種如水果被捏爛的「啪嗒」聲音。
　　「啊啊啊？」
　　祥鳳上半身中彈，顔料噴了滿身。
　　為了不要被海水沖刷掉，那些顏料充滿黏性。顔色是黃色。之所以沒用紅色，是因為很多船艦在吃水線下都會漆成紅色。
　　──一般軍艦船底之所以漆成紅色，是因為防鏽塗料是紅色的關係。艦娘們的艤裝有一部分是紅色，也是基於這個道理嗎？
　　在鞋子或腰部附近用上紅色的艦娘也不少。
　　祥鳳無力地垂肩。
　　「嗚哇……中彈了……」
　　『祥鳳，嚴重戰損。』
　　看樣子是被41cm聯裝砲直接命中，一發就造成嚴重戰損。
　　她在搭弓射箭的時候會脫去左半邊上衣，呈現露出胸前纏胸布的霸氣姿態。被漆彈命中的地方，看起來就像蟲咬一樣紅了一塊。
　　祥鳳看著胸前的痕跡，很害臊地戳了戳它。

　　「唉……沒想到這麼早就脫隊，真沒出息。」
　　瑞鳳跟龍驤看著她的模樣，不禁也往自己的胸前看了看。
　　瑞鳳嘀咕：
　　「我們明明是同型艦……才對啊？」
　　「……為什麼啦？這差距……奇怪咧？不同樣都是輕型航母哩？」
　　龍驤拍了拍自己胸口。
　　看她們挺游刃有餘──也不盡然，長門和陸奧的長距離砲火接連揚起水柱。
　　航母組雖也派出艦載機對抗，但差距顯而易見。
　　戰艦組以熟練的精準砲擊，將砲彈送到了正確的位置。
　　相對的，航母組必須讓艦載機起飛，且艦載機必須穿過防空火網、接近對手之後，才能夠投放炸彈或魚雷。
　　途中需採取的動作一多，就會給對手更多機會因應。
　　而且航母這邊也無法拉開距離，因為愛宕的速度比赤城她們都快；就算能甩開重量級戰艦長門和陸奧，結果還是會被重巡追上。
　　無計可施。
　　距離更被拉近，甚至進入了愛宕的主砲射程範圍內。
　　砲火攻擊變得更激烈。
　　赤城中彈，被判定為「甲板重損」，喪失了戰力。
　　「嚴重戰損嗎……唔……各位，之後就拜託了！」
　　「金害──！代誌大條啊──！」
　　龍驤也中彈，脫隊了。
　　當然這些都是判定之下的結果，艦娘們頂多受到漆彈洗禮，但也是無法繼續作戰。
　　然後，只剩下一艘的航母組很快就被壓制了。
　　長門等人包圍瑞鳳。
　　事態發展至此，也無法讓艦載機起飛。
　　長門面帶滿滿自信的笑容宣告：
　　「不要小看BIG7的力量！」
　　這是勸降。
　　但瑞鳳還不死心。
　　拉緊了手中的弓。
　　並直直瞪向長門。
　　「這樣好嗎？要是在這個距離射出艦載機，那就是『衝撞』了，飛機不可能沒事喔？當然，也會對我造成一定損傷就是。」
　　若對夥伴和艦載機造成實質損傷，就不能算是演習了。
　　瑞鳳無法放箭。
　　但也不想投降，她拚命思考有沒有方法打破僵局。
　　長門悠哉走近她：
　　「不投降嗎……雖然是漆彈，但打到還是會痛喔？」
　　並高舉拳頭。
　　瑞鳳依然拉著弓，動也不動。

　　「可以了吧。」

　　我利用通訊機，宣告演習結束。
　　螢幕另一頭的長門收下拳頭。
　　瑞鳳垂喪著肩。
　　陸奧和愛宕則低調地擊掌慶祝。
　　航母組則個個情緒低落，尤其是瑞鳳，甚至紅了眼眶。
　　──演習過程本身很不錯啊。但話雖如此，輸了還是不甘心吧。
　　長門雙手扠腰，挺起胸膛。
　　螢幕清楚地顯示著她的表情。
　　「哼哼！怎樣？戰鬥靠的是火力！裝甲！有沒有改觀啦？」
　　雖然我有很多想法，但畢竟通訊機的限制很大。基本上只能通知她們前進或者撤回。
　　加賀宣告。
　　「……返航吧。」
　　「了解！」
　　雖然命令本身略嫌冷淡，但對面也知道這是基於通訊機的限制。大家點點頭，敬了禮。
　　長門意氣風發地凱旋歸來，處在同一陣線的陸奧和愛宕，也顯得志得意滿。
　　只有足柄看來不太滿意……
　　航母組這邊，則每個都苦著一張臉。
　　瑞鳳帶著哭聲嘟囔：
　　「……難得提督……都說了航母很重要……嗚嗚。」
　　龍驤安慰般將手搭在瑞鳳肩上。
　　「是呀……不過，不可以哭喔，哭了就輸了。覺得不甘心，只能多多練習了。」
　　赤城看著輕型航母們，露出溫柔的笑容。
　　「呼～大量活動之後肚子就餓了呢，總覺得不管多少東西都吃得下。」
　　這話讓人聽了無力。
　　長門指指赤城。
　　「喔喔？那接下來就比誰更會吃吧！」
　　「呵……賭上一航戰的榮耀，我不會輸的！」
　　赤城浮現自信滿滿的笑容。

　　＊

　　隔著螢幕旁觀事態發展的我不禁感佩。
　　「長門跟赤城不愧是老練艦娘。」
　　旁邊的加賀歪了歪頭。
　　「你是指哪方面？」
　　「演習結束之後戰艦跟航母之間的氣氛不是有些尷尬嗎？為了排解這種尷尬，所以她們才那樣顧及了整體氣氛吧。要是兩方的學姊一起吃飯，底下的學妹也不至於彼此對立。」
　　加賀瞇細了一邊眼，然後看了看螢幕中的赤城，點點頭。
　　「……原來如此，也有這種看法啊。」
　　螢幕畫面切換，顯示出演習紀錄。
　　是艦娘們的戰果報告。
　　我找出過往的戰鬥紀錄，與方才的各種情報比對。
　　加賀則動手將這些情報記錄下來。
　　「……提督雖然說要活用航母……但還是會以戰艦或重巡為核心編組艦隊嗎？」
　　若只看勝敗結果，確實可以理解會有這樣的意見。火力和裝甲會影響勝敗這一點當然沒有錯。
　　但我還是搖了搖頭。
　　「雖然我是第一次看艦娘的戰鬥……卻覺得戰艦和重巡的熟練度非常充分。我想，這個艦隊所不足的還是航空戰力。而若因此苦戰，就是艦載機本身的問題。」
　　「……也可能只是因為敵人太強。」
　　加賀的表情微微一沉，甚至連看都看不出來。
　　當然有可能是因為敵人太強。
　　說起來，不管世界上任何軍隊，都無法對抗我們的「敵人」──深海棲艦。頂多做到讓對方開火，等對方用盡彈藥之後撤退。
　　「可是，我覺得不用考慮這個部分。」
　　「為什麼呢？」
　　「因為我們的工作是拚盡全力作戰，使出全力獲勝。但是，就算做到所有可以做的事情，還是無法取勝的對手……那總司令部的工作就是接受自己敗仗的事實，並且分析失敗的原因，以活用到下一場戰鬥中。」
　　很遺憾，要活用戰敗的經驗，只有不在當場的人才能做到。
　　戰爭不是運動競技。輸了就代表結朿。
　　我們的任務就是不管面對多麼強大的敵人，都必需戰勝。
　　加賀低語：
　　「……就算會造成艦娘沉沒也一樣嗎？」
　　「這……」
　　我早有一死的覺悟。
　　畢竟是軍人。
　　但她們又怎樣呢？
　　「加賀，妳自己覺得呢？」

　　「……我認為我們是為了作戰而生。如果為了打倒深海棲艦，並不會介意拋棄性命……可是……我不喜歡毫無意義的沉沒，畢竟沒有人樂於死亡。」

　　這是當然的。
　　她們並非不會說話的軍艦。
　　也不是戰死沙場可獲得褒揚，並陶醉其中的軍人。
　　不想死──這話雖然理所當然，卻很難說出口。
　　如果軍艦可以說話，說不定會說出加賀方才這番話……
　　她為了改變氣氛，看了看外面。
　　「……再過一會兒，出海演習的艦娘就會返港了……晚餐前，我們去工廠看看吧。」
　　我有些煩惱。難道我不該去迎接出海演習的艦娘們嗎？
　　但如果我去迎接──應該會演變成要在輸家瑞鳳她們面前，稱讚贏家長門她們吧。
　　不必刻意做這種在心理上追打的事。
　　不管長門還是瑞鳳，之後再個別找她們聊聊，應該會比較好。
　　加賀應該是想到這一部分了。
　　──過去我都是當部下的那一方，沒什麼當長官的經驗。得多學點顧慮這種小地方。
　　加賀默默地等著我。
　　我重新戴好帽子，自皮椅上站起身。
　　「我知道了，拜託妳帶路吧。」
　　走出司令室。
　　並在門上貼了寫有「工廠」二字的紙條。
　　畢竟長門和瑞鳳可能會過來報告。
　　同時也是避免其他有急事要找我的艦娘過來撲了個空。
　　我踏出司令室所在建築，往港口方向過去。
　　眼前是一片遼闊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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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執行任務中

　　司令室外面──
　　首先躍入眼中的是大海。
　　深呼吸一口氣，海水的味道充滿胸腔，撩撥耳朵的海浪聲令人感到舒暢。
　　「呼……大海果然很好呢……」
　　「你一直在陸地上嗎？」
　　走在我身後半步的加賀小聲地問。
　　她按著被海風吹起的頭髮。
　　美麗得令人不禁看得出神。
　　但要是看太久，八成又會挨罵。我將視線挪回海面。
　　「我在陸地上很久了，因為之前一直住院。」
　　「……你之前差點就要再回去住院了呢。」
　　「啊，哈哈……」
　　她應該是在說罰跑那件事吧。那件事我也有自覺，太亂來了。
　　我改變了話題。
　　「那就是工廠嗎？」
　　我指著巨大的高架起重機問，那裡有一棟紅磚造的四方型建築物。
　　「是的……我帶你去。」
　　儘管說要帶我去，但她告訴了我目的地在哪裡後，總是走在我身後半步的地方。
　　我領著她前往工廠。
　　來到建築物前面，會發現真的是一棟很大的建築。
　　一般來說，工廠都是建造巨大船艦的地方，當然很大……
　　我看了加賀。
　　──建造艦娘用的艤裝，需要這麼大的地方？
　　「怎麼了？」
　　「啊，不，是這裡沒錯吧？」
　　我推開工廠沉重的門入內。

　　工廠──
　　是一棟微暗的建築物。
　　光線從窗戶射入。
　　無數小小的眼睛正從角落箱子的陰影處直勾勾地往這邊看過來。
　　我倒抽了一口氣。
　　「有、有東西？有什麼東西在？」
　　「……要是工廠沒了她們才真的麻煩了。」
　　這麼說來，確實有提過艦娘們的艤裝不是人類打造的。
　　現場堆積了幾個收納了資源的木箱和油桶，在那之間有通道，簡直像迷宮一樣。
　　我在加賀催促之下，避開成堆資源，往掛著「開發」二字簾幕的地方前去。
　　走到裡面──
　　一塊上面畫著圖案的看板立在那裡。
　　上頭的人物拿著榔頭、戴著黃色安全帽。因為身穿裙子，所以我想應該是個女性。
　　那是一塊畫著這種圖案的看板。
　　加賀說明：
　　「提督，這裡可以開發裝備。」
　　「裝備是指艦娘們使用的武器吧？」
　　「是的。」
　　我感覺到視線從木箱和鐵桶的角落往這邊看過來。
　　我重新戴好帽子，觀察周遭。
　　「好像沒有看到技師……？」
　　而且也沒看到工具。
　　艦娘們使用的武器雖然不大，但我想要做出來，還是需要用上相關工具吧。
　　加賀也看了看周圍。
　　「我也沒看過那類東西。」
　　「到底是誰、用什麼方法做出來的？」
　　周圍的視線增加了。
　　加賀歪歪頭。
　　「……你無論如何都要知道嗎？」
　　我低頭看看腳邊。
　　雖說有興趣，但既然沒有說明，就表示不是我應該知道的事情吧。
　　我嘆了口氣。
　　淡淡地說：
　　「有個故事是這樣的……」
　　「咦？」
　　「為了幫助從陷阱中救出自己的恩人，鶴化身為女性，替他織了美麗的衣服。但，鶴說不可以偷看編織的過程。」
　　「……嗯？」
　　「結果，恩人輸給好奇心，偷看了編織的過程。真面目因此洩漏的鶴就這樣消失了。」
　　「是民間故事一類的嗎？」
　　加賀意外地很不熟悉這方面。
　　她們是艦娘，也許根本沒人講故事給她們聽。
　　我也很難說明，為何我忽然講起這個故事。
　　「哎，總之不可以追究就是了吧？」
　　加賀點點頭。
　　並接著說明。
　　「……只要把資源跟開發材料放在這邊，就可以造出裝備。」
　　「開發材料？」
　　「是這樣的東西。」
　　加賀從懷裡取出齒輪，交給了我。
　　看起來就像普通齒輪。
　　但仔細觀察就可發現它不是金屬，質感類似用麵粉烤出來的餅乾。
　　「這該不會是餅乾吧？」
　　「似乎是總司令部製造，詳情不明。」
　　既然是總司令部特地送過來的東西，那就是這個鎮守府無法生產的物品吧。
　　「……只要完成任務，總司令部就會依照成果補給過來。」
　　「看來是一種貴重物品了。」
　　先給做出實際成果的部隊配發物品是理所當然，因為表示期待度也增加了。
　　加賀指了指我手上的齒輪。
　　「有時候出外遠征也會找到……但總之要開發或者建造的時候，都需要這個。」
　　「建造是指？」
　　「簡單來說就是增加艦娘。詳情等等說明。」
　　應該是建造艦娘的艤裝吧──我這麼推測。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詢問加賀：
　　「我有事情要找妳商量……能不能建造我專用的艤裝呢？」
　　「提督是艦娘嗎？」
　　「……嗯，果然不可能啊。」
　　雖然早就預料到了，但我還是很失望。
　　總之，我理解到要增加新裝備，就需要這個開發材料──像齒輪一樣的東西，以及資源了。
　　「工廠有沒有固定休息日？」
　　「……不太確定？一直以來都是把必需的東西放在這裡，開發就會自動進行的感覺。」
　　「好厲害！簡直是技師的表率！」
　　「但是，她們會看心情造東西。不管投入多少資源或時間，都不一定能造出期望的物品。」
　　這什麼鬼？結果不是技師，是藝術家嗎？
　　「就、就算拜託也沒用？」
　　「……你當然可以試試看。」
　　前任想必也嘗試過無數次了，但每每都只會收到技師們想打造的東西而已。
　　「那就算我請求打造高性能艦攻也沒用？」
　　「我想沒辦法指定得這麼詳細。只要多放些鋁土，就可以造出飛機。」
　　太隨興了。
　　這很麻煩。
　　因為完全無法預估可以怎麼增強裝備。
　　但是，既然只有這個工廠可以打造艦娘的裝備，那也只能燒香拜佛了。
　　「我知道了？就來試試看吧。」
　　我把齒輪外型餅乾般的開發材料交給加賀。
　　「……不一定可以造出期望的物品，這樣也沒關係嗎？」
　　「嗯，無所謂。」
　　加賀打開木箱蓋子問道：
　　「要投入多少資源？」
　　我看了看從司令室拿過來的資料。
　　這座鎮守府囤積的鋁土並不多。
　　但還是拿得出300左右。
　　我看了看前任留下的紀錄，因為她比較專注打造大砲，所以沒留下足以參考的飛機打造記錄。看樣子只能自己嘗試了。
　　以過往的紀錄為基礎，告訴加賀要投入的資源量。
　　「首先用燃料30、彈藥30、鋼鐵30、鋁土100，妳覺得呢？」
　　「好的。」
　　加賀取出資源，堆在看板前面。
　　退開之後，寫著「開發」二字的簾幕從上方垂下，就像劇院布幕那樣遮住了視線。簾幕後方傳來聲音。
　　啪哩啪哩、啵哩啵哩──聽起來像咬餅乾的聲音。
　　「難道真的是餅乾嗎？」
　　「……誰知道呢？」
　　這麼說來，西洋的民間故事裡面，是不是幾乎都會拿餅乾當貢品啊？
　　簾幕後面吵鬧起來。
　　敲打鋼鐵的鏗鏘聲、液體流動的啵啵聲，還有轟轟的燃燒聲。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有股想偷窺簾幕後面的衝動。
　　但必須忍耐。
　　世界上還是有不知道比較好的事情。我的目的是拿到裝備、造出優秀艦攻、獲得戰勝深海棲艦的力量。
　　簾幕刷刷拉起。

　　放在眼前的是──九九式艦轟。

　　「喔喔，真厲害！真的造出來了！」
　　簡直像是魔法。
　　但如果可以，還是想要性能更好的飛機。
　　我決定再試一次。
　　這次用30、60、30、100──造出了九七式艦攻。
　　製造過程完全意義不明，但看了看成品，就可以知道飛機應該用不太到鋼鐵。
　　仔細想想，飛機機體大部分都是用鋁土打造，這也是當然的。
　　所謂鋁土，是精鍊鋁的原料，也是一種比鋼鐵更輕盈的金屬。
　　會用上鋼鐵的地方，只有引擎、槍砲等相當要求堅固的部位而已。
　　飛機應該需要燃料，製造途中也會用上火，所以或許不要減少燃料用量比較好。
　　基於過往經驗與推測，我再次告訴加賀資源配量。
　　「接下來用30、60、10、110試試看。」
　　「……我知道了……但你也要克制一下。」
　　「啊，好的。」
　　加賀再次從木箱和鐵桶拿出資源。
　　簾幕再度垂下。
　　然後造出來的──是我只有在資料上看過的飛機。
　　「這、這該不會……是慧星？」
　　是這個鎮守府只有一架的轟炸機。
　　見我很開心，加賀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不是想要艦攻嗎？」
　　「嗯，是這樣沒錯，但好的飛機再多都不嫌少吧。」
　　「也是。」
　　「都是妳的功勞，謝謝！」
　　她也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
　　「……這是你的實力。前任並沒有把資源投入在開發裝備這塊上，因為光是補給和保修艦娘就夠忙了。」
　　「啊，對喔，補給和保修也要消耗資源呢。」
　　「而且幾乎沒怎麼完成任務，所以也很缺開發材料……」
　　這麼說來雖然一口氣花了三個，但這似乎是貴重物品。
　　雖說得到慧星是好事，但是不是太沒計畫性了？不……能在這麼少的嘗試次數之下就得到高性能機體，應該要說運氣很好吧。
　　不知為何，總覺得加賀的表情看起來很滿足。

　　＊

　　工廠門打開。
　　「提督，你在這裡嗎？」
　　一道偏高的聲音傳來。
　　瑞鳳喘著氣走了進來。
　　「喔！」
　　我舉起手，她就跑到我們這邊。
　　「對、對不起！我來晚了！」
　　「唷，妳來啦。」
　　「我看到你的紙條。」
　　「嗯。」
　　因為我想還是單獨見她們比較好。不愧是瑞鳳，很清楚我在想什麼。
　　她一臉害怕地說：
　　「那、那個，所以……我要接受什麼處罰？」
　　「什麼？」
　　「難道不是因為演習打輸，所以要我出面以示負責嗎……？」
　　「不是喔？」
　　看樣子我的想法沒有傳遞給她。
　　瑞鳳無力地垂肩。
　　「提督……那個……演習輸了……難得提督這麼期待航母表現……你一定覺得很失望吧？」
　　「不會啊？」
　　「咦？可是……」
　　「應該說，我原本就認為只有航母的編隊無法獲勝。」
　　「怎麼這樣？提督不相信我們嗎？」
　　瑞鳳睜大雙眼。
　　她似乎受到相當打擊。
　　這說法不太好吧。
　　「抱歉，不是這個意思……艦隊不是這樣的，不能只以戰艦或航母編組，而是必須互相幫助。」
　　「……可是……如果有強悍的船艦，將這些船艦湊在一起，不是會比較強嗎？」
　　「妳認為湊足了最強的船艦，就可以編組最強的艦隊嗎？」
　　一般來說都會這樣思考吧。
　　但要是只會這樣想，我來這裡就沒有意義了。
　　艦娘雖然擅長作戰，但並不是運用艦隊的專家，所以才需要提督。
　　「我答應妳，會讓妳們有機會表現。這是這個艦隊所必須的。」
　　「好、好的……」
　　但瑞鳳的表情依然顯得沉鬱。
　　只用說的無法搏得信任嗎？這也是沒辦法，雖然知道今後有的是機會用戰果明示。
　　但現在我只想排解一下這沉重的氣氛。
　　不想讓瑞鳳苦著一張臉──我是這樣感覺。
　　難道是某種特別的情感？
　　不，怎可能……身為長官，當然希望部下都能夠積極正向。
　　我找尋別的話題。
　　「啊啊，對了，妳的運氣似乎不錯？」
　　「嗅？是這樣嗎？」
　　瑞鳳睜圓了眼。雖然我是聽加賀提過，但她本人似乎沒有自覺。
　　「我現在正在開發戰鬥機，可不可以也拜託瑞鳳幫忙看看？」
　　「咦？我嗎？這難道不是祕書艦的工作……？」
　　「啊……不可以嗎？加賀，不能這樣做嗎？」
　　沒有確認是不是只要是艦娘都可以委託這點實在失策。要鼓舞部下的士氣這種事，畢竟不是我所擅長的部分……
　　加賀面無表情。
　　並以緊繃的聲音說：
　　「……你的意思是要換祕書艦嗎？」
　　「不不不，不是這樣！我只是想說現在可不可以也拜託瑞鳳試試看啊？要是不換祕書艦就不行的話，那我不會硬要執行。」
　　瑞鳳雖然是好孩子，但並沒有換祕書艦的理由。這點我還很清楚。
　　加賀先沉默思考了一下之後，點點頭。
　　「……這樣……如果只是試試看，應該沒關係吧。」
　　「好、好喔，加賀也同意了。那，妳來試試看。」
　　「我知道了！」
　　瑞鳳很緊張，卻也很開心地雙眼閃閃發光。
　　「嘿嘿嘿……其實我一直很想試試看呢。」
　　總之，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起來。光是這樣就足夠了。
　　我告訴瑞鳳資源數量，並請她將之拿到看板前面。
　　吞了吞口水，等待開發結果出爐。
　　完成一架飛機。
　　而且又是沒見過的機種！
　　我不禁大叫：
　　「是天山！」
　　那是性能比九七式艦攻更好的艦攻，也是我說需要的東西。
　　瑞鳳圓睜雙眼。
　　「哇哇？這、這樣挺好嗎？」
　　「不是『挺好嗎』喔，是很好的結果啊，瑞鳳！做得漂亮！」
　　「嘿嘿嘿……好耶，我很高興能幫上忙。」
　　她感動的樣子看起來很羞澀。
　　加賀嘆了口氣。
　　「幸運艦就是這樣了……但能增加高性能艦載機畢竟是好事。」
　　看到一發出天山的結果，似乎也讓她傻眼。
　　我點點頭。
　　「嗯，妳說得沒錯，是好事。」
　　瑞鳳有些興奮。
　　「我是第一次看到天山呢。啊，這個該怎麼辦？要收到裝備機庫裡面嗎？還是交給赤城學姊呢？」
　　「……這個嘛……既然這樣，就讓妳帶著吧。」
　　「咦咦？真的嗎？啊，是要我把它收起來的意思嗎？」
　　「不，我要妳活用它。我很快會造出給赤城用的天山，之後也要請妳幫忙了。」
　　「好、好的！如果我能幫得上忙！」
　　瑞鳳露出滿臉笑容。

　　＊

　　之後，加賀對我說明有關「建造」的部分。
　　因為快到晚餐時間了，所以很簡單扼要──
　　說穿了，似乎是只要投入資源跟開發材料，就可以增加艦娘。
　　投注的資源愈多，就愈有機會造出強力的艦娘。但是跟開發一樣，會造出什麼樣的艦娘全看運氣。
　　我有些介意一個點。
　　「我說，不是打造艤裝，而是打造艦娘嗎？」
　　「……是。」
　　因為艦娘除了艤裝以外的部分，看起來就跟人類一樣，讓我很意外。
　　我看著加賀和瑞鳳。
　　「妳們真的不是人類嗎？」
　　「……」
　　加賀不發一語。
　　瑞鳳歪了歪頭。
　　「呃，我不清楚耶？雖然可能有些地方不太一樣……但並沒有仔細地確認過呢。」
　　「原來如此。」
　　「如果提督『無論如何』都想確認，要不要看一下？只是看看的話……」
　　「只、只是看看？」
　　「只是看看的話……雖然害羞……」
　　──看什麼？到底要叫我看什麼？
　　我吞了吞口水。
　　加賀瞇著眼瞪過來。

　　「駁回。」

　　瑞鳳紅著一張臉，左右揮了揮手。
　　「啊唔？當、當然如果提督說『無論如何都想知道跟人類哪裡不同！』的話，我認為『不可以違抗命令』才這樣說的喔？」
　　加賀嘆了口氣。
　　「艦娘會服從命令……但任何事都有個限度……」
　　我急忙搖頭。
　　「對對，說得沒錯！我不會下這種命令！不管妳們跟人類相似還是不同，我都會把妳們當艦娘看待，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加賀點點頭。
　　瑞鳳露出有些落寞的笑容。
　　「啊哈……說的也是，我們是艦娘……不是人類呢。」
　　──怎麼回事？
　　我明明沒有說錯話，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但並不是有什麼明確的疑問，只能把這個疙瘩放在心裡。
　　總之，來嘗試看看建造艦娘。
　　依照紀錄來看，前任以燃料250、彈藥30、鋼鐵200、鋁土30的條件做過多次嘗試。
　　「為什麼是投入這些資源數量呢？」
　　「……按照計算，似乎有機會建造出高性能驅逐艦。」
　　「嗯嗯……總之現在也比照辦理吧。這個也是交給加賀就可以了？」
　　「嗎，我來試試。」
　　加賀點點頭。
　　將資源堆在建造看板前面。
　　跟開發不同，到建造完成為止，似乎要花不少時間。
　　「……可以了……似乎要等一段時間。」
　　「這個必須看著它完成嗎？」
　　「不用。」
　　既然這樣，在這裡等也是白白浪費時間吧。
　　我們離開了工廠。

　　＊

　　現在已經是晚餐時間，瑞鳳前往艦娘用餐廳。
　　我則是在司令室用餐。
　　要是提督跑去部下們的餐廳用餐，只會給大家帶來不必要的緊張。
　　而且，長官的餐點都比較豐盛。要是跟部下一起用餐，我也會覺得尷尬。
　　長官跟部下分開用餐是理所當然，而且對雙方都好。
　　只有祕書艦加賀跟我一起。

　　我回到司令室後，發現有人在。
　　「嗯？配膳官……好像不是？我記得妳是……」
　　一頭黑髮、戴著眼鏡，有著一副理性外貌的少女，是輕巡大淀。
　　「提督，您辛苦了。」
　　「有什麼事嗎？」
　　她身上穿著款式有些特別的水手服。雖然很多女學生也是以水手服當制服，但說起來這原本是海軍的制服。
　　若將水手服身後的大領子在頭部後面豎起來，可以用來加強收音。
　　在大海的軍艦上，其實不易聽見長官命令等聲音，所以這算是一種手法。
　　要說軍服為什麼會變成女學生的制服呢──因為某個國家的女王喜歡這個款式，在搭乘郵輪的時候讓皇太子穿上了水手服，因此變成一種常給小孩穿的服裝，而這也在一般女性之間流行起來。
　　在我國，則是基於最先進、最活潑的女性時尚定位，而成為女學生的制服。
　　──事情就是這樣，這可不是女生的制服，而是正規軍裝。大概吧。
　　但我不懂。
　　為什麼裙子腰部的地方被剪開，而且可以看到裡面呢？
　　雖然我很介意，但她畢竟是艦娘，應該是有相應的理由吧。
　　大淀告知來意。
　　「我來傳達總司令部的命令給您。」
　　「咦？有電報打來？」
　　「不，我可以直接與總司令部通訊。」
　　「這還真厲害。」
　　我佩服地看著大淀。
　　她開心地挺起胸。
　　「我是以作為艦隊旗艦為目標，而特地進行強化設計的新銳輕巡洋艦。所以有關指揮、運作艦隊的工作，就請交給我。」
　　「真可靠呢……但是，先不論在前線指揮艦隊的工作……運作這個艦隊的任務，難道不是祕書艦的工作嗎？」
　　「當然，如果我擔任祕書艦，肯定也能做出不過不失的表現。」
　　大淀露出開朗的笑容。
　　加賀冷冷地說：

　　「這可不能讓。」

　　並用一如往常的百戰強者眼神睨了過去。大淀維持著微笑，表現得非常爽朗。
　　「呵呵……下決定的是提督。」
　　雖然她總是溫柔地微笑，也能帶給人相對的安心感……但一邊承受著足以令人發抖的壓迫，一邊還是能悠哉地微笑，反而讓我充分體會了大淀的魄力。
　　加賀接著往我這邊瞪了過來。
　　「……說得也是……任命祕書艦是提督的工作呢。」
　　「呵呵……就是這樣囉，提督？」
　　「咦咦？我明白大淀擅長運作艦隊，但我對加賀沒有任何不滿，所以沒有打算換人。我也沒有要以此比出上下的意思。」
　　雖然我覺得大淀可能會生氣或難過，但她還是不為所動，依然保持著笑容。
　　「呵呵，我明白了。歡迎您隨時找我，我會等您。」
　　「那、那個……」
　　「那麼，我要傳達總司令部發來的命令囉？」
　　對喔，她其實是來通知這個的。

　　作戰名稱「亞號艦隊決戰」。
　　迎戰襲擊沖之島海域的敵方機動部隊。以全力出擊，殲滅敵軍！

　　大淀說著：
　　「十天之後，將會實施大規模輸送作戰。
　　以往曾經嘗試過好幾次，但全都因為途中遭受深海棲艦襲擊，包含護衛艦在內的輸送部隊全滅……作戰因此以失敗告終。
　　雖然也評估過採取迂迴航路，但一旦繞遠路增加航行距離，被深海棲艦發現、攻擊的可能性就會變高。更別說運送物資所需的燃料會增加，而要準備這些燃料則是一大難題。
　　如果這次輸送作戰失敗，估計生活必需品的供應就會受到影響。」

　　我聽完說明後點點頭。
　　「原來如此……來自海外的輸送作戰啊。」
　　「是的，因為有一些國內無法準備的品項……比方燃料和橡膠等的原料，還有某些醫療用品。」
　　據說有些藥品只有海外才有技術力生產製造，而需要這些藥品的人又不在少數吧。
　　燃料也很重要。雖然氣候已經漸漸轉暖，但北方居民還是不能沒有暖氣。國內的物流和工廠也需要燃料。
　　我國非常仰賴海外資源，要運送大量物資只能依靠海運。
　　這次輸送作戰的成敗，毫無疑問關係到許多人的死活。
　　「我充分理解此次作戰的重要性了。原本我就對這個命令沒有意見。」
　　「好的，那我就回報您已接下任務。」
　　「十天後嗎……」
　　「萬事拜託您了，提督。」
　　大淀一行禮，往司令室的門過去。
　　出去之後回過頭，並且帶著一貫微笑。
　　「若提督需要，我有覺悟出海帶領艦隊。我就是為此而特別強化設計出的新銳輕型巡洋艦。」
　　她留下這句話後，離開了司令室。

　　「哈哈……雖說足柄也是這樣，但她似乎是個積極的人呢。」
　　鬥志高昂雖然是好事，但考慮到資源，能派出的艦娘還是有限。這就是我要傷腦筋的地方了。
　　加賀帶著嘆息說道：
　　「……她那與其說是積極……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怎麼回事？」
　　「……應該是出於責任感……或者是後悔？」
　　難道有什麼隱情嗎？
　　但加賀並沒有針對大淀再發表任何意見了。

　　＊

　　加賀提出了「亞號艦隊作戰」對象的沖之島海域相關資料給我。
　　「……這就是沖之島海域。」
　　「嗯？加賀，妳臉色不太好喔？」
　　「……是嗎……因為這項命令……也有下達給前任過。」
　　「喔，畢竟是來自西南的輸送工作，所以應該是避不了這附近。這是片很重要的海域對吧？」
　　「……出撃的艦隊在中途撤退……作戰失敗了。」
　　加賀沉著一張臉。
　　我皺起眉頭。
　　「撤退了？」
　　「前任以戰艦為核心編組了艦隊，但途中因為有艦娘嚴重戰損，儘管敵方的核心艦隊近在眼前……但還是下定決心撤退了。」
　　「嗯……原來敵方派出這麼大規模的艦隊嗎……看來對方也明白這裡是要衝。有沒有作戰紀錄？」
　　「在這裡。」
　　加賀遞給我一疊紙。
　　是前任指揮下的作戰紀錄。
　　我仔細地閱讀。我讀資料算快的。
　　「嗯嗯……」
　　以戰艦為核心，組成火力和裝甲強大的艦隊。
　　長門、陸奧、愛宕、足柄、羽黑、大淀六艘。
　　我不禁脫口而出突然想到的疑問：
　　「話說，無法一次派出所有艦娘嗎？雖然我可以理解返航後的補給作業會要人命……」
　　既然這是大規模輸送作戰，那應該有如此投資的價值。
　　「……要是有超過六位艦娘一起行動，就會被深海棲艦的監視網抓到……會在很遠的距離之外，就受到敵方的飛機轟炸。」
　　「這還真麻煩。」
　　「還有，擔任旗艦的艦娘目前一口氣最多只能指揮十二艘，因為會看不見也叫不到。」
　　可以靠組合兩支艦隊的方式編組聯合艦隊啊。
　　但敵軍會因此遠距離轟炸實在夠嗆。
　　我們這邊的對空戰力基本上就不太夠了。
　　「嗯……從鎮守府現有的資源考量，選出六人編組艦隊應該比較好。深海棲艦占為基地的島嶼也沒有離得太遠。」
　　要是附近的島嶼派出飛機轟炸，就算讓本鎮守府所有航母出動迎擊，應該也難以招架。
　　畢竟就像在對抗超巨大的不沉航母。
　　看樣子還是以六艘以下的編制應對，避免被深海棲艦逮到比較理想。

　　我將目光移回手中的資料上。
　　上頭鉅細靡遺地記載著過去長門等人出擊的經過。
　　遭遇敵軍巡洋艦隊，將之擊破……
　　遭遇敵軍水上打擊艦隊，並確認有戰艦RU級，將之擊破……
　　──戰艦RU級？是那傢伙嗎？
　　我回想起過去經歷過的戰鬥。那場自己搭乘的船艦遭到砲火攻擊，並且失去摯友的戰鬥。
　　有那個在嗎？
　　不……目前為止已經確認過好幾個戰艦RU級。我們搭乘的驅逐艦也不是在沖之島沉沒，無法肯定就是那傢伙。
　　我深呼吸一口氣。
　　加賀給了我一杯茶。
　　「……你還好嗎？」
　　「嗯。」
　　用熱茶潤了潤喉嚨之後，我穩下情緒。
　　過去的出撃中──艦隊遭遇敵方航母機動部隊，與航母WO級旗艦交戰，大淀就在這裡嚴重戰損。
　　「不就被航母擊退的嗎？」
　　「是的。」
　　「那為什麼長門她們還會說出那樣輕忽航母的話？」
　　「對面的航母有些特別，總之打出來的飛機不太一樣……性能很好，夜晚也可以在空中飛行。」
　　「唔……」
　　我確認了資料，確實是讓外型很特殊的飛機攻了過來。
　　該機種可藉由更換裝備作為艦攻或艦轟使用，簡直就是夢幻機種。
　　而且，我們的飛機無法在夜間飛行，對面的卻似乎完全不會受到此一限制。
　　「有沒有關於敵方飛機的詳細紀錄？」
　　加賀搖了搖頭。
　　戰鬥紀錄畢竟是基於艦娘們的說法做出的，剩下的就只有透過通訊機觀戰的提督做出的筆記而已了。
　　要是有與我方戰鬥機交戰的紀錄就好了……
　　「前任為何沒有派遣航母呢？」
　　「應該是因為火力和裝甲都比較差吧。」
　　「但航母應該可以從對方的飛機攻擊之下保護友軍啊？」
　　「這也難說？因為對方的飛機性能比我軍的要好。」
　　「如果我們也派出像剛剛開發出來的那些性能較強的飛機呢？」
　　「……這就沒有試過了。」
　　「這部分因為沒有交手過所以不清楚啊……我們有十天時間，是否可以多次出動呢？」
　　因為我想多收集一些資料，所以希望能夠多出擊幾次。
　　然而加賀卻苦著一張臉。
　　「……有點困難，要是前往深海棲艦占據的海域，就會演變成連續作戰，消耗程度也並非下午的演習所能比擬……讓長門和陸奧出擊所消耗的資源量可不是小數字，而且一旦她們嚴重戰損，保修所需的時間也長。」
　　「啊，原來如此……」
　　「這部分應該也有相關紀錄。」
　　我繼續閱讀剩下的資料。
　　確實在撤退之後也有留下紀錄。
　　就連到任沒多久的我來看，都能看出這次補給時消耗的資源量有多大。
　　加上修理也需要時間，結果根本無法再次出擊。
　　之後，輸送部隊進入強力深海棲艦盤據的海域……
　　儘管護衛艦隊奮戰到底，但大多數仍遭受了擊沉下場。
　　承受的損害讓人不忍看下去。
　　我可以想像當下如阿鼻地獄般的場面，不禁抹了抹額頭。
　　「……敵方的核心艦隊已經近在眼前……但前任還是選擇了撤退對吧。」
　　「她確實下達了那樣的命令。」
　　所以幾乎可以說是因為艦娘撤退，而導致輸送作戰失敗。
　　「如果有艦娘嚴重戰損還繼續前進，妳認為會有什麼結果？」
　　「我不敢斷下評語……」
　　「就說妳的推測便可。」
　　她沒有思索太久就開了口。我想她應該模擬過很多次若是繼續前進，將會造成什麼結果的假設思考吧。
　　「……長門等人應該有可能擊破敵方核心部隊，並且迫使深海棲艦從沖之島海域撤離。」
　　「這麼一來，過去的輸送作戰也可能就此成功。」
　　「嗯，這種選擇也沒有錯吧。不，反而該說這種做法本來就是正確的才是……」
　　我感覺她話中有話。
　　沒有錯，但也很難說是正確的。
　　──當時選擇了「撤退」的結果，是否跟前任現在不在這裡有什麼關連呢？
　　「……我再確認一件事……妳之前說過前任跟艦娘之間的關係沒有任何問題，對吧？」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是的。」
　　「也不像我是個需要將罰則用在自己身上的人，對吧？」
　　「是的，她是個品行端正，且鮮少失敗的人。」
　　「她現在卻不在這裡。難道還有比在鎮守府帶領艦娘更重要的事情要交辦給她？我覺得不可能，因為這裡是人類最後一道防線。」
　　「……或許是這樣沒錯。」
　　「儘管處於如此關鍵的立場，卻連交接工作給我的時間也沒有，就表示『並不期待我做到一樣的事情』。」
　　「……至少總司令部是這樣想的吧。」
　　「也就是說，前任被總司令部認為是『失敗』了。如果她跟艦娘們相處，以及平常的表現方面都沒有問題，就只剩下戰果了。」
　　加賀嘆了一口氣。
　　或許她也放棄了吧。
　　她先是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點了一下頭。
　　接著淡淡地訴說：
　　「……如你所說……她沒有完成命令。她以讓重度戰損的艦娘平安返航為最優先考量。」
　　「所以才被換下嗎？」
　　「……雖然我不知道真相為何……但至少我們都這樣認為。」
　　「是因為她讓艦娘返航，導致作戰失敗，對嗎？」
　　「我們理解這是很重要的作戰，我想前任也理解……並有所覺悟。」
　　「覺悟……？」
　　「當異動通知發過來的時候，她早已打包好行李了。」
　　前任似乎充分理解命令艦娘撤退，代表了多重大的意義。
　　儘管如此，她還是讓艦娘們撤退了。
　　命令她們一邊保護嚴重戰損的大淀，一邊返航。
　　「……如果進軍，或許可以戰勝深海棲艦。但妳認為嚴重戰損的大淀會有什麼下場？」
　　「受損的艦娘無法發揮平時的力量……要是繼續參加戰鬥，多半沒辦法做出什麼迴避航行……」
　　就會變成單純的標靶。
　　加賀帶著很沉重的情緒，一字一句地慢慢說著：
　　「想必大淀會被深海棲艦攻擊，並且轟沉。」
　　「轟沉……啊……」
　　氣氛簡直像這個房間沒入海底一般，整個沉下去。
　　好難受。
　　我調了調軍服衣領，雖然這麼做並不能改變什麼……
　　接著想起方才到訪司令室的大淀。

　　「若提督需要，我有覺悟出海帶領艦隊。我就是為此而特別強化設計出的新銳輕型巡洋艦。」
　　原來那並不單純是為了爭取旗艦或祕書艦的立場所說的話。
　　她也因為無法繼續進軍而悔恨嗎……？
　　她現在是怎麼看待前任沒有命令大家前進一事呢？因為自己嚴重戰損必須撤退，而無法擊破深海棲艦，導致輸送部隊全滅，作戰因而失敗，也失去許許多貴重物資。
　　以及前任提督遭到撤換。
　　「原來如此……出於責任感或悔恨啊。」
　　加賀沒說什麼。
　　大淀的想法只有本人知道。
　　「提督，你打算怎麼辦？」
　　「嗯唔……」
　　當艦娘嚴重戰損的時候──當碰到如果撤退，就會有許多人喪命、自己會遭到撤換的作戰之中，且敵人就在眼前的情況下──

　　「提督會選擇『進軍』還是『撤退』呢？」

　　我無法立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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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亞號艦隊決戰

　　三天後──
　　午餐過後，我再次集合全體來到作戰會議室。
　　我將接受「亞號艦隊決戰」命令一事傳達給艦娘們。
　　大家交頭接耳了一陣。
　　畢竟是前任也接下，並且沒能完成的任務。大家應該都有覺悟，總司令部會再次下達此一命令吧。
　　長門上前。
　　「當然會派我出擊吧？」
　　「是沒錯……只不過我們不會馬上出擊，這次我要將時間花在準備上面，一星期之後再執行作戰任務。」
　　「喔？不馬上出動嗎？」
　　「考量目前的資源存量，我們無法多次出擊。所以要盡量做足準備，並把全力放在那一次出擊上。」
　　「嗯……這樣很乾脆，我不討厭。」
　　陸奧也顯得有些愉快地出聲：
　　「哎呀，哎呀哎呀，我也有出場機會嗎？」
　　前任派出過的成員當然會認為自己此次也會出擊，大淀站在艦娘們的最前面。
　　愛宕和足柄也一副認為這次一定會輪到自己的樣子。
　　只有留著黑色妹妹頭的少女──羽黑的鬥志似乎沒有這麼旺盛，她在會議室後方縮著身子。艦娘圖鑑中，青葉也寫到羽黑是個「怕生」的艦娘。
　　──果然，我考慮的人選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身為提督，最重要的工作可以說是決定要派誰出擊。
　　要選出交付第一個工作的艦娘們。
　　而如果失敗了，應該就會是我最後一個工作。
　　我發表自己花了三天時間評估後，選出的艦娘們。
　　「……旗艦是戰艦長門。」
　　「嗯，很好！」
　　長門緊緊握拳。
　　「接著是戰艦陸奧。」
　　「輪到我出場了呢。好呀，看我好好表現！」
　　陸奧上前，一副想要展現那婀娜多姿的體態般手扠上腰，身體呈現美麗的曲線。
　　雖然是在這種狀況之下，但我還是差點看到臉紅。
　　我萬萬沒想到自己不擅於女性交際的特質，居然會對身為提督的工作造成影響。
　　我輕輕咳了一下，繼續唱名：
　　「重巡洋艦愛宕以及足柄。」
　　「乓啪喀乓～！提督，我會成為你的助力喔♪」
　　「出擊啦！戰場、勝利在呼喚我啊！」
　　到目前為止，所有被點名的艦娘都覺得理所當然。
　　我看了看自認會被唱名的大淀。
　　「抱歉……這次我要改變一下人選。」
　　「咦？」
　　「我知道大淀已經抱有相當覺悟，但我是在看過戰鬥記錄之後，才決定這次要派出其他艦娘。」
　　她緊緊咬唇。
　　但大淀的臉色陰鬱也只是一瞬間，她馬上露出笑容。
　　「如果提督認為這麼做比較有勝算，那我認為確實該調整成員，不需要顧慮我。」
　　「謝謝妳，這是我充分考應過之後才得出的結論。我們會擊破沖之島海域的深海棲艦，為前任與妳出一口氣。」
　　一直保持笑容的大淀，閃爍了眼鏡下的雙眼。
　　「……好的……提督，我相信您。」
　　艦娘們彼此悄悄交談。
　　最優秀的輕巡大淀被排除在外了，那會派出其他重巡嗎？可是沒有重巡像愛宕和足柄那樣有經驗，就算重巡的基本性能比輕巡好，但訓練不足的艦娘難以出動。
　　不可能是要派出驅逐艦吧。
　　既然這樣，到底是誰？我聽到她們彼此交流著這類話語。
　　我發表準備派出的艦娘名字。
　　「標準航母，赤城。」
　　「非常感謝你，就請交給我吧。」
　　赤城上前。
　　長門露出顯得意外的表情。
　　「派出航母？」
　　看樣子有必要針對她的疑問說明。
　　「嗯，對一個艦隊來說，航母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我知道航母很有用，因為前任提督也曾經嘗試過。但敵方的航母太強悍，以我們鎮守府擁有的飛機來說，不是沒辦法太有效地與之交戰嗎？」
　　「航母的熟練度本身沒有問題，之所以無法抗衡的原因……」
　　我認為是前任在運用方面出了問題。
　　但我並不打算這麼說。
　　批評已經不在這裡的人，是一種很沒品的行為。我想換一種方式說明會比較好。
　　「……總之，我有考量出最理想的運用方式。」
　　「唔……既然提督都說到這個份上，那就這樣吧。反正我會用我的拳頭粉碎深海棲艦的！」
　　見長門接受現況，艦娘們的焦點就轉到下一步。
　　最後一個人是誰？
　　大多數目光都集中到祕書艦加賀身上。
　　她是這個鎮守府最優秀的標準航母，也是擁有最精良艦載機的艦娘。
　　然而我的想法卻不一樣。

　　「第六人是……輕型航母，瑞鳳。」

　　「咦咦咦～～～～？」
　　發出慘叫般聲音的不是別人，就是瑞鳳自己。
　　她應該完全沒有料想到吧，就連站的位置都在艦娘們隊伍的最邊邊上。
　　連她旁邊的龍驤和祥鳳都跟著發出驚呼。
　　其他艦娘的動搖也超乎預料。
　　長門跨著大步逼了過來。
　　「提督，這是什麼意思？派出瑞鳳？這傢伙不是輕型航母嗎！」
　　「……呃，是啊……但從過去搜索敵人的成功機率和迴避率來看……」
　　「她的裝甲和耐打程度可是差了一截耶？」
　　「是這樣沒錯，但為了擊破目標海域的深海棲艦，我評估出最理想的艦隊編制喔？」
　　「笑話！既然要選航母，起碼第二位該派加賀吧！」
　　「加賀身負只有她才能夠做到的任務。」
　　「我不能接受！輕型航母在那片海域派得上用場嗎？」
　　長門怒吼。
　　成為爭執源頭的瑞鳳困惑地東張西望。
　　「啊……唔……」
　　但其他艦娘也都抱持懷疑態度。
　　──要說派得上用場嗎？
　　「當然派得上用場。只要好好閱讀過去的戰鬥紀錄……」
　　「在這個艦隊的戰鬥，我可都是親身經歷過！戰場上只有火力跟裝甲有用！」
　　「……我不否認妳的論點，但艦隊裡的每一種船艦都有各自的用途。在這個鎮守府裡，瑞鳳實戰經驗的豐富程度僅次於赤城，我認為在沖之島海域行得通。」
　　這是我仔細研究戰鬥記錄後所做的判斷，我也只能說明到這一步了。
　　我沒想到會遭到如此強烈的反對，所以也沒準備更有力的說服材料。
　　要說我太天真，確實是這樣沒錯……
　　現在我的心情就好像在解數學題時，明明解出了答案，卻無法說明解法一樣。雖然我也還不知道這個答案到底對不對。
　　要怎麼說明呢？
　　或許我顯得困擾的態度，讓長門變得更加不信任我。
　　她說出不得了的話。
　　「提督該不會是偏袒瑞鳳吧？」
　　「什、什麼？」
　　「我聽說你來到鎮守府之前就認識她，妳們感情不錯喔？」
　　「確實，我在成為提督之前的某次戰鬥中看到瑞鳳，在剛來到這個鎮守府的時候，也跟她有所交流。但這跟我選擇出擊成員沒有關係。」
　　「真的嗎？」
　　「在可能影響到作戰成敗的情況下，我怎麼可能偏袒某個人？」
　　「你有辦法證明自己沒有夾帶任何私人情感嗎？」
　　「咦？這是要我怎麼舉證……」
　　一陣騷動。
　　瑞鳳顫抖著雙肩，看了看我後開口說道：
　　「那、那個！」
　　她這麼一說，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場面登時安靜下來。
　　但瑞鳳沒有繼續說下去。
　　看樣子預料之外的拔擢，以及周遭艦娘的不安目光讓她說不出話。
　　她的眼中滾出淚水。
　　「…………………我、我…………做不到！」
　　奔了出去。
　　瑞鳳奔出作戰會議室。
　　我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舉動。
　　「瑞、瑞鳳？」
　　──我該追上去嗎？
　　不，這樣就無法以態度對其他艦娘明示，反而會真的變成偏袒。
　　艦娘們的騷動來到最高點。
　　推測與妄想張開雙翅來回飛舞。
　　這樣下去根本無法出動去沖之島海域──將是鎮守府崩解的危機！

　　「啪！」的一道聲響震盪空氣。

　　場面接著安靜下來。
　　那是加賀擊掌的聲音。
　　艦娘們被她銳利的目光一瞪，個個閉上嘴巴。
　　沉默充滿緊張氣氛。
　　加賀環顧大家一圈，接著以重壓的口氣說道：
　　「……不滿提督的決定嗎？這樣……那就來告訴我能夠壓制沖之島海域的方法，還是大家希望看到跟前一次一樣的結果呢？」
　　艦娘們說不出話。
　　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能提出妙計，而大家也不希望得到跟前一次同樣的結果。
　　無法擊破深海棲艦導致輸送作戰失敗，未能完成命令的前任提督遭到撤換。
　　當然不想重蹈覆轍。
　　長門雖然不能接受，但也不再反駁。
　　如果拘泥於火力和裝甲，就會變成跟前次一樣的編成。然後要是又得到相同結果……
　　我重新戴好帽子。
　　「這是為了取勝而提出的編成方案，而不是偏袒，所以我沒有準備任何證據來證明我沒有。如果無論如何就是信不過我，我也不會強迫妳接受。」
　　「唔……」
　　長門思索了一下。
　　我聳了聳肩。
　　「但就算妳不相信我，我還是相信妳的喔？」
　　「嗯哼？」
　　「不論是什麼編隊，只要有妳，都會帶領艦隊獲得勝利……」
　　「！」
　　長門的表情整個亮起來。
　　眼睛閃爍光輝。
　　我只是試著說說看──該不會點燃她的鬥志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還真好搞定……不，真積極。
　　長門伸出拳頭。

　　「那是當然的！只要有我在，怎麼編成艦隊都不是問題！與敵軍戰艦互毆的工作就交給我！」

　　長門真是個好人。

　　＊

　　瑞鳳的房間──
　　驅逐艦雷、電好像有追上她，告訴我她在哪裡。
　　我敲了敲門，但沒有反應。
　　要是太用力敲門，反而會像在脅迫她一樣。
　　但也不可能就這樣打道回府，我認為這次作戰絕對需要她的力量。
　　我打開門。

　　看到她的房間──
　　裡面堆滿飛機。
　　那不是真的飛機，而是製作精良的模型。這些模型擺滿了一整面牆的玻璃門櫥櫃。
　　對喔，她是真的很喜歡飛機。
　　模型盒也堆成一座山。
　　瑞鳳坐在模型圍繞的房間中央桌前，背對著門組裝模型。
　　她看起來很專心，沒有發現我已入內。
　　好像正一邊嘀咕著什麼，一邊專心一致地進行手上作業。
　　我仔細聆聽──
　　「我又逃避了呢……但我不像長門姊那麼強悍啊……唉……就算不強，但腳真的很可愛呢……腳喔……」
　　儘管房間裡面已經有好幾架九九式艦轟模型，但瑞鳳一邊組裝新的九九式艦轟一邊叨唸。

　　要是就這樣不說話也不太好。
　　我咳了一聲。
　　「咳，嗯哼！」
　　瑞鳳抖了一下肩膀，回頭往我這邊看過來。
　　「提、提督……？」
　　她的眼神就像害怕被罵的小孩。
　　我在門口這邊盤腿坐下。總之我覺得由上往下看會產生一種威壓感，這樣不太好。
　　「不好意思啊，因為妳沒有應門，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
　　「嗚哇啊……對、對不起！」
　　「瑞鳳，這次的編成雖然大家頗有意見……但長門已經接受了，剩下就是看妳自己的意思了。」
　　她露出驚訝的表情。
　　「長門姊接受了？但、但是，我在前次演習的時候打輸了……那個……提督真的認為我可以好好表現嗎？」
　　她似乎對自己也沒有信心，認為是我在偏袒她。
　　我先以一句「會花點時間喔」為開場白──接著在地上攤開資料。
　　「這是過去的戰鬥紀錄。」
　　「是……這是……？」
　　「妳看看這邊的數字，這是中彈時的狀況……」
　　我耐心地教導她如何閱讀資料，並且向瑞鳳說明從這些資料導出的艦娘性能──也是將圖鑑裡面所沒有記載的項目數據化之後的結論。
　　她提出了幾個問題，我也一一回答。
　　這好像軍校裡面教官與學生之間的互動。我雖然不太擅長跟人打交道，但學科成績卻不差。
　　我一一解答問題之後，一開始顯得不安的瑞鳳也漸漸改變了表情。幾個小時之後，她以理解的神情點頭應允。
　　「……原來是這麼回事。」
　　「雖然這只是推測，但我認為有賭一賭的價值。」
　　「我稍稍能夠理解提督選上我的理由了……大概吧。」
　　太好了。
　　看樣子我合理地說明了我依循的道理。
　　然而她的表情卻還帶著一絲陰霾。
　　「妳擔心什麼嗎？」
　　她含糊地小聲嘟囔：
　　「……我、我……明明是艦娘……但提督叫到我的時候，我逃避了……明明總是說輕型航母也可以有所表現的……提督真的相信我嗎──」
　　「沒問題！」
　　我將手放在瑞鳳肩上。
　　她尚未完全相信自己的力量，才會像我來到鎮守府那天那樣，比其他人更努力訓練吧。
　　「我從過去的資料之中，合理地判斷妳能夠好好表現，也知道妳很努力……請妳要『信任相信妳的我』！」
　　「提、提督……」
　　瑞鳳又濕了眼眶。
　　並紅起了臉。
　　我摘下帽子，低頭致意。
　　「剛剛在會議上……沒有事先商量就逕自發表，並驚動到妳一事，完全是我的責任。畢竟妳從來沒有因為害怕深海棲艦而逃避過。關於這點，需不需要再從頭檢視一遍戰鬥紀錄呢？」
　　「咦？不、不用了！剛剛已經看了好多資料！」
　　瑞鳳慌忙搖手。
　　「那妳願意出動嗎？」
　　瑞鳳想了想之後，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相信自己！提督也請相信我，相信輕型航母可以活躍。」
　　「這是當然。」
　　「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相信我喔？就算有危險，直到最後都要相信我喔？」
　　「我答應妳，不論什麼時候我都相信妳──相對的，妳一定要平安歸來喔？」
　　「是，我答應你，一定會回來！」
　　「謝謝。我會傾盡全力，讓妳們能夠擊敗深海棲艦，並且平安歸來。」
　　「提督，萬事拜託了！」
　　她開心地笑了笑，並深深鞠躬。
　　然後──
　　抬起頭之後，瑞鳳吁了一口氣。
　　「唉……」
　　「嗯？不好意思，我一下子跟妳講太多，讓妳聽累了嗎？」
　　「啊，不是這樣。只是覺得有點可惜……啊哈哈。」
　　「可惜？」
　　「呃……那、那個，講這種話或許會惹其他人生氣……但當大家懷疑我被提督偏袒的時候，其實我心裡是有點高興，想說提督也許把我當一個女孩子看待……啊啊啊，還是好丟臉！你當作沒聽到吧！」
　　「這、這是……」
　　我其實也不是真的只把瑞鳳當艦娘看待……
　　想到這裡，我自己都有點驚訝。
　　──怎麼可以這樣想！
　　瑞鳳是艦娘。
　　我是提督。
　　以她的立場來看，我是長官。
　　在這個組織裡面，長官的命令是絕對的，甚至有時候會命令部下犧牲性命。
　　這種情況下，要是我對艦娘抱持私人情感，甚至將之表露出來，難道不是不可容許的公私不分行徑嗎？不是一種濫用職權嗎？
　　瑞鳳卻說「也許把我當一個女孩子看待」。
　　難道她希望我把她當成普通女性看待？
　　是所有艦娘都這樣想？還是只有瑞鳳比較特別呢？我不知道。但我應該更謹慎地顧慮她的心情吧。
　　──畢竟，我覺得瑞鳳很有魅力。
　　我要小心不要讓自己的發言變成上對下的強制命令，並且顧慮到瑞鳳的心情，用我的話告訴她。
　　簡直像在拼圖一樣。
　　「……瑞鳳很有魅力的喔。」
　　「這是指身為艦娘的性能方面吧？謝謝你稱讚。」
　　「啊，不……是把妳當成一個女性看待所得到的感想……我第一次見到妳就覺得妳很美……跟妳聊天也覺得很開心。」
　　「咦？咦？」
　　「……我並沒有熟悉女性到可以對女性品頭論足，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的話有多少價值……就是……我覺得妳不需要因為認為自己沒有女性魅力而失落──我想說的是這個。」
　　「嗚啊啊啊……」
　　這說法實在很迂迴。
　　不過，這樣應該能在不帶我個人情感的狀況之下，讓她知道自己很有魅力了吧。
　　瑞鳳連耳朵都紅透了。
　　「很、很有魅力？」
　　「咦？啊，是啊……我是這樣覺得喔？」
　　「很、很可愛？」
　　「是啊，尤其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可愛。」
　　「嘿嘿嘿……比九九艦轟的腳還可愛？」
　　「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比吧？我不太會說明，但按照人類基本的價值觀來看，我認為妳很有魅力。」
　　「不、不可以，提督……怎麼這樣……我、我們是提督和艦娘的關係耶……」
　　「……嗯……這點我很清楚。」
　　我的情感想必不被容許。艦娘是人類的希望，是對抗深海棲艦唯一的手段。
　　我把不熟悉的感情壓到內心深處。
　　瑞鳳仍然碎碎唸著：
　　「……哈啊啊啊……我雖然沒有戶籍，但還是可以舉辦婚禮吧？啊，可是，人類跟艦娘能生小孩嗎？」
　　──嗯？怎麼好像聽到婚禮什麼的字眼？
　　不會吧，怎麼可能。
　　看樣子我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興奮，得要繃緊精神才行。
　　「瑞鳳啊，我想跟妳聊聊將來。」
　　「好、好的……關於我們的今後……？要什麼時候考慮？現在嗎……啊，不，沒什麼。」
　　「因為我需要盡可能多做一些，希望妳可以協助我。」
　　「呼啊啊啊……這麼突然……就、就說要多做……？」
　　瑞鳳轉著眼。
　　這反應有點出乎預料，我歪了歪頭。
　　「妳還好嗎？雖然我知道妳要準備出擊與訓練就夠忙碌了，但我希望從今天起，每天早晨和晚上妳都要做……」
　　「等、等一下……我、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妳一定做得到。」
　　「做、做得到嗎？」
　　「之前不就做出天山了嗎？」
　　「咦？」
　　「就算多一架也好，這次作戰需要更多高性能艦載機。拜託妳了。」
　　「………………啊──啊，嗯。」
　　瑞鳳不知為何滿臉通紅。
　　我雖然覺得已經盡可能顧慮她的心情了，但要跟女性溝通果然還是很困難。
　　我得多多學習才是。

　　＊

　　接到來自總司令部的命令後，過了十天──
　　今天就是最後期限。

　　「從現在起，將執行『亞號艦隊決戰』任務！」

　　我說完之後，六位艦娘敬禮，駛出港口。其他艦娘則揮著手目送她們離去。
　　幾個小時之後。
　　到了即將闖進沖之島海域的時間。
　　我一個人留在司令室，守望著六位出擊艦娘的狀態。
　　祕書艦加賀不在這裡。我交派了其他任務給她，她則為了準備已經先出去了。
　　螢幕上顯示著長門、陸奧、愛宕、足柄、赤城、瑞鳳的身影。
　　她們在水面上滑行，馳騁於汪洋大海。

　　進入沖之島海域後不久──
　　發出偵察機的瑞鳳出聲：
　　「長門姊，偵察機發現敵方小規模部隊了！」
　　「好！全艦，準備進行砲雷擊戰！」
　　艦娘們開始準備交戰。
　　能不能發現敵軍艦隊，取決於預測的精準度、偵察機的熟練程度，以及……最後就是看運氣。我認為瑞鳳滿足所有條件──她也完美地回報了我的期待。
　　我在螢幕前點點頭。
　　我們可在有利的狀況下接戰敵軍。
　　赤城與瑞鳳放出艦攻隊，以求制敵機先。
　　看對方的動作，應該是還沒有搜索到我們。從過往的紀錄看來，這絕對不是無法獲勝的對手。
　　但我還是無法掩飾緊張之情。
　　因為我曾親眼看過，即使超近距離下的直擊砲火也無法傷其分毫，而遭到單方面蹂躪。
　　光是回想起來，就讓我不禁冒出黏汗，幾乎要窒息。
　　──真的能夠打倒深海棲艦嗎？
　　敵方艦隊由重巡RI級、雷巡TI級elite、雷巡TI級elite、輕巡TO級、驅逐HA級、驅逐HA級構成。
　　看來沒有大型深海棲艦，而是巡洋艦隊編組。
　　赤城低聲說：
　　「看來應該是敵軍的前衛部隊，我們不能因為這種對手就陷入苦戰。」
　　她說得沒錯，我們的目標中心艦隊，據推測應該是展開在這片海域的深海棲艦艦隊中心處。
　　出擊的艦攻被敵軍發現，深海棲艦發射對空砲火。
　　但比起前幾天演習時長門等人打出的彈幕，這砲火顯得薄弱許多。
　　艦攻悠悠地接近，拋出魚雷。
　　揚起水柱。
　　異形敵艦發出慘叫。
　　擁有如動物般柔軟度的船體，變成像石像那樣粉碎崩解，沉沒而去。
　　──擊沉了！
　　我第一次擊沉「敵人」了。
　　深海棲艦的隊伍為了採取閃避航行，整個分崩離析。
　　我軍艦娘抓準這個機會拉近距離，將敵軍納入射程內。
　　長門大吼：

　　「所有主砲齊射！開──！」

　　巨響撼動水面。
　　就連透過通訊儀傳過來的聲響，都是能夠強烈震盪著腹部的聲音。
　　明明是白天，但掩蓋長門身影的巨大砲火火光，把周圍照成一片火紅。然後，從砲口冒出的白煙，讓螢幕畫面變成一片白。
　　轉瞬之間……
　　水柱就像要包住敵艦那樣揚起。
　　發生爆炸。
　　第一發命中！
　　我在內心拍手喝采。
　　這很厲害。至少以一般軍艦來說，第一發可以落在極近距離下就算及格。要是射得太偏，砲手就要被噹了。
　　第一砲就可以打中，表示該艦的熟練度相當高。
　　因為41cm聯裝砲直接命中，讓深海棲艦船體扭曲、轟沉。
　　以射程來說，長門和陸奧這兩艘戰艦占優勢。
　　對手沒能回擊。
　　幾乎沒有承受多少反擊，陸奧接下來的攻擊收拾了對手。
　　敵艦冒著黑煙沉沒。
　　盤旋在上空的偵察機確認了戰況。
　　瑞鳳進行報告：
　　「呃……已確認擊沉敵艦！附近沒有敵軍影子！」
　　「很好！」
　　長門點點頭。
　　我在螢幕前小小握拳。
　　──贏了！
　　擊破深海棲艦的艦隊了！
　　儘管對手只是前衛小規模編隊，但首度擊破「敵人」的壯舉，還是讓我高興得全身都要發起抖來。
　　甚至想要放聲大吼。
　　為求保險，我確認了一下艦娘們的受損狀況。
　　理所當然地，因為幾乎沒有受到反攻，因此基本上算是沒有任何損傷。
　　頂多損失了一些艦載機和彈藥。
　　長門的聲音透過通訊機的喇叭傳過來。
　　「提督，你應該看到戰況了吧？要稱讚還太早，重頭戲在後面。對了，原則上我還是問一下，要『進軍』還是『撒退』呢？」
　　我不禁苦笑。
　　要是這個通訊機可以多傳幾句話，我肯定會送上幾句稱讚。
　　但它基本上只能傳一句話。
　　「當然是進軍。」
　　長門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點點頭。
　　「好，艦隊，跟上我長門！」
　　艦娘們往沖之島海域深處前進。

　　＊

　　我切換螢幕，顯示出艦娘們的位置。
　　然後察覺到不對之處。
　　因為偏離了預定的航路。
　　「唔……歪掉了嗎……？」
　　關於航路，加賀之前有告訴過我。

　　這是幾天前的事──
　　「羅盤？是說指南針吧？」
　　「……一般來說是這樣沒錯。」
　　「哪裡不一樣？」
　　「要往深海棲艦的中樞前進時，普通的羅盤會失準。」
　　「原來是這樣……」
　　因為一般的武器對深海棲艦不管用，因此我也沒有進軍深海棲艦盤據海域深處的經驗。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方向感會被迷惑。
　　在大海中央，要是不能知道自己正對著哪邊，就不可能往正確的方位前進。
　　加賀從懷中掏出來給我看的，是一個有著金色邊框的美麗羅盤，大小跟懷錶差不多。
　　「……這是為艦娘打造的羅盤……要是不使用這個，就無法抵達深海棲艦的中樞。」
　　「原來有這種東西啊，太感謝了。」
　　「……但因為無法完全阻隔干擾，能不能前進目標要看運氣……你算運氣好的人嗎？」
　　「雖然我不喜歡碰運氣……但這也沒辦法吧。」
　　「……附帶一提，使用方式是轉動羅盤。」
　　「轉動？為什麼要轉動？」
　　加賀稍稍歪頭。她也不知道原因，但似乎就是這個羅盤的正確使用方式。

　　長門手中的羅盤正骨碌碌轉個不停。
　　接著愈轉愈慢。
　　指針停下，指向東方。
　　然後偏離了原本的航路。
　　到這裡為止，我軍受到輕微損傷。
　　──拜託，讓我們前往中樞艦隊處吧。
　　當上提督之後，我就只能禱告，面對這種狀況也只能苦笑。
　　只能期待瑞鳳的「瑞」，是代表幸運的一個字與她本身的運氣了。

　　艦娘們繞了一大圈，讓我不禁擔心是不是偏離了原本的海域。
　　瑞鳳再次出聲：
　　「發現敵軍艦隊！」
　　「終於來了！接下來也看我粉碎它們！」
　　長門大叫。
　　赤城則一副要提醒大家不得大意的態度，催促瑞鳳繼續報告。
　　「敵方艦隊是怎樣的編制？」
　　「是，正在確認中。」
　　瑞鳳傳達偵察機送過來的情報。
　　「呃……對方的編制有重巡RI級、重巡RI級、輕巡TO級elite、驅逐HA級elite、驅逐HA級elite……還有……最前方有戰艦RU級！」
　　戰艦RU級？
　　她的話讓我彈起身子。
　　「是那傢伙嗎？」
　　螢幕上顯示敵軍艦隊。
　　是在那傍晚的大海中所看到的巨大深海棲艦。
　　然而細節部分跟我記憶中不同。雖然艦影大致相同，砲塔大小和頭部形狀卻不太一樣。
　　「……不是啊。」
　　沒錯，戰艦RU級有複數個體存在，而且我們搭乘的驅逐艦，也不是在沖之鳥海域被擊沉的。
　　不同個體的可能性比較高。
　　雖然我理智上很清楚，但就是不小心情緒化起來。
　　我用雙手「啪！」地摑上臉頰。
　　──冷靜啊！
　　螢幕中的赤城和瑞鳳已經讓艦載機起飛，攻擊的主力飛機是艦攻，同時也讓作為護衛機的零式艦戰21型起飛。
　　射出去的箭散發燐光，變成好幾架飛機。
　　對手那邊沒有航母，我們應該可以掌握制空權。
　　沒多久後，先發攻擊的艦攻隊分別擊沉了深海棲艦一艘輕巡與一艘驅逐艦。
　　──盡早發現敵方艦隊，在砲雷擊戰開始之前減少敵人的數量。沒想到這麼有效！
　　雖然覺得要下定論似乎還太早，但把航母放進編隊裡面似乎是正確答案。
　　還有，飛機的力量絕對不限於偵察與制敵機先。
　　敵我雙方拉近距離。
　　「所有主砲齊射！」
　　長門下達號令。砲火再次燃燒海面，砲彈破空而去。
　　對面的戰艦RU級也開砲了。
　　彼此都沒有命中，在附近揚起了水柱。
　　這才正常。第一發不會命中，調整準星後讓第二發、第三發更接近目標，關鍵就在於能多快命中。
　　在遠方看到敵艦與水柱，就有必要掌握兩者之間的誤差。
　　但，如果這時能利用飛機，狀況又不一樣了。
　　因為飛機從高空俯瞰，可以正確地報告出我方的砲彈落在距離敵艦多少公尺處。
　　瑞鳳大叫：
　　「誤差報告傳來了！」
　　飛機執行的觀測結果傳達給了戰艦艦娘們。
　　長門點點頭。
　　「了解了！修正誤差！下一發，開────！」
　　在精確瞄準下擊發的砲彈，被戰艦RU級整個吸了進去。
　　華麗地爆炸了。
　　應該是直接命中砲塔，點燃深海棲艦手中的砲彈吧。爆炸強到甚至覺得照亮了整片天空。
　　長門揮出拳頭。
　　「很好！」
　　彈落點觀測射擊──
　　透過這個方式，可以進行高精準度的砲擊。
　　在艦隊戰中，左右勝利的是火力與裝甲。
　　但要是有飛機，就能夠更有效活用火力。
　　具體來說，資料顯示最高可以提高150％。
　　在那之後──
　　雖然有輕微中彈，但我們幾乎是單方面殲滅了敵方艦隊。在早期滅了對方的旗艦造成很大影響。
　　我再次判斷「進擊」。

　　與敵精銳水雷戰隊交戰。
　　並將之擊破。
　　第三戰也在沒怎麼耗損的情況下突破。

　　長門雙手抱胸，感慨地說：
　　「呼……前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因為夥伴嚴重戰損而撤退了，但這次所有人都還好好的。這次一定要揍倒深海棲艦那些傢伙們！」
　　「呼呵呵……沒有遭遇敵方航母，我們運氣真好呢。」
　　愛宕以蜂蜜般甜膩的聲音說。
　　赤城露出笑容。
　　「說得是呢。但我想事情可以進展得這麼順利，應該不光靠著運氣，有一部分也是我們航母活躍的成果吧？」
　　如她所說，航母的表現確實有很大影響。
　　長門噘了噘嘴。
　　「總之，我認同飛機是很有用處。但是，戰爭就是靠火力跟裝甲！我的想法是不會改變的！」
　　真頑固。
　　我聽著她們對話，不禁笑了。
　　艦隊的艦娘們也笑了。她們的表情讓我有預感，這次作戰會成功。
　　旗艦長門透過通訊機詢問：
　　「差不多想繼續前進了──提督啊，是要進軍，還是要撤退？」
　　「當然是進軍。」
　　「好！第一艦隊，前進！」
　　艦娘們開始前進。她們的目標，應該有敵軍中樞部隊等著。
　　金色的羅盤指出了東北方向。

　　＊

　　西方天空變成了橘色。
　　六位艦娘背著朝水平線下沉的太陽，往羅盤指示的方向前進。
　　她們毫不打亂隊伍向前的身影，簡直就像候鳥。
　　美麗得讓人甚至忘記這裡是戰場。
　　瑞鳳放出的偵察機──彩雲配備的氣冷雙重星型18缸發動機發出輕快的聲音，飛翔在雲端。
　　氣冷引擎因為沒有導水管線的關係，可以更清晰地聽出細微的機械雜音。
　　與「啪啦啦啦啦……」的粗重聲音重疊，小小的「嘰────」聲，就是了。
　　彩雲發現了雲層之下的敵人。

　　『發現敵方艦隊！』

　　接到詳細報告的瑞鳳睜大眼睛。
　　「咦？怎麼回事？」
　　「怎麼了嗎？」
　　赤城擔心地詢問。瑞鳳鐡青著臉報告：
　　「發現敵方艦隊。編成是……戰艦RU級flagship、戰艦RU級elite、戰艦RU級elite、戰艦RU級elite、驅逐NI級elite、驅逐NI級elite……總共有四艘戰艦！」
　　「妳說什麼？」
　　長門等人的臉僵住了。
　　螢幕上顯示的，是光一艘就夠強悍的戰艦RU級，共有四艘。
　　我嚥下一口氣。
　　──贏得了嗎？完全沒預料到敵軍會有這種程度的戰力啊。
　　瑞鳳接著說：
　　「敵艦隊轉舵！大概已經探測到我們了！」
　　「哼……看樣子配備了相當優秀的雷達啊……好啊，艦隊決戰啦！全體準備砲雷擊戰！」
　　長門一聲號令之下，艦隊慌亂了起來。
　　深海棲艦有四艘戰艦啊。
　　在我的印象之中，沒有任何艦隊可以在與這種規模的敵軍交戰之後存活下來。當然，我已充分理解艦娘和一般軍艦不同，但還是非常擔心。
　　艦娘們的臉上卻沒有畏懦之色。
　　雖說愛宕和瑞鳳帶著緊張的表情……
　　足柄卻因為可以與強敵相遇，而雀躍不已。
　　「呵、呵呵……太棒了！我好興奮啊！強敵逼近！這才是戰場！」
　　「嗯，艦隊決戰啊！讓人熱血沸騰！」
　　長門握緊拳頭。
　　陸奧也呼應她，與之並肩而行。
　　「哎呀，哎呀哎呀，總共有四艘戰艦RU級？哎呀哎呀，那就是隨便我打了喔！」
　　真是可靠。
　　赤城從背後的箭筒倏地抽出箭──搭在弓上。
　　「……艦載機們，準備好了嗎？第一波攻撃隊，請升空！」
　　射出箭。
　　航母們的戰鬥已經開始了。
　　瑞鳳也射出箭。
　　「射程外攻擊，要拿下！」
　　射出的箭變成艦載機，飛向敵艦。
　　偵察機彩雲與為了搶下制空權的戰鬥機零式艦戰21型，全部都由瑞鳳搭載。
　　赤城則帶滿了艦攻。
　　為了這次作戰，請瑞鳳開發出來的艦攻──天山總共有七十架以上。
　　航空作戰能力已經強化到不是前幾天的演習可比擬的程度。
　　敵方沒有航母。
　　制空權掌握在我方手中。
　　赤城與瑞鳳發出的攻擊隊襲向敵方艦隊。
　　制敵機先的戰果──
　　擊沉兩艘驅逐艦！一艘戰艦RU級中度戰損！
　　「好！」
　　戰果好到讓我不禁叫出聲。
　　相對距離縮短。
　　艦娘們以長門為首，為了壓制敵艦隊的首領而往旁邊過去。
　　敵方也往同樣方向轉頭。
　　兩個艦隊變成並列成兩排的狀態。
　　是同航戰。
　　長門架起拳頭。
　　此時，對方早一步開砲。
　　「？」
　　水柱遮蔽了視線。
　　海面揚起波浪，艦娘腳下一陣搖晃。
　　若要說艦娘跟軍艦最大的不同之處，應該就是重量了。她們跟人類差不多大，並沒有幾萬噸的排水量。
　　因此，要是在近距離承受砲擊，就會因為海浪上下波動，身體跟著搖來晃去。
　　甚至要擔心會不會因此跌倒。
　　但就像要吹散這層擔憂般，長門的砲擊衝破海浪。
　　「喝呀啊啊啊！」
　　隨著巨響放出的砲擊往敵艦過去。
　　敵艦附近揚起水柱。
　　真的是互毆。
　　水上偵察機回報長門的彈落點觀測結果。
　　陸奧在她身後大叫。
　　「哎呀，哎呀哎呀，真的是隨便我打呢……開火！」
　　直接命中！
　　但敵方也是頑強的戰艦，沒辦法一發予以擊沉。
　　愛宕一邊眨眼一邊朝敵人伸出一隻手。
　　「主砲，開火──♪」
　　足柄則像要毆打一樣挺出拳頭。
　　「開火！開火！開火啊啊啊────！」
　　發奮的樣子就像捕捉獵物的狼。
　　兩艘重巡洋艦的砲擊直接命中在先行攻擊中中度戰損的戰艦RU級，引發爆炸。
　　擊沉了。
　　足柄振臂做出勝利動作。
　　「好耶！十門主砲可不是擺著看的！」
　　但敵人也不會乖乖挨打。
　　戰艦RU級的16inch三聯裝砲吐出火舌，這發砲擊命中愛宕。
　　尖叫聲響起。
　　艤裝遭到破壞，制服──不，裝甲也被炸飛。
　　「討厭──！欸，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了啊？」
　　愛宕因為痛楚而繃起了臉。
　　螢幕被肌膚顔色填滿，我不禁動搖。但現在明明不是介意這種事的時候啊……
　　──沒想到竟然會脫。
　　幸好她似乎沒有受傷，不至於因此轟沉。真是太好了。
　　愛宕吐了吐舌頭。
　　「提督，對不起……有點被打敗了～」
　　艦娘們的損傷正在增加。
　　陸奧也被直接命中。
　　細細的肩帶斷裂，她用手按住。
　　「哼，喔～有點本事嘛？衣服都破損了。」
　　雖然她的話還是一如往常游刃有餘，聲音卻因為忍耐痛楚而帶著顫抖。
　　我看著螢幕思考。
　　──很辛苦。
　　雖然看起來在伯仲之間，但抵達這敵軍中樞艦隊之前經歷過幾場戰鬥，累積下來的疲勞造成了些許差距。
　　我們需要扭轉戰局的一招，但這邊的聲音無法透過通訊機傳過去，讓我無比煎熬。
　　這時候，瑞鳳一蹬波浪，衝到艦隊前方。
　　長門驚呼：
　　「妳？妳在做什麼？航母居然衝上前！想成為敵艦的目標嗎？」
　　瑞鳳一臉認真地回話：
　　「我已經讓艦載機起飛了！所以剩下的就是當盾！」
　　我血色盡失。
　　太危險了！輕型航母沒有足以當盾的厚重裝甲啊！
　　赤城也驚訝地揚聲大叫：
　　「不可以！要是妳被打倒了，返航的艦載機們該怎麼辦？」
　　「赤城學姊，之後就拜託妳了。」
　　在來到這裡的路上，損失了相當數量的艦載機。
　　的確可以預料，在這場戰鬥結束之後，艦載機應該會減少到只靠赤城便足以容納的數量吧。
　　她應該是考量到這點而做出判斷。
　　長門咂舌。
　　「頑固耶……不能讓瑞鳳被打倒！全體艦隊盡量開火！」
　　隨著怒吼開砲。
　　陸奧、愛宕、足柄也都卯足全力。
　　艦砲巨響連續出現，彈落點接連揚起水柱。
　　如同預料，深海棲艦的攻擊全集中在瑞鳳身上。
　　但相對的，長門等人也可專注在射擊上面。
　　41cm聯裝砲因為連射又連射而加熱到幾乎燒成火紅。鬥志昂揚到忘記疲勞，扭轉了慢慢被壓制的戰局。
　　然後──
　　長門高舉拳頭。
　　「擊沉敵艦！」
　　「做得好！」
　　儘管知道她們聽不見，我還是忍不住出聲。
　　長門收拾了一艘戰艦RU級。
　　在這場戰鬥中，靠先發攻擊收拾了兩艘驅逐艦，而剛剛足柄也擊沉了一艘戰艦。
　　剩下兩艘戰艦RU級。
　　──可以贏！我們會贏！
　　但殘存的戰艦RU級的砲火──直接命中了瑞鳳！
　　「呀啊啊啊啊啊──！」
　　尖叫傳出。
　　瑞鳳被打飛，整個人砸在水面上。弓已折斷，碎片散落海面。
　　我不禁挺出身子。
　　叫著她的名字。
　　猛槌桌面，凝視螢幕。
　　白色巫女服──裝甲已經破損，她則癱軟地一動也不動。
　　我血色盡失。
　　「喂、喂喂……不會吧……」
　　倒下的瑞鳳緩緩抬起身子。
　　她站起身來。
　　「被……打倒了……但是，我還沒……為了信任我的提督……」
　　──是嚴重戰損。
　　我放下心，至少不是轟沉。
　　但要是這樣繼續戰鬥，她就有可能被擊沉。
　　赤城發來聯絡。
　　「提督，要撤退嗎？」
　　撤退？
　　我咬緊牙根，沒辦法立刻決定。
　　也沒辦法跟人商量。
　　司令室裡面只有我一個人。說起來，下決定原本就是我的任務。
　　──該怎麼辦才好？
　　前任以保護艦娘為最優先，那我該怎麼辦？就算冒著失去艦娘的危險，也該繼續追擊深海棲艦嗎？這難道不是為了明哲保身而犧牲部下的行為？
　　但要是撤退了，輸送作戰就會失敗。
　　會失去許多生命吧。
　　長門和足柄前進，像是要掩護瑞鳳般擋在前方。跟敵人之間的距離太近，幾乎可算混戰了。
　　赤城來到瑞鳳身邊支撐她。
　　「還好嗎？振作點啊！」
　　「嗚嗚……提督……戰下去……現在的話，一定、可以打倒、敵人……」

　　──該追擊？還是撤退？

　　我不想失去瑞鳳。
　　但這時候最優先考量她的安危，真的是對的嗎？至少她並不希望這樣。
　　然而，司令官的工作，不就是阻止過度追求戰果而急於送死的部下嗎？
　　真的是這樣嗎？這難道不是逃避讓部下死去的責任所說的推託之詞？身為司令官，是否該有接納部下賭命而戰的器量？
　　赤城搖搖頭。
　　「瑞鳳，妳冷靜點……這種狀況還要繼續作戰下去，太危險了。」
　　「不、不會的……赤城學姊……我不會有事……」
　　「可是！」
　　「相信我……」
　　瑞鳳這番話，讓我回想起來。

　　「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相信我喔？就算有危險，直到最後都要相信我喔？」
　　「我答應妳，不論什麼時候我都相信妳──相對的，妳一定要平安歸來喔？」
　　「是，我答應你，一定會回來！」

　　──啊啊，瑞鳳啊，抱歉，我竟然迷惘了。
　　沒錯，我們約好了。
　　不管什麼時候，我都相信妳；而妳絕對會回到鎮守府。
　　我不再猶豫。

　　「全艦追擊！在破曉的水平線上刻劃勝利吧！」

　　聽見透過通訊機傳來的命令，瑞鳳點頭應允。
　　「……是！」
　　表情雖然痛苦，但顯得很滿足。
　　長門和足柄也叫出聲說：「看我的！」
　　──瑞鳳，拜託妳別沉。
　　我沒辦法不祈願，但我認為要她繼續戰鬥的我沒資格說出這話。
　　我是提督，她是艦娘。為了追求戰果，我讓她跳進危險之中。
　　冷汗滑過背部。

　　「拜託了……！」

　　長門衝向敵艦。
　　「喔喔喔喔喔喔！」
　　距離拉得愈近，中彈的機率就會隨之提高，這是一把危險的賭博。
　　敵方的砲擊擦過她的臉頰。
　　挺出拳頭。
　　「用這一擊收拾！所有砲門齊發────！」

　　砲火「刷！」地在即將入夜的大海上閃耀。
　　長門的砲擊擊破了戰艦RU級。
　　──成功了嗎！
　　但，還有一艘。
　　另一艘攻擊了接近敵艦的長門側邊。
　　中彈！
　　「咕嗚嗚唔唔唔？」
　　長門的裝甲破碎。
　　勉強停留在中度戰損程度。
　　「咕……有一套……但長門型的裝甲可不是擺好看的！然後，砲口對準我就是你輸了！」
　　對準攻擊長門的戰艦RU級──足柄架起了戴在手臂上的20.3cm聯裝砲。
　　「獲勝啦！因為有我足柄在啊！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大獲全勝～！」
　　在不可能打偏的距離下一齊發射，砲火貫穿了深海棲艦胸膛。
　　擊沉敵軍核心艦隊最後一艘！

　　我踢開椅子起身，朝天高舉拳頭。

　　＊

　　戰鬥結束了。
　　雖然有些成員分別中度及重度戰損，但我們沒有失去任何一人，成功擊破深海棲艦的中樞艦隊。
　　MVP雖然是長門，但我認為足柄的活躍也很值得讚賞。
　　雖然有點在意因為較早中度戰損，而沒怎麼參加戰鬥的愛宕是否因此灰心失意；但她以一如往常的甜美聲音慶祝獲勝。她明朗快活的個性真的幫了我不少。
　　赤城呼了一口安心的氣。
　　「呼……我來收容艦載機喔。」
　　就是因為她戰鬥經驗豐富，所以理解這場戰鬥有多麼千鈞一髮吧。
　　淚水滑過瑞鳳臉頰。
　　安心與歡喜似乎讓她無比感慨。
　　「嗚嗚……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不過妳不可以再那麼亂……咦？」
　　赤城突然臉色大變。
　　返航中的艦載機──天山傳來報告。

　　『我、發現、敵艦。』

　　原本和緩的氣氛凝結。
　　我急忙切換螢幕，敵軍艦隊已經接近過來。
　　太晚發現了。
　　彩雲起飛前往蒐集敵艦隊情資。
　　深海棲艦的編成是──重巡洋艦三艘、驅逐艦兩艘，同時還有戰艦RU級的身影。而且，那不是普通的戰艦RU級。
　　赤城報告：
　　「敵軍旗艦！是戰艦RU級『改』flagship！」
　　在螢幕上特寫出來。
　　──這傢伙是？
　　臉部左側留有傷痕。
　　從左眼透出詭異的藍白色光芒。
　　光看就足以讓人絕望不已的這股詭異氣息！
　　──我記得。
　　絕對沒錯，就是那時候的深海棲艦！
　　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體內湧出一股沸騰般的情緒。
　　岩柱的仇家！
　　我對著通訊機大吼：
　　「全艦──！」
　　正打算下達命令的我急忙吞回話語。
　　螢幕上顯示的艦娘身影們，讓我恢復理智。
　　瑞鳳已經重度戰損，長門、陸奧和愛宕都中度戰損，足柄和赤城也並非毫髮無傷。艦隊已經傷痕累累了。
　　「……不可以失去冷靜啊。」
　　深呼吸。
　　確認掛在牆上的時鐘──沒問題，一定可以趕上。

　　「全艦撤退。」

　　因為通訊機的限制，我只能傳達這些話。
　　瑞鳳困惑著。
　　「可、可是，就這樣撤退，也會被追上不是……？」
　　長門握緊拳頭。
　　「雖然我不願意被追上並遭受來自身後的攻擊……咕……但既然是提督的命令就要遵從……全體撤退！動作快！妳們先走！我來殿後！」
　　她們轉舵向鎮守府。
　　朝海域外前進。
　　但動作很遲緩，累積的疲勞和損傷束縛了她們的腳。
　　尤其是瑞鳳的速度根本拉不上來，她訴說著：
　　「不要管我了！」
　　長門搖頭。
　　「不可以！提督是命令『全艦』撒退！怎麼可以抛下妳呢！」
　　「對，我們不可能丟下妳。」
　　赤城握緊瑞鳳的手。雖然急著拖曳，但仍然拉不出足夠速度，漸漸被追上。
　　戰艦RU級的長距離砲擊終於飛過來了。
　　艦娘附近揚起了好幾根水柱。
　　對手是在最快船速之下射出的最長距離砲擊，不會這麼輕易命中。
　　但要是一直單方面挨打，遲早會中彈。
　　長門咬緊牙根。
　　「咕……這樣下去……！」
　　瑞鳳甩開赤城的手。
　　「對不起！」
　　「咦？」
　　留下驚訝的赤城等人，瑞鳳搖搖晃晃地從艦隊拉開、遠離、脫隊。
　　理所當然，深海棲艦殺了上去。
　　瑞鳳眼珠滾出透明水滴。
　　「提督……肯相信我，我……真的很高興……但是，對不起……我好像回不去了……」

　　深海棲艦的砲口對準瑞鳳。

　　螺旋槳飛機的聲音出現。

　　少女們仰望天空。
　　飛機在一片漸漸轉暗的天色之中飛了過來，數量足以遮住整片天空。
　　這不是赤城，也不是瑞鳳的艦載機。
　　少女的聲音透過通訊機傳來。

　　「……剩下的交給我……不堪一擊，不用擔心。」

　　是加賀的聲音。
　　而且不只她一人。
　　「偶也來啦！看偶的啦！」
　　「發現敵軍艦隊！攻擊編隊，請開始轟炸！」
　　龍驤跟祥鳳也現身了。
　　她們放出的艦載機，接連襲向敵軍的追擊部隊。
　　然後，速度快的大淀滑行般地奔到瑞鳳身邊。
　　「快抓住我。來，我們回去了唷？」
　　「那……那個……」
　　她拖曳著滿心疑問的瑞鳳。
　　加賀、龍驤、祥鳳發出的艦轟隊開始攻擊。
　　制敵機先的攻擊擊沉了一艘重巡、一艘驅逐艦之外，也命中了戰艦RU級改flagship。
　　RU級發出低吼般的聲音。不知道那是深海棲艦說出口的話，或者只是機械式的驅動聲？
　　但我聽起來倒像是恨意滿滿的怨慰之聲。
　　深海棲艦撤退。
　　「……提督，要追擊嗎？」
　　面對加賀提問，我勉強壓下在體內蠢動的復仇心。
　　或許還有其他深海棲艦。要是讓加賀等人追擊，但瑞鳳她們卻遭到攻擊，那我也無計可施了。
　　「……全艦凱旋返航。」
　　她們獲勝了。
　　長門等人的第一艦隊，與加賀率領的支援艦隊齊聲回應：
　　「了解！」
　　太陽西下，不擅夜晚活動的艦載機們急忙回到航母身邊。
　　長門臉上浮現滿滿笑容。
　　「嗯，飛機很強哪！派上很大用場呢！我也要配備飛機！」
　　聽她這麼說，其他艦娘發出笑聲。
　　我走出司令室。
　　好了，來準備迎接她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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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章 夜晚之風

　　翌日夜晚──
　　待出擊的長門等人消除疲勞之後，舉辦了盛大的慶祝會。
　　提議慶祝的是隼鷹。
　　她是可以搭載許多飛機的優秀輕型航母，但不太熱衷訓練，反而鍾愛酒席宴會。
　　對艦隊來說雖是問題兒童，但在這種情況下最適合負責炒熱氣氛。
　　隼鷹拿著玻璃啤酒杯跟裝了點心的箱子過來。
　　「哎呀～打完仗之後來一杯就是不一樣！提督看起來有兩個人耶～呀哈哈哈！」
　　「妳根本沒上戰場吧。原本我是想把妳編進支援部隊裡面的喔？」
　　「嘻嘻……我跟飛鷹就是腳程慢了一點啊。」
　　「搞妳不過。總之，要控制一下啊……」
　　「咦？不喝了嗎？這可是慶祝提督你大獲全勝喔？」
　　「獲勝的是艦娘們……我去吹個晚風。」
　　隼鷹舉起一隻手，一邊像個居酒屋老関娘一樣說了：「好唷～」
　　我來到外面──
　　往碼頭過去。
　　夜晚的大海一片漆黑，就像黑暗擴散開來一樣。只映照了月亮，在波浪間搖曳蕩漾。
　　「嗯？」
　　我聽到了哼歌的聲音。
　　──記得這是三年前的流行歌曲？
　　我如同被歌聲吸引般靠近過去，就看到身穿巫女服的少女坐在蘑菇形狀的繫船柱上。
　　「……唷，這不是瑞鳳嗎？」
　　「嗯？咦，提督？你怎麼來了？」
　　「我不太會喝酒，所以每次有酒席我都會逃出來。要是留下只會醉倒或者開始發酒瘋，掃大家的興而已。」
　　「啊哈哈……」
　　「妳才是，明明是慶祝會的主角，在這裡做什麼呢？」
　　「主角不是提督嗎？」
　　「開玩笑，沒有妳們根本連作戰都辦不到；不管問誰，都會說妳們才是主角。是說，雖然MVP是長門，但妳很拘泥是不是第一嗎？」
　　「嘿嘿，沒有沒有。」
　　瑞鳳左右揮了揮手，臉上染著紅暈。
　　未成年艦娘們喝的不是酒，似乎是間宮準備的特殊果汁，但她看起來好像有點醉了，真的不要緊嗎？
　　「話說，我該給妳一點獎勵對吧？」
　　「咦？」
　　「艦娘不是軍人，所以似乎沒有階級之分；如果給妳錢呢，鎮守府裡面能花錢的地方又不多，而且必要物品有官方配給。意外地很困難呢。」
　　「怎麼可以給我獎勵！」
　　「哈哈……畢竟算是我私人準備的東西，要是妳太期待我反而頭痛。但是，我一直在進行作戰準備，所以啥都沒想，真是抱歉。」
　　「我真的不用喔？」
　　「就像違反規則要受罰一樣，表現好自然得獎勵。我認為這樣組織才會變強。」
　　「這樣啊？嗯──可是我沒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
　　瑞鳳「啊」地，露出想到了什麼的表情。
　　「想到什麼了嗎？」
　　「咦？呃……要什麼都可以嗎？」
　　「只要是我有辦法準備的東西。」
　　「那，親……親……」
　　「親親？」
　　「親………………呃……提督，可以請你閉上眼睛嗎？啊，在那之前，先坐在那裡。」
　　「嗯，沒問題喔？」
　　瑞鳳讓開之後，我往她原本坐著的繫船柱坐下，並緊緊閉上雙眼。
　　幾乎一片黑暗的夜晚港口，這麼一來就完全看不見了。
　　我感覺到她接近過來。
　　「嗯？」
　　「不可以亂動喔？」
　　「喔……？」
　　「絕對絕對喔？不可以睜開眼睛唷。」
　　「我知道啦，妳想做什麼？」
　　「就是……」
　　瑞鳳的聲音從格外接近的地方傳來。我聽到旁邊有踩踏沙粒的聲音，耳邊感受到呼吸的氣息。
　　──發、發生什麼事了？
　　不，應該說……會發生什麼事？
　　但因為我答應她了，所以我不能動，也不可以睜開眼睛。
　　只是靜靜地保持不動。

　　雖然感覺到呼吸氣息近在身邊……但什麼也沒發生。

　　「呼啊啊啊啊……還是不可能吧？」
　　「瑞、瑞鳳，妳到底在做什麼？」
　　我忍不住睜開眼睛。
　　她的臉近在咫尺。就算只有夜晚的月光映照，還是可以看出她連耳朵都紅透了。
　　她搖搖晃晃地後退。
　　「啊哇……哇哇？」
　　「喂、喂，妳會掉下去！危險啊！」
　　「呀？不、不要緊！因為我是艦娘！」
　　儘管是夜晚的大海，但艦娘不介意啊。
　　瑞鳳用食指抹過自己的嘴唇，呼出火熱的氣息。
　　「呼……」
　　那是光澤豐潤的淡色嘴唇。
　　「我、我說瑞鳳啊？妳剛剛是不是想做什麼很不得了的事情？這種的，該怎麼說……真的可以嗎？」
　　她猛力左右搖頭。
　　「沒什麼！我什麼都沒做！」
　　「哎，確實是沒做……但妳有想做什麼對吧？」
　　「因、因為……說到獎勵就是……親、親、親……啊啊，我還是說不出口！提督大色狼！」
　　「什麼～～？」
　　瑞鳳這下轉過身去，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我、我！已經累了，先去睡！」
　　瑞鳳以讓人感嘆她雖然是艦娘，但在陸地上也跑得很快──的速度奔往自己房間所在的建築物。

　　我一個人被留在當場。
　　摘下帽子搔搔頭，接著就只是眺望著夜晚的大海。
　　「……什麼跟什麼啊？」
　　就在我發著呆的時候，一道腳步聲靠過來。
　　我轉眼看過去。
　　「哎呀，是加賀？」
　　「…………」
　　她不說話，而且氣氛有點嚇人。
　　「怎、怎麼了嗎？」
　　「……總司令部並不樂見提督和艦娘之間發展出特殊關係……請你別太煽動她們的個人情感。」
　　「嗚哇？妳、妳看到了嗎？」
　　「……提督打算怎麼辦？」
　　「妳問我怎麼辦我也很難回答。她是艦娘，艦娘是人類的未來、希望、救贖……不是我個人的感情可以左右的對象。」
　　我毫不猶豫如此斷言。
　　加賀點點頭。
　　「……看樣子你還挺清楚的。」
　　「這是當然。」
　　「……既然理解這點，那就應該聽從我的警告。」
　　「咦？妳警告了什麼？」
　　有跟我說過什麼嗎？
　　加賀帶著嘆息說明。
　　「我之前不是有跟你說過『請不要過於接近艦娘』嗎？畢竟純真的人很多……像你這樣的男性，會迷惑她們的心。」
　　我想起加賀提醒我的事了。
　　──我還以為那是她把我當成可疑分子啊！
　　原來那句話是這個意思。
　　我現在才發現自己雖然不擅與女性交流，但艦娘不習慣與男性相處的程度遠在其上。
　　真的是馬後砲。
　　我該怎麼接受瑞鳳的心意呢……？

　　「加賀……」
　　「……什麼事？」
　　「妳講話太難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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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感謝各位閱讀《艦隊Collection 瑞之海，鳳之空》，我是作者「むらさきゆきや」。

　　這次是敘述主角從就任為提督，到完成第一個大任務為止的故事。在這之中，主角加深與瑞鳳之間的信賴關係，同時也加強了除此之外的感情嗎？
　　但是，這畢竟是超人氣遊戲的角色們。加賀和長門的表現愈來愈突出，結果內容變得跟原本預定的相去甚遠。我自己也很期待最後會走到什麼結果去。
　　在艦Colle的相關作品裡面，以提督為主角的故事應該算是滿稀奇的，如果各位能喜歡就再好不過了。

　　接下來是工商時間。《霸劍皇姬阿爾緹娜》和《異世界魔王與召喚少女的奴隸魔術》兩部系列作陸續出版中。
　　2月20日（註：此為日本發行時間）將會推出新系列作品《流浪勇者與金幣共舞》。故事講述打倒魔王的勇者即將面對的新敵人竟是金幣？類似這樣的故事，請多多指教。

　　謝詞──
　　「艦Colle」運営鎮守府的各位，謝謝您們協助確認原稿，以及做出如此好玩的遊戲。
　　有河サトル老師，謝謝您繪製出這麼可愛的插畫，SD角色也好可愛。另外，在企畫階段就提出的許多意見，都非常具有參考價值。
　　設計封面的imagejack，謝謝接納我一大堆任性的意見。
　　責編笹尾大人，不好意思，給您找了很多麻煩。謝謝您幫助我這麼多，下一集我也會加油。
　　謝謝角川Sneaker文庫編輯部的各位及相關的許多人，還有支持我的家人、朋友們。
　　最後，給讀到這裡的讀者大人致上最高敬意與感謝！謝謝您們。

　　むらさきゆきや


　　我是有河！
　　這次負責了本作品的插畫工作！
　　可以繪製最喜歡的瑞鳳妹妹，實在太幸福了。
　　⊂(´ω´⊂)⌒=⌒(⊃´ω´)⊃
　　這次受到責編和むらさき老師很多照顧！
　　各種工作在年末重疊在一起，
　　這次卻能幾乎沒有累倒地完成進度，真的是奇蹟。
　　那麼我們就下一集再見了！
　　有河サトル

lsk1995

没想到有新的舰娘小说，太感谢大大了

怒吼の進擊之人

这个居然录入了，真是万分感谢

wgwrhya

目前我是碧蓝航线的一位光荣提督，但是我的大凤没钱买皮肤啊！大风，火奴鲁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