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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合作翻译】[枯野瑛]末日时在做什么?能再一次相见吗?【第六卷】(10.25校对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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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24 11: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10-26 10:5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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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海盗王子艾斯、 菈琪旭、沉滞留住

校对:
蛋壳Cenzeyv
---------------------
依旧是贴吧小哥校对版
---------------------
译名表 :
堕鬼种:菲奥德尔·杰斯曼
堕鬼种女性:奥德特·根达卡尔
绿发妖精:提亚特·诗贝·依格纳雷奥
橙发妖精: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爱尔贝·艾辉·穆尔斯姆奥蕾亚
樱发妖精:珂珑··普尔加特里奥
紫发妖精:帕尼巴尔·诺克·卡特纳
猫女:玛尔歌·梅迪西斯
翼人:纳克斯·瑟鲁泽尔

食人鬼女性:妮戈兰特·阿斯塔尔托斯
巨人鬼医生:马可迈达利·布隆多
成年蓝色妖精:兰朵露可·伊瑟利·赫斯托利亚
成年红色妖精:诺夫特·卡萝·奥拉席露
灰色妖精:奈芙琳·卢克·因萨尼亚
--------------------------------
序章:『未能紧握的手  -hearts to hearts-

有件过去的故事。
记录的是在五百多年前,在那片大地的某个角落里发生的事情。


最初提倡应该消灭人类的,是守护星神的三地神之一,翠钉侯。
这么放着人类不管就会被解放,关于这一点三地神的预测是一致的。而后,对于具体来说究竟要怎么做,黑烛公和红湖伯各自提出了不同的方案,最终翠钉侯的方案因为最为现实而被众人采纳
原本居住在这个世界里的生物,几乎全部是作为再现别的世界之自然的盆景,也就是作为地神们的作品而存在的。在漫长的时间中地神们渐渐不再插手管理,而所创造的事物拥有渐渐接近于他们自然本体的机能。但即便如此,听从作为造物主的地神的命令的生物们仍有很多。翠钉侯于是率领它们,同人类开战。
然而,人类远比地神们预想的,要强韧的多。
规划的各种战果没能达成,战争被拉长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本来并不算少的剩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一丁点都不剩了。
在帝国领土的某个角落,一只觉醒了。须臾之间,如同湖面扩散的波纹一般,周围的人类接二连三化身为那是翠钉侯面前的这座城市虽然离帝国有一段距离,但也只有几天的余裕
远离城市攻防战最中心的翠钉侯知道了这件事。
——事到如今,终末已至。
翠钉侯挥动巨枪,用轰雷般的声音向人类宣告道。
毁灭已经开始了。最初要靠杀死你们封印它们的行动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样下去的话,你们会自然迈向着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末日吧。但是——
他抬高了音量。
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哟,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我已经不再想夺取你们的性命了,然而我也不想在座的各位全都迎来终结。虽然现在还存活的所有灵魂,能否容我将你们拯救。但若只限于这个地方的人数的话,我可以将你们的存在形式转化为鬼族。这样一来,你们就不会堕落为‘兽’,而能继续在未来生存下去了。
不单单只是空气的震动,是能压迫意志的大地巨响。翠钉侯的声音实实在在地传达到了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们不需要马上回答。可是,留给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会等到天明——在那之前,请选择你们的道路吧。

然后,天亮了。
站在翠钉侯面前的,只有一名带着剑的银发少女。
大家都死了。
少女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低声道。
听闻你的提案后,大家的意见产生了分歧。有赞成这么做的一方,有坚持彻底抗战的一方,有趁机逃得远远的一方,也有不管怎样先把现任当权者赶下台的一方,还有人说要是支付了赔偿金那是不是就会获得原谅——明明一开始,大家都不是这么想的
她一脸空荡荡的表情,自嘲道。
时间所剩无几这点是致命的。大家因被末日所迫,马上就开始自相残杀,扩散开来,直至终结。活着的人,只剩最强的我了——
翠钉侯静静地,听着她的独白。
你说过的吧,把人类全杀掉已经没有意义了。即便与神交手仍然骁勇善战的我们,只需一晚就自我毁灭了。……就像开玩笑一样。
然后少女架起了赤灰色的圣剑。翠钉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把——和昨晚少女所使用的,不一样的剑。
我们的战争,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是彻底抗争派的。在最后只剩我一人的情况下,至少我想表达我的意见。不然的话,这样下去,其它的人就死的毫无意义了,所以。
嘣地一声,少女的一块皮肤剥落了。
在其内侧,隐约可以窥见黑黢黢的空洞。
——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这就是你说的‘时间所剩无几’的本体吧?无论如何,很快,我将不再是我了。所以,直到我最后那一刻为止,我想以一名守护人类的准勇者,赫璐瓦·T·络缇斯的身份战斗。
——啊啊……
翠钉侯终于抬起头,仰望天空。
不是叹息,亦不是怜悯。
小小的人类勇者哟,我尊重你的意志。

战斗开始了。
地神与人类,原本是存在正面交锋无法成立的力量差距的对手。就算是作为人类最高峰战力之一的准勇者,与地神对抗也撑不了数秒。
可是这个时候的翠钉侯,在到达此地之前已经与准勇者、冒险者等等——以及两者都不是的成为咒迹师之类的人——的交战中,身受重伤。力量的差距大幅缩小,至少存在能称之为战斗的交手空间了。
赤灰色的大剑,与翠灰色的巨枪,几度交错。
每当此时,像风暴一般的巨大力量会震飞周围的一切。
这股力量奔流是可将普通圣剑将化为粉尘的,然而,少女挥舞的圣剑极为强韧,能毫无退却地承受这股冲击。
战斗中伴随着炽热的皮革碎裂般的声音,少女的肌肤陆陆续续从内侧剥落。
即便失去人形,堕落为黑色的虚无的姿态,少女依旧不断挥舞着圣剑战斗。
人类……一个一个来看……跟你们比起来,或许的确又渺小又脆弱。
少女的右眼,整个化为闪耀着苍蓝光辉的空洞。剩下的左眼,挥洒着晶莹的泪滴。
从已经消失的喉咙深处,通过已经剥落的嘴唇,持续不断迸发出内心的情感。
可是,力量合而为一的人类……心灵合为一体的人类,是真正的强者……是面对你们神明也不会败北的强大存在……
少女她,
作为少女的存在,
作为抵御人类外敌的勇者,身为一名人类的她
失去了作为人类的身份,变成了
她用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焦虑没有憎恨,仅仅是空虚的感情,叹息道。
然而……为什么我们……会这样混乱不堪呢……
便是最后了。
最后残留的所有人类部分,在同一时间消逝殆尽。其后剩下的只是,空有人类形象的黑雾块,无法知晓属于哪一种的一
而这枚,即便身躯从根源上发生了变化,依然没有停止战斗。她以人类完全无法比拟的臂力与速度,以及人类无法企及的技巧,挥舞着圣剑。至于那柄圣剑,好似完全没有感受到主人的变化一般,持续放射着昏暗的红光。
精彩!
地神一边用枪格挡剑击,一边使出自己的进攻枪击。
同时,低声道出称赞之语。

激战未酣,就唐突地迎来结局。
巨枪,最终,捕捉到的身体。
将其贯穿,以一种无法用语言简单表述的那种规模的暴力,将构成的身体的黑雾一般的东西吹飞了。
而几乎是同时。赤灰色的圣剑,也重重的砸向了地神。然而,那仅仅就像对一块巨大的岩石砸上一锤而已。虽然能对翠钉侯的身体造成不浅的伤口,但也仅限于此了。这一击离打倒它还差得远,取其性命就更别提了。
失去主人的圣剑就这样滑落,插在大地上,像一座墓碑。
地神察觉到一丝违和感,俯视了下自己的身躯。在方才还仅仅是伤口的地方,他感觉到缠绕着某种浓密的咒诅。恐怕这是圣剑固有的特殊能力之类的东西吧——虽然想着对于一剑就能刻印的咒诅来说太过于强力了,但要猜别的又毫无头绪。
咒诅的构成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很危险,但也不是目前那必须进行处置的种类——再加上翠钉侯判断这对自身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咒诅,也即让世界的定义法则改变这件事,原本是黑烛公的机能派生出的概念。最后的解咒相关的事就交给他好了。因而,翠钉侯就考虑把这副受伤的身躯,作为对那位充满荣耀的勇者敬意的证明,保留下来了。
真是精彩
翠钉侯最后一次向早已消逝的战士发出赞叹,然后回去了。
思考今后之事
地神的计划失败了。人类这种生物灭亡,体内解放出的充满了大地。这样的话,必须赶紧回到星船,同所有地神一起思考将来的事。
现状向着最坏的情况恶化,但还没有到最坏的情况。这个世界实际的创造主还存活,三地神还健在的话,不论以怎样的形式,继续守护这个世界的可能性还是有的,翠钉侯这样想。


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原始的兽群,在被封印到人类这种生物体内期间,一直被人类因宿命而产生的冲动影响着对于死亡人类拥有着十七种冲动,解放出的也就可分为十七种。
因而,后世所谓十七兽与是否观测到所有种类的兽无关只是给他们全部命了名
之前那团黑雾般的,给到的名字应该是点缀光辉第十四兽
而人类古语里的温克拉注:十四兽的注音为温克拉,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的意思。它是美丽的,强大的,是失去它的人不能再称为人的存在——而正因如此,它决不可能是那种纯粹的概念。
十七兽被赋予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看透了那的本质。可尽管如此,它的确是以这种存在开始的。


翠钉侯离去后残留的,是无人的大地。
以及,突兀地立于其中的,一柄圣剑。
已经失去主人的圣剑剑柄,隐隐约约地,缠绕上了黑色的雾。
那团黑雾,像受着痛苦折磨一般剧烈地蠕动着——
缓缓溶解,吸收进刀身中,最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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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4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10-24 13:43 编辑

第一章回首早已远去过往 -age pf scarlet scars-
第1节,现代,菲奥德尔与黑玛瑙

也就是说,你是‘十七兽’的一员……对吧?
被这么一问,对方发出哈哈!的笑声。
瞳孔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金色光芒,比任何话语都更明确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菲奥德尔·杰斯曼也笑了。
——那么,再一次,咱们谈谈吧,黑玛瑙。
是他没错了,菲奥德尔确信。
视线前方,是民用的自走车……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车窗上映射的,黑发无徵种男子的样子。这个不怀好意地笑着的无徵种右眼中,放射着怪异的金色光辉。
这家伙,是十七兽的一员。
威胁浮游大陆群的存在,迫使黄金妖精们战斗的罪魁祸首,世间万物的破坏者。大概是这个世界上能想象得到的,最不讲理最强力的暴力象征。
这是最坏的下下签,同时也是最大的王牌,菲奥德尔想。
现在科里拿第尔契市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的主角,并不是自己。这样一来就算自己想要接近事件的核心,但是要对现状向自己计划的——不过目前的立场自己不能向希望的目标伸手。要对这个状况做些什么的话,总之,拥有谁都不能忽视的力量是必要的,因此。
心脏中填满要爆开般的欢喜与紧张。
拼命地压抑着颤抖的声音。
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为了使浮游大陆群坠落。
菲奥德尔说出了这个提议——

不要

——嗯?
对方秒答,然而,这个回答大大超乎菲奥德尔意料之外,连理解都要花上不少时间。
刚才,你说啥?
所以说,不要。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不可?
对方露出挑衅而欠打的表情。
——喂?
然而,比镜面还要近,近得要贴到菲奥德尔脸上的一只小手,不断呼呼呼地挥动着。
你累了吗?
转头一看,提亚特以夹杂着讶异与关切,还有想知道一切的情感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我想果然你,太勉强自己了。虽然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但是拜托多多少少休息一下吧。
不,不对。现在并不是因为太累了出现幻觉而胡言乱语。辩解的话浮现在脑海里,仔细想想现在的情况跟累出幻觉开始胡言乱语大差也差不了多少,所以自己的确无言可辩
不是,那个,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啦。所以咯
温柔地重复这些话的提亚特,是绝对无法理解的。


我是谁呢?菲奥德尔·杰斯曼思考着。

护翼军所属四等武官,尝试叛变,计划败露,被追缉的逃亡者的身份。以一般社会人的观点看来,菲奥德尔·杰斯曼这号人物不过如此而已了,只是个要做坏事计划失败的单纯的小人物而已。
但想想其本人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至少,跟所谓的勇者或者英雄这类,荣誉与实力并存的生物沾不上边。
假若在正义打败了邪恶,给大家带来了幸福这种王道的故事里,自己所在的决不是正义的位置。不是为了不认识的谁,或者为了守护法律或道德,这样的理由而来到战场的。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期望的东西。
也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想要入手的东西
虽然会被嘲笑,虽然不会被任何人相信。这样的自己,还是希望不论谁都能活在幸福的世界里。连认认真真的考虑实现的途径的时候,也是有的。
大哥期望的那样,像姐姐嘲弄的那样,为了绚丽的世界,思考自己能做的做不到的的时候,都是有过的。
当然,自己知道。自己是无法得到谁的关怀的,是不能陪伴在谁左右的。自己没有这种资格。所以现在的菲奥德尔,已经不打算实现那种美好的愿望了。
过去的愿望,形式变了,语言也变了,只有一个想法继承了下来。
现在的菲奥德尔,只为她们考虑。


他面向镜子。
让你丢人了真是抱歉诶。
万物的敌对者,咔咔咔地笑起来。
自地上崩坏五百多年以来,对的情报仍然很匮乏,针对其研究的进展简直慢的可怕。针对写的论文倒是有不少,但是那些除了充斥着作者想象,实际只是科幻小说的东西就没别的了。而就是那个,不仅说着大陆公用语,还表现出了感情。要是历史学者之类的遇见这场面恐怕要昏过去了。不过菲奥德尔并不是学者。
服了你了。
菲奥德尔郁闷地嘟囔道。
暂时离开了昨晚为止还在使用的秘密小屋,重新找了间旅馆住了进去。
主要是出于不想让姐姐掌握迄今为止自己的动向这样的理由。而拉琪修和斯潘达消失无踪,也很难联络上,因为保持一定距离是必要的——拉琪修这么判断,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暂时的音信不通应该不成问题,就算有些心痛,但反正全身上下都在发痛,还是可以不去在意的。
在隔壁的单间,提亚特应该已经睡下了。入夜了就要睡觉,天亮了就得起床,绝不熬夜。她们的生活习惯被教导得细致入微,这些身为黄金妖精的女孩,已经完全融入这种生活了。
到底有什么好拒绝的啊,‘兽’不就是要让浮游大陆群坠落的存在吗?
暂时停业中。
这是在搞什么。提起十七兽,那可是不讲道理的象征,天灾的极限那样的存在。明明是把死亡与破坏镌刻在本能的根基之中,对任何道理都不管不顾的存在。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内情,但自身存在的理由自作主张地说停业这种话的根本闻所未闻。
……不对,嘛。试着思考一下的话,原本听到说话这件事,这本身就是闻所未闻,超出常识的。
你,真的是‘兽’吗?
那可是地地道道的,‘望月悲叹的原初之兽’的亚种。因为各种事情纠缠在一起啊,或许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黑发的青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却意外坦率地回答道。
能够沟通的‘兽’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啊啊,不对。好像还是有点误解
他摇了摇食指。
原本‘望月悲叹原初之兽’,是单纯的本能与冲动的集合块一样的东西。所以别说能沟通,就如同你们说的那样,连自我都没有
哈?
这家伙说什么呢?菲奥德尔露出这样的表情。意识和自我都没有的话,自己现在到底是和谁在说话呢?
不是谎言也不是玩笑哦,那家伙说道。
我自己,嘛,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毫无自我,但是我体内还包含一个挣扎求生的男子一人份的人生啊。被你的眼睛引出来的时候,那家伙的知识呀经验呀人格呀,全部都随我一道出来了。所以嘛,你所看见的我的样子也好,听到的我的话也好,全都并非我‘兽’的部分,而是借来的。
他竖起拇指轻轻点了点自己。
所以你不想破坏世界,了?
不,跟我没关系。因为威廉那个家伙——刚才说的跟我一起的另一个半身的那个家伙——说了既然要干架也要好好的面对对手,所以只是想在大闹一场之前见证一下你的生存方式而已。而且
嘴角轻轻一笑。
看样子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你们这些家伙也会随意的灭亡了吧?
无言以对。
也就是说菲奥德尔一边忍受着要把脑浆挤出来的头痛一边说道,我脑袋里存在的这个‘兽’只是一个瞎起哄的观众,如字面意思一样只能带来头痛的那种?
哈哈,绝妙的比喻。
被嘲笑了。
虽然悔不当初的菲奥德尔也以哈哈哈的笑声回敬,但内心里却笑不起来。明明时间和周旋余地都没有的情况下,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利用能够利用的一切东西的。
啊啊——不过,对了。
青年一边奸笑着,一边缓缓府身靠近。
你说的那些若是真心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借你一份力量。
哈?
你说了要让浮游大陆群坠落呢。但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嘛虽然也不至于但你的目的也不再这上面你有另外的目标,为此即使威胁整个富有大陆群也要实现对吧
菲奥德尔打了个寒战。
被说中了。
虽然打算坠落浮游大陆群是菲奥德尔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当然,那只是作为一种手段。要利用这样的破坏达成的是别的目的。比如,之前跟拉琪修说的为了改变住在天空的人们对现状浑浑噩噩的认识,要先消灭几座浮岛之类的。
这个目的,在叛变的事情败露被护翼军缉拿的那个夜晚,就放弃了。
现在的菲奥德尔,将怀抱的稍微有些不一样的目的,宣告出来。
——只把战斗推给拉琪修小姐她们这样的,只因为弱者太弱的理由而把痛苦施加给强者的世界。我想拼尽全力去改变——
不对呢。
被否定了。
是说不对呢,还是说偏离了本音呢。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自觉。
没啥不对的,我的确
只是如此的话,不应该利用那叫什么吉吉尔的,让他把妖精的调整扩散出去。让妖精们作为兵器被普及,不是跟你的目的是背道而驰的吗?
那个——
如鲠在喉
这种事情都一清二楚吗?这个活在幻觉里的混蛋
——只是为了让他出点救急钱,行一时之便哟。又不是什么相互信赖的伙伴,早晚会在合适的时候直接抛弃他们
净扯淡。你要是从最开始就打算背叛他们的话,肯定有其他更合适的交易手段才对。况且,改变世界是长期计划吧?哪有不需要实力雄厚的金主的时候哟。
什么。
他到底想说什么?不对,他到底想发掘些什么?这只
想保护那些小家伙们,唯独不想让她们去战斗,不想让她们成为兵器。啊啊,没错,不论哪个都是你的真心话。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然而
你这家伙,又知道些什么!
不知不觉——激动了起来。
用把自己都吓一跳的声音,菲奥德尔吼道。
只会破坏的‘兽’,连自己的心都没有的家伙,又知道些什么啊!
当然咯,我什么都不知道。能做到的只有当做一个起哄群众进行随便的推理。所以,我就这么跟你一问一答
自己的目的。
原本宣告的大幅拉开浮岛之间的距离,同时煽动所有活着的人的警戒心理只是追随义兄的理想。虽然自己对其有着不惧死亡的狂热,但终究是错误的。自己在失败被打入大牢的那些日子里,意识到了。
能做的全做了,能使的力气都分毫不留了。就这样还是失败了——内心反而平静下来了。
本来,这就不是什么必须哀伤的事情。尽全力也没能成功的体验,也是对于迄今为止的人生来说的一种强大的武器——这类云云,十分积极的解释要多少有多少因为这些,之前所积累的全部,都可以笑着放弃掉。所以,那时的菲奥德尔,就这样做了。若是遇上提亚特之前的菲奥德尔,肯定是看不到再振作的理由了。
被从那个地方拉出来——的菲奥德尔,得出了两个答案。
其中之一是,思考该为那些妖精们的现状做些什么。为了那些温柔少女们的现状,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而焦虑着
而第二个是,

——爸爸!

在从那蓝发的孩子,利艾尔的声音中逃离时,咬牙切齿得到的那个结论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你也早就知道答案了吧
从未痛痛快快过的自觉,因而当然,从未表述过的话语,
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这次终于,吐露出来。
我谁都保护不了,什么事也做不成!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约定都无法遵守!所以!
我会帮你
……欸,
刚才,什么?
虽然你说的那些我很不爽总算不是谎言了。那么我遵守诺言,如你所期望的那样把力量借给你哟——
微笑背后,思考与感情全被隐藏了起来。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想法,完全看不到。
——虽说如此,不是白借给你力量哦。每借一次,都必须完整地支付代价。我想想,第一次你会受到眼睛看不见的伤。第二次你会失去自身的一部分。第三次是最后一次了,你会完全消失的。这你也能接受吗?
菲奥德尔觉得这番话并不算威胁
借用这家伙的力量的话,真的如他所说会丧失自己的一切的。但是,
这样,正好。这样的话,我就毫不在意的拿去用到死了
抑制内心的激动,压抑着声音,菲奥德尔回答道。
不论对方提出怎样的条件,都没有关系。所以要好好教导他,与堕鬼种做约定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具体的话,能做到什么呢?
-,嘛,这个呢。把你所看不上眼的,如字面意义上就是砂化之类的
根据护翼军资料里对原初之兽的记载,它似乎仅仅存在那里,就能将周边环境变成灰色的砂原。要是那种力量能按照自己的意志使用的话,那可是无与伦比的强力武器,不对,是军事力量。
还有某个瞬间你的身体运动,可以再现古代人类的体术之类的
古代人类的体术,自己有印象
之前与提亚特拼剑的时候,身体擅自地行动了。那个时候的自己,遵从菲奥德尔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技巧,展现了练都没练过的极致武技。若说那是这个黑玛瑙的本领。那么自己完全心安理得
真是优惠啊。
没事,都是手到擒来毕竟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
不知为何声音低沉了下去。
别那么快就坏掉了哦?
用不——!?
用不着你说,本打算这么回答。半途中就遭到剧烈的头痛袭击。
语言与思考,被完完全全切断了。
因为拉琪修已经不在身旁,慢性的头痛问题基本解决了。但是,由于精神混合而带来的自我崩坏的危机,当然是祛除不了的。与自己头中寄生的对话,给身心都带来了超出自己想象的负荷。
用手指揉了揉大汗淋漓的太阳穴,头低了下来。
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吧。然而,怎样利用这仅有的三次机会活着,找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地方重新思考吧。这样决定之后他又抬起头来——
瞬间,他反应过来。
那些小家伙们……?
对。确实这个,是这么称呼拉琪修她们的。
事到如今,违和感越来越浓烈了。
所以到底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义。菲奥德尔想着要阻止的对象,只有妖精兵们。可是其中符合小家伙这个称呼的,只有莉艾尔才对。另一个小家伙,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个时候,因为菲奥德尔未能阻止所以她消失了
所以,这里所说的小家伙,不是菲奥德尔所想的那个。
那么,这里所说的小家伙,是黑玛瑙——进入菲奥德尔脑子里之前的,那家伙自己称呼某人的方式。
所以,能够用小家伙们称呼她们的人物,心中有一个人选

——一句话概括……不就是为孩子们操心的父亲吗?

没有直接见过面,只是有所耳闻。原本五前就应该死掉的人物,本来不可能与自己的道路有任何交集的某人。
听说过是无徵种。也听说过与菲奥德尔的年纪没差太大。但是倒与眼前这个形象的特征相符。名字确实是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而且,之前这个称呼另半身的名字,的确就是威廉。

——她们被倾注了真心真意的爱这件事是真的。
——那个人,胜似亲生父亲。

喂,我们换一个话题吧
菲奥德尔随手抽来一张椅子。抱着椅背坐下,直勾勾地凝视镜子里的眼睛。
你把那个搭档(威廉)’的事,稍微详细地跟我说说吧。

2节,约三十年前,某个灵魂的追忆

黑暗之中,少女独自一人,呆呆地站着。
这里到底是哪呢?少女并未去想。这里是什么都不是的地方。只是碎裂的心散落各处,其轮廓形成的空洞。直截了当地说,是在梦中,差不多就能理解了。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少女也未去想。不论谁都是从自己内心中诞生,通过自己的内心联通世界,最后在自己的内心中消亡的。那么那些疑问就毫无必要了。

我是谁呢?这是少女唯一思考的问题。
恐怕谁都不是吧,她在虚无的意识下静静地思考着。

当然,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在以前,自己肯定还是某个人。思考着什么,期望着什么,嫉妒着什么,憎恶着什么。以一个完整的某人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她如此感觉到。不知失去了哪一块自己最重要的部分,因而变得没有自信了。
心灵破碎了,削弱了,耗尽了。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环视自己的内心——尽管给人一种并没有在物理层面上做了什么的感觉——在边上,却能察觉到光的摇曳。
啊啊,这是,坏掉的我的,碎片(fragment)吧。
在察觉到之后,又继续思考下去。坏掉的东西无法复原。可是,若把那些碎片收集起来的话,或许能推测出原形。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思考着什么,期望着什么,嫉妒着什么,又憎恶着什么呢?或许能抓住一点提示吧。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带着这样淡泊的心情,朝着一个光点伸出了手。指尖触上去,有种陶器般的不可思议的质感。

——快让开,纳萨尼亚!
——即便是你也应该知道吧,真正应该打倒的对手是谁!有资格活着的人,又是谁!

能听见有谁在吼叫。
或许说,那份记忆,苏醒了。

——那可不是我们可以思考的东西哦,爱尔贝。

那是场对话。
某人和另一人,像吐血一样,心的相互碰撞。
自己产生了兴趣
详细的来龙去脉想不起来了。
因而少女,向着光点中心,凝聚意识。


那是,妖精兵爱尔贝·艾辉·穆尔斯姆奥雷亚的记忆。
在并不长久的人生道路上疾驰的她,最后的意识。


一开始,只被告知这是个护卫任务。
因为必须尽快运输特殊的遗迹兵器,为了这个目的准备了高速的攻击飞艇。可是因为遗迹兵器的存在是机密,不能安排正规的战力,所以附带了遗迹兵器同为非正规战力的两妖精
爱尔贝·艾辉·穆尔斯姆奥雷亚与纳萨尼亚·薇儿·帕切姆。
妖精兵,本来是从的威胁中守护浮游大陆群的存在。虽说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被任命执行与无关的任务,这是特例。然而即便是特例——爱尔贝她们拒绝的理由,当然还有权限,都是没有的。
因为稍微放松点也没问题,这跟休假也没什么差别。
纳萨尼亚这番话,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
妖精是不自由的。为了同的战斗挺身而出以外,只有被关在名为仓库的监狱里的立场。然而据说这个任务,既不是命悬一线的战斗,又能见到外面的世界。换种方式思考的话,这也是十分难得的机会
于是又一次,认识到纳萨尼亚是个很厉害的人。与爱尔贝度过了毫无变化的数年,看的也都是同样的光景,她却总能发现完全不一样的看法。在艾尔贝看来只是石头一样的东西,也能发现宝石一样的光辉。

在路上,接到了新的命令。
27号浮岛上空,四艘飞空艇接近命令要对其进行镇压。据说,那些伪装成民用运输艇的,其真身完全是军用艇且运载了大量危险的杀戮兵器。
虽然听上去有点不对,不是迎击的战斗却要让自己顶上去总觉得很违和。但是,妖精兵是所谓的兵器。对于正式的命令没有抵抗的立场。为了以最小限度的牺牲防止更大的悲剧发生,把这样的正论抛出来的话就更没理由反驳了。
指示也好命令也好,爱尔贝和纳萨尼亚总之是飞过去。将作为目标的军用运输艇及其周边的护卫艇的武器破坏失效。
之后,护翼军的飞空艇,开始了炮击。向已经丧失抵抗能力的几艘军用艇,倾泻猛烈的炮火,它们向着眼下的浮岛坠落。
这是怎么回事?纳萨尼亚向军队的二等武官诘问道。武官的脸毫无表情,只是回答对于战争完成一些麻烦的步骤是必要的。纳萨尼亚似乎从那人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什么,一脸悲痛地沉默了。
而另一方面,爱尔贝无法理解他话里的含义,也没有功夫去理解。眼睛只是无法从冒着熊熊烈火的军用运输艇上离开。
窗户的后面,似乎能看见害怕的孩子们的脸。
火焰的深处,似乎能听见大声的尖叫。
那些不是军用艇,现在终于理解了。
战争需要一些麻烦的手续。这句话的意思,也慢慢能理解了。作为浮游大陆群所有人的守护者的护翼军,理所当然地,无法选择自己的敌人。为了与特定的势力敌对,必须以该势力是威胁浮游大陆群全体的存在为前提。必须谁的眼睛都明明白白地看到,它们是大恶的存在才行。
机密的,而且作为非正规的战力自己,为什么会接到让那些飞空艇失去抵抗力的命令呢?答案,啊啊对了,只考虑这点即可。故事已经写好了,自己只要按照情节演下去就行了。
这里飞着的不是护翼军飞空艇。
那些民间艇击坠的,是残暴的贵翼帝国的,有翼种士兵。
仅凭这一件事还不够作为导火索但名义上已经很充分了
当然,事件不可能用这么简单的形容就能概括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的准备,为的是这样一个十分麻烦的行动,而其后所隐藏的应该有更加复杂的想法和准备。那些飞空艇中或许真的藏有大量杀戮兵器。随着那场大火消失的势力中,那些死者中或许有着立场很重要的人物。
这是为了护翼军拥有参战目的,所准备巨大拼图中的一环。现在,她们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爱尔贝理解。护翼军既非善良也非正义,只是为了守护浮游大陆群存在的机构。所以,不论表面看来多么歪门邪道的行为,为了浮游大陆群长期的存续都是合理的。因为更多的生命,更长久的历史更加重要。所以不能凭一时冲动来评判是非。那是为了遥远未来作投资,所必要的牺牲——,应该这么接受下来
可以理解,但还是拒绝。
对浮游大陆群的未来,我才不管。
这个时候的爱尔贝能想到的,只有两点。为了同战斗而存在的自己的刀刃,刚才,向着同胞挥了过去。以及,恐怕就在不远的将来,自己最重要的后辈们——现在尚还年幼的妖精们,也会被消费在同样的事情上
无法忍受。
所以,

快让开,纳萨尼亚!
爱尔贝架起剑,吼道。
即便是你也应该知道吧,真正应该打倒的对手是谁!有资格活着的人,又是谁!
那种事,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艾尔巴。
纳萨尼亚也架起了剑应对。
我也很悲伤,我也很后悔。我也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会受不了的。可尽管如此,只有我们,不能说那种话。

纳萨尼亚,是聪明的女孩。所以比爱尔贝更早,比爱尔贝察觉到更多,然后接受了下来。为浮游大陆群的未来着想的重要性,为在这世界保住妖精的居所的难处,还有为了这个目的现在的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全都做出了判断,并付诸行动。
所以纳萨尼亚,在护翼军下达了无情的决断前,得到了与爱尔贝相反的结论。
为了妖精仓库的,为了妖精后辈们的,为了她们自己的未来着想,她架起了剑。
两人都一样,为了对方着想。
两人都一样,为了家族着想。
然而两人选择的道路,这个时候,却是截然不同的。
纳萨尼亚!
爱尔贝!
两人都用愤怒的声音,呼喊最重要的朋友的名字。
曾以为会相伴到最后一刻,为了重要的家庭,拔剑相对。然后,

挥剑。
挥剑,挥剑,挥剑。
爱尔贝的脑中,因愤怒变得一片空白。
那是因什么而发怒呢?是贵翼帝国吗?护翼军吗?世界吗?自己吗?那个理所应当的前提,开始消失了。
眼角流出的眼泪,向着背后飞散。那是因什么而流的泪呢?是后辈们吗?是交战的对手吗?是自己吗?连这种事,也想不起来了。
视野的角落纷纷闪过不可思议的绯红。
她并不清楚,那是自己头发的颜色。而且,因为魔力过度燃烧导致身心崩坏的开始这件事,她也没注意到。
剑刃交错的时间,像漫长的永远,又像短短一瞬。

妖精兵纳萨尼亚·薇儿·帕切姆,非常强大。作为战友和独一无二的挚友的爱尔贝,对此知道得非常清楚。
体格呀战斗技术呀魔力呀遗迹兵器的等级呀这些都不是重点——只比较这些的话爱尔贝反而更占上风——纳萨尼亚,不知为何,无论做什么都有一种巧劲。眼睛能看见的成果或者能列举的能力都没有(至少没发挥出来),取而代之的,是达到勉勉强强能及格的成绩(有时还达不到)所耗费的最低限度的劳力。汲取井水也是,分到自己的晚餐也是,上不讲道理的严苛的训练课也是,她那轻飘飘的身体全都能应付自如。
这种将自己的一切都掩饰起来的才能,自然的让她变得不起眼,没有留下记录,也没什么评价。所以,注意到纳萨尼亚强大的,只有一直在她身边的爱尔贝·艾辉·穆尔斯姆奥蕾亚一人。
所以,只有爱尔贝一开始就知道。如果——有任何噩梦般的命运的捉弄——她们两个刀剑相向的时候到来的话,自己是赢不了的。

——啊啊,果然

咚,地,响起跟刀剑战场不相称的冲撞的声音。
突然感觉身体一轻
从腋下到肩膀上都被削掉的失落感。
随之而来压在身上的,是灼热的剧痛。
(被砍到了)(哪儿)(为什么)
被砍了之后的瞬间才理解到。刚才自己的确,避过了挥来的帕切姆刀身。肌肤都能感觉到遗迹兵器这种超重物体打空。然后,趁着闪避空隙进行了反击,帕切姆沿着箭头一般的锐角轨道,从意识的死角猛扑过来。
(难道说)(这个)
已经不是凭蛮力改变剑的轨道这么单纯的问题了。刚才纳萨尼亚所做的,是燃放强大的魔力,将惯性的方向都改写了。
或许其原因或者说原理,跟生出幻翼在天空中飞行差别不大吧。但相对来说更需要高超的技术。纵览所有现役妖精兵,能使用那样高明(并附带和人趣味)的技巧的,只有纳萨尼亚一人。不如说,其他人不论哪一个,都不会想到去锻炼那种技巧吧。
利用沿着不可能的轨道的剑击袭击别人,这样一说其实只是一种华而不实的技巧,只是一种动作而已。对自己本来的敌人第六兽发挥不了作用。也就是说,
(为了不知何时,遇到不论何种对手也要活下去,而自创的技巧——)
恐怕纳萨尼亚,对向以外的敌人挥剑的可能性,也考虑到了吧。至少,对被这样的局面突然袭击,为了守护家族而战的事也想到了吧。为了这个目的偷偷地刻苦努力,完成了对人作战专用的隐藏技巧吧。
……真像这家伙(纳萨尼亚)的作风)
被刚才的一击打脱手的爱尔贝的大剑——遗迹兵器穆尔斯姆奥雷亚,深深插进了背后的大地。
爱尔贝双膝跪地。
颤颤巍巍的,用自己的左手触摸了自己的右手臂。手指虽然基本没感觉了但也能很清楚的确认到,肩膀附近的组织,已经消失了
是我——赢了
昏暗又模糊的视野一端。破烂不堪的纳萨尼亚,如此宣告道。
那边也是满身疮痍。
呼吸急促,汗流不止,嘴唇一边溢出了血泡。被魔力侵蚀的手脚的筋腱逐渐萎缩,身体微微地痉挛。折断的骨头刺入了肺里。持续释放超出界限的魔力的证明,是那双眼睛与头发,染成了燃烧的火焰一般的鲜红。
可尽管如此,纳萨尼亚现在,仍然屹立不倒。
屹立着,低头看着爱尔贝。
是啊,我输了
在咽下喉咙处凝结的血块后,爱尔贝用嘶哑的声音答道。
遗迹兵器穆尔斯姆奥雷亚,是一把疑似能给使用者带来有限的不死能力的剑。像骨头折断和肌肉撕裂这种损伤,在执剑者面临战斗期间,能够直接无视继续莽穿。就像折断的骨头并未折断,撕裂的肌肉并未撕裂那般挥舞圣剑。作为没有受伤的人那样继续战斗。而圣剑脱手的瞬间,之前被搁置积攒的伤痛,会反馈给全身。
动弹不得,站不起来。
已经,无法再战了。
杀了我吧,纳萨尼亚
……我不要
爱尔贝胸中燃起一股焦躁感。
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啊这丫头,她想。
已经是诀别的结局了。自己,多少次以置对方于死地的心态挥舞遗迹兵器。她应该也是一样的。放弃了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东西,已经有了要亲手杀死对方的觉悟。绝对不可能回头了。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事到如今你说什么呢你和我,已经走上不同的道路了吧
话是这么说出口了,但她们到底在为什么而战呢?明明应该有非常重要的缘由,明明应该有什么不能让步的东西。然而,除了把心里掏空的那股焦躁感以外,什么都想不出来。
因为流血过多而无法好好思考,自己这么想着。
没什么好不一样的。妖精们要走的道路,一开始就只有一条。就是一直在一起啊
焦躁感,孕育出了愤怒。
纳萨尼亚是贤明的女孩,因为贤明,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愚蠢的结论。心里迈不过那道坎的时候,就会先让身体停滞下来。那孩子有着这样的弱点的事,爱尔贝也是知道的。
然而,正因如此,现在这个时候——互相之间的觉悟与信念碰撞之后,表现出这种懦弱,那不是,对拼尽全力战斗,然后倒在这里的败者的侮辱吗?
纳萨……尼亚!
愤怒把心灵染成通红。
她不打算再次认真地一刀杀掉自己的话。
那是当然的吧。自己已经再也无法和这孩子一起走下去了。走在她前面,用手拉着他的机会也没有了。
那么至少,必须在她背后推一把。为了让这孩子毫无留恋的继续前行,自己必须消失在这里。
作为杀死同胞的兵器也要守护妖精地未来,是她要下的决定。那么,把那个因憎恶和杀意发狂的一个造反者,干脆利落的处决掉。不这样的话,在前方,就只有背负痛苦的念想了。
因此,自己必须在这里被纳萨尼亚杀死。
纳萨尼亚啊啊——!
从破败不堪的喉咙,混合着拼尽全力的杀意,她吼出对方的名字。
然而,身体已经动不了了。精气神什么的已经不存在了。
被愤怒点燃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选择。作为无限接近死者存在的妖精,在自己无限接近死亡的过程中。魔力威压会无限制抬高——护翼军官方文件对妖精乡之门这种无法限制的大暴走,似乎作了这样的文字记载。
这个过程一旦完成,产生的力量足以杀死纳萨尼亚所以自然的,在实际开门前,那时纳萨尼亚肯定不得不杀死自己了。
爱尔贝的想法应该已经被察觉了吧。纳萨尼亚毫无生气的脸抬了起来,惊愕与恐惧的表情渐渐浮现。
住手,爱尔——
纳萨尼亚用悲鸣一般的声音,呼唤着那个名字。

她的身体,大幅的颤抖了一下

爱尔贝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但纳萨尼亚什么都没说,震惊、木然一般不可思议的表情浮现在脸上,视线落在自己的胸口。随着纳萨尼亚的视线,艾尔巴看到,在她的胸前,一朵赤红色的话在绽放。
——
纳萨尼亚屈膝跪地,失去力气,倒在了地上。
她的背后。出现了身着染血军服的男子——担任纳萨尼亚她们的监视任务的护翼军二等武官,手持大型的火药铳对着这边
——
混乱。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疑问,声音却完全发不出来。而后,武官不急不慢地换好弹药,又把枪口对准了爱尔贝。
——我也会,被射击
对未来简单的设想浮现在脑海里,顺藤摸瓜牵扯出各种各样的想法。

这个地方吐着火舌的总共五艘飞空艇里,其中一艘是自己乘坐的护翼军攻击艇。是被怒火攻心的爱尔贝砍下来的。那个时候觉得这个武官应该没救了,看来是命还是很硬的。所以,她们被他袭击这件事,并非没有道理。
但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先袭击纳萨尼亚呢?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也依旧把自己当做护翼军的兵器,为了制止叛变的自己拼命战斗了。都这样了,为什么?
武官面无表情,也读不出任何感情。
他嘴唇微微一动,嘟囔道对不住了,声音几乎听不见。
碎裂失落的记忆拼合在一起,把握住了现在的状况。
被混乱压抑的愤怒,再度燃起。
他为什么要抱有歉意地,对着身为危险的反逆者的爱尔贝说出谢罪的话语呢?将其和纳萨尼亚被袭击这件事连起来看的话,结论只有一个。
护翼军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护翼军的那艘攻击艇,以及其中装载的作为机密武器的妖精兵们,恐怕还有这位武官自己,都将在这场悲剧中,烧成灰烬。迄今为止所有发生的事,都在他们安排好的剧本之内。
也就是说,自己和纳萨尼亚的战斗,是没有意义的。
为了所有妖精的未来着想,挥泪斩断情谊,对独一无二的挚友拔刀相向。这些觉悟也好恸哭也好,全都是没有价值的东西。
不论谁胜谁负,不,本来就连战斗不需要,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愈燃愈烈的火与越刮越大的风交织在一起,在那缝隙之间,这次清楚地听到枪声。
从下面穿透过来的,燃烧般的冲击。
爱尔贝的肩口,大肆喷着血花。
……
武官手脚麻利地把单发火药铳填好下一发弹药。
听到下一声枪响的时候,自己就死了。爱尔贝想到。
纳萨尼亚为了期望的未来所投注的性命,被淹没在护翼军的剧本里在数秒之后这些都会消失无踪。
耍什么……花样……)
爱尔贝咬牙切齿。
浮游大陆群的未来?我才不管那些东西。帝国什么的都无所谓,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吧。什么的也无所谓,都拼命地找上来吧。反正是终将毁灭的世界,反正也撑不了多久了。干脆痛痛快快地被消灭得一干二净吧。
可是,她们的,她们的愿望却。
被这种未来这种毫无所谓的东西,就这样随意的践踏吗。
(开什么……玩笑……)
不能认同。
虽然不能认同,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想要发生变强大的奇迹,这对世界上所有弱者来说都是痴人说梦。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嘶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这个状况下的爱尔贝·艾辉·穆尔斯姆奥雷亚,非常无力——

——耳边模模糊糊地响起奇怪的声音

……欸?)
叮呤呤地。
像风吹拂着树叶摇动的声音,但质感远比那个要硬。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几万束小铃铛演出的大合奏一样。膨胀,搏动,而后其中的某种情感……不对,是情感所不能形容的某种情绪,表现了出来。
不要绝望……?)
无论如何都无法捕捉的那种情绪,爱尔贝这么理解,接纳下来。
颤抖的眼睛费力的转动,望向自己感觉的声音的来源。那是吐出剧烈的火舌,刚刚被自己击坠的飞空艇——燃烧中的护翼军攻击艇。
那儿还能活下来的人,肯定已不存在了。所剩仅有,在燃烧的集装箱,以及烧剩下的一些什么东西
叮呤呤呤呤地。
声音没有停止。
不要独自战斗」「把手给我」「一起战斗吧……?)
当然,一开始她也在疑惑,是不是有因为伤痛和愤怒过度,导致耳朵坏掉的可能性。可是,看到眼前的武官端着火药枪左顾右盼的样子,看来这似乎不是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那种东西。
……同伴就在这里」「所有最重要的人被夺走之人」「所有憎恨无力的自己之人」「同伴在这里……?)
银色的声音素如此诉说,爱尔贝一字一句地将其听在心里。
谁啊……你这家伙……
打算这么问它,但发出的声音小得传不到任何地方,被迅速埋没。
声音蜿蜒起伏。
……(吾等)同伴」「所有心怀愤怒之人」「无法容忍弱小自身的人的……)
明明问题很直接,可是得到的回答却像抽象的散文里,以第一人称自言自语般的印象部分,也就是说完全不得要领。
……(吾等)为羁绊」「他们是这么称呼我的……)
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这家伙到底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爱尔贝倾尽整个灵魂的力量活动手指,攥成一个被血包覆的拳头。
既然是同伴就快来帮我。我不愿意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便消失。
瞬间,声音猛地放大。
叮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
像愤怒,像喜悦,不明了的冲动像漩涡一样布满周围。
……唔
声音,不,借助声音这种形式的异物,以耳朵为通路潜入了爱尔贝的体内。那种感觉令爱尔贝不愉快地颤抖。
……!?
接着,胸口内侧膨胀的本体不明的情感,令爱尔贝再一次颤抖。
那,与愤怒相似;那,与信赖相似;那,与憎恶相似;那,与寂寥相似;那,与希望相似;那,与不安相似;那,与乡愁相似;那,与憧憬相似;那,与焦躁相似;那,与不可名状的无形情感相似。
莫名其妙地,被这些未知本体的无数情感卷入漩涡之中。
原本情感这种东西,是通过情感共鸣传播的。接触到心怀强烈愤怒的人,心中自然会涌上一股怒火。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了爱尔贝的内心深处
似愤怒似信赖似憎恶似寂寥似希望似不安似乡愁似憧憬似焦躁的,一切都不一样的内心的悸动,包围了爱尔贝。
……啊,啊……
安稳,充满了内心。
那东西比任何事物都令人恐惧
可自己已经,不再孤独了。
这么一想,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这个是……这种现象是,也就是说……
……
轻轻抬头巡视,那艘攻击艇再次映入眼帘。
燃烧着翻倒的集装箱内,一柄巨剑,放射出赤灰色的光芒。
听说那好像是一把特殊的遗迹兵器。不过说到底所有的遗迹兵器都是谜团。但那把剑在所有的遗迹兵器里也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一把与其他黄金妖精经过一定手段就可以产生反应的遗迹兵器不同,这一把无论对它做些什么,也没有得到任何理想中的反应。虽然是一把很重要的剑,但不知道使用方式所以用起来很困难。
铭文,记得是,摩尔宁。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被吞没的内心中,不由得生出疑问。
遗迹兵器,是遥远的过去灭绝的人类造出的武器,也即战斗道具。而道具这种东西,必须有人使用。所以包括自己在内的黄金妖精,是模仿禁忌的人类的存在。
可是,握着摩尔宁的剑柄的,不是任何人。
赤灰色的剑,只是泰然自若地,在火中孤独地闪耀着光辉。
自己是适格那把剑了吗?心中闪过一丝这样的疑问。这个预测同时回答了两个答案一个是十分正确。另外一个,预测与答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
心脏动摇。
而后,取回了知觉。自己的手现在,没有接触到摩尔宁,可是,好像接触到了什么特别巨大的东西。
本应该警惕的,理性这么告诉她。可是情感,却让自己处于一种不自然的平静又兴奋之中。自己不再孤独了,原本十分恐怖的事实,不知为何毫无缘由地令自己感到一丝欢喜。再也不用因无力胆怯了,这种毫无根据的事却令自己倍感安心。
现在的自己,与某个庞大的心灵相伴而立
所以,是的——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到底谁啊……你这家伙……!?
与之前同样地,她再度问道。
声音回应道。
……(吾等)为羁绊(温克拉)
叮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
忽高忽低,忽强忽弱,像在欢喜中起起伏伏般,那声音答道。
面对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咕噜咕噜地小声附和了另一段话。
《点缀光辉第十四兽(温克拉)》,是人类以此命名的‘兽东西……)


少女收回了手指
往后的记忆,再要探寻时都是些破破烂烂的,完全无法读取的东西了。虽然很在意,但也没什么办法。
我是谁呢?少女重新思考。
为了接近答案,她觉得要思考些别的事情。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发光的碎片(fragment)还密密麻麻地在自己的周围摇荡着。自己想知道的话,这样的素材取之不竭。
少女没有一丝迟疑,又向着别的发光碎片伸出手去。
小小的焦虑在心中萌生……可这种波澜依旧还残留在自己心中这件事,她并没有发现

3节,约三十年前,原从军研究员马可迈达利的追忆

实际上,那晚,我并没有亲眼看见太多东西。
闭锁的研究室深处(多半是个人趣味),隐藏门的内侧。
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医生开始说道。
至于为什么。当时我只不过是一位从军研究员啊。虽然偶尔会因任务前往现场,但是也不会要求我做什么专业的技术工作。充其量是些收取职员关于器材交接的签字文件之类的。据说机械师都是些小个子在担任呢,让大块头来的话会浪费飞空艇燃料什么的——
对于这小小的玩笑,听众二人并没有给出实际的反应。
马可迈达利有些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
——本来,是以马上就要进行的机密作战为开端的。详细的情况无从知晓,那种等级的资料我也没有阅览的权限。所以我能说得上话的,只有那天这只独眼直接看见的东西——


应该是和平终结的一天。
那是对妖精们施加的调整是非常简单的东西。只是对于成长后的个体,定期使用强行抑制自然消灭倾向的药物。不过虽然与妖精相关的情报全都是机密,但那些药品自身则都只是受一般管制的烈性药。所以调整相关只有专门从军医师才可以进行
那些天马可迈达利造访那座浮岛的目的,是为了调整药品的订购数量,以及新药研发的器材采购。因为多多少少要出席些令人肩酸腿疼的会议,对提出的必要资料仅针对需要的部分作说明。他只被告知了这些工作内容
实际上,那些工作也好事情也好,毫无波澜很快就结束了。在等待归还的飞行艇出发之前只能在街道上待机,但那附近都是一些小体型种族居住的空间,独眼鬼也没法过去散步。没办法,只能把自己关在一间外地客用的旅馆里,愣愣地俯视着路灯出神。
晚霞渐渐覆盖城市。
也许是这座城市交易繁荣的缘故吧,道路上汇集了各种各样种族的人。其中一部分人的表情一致地阴沉。
阴森森的氛围啊
同寝室的朋友……赤鬼族的军人听到后,是啊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的城市,处于战争时期。
浮游大陆群并不丰饶。无论面积还是资源都很有限的土地上,承载了过去地面上生活的所有生命。之后有繁荣起来的种族的话,就会有再次灭绝的,乃至新诞生的种族存在。即便是扭曲的盆景,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世界,自然选择的力量依然是存在的。
因此。以都市、以浮岛、以种族为单位的大规模争端,发生了。
格林姆迦尔和涅斯特哈尔文的军事同盟似乎破裂了。要是现在有人进攻的话那可就没什么同伴支援了啊
……是嘛
不安,正与包围着这座城市的气氛的本体,交织在一起。
护翼军不能介入浮岛或都市的政治。就算再这座战场上,也不能成为盟友。对于这片天空上因孤立而颤抖的人们,也不允许伸出援手。
对于投身医学道路的人来说,不能拯救眼前受苦的人,令人咬牙切齿地难受。
远远望向山脊,可以注意到升腾的黑烟。是发生了山林大火吗?忧郁的气氛愈发浓烈了。
好无聊啊。
是啊。        
两人深深地叹气。
话说回来刚才,你在土特产店里好像很烦恼的样子啊,买了啥没?
面对这个问题,马可迈达利望向床头柜上,两个包装简单的小箱子。
那是给爱尔贝和纳萨尼亚带的礼物。那两个人下次用药,不是下周嘛?
……你啊。
朋友带着一股责备的语气。马可迈达利知道,爱尔贝和纳萨尼亚是黄金妖精,黄金妖精只能作为用完就扔的炸弹看待。
尽管马可迈达利心里很清楚,可他仍然把那两位妖精当做重要的朋友。他对尽管自知明日飘忽不定,但仍然畅谈着不久的将来的两人的眼神抱有敬意。
我,
这句话瞬间被盖过了。
金属撞击发出的巨大响声,从窗户飞进来。马可迈达利吓了一大跳,从小小的椅子上跌倒了。揉了揉受伤的屁股,抱怨道什么鬼,再次望向窗外。
首先浮现出来的想法是联络钟。这样那样的组织——主要是军队——采用的通讯手段,在有必要同时联络周围所有士兵的时候,会以特定的节拍敲钟。马可迈达利也是护翼军有关的一份子,虽然不清楚详细的暗号,但是这种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钟声持续敲响,街上的人们慌慌张张走了出来。
不对,他注意到了。这钟声是城里的,恐怕是政府机关让人敲响的。联络的对象不是军人而是一般的市民。可那样的话,应该不会用太复杂的暗号。通过敲钟传递的讯息种类不会很多,最多两到三条。所以恐怕现在响的是
失礼了!
话音未落,旅馆的服务员闯了进来。
强制避难警报拉响了,请立即服从指示,前往区域避难所!
马可迈达利和赤鬼对视了一下

叮呤
听到了什么声音。这到底是哪儿在摇铃铛呢?

太阳落山了。
远远地,钟声在持续敲响着。
集会堂里,不管什么种族,都挤了进来。
乍一看——人员体格差距太大数起来极为不便——大概有300人。因为都认识到陷入了某种异常事态,不论谁脸上都笼罩着不安的表情。
同样的避难所,市内似乎准备了20所以上。以备有事之时,市民能迅速通畅地前往避难。
是有人攻打过来了吗?
同僚明示了护翼军相关人员的身份,向市内的士兵问道。
——详细情况虽不得而知,但中等规模以上的危险战力侵入了市内数个地点。东七区和东北2区交战中,东南9区和11区也在派遣自治军。
是帝国吗?
对方沉默了。这个时间点也没别的可能了吧,这样的表情表露无遗。他又不能说虽然很确信,但并不能完全确定这种话。
叮呤,
我应该能做些什么吧,马可迈达利问道,我是医生。虽然是护翼军相关人员,但不是士兵。进行医疗救护行为的话,出手帮忙也不算违反大陆群宪章吧。
这话有一半是假的。护翼军拥有的医疗技术中,一般有些要保密的特殊的东西。为了防止泄密,从军研究员如果要在外面进行医疗行为,本来是要完成许许多多很麻烦的手续的。
——不知道,能不能用扣工资来弥补责罚呢
真的吗?太感谢了!自治军士兵的表情放出光辉,似乎有严重昏迷的市民。恐怕是因为紧张和不安吧,慎重起见——
叮呤,
摇铃般的声音,仍然,轻抚耳端。
别过来!
人群一端,附近所有人惊恐地放声大叫。
紧靠大门的外面,看上去一个精神错乱的猫徵种,像要扫开身边的人一样,狂暴地来回挥舞着手臂。
……你们也,反正,都会那样的吧!变成那个怪物!
大事不好,他想。
这座都市生活着各种种族的人。因为种族不同,生态也好食物也好生死观也好,还有其它的一切都不一样。所以这里的人们,同旁人的距离保持得很远,每日尽量避免摩擦地生活着。换而言之,如今大量的市民共处一室面对威胁的状况,是极不安定且危险的。
这里的人现在,都如履薄冰。
一人的错乱,会将一切破坏掉。
不管是谁,都别靠近我!我见过的,那家伙在你们当中,
安抚也好压制也罢,总之必须尽快让这个男的安静下来。恐怕做了同样的判断吧,个穿着自治军制服的士兵,挤进人群接近那名男子。
叮呤,
那个士兵的手,接触到那男的肩膀。
你,啊,咳,嘎,呀,
——对那个瞬间发生的事,能立即把握的人,到底有多少呢?
男子的肩膀,从内侧膨胀开来。上衣撕裂开,獠牙飞长,咬住了士兵的手腕。血花四溅,那名士兵一时间发出呜啊吓了一跳,想把手抽回,结果看着自己已经消失的右手,一脸木然地说不出话。
过了数秒。
放声悲鸣。
与预想到的有着本质区别的混乱,在集会堂中肆虐。
马可迈达利目瞪口呆,无法动弹。这一惊天变故,令大脑拒绝了接受现实。眼前这名男子,的确,不久前还是猫徵种。可是,现在他该被定义为什么东西呢?从肩上生长出的肉块,长长的獠牙让他的头变得像狮子一样。不仅如此,从侧腹、胸口、膝盖、后脑勺、陆陆续续长出了肉块,各个都与别的生物的头部有几分相似。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听到其他方向传来尖叫后,马可迈达利反射性的扭过头,更是哑口无言。
像噩梦一般的景象,在视线的前方再度上演。一个还不到十岁,猪面种的孩子的身体,陆续生出了别的生物的部分。
这边的尖叫还未平息,回过头,另一边悲鸣又起。
噩梦在增殖,集会堂里处处都是生命的异变。肉体膨胀,獠牙生长,眼瞳不断充血,然后开始袭击周围的人。
在马可迈达利头脑一片混乱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开始思考。一开始那个男的所在的地方,是这个集会堂里面,来自东面地区的避难者们集中的区域。从那个人的言行举止判断,目击了之前那个士兵所说的中等规模以上的危险战力的可能性很高。而且按照推测,他很可能还接触到了什么东西。那或许就是造成独眼鬼眼前这副光景的原因。
就在眼前一个小女孩陷入了神志不清般的痉挛。从她的口中,一个挂着金色鼻环的老爷爷探出头,呢嘻嘻地笑着。
别发呆啊,大块头!
膝盖被踢了一脚,让马可迈达利回过神来。
挡着市民逃脱了,赶紧让开!
事态加速地恶化。变成怪物模样的施暴者,被袭击受伤……落命的人,惊慌失措逃跑的人,似乎是被逃跑的人踩踏的人,因受不了恐惧而昏倒的人,向怪物端起火铳的士兵,以及在角落里的自己。
回应尖叫的只有尖叫,以及更大声的尖叫。能称之为声音的声音都抹上了悲鸣的色彩。世界如同进入了无声状态,耳朵听不到除了尖叫以外的任何声音。
叮,
——铃铛一样的声音,又一次轻抚意识的角落,而后消失了。

暴虐的肉块……没有办法只能这么称呼……,虽然其本身并不算恐怖的战力。动作速度不快,也不会聪明到使用一些战术,受伤会流血,然后死去。只是一种狂暴的怪物。拥有火药铳的士兵,将其杀死并不算难。
然而,问题当然不在于此。
现在发狂的,以及被击杀的人们,并不是什么外敌。在几天前,还只是友好的邻居。这个事实,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底。
集会堂被闭锁了。还活着的人们——不及当初一半——虽然被引导到了其他的避难所,但跟着来的连一半都不到。再知道谁都有可能变成异形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互相猜疑离心离德,消失在城市里。
有声音
穿着军装的赤鬼族呻吟着说道。
他背靠墙壁,脸上早已没了血色。
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耳鸣。在刚才最开始那个人说‘那些家伙就在你们当中’的时候,声音急剧地变大了。你也来吧,你也来变成同伴吧,好像在转达这样的密语。
说着,他撩起军装的袖子。露出的是,小鬼独有的精瘦的手。另外,还有似乎生长在上面的,毛茸茸的巨大手掌。
在目瞪口呆的马可迈达利面前,赤鬼族无力地笑了。
我也觉得自己大概在胡说八道。我不清楚原理,也不知道怎么通俗地解释原理。可是,大概这玩意,是被什么东西以‘声音’为媒介广泛支配的。或许还有什么更细节的条件,啊啊可恶,已经回不了头了……
砰,赤鬼族的腹部也膨胀了。
马可迈达利,你快去与护翼军汇合吧。现在‘桃玉的钩爪’一等武官就在这城里。那个男人的话,应该你要做些什么只不过没办法给你带路,抱歉啊只能你一个人去了……
赤鬼族,他拔出了火药铳,押进了弹丸
铳口正对自己的头部。
……你那些重要的无徵朋友们,都要保重啊
马可迈达利半呆滞地,目送着朋友死亡。

长寿的种族生下来的人,不擅长面对危险状况时做瞬间的判断……之类的话,听得不能再多了。因为迄今为止这么长的人生经验,以及对还会活同样长的时间的自信,无法看见眼前一瞬间浓缩的生机。因为对近在咫尺的死亡无知无觉,也不会殊死一搏。其道理就是这种感觉。
这种说法正好戳中马可迈达利的痛处。
脑子像在思考什么一样无法活络起来,因漫长的寿命中被塞入了大量知识的大脑,一旦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往往不能发挥出必要的作用。
如在噩梦中游泳般,马可迈达利奔走着。
在市内陷入混乱状态的时候。且不说巡回马车这样的交通设施,附近自治军的自走车也无法借到。
(不……说不定这是好事)
声音是敌人将支配范围扩大的媒介。
根据朋友的解释,加上马可迈达利自己的分析。让那种场合下异变扩大的,是一开始那个男的叫喊你们也会变成怪物之后发生的事。也就是说,作为情报会变成怪物的声音传开之后,不安与恐怖充斥其中的场合下,敌人扩大了支配范围。
要是这种见解正确的话,市民间互相传递情报,其本身就与扩大危险的行为等同。反之,若完全封锁情报而处于混乱状态,被害范围的扩散反而会被抑制到最低程度。
这样的话或许能稳定一下情况也或许能争取一些时间

抵达南1区避难所。
在那只看到了一片血海。以及,已经不知道原形是什么样的几十头怪物,足尖在切碎尸体。
压下胃里涌上来的东西,博士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离开了那个地方。
(因为这里……跟最初的异变场所比较近的原因吧……)
叮呤,叮呤呤,
像为了摆脱耳鸣的声音一般,拼命驱动自己巨大的身体,跑着,跑着。

抵达南3区避难所。
抵达南7区避难所。
抵达南4区避难所。
不论哪儿情况都差不多。恐怕,随着时间流逝,状况持续恶化了。异变与杀戮不仅仅在避难所,同时也在城市中各处上演。耳朵忍受着四处传来的无休止的尖叫,马可迈达利继续跑着。
单眼鬼很结实。普通程度的火药铳不能伤其分毫。所以不论被那些怪物啃咬多少次,都不会受到致命伤。而且,以独眼鬼的臂力,一拳可以把它们撞飞老远。所以在充满死亡与绝望的世界里,唯独马可迈达利自己不会面对死亡的恐怖。这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他并没有刻意这么想。
有遇到别人,他也会伸出援手。然而,这是没用的。无论谁都疑神疑鬼,马可迈达利只要靠近,他们大抵都尖叫着逃开了。甚至还有扬起钢管殴打他的人。最后当场变成怪物袭击他的人也有。所以马可迈达利,放弃寻找同行者了。
要入夜了,马可迈达利仍然在街上奔跑。
叮呤呤,叮呤呤呤,
那些恼人的尖叫渐渐远去,最终,再也听不到了。

——或许,除了自己没有人活着了。
在安静的环境中奔跑的自己,绝望的思绪涌上心头。
好不容易抵达了护翼军驻扎地,这座城市护翼军驻扎的位置名副其实的朴素……远远看上去只是座廉价的公寓楼。
他踏入了这个没有一丝人影的地方。
同预料的一样,桃玉的钩爪一等武官并不在这里。而另一方面,在这里碰上了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物。
纳萨尼亚!?
横躺在简陋长椅上的,无徵种少女。
全身布满深深的伤痕——不对,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乍看上去,全都是刀伤,可是,胸口致命深的伤口是火药铳造成的。
呀,确实是,那个,马……医生……好巧呀……
还没凉透。勉勉强强吊着一口气。
自己的命弄成这般不可思议的状态,她仍然厚着脸皮笑了。
帮帮我吧,这里的家伙们,不管哪个都是忙得要命……完全听不进我的话,全部都出去干活了……
基本上,黄金妖精都是被关在仓库里的存在。外出的机会只有战斗时,以及定期使用调整药剂的时候。而现在并不是这些时候。那为什么这个女孩会在这里呢,而且,为什么会濒临死亡的境地呢?
为,什么?
发生了许许多多事呢……啊啊,真的太多太多了……
咳嗽时,不管怎么看都不寻常的大量血液,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不行,别说话了,会加重伤势。
哈哈哈……,医生,还是那样,不正常呢……
她又咳嗽了一会儿。
听着。那把剑,会发出声音……声音会,直接迷惑我们的心……
你说什么……
纳萨尼亚的眼睛,没有了光亮。
那股力量俘虏了爱尔贝……被俘获了之后,进而控制了她……
声音没有了力气。
爱尔贝……那孩子也在这里吗!?
或许,那个,是‘兽’……至少,与我们熟知的‘六号’不同……虽然实际番号,我也不知道呢……
少女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
所以,这是,我们的工作哟……
纳萨尼亚,不行,别乱动!
哈哈……不好好把消耗品用光的话很浪费哦,医生
她手上的那把遗迹兵器,稍微呼应了纳萨尼亚燃起的魔力,刀身绽放出淡淡的光芒。
遗迹兵器帕切姆。
这会儿,差不多该动身了。
按人类留下的记录来看,这把剑,是为了终结悲惨战斗的和平之剑。换而言之,只有在迎接悲剧的展开的状况下——大量性命被当场夺走的时候,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价值。
这把剑,现在正是一点点增强力量的时候。
纳萨尼亚站了起来。用帕切姆的力量,强行撑起她无法动弹的身体。
不行……你现在……马可迈达利双手掩面,……下周,你要按计划用药吧……所以,不能在这种地方结束……
哈哈哈纳萨尼亚笑了,这是即将终结的世界,而我是走向绝路的妖精。未来的事情什么的,不太合适讲哟……
会的。你,你们这些人,是可以做到的。
……那只是,瞄到了一丝不适合我们的梦。是对世界无所知晓的孩子,才会那样呢。
纳萨尼亚,透过窗户仰望天空。
被这种气氛所吸引,马可迈达利也望向同一片天空。
无限接近真实的赤红之月,以其为背景,有什么浮于空中。
手持圣剑,展开比自身身高远长数倍的巨大幻翼——的一名妖精的身影。
那个,是……
那么,我走咯,医生
马可迈达利最后看到的,是她喵哈哈笑着毫无紧张感的脸。
蹬。
在地上留下一声清脆的足音,纳萨尼亚飞走了。……惊慌地制止的话语,伸出的手,都无法触及那个背影。

那本应该是和平的一天
下周,本来打算与重要的朋友见面的。
为了那一天,还特地买了礼物。

燃烧魔力的强度与生命力的强弱相反。若是无限濒临死亡的生命,可以点燃无法限制的力量。若是超越界限,完全放弃制约魔力燃烧的话,便能产生无限接近于无穷的爆发力。
这可是,面对正常情况下无法打倒的,可以获得杀死它们的力量。正因如此,黄金妖精们成为了守护这个浮游大陆群的战斗力。
……啊……
爱尔贝·艾辉·穆尔斯姆奥雷亚和纳萨尼亚·薇儿·帕切姆,两对幻翼接近,接着像是在拥抱一般重叠在一起。
短短一瞬——压倒性的白光,占据了整个视野。


——故事到这就结束了。
马可迈达利缓缓总结道。
虽然是在天上,但毕竟在城市里打开了妖精乡之门。街区的一部分在爆炸中蒸发了,余波扩散到广大范围造成建筑破坏与倒塌。嘛,我想倒没有什么人从中受害呐。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没几个生还者了。顺带一提那个时候我的眼睛被闪瞎,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
说着,他用手指嗒嗒嗒地敲了敲自己的单片眼镜。
被摩尔宁控制的爱尔贝消失了,所有怪物,全都化为黑色灰烬消弭了。活下来的,包括我在内只有二十人。全都被护翼军保护了起来,经过两个月的隔离观察,判断没有怪物化的预兆后才获得释放。但还是附加了许许多多条件,特别是,对此事件严令禁止对外传播。
妮戈兰特,在默默地哭泣。
葛力克满面愁容。
许久无人发声。
那个啊……打破沉默的是葛力克,——虽然很抱歉不解风情地这么问,那个或许是‘兽’的圣剑啊,为什么要保留在这天空之上呢?
当然,已经上诉过几次要把它废弃马可迈达利微微点头道,摩尔宁本身毫无疑问是一把遗迹兵器,而且是极为强力的一把。当时遗迹兵器的数量完全不如现在这么齐全,故没有获得同意。
当然还是作了很严密的封印的,博士耸耸肩说道。
无论是不是将其破弃,不论哪个都有很高风险这点不变呢。况且在听过当事人的经过后,觉得保留下来更不是什么好事……你怎么看呢专家?
欸。我,我么?
冷不丁被问话的妮戈兰特,吓得跳了起来。
手忙脚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痕。
我不是军人,专家什么的,那种东西也一问三不知啊。
可是啊,你也不是在整理遗迹兵器吗
只是保管仓库钥匙而已啦!我自己虽然用过钥匙,但是也没维护过圣剑啊——
话讲到一半声音逐渐减弱
咋了?
——我想起来了。的确,威廉说过。不管什么圣剑,没有使用者的时候只是一堆破铜烂铁。根本没有什么例外。
威廉·克梅修。
过去伴其左右,如今却已不在,货真价实的专家。
刚才说的,剑发出声音对那个,爱尔贝搭话,让她使用自己。可是那个,‘跟妖精搭话’的功能,到底是怎么发动的呢?
那是……
由于找不到适合回答的理由,马可迈达利一时语塞。
对不起。虽然我不想存心质疑前辈的回忆,但我有种,有什么东西对不上的感觉。
——说回来我也有感觉什么东西没对上
葛力克身体稍稍前倾
‘支配知道其能力的人’这个解释,的确是一种很好的思路。这样的话,所有人同时变成怪物也并不奇怪了。但是你刚回忆的,变成怪物是有一定时间延迟的吧怎么说,事发时还有生还者这一个点就已经有什么违和感了
那个……或许其中,我想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吧?
不,我只是有点在意罢了,并不是想深挖下去哦。虽然是有点想解开这个谜啦,但是为了那种事把我们几个卷进去得不偿失吧?
葛力克环视了下这个房间。
与马可迈达利同样从那个事件中活下来的一位生还者,在之后的生涯中投身遗迹兵器研究的原技官隐秘的小房间。未经受护翼军和帝国轮番蹂躏的这间小房间里,他的研究过程与成果,全都塞在这里面
遗迹兵器那东西结实的要死,通常的手段无法伤其一丝一毫。无所谓控制手段,只要能找到破坏方法就可以了。为了找到这个手段并且实行,光靠老爷你那一双大手根本做不到……是这样吧?
啊,啊啊,嘛,嗯。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只不过,有一点需要纠正。
马可迈达利转身看了看周围。
破坏手段,确实是有的。他的研究已经到将连成一体的遗迹兵器分离开,分解那些零零散散的咒符的阶段
遗迹兵器是贵重的武器。即便是要做研究,也不能把那些数量有限的东西轻易浪费掉。因而,将分解的遗迹兵器复原的研究几乎毫无进展,就这么连研究本身都冻结了。
……那件事,他在的时候也听他说过呢。
妮戈兰特带着寂寞的语气自言自语。发现两人的视线朝她集中后,立马什么都没有地猛摇头。
嗯嘛,这样的话事不宜迟。
邦!葛力克锤了一下手掌
稍微有点乱来,跟以往的情况可不一样。不过,对探宝这件事我可是熟门熟路。在天亮之前把事情搞定吧,嗯……
一鼓作气站起身后,视线蓦地望向空中。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大概,只是错觉吧。
葛力克摆了摆手,径直朝着并排的书架上整齐摆放的研究资料走去。
老爷你还是坐下,你在这房间里面动静稍微大点引发事故那是吓人的很。我和妮戈兰特去找到记录,给先生您检查就行了。
言毕,他不管是否回应,从手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沓文件。

4节,现代,菲奥德尔,天亮之前

再想想,语言这种东西,有着无可救药的缺陷。
无论什么语言,不管怎么巧舌如簧,传达的东西都是有所限制的。真正想要传达的东西届不到,真正想要听的内容没能收到,因误解而得到错误的信息,这些一直如影随形。
然而——菲奥德尔想——单纯算现在,还得好好感谢这种不便。正因为没有完全接收到所有信息,所以,还能抑制住自己的声音。
……可恶……
菲奥德尔哭了。
背对着镜子,稍稍仰头望向天花板,用衣服的袖口遮住双眼。勉勉强强算是止住了放声大哭的冲动,但是止不住呜咽。

——过去,威廉·克梅修这个男人。
出生在,距今五百多年前的过去。比浮游大陆群的诞生,比世界上出现十七兽,还要早。作为人类出生,为了同胞们选择了拼命战斗的道路,接着,在同胞们灭亡后的世界孤身一人活了下来。
因为是用情极深的男人,所以,他非常自责。却还放不下对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的思念。既未死亡,又完全称不上是活着地,度过那些日子。
然后……那个时候,他与妖精们相遇了。
在即将破灭的世界中,无人知晓,为了同胞们拼命战斗的少女们。他从她们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然后,又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再也见不到的家人们的样子。
这,就是他要拯救的东西。
而恐怕……对少女们来说,也是同样的。

一晚过去了。
这一晚的时间,菲奥德尔倾听了那个男人的故事。
故事的一部分,与从提亚特她们那里听到的是相同的与自己对妖精仓库进行调查时得到的情报一致。然而大半部分,想象不到……也没有能力想象的到。这是当然的吧,现在这个时代天空之上还有人类生还者这种事,谁能想到呢?
又思考了很多很多事。感受数不胜数。大脑处理不了的思绪,溶解在眼泪与呜咽里流了出来。
能那样爱着谁,是多么幸福啊。
能那样被谁爱着,又是多么幸福啊。
而后——如今已经死去的人,还活着的人究竟是要如何去追忆他们呢。过去被那样爱着的她们,现如今,要怎样做才能让她们幸福呢
虽然清楚,但他还是想到别的事。
……果然,是我的敌人。
无数浮上心头的话语他只挑中了这一句,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自己背对着镜子,这句话那个黑玛瑙是听不到的。
黑玛瑙,自己擅自这样称呼的那个东西,并不是威廉·克梅修本人。不过那是作为经过了数百年时间的本人的一部分而存在。所以会将只有本人才知道的事情,用旁人的视角来讲述在这忙于终结的世界里,无言地祈求着救援的人们的故事。
突然响起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反复三次。
轻轻地,如同鬼魂般的步伐,门向外拉开了。
快到早上了哦,呃,你已经醒了啊,早上好——
穿着睡衣发呆的样子,脸上的睡意还未消退的提亚特。
青草色的眼睛比菲奥德尔更快地扫视了一遍房间。
我说,难道你通宵了!?
提亚特看到床单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后谪问道。
你适可而止吧,不要那么勉强了,该休息的时候不休息是要做什么啊!昨天说了要好好睡一觉吧,我可没有在开玩笑啊
菲奥德尔把这毫无压迫力的忿忿之音权当耳旁风,他想起来,威廉·克梅修这号人物的足迹,是与这个女孩有关联的。当时的提亚特,比现在年幼得多,可是同现在一样拼命努力,然后身体成长了起来,而且……看起来一直在追逐,她所憧憬的最喜欢的前辈的背影。
嗨嗨你呀,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嘿,哇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了她的肩膀。
低下头以隐藏自己的表情,默默地以这样的姿势,拼命忍住想要抱住她的冲动。

——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后辈是一个多么纯白无垢的傻瓜,那两个人只是上演了一出浪漫的恋爱戏码供你们欣赏之后就退场了,真是太过于差劲!

之前自己砸向提亚特的暴言
就算意识到目的是为了挑衅,这言论当然还是过激了。这种事,自己一开始就知道的。然而现如今,这气氛让自己又想说同样的话。
珂朵莉·诺塔·塞尼奥里斯身边有威廉·克梅修。可是,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身边,没有任何人。
什什什什么!?这是怎么了!?
提亚特一直都是一副严肃端正的样子,表现得像个可以信赖的大人一样。然而实际上,面对意外事件时脆弱的本性,从各种角度上来说让她并不可靠。望着那副背影,威廉·克梅修感觉到不得不去保护她们事实的确是这样菲奥德尔完全同意。
——可是,我,没有那样的资格。
菲奥德尔像用袖口抽打自己脸一般,胡乱地擦着眼泪。
没错,就像昨夜回答黑玛瑙时所说的那样。菲奥德尔·杰斯曼谁都守护不了,做不成大事,什么也改变不了,一个约定也遵守不了。

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
自己,与要嫁给自己的少女,还有姐姐的对话。
曾经抱有着理想,并且将其称之为梦想。虽然被姐姐轻描淡写地说不可能。虽然,实际上已经放弃了。但自己所定下的目标,的确就是那个。
无法成为英雄,也无法成为勇者自己无法如那般光辉,也无法成为此般荣耀。所以菲奥德尔,选择了更加错误的方法。
而后,尽管走了弯路,菲奥德尔现在又走上了这条道路。

……啊啊真的是!
抓住肩膀的手被猛地甩开。
接着,头被拉了过去。
不容分说的腕力,把他的脸强行按在胸口上。
无论黄金妖精多么娇小纤细,她还是有着非常普通的,无徵种年轻女孩的身姿。该柔软的地方还是很柔软,该温暖的地方还是很温暖。
等,等一下,提亚特,你!?你这是做什么!?
找茬。
单就姿势而言,只是把菲奥德尔的头温柔地抱在胸口。
然而实际情况,是无论怎么抵抗都无法逃脱,头骨和颈椎都被死死抱住。菲奥德尔要想从中逃出来的话,非得把自己的颈椎扭断不可。
就这样!?
怎么说呢,好像又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感觉。可是你又这么固执,这时候却这么温柔的对待他人觉得非常讨厌。所以,找茬
……切。
无话可说,一点破绽都没有,是大实话。
啊,不过抱歉呢。姑且我这里还要道个歉
胳膊锁着脑袋,手翻转过来,温柔地抚摸着菲奥德尔的头发。
这又是什么话。
抵抗也逃不了的话,那就不抵抗了。
你看啊,我们这样的,不是家人啊恋人啊才会做的事吗?
-……嘛,嗯。
这么一说,确实如此。亲密的拥抱这种事,在这世间,本来就是那样的东西吧。为什么会亲密呢,这是常识。菲奥德尔在家人很少的特殊环境下长大,恋人之类的……虽然没有正式有过,没什么实感。
你啊,虽然你自己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对重要的某人,感觉你就成了副珍惜得不得了的样子。
冷不丁的说啥呢
不应该是那样吧。
就是那样哦。那是你的优点,说不定,还像是诅咒一样的存在。珍视的事物在身边还好。可是,一旦最后失去了,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珍宝坏掉了的话,就不会珍视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了——
你误会了。你为什么,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啊?
虽然嘴上试着抗议,可提亚特当然是听不进去的。
——你的事,我或许不了解。可是,拉琪修和帕尼巴尔还有珂珑以及……苹果和莉艾尔的事,我想我很清楚
真是卑鄙。一旦提出哪些名字,自己完全找不到话反驳
我们黄金妖精,整个种族,都是爱撒娇的小孩。要是有一个看起来可以随便撒娇的人,大家都会很喜欢的。或许,玛尔歌酱也是这样吧。
忽然戳到了什么似的,啊哈哈地笑起来。
嘛,我很讨厌你对吧?而你,也非常讨厌我是吧?
尽管如此——她继续用温柔的语气说着。
如果,变得喜欢上你的话,现在会非常幸福,我觉得。
欸。

不怀好意的沉默。

脸变得通红。
顺带一提,把自己抓住不放的提亚特的手臂,不知为何也变得通红。
……难道说我,刚才,说了非常羞耻的话吗?
我觉得你刚才除了羞耻的话就没说别的了。
咿呀啊啊!?禁锢解开了,不算不算,刚才的不算,你什么都没听到!
她背对着自己蹦来跳去,从后面看到的两只耳朵,果然,也像被烫过一般发红。
整理着劫后余生的呼吸,菲奥德尔思考着。
提亚特说的话,各方面来看都是对的。要是喜欢上这孩子的话,的确,自己也会非常幸福吧。
然而,自己不能向这份正确屈服。获得那样的幸福,自己是不允许的。菲奥德尔·杰斯曼已经选择了错误的生存方式。
啊哇哇——,倒回去,快把时间倒回去——
精神错乱的提亚特抱着头,一边痛苦地满地打滚,一边咿呀咿呀地重复意义不明的叫喊。看着她的背影,要弄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怕是很难了。菲奥德尔叹息着准备去拍拍她的背。

——突然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回过头看见走廊下面,店老板正从楼梯走上来。
已经是早上的时间了,而自己这边,开着门,尽做些吵吵闹闹的事情。
啊,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呢。
菲奥德尔谄笑着,低下头拉了拉提亚特的衣襟。
我们会安静下来的,话说差不多该办退房的手续了,呃……
本以为来的是店老板。
昨晚看到的老板只有一个鹿头,现在看到的这些脸中的一个,毫无疑问是记忆里的那张脸。
自己没有确定的原因,是对方有数长面容。他自己本身固然有一张,可是肩膀手腕腹部膝盖,总之全身上下,都长着脑袋。而且并不是装饰物,证据就是所有那些脸,都发出既不像哀怨也不像悲鸣的奇怪声音。这要是制造出来的物品,什么技术都达不到。
……,丰收祭的装扮吗?
觉得自己说了句蠢话。
,季节都不对吧,现在不是春天吗?
提亚特也在一边傻傻的吐槽
店老板(推测)缓缓地靠近。那身异常过头的打扮下的脚步,却出人意料地扎实。
他呆呆地看着那几个脑袋纷纷露出了利齿,伸出比原本粗数倍以上的手腕,要去揪住提亚特的头发。
呃!?
千钧一发之际,菲奥德尔利用身体重量一脚往前踹去,把变成暴徒的店主踢开。
(这么重?)
原本体格是有差距,但这点差距并不足以解释踢上去那脚反作用力为什么这么大。控诉着疼痛的脚尖只能无视掉了,
提亚特!
菲奥德尔一把抓住少女飞奔进房间,关上了房门。捶打和敲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店的破门摇摇晃晃,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它的行动饱含恶意,是实实在在的敌人。这边也用暴力进行抵抗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袭击的理由也好,对方的本性也好,乃至为什么一上来就对对方拳打脚踢都一概不知。只有逃跑这条路可走了。
你行李呢?
在我,我房间。
那以后再去拿回来,先走吧!
言毕,菲奥德尔跑了起来,背后发出门被破坏的声音,他抓起用袋子打包好的行李,飞身从半开的窗户钻出。
房费还没交呢!?
先欠着吧
菲奥德尔从二楼跳下,然后在石板路上打了个滚。以这么勉强的姿势着地,肩膀稍微有点痛。仅仅如此的话差不多还能接受,然而这样一来身体积累的旧伤复发,再一次引起全身激痛。菲奥德尔强行抑制住身体的痉挛,擦去缓缓渗出的冷汗,站了起来。
提亚特两手按住睡裙,轻飘飘地从空中降落。在妖精兵中提亚特的魔力输出屈指可数的低下,虽然这点令当事人颇为心情复杂,但对这种紧急事态能方便的应对,着实让人羡慕。
不,现在可不是羡慕那种东西的时候。
……难道
巡视周边,天亮前的科里拿第尔契市。道路上除了他们两人谁也看不到,除了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感觉到一股异常的气息。
菲奥德尔利用堕鬼种的瞳力,与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的心灵产生联结。所以不管相隔多远,要想知道的话,双方的位置和状况不论怎样都可以知道。至少,到昨晚为止还是如此。
现在却不一样了,明明联结并未切断,却无法知晓拉琪修所在的地方了。
店老板和拉琪修,很难想象两人身上发生的异变无关。而线索也并非没有,根据菲奥德尔手边的情报,推测与臆测重重叠叠,交织一处。
啊啊够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威廉·克梅修是人类准勇者。所有遗迹兵器,原本就是人类造出的被称为圣剑的武器。
而威廉·克梅修认得摩尔宁这把圣剑。
菲奥德尔,从黑玛瑙哪里,了解到了相关的知识。那的确是,约束心灵的羁绊之剑。尽管正是因为这个能力——约束心灵的能力,在极位古圣剑中摩尔宁的发动是相对比较容易的,但这也是几乎从未在实际的战场中使用的理由。
当然,单单这些知识,完全无法说明眼前发生的事。而恰恰是这个,对菲奥德尔来说,是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情报。现在谜题的信息还不够,也就是说,要是得知摩尔宁其它重要信息的存在,事情就能往前推进了。所以,还要继续前进。
……还能应付得来。我还有能做的事……
一边死死咬住嘴唇,一边向身旁的少女伸出手。
提亚特,走吧。
呃,欸?那个,我,我衣服还没好啦。
提亚特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睡衣一边说道,菲奥德尔不管不顾地握住她的手。
拉琪修可能有危险,那种无足轻重的事以后再说!
跑了起来。
才不是无足轻重!哎,嗳,慢点
真的讨厌的话,刚才燃放魔力,即可做些简单的抵抗吧。可她的脸颊又一次通红,因为担心打扰到附近的人说话声音也很轻,提亚特还是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奔跑。
幸好到春天了,不会那么容易感冒的!
不是那个问题啦!?
薄薄的白雾弥漫,不知为何有种废土般的气氛的早晨的城市,少年与少女奔跑着。
——叮呤呤。
不知从哪儿,传来铃铛轻轻摇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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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4 13: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10-25 15:31 编辑

第二章仰望绚烂夺目的明天 - sword of morn -

第1节,摩尔宁之晨

毕鲁尔巴尔欧姆龙家所属第七别墅,大金库。
被钢铁武装起来的房间中央,安放着一把剑。

在不清楚其真面目的人眼里,那看上去并不像把剑。不论怎么说剑这种东西,通常,都是从一整块金属打制出来的。不论是铸造还是锻造总的原则是不变的。然而,那把赤灰色的大剑,是由无数金属片拼合而成的。虽然是看上去一碰就哗啦啦碎掉的粘着剂粘起来的样子,但看到的人甚至都不会有这种不安感,这就是它的外形。
遗迹兵器摩尔宁。
一把遗迹兵器,过去地面上的人类,为了抵抗龙与星神强横的威胁而锻造出的众武器中的一把。是人造的强横之力。
遗迹兵器,是与人类燃起的魔力产生共振使之增幅,能在与强大无比的敌人战斗中增长出相对应的力量。这个时候,大部分高位遗迹兵器,会产生各种各样——被人类称作特殊能力(talent——的现象。印萨尼亚可以延后使用者的恐惧心理。赫斯托利亚可以保存自己的战斗记录,并使之再现。塞尼奥里斯可以不由分说地把砍倒的对象变成死者。
那么,摩尔宁的话是个什么样子呢?
极位古圣剑,在众多的遗迹兵器中也被列为最高位之一,其刀身隐藏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在护翼军资料室里,存有人类留下的古老记忆。
根据其说法,摩尔宁,被称为联结羁绊之剑。具体来说,就是这把剑可以将伙伴的力量合为一体。在使用者和他的伙伴之间,创造出强力的共鸣状态,能力和状态强制结合在一起,为所有人共有。这样个体力量劣势很大的人类集合起来,就能与更强大的敌对种族作战了。可是,这份记述多半是不对的,这是现代浮游大陆群所有知道摩尔宁的人的共同认知。
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医生,在过去摩尔宁的特殊能力发挥的时候,就在现场。
在堪称最坏的记忆的那个事件中,很多生命消失了。马可迈达利是那个时候少数的生还者之一。如今则变成了唯一还活着的人。根据那个时候的经历,他作出了摩尔宁拥有的能力,作用到了肉体上,并产生了非常强力的支配效果这样的解释。对于知道那个能力的人,能产生误差别的强力效果。
菲奥德尔·杰斯曼,通过护翼军的资料以及和马可迈达利的对话,对于摩尔宁这把剑,独自做了推测。
以马可迈达利拼命想隐瞒的东西正是秘密的核心为前提,自己的推测还是比较接近马可迈达利自己所做出的解释的。摩尔宁是危险的武器这点总归没有错,但是换句话说,可以作出要是能控制其危险性的话,能将其作为强力战斗力运用的结论。
这一推测,加上黑玛瑙告诉他的知识。摩尔宁毫无疑问,是为了帮助守护人类的勇者们战斗而存在的,圣剑中的一把。其特殊能力(talent)自身,并不是为了伤害谁而存在的东西。

这些认知或许都是正解么?还是说,这些都是大错特错呢
揭晓答案的时候,临近了。


天,亮了。
异变,开始了。


由于睡得过于舒爽,导致有些起晚了
呼啊
醒来后,忍不住想打一个大大的哈欠,硬给止住了。
用手背轻轻揉了揉眼皮,玛尔歌……名为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的少女从毛毯中爬起身。
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早晨的光芒。
总觉得有些安静呢,她想。
……拉琪修?
试着扭头环顾四周,房间里好像没有人在的样子。这张床上明明还有一个,睡姿标准的年龄更大的少女的。
是去洗脸了吗?
要是那样的话,她要先起床吧。气息也好声音也好,完全没有感觉到。要是之前依旧在逃亡中的自己,肯定会惊醒。和那比起来,感觉现在的自己太过迟钝了。
呼啊,啊
睡意酣然,又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
果然还是太安静了,她又想到。
…………?
气氛有点奇怪。
安静过头了。现在的确是清晨,城市尚处于安眠之中并不奇怪。然而这座城市死绝一般的寂静,实在太过头了。
叮呤呤,
听起来像铃铛一般清爽的金属声。令人感到奇妙的安心,忍不住想睡一觉那种感觉的声音。
瞬间过后又什么都听不到了。检视整个房间也看不到像能发出那种声音的东西。应该只是错觉吧。

在睡衣外边套上一层披风,把自己深深隐藏在兜帽里。在这之后,她屏息潜行,离开了房间。虽然自己是作为客人来到这里的,但先暂时仍在脑后。打算潜入敌方地盘的话,就要深深掩盖自己的气息。
啊啊,果然。
一出走廊,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在上流阶级的早晨,是被佣人们忙忙碌碌的气息塞满的,声音根本压不下来。至少在玛尔歌原来的家里是这样,就算是这里情况应该也不会有太大不同。然而现在,声音和气息,什么都感觉不到。
留下自己一个,包含拉琪修在内的所有人,去了某个地方吗?可是,这样的话,又是为什么呢?
她看到了用人的房间,试着从门缝往里窥探。是有人在的,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趴在桌子上。
(死了吗?)
在这个推测浮现的瞬间,玛尔歌抑制住了自己的感情
有对死亡的恐惧,有对尸体的厌恶,可是这些全都用意志力压制了下去。自失去故乡以来的五年间,这渐渐变成可以做到的事了。要是做不到的话,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定睛一看,隐隐约约可以瞧见胸口在上下起伏。他们还活着,只是陷入了很深的睡眠中。
冷静思考,她判断现在不应该进到房间里去。既然那两人没死,就没有马上进去确认一番的必要了。虽然犯人的手段还有目的都不清楚,发生了攻击性的异常事件是的的确确的。这样一来,房间里被设置了陷阱的可能性也很高。所以还是静静地离开为好。
叮呤呤。
感觉又听到了声音。
瞬间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不,是快要昏厥了。
然后很快,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果然,十分令人在意。那声音,异常迅速地从表层消解了玛尔歌的意识。

看见了拉琪修。
在走廊里,趴倒在地上。
玛尔歌赶紧跑过去,把她抱了起来。果然,陷入了很深的睡眠。不论拍还是掐她的脸颊,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昏睡,状态)
有所动摇的心态,又被重新抑制住。玛尔歌将感情抛却一边,思考着。想想造成昏睡的原因,比如说毒。是不是通过宅邸里井口之类的地方投放下去,经由昨天的晚餐进入了宅子里所有人的口中,然后在昨晚夺取了他们的意识呢?
有什么地方不对,她想。若是那样的话,解释不了自己——并非特别强韧的种族的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为什么平安无事。
她想要帮助这个人。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虽然详细情况不清楚,但她似乎是有着许许多多的隐情的,护翼军逃兵。而且,对于现在的菲奥德尔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菲奥德尔。
是以为五年前死掉的,玛尔歌的婚约者。
当时的自己尚且年幼,对婚约这种事的意义还不是很懂。即便现在的自己也并不能说完全理解,之前被教过的一直在一起的约定就是全部认知了。对当时在原生家庭没有安身之所,一直与寂寞为伍的玛尔歌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所以,对,正因如此。失去菲奥德尔后,玛尔歌又变成独自一人了。她的世界只看得到黑白两色,人声只听得到嘈杂噪音。感受过一次温暖的身体,接受了那份温暖之后,如今又变得更加冰冷了。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她数次扪心自问。明明自己在艾尔佩斯事变中死掉的话,就不会想起这么悲伤的事情了。
同时,自己也在想。至少不要让菲奥德尔,再次品尝到失去重要之物自己一人独活的痛苦所以,知道他还活着的时候。罪恶感比喜悦更早填满了玛尔歌的内心。他或许怀抱与自己相同,乃至更甚一筹的绝望。而用斯巴达的名字与其接触后,自己坚信那个想法改变了。让他开始且一直痛苦着的原因,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现在,要是拉琪修小姐也不在了的话……)
拉琪修说,按现在身体的情况,是不能再接近菲奥德尔了。然而尽管如此,要是互相都平安无事,两边还是能知道。那么当然,要是拉琪修在这里死掉的话,菲奥德尔又会陷入痛苦之中了。那是不行的,绝对不行。
(该怎么办,呢?)
叮呤呤,
听到了声音,大脑有些迟钝

首先应该做的事,是把握现在的状况。
燃烧魔力激活自己的力气,带着拉琪修一起回到床上。然后再把宅邸调整回原来的样子。引发这起事态的犯人,或许还在这里。也有可能还有除自己以外也醒着的人在这里。先找到这些人,之后再考虑医生在哪里。
她这么想着,疾驰在厚厚的地毯上。


存在咒脉视觉这种技术。
简单来说,就是把眼前活动的咒力或者魔力之类的东西,重叠在视野里的技术。并不是眼球针对那些东西的机能强化,而是以五感之外的某种形式的直觉在头脑中以视觉形式体现为本质的东西,所以要是把眼睛起来的话能更顺畅无阻地使用。类似的技术还有咒脉嗅和咒脉触这样的玩意,大多在一开始就不怎么依赖视力的种族间普及。
而它也是名副其实的高等技术。
与燃烧一点点魔力,用魔力增强力量,这样(算上去的话)的雕虫小技不同。受过可靠的魔力运用教育,并在体系化的持续训练下才能开始掌握一点点控制的方法。

而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对于运用魔力,完全是自学来的。所以这个少女,对于抑制自己身体负担的方法也好,用最低限度的魔力获取最大效果的诀窍也好,这些都一概不知。
当然,玛尔歌也不会用咒脉视。
自己所发现,带着回房间的那名少女的身体,现在到底处于什么状况无从知晓。按常识来想的话是燃烧了过量的魔力——还在持续燃烧的这情况,她无从知晓


宅邸的西边,阶梯室旁边的大堂。一名狼头的男人,抬头看着墙壁。
不,是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画。
(这是……)
玛尔歌小心翼翼地隐藏气息,从哪个男人背后绕过去。
那是幅风景画。
是宁静的,石头砌成的广场的景色。某个小小的兽人孩子,把脚浸在水渠里玩耍。再往远处看有点像中央大图书馆的双子塔,也就是说,画上应该是科里拿第尔契市。
——这座广场,已经不见了
男子突然这么说道。玛尔歌顿时一个激灵。
大概是五十年前的事了。为了给当时急剧增加的有翼种建设聚落,连同边上的森林一起夷平了。
视线并没有完全从画面移开,那个男人——作为这间宅邸的主人的毕鲁尔巴尔欧姆龙大当家,带着苦涩的语气说道。
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
很美的景致对吧?科里拿第尔契的美,可不是用低级的装饰品裱起来的观光地而已,而是住在这里的人们日常的幸福中,闪闪发光的一切。一旦损坏就再也无法复原的光辉,从遥远的过去开始,就一直在这座城市里闪耀着。
破坏这座城市的人们;多里奥市长;没有毛皮和獠牙,拖着邋遢的脚踏进来的家伙们;这些人完全不能理解这件事——
非常严肃,但又非常温柔的声音。
稍微有些惊讶。就在昨晚,这个白狼头的男人,在拉琪修面前表露出对无徵种的厌恶,口中也颇有微词。那个人和这个人是从同一张嘴发出的声音吗?实在想象不到。
我所期望的,怎么说也算不上多。只是不想失去重要的东西,也从未想过会失去。所以我们诉求了,守护了,抗争了。然而,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必须被无情地夺走一切呢?
话中透露出悲伤。
这个男人,心底里,是真的很悲伤。
那个——这时发表意见,是必须要有勇气的,——那个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同样的。
无聊透顶
男人摇了摇头。
难道这座城市里还存在比那已经腐蚀掉的美还更重要的东西吗?哈哈,那种面目可憎之物,被毁灭是当然的吧。
这个——
尽管面对这粗暴的言论,玛尔歌也并未觉得愤怒,只是有种说不上缘由的寂寞。
这个狼徵种或许,也是一个温柔的普通人。正因为普通,他待以温柔的人是特定的,不属于其中的会被拒绝。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想法,谁都是差不多大小,很相似的存在。爱着家族的人,不会对家族以外的人付出同样的爱。这个人的情况,只是稍微有点极端了。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这个世界满是愚蠢的东西。能理解我的想法,同我一起战斗的人少之又少。与我志同道合的灭杀奉史骑士团,也已经失去了其荣耀。与必须守护之物的庞大比起来,孤身奋战的我,太无力了——
如悲伤,如感怀,如悼念,又似某种讽刺,男人如此说道。
玛尔歌突然反映到哦,自己不知不觉被这股氛围带进去了,现在可不是这么兴致勃勃地参与聊天的时候。
现在这间宅邸,处于异常之中。本应有十个以上的佣人现在一个也见不到,估计是在房间或者宅子的各处失去意识了。而目前为止自己见到的还保留意识的,只有自己和这个狼徵种了。
必须了解清楚情况,而后,必须帮助能一起合作的人,想到这里,声势上被压制的玛尔歌怯生生地说我说
是的,我虽然无力——
然而接下去的话,声音突然低了几分。
然吾等,并非如此。
叮呤呤,
听到了声音,
虽然跟预计的步骤完全不一样,但那只是细枝末节罢了。吾等以‘羁绊’的名义,集合力量。
伴随着干枯的骨头被踩碎的声音,男人的肩膀里面高高隆起,看起来很名贵的夹克衫被从内侧蚕食破碎,出现了几只手腕。其中一只覆盖着鳞片,另一只有着昆虫一样的关节,还有一只带着深褐色的羽毛。
玛尔歌的视野瞬时震动,哐地一屁股坐地上,过了会儿才缓过神来。双腿间有种热热的东西正在扩散。太可怕了,必须逃走。明明大脑在想着这个,身体却完全无法响应。
……无法……原……
这时,脸,还有血盆大口,陆陆续续从男人的身体上长出来。
无法……原……原谅,谅……
救,救,我。
玛尔歌的嘴唇,断断续续地漏出这样的声音。
一瞬间,玛尔歌的心又被绝望包围了。即使求救也是没用的,因为自己已经孤身一人了;因为自从艾尔佩斯被付之一炬那天以来,自己就一直甩开别人伸来的手活到现在;因为,那就是自己的人生。
叮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
这铃音,现在听上去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不要放弃……?)
玛尔歌抬头张望,寻找那话语,不,是无形之音的源头。当然,这是一无所获的。本来铃铛的声音是近处摇响还是远处传来,这种根本的问题,就是分不出结果的。
无需独自战斗』『伸出手』『一起战斗吧……)
玛尔歌的侧边,响起了震耳的铃声。
强烈的睡意,眼前摇摇晃晃的,无法抵抗。
意识远去,然后消失无踪,正在这时——
听到了不知哪传来的玻璃被撞破的巨大声响。

第2节,异物之晨

宁静的住宅街的一个角落,响起大型火药铳齐射的声音。
在菲奥德尔跑出去的同时,巷战已经结束了。
从暗处窥探,有几名护翼军士兵,端着大得吓人的火药铳——剜瞳,紧张兮兮地盯着敌人。而作为他们敌人的异形,全身流着异色的血液,趴倒在石阶各处。不对,复数的头部横七竖八地朝着各种方向的倒地姿势,简直没有办法形容。
总之,对了,看起来和那个店老板非常相似的某种东西。
即便来到了这里,还是能几次挺高相似的枪击声。也就是说同样的战斗,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接连发生。
那个是……
提亚特探出身来,扯了扯菲奥德尔的衣角说太危险了。枪击虽然停止了,但并不代表士兵就此消失了。而菲奥德尔,虽然不知道位于低端的士兵有没有接到消息,但他毕竟是个逃犯。
虽然很危险,但是抓紧了。
强行冲了过去。
士兵们有所动摇,几支枪口对准了这边。
他俩无视倒下的异形奔跑着。异形全身上下长着形态各异,但大体上是兽人类的头部。而且,似乎没有儿童。枪伤导致的出血基本是红色的,但有时又混杂着绿色和青色。
尽管科里拿第尔契是开放的大都市,是各种各样的种族混居相处的地方,也是不可能产生这种物理上的混合体的。对这座都市来说,它们当然是异物。
抬起头,稍稍环视周围的情况,看到的是怪物们施暴过后的痕迹,害怕得发抖的伤者,还有已经无法动弹的人。它们的狂暴性和危险性,多半非常高。再加上,要用剜瞳齐射这种程度过剩的镇压来对付,其生命力可见一斑。
危险,快离开!
哇,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带他走!?
这些士兵似乎不认识她们,只是端着枪然后冲着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喊话。提亚特一边哇哇叫一边挥舞双手。菲奥德尔则对她的举动视而不见,继续观察周边的情况。
从这些异形的面孔中,他发现了一张眼熟的脸。从侧腹靠背后的地方生出的一具鹿头。虽然满是血污不太好断定,但那和昨晚见过的,那个旅店老板的脸是相同的。
——似乎是辗轧到了什么的声音。
这只异形,还没有死透。几只脑袋还在一边吐着血,一边断断续续挤出些声音。虽然意思听不太懂,但大致是在控诉着什么。
把这些情报放在一起,菲奥德尔稍微看出些端倪了。
遗迹兵器摩尔宁,是集合同伴的力量的圣剑。其特殊能力是将羁绊仅仅地连结在一起。在使用者与他的同伴之间,强制发动强力的共鸣能力。把团队里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做加法运算,然后让每个人共同拥有。
(虽然做加法的意思,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哪……)
要是这个假说正确的话,情况会急速恶化。杀掉知晓过去这件事的人,是护翼军为了防止这种事态出于现实的无奈。
可是,为什么现在……
为什么,个头啊
脖子一把被提亚特拽了过去
现在情况又危急又棘手,我们还要赶路,时间也所剩无几。快点交给这些士兵解决声音又小了下来,要是你暴露的话会很麻烦。
我知道啦,菲奥德尔一边扑腾着手一边答道。
待我再做个准备,搞定就可以出发了。
不等提亚特回答,菲奥德尔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糖果,一只手揭开包装扔到嘴里。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受伤,脑子里还有个迷之人物,从早上开始铃声一样的幻听就一直在脑子里嗡嗡嗡的,睡眠又严重不足。这种全程处于不着调环境下的大脑,在获得了些许营养之后,才稍稍恢复了活力。
刚才还眼睛放光的,一副毛很长的猫徵模样的异形脸,朝自己的脸看过来,双方的视线重叠了。
现在自己的眼睛正闪耀着淡淡的光辉,菲奥德尔确信。
这是来自堕鬼种的血脉,本应已经失落的能力。是无法充分发挥的力量。原本,是不可能原地起爆式发动的。可现在的自己,觉得可以凭自己的意志掌控它。
你是
菲奥德尔咽下一口唾沫,宣布道。
我的朋友
一瞬间,有种粘乎乎的,自己被融掉感觉。
削下来的一小部分菲奥德尔·杰斯曼的精神,再次失去形体,像带有粘性的液体一样流出来。通过交错的视线,注入了那异形的眼瞳里。
——唔,
紧咬舌头以避免完全失去意识。
而后,与自己失去那部分的精神体同质量的,来自异形体内的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脑中。
这是危险的力量,姐姐是这么说的。把自己的心灵切下,像埋起来一样进到别人体内,理所当然的,别人反馈过来的东西也是一样的。仅是如此,人格总体就会无法保持稳定,开始坏死。而接受了拉琪修和黑玛瑙精神体的菲奥德尔,已经是这种状态了。虽然不知道是今天还是明天,但已经离坏死不远了吧。
既然已经预见到结局,现在这条命也死不足惜了。
无视被削掉的自身,专注于混进来的异物精神即为情报,知识情感过去欲望,他所有的一切像溶液一样混合在一起。菲奥德尔一边平抚自己急促的呼吸,一边在其中读取信息。
菲奥德尔!?
——本应再次远去的意识,被提亚特的声音拉了回来。
……谢谢,帮大忙了。
菲奥德尔,自己的名字,将自己与别人区分开的记号。自己是菲奥德尔·杰斯曼,用这个名字称呼的人。
嗨,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在士兵们面前喊了逃犯的名字,提亚特慌忙拉住菲奥德尔的胳膊。这次回不了头了,她就这样拽着菲奥德尔走进岔路中。
有件事拜托你
哈?
菲奥德尔靠近转过头来的提亚特的脸,告诉她。
——有话要跟大人物们讲。在此期间,希望你暂时回到司令部

第3节,玛尔歌

感觉脸被拍了几下
本来要消退的意识,稍微恢复了一些。
闭上的眼睛,慢慢地睁开。眼前所见,看上去不知是什么朦朦胧胧的绿色的东西。眨了眨眼睛后,视线里映射出的,是一副绿鬼族担心的面孔凝视着自己的样子。
这是梦。玛尔歌这样想着。
自己已经做好觉悟了。这个人肯定不会在这里,也没有理由在这里。而自己,也没有脸面再次见到他
啊啊——可是,尽管如此。
就算是梦,也太过于美妙了。自己知道不可能再和他见面了,可是尽管如此,还是有想告诉他的话。
……不起……
眼泪夺眶而出,整个视野又倾覆了。
那个时候……我……没有听你的话……葛力克先生……
嗯?啊-……嗯嗯?
似乎很讶异的声音。
呃,啊!你,莫非,是五年前那个孩子吗!
是,的……唔,欸?
违和感让自己变得清醒了些,她又眨了眨眼睛把瞳孔上的泪滴挤干,这次视线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眼前的景象。
没错,既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是现实,是知己的脸。
跟记忆中相比更显老态。可是那确实,考虑到过了五年的岁月,再加上绿鬼族的寿命短暂,这只是理所当然的变化而已。
……真的是,葛力克先生本人……吗?
就是那个葛力克。又在奇怪的地方碰面了呢
他握住自己的手,把自己拉了起来。指尖传来的是无法拒绝的,现实的感触。
你认识她?
中途闯入不认识的人的声音,让玛尔歌不由自主地因警戒而打了个冷颤。她慢慢转过头,看到一个不知在哪见过的高大的女性朝她走来。
名字确实,对,是妮戈兰特。昨天,与菲奥德尔一起见过一面。但那只是单方面的,她对自己并不了解……毕竟那时自己把自己的样子用假面和外套隐藏起来了。
诶,啊……
在以前那混乱时候,有些接触
感觉用混乱这个词来描述,还是显得有些轻了。可是要找到正确的词来描述,又太过棘手。因为,要描述的是一座浮游岛从天空中消失这件事。
艾尔佩斯事变。
占领13号浮岛西部的五个地区的艾尔佩斯集商国,发动破坏浮游大陆群秩序的叛乱行为。尝试将数种十七兽带进天空,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行动以失败告终。而作为失败理所当然的代价,浮岛惨遭带上来的十七兽们蹂躏。
横遭毁灭的浮岛中,当然就包括13号浮岛。
那天的事情,玛尔歌回想来——应该说不认为会有忘记的那天。要将青空烤焦的熊熊烈火,在悲鸣与怪吼中往复奔逃的人们,还有全身的疼痛。然而并非本身,而是对逼近的的威胁煽动的人们,将那个国家推进尘埃之中。五年过去了,肉体伤痛早已完全痊愈的今天,身体仍然时不时的控诉当时的痛苦。
你后来去了同样从火灾里逃出来的家人那里了,对吧?
……感觉是相当乐观的说法呢。
被卷入暴徒和慌不择路的众人之中,玛尔歌当时身负重伤。恰好被葛力克和诺夫特两人捡到,运到了岛外……刚想着之后该怎么办,她就被同样在避难的人以家人的名义领走了。两人之间的交集,就只有这些了。

实际上那些话里,有着葛力克不知情的谎言。那个时候的家人,其实是陌生人,是她父亲的商业伙伴。虽然相互见过面,但其实在此之前连话都没怎么说过话。
虽然心里有点无法接受,但是被告知默许的话就会让你见到重要的人,所以听从了。
那个时候的玛尔歌比现在还年幼,处于不明事理的时候。
虽然让葛力克担心,但是还是说了真的是家人的谎言,牵着他的手走了。

你长大了不少呢。即便对你这样的种族来说,五年也很漫长啊。
五年,对了,在那之后的五年,葛力克并不知晓。
不希望他知晓。
在这世界上,还有专乘天下大乱捞金的人存在。而无知的孩子,对他们来说则是非常趁手的道具。养育良好的小孩子,时机成熟可以卖出不错的价钱。
被欺骗,被恐吓,不得不接下了几件坏事。为了不让她逃走,给披上了罪犯的污名。然而还是无法忍受在这种生活。最后找到空隙逃出去了。在那之后一直处于四处逃亡的状态。在这个过程中,知道了造成艾尔佩斯事变的直接原因的商人们的名字。她便决心只为了与他相会,还有无论如何都要去补偿,这两个理由而活下去了。
——对,不起
嗯?
对不起……葛力克先生……对不起……
双眼再次染上一片莹白,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不你这,冷不丁地道歉干啥啊搞不懂。
丝毫不管一头雾水的葛力克——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玛尔歌一直哭着,无法停止。
……真是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带着有些困扰的声音,尽管如此,葛力克还是露出牙齿微微一笑。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我接受的你的道歉了啦,好了好了,我都接受了。所以你该冷静下来了吧——
本应是要让她别再哭了才这么说的。
然而,效果适得其反。
喜悦与愧疚在玛尔歌体内混杂在了一起,鼻涕顺势大把大把地喷出,玛尔歌依然在哇哇哇地哭泣。
妮戈兰特捂着嘴笑了。
葛力克一脸囧样地耸了耸肩。


抹了抹眼泪和鼻涕,总算有把握把握现状的空档了。
鼻子稍微嗅了嗅,是带着些许湿气的,扬起的尘土味。以习惯了昏暗环境的眼睛目测周围,至少这里不是那个楼梯旁的大厅之类的地方。天花板上堆积的麻袋,能工巧匠搭起来的木墙,还有毫不造作地放在一旁的杀虫剂空瓶——一切都与失去意识前的自己看到的迥然不同。
你现在在宅子外面,庭院外的仓库里哟。
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吓得玛尔歌一头钻进葛力克怀里。之前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尺寸过人的,像小山或者障壁一样的存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穿着白衣的独眼鬼。这个人物也是,对了,见过面的。和妮戈兰特同样的,奥德特的熟人。名字是,马可……什么来着?
屋子里到处都是怪物,只能来这里避难了。
怪物……?
叮呤呤,远方隐隐约约响起声音。
对,就是这个!那个,这里的大伯,那个,出大事了!
是的,正是如此。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我
话说回来,玛尔歌自己,对到底什么东西引发了什么,完全是一头雾水。自早晨醒来之后,就一直是在噩梦中游荡的感觉,哪是事实哪是梦境,完全没办法区别。
所以,她将仅限于亲眼所见的经历,用尽可能客观的视角,说了出来。
在那个虚假的家庭里饱受一番皮肉之苦后,她带着潜入工作员的经历活到了现在。把双眼看到的东西传达出来的技术,与皮鞭带来的疼痛一道刻进了身体里,至今无法消退。
拉琪修她……
玛尔歌刚说出这个名字,葛力克、妮戈兰特还有马可迈达利的表情都阴沉起来。
没错呢。摩尔宁,正以吞蚀拉琪修君的形式启动中。
马可小声自言自语道。
那孩子……已经,回不来了么?
不,既然她手还空着,或许仍有一线希望。要是能在拉琪修君醒来之前找到摩尔宁并将其破坏的话,或者说——
虽然乏力的声音中感觉不出什么自信,但至少,他眼睛是看着前方的。
那走吧
抛出这句话的葛力克,用手挠了挠绿绿的秃头。
根据情报,那把摩尔宁就在这座宅子里的某处对吧?
啊啊,考虑到被其支配的人的密度,这里离它不远的可能性很高……我估计。
你为什么这么没自信啊?
没办法呀,证据太少无法直接下判断
三人一边这么说着话,一边走向仓储小屋的门。他们把被湿气腐蚀的破破烂烂的门稍微打开一点,窥探着外面的情况。
很好……那么玛尔歌,我们要走了,你稍微稳当点哈。
呆呆地目送三人背影远去的玛尔歌,在那句话中回过神来。
现在,早上你见过的那种家伙,外面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太危险了。没准这个大家伙会把解决之道带回来,但是那也不是确定的东西。所以,你暂时先在这看看情况,找机会逃出去吧。
那个
还有啊,护翼军司令本部你认得地儿吗?你去那找到个叫诺夫特的。那家伙,有一段时间都在担心你哦。去向她露个脸——
那个!
像要盖过葛力克的声音一般,大声喊出来。
然后,突然发现这样喊话可能很危险,赶忙用双手捂住嘴。当然,这样一来他们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可是,
带我一起去吧!
玛尔歌小声叫道。

第4节,妖精3

身处混乱的城市里,想要徒步移动是不现实的。
说起来,即便是能在空中飞行的种族,想在这座都市部分区域飞行是有必要获得许可的。特别是科里拿第尔契市这样原本并无有翼种生活的城市,这种倾向更明显。从空中窥探并袭击人的乌鸦的传闻,给被指定为艺术品的圣堂沾上粪便的传闻。一些类似的都市传说都有在流传。一些非常有趣的故事甚至加以润色,写成了半虚构小说并编印成册。
所以,稍微有些犹豫。
不过,也就稍微而已。
……啊啊不管了!
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燃烧起魔力。接近于死者的人才能大幅发挥力量这种魔幻的技术。即便不考虑暴走相关的风险也没关系——提亚特的魔力压根烧不到需要担心的程度,她没有那种才能。
全力创造出幻翼,仅一次振翅,便直冲云霄。
幻翼,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羽翼。跟扑腾翅膀扰动空气使身体漂浮起来可不一样,可以说,那是空中依然如履平地的证明。是这世间,被给予空中穿行权利之存在的,证明之光。
身体越升越高,比五层楼的公寓楼,比壮丽的圣堂,比中央大图书馆还要高,几乎要触及云端——如果这样下去怕是要冲破云层,所以在那之前打住了。
回头望去,科里拿第尔契市尽收眼底。
——啊啊)
真是美丽的城市,她想。
毕竟是小孩子对吧,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名字,就是梦的代名词。这是众多创作物语的舞台,是编织无数爱与勇气的另一番天地。即便如今已经知道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可那时的心情永远不会褪色。
(不行不行)
摇了摇头,寻找目的地,护翼军司令本部。
找到了。远远看上去与其说是军事设施,不如说更像美术馆或者博物馆……不过,肯定没有看错。
朝着目标地点,头朝下急速地降落。虽然有些恐怖,但是脚朝下降落的话,处理不好裙摆麻烦就大了。为什么裙摆不好处理呢,因为现在自己还是穿着睡衣。想快点把衣服换了,以这种样子到处跑太丢人了。
视线的一角。
看见了幻翼的光辉。
(欸)
与目的地,护翼军司令本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
有谁,展开了与自己同样的幻翼,战斗着。


兰朵露可,思考着自己的老师,大贤者史旺·坎德尔的事。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与浮游大陆群的创造者划等号的存在,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就算在这个世界上聚集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价值观,但所有种族都无法忽视大贤者的意志。绝对的权利与影响力集于他一身。
招惹到大贤者,等同于与全浮游大陆群为敌。他的任何意志,都会被当成世间常理来服从。
所以大贤者,万万不可粗心大意,总是处于一旦失言就会招致混乱的立场。在浮游岛、种族、都市都是以自治为前提的这个世界。作为独裁者呼风唤雨的选项也是不存在的。
大贤者,选择了沉默。
在浮游大陆群的正中心,5号浮岛搭筑的神殿内,仅与几名被选召的侍从作伴,终日闭门不出。对外界的联络,也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即便贯彻对所有浮岛保持中立的护翼军,也是只有极少几位长官能够获取。
比谁都更强,比谁对这个世界都更加尽心尽力的男人。从为了那力量而献身时起,就与世界切离了。

——他一直,为至天思想的存在而烦恼着。
认为现在这满是污秽的世界是虚假的,提倡以死亡来救济的观点。
那人言明,那是借由思想之名,实则为担心浮游大陆的浮沉而形成的不安。所以它以病毒的势头扩散开来,在人们意识不到的情况下扎根于他们心底,并在最恶劣的时间点爆发。当然,想要彻底根治也是近乎不可能的。
就连被视为繁荣的象征的科里拿第尔契市,或许正因为它繁荣吧,也能四处看到宣扬至天思想的群众。一想到在优美的城市里到处整齐张贴着舍弃污秽拥抱天空的海报,兰朵露可既愤怒又悲哀,同时还感到难以言喻的寂寞。
喂我说,兰!
听惯了,同时又有些怀念的声音,将兰朵露可拉回了现实。
抬起头的话,看到的自然是诺夫特·K·迪斯佩拉提奥……不对。五年间她的四肢(包括头发)都蹭蹭长得老长,现在已是诺夫特·卡萝·奥拉席露的身姿。
若是吃饭的时候还情有可原,打架了还在想事是闹哪样啊!现在问题堆积成山,把烦恼的事情先抛在脑后知道吗!
正视前方——所见是面目有些许狰狞的对象,像人型生物身上长了几个兽人脑袋的怪物。涨满头颅的手臂野蛮地挥舞着,袭击周围的人。
诺夫特燃烧魔力,滑步向前,使尽全力一脚踢在其侧腹(估计是)位置。那只异形贴着地面飞出一段距离,撞在了附近的墙壁上。
等等……为啥变成这样了啊
诺夫特歪着头,同时甩了甩刚踢上去那只脚。
感触有点奇怪,兰朵露可也领会到了,跟看上去的重量不一样。不是一个兽人身上长了二十个人的脑袋,而是二十人份的兽人被塞进了一个人型生物里的感觉。对其生命力和臂力来说也是同样的。
并不是‘十七兽’对吧?
兰朵露可不断地刻印咒跡,生成无数妖精,飞舞,炸裂。
还是可以杀死的呢,只是有些太过顽强了。
诺夫特一边说着一边又飞了一头异形。对这种不顾身体崩坏也好扑向对手的敌人,赤手空拳不论如何效率也高不起来。虽然得到了它们不是的结论,但这种状况还是需要遗迹兵器。可是,兰朵露可的赫斯托利亚,以及诺夫特的奥拉席露,都不在手边。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这里的敌人最终没啥问题地解决掉了。
负伤是不可能负伤的,还是比较容易解决的敌人……虽然如此,但那只是对她们两个人来说而已。
环视四周,可以看到几个倒在地上的死伤者。它们全都在自己赶到前就惨遭异形毒手。不知是不是都住在附近,死伤者全部都是有翼种。
……好奇怪啊
-
你不觉得这些家伙袭击的目标,有所转变吗?
这些家伙一开始,只袭击各类有翼种。
而后,当她们黄金妖精出现时,它们又完全扔掉了那个偏好,只攻击自己。
你是指,对那些家伙来说,放着战斗的我们不管更加危险吗?
……有几分道理呢。
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是还是很违和。它们真的有达到拥有这种常识的程度吗?
它们并不是‘兽’那种啥都不管用的存在,这也是可能的吧
这么一说,的确,感觉似乎有这种可能呢——
————
听到了什么声音。
————哇呀!?
突如其来的狂风。
她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青草色头发的妖精不知为何可怜兮兮地蹲坐在眼前,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穿着睡衣。
……欸
哈?
在愣住的兰朵露可两人眼前,那名妖精头摇得像拨浪鼓。
果然,是诺夫特前辈!
她一脸灿烂地扑向了诺夫特。
呃,啊咧,兰前辈也在?为什么?从哪冒出来的?
你又是从哪掉下来的呢?
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对诺夫特的态度和对自己的态度有区别
兰朵露可默默地把这些疑问咽了回去,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作为奋斗在一线的现役成体妖精兵,明明要矜持,至少有点大人模样的。
不过,嘛,这孩子这样也好。带着败给她了的不可思议的心境,兰朵露可接受了这个结论。现在不是追究那种细节的场合,总而言之她精神满满没变这点比什么都重要。所以,
你有精神真是太好了,提亚特。
对,就应该以温柔的话语回应。
只不过那声音中浓浓的苦笑意味,怎么都避免不了了。


11号浮岛,护翼军司令本部。
把疲劳的色彩抹在脸上的护翼军士兵,来来回回东奔西跑。异形持续在城市中各处出现。但常驻士兵无法解决现有事态。卡盖拉一等武官判断认为这容易引起政治纠纷所以不能让这里的护翼军正规兵力将所有事态都解决。
因此作为非正式兵力的三名妖精,从各个意义上来说,都恰好合适。
葛力克先生外出中……吗?
换上简式军装的提亚特,发出惊讶的声音。
真让人困扰啊……我因为有事要拜托他才过来的呢。
从昨天开始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真是的,负责监视我们的任务却这么无责任感地外出,这样真的好吗?吶?
你有资格说吗?
兰朵露可冰冷的目光,看的诺夫特直冒冷汗。
不是你看,我啊起码昨天为止都互相经过一些联络
一些,么?
对啊,一些。而且啊毕竟现在是这种状况呢所以差不多该碰个面交换一些情报,也让兰你安心一下啊
那么在乎我的好意心领了。不过,关于之前的话题,不要透露一丝出去
晓得了晓得了,不过我觉得,就算告诉他也没什么问题的。
这个……嘛
提亚特跟着两人的对话不停地左顾右盼。
你们刚说的什么话题?
嗯,世界要终结了的话题。
是啊,虽说详细的情况是秘密。
—……那应该不允许知道的事情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集中于解决眼前的麻烦比较好。
诺夫特一边把便携食物包装袋用牙咬破,一边嘟囔道。
兰也拿上一小块放手里。过去在地上吃惯了的味道,不过,并不怎么令人怀念。

思考末日——这个习惯,过去是没有的。
或许这话很奇怪。并未拥有生命的妖精,原本作为不知明日为何物的存在,并没有对自己的终结抱有什么兴趣,没准连意识都意识不到。并且不只是自己,兰朵露可认为其妖精也差不多
要强行解释的话,算起来,对她们来说终结并不是未来的故事。不论是谁,只要现在还活着,死亡就是将来必然的事。因为任何人都无法预见未来,所以谁都会抱有梦想与恐惧。换句话说,现在并未活着的人,终末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遥远的故事。因为一直在身边,所以完全没有重新审视的必要,死亡是理所当然的邻居。
——这只不过是个文字游戏而已
思考末日这个习惯,过去是没有的。也就是说,现在不一样了。如今的兰朵露可,对自己,对家人,对世界的终焉思考颇多。
这不是仅限于妖精的话题。不论多么接近永恒的存在,都有终结的一天。而那并不是局限于遥远未来的话题——现在的她,也知晓。
走向终结的世界,再次迎来黄昏的光景。
看得到结局。

哟,嘿
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提亚特背上重重的东西站起身。
那是被布料层层包裹的一把大剑。
遗迹兵器伊格那雷奥,过去地面上的人类锻造的一把圣剑。提亚特在换衣服的时候,从司令本部的保管仓库里借了出来。
你拿到许可了?
怎么可能有啊,现在葛力克先生不是不在嘛
明明‘兽’都没有出现,擅自拿出遗迹兵器的话,罪过很大的呐。
诺夫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完全不当回事,她背上同样背着一把剑。
遗迹兵器奥拉席露。跟过去诺夫特在地面上遗失的迪斯佩拉提奥比起来,要小一圈以上。        虽然据说里面藏有能达成小规模愿望的能力,可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观测到发动的记录。就遗迹兵器而言,蕴藏怎样的能力并不重要,只要能挥动用来打倒就足够了。
之后让再补上一大堆文件吧,葛力克先生。
是啊,全都是那家伙的错。
提亚特呢嘻嘻地笑了,诺夫特则咯咯咯地回应。
只有兰朵露可手里没有剑。不是妖精兵的人不能持有遗迹兵器,赫斯托利亚现在,躺在妖精仓库的角落里吃灰。
——那么,提亚特!
被叫到名字,少女腾地转过头来。
对这座城市现在的情况,你了解些什么的话,能跟我讲讲吗?
嗯啊
提亚特面露困窘的表情,发出奇怪的声音。
说起这个,现在好像有必要等待一下,或者说要有各种各样准备还没有完成什么的,大概是这种感觉
等?
兰朵露可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现在这种事态,可是最白热化的阶段。没有白白浪费时间的余地了哟。
是啊,所以怎么说呢。现在,我们品行差劲的原武官,又在打什么恶劣的坏主意。
品行差劲?恶劣?提亚特在说谁呢?完全不懂。
诺夫特发出这样好像发现了什么的声音。看来她理解了提亚特说的是谁了吧。
虽然不能相信他,但感觉偶尔也是可以交给他一些事情的一个人。不过,果然不能相信他呢
她说的话越来越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诺夫特则是啊啊-同时一脸复杂的表情。对刚才的说明有所领会吗?也是很难懂。
自己想必露出了相当困惑的表情吧,看到兰朵露可的那个表情,思索了一下
那个人啊,见一面就知道了。
提亚特好像放弃了什么似的,无奈的说道。

第5节,同盟会议。

闪闪发亮。
挂在墙上的数幅绘画,不对,是裱框上镶嵌的大量宝石。还有,被打磨光滑的黑石桌椅,其测面整齐排列的七色宝石,还有细致入微地布满各类宝饰的水晶吊灯之类的东西。总而言之,房间里所有的一切,皆流光溢彩。
这里是斯佩萨尔汀广域商会所属,一家高级料理店的一个房间。
防窃听措施也相当齐全,所谓为了上流阶级的各种下流勾当而造的房间
刺痛双眼的奢华装饰,是猪面种的特有习性。只拥有有限生命的他们,关于自己的全部财产完全没有早晚要花掉的想法。他们要在所有瞬间,让自己所有的财产放射光辉。
放射光辉有时只是打个比方,而有时则上升到物理层面了。
不过当然了,这是猪面种们内部所培养的美学与审美意识。在浮游大陆群居住的诸多种族,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美学与审美意识。
这个房间品位真是难以言表
这个房间招待的一名客人——筋骨隆起的黑山羊头兽人——毫不掩饰他的不满,吐露鼻息。虽然说实话菲奥德尔也有同感,但站在约对方过来的当事人的立场上,还是没法耿直地表示赞同。只能装作没有听到。
将这个黑山羊头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是菲奥德尔已经见惯了的,护翼军黑制服。而在他身后,站着两名身着相似军服的副官。
——对你们能答应这么紧急的邀请,我再次表示感谢。
菲奥德尔殷勤地鞠了一躬。
聚集在房间里的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其中掺杂的情感,有焦虑,有敌意,有轻蔑,有警戒,以及它们的集合体。并且,在这些人里还存在着似乎单凭视线就能置人于死地的强者。菲奥德心中,冷汗如怒涛般奔流。
他哆哆嗦嗦地用手指扶了扶眼镜的位置。挺起胸膛,装出一颗平常心。没问题,自己对演技相当得意。对,自己已经不知多少次这么告诉自己了。
你就是菲奥德尔·杰斯曼……吗?
来自年轻女性的声音,一名鹫首的有翼种,脸颊微微攒动。
她们传的衣着,白底上缝着金线,十分洒落的风格。当然,并不是护翼军的军装,身后站着的三名侍从穿着的服装也是一样的。
接受了无厘头的招待状而来,就遭遇了无厘头的徽章和人物不过因为我也随意的回应了这无所谓的的场景,所以我并不打算责备你
说这话的鹫首老婆婆,是贵翼帝国的人。虽然这两只军队的体制无法那么简单比对,但恐怕和那边的一位武官等级相同
那么,接下来你想让我们看场什么样的恶作剧呢?
这种挑衅的发言可不能白白吞下去。现场的主导权是不能相让的。菲奥德尔像背书一样在心中重复这些话,收紧了气息。

这座科里拿第尔契市里的护翼军和贵翼帝国,两个展开敌对活动的暴力组织的顶点,被招到了同一张桌子前。
这事竟然,真的做成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称之为微小的奇迹也不为过。自己都想尽情自我吹捧一番——不过当然,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在这些人面前,自己必须完成如走钢丝般的数次奇迹才行
可是,说起来,自己一直在铤而走险。自己一直以来,恐怕还包括从今往后,做的都是剑走偏锋的大事。

是呢。我们就不需要大家互相寒暄了。不过自我介绍——有需要吗
他扶了扶眼镜。
菲奥德尔·杰斯曼,艾尔佩斯出身。盖乌斯·根达卡尔的义弟,奥德特·根达卡尔的亲弟弟。在不久前还隶属于护翼军第五师团,担任四等武官的位置。从军时虽然一直是踏实勤勉的人物,但如今却成了危险的叛逆者,突然闯入了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医生的追逐闹剧中……几天前,还拜访了我们的盐渍坛,没错吧?
卡盖拉淡淡的声音,让菲奥德尔背脊发凉。
倒不是害怕自己被摸清了底细。护翼军的谍报班并不是无能之辈,获得这种程度的情报是理所当然的。自己害怕的,是别的东西。
敌意——么,这个)
这个人物,日夜忙碌的卡盖拉一等武官。他眼下正烦恼着的——具体来说就是对面坐着的贵翼帝国的诸位——为他们的事烦恼不已。对这些人而言,菲奥德尔·杰斯曼这种,是可以无视的小人物。
说而卡盖拉现在,正带着明确的敌意,睨视着菲奥德尔。
来让人意外,菲奥德尔迄今为止。都是表现出一副勤勉的军人的形象,在此期间一直品行端正,不论对谁都未曾表现出明确的敌对。在离开军队之后,也从来没有面对面跟谁对立过。例外的只有提亚特。
所以,对站在受到强烈的敌意的立场上这事,自己经验非常不足。
——好可怕……不过,并不让人觉得不爽)
卡盖拉是战士。而战士的敌意,只会向认可其实力的对手展现。也就是说,其敌意中必然包含着一种敬意。
是那只母狐狸的亲戚吗?
老妇人接话道。菲奥德尔很想这个世界上的狐徵种道声抱歉。把自己跟姐姐相提并论,无论如何都是一种侮辱。
对于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及那份关系你对我来说毫无信用可言。无论接下来你要说什么,都把这个给我记好了。
—……,铭记于心。
虽然说得很过分,但感觉不像是抱怨的话语。就连那边的帝国军都被姐姐玩在鼓掌之间,对此自己表示十分抱歉
那么,进入正题吧。简单来说,我希望你们两军组成同盟。
卡盖拉一等武官,低声地哼哼冷笑起来。
帝国的老将军,不悦地皱起了眉。
很好,菲奥德尔心中拍手称快。两个人都对这个完全不讲信用的堕鬼种突然说什么而去在意
当然,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情。没错——贵翼帝国将得到入手妖精调整技术的机会。而对护翼军来说,妖精调整技术流出可能隐含的风险也,
——令人惊讶。不愧是堕鬼种,悦耳动听的话语相当会说。
不胜惶恐。
不过,甜蜜的谎言是迷惑不了任何人的。
当然了,我的话是有根据的。摩尔宁的事您知道吧?
卡盖拉的脸色应该变了吧。因为覆满黑色毛发所以看得不是很清。
老妇人感觉没什么反应。因为总是面无表情所以也不清楚她怎么想。
那个名字对护翼军来说是个烫手山芋呢。我说的对吧,一等武官?
沉默。
接下来要说的,与黄金妖精的调整技术有直接的关联。简单来说,只要解决了摩尔宁的问题,护翼军就无需纠结于黄金妖精的独占了——毕竟之前曾经卖给艾尔佩斯那样。
帝国老妇人的眉毛,稍稍舒缓了些。
……那不是军队里所有人的意见
卡盖拉,低声抛出不愉快的话语。
说起来也是呢。大规模的组织通常无法做到上下级意志贯彻如一。组织内一旦存在徵治内斗,就会出现在旁观者看来匪夷所思的行动。若是几名大人物一时冲动,就会引发组织整体的暴走。菲奥德尔并不是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可是,完全没有必要对其中原因一一进行推断
还有件事,或许是在座各位真正关心的也说不定——今早发生的,无辜市民变成怪物开始暴走的现象。我想双方都已经根据手头的情报判断出来了,那是摩尔宁的力量的一部分。
沉默。
现在的情况是,护翼军一心扑在镇压冲着妮戈兰特女士而去的追兵这件事上。而帝国方面,虽然想趁着这场混乱浑水摸鱼,但因为身边也有因此变身的人迟迟无法展开行动,对吧?
卡盖拉的嘴唇抽动起来,露出了獠牙。
你们两方若都有解决事件的资源的话,这场会谈就没必要开下去了吧。然而你们都是聪明人,为了现在我们能向前迈进,究竟什么是必要的,你们对此都做了正确的判断。所以暂且放下了眼前的敌对,我说的对吧?
——退几步而言,就当你这胡言乱语中夹杂着几分真实好了。并且假定你已经准备好应对此番情况的准备。然而——
卡盖拉一等武官伸出蹄状手指向菲奥德尔。
后面的副官们纷纷行动,从岩石般的腰身中抽出长刀对着菲奥德尔摆出架势
——我们的确,会选择最好的手段。对于这个场合来说就是,直接将你逮捕,把你的方案用力量夺过来,没错吧?
老妇人一动不动,打量着菲奥德尔的行动。
而菲奥德尔也丝毫不为所动,视线挪向墙上的镜子。
黑玛瑙
他一边小声呼唤道,一边用右手掌心对准眼前的桌子。
说好给我的力量,让我使用第一次吧。
——……以防万一我再确认一遍,认真的?
镜子那边,同样用手心对准桌子的黑发青年,稍稍弯了弯眉毛。
使万物回想起过去的样子,将这被改造的世界,不顾一切地毁灭掉的无敌的破坏力。这样的大炮,甚至还没进入战斗,就要在这种地方使用吗?
这就是我的战场,现在就是使用它的最佳时机吧?
……这样啊
镜子里的青年形象不再发话,再次面无表情地用金色瞳孔盯着桌子。不一会儿,那张桌子,还有上面放着的红茶杯,花瓶与里面的花,还有下面的地板,乃至它靠着的墙壁,全都变成了灰色的砂砾。
各式原本还保有着形状的物体,短短一瞬间便零落消散,在原地堆成一座灰色小山。
……
在场的卡盖拉,副官们,还有帝国的人们,都大惊失色。
……)
菲奥德尔也哑口无言。虽说是自己要求的,这种威力——连暴风和巨响都没有,却将眼前一切事物破坏,不这已经算是丧失的力量光看上去这冲击力实在是太厉害了。
不过,他并未显露惊讶的表情。还好以防万一委托猪面种们新配了副眼镜。长年的佩戴让身体形成了记忆,在戴上眼镜期间演技绝不会中断的习惯,让他成功隐藏了内心的波动。
——这是
而后,还有一点。某种不明真身的丧失感在心中扩散开来。
这就是那个吗?昨晚黑玛瑙说过的,肉眼看不见的伤吗?恐怕某些记忆或者感情之类的,如今在菲奥德尔体内已经失去作用了。那是用力过猛造成的后遗症。
啊啊,什么嘛。
感觉有两点很失望。
其一是,本想着必须要支付的代价,有点太轻了。恐怕现在,支撑普通人活下去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吧。已经深深地失去了某种再也无法取回的东西了吧。然而,自己还活着,还残留有各种各样的思考力,身体差不多也能动弹。眼下的活动还不受影响的这个时间点,作为伤害来说太轻了。
而其二是……
这是怎么回事?
思考中断了。
卡盖拉一等武官弯下腰,用带着手套的手掌捞起灰色的砂砾。
这是……已经讨伐的,‘叹月的原初之兽’的生态现象。
啊啊菲奥德尔作出一副轻浮的笑容,我并不是‘兽’。顶多是,好兄弟有点多的,孱弱而无徵的……堕鬼种(imp)罢了。
鹫首的老妇人,脸颊抽搐了起来。应该是以眼前的堕鬼种为蓝本,在想象着姐姐……那个奥德特·根达卡尔的样子吧。
我既没有毁灭世界的意思,也没有那种力量。所以,你们安安心心接纳我就可以了
沉默。
——要求,是什么?
回到椅子上,卡盖拉低声问道。
以同盟之名召集我等,究竟所求何物?
是呢。虽然有几个候补选项。但我首先想要寻求共享的情报,只有一个。
菲奥德尔竖起一根食指。
灭杀奉史骑士团
嗯?
看来你知道呢,不久前似乎还在这座城市施暴的,兽人至上主义者的集团。我想拿到护翼军到现在为止所调查到的人员名单
为什么?
摩尔宁是团结伙伴力量的剑。全员也将心灵相通地共有这股力量。现在在城中暴乱的那些家伙,在集合伙伴之力的基础上,还将其力量共享……这样一来,问题就是,他们所说的‘伙伴’到底指什么了。
菲奥德尔耸耸肩。
按照这个推测,我接触了他们自身的精神,找到了些根据。他们大半都是灭杀奉史骑士团所谓的团员。变成怪物的兽人很多,而特徵不明显者多是被袭击的对象,恐怕就是那么回事。
鹫首的老妇人扫了一眼手边的文件,小声点头道,这话的确有意思。
那么,把那个骑士团的成员连系在一起的某人,就是持剑的主人吗?
菲奥德尔摇摇头,只是这样的话,就好解决了。可是事态有点复杂。那把只有极少数被选上的人才能使用的武器,目前来说也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不论怎么想都与灭杀奉史骑士团的思想不符……是很善良的孩子哟。
善良,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是有点违和感的话。但他总觉的这种情况下,那个词是最贴切的。
还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其背后,我想将其揭晓,并且解决。因为对之后的世界,我所能做的,仅此而已了。
所以—,菲奥德尔深吸一口气。
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他深深低下了头。


——一来到走廊,一名副官就悄悄对卡盖拉耳语。
那个男的很危险。要弄掉他吗?
菲奥德尔·杰斯曼方才所展现的技艺,是有严格的次数限制的,而他们并不知情。不过,既然对眼前的对象激起敌对意识,那么对付对方的方法也是数不胜数。
以护翼军的组织能力,不论拥有怎样恐怖的力量的对手,击杀也不难。
算了。
卡盖拉静静地回答。
为什么啊?那家伙只顾于自身的问题以及大义,只是个小辈而已。
也是呢,既没有英雄的本事也没有将领的器量。
那为什么?
——正因如此才可怕,你不觉得吗?
副官突然一个冷颤。
那是个凡人。只是有勇气,有智慧,还有些行动力的一介市民。既非英雄也非勇者,既没有被命运之类的东西指引,也没有在舞台上演出什么角色的打算。
那么
所以他,准备了自己的角色后,来到这个舞台之上。恐怕他,连格命者或恶党的才能都没有。可是,带着那污登上这舞台,只是他自己戴着的面具。其意志只有一个,就是夺取胜利。
一等武官重重地叹了口气。
——比半吊子的英雄或者将领,要麻烦得多啊。

第6节,挥剑者名为

异形的骚乱,的确在城市各处发生。
可是也不至于到处都在发生的地步。也就是说,感觉不到当下的骚乱,保持着平稳安宁的地方也是有的。

……
真?
真要吓死了……
位于距离护翼军司令本部稍远的一处简单的公园里,一处角落的长椅上。
耗尽精力,像完全瘫倒一样坐在上面
不不你啊,前面还在逞威风,现在又说些什么呢?
无力的听着黑玛瑙的吐槽。的确菲奥德尔有什么想说的。虽然只不过也是借口就是了。
没办法吧……不上来就逞威风可就没人理我了啊。虽说无论如何都有这么做的必要,但我总归还是个很小心的人啊。
哈哈。
掌镜的对面,哼哼笑的对方。
笑啥啊你,我又没撒谎。
不,我没有在怀疑你。嗯,小心,小心,这样很不错嘛
这家伙绝对没相信
虽说这家伙的各种态度令人火大,不过到现在为止好歹都习惯了虽然他总会挑衅,但不管他也就这样了
虽说不去管它也就不过尔尔——情感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东西,而且菲奥德尔也不是那种个性。菲奥德尔盘腿坐起来,用手撑着脑袋。
那样就好吗?
什么啊?
我力量的使用方法。要是为了示威的话,其他的方式不是有很多吗。
——不
菲奥德尔抬起头,清晨的曙光直接射入眼睛深处。感受到眼睛一股刺痛,他眼睛眯了起来。彻夜未眠地这副身体,承受不住这明媚的阳光。
用武器威胁他们,只要武器被夺就结束了。用别的关系威胁他们,只要我被捕获就没关系了。所以那种场合下我自身要想获得发言权,只能让他们警惕我本身。
当然实际上,不论如何都不是菲奥德尔自己的力量。考虑到是借来的力量,跟武器或者别的关系也大差不差了。即便如此,没有暴露的话……只要没被夺去的话,这种情况下,就没有任何问题。
我还是有一些类似效果的手段。不过要把那两个人完全骗过去,我想我没那个信心去挑战
真不知道你是胆大还是胆小
都无所谓啦,这是那时候最效率的选择了。
原来如此,黑玛瑙看上去颇为认同的样子。
目前为止的语言交锋虽然不算很累——然而,因为一晚上的舌战竟让其感觉到一股奇妙的亲近感——菲奥德尔合上了掌镜,切断了对话。
不对,嘛……已经为时已晚了呢。
原本疲劳的理由,除了与那个自称的家伙对话外,还有很多很多。迄今为止都忽视了疲劳和伤痛强撑到现在。在紧要关头下到还好现在的话一不注意就会直接睡过去
叮呤呤呤,不知哪儿传来断断续续地金属声。刚结束那场对话就要被这细小的声音骚扰,真让人郁闷。
话说回来——这是第一次感觉到——脑子里比想像的还要清爽舒畅。具体来说,那个用自己的瞳力切下来异形的精神体部分,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恐怕,已经死了吧。
姐姐之前说的,就是指这个吧。精神的混合并不是永远持续的。对方死亡,精神本身消灭的话,就会强制解除。这可是会让自己的心变得支离破碎的能力,要是不把对方给杀掉,自己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
——这力量一点也不好用,真是的)
菲奥德尔检视着看上去像失去主人的空巢一般的感觉,以及在自己心中生出的空虚。虽然共有了一部分精神,但记忆并没有曾经无法和共有过的那些人们全部产生联系。不过,还是有些东西留下来的。
他们所共有的,推举为第一行动原理的那股冲动。
将那股冲动像旗帜一样高举的,某个固有名词。
那个玩意不仅存在,还作为刻录下来的记忆,残留在菲奥德尔的体内。
温克拉……吗……
他迷迷糊糊地像空中吐出这个词。
之前没有听过,只是个名称而已。这应该和来来往中的那些一样,只是一个用音阶罗列的名字……不过内在蕴含着巨大的意义
有个人在长椅旁边坐下了。
菲奥德尔头没有动,只是用眼睛的角落确认到,那是个裹在厚厚外套里的,鸠翼种男人。那个男的从怀抱的纸袋里取出甜甜圈,用小尖嘴开始灵巧地啄食。其表面包覆着闪闪发亮的砂糖,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话说回来,自己肚子还空空如也。
想起来了,从与提亚特和拉琪修两人一起被大量料理包围时起,才不过半日。然而感觉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呢。
身体在控诉着赶紧吃些什么,可是现在不能那么做。以不知道给胃脏回血还是睡一觉哪个更好的状态进行作战行动,自己可笑不出来。忍耐到一切都结束吧,对,等一切都结束就可以。
旁边的鸠翼种,站了起来。
就这样离开了公园。
在菲奥德尔的旁边,装着甜甜圈的纸袋就这么放在那里。
……真是老套啊
菲奥德尔眯着眼睛,一边呆模呆样地嘟囔着,一边把纸袋拉过来,翻找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着的自然是甜甜圈……然而并不是。是油纸包好的纸卷哒。尽管一开始就没怎么期待,然而发现这个事实的肚子还是歇斯底里地嘶鸣起来。他只得用手掌强行按了下去。
里面装着的似乎是帝国谍报部做的调查报告书。
采用了与其重要程度相符的三重暗号书写,恐怕是战时联络用的规格,只需花少量时间便可解读那种程度的复杂度。而这种程度对菲奥德尔来说与阅读普通文字无异。草草过目一遍,虽说到处都有涂黑抹去的部分,严重的时候甚至整页整页地没了,但就机密文件外流这件事而言,这是理所应当的处理措施吧。没什么好抱怨的,而且,和隐去的情报的位置和频次相比能读取到的情报依然很多,不是什么大问题。
——原来如此。
理解了很多事情。话题中心的摩尔宁如今的确在科里拿第尔契市。它在运输过程中,与各种各样的危险品一起,被不理解其价值的劫匪抢走了。虽然劫匪是谁护翼军还没能确定,按帝国一方掌握的情报来看,大体上这座城市里的老贵族一派嫌疑最甚。
而且好像,帝国对摩尔宁本身的情报,了解得也不是很清楚。
那么,既然已经到了最坏的情况下,自己所立的位置,再怎么说也不会变得更差了。菲奥德尔·杰斯曼达成自己目的的途径,还是存在的。
另外。
——是这么回事,吗
有很多很多疑问,有很多很多应该知道的事。对其中几个,已经得到了答案。而对剩下的几乎所有问题的解答方法,自己握在手里。
他想吐
他有点不想去知道。可是就这样不去探知的话,自己是无法原谅自己的。相比迄今为止自己身上背负的种种罪行,那份无知的罪孽更加深重。
稍微向前看吧
知道答案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能前进一步。不论正确还是错误,善良还是罪恶,都没有关系。只要向着自己接受的方向,从现在起踏踏实实地行动就可以了。

啊,在那在那,喂!
提亚特一边挥手,一边叫喊着靠近。
把文件从脸上挪开,其身姿映入眼帘。她身着军装,看样子是换了衣服。
话说不久前,自己还和穿着睡衣的这孩子一起来着。再想想还真是不得了的话题。再想想因为之后都没怎么往黄暴的方向考虑过,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虽然现在才说这个有点晚了。
哟,有段时间没见了呢
从提亚特的斜后方,看到了认识的脸。
唔诶,悲鸣般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吐露出来,身体也不自觉地往后缩。
哈哈,你吓成那样我可是很伤心啊。
带着爽朗的笑容,那张脸的主人……诺夫特·卡萝·奥拉席露走了过来,手臂搭在了他肩膀上,顺便还撩了撩他的头发。对她本人来说,这种抚摸头部或许是温柔的吧。
几天前,遭遇的。那个时候的交战——不如说是单方面被蹂躏——的对象,多少在言语上有交锋的对手。
另外,在黑玛瑙讲述的威廉过去的故事里,也出现过她的名字。
那么?语气骤然沉下来,你这家伙,在我面前吹得天花乱坠,就这么轻易地把拉琪修抛弃了?
不是那么回事呀!?提亚特,你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
啊,呃……这个……
不许转移视线!
啊哈哈哈,诺夫特笑得很开心——正这么以为着,她的脸突然一沉,一把抓起菲奥德尔的手。
你这个家伙……
……那个,啥事?
她用劲很大,自己的手痛得要死,菲奥德尔不知所措。
……不,没什么。
她突然又放开了他的手。
不懂她什么意思,还是一脸茫然。
然后——
诺夫特,现在可没有瞎胡闹的时间了哟。
夹杂着清嗓子的声音,另一人的话语闯入进来。
……你是
没错,提亚特的同行者还有一人。
与诺夫特同龄,年纪将近二十……感觉上是这样。冷静的气场与冰冷的表情下读不出其背后的任何东西。明亮的蓝色长发,还有同样颜色的眼眸,无徵。恐怕她和提亚特、诺夫特一样,是黄金妖精——
你,就是菲奥德尔·杰斯曼吗?
啊,没错
随着气场被压制,他回答道。
菲奥德尔,非常不擅长应对年长的女性,无徵种就更是如此了。大概是想到了姐姐的样子,心理上没办法克服。
你是?
兰朵露可·伊瑟利·赫斯托利亚,是离开军队的黄金妖精。
他知道这个名字,与诺夫特同样,是威廉认识的一名少女。而有所区别的一点是,他还从提亚特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她作为黄金妖精前辈,给苹果和棉花糖(莉艾尔)取了名字。
复杂的感情在菲奥德尔胸口涌动。
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寒暄,兰朵露可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请回答,把这个带进来的,是你吗?
那是个小箱子,怕万一坏掉被捆包的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
……不,看不到里面的东西,我也没法强行回答你的疑问啊。
艾尔佩斯的小瓶。
一瞬间无法抑制住感情,菲奥德尔浑身颤抖了一下
同一时间,提亚特的眼睛也睁得老大。
……何?
兰朵露可静静地观察菲奥德尔那副模样,数秒的沉默后,深深叹息道。
看你那反应,虽然知道这个名称,但似乎对箱子本身的事并无关系呢。
大意了。菲奥德尔意识到自己心里正在冒冷汗。而他指的大意,就是被眼前这位才女,精准地言中了事实。
即便在性格直率居多的妖精中间,能看穿对方的人也存在。自己明明对这件事已经十分清楚
等,等一下啊前辈。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提亚特的眼神慌慌张张地瞥这着这边。
……为什么提亚特也有这样的反应?
38号浮岛,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真的,各种各样的。
不诚实,不正确,也是不贴切的表述方式。然而菲奥德尔并不会进一步去解释要是说出来的话,那就不得不去回想。一回想的话,又会痛苦得不能自已。
提亚特看上去还想说什么,可她一看到菲奥德尔的脸色,就马上沉默了。真是会看气氛她现在这么懂事,真是令人开心。
——这是,那个美术馆里所找到的东西吗。
诺夫特从旁边探过头来,静静地盯着这边。
唔,这里不知道那是啥的就我一个吗?到底是什么啊,那玩意。
是毁灭世界的武器哟。
兰朵露可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在脚边打碎的话,两年后浮游大陆群就会全部被‘兽’吞没的那么有效率的东西。
——把浮游大陆群,全部?
诺夫特一副性趣十足的样子。然而那个说法并不是正确的
艾尔佩斯小瓶中封存的沉重滞留的第十一兽,是将接触到的东西无差别地同化的恐怖侵略者。可是它自身没有移动的手段,也不能侵蚀空气或者水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无论这个小瓶会造成的灾厄多么广大,吞完一个浮游岛应该也就结束了。
当然长期来说,那个浮游岛会与其它浮游岛接触,或许也会成为扩大灾厄的一种情况。就像现在,盘踞在39号浮岛上的第十一兽,在靠近38号浮岛一样。
而且,两年后这个具体得有些微妙的数字,是怎么得出呢?
……别随身带着呀,那种东西。
对一脸木然的诺夫特的这句话,提亚特深表赞同。
正因如此,就不能放在那种地方当然也不能随便的废弃地奥。所以才想拜托葛力克,封存在砂箱,存放在护翼军的仓库里才是最好的。
……是哦
虽说也出现过自己把那个小瓶随身带出来那种情况,但她的判断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菲奥德尔也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艾尔佩斯有关人士大多为叛逆者,所以以防万一我来确认一下。现在既然没有关系,找他也没什么用了——诺夫特,咱们走吧。
哈?
诺夫特疑惑不解的声音抬高了几度。
唉?等,等下啊,前辈!?
提亚特在她背后仓皇地呼喊想让她停下。
我的目的,是追查5号浮岛的流出物品。既然已经判明跟这个没有关系了,那就有必要前往下一个地方。……虽说不能认为他跟现在的事态无关,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兰朵露可用淡淡的声音说道。
菲奥德尔察觉到了她的焦虑。不论从这位她冷静地对自己说的话,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来看。她都是位真正的激情家。
这种异形化,是强力的咒诅搞的鬼。
她抬起头,像是在看着侧方的什么说道。
不是用生化学的手段造成的变质。通过咒诅,将生物的存在方式整个替换。可是,能完全无事现实法则强行运作的咒诅,是非常复杂且纤细的。对不特定的多数对象施加咒诅,原本来说是近乎不可能的。
了解的很多呢
全都是老师传授给我的,那方面,我知晓了很多——
像是怀念,又像是痛悔的那种语气。
菲奥德尔把手里的文件放回纸袋,从长椅上站起来。
还有件事,能告诉我吗?
你长话短说吧。
是很重要的事,不是对我而言,是对这里的所有人……不,是对整个浮游大陆群,都很重要的大事。
兰朵露可停了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
似乎是允许自己提问了。感受到提亚特和诺夫特的视线,菲奥德尔慎重的选择词语

大贤者已经死了,对吧?

提出问题,然后,稍作等待。
兰朵露可的沉默,是最确凿无疑的回答。
——你为什么问这个?
短时间内得到的这些提示,就可以推测出来哟。你说了追查5号浮岛的流出品。原本5号浮岛大贤者的居所,发生这种意外的话应该由护翼军来解决。然而明明离开军队的兰朵露可桑都行动了。肯定有一些无法让正规军插手的理由吧。
他耸耸肩。
算起来对于5号岛军队必须要隐藏起来的情报,原本就不是很多。再加上你说的,你的老师通晓咒术知识的事情。既跟5号浮岛有关又是咒术达人的话,能想到的人物就只有一个了。这样一来,我推测大贤者本人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导致连跟他关系这么亲近的兰朵露可桑也在行动了。
……实际上还有一个推测的根据。
他从黑玛瑙那儿,对大贤者史旺·坎德尔这号人物,稍微了解了些东西。所以之前兰朵露可说到咒诅的时候,他就联想到大贤者的存在了。
当然实在是不能把这些情报告诉对方
5号浮岛机能不全的事很早之前就广为人知了,大贤者已经去世的流言在军队里私底下也传得厉害。所以,就来询问你这个知晓内情的人——不如说,我是被你引导才这么问的。
你不是在测试我吗?好好的确认到所表露出来的提示,并且能顺利的推测出真实。
兰朵露可——仍然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保持着沉默。
可以看到她的脸上有一股冷汗滑下。
……啊咧?)
难道说,猜错了?不对,这不可能
要不是自觉的将提示摆出来的话,那就是她不自觉的把机密情报相关信息泄露了出去。无论如何,像她这种才女也不可能会这么做……不仅如此,能把自己的虚张声势看穿的人,不可能这么没神经。
菲奥德尔如此期待着
——……
提亚特一脸为难的别开了眼睛,诺夫特则苦着脸沉默。那种反应看不出她们的真意。
——既然察觉到这种程度,那之后的就不用多说了
像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兰朵露可开口道。
这件事不能说出去。浮游大陆群的时间所剩不多了,招致无意义的混乱没有任何用处。
我知道的呀既然它本身已经传成流言了,不管我在哪说些什么,都只会被当成对流言当真话讲的骗子吧——
没错。大贤者死了,即便自己知道,世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知道这件事的自己,却有所改变。
——那么,不知算不算是回礼,我这还有两个情报。你找的东西,恐怕就在毕鲁尔巴尔欧姆龙氏族的第七别墅。
兰朵露可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眼瞳,像探寻菲奥德尔的真意一般微微闪烁。
那似乎这座城市历史悠久的当权者,也是出名的兽人至上主义者。从护翼军运输艇上掠夺来的物品通过秘密途径运回去了,其中还有几件原本来历不明的东西——
为什么会知道,在她刚想发问之前,
啊啊,这既不是推理也不是别的什么噢,是我刚才稍微了解了下贵翼帝国的谍报员掌握的情报。可信度和实效性都有所保证哟。
兰朵露可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似的微张——可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闭上。就这样再次背对菲奥德而离开了。
菲奥德尔迈开步子似乎是想追上去。诺夫特和提亚特则一脸懵逼地在后面跟着。
还有一个,能听我说完吗?
最好能边走边说。
那倒是,也没啥办法了。不得不急,的确已经到了不能停下脚步的状况了。
那个……我在想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十七兽’是人类。或许应该说人类的本体就是‘十七兽’更准确呢,嘛,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区分开来也没啥特别的意义了呢。
后劲触碰上了某种冰凉的东西,菲奥德尔的停了下来。
没有任何气息和预兆,诺夫特的手一瞬间就掐上了菲奥德尔的脖子。不管怎么看,那种手势都是要将其直接折断的样子。
前前前辈!?
提亚特对从刚才起就只能惊慌失措帮不上忙这点,稍微有些愧疚。
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啊,你这混蛋,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才说到一半呢。能先让我把话说完吗?
诺夫特的手一动也不动,是准备让他以这个状态讲下去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兰朵露可静静地答道,‘兽’的本体一事众说纷纭,流派诸多。你说的那些无非其中之一,亦真亦假。既然这世间人类已经不在,真伪也无法辨明了——如字面意义上只是空论而已吧。
不。这个事实比什么都重要。马可迈达利先生不知道这件事。护翼军、帝国、我姐姐也都不知道。现在科里拿第尔契市有资格接近真相的人,只有我,和你们而已。
诺夫特的手加重了力道是要他继续往下说吗
那个,兽人们变成异形的样子开始暴走的现象。那是遗迹兵器摩尔宁的力量导致的。具体来说,是‘团结伙伴的力量,加起来后将力量共有’这种能力的体现。作为咒诅是远在规格和常识之外,在过去被称为极位五圣剑的其中之一……毕竟与塞尼奥里斯同格,并非不可能。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整理情报。
靠原本知道的东西,虽然能隐隐约约地推知一些事,但无法确信。但由黑玛瑙教导的知识,还有从帝国流出的情报,这些东西汇集起来,就能推导出结论。
遗迹兵器是
诺夫特低声道。
是只有我们才能使用的东西。顺带一提,即便在我们这些人中,一个人也只能适格一把。对那把摩尔宁来说还没有能适格的妖精。
没错,是有这条规定。马可迈达利医生他定下了这条规定。这是医生本人说的。妖精不会变成大人,无法使用不适合的遗迹兵器医生按照这个方向确立了调整技术,把这条规则刻入了所有成体妖精兵的身体里——
这次……轮到三个妖精带着惊讶的表情沉默不语了。
啊啊,确实如此吧。这就代表,她们妖精的存在根基,自己不得不接受的结局,竟然是人为构建的这一件真实暴露在她们面前。马可迈达利·布隆多一直在自责,最后接受死亡的原因也是如此吧。
……请接着,说下去。
再另两人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之前,兰朵露可敦促菲奥德尔继续下去。
人类的勇者,要是自身的器量足够的话无论怎样的剑都用使用。恐怕原本妖精们也是模仿他们这么做的。可是医生在上面上了一道枷锁。为了让妖精接触摩尔宁的可能性变为零然而这道枷锁不可能一直有效。我自己预想了一下要是黄金妖精成长为大人,或者说燃放超越界限的魔力,这道枷锁就会被破坏。会变成无论什么剑都能使用。
……
不知为何,诺夫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不过,菲奥德尔没有追究这件事的闲心了。他的集中力必须全都用于,把自己的结论用语言表述出来。
然而医生他,算错了一点。他认为摩尔宁会自动选择使用它的妖精。由于遗迹兵器的运行机制还没有解明,所以能解释他这个想法的人并不存在——
然而有一人例外,威廉·克梅修。可是他和马可迈达利接触的时间太短了,所以那个时候,马可迈达利什么没问威廉任何问题。
——所以既然摩尔宁可以控制妖精,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摩尔宁即便不借助妖精之手,也能自行启动。
不可能—!
诺夫特尖锐地抗议道。
不论怎么说。遗迹兵器,只有我们才能使用。
你错了。遗迹兵器本就是只有人类才可使用的东西。你们不过是作为‘人类的替代品’而存在的妖精哦。也就是说——
——你是神志清醒地在说这些话吗?
兰朵露可加重了语气。
你真的清楚吗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吗
虽然是不是神志清醒这点没什么把握,但我确信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本来就是人类在使用遗迹兵器的话,就一点也不显得奇怪了哟。

过去极位五圣剑之一的摩尔宁,是团结伙伴力量的武器。
对于伙伴是什么,摩尔宁的定义是,拥有同一个想法的人。
无法饶恕仇敌也好,想守护谁也好,单纯只是不想死也好。它将共有同一个想法立于战场的人们,合而为一。
圣剑,是将小小的愿望集合起来,汇成一个奇迹的东西。
正如护翼军资料库里放着的,人类的记录里写着的那样。摩尔宁这把剑的本性,真的——只是如此而已。

《点缀光辉第十四兽》
菲奥德尔说出了存在于那些异形化的兽人们记忆中的名称。
这是我从之前那些变成怪物的人们,从其中死掉的一人中挖掘其精神得到的信息。在遥远的过去,在使用摩尔宁的同时变成了‘兽’,就那样一直到现在仍然寄宿在摩尔宁中的人类勇者。这就是引发如今这场异变的元凶。而且
而且,没错。
之后才是最重要的事。为了它,菲奥德尔才来到这里。
……把这个问题解决的话,你们妖精,就有一个自由的未来了。

第7节,展开虹色之翼者

倒省去了说服他的工作呐。
葛力克小声打趣道。
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老爷,不是说是个不好搞的老顽固嘛。像摩尔宁这种,跟他说这玩意很危险想要他交出来,他也不会那么直接的照做嘛
——我不觉得这个笑话很好笑。
啊啊,我也这么觉得。

毕鲁尔巴尔欧姆龙家所属第七别墅,是个大得夸张的地方。
在比路边的集会所还要宽广得多的地基上,建有两幢三层楼的宅邸,分别为本馆与别馆。按外面的窗户计数,房间数在50以上。试着踏入其中的话,通路上塞满了那种怪物——估计是兽人变来的本体不明的怪物,有十匹以上散布在各处。探索进行的不是很理想
因为遗迹兵器很大,房间里的保险箱应该放不下。所以我觉得应该在某处的金库里。
虽然马可迈达利这么说,但也没见着金库到底在哪。
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有专业人士在啊。
打捞队的工作跟入室盗窃不一样……
别把地上的遗迹和天空上的宅子混为一谈啊,这里可一点浪漫情怀都没有……葛力克虽然发着牢骚,但实际上他在地面探索的经验还是起了作用只通过些许走廊布局就能推断出整座建筑物的结构,将危险区域排除,计划更加效率的路线。
而且还有一人,玛尔歌也在队伍里。她在这次探索中承担重要的任务。因为体型娇小且身手敏捷。再加上有掌握潜入工作相关的专业技术。虽然被劝说很危险但还是以单人侦查员的名义强行加入了队伍,而且完美无缺地完成了工作。葛力克情不自禁地来了句对来自大地的浪漫有兴趣吗?想要拉人头,结果被妮戈兰特掐住了脸颊。


拦在眼前的,是结结实实的巨大铁门。
葛力克根据用指背敲击的声音推测,其有着相当的厚度。
——的确是金库了没错了呢。
葛力克嘟囔着回过头。
能强行破坏吗?
你们指望着女生的细胳膊做些什么啊,真是的
妮戈兰特不悦地鼓起腮帮子,手贴在门上地使力。脚都陷进了地面,然而,大门一动也不动。
……不好意思,看样子行不通。
真的假的,这门是有多结实啊?
葛力克抱怨着,从口袋里拿出开锁道具,插进了锁孔里。
虽说是对钥匙有多个齿面的要求的复杂类型,但其构造还是比较传统的锁具。即便要花些时间,一直以来的开锁方法还是能沿用的。算是谢天谢地,事到如今还要满屋子跑去找钥匙那可就太糟了。
……总感觉,叮呤叮呤的声音,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妮戈兰特捂住耳朵。
因为摩尔宁就在附近了吧。虽然能听到声音但空气其实并没有振动。大概,那把剑有别的什么方式直接感应我们的精神。声音中含有不依赖语言的某种信息,如果理解其含义的话我们就会被控制。
被控制……
应该是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吧,妮戈兰特紧张地咽下了一口水。
没关系,现在还来得及。
马可迈达利温柔的声音,在让对方安心的同时,也能让获得自信的自己安心。
拉琪修桑,不在房间里。
幼小的少女自言自语道。
……肯定在附近吧还有,应该没什么问题
马可迈达利回答,后面又小声补充道,因为能启动摩尔宁的只有那孩子。
接着,对话中断了。
叮呤呤呤。
钻入耳朵伸出的铃声,还有葛力克捣鼓锁具的金属声。所有人浸润在这两股声音之中,任时间流淌,目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好的
大锁脱落了。
葛力克直起身,把沉重的大门……是真的相当沉重的大门,缓缓地推开。
房间里昏暗无边,他点亮提灯走了进去。
在里面铺陈开的,是跟预想中大致相同的光景。感觉必定是某种贵重品的石像和绘画并排摆着。其中半数被小心翼翼地捆包了起来,而剩下的则裸露在外——或许安置在这房间里也是一种已经捆包好了的方式吧。虽然将它们一一揭开的冲动诱使着葛力克,但想到那样就真的变成入室盗窃了(不如说是入室抢劫),而且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这理所当然的认知让他刹住了车。
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横躺着一把大剑。
——有了
压抑着感情,但却隐藏不住内心欢喜的马可迈达利的声音,指明了那把剑的身份。它就是位于最近话题中心的遗迹兵器,摩尔宁。
怎么说呢……好像没啥特别的感觉啊?
在打捞作业期间,遗迹兵器(在不知道这个名字之前用精工金属大剑之类笼统地称呼)因为无一例外会被奥尔兰多商会高价买走,在地面上发现的宝物中属于中头彩的那一类。虽然说不上已经见怪不怪,葛力克在地面上还是看到过几把的。
只用眼睛看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它在遗迹兵器里可是最难对付的那个。
一边嘟囔着一边靠近那把剑的马可迈达利的背影,看上去确确实实有些紧张与害怕。
到此为止感谢你们了,接下来,我会处理到最后的。
……具体来说,你打算怎么做?折断它?
遗迹兵器靠蛮力是破坏不了的哟。不论位阶多低的一把圣剑,妖精乡之门开放也无法伤其一分一毫。不过,
马可迈达利一边答道,一边把目光投射到从怀里掏出的一张纸上。对上面塞满密密麻麻的文字,一丝不苟地阅读着。
到还是有让遗迹兵器失能浪费掉的手段。威廉君在给遗迹兵器调整时,曾将其分解过一次,然后又复原了对吧?也即是对遗迹兵器来说,存在这样的机能。
啊!妮戈兰特漏出了像注意到了什么的声音。
我那朋友研究的东西,就是这个哟
博士扬了扬从研究所带出来的笔记本。
把圣剑分解的方法本身,还有其具体步骤,以前就有过预想。因为遗迹兵器很贵重,没有复原途径所以也不允许尝试。即便想要强行尝试,二等咒器技官也没有相应权限。所以,直到今日,这种技术一次都未被使用过。
这么说着——马可迈达利自己的手,在摩尔宁的剑刃上来回摩擦,火药铳都打不进的独眼鬼的皮肤,无法那么简单地受伤。在两三次尝试之后,终于划出了细小的伤口,血珠流了出来。他让血液全都滴在摩尔宁上面。
调整开始。
没有丝毫迟疑地,马可迈达利像是唱诵古代语言一般喊道。
剑燃起了微微的光亮。
……
一直安安静静的玛尔歌,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
真的假的……
远古失落的技术,人类秘传中的秘传。而它如今,就在眼前再现了。葛力克的感叹,比起感动更像是畏怯的声音。虽然五年前这种秘术就展现过一次,但是那时候自己并没看见,所以不算。
真的能行!
带着无法相信的声音,马可迈达利痛快地叫道。
哈哈,真了不起啊!难以置信。
喂喂医生,原来你没自信啊!
肯定啊这只是对假说进行再现而已,不过进行的很顺利!
马可迈达利的手指,触碰到了其中一块金属片。随着叮的一声脆响,金属片离原来的位置稍稍上浮了些距离,
——然后动作停止了。
啊咧?
怎么了?
……没什么,应该,没关系吧。
马可迈达利又小心翼翼地依次触碰了几枚金属片。每块金属片都略有动作,可是,也就仅仅略有动作而已。
步骤肯定没有错误——否则的话圣剑一开始就不会有任何反应——可是,不知为何,从这一步开始就进行不下去了。
医生
缓缓地,
从浮上来的金属片的缝隙之中,有什么东西泄漏了出来。
是咒力的光,不对。那是漆黑的,而且像浓雾一样没有形体的。
——医生
发觉危险的葛力克叫喊道。可是,这警告当然还是迟了点。黑雾瞬间化为尖锥状并且变硬,深深刺入马可迈达利的胸口。
……?
一时间马可迈达利无法动弹,只留下难以置信的声音。片刻过后,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
(糟了……!)
在葛力克的脑海里,特大号的警钟开始工作。对背脊都被抽走的这种感觉,他可是熟的不能再熟悉了。每当在地面上遭遇十七兽的时候,这种把心脏直接逼停的恶寒就会将身体整个束缚住。
不知道眼前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虽然不知道,但是可以知道的是,这玩意是可以轻松赐予自己死亡的,特大级灾厄——
啊,啊……
现场不管是谁,都没一个敢动弹的。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可迈达利的背影咚地倒下去,在那个方向上,从摩尔宁刀身里吐出的黑雾,缓缓地聚成了一个人形。

从背后,听到了脚步声。

(完蛋了……)
格里克认为要被这间宅邸的居民,那些怪物化的兽人发现了。时间拖太久,声音也太大了。情况已经恶化到不能再恶化的地步了。
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先不论不同种族的强韧性,在这个现场中,最能习惯于危险境地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在这样的使命感的趋势下,他强行扭过头,确认到背后出现的人的样子。
……啊?
和预想中的不一样。
橙色头发的少女站在那里。
爱尔……贝?
连意识都几近消退,马可迈达利像在发高烧一般的声音念叨着这个名字。就算是葛力克也知道那不是这位少女的名字。爱尔贝·艾辉·穆尔斯姆奥雷亚。那是在博士所讲过去的故事中登场的,早已死去的妖精的名字。
拉琪修!
妮戈兰特用另外一个名字叫她。这个名字他记得,那是一名黄金妖精。和提亚特同辈,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后逃离护翼军,在这栋房子里失去意识的那个少女——
……
拉琪修。
恐怕本应用这个名字称呼的,妖精少女。
她缓缓踏入房间中,从表情和行动上看不出任何情感
而后她的手,径直伸了过去。
化为人形的黑雾,再度失去了形体,变成一根长长的细带伸出。其中一端又回到摩尔宁内部,而另一端,则像藤蔓一般缠绕上拉琪修全身。
拉琪修小姐
而后,玛尔歌这声叫喊如同契机一般
巨大的虹色幻翼,从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的背后铺展开。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4 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10-25 17:28 编辑

第三章:让什么人幸福的这件事 -scam of cowards -
1节,拉琪修

以便在黑暗中漂浮,一个一个追逐那些陶片状的光斑之时——
少女注意到,自己看见的是里的东西。
原本,就是整理记忆的过程,感觉这句话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据说所谓的思考,就像把心灵的书架上各处摆放的记忆拿出来摊开在桌子上一样。而人在睡眠的时候,那些记忆会再度回到书架正确的位置上。而做,就相当于整理书架的过程中谁都会做的……不知不觉就会开始阅读的这样一个行为
从名为自己的这一列书架上所凌乱到四处的记忆一个一个开始捡起,然后进行整理之后,就会想起自己究竟要想起什么。

——追逐梦想吧,纳萨尼亚。哪怕是代替你那个已经破碎的梦想也好。
——一起创造,属于我们家族的国家吧。

完全未经修缮的家畜小屋的一般的,污秽不堪的房间里。

——希望能跟提亚特成为要好的朋友。
——好好地作为一个女孩对待,作为一个女孩生活。

在下着冷雨的街上,休息所的屋檐下面。

——我已经,无法再相信妖精种有什么未来了!
——我已经不想再知道,连那些孩子都会遭受的那个肮脏的未来

在燃烧的飞空艇残骸为背景前。

——大家会消失是很可怕的事而我讨厌可怕的事
——可是,我也不想变成一个对什么事都感到无动于衷的自己。

在开放着五颜六色花朵的原野上,为朋友们编织着花冠。

——我没关系的。一个人也好。一个人,也能好好的获得幸福

在喧嚣的夜市里,看着热闹的人偶剧。

——在这世上,也是有夫妻结婚之后双方才加深感情的吧
——至少,现在的我,对这颗心的存在方式感到很幸福哦。

在狭小的个人诊所,向着大个子医生说话。
细节之处皆是模模糊糊,时间轴也乱作一团,原本这些东西是否实际发生过都很难界定,她所追寻的就是这样的记忆
(幸福……么……)
突然注意到,旁边有谁在。
那应该是不可能的。这里是心的内侧,肯定只有自己一个人。少女困惑了,虽然一时困惑,但又立即意识到了。没错,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在旁边的,也是自己——或者说就是侧面的另外一个自己
有一个想要让他幸福的人在。有很重视的家族在。然而
是有人在跟自己说话;还是说,是自己在跟别人说话呢?无法区分二者,或许,那样做也没什么意义。
自己已经死掉了。已经全都结束了。
这样的我,并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无法看见对方的样子,也无法看见自己的样子。
两份悔悟,两份叹息,融合在一起。
相互间,同时伸出手——掌心相对,假想自己正在进行祈祷。
挚爱的家族还在。
想要放声欢笑。
祈愿着想要活下去。
为了这样的祈愿,差遣着自己身躯。并且……自己应该做到了力所能及之事自己已经做到了,打心眼里的不断自责。
并且收获了和自己努力相同的笑容
要是威廉先生知道的话,肯定会很生气吧
要是纳萨尼亚知道的话,肯定会很无语吧
呵呵呵,哈哈哈。自己,她们自己,是坏孩子。让那么重视自己的人经由自己而死去。不仅如此,现在仍然违背他们的意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让他们生气,让他们吃惊的事情。
我啊,并没有获得幸福的资格……
不过
尽管如此,也
有为这样的自己着想的人。有因为这样的自己而生气的人。有为了这样的自己,舍弃一切,四处奔波的人。
那个人所说的我要让你幸福这番话其实决定了对方还并没有幸福如同恋爱大师、欺诈师、政治家那些人经常使用的技巧是为了让他人依存自己而使用的思考诱导只是那个人,并不是用话语,而是用行动来让对方感到喜悦。尽管多是白忙活一场,尽管不算多高明。
可就算是这些,也让自己很开心。
虽然让人觉得很开心,但同时还让人无比困扰的东西。对,这就是幸福——


——睁开了眼睛。

广阔的天空,在眼前铺开。
视线稍稍往下,看到有几十名士兵端着火铳扎堆在一起。
——)
士兵们的铳口对着这边,眼神里闪烁着敌意,这是看得出来的。可是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无法理解。
少女——缓缓地环视四周,低头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在到处都破破烂烂的睡衣上,缠绕着黑色的裙子一样的东西。仔细看这身裙子好像是用常青藤编织而成的一样,而且,再细看那些常青藤,只是些没有实体的浓雾。那只是束缚自己身躯的,虚无的黑色。
而自己的右手,多了一把赤灰色的大剑。
——)
这把剑是什么呢?她想。
肯定有什么重大的意义的,应该能预见到某种重要的感情的。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能再次确认到,自己是空无一物的
有声响。
片刻过后,才发现那是枪击声。再然后,感觉自己被击中了肩头的铅弹头因为冲击而压扁了真的是很痛。拉琪修呆呆的看着弹丸掉落下去在肩上只残留些弹坑的印记。
拉琪修呆呆地思考着,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呢?
——拉琪修小姐
声音。
一瞬间,少女醒了过来
她被叫到名字了。因而,以这个名字称呼的心灵,得到了形体。
……
同时,剧烈的重压,向少女——拉琪修袭来。空虚状态的心所无法理解的感情漩涡,被束缚的感情之锁,一起压向刚觉醒不久的自我。
这些感情有恐惧,有孤独,有后悔,有怜悯,有焦躁,有私欲,有亲爱,有憎恶,所有这些东西失去原形混合在一起后形成的完全不同的某种东西。通过遗迹兵器摩尔宁集合起来的所有己方的愿望,以解开枷锁的妖精为容器,毫无限制的往里倾泻。
拉琪修小姐
声音的主人,是个黑发的小女孩子。是黑猫……不过特征很薄弱的,兽人种。
是认识的朋友,重要的。她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巨大的宅子倒塌了。她似是从堆积如山的瓦砾中,不顾一切地爬出来的。身体上到处都是擦伤。想必很痛吧,然而她却完全没有在意,抬头看着这边。
拉琪修小姐,太危险了!请你快点,降下来啊!
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在如风暴肆虐般的感情涡流中,即便在无数话语没有间断的叩击下,女孩的叫喊,仍然传达到了拉琪修心里。
……
回应她吧。这么想着微微张开口,可是却没有后续了。思考着应该说什么好呢?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

血花绽开。

女孩的身体突然一阵颤抖。
终于意识到了士兵们的枪击还在持续这件事。
或许是枚流弹,也或许是一发从瓦砾上弹开的跳弹。为了击落被剧烈燃烧着的魔力保护的拉琪修,士兵们使用了火药量更大的火铳。
——
一张开口,悲鸣就蹦了出来。似乎是遮掩着一样,那个女孩,带着被血红濡湿的脸,笑了。
……不可以,拉琪修桑,不可以生气。
——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这样就好,所以
啊,啊——
……所以……拉琪修桑,要活着……再次跟,菲奥
像是要掩盖般。
女孩的肩上又绽开了新的血花。
不出一秒,背上又出现了一处。
不再有悲鸣,女孩带着像是黏在脸上一样的笑容,倒了下去。瓦砾,转眼间被鲜血染成红色。
啊,啊啊——
恐惧,渐渐吞噬了拉琪修的心灵。
孤独,渐渐占据了拉琪修的心灵。
后悔,怜悯,焦躁,以及所有能想到的感情涡流,她在也没能作任何抵抗。最后残存的一点自我也慢慢地被涂抹殆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膨胀的愤怒也好,绝望也好,到头来究竟是谁的东西呢?
(不行——抑制不住了——)
连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
最后残存的一点理性,在爆发的情绪下消解了。少女完全交出了自己身体的支配权。

2节,到舞台上去

叮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
铃铛一般的声音,吞噬了周边的一切。

原本,十七兽的精神构造,同浮游大陆群的居民相去甚远。这样一来,通过精神同步支配他们——团结力量这种性质就会对谁都不起作用。
然而,有个优秀的中继点的话,事情就变了。发现只要拥有能使用摩尔宁资格的妖精就能将其精神强行与第十四兽自身混合了。通俗的讲,那妖精,还有第十四兽所抱有的希望与绝望,能够与很多人产生共鸣了。
马可迈达利医生的分析,没能发现真相。然而他的判断,即第十四兽并不以吞没浮游大陆群为目的这点,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原本面对十七兽这种压倒性的威胁,浮游大陆群仍然能存续五百年以上的原因,就是它们无法飞到空中。即便一只能吞噬掉一整座浮游岛,其损害程度也必然到此为止了。这不管对第六兽还是第十一兽来说都是一样的。
可是,对第十四兽而言,就不一样了。
即便自身没有羽翼,也能支配妖精的精神。
一个又一个地,在岛屿岛之间盘旋,撒下破灭的种子。
所以,不论如何,不论做出多少牺牲,都不能重蹈摩尔宁之夜的覆辙;马尔迈达利的这个决定至少是没有错的。所以为了这个目的采取的手段,至少也是恰当的。为她们套上枷锁,一直削弱她们步入那种命运的可能性,也就能一直防止由于第十四兽造成的极恶的破灭了。
直到昨天为止,应该还是这样的。


叮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呤
它引诱着。再也不用一个人战斗了,团结力量的话任何敌人都能战胜,这种感情的涡流不断在脑海中徘徊。
……
耳朵的负担很重,内心压力也没有丝毫减轻。虽然听着像是声音的东西,但那并不是声音,而是更为可怕与麻烦的东西。
紧咬嘴唇,菲奥德尔忍耐着体内的冲动。
走路会耗尽时间,也很费体力。因为这个理由,四人现在,正飞在空中。三个黄金妖精展开幻翼,而菲奥德尔,则背着行囊,由诺夫特和提亚特一左一右从下面托着他飞行。
实在不怎么雅观,但是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了。
还好吗?不行的话,赶紧降落吧。
……没问题。
尽管头像被割掉一样疼,但一码归一码,最近一直被诸如此类的不适烦恼着。光是这种程度还不会让自己叫出来
比起那个,兰朵露可小姐。你们没问题吗?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什么都没听到
……欸?
慌张地把头偏向提亚特那边,能看到的只有一副刚说啥?的表情。
顺带一提,我也是。看样子,这个对普通妖精来说不管用啊
诺夫特有些无精打采地补充道。
虽然情况很好,但能算上战力的也就我们三个再加上那玩意。要是蛮力不能起作用的话,那对手真是很麻烦啊。
是没效果哟,菲奥德尔呻吟着一般说道,‘第十四兽’,我记得是——一种魂魄体,就算破坏其凭依的摩尔宁,也无法伤及里面的它。
唔噫,诺夫特不雅的叫出声来
那假如说,我们打开妖精乡之门也没作用了
你们的大爆发,没有办法破坏遗迹兵器吧。不行的。
唔姆,兰朵露可面露不悦地沉默了。
……那?提亚特像在责备他一样的语气道,你又发现了什么呢?总之不管怎样,你又在谋划什么糟糕的作战了吧?
虽然完全称不上是作战,但是胜算还是有的哟。
菲奥德尔对糟糕这一部分充耳不闻,回答道——
看见了悲惨的一幕。
贵族毕鲁尔巴尔欧姆龙家的第七别墅。过去还是这样地方及其周边,已经遭到了完全不留原貌的程度的破坏。而在外围,约百只以上的数量的异形——浮现出的头部数量还在增加,已经到了连用两脚走路都有些困难的地步,那些头在慢慢蠕动着。
在别墅里辛勤工作的仆人们;护翼军与贵翼帝国的士兵们;临近的居民们;都已经分不出区别了,完全混合在了一起
……真可怕啊,那些家伙向着市区方向去了。
诺夫特小姐,兰朵露可小姐。能拜托你们阻止那些人的行动吗?
啊?
这倒没什么,问题是你呢?
菲奥德尔并未直接回答兰朵露可的疑问,而是巡视四周。
当然,是要去阻止拉琪修桑,与提亚特一起


——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不是那么轻易就存在于世的
——但是呢,正因如此……

好久没想起这句话了。
一直为重要的家族,祖国,浮游大陆群着想的义兄的话。

——找到它的家伙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自己不能接受这种理由,不能认同这种结局。
义兄虽然是正义的,但存在着偏差并且到现在为止自己也在尝试去修正这个偏差。可是,尽管如此。

3节,舞台上的小恶党

自己先藏起来,菲奥德尔这么说道。他自己说明,这是为了通过卑鄙的突然袭击来决定胜负所以要她去争取拉琪修的空挡。
卑鄙的突然袭击,你确定这是你要说的吗
那太逊了,
提亚特很无奈的回应他
对吧?
不知为何像在炫耀般,呢嘻嘻地笑了。
将幻翼收起,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独自一人,降落在瓦砾堆上。
慢慢地——橙色头发的少女回过头。
提亚特还从未见过,这孩子脸上浮现出那样的表情。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失望与达观,轻蔑与拒绝,她的眼瞳深处闪烁着昏暗的火焰。
这些,就是你所寻找的结局吗
这一质问很自然的从提亚特的口中滑出。当然,她也并没有期待对方给出什么回应。即便是这样,在数秒的等待过后,没有任何回应还是让她觉得有点寂寞。
要上了
燃烧魔力,一种汲取与自身生命对立的力量的技术。提亚特感到全身的热量都被抽走,自己手掌的骨头一阵要被抽走似的恶寒。她咬紧牙关挺了过去。
像在水里慢悠悠地扶上来的溺亡之尸一般,拉琪修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自己的塞尼奥里斯不在身边,她架起的是赤灰色的遗迹兵器。然而感觉剑刃的方向略微有向外偏。讨厌伤害任何人,讨厌任何伤害别人的可能,一直都是拉琪修的坏习惯。
冲向对方
挥出剑刃
一开始剑刃并未相交。作为妖精兵训练时不知多少次相互PK,菲奥德尔从军中逃亡的那天夜里也交战过一次。这些战斗中,提亚特一次也没有战胜过这个文静的少女。才能的差距固然很大,但如今想来,或许还有某种心理障碍在里面。
呃,
原本力量就处于劣势,起码要掌握住主动权。说不清是因觉悟还是因焦虑而挥剑,总之提亚特发起了攻势比起每一击的精度,架势更重要。拉琪修的动作感觉不到任何的霸气与气力,但却并不迟钝。而且剑术无比混乱——跟提亚特熟知的拉琪修的剑法不一样,感觉像是有数人份的剑术修炼者的动作混在里面。无法预知的变化非常具有迷惑性,这让对拉琪修一人还比较好用的预判策略,完全起不到作用。
——但是!)
提亚特借助体势斩下的剑,被轻而易举地挡开了。她失去了平衡,这道空隙没有被放过,摩尔宁的剑刃压了过来——一瞬间,提亚特眯起眼睛,改变自身魔力的性质,将产生力、阻止力的魔力,向歪曲力、引导力的魔力转化。
伊格那雷奥的刀身弹了起来。
剑闪描绘的轨迹,在旁人看来就是如此。
并非借助魔力强化自己的腕力,而是直接改换惯性的方向,速度和威力丝毫不减地朝向敌人死角挥出的一刀。过去,她曾见过某位前辈妖精兵在实战中使用过这招。其主体思路不是然耗更强大的魔力,而是最大化利用燃烧的魔力来战斗。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学会的她独自一人偷偷练习。然而因为这是相当高级的技术,所以基本上没使用的机会。尽管如此,作为那些日子努力的结果,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成功了。
爆裂的火花,光芒消散之后。
拉琪修并没有来得及反应。可是确确实实击中了她右腕的提亚特的剑,却突然飞出去了,是被黑色藤蔓一样的东西挡开了。乍看上去很难想象到它会有这样的硬度,虽然被剑命中,但却无法这样简单地将其劈开,比一眼望不穿的力量来得更强韧。
……唔
看上去像是藤蔓,但感觉更像是锁链——虽然在接近穷途末路的状况下还有这种闲心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呢,但想都想到了也没什么办法。互相之间束缚而紧密连在一起的金属环。这就是它本身,像绳子一样连系着什么,束缚着什么,并作为把某些东西连成一体的某物行动。这样的存在方式,有时就被称作羁绊——
提亚特
熟悉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回过神了吗
嗯,有点。
按照推测,伊格那雷奥对它有效。虽然无法将其切断,但是还是能对其造成损伤。其结果,便是它对拉琪修意识的束缚有所缓解。
加油,现在我来帮你了。
提亚特为圣剑注入力量。既然对这藤蔓造成伤害能使拉琪修轻松起来的话,那就只能给予它更强的伤害了。要是还不够的话,那就再注入更多更多的力量。提亚特,这样鼓起了干劲。
然而,仅仅只是鼓起了干劲罢了。
不论意志力如何强悍,现实并不会有任何改变。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作为妖精是平凡的存在,无法燃烧起连自身都能毁灭的魔力。这是无法逾越的事实。
……我的……
青草色的头发,呼地倒矗起来,仅此而已了。甚至连头发的色素变化这种,表现出燃烧超限的魔力的迹象,都没有表现出来。
提亚特,……拜托
突然,拉琪修的手,强行扯开了一根藤蔓。
那根藤蔓所护住的东西,毫无防备地袒露出来。
……我说,你这……
做个了断吧
胸部,心脏的位置。
杀了她自己,拉琪修这么说道。
笨蛋!做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到!
能做到哟……那个时候,一起,做到了哟……
那个……提亚特手腕感觉好像失去了力道……突然提那件事,太狡猾了
……已经,是一具空壳了。现在只是耍了一点花样,或得到了一点点奖励而已。所以,好吗……
我知道!我知道的呀,可是!
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早在之前就坏掉了。在那之后,因为某些奇迹般的复杂的缘由,获得了些还能做活下去的幻想的时间……尽管如此,那不过是短暂而扭曲的梦罢了,而梦,当然是有醒来的时候的,
提亚特很明白这个道理,必须接受的,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那种事情,不行,我决不能那样做!
留着眼泪,拒绝了。
这只是空虚的,自我情感的拒绝
拥有卓越才能的拉琪修,能与塞尼奥里斯的位阶相匹敌的遗迹兵器。再有的存在的加持。她注定是强大而无人可敌的。然而,或许。
要说能将连现在的拉琪修都会击碎的东西——

黑玛瑙,第二次!

没有声音,没有气息,没有预兆。
抓住两名少女意识的空隙,白发的少年,溜到拉琪修身后。
……欸,)
没有反应的时间。在一瞬间,少年行动了。
脚掌扎实地踩在地面上。脚尖,膝盖,股关节,腰,脊骨,闪转腾挪,体内的所有运动轨迹都被强行汇成一束。
跟未能把握住状况的意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提亚特的眼睛捕捉到了这个动作。虽然详细的机理并不清楚,但感觉大致上和沿用通常理论的武技不一样,那是以前见过的让人感觉很糟糕的一连串动作。在哪里见过,不如说,见过一次之后其冲击力让人绝对忘不掉。没错,那个是,
……绝对粉碎之父爱铁拳……
完完全全无视了物理法则的破坏力,打中了毫无防备的拉琪修的手掌,握住的摩尔宁刀身的根部。足以使石制的城墙灰飞烟灭的冲击力,震破耳膜的响声,冲击波将周围的一切无差别地吹飞了。
拉琪修所使用的非常识级别的魔力,仍然不足以挡下这精度和时机都非常完美的冲击。
摩尔宁被弹飞了。
菲奥德尔毫不迟疑,伸出手去。
可是,却面露苦闷的表情陷入了僵直中。
这是当然的,生物的身体不能以非常识的方式运动并打出超出常识威力的拳击。能允许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经过非常识的锻炼并达到非常识境界的怪人。而菲奥德尔虽然在别的方面很怪,但是现实意义上就仅仅是常识范围内的男子了。
黑色的藤蔓速度飞快。
就要比菲奥德尔的手抢先一步,缠住摩尔宁的柄了。
——不好!)
没有抓住。这个机会逃掉的话,就没法再次把摩尔宁从拉琪修的手中夺回了吧。这样一来,相当于这场战斗没有剩下任何取胜手段了。没错,脑子里很清楚,明明应该很清楚的。        藤蔓的速度很快。必须阻止它的叫喊声在脑海里盘旋,但身体却跟不上。在之前的冲击下浮在空中的瓦砾抗上去如同静止一般。有种身心都沉浸在完全停止的时间中的错觉。赶不上了,菲奥德尔禁不住闭上眼睛,此时右手传来令人厌恶的触感。
……诶?
时间又开始运转,他睁开眼睛。
摩尔宁……在菲奥德尔的手里。
藤蔓失去了力量,或者说,无力地横躺在地面上,持续着动物抽搐般的痉挛。
……
握着伊格那雷奥的右手,传来滴滴答答温热的感触。
有股不祥的预感。将不知为何生锈般僵硬动不了的脑袋,在使出全身力气扭过一点后,方才得以看见。
鲜血不断喷出。
从被伊格那雷奥深深撕开的,拉琪修的胸口。
这是致命伤,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的。
无论做什么处理都赶不上瞬间确认到
而拉琪修本人,则露出平静而温柔的微笑。
……啊
这样不行的,明明不可以回答。
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是做不到了结朋友的性命的。她本来刚想这么叫喊。
现在,提亚特手里的刀刃,确确实实地毁坏了拉琪修的躯体与生命。
拉琪修!……拉琪修!拉琪修!
提亚特呼唤她的名字,但没有回应的声音。拉琪修只是略微欣慰地,微笑着。不论多少次见到这副笑容了。那是让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安静下来的时候,这个少女所一直浮现的表情。
提亚特拔出伊格那雷奥,扔在一旁,压住拉琪修的伤口。当然事到如今这么做也于事无补了。妖精并非什么构造结实的生物。其生命——模仿人类而存在。担负会致人类的肉体死亡的重伤,当然,已经没有救了
菲奥德尔!拉琪修她!
她抬起头,呼唤少年的名字。当然,她也不认为他能帮得了拉琪修。只是,忍不住呼唤他。
而后,发现了。
菲奥德尔站在瓦砾堆上。
背对着这边。
右手握着摩尔宁。这很正常,可在左手的是……塞尼奥里斯。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菲奥德尔为了以防万一,从藏身处中带出来了。
说起来——不久前还让自己陷入困苦不堪的境地的黑色藤蔓,已经不见了。是消失了吗,还是说,移动到别的地方了呢——
……哈哈……
菲奥德尔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他在笑。
那笑声,渐渐地越来越大声。
终于……终于。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混蛋……
菲奥德尔嘟嘟囔囔地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事到如今,提亚特终于注意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菲奥德尔,难道说,你也
啊啊,不对哟菲奥德尔头也不回地答道,我没有被‘兽’支配。‘第十四兽’的话,并没有支配我的力量。不借助摩尔宁的话,跟普通精神构造相去甚远的它支配不了别人。明明是憎恶孤独的‘兽’,不对,或许正因如此呐,本来这家伙就是与浮游大陆群不论谁都合不来的存在——
完全不可思议的冷静、流畅的语速。
提亚特混乱的内心,越发不安起来。
——对于‘第十四兽’来说,并没有这样的力量。可是,反过来讲,不尝试一下,又怎么能知道呢?
欸?
哐当,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塞尼奥里斯被扔在地上。
空出来的手仍然握住另一剑柄,菲奥德尔竖起摩尔宁的刀身,立于自己眼前。
你,到底,……
温克拉。‘你是我的朋友’……啊啊,不对,错了。
不是对着提亚特菲奥德尔,是对着眼前的圣剑在说话。
这是,完全像对待朋友一样,温柔的语气。
……‘十七兽’,浮游大陆群的大敌,万物的破坏者。——你,就是我。

瞬间

黑雾,膨胀着蹿上天空。
看上去像是数亿飞虫聚成的团一样,那黑雾来回盘旋,然后失去形状缠绕在少年的身体上。
菲奥……德尔……?
他的气息,发生了质变。
站在那儿的,明明毫无疑问,是菲奥德尔·杰斯曼本人。明明就是那个爱说谎坏心眼,性子又倔又爱逞强的堕鬼种。
——教你件非常重要的事哟,提亚特
用跟过去的菲奥德尔毫无二致的声音,那个少年说道。
堕鬼种是恶棍,是不能相信的。
他回过头。
像野狼一样紧咬嘴唇,满面狰狞地笑着。
从他的眼角,一股血流,像眼泪一样滑落。


为了使浮游大陆群坠落而战斗。这不是谎话。这个世界需要灾厄,他是认真地这么想的。而且当然,这并非全部。

为了妖精们的明天而战斗。这也不是谎话。无视她们的战斗而继续着日常,是绝不能允许的。而且实际上,这也不是全部。


哗啦啦啦——
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崩坏脱落。
虽然他知道,强行与十七兽进行精神融合,与自杀行为无异。再怎么说,菲奥德尔所剩无几的时间,已经是深陷泥潭之物了。

——他感觉到黑色的雾块,已经深入自己的体内。

这家伙——被称为第十四兽的精神体抱有的某种苦楚,如今终于明白了。这是,无能为力的苦楚。居住地被夺,信赖崩塌,无能为力的绝望摆在眼前,它被困在所有这些当中,一直一直无法逃脱。
而摩尔宁,是诚实的圣剑,继承了主人的愿望。为了夺回居所,为了团结有同样祈愿的人们的心,为了在当下发挥让任何事物不被夺走的力量,持续行动着。
不论谁,都不想实施恶行。
仅仅是,仅仅是心怀很合理的小小愿望罢了。
世上,没有魔王啊。
他想起了遥远的过去,同姐姐和玛尔歌的对话。魔王,是给充当整个故事所有邪恶的原点与焦点的角色,赋予的名字。
将它打倒的话,就相当于祛除了舞台上世界里的所有苦难和灾厄。
当然,那是只存在于虚构作品里的东西。在现实中,真正纯粹的恶人,也实在是很难出现。把某个人打倒就能让大家都幸福这种好事,在现实中也是不可能发生的。
即便对万物的破坏者而言,这个角色也太过头了。菲奥德尔知道。
晚安,温克拉。你的任务,就由我来继承吧。
温柔地接纳了那颗心。
在孤独的战斗中诞生,持续存在于对无信与失和的憎恶之中,它渐渐失去其存在意义。随着融合的进行,性质也在渐渐同化。


菲奥德尔睁开眼睛。
在眼前展开的,是石制的街道,以及其它东西。
瓦砾、异形与死尸,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士兵们。一幅科里拿第尔契市被刻上新的伤痕的光景。
至此第十四兽的质变算是完成了吧,在周围的异形都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眨眼间开始风化,渐渐分解为黑色的粉尘。到刚才为止还在作战的人们,诺夫特和兰朵露可还有护翼军的士兵们——似乎赶来支援了,然而,他们也只是观察着这边发生了什么。在远处的地方,还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居民的视线。
在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看到了卡盖拉,还有那个帝国的老妇人的身影。他们一副很不爽的表情看着这边。他们应该已经预料到了吧。菲奥德尔·杰斯曼的目标,以及为了这个目的采取的手段。至少,不至于大惊小怪的理解总归有的。
(拉琪修小姐……)
菲奥德尔把视线从倒下的少女的遗骸上移开。咬紧牙关扼杀了想要奔向她的冲动。并且甩开了脑海中浮现的那副温柔的笑容。
(不好意思。请稍微等会。我马上就来了)
他用谢罪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现在的自己,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这些,全部都是由一只引发的惨剧。
而那只,现在,正在菲奥德尔体内。
单单是由所引起的事态,被称为天灾。天灾虽然是祸害,但并非罪恶。将并不罪恶东西打倒,那既不是善也不是正义。可如果,它变成了某一个人的罪恶事业的话……能变成这样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与恶人战斗的人会化身正义,成功讨伐恶党的人会成为英雄。
不进行这类的准备,正义的英雄这样的家伙是不会诞生的。

虽然,现在还应该有,谁都不会死去的道路可选。
虽然,现在还应该有,谁都不会哭泣的方法可选。
他知道,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至少,能够寻找到那种方法所需的时间,是任何人都支付不起的。所以不论是谁,都只想得到眼睛能看到的范围,都只想守护手臂能触及的范围。所以就算哭泣,就算受伤,他们仍然守在重要的事物旁边,固执地活下去。
无论是谁,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我自己,也会这么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声大笑时胸口钻心地痛,虽然不发出声音一样也很痛。
大概骨头已经折断了,折断的骨头还把内脏刺破了。
感觉稍有放松自己就会咳出血来,顺便也会直接就这么晕过去。可是这样是不行的。虽然魅力十足,但是自己已经决定不再从这个方向上逃避了。
菲奥德尔·杰斯曼是个小人物。是既非英雄也非勇者的小恶党。
而小恶党得有小恶党该有的戏码,这是他的固执与矜持。
到此为止辛苦你们了呢,诸位妖精们!不知不觉地被我利用了!
他深呼吸,抬高了音量。
自己的真意隐藏在了眼镜里。他说过对自己的演技相当得意的吧?
幕布已经拉开,接下来直到最后,都是自己表演的时间了。
已经得到了力量!毁灭世界的‘十七兽’的力量,而且是两种!
当前状况可不允许来一一说明。但最起码需要让不明情况的观众们,了解菲奥德尔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死亡还是不够!叹息也是不够!无知的人们哟,想起来吧,然后恐惧吧!浮游大陆群不是乐园,这块薄冰,如今被踩碎了!在万物的破坏者‘兽’的力量面前,出现救难的英雄这种事——
——菲奥德尔!!
声音……
伊格那雷奥的剑锋,遮蔽了菲奥德尔大笑声。
什么啊,这是。……到底在说什么啊,你
颤抖的声音,配合她奇妙地扭曲了的表情。
她想一笑了之吧,她觉得这应该只是个玩笑吧
跟我说的一样呢,你太迟钝了。
咔咔咔,他带着出气邪恶的表情,嘲讽道。
你忘了吗?我呐,是浮游大陆群的敌人。为了这个目的才加入护翼军,为了这个目的才接近你们,为了这个目的又背叛了护翼军,而后飞到了这座城市来——
你骗人!
我没有骗人!
这声叫喊,没必要使用演技,是发自内心的。
这不是谎话,谁也不能否认!我,我一直——
停下话语压制住激情
……打算使浮游大陆群坠落。那就是我一直以来的目的。我没撒谎。你要有疑问,现在去找帕尼巴尔确认好了。她的话,早就看穿我了。
总之一定要凶恶。菲奥德尔不断地告诫着自己,装出了邪恶的笑容。
只剩下一点,目的就能达成了要是没有人妨碍我的话……我真的,会做到。
菲奥德尔骄傲地昂首挺胸,自我夸耀道。
要是讨厌的话,要是想守护浮游大陆群的话……要是不想输给‘兽’所带来的绝望。展示出来让我们看看吧!
过去,怀抱着叹月的原初之兽的冲动的威廉·克梅修,也作为强大的与妖精们交战过。通过那场战斗,之前被认定不在有价值的妖精,被重新重视了起来
同样的事,再来一次就好。菲奥德尔这么说道。
为什么啊
提亚特的声音被泪水浸湿。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件事啊!
这个问题回答不了。菲奥德尔双手一张
问答环节结束了。差不多该了结这一切了吧?浮游大陆群的守护者大人——


这孩子,一直都很虎头虎脑
不只是语言上,在几次剑术交锋上也感觉得到
没有憎恨,也不是不理解,至今亦没有拿着什么对方想要夺取的东西。然而,就这么挡        在了对方行走道路的前面。
一直以来,都在身边,互相都看到了各自朝向的未来。
在完全相邻的道路上行走着,像旅人一样。

藤蔓的操作方法,他很快就掌握了。
不如说,或许比直接运动手脚的方式更加容易。毕竟现在融入自身一半以上的那个东西,使用这些东西本来就很熟练。
话说有件事,之前,一直没机会说
问题在于,藤蔓的速度,没法捕捉到提亚特的动作。似乎察觉到从正面对攻会处于不利,少女展开了巨大幻翼,切换到以回避为主体的战术。菲奥德尔没有正儿八经的用藤蔓进行对人战斗的经验,而就更不会有积累经验这种概念了。
什么
你的翅膀,真的好漂亮呢!
——你蠢啊!?
对方的回应没有一丝羞怯,稍微让菲奥德尔有些伤心。嘛,不过其实,自己也想说自己是个笨蛋。
不过,没有办法啊。要是放跑了这次,肯定就再也没有机会传达了。
他判断认为持久战对自己不利。原本的话,靠燃烧魔力战斗的这方,体力的消耗是非常剧烈的。然而,原本就没担负多少魔力的提亚特恰恰不适用这条原则。而另一边,勉强支撑紊乱的精神融合的菲奥德尔所剩的时间可就不多了。现在记忆啊自我啊目的啊意志啊还能维持住,可是一分钟后,不对十秒后自己是否还是这样可就说不准了。

已经不需要第三次帮助了吗?
不知从哪传来黑玛瑙的声音
——啊啊。刚才实在谢谢了呢。龙烂劫鼎是吗?
我不用你客气,代价我已经拿到了。
别说这种低级的谎话了吧。搞坏我身体的,仅仅是使用身体残余力量的反作用吧。你什么也没拿走。你所说的三次的次数限制,并非是你舍不得拿出来。那只是我对你的力量所能承受的极限吧。
……即使这样,代价我也收到了。别打岔,我的力量还要不要了?
啊啊——
稍微考虑了下。
——可以了,算了吧要是我接着自我毁灭的话,会缺少很多意义上的东西
都到这种地步了,结局不都是一样吗。
不一样啊,真的是。根本不一样。
稍微,有些奇怪的气氛。这只意识沟通这点,太过意外,根本无法理解。
巨恶的存在,最后不由英雄之手击溃的话,是不行的。

找到藤蔓轨道的间隙突然袭击,提亚特以身体冲撞的方式展开突进。
菲奥德尔觉得这不是一步好招,为了应对这一击,像甩鞭一样高高扬起藤蔓,从伊格那雷奥的剑刃下方抽过去,削弱提亚特的攻势——
响起远比想象中轻得多的金属声。
……欸?
从提亚特手中脱离的伊格那雷奥,弹得老高,在空中咕噜咕噜地飞舞着。
菲奥德尔的眼睛不知不觉被吸引到那上面。趁着这个空隙,提亚特放低姿势,在地面上打了个滚然后捡起了另外一把剑。塞尼奥里斯,不被选中者无法使用的,最强的遗迹兵器。
拜托了
提亚特像祈求一般叫喊道,又重新燃起强烈的魔力。
就好像要折断它一般,提亚特用力握着塞尼奥里斯的剑柄
一下子,提亚特的头发倒竖起来。
然而,没有任何改变。即便如此,提亚特的力量,也触不到她所仰望的高度。遗迹兵器塞尼奥里斯,提亚特手中的那把剑,沉默着。
藤蔓的一端,轻轻松松就将剑刃——仅仅只是金属块而已的刀身,挡了下来。
……啊
塞尼奥里斯只有拉琪修能够使用。气势也好觉悟也好激情也好,都不足以引发奇迹。这种当然的事实,即便在现在这样的绝境中,也不会被颠覆。
视野的一角,看到兰朵露可脸上浮现出绝望的表情,压低了自己的重心。是考虑看时机出手,见提亚特陷入危机就飞过来了吧。
——不解风情啊,前辈)
菲奥德尔拼命忍住想要笑出来的心情。
提亚特,憧憬着珂朵莉·诺塔·塞尼奥里斯。一直梦想着成为像他那样的妖精兵。而后——当那个梦想破碎后,一度为自己踏上的道路没有任何意义而倍受挫折。之后又重新站了起来,选择了活下去的道路。
自己不能使用塞尼奥里斯。这个事实,她已经接受了。
在这个基础上,她走上了自己的道路。所以,
呼呀!
她跳了起来。
以藤与剑交缠的点为支点,对脚部施加小小的魔力增幅,高高地,并且极速地跃起。娇小的身体突入了藤蔓的防御间隙,两人的距离接近于零。
不启动遗迹兵器的话无法杀死。可是,没有变成,只是作为其精神容器的菲奥德尔的身体,不是那样的。以近乎紧贴着的状态,提亚特握紧拳头,打在了堕鬼种薄弱的胸板上。
你看吧
他觉得那个瞬间自己是笑着的。
少女的拳头小且锐利,不管是立足点还是身体姿势都对接下这招无能为力。菲奥德尔就这么毫无抵抗地,向着背后飞了出去。连对一瞬间的浮游感感到愉快的空隙都没有,后背撞在了瓦砾堆上。血肉和空气的混合块被从喉咙中挤了出来。
……咳哈,……哈……
全身都麻痹了,只能背靠瓦砾堆动弹不得。
经过几秒的等待,天旋地转的视野才稳当下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突兀地横亘在眼前,一动不动的塞尼奥里斯的剑锋。视线慢悠悠顺着那只手往上爬,自不必说,是提亚特凛然站立的身影。
啊啊……真是帅气。
不给我最后一击吗
眼前的塞尼奥里斯开始轻微摇晃。他觉得那应该不是因为疲劳吧。
——真没办法啊
稍微想了想,还是接受妥协了。重要的是,借助黄金妖精的——提亚特的手击败了极恶之人,这点各位大陆群的重要人物都看在了眼里。之前所有的对攻,都是为了这个结果。要是提亚特不在这里的话,谁都会很容易想到后果吧
所以,这样就好。
背负对这世上的人来说是罪孽之物,将一人之恶消灭。这样一来,世界上的人……就会比现在要幸福一点了吧。
手,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啊咧?
指尖弯曲着,朝向的方向上,橙发的少女,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菲奥德尔的手,触摸到如同要触碰什么而直直伸出去的,拉琪修的手
啊啊——
眼前再一次,暗淡下来。
这副肉体的生存时间,已经耗尽了。
他握住了拉琪修的手。
感觉不到生命迹象的,冰冷的手指。然而,却能感受到某种温存。
菲奥德尔将意识托付给那温存,静静地闭上眼睛。

菲奥德……尔……?

突然,注意到了这声音。
抬起了眼皮,颤抖的眼珠,硬撑着稍稍动了动。
在模糊的视野角落,确认到了她的样子。
……啊……
在各个方面都拥有猫一般特征的,小女孩。
年龄恐怕十五岁不到岁,有着黑发和琥珀色的双瞳。
身体稍微长大了些,虽然似乎脸上浮现的是不太熟悉的表情,但还是认识那张脸。
——玛尔,歌?
菲奥德尔,见到了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也,用呆呆的眼神,看着菲奥德尔。
视线重叠在一起。
感觉这是梦境吧。而且,太过贴合自己心愿的妄想。
怎样都无所谓。梦也好现实也好,对现在的自己来说都是一样的。反正区分不开,区分开了也没有意义。
嘴唇禁不住颤抖起来。
一边颤抖着,一边织罗着声音。
——对不起哦
——那个时候……约定了,没能遵守。
谁都传达不到,谁都听不到的喃喃细语,最后的话语。
从指尖,到眼瞳。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
而后,这一次。
菲奥德尔·杰斯曼这号人物的肉体,迎来了死亡。

4节,然后

        风在吹着。
        瓦砾之上,赤灰色的大剑被随意地摆在那里。
        如果现在重新观察它的话,就会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块金属块罢了。没有缠绕着不祥的雾气,没有释放莫名其妙的威压感,也没有散布奇妙的金属声。
        它本应是引发诸多骚乱的魔性之剑,本应是夺取了许多人生命的灾害。然而现在,遗迹兵器摩尔宁却最终成为了一柄无主之剑,被放置在那里。


        菲奥……德……尔……?
        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背靠在一块瓦砾上──尽管浑身的鲜血已经将瓦砾污浊,她还是踉跄着站了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称死者,将自己对未婚夫的思念都弃于身后的少女
虽然自己的身体也受伤严重,但现在却只是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正在哭泣。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啊啊啊!
        白色头发的少年与橙色头发的少女,倒在了在手指可以碰触到的距离的地上。
        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即使和他们打招呼也没有回应。即使强烈地摇晃他们的身体也毫无动静,拧脸颊也好,拍打脸蛋也好,不管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醒来了。
        提亚特紧紧抱住二人的身体,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的液体浸满了她的容颜,就这样不停地哭泣着。


        毕鲁尔巴尔欧姆龙家族的别墅的化成的瓦砾堆从底部开始崩塌。
        堆积成山的建筑材料被推了起来,显露出食人鬼的身影。
        发生了……什么事?
        她左手抬起瓦砾,右手拽着筋疲力尽的独眼鬼。要支撑这种程度的重物似乎十分辛苦,食人鬼……妮戈兰特的表情扭曲,额头上浮现出汗水。
        ……
        把右手拽着的人随意地扔出去,轻描淡写地放弃了左手对瓦砾的支撑,妮戈兰特跑出了废墟。发出哇啊啊啊!的悲鸣,绿鬼族从废墟下跳了出来。一瞬之后,他们刚才所处位置的瓦砾坍塌了。
        这样做……很,……危险啊……。
        葛力克很不爽的撇了撇嘴
        他再次将手指放在吐血的马可迈达利的脖颈上,确认了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呀咧呀咧地摇了摇头。独眼鬼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即使心脏被贯穿了,只要把贯穿自己的物体拔出来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恢复。如果想要夺走他们的生命,不把心脏完全破坏或者直接剜出来的话是做不到的。
        既存在如此难以死亡的生命,又存在会轻易丧失的生命,浮游大陆群……不,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不合理。
        ……尽管如此,也不能从年轻人开始,对吗?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提亚特仍在哭泣。
        在相拥而眠──看上去只是这样──的少年和少女的身旁,像小孩子一样不断地哇哇大哭着。
        诺夫特卡萝奥拉席露站在提亚特的背后,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虽然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想不出来
        回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情况。
        自己和现在的提亚特差不多大的时候,友人们和其中一个友人爱慕着的来历不明之人一同消失了。当事人们大概都理解并接受了这样的结局,但自己却不能接受。因为无法接受,所以胡闹了起来。
        说到底就是这样──无论是谁,都只会考虑自己内心的感受。
        能否接受某个事物只取决于自己的内心是否能够接纳它。
        他人的内心就是他人的内心。衡量幸福之类的事,除了本人以外谁也做不到,也不被允许。这样的道理──提亚特是不会接受的。她与那时的诺夫特相同,无法抹去想强加给他人不同结局的懊悔。虽然头脑可以理解这只不过是愚蠢的任性,但感情上却无法接受。
        …………
        诺夫特朝着背对自己的提亚特伸出了手。虽然还没有想到应该说出的话,但总之要让她停止哭泣,诺夫特在心里这么想着。
        伸出的手被别人从旁制止了。
        不知为何,妮戈兰特──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脏衣服──站在那里。
        现在就让她哭吧。
        ……这样啊。
        诺夫特轻轻地摇了摇头……把手收了回来。


        慢慢地──开始下雨了。
        在朱红色的世界里,冰冷的雨滴倾泻而下。
        一边感觉到背上的的翅膀越来越沉重,诺克斯•赛利泽──原护翼军所属上等兵的鹰翼种情报贩子一边回忆起了往事。
        作为诺克斯出生地的9号浮游岛位于贵翼帝国的边境。在由翅膀的颜色决定身份贵贱的那个国家,鹰翼种之类的种族并不会受到良好的对待。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成为了贫民窟的犯罪组织的小喽啰,因为头脑转得稍微快一点,后来被任命为管理内部账本的人。由于让干部感到满意从而得到了受教育的机会,进入了8号岛的大学,并在那里遇到了奥德特•根达卡尔。在组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覆灭之后,开设了自由情报屋。然后……
        呐。
        除了那个情报屋的工作之外,还从奥德特那里接受了另一份长期工作。
        那个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投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进入护翼军,接近菲奥德尔,作为朋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答应你的事情毫无问题地完成了。虽然他似乎隐约地察觉到了,但本来也没有说过不可以暴露给他。
        他淡淡地说道。
        你的弟弟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只有待人的态度很礼貌,剥了这层皮则是最糟糕的淘气鬼。你委托的事让我多次遇到需要铤而走险的情况,每次都以为真的要死掉了,无论是在社会层面上还是在物理层面上。
        她还是没有回应。诺克斯的胸中涌出了焦躁的情绪。
        那家伙非常努力,而且他本来就是很精明的人吧。仅仅这样还不能说明他的水平,他还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本来从四等武官到出人头地只需要他在空闲时耍一点阴谋诡计就能做到──
        他突然发现奥德特的后背在微微颤抖着。
        ──呐。
        他在询问之前踌躇了一瞬。
        难道,你在哭吗?
        我才没哭。
        奥德特只是这样回答了他。
        那个声音,虽然只有不注意听就察觉不到的程度,但的确在颤抖。
        ……这样啊。
        如果绕过去的话,应该就能窥视到她的表情了吧。不过,还是算了。
        一粒雨滴从女人的眼角沿着雪白的脸颊流了下来,落在了脖子上。

        ──堕鬼种的温柔,不可能是真的吧。

        这是奥德特的口头禅。
        每当她用甜美的容颜面向别人时,都会对诺克斯指出这件事……或许那其实是奥德特在反复告诫自己。
        这恐怕就是事实吧。为真相抹上谎言,反复说谎,最后迷失了本来的面目,这也是常有的事。他们这一族,与真实一点也不相称。
        所以,诺克斯事到如今也会这么想。
        堕鬼种的冷酷也是,或许也并不是真的──之类的。



        5节,风停以后

        对这一连串事件结束后的整理,实在是太过于艰难
        不管怎么说,能掌握发生的事件的全貌并加以说明的人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只是片段地把握情况,产生关联,受到伤害,最后一起见证了结局。
        护翼军首先关押了附近所有的相关人员。他们把其中需要接受治疗的人一起送入了疗养院,从不需要治疗的人开始依次询问事情的经过。

        虽说是关押,但待遇并不坏,护翼军准备了恰当合适的逗留用的设施。这让被关押的人们明白了不应该出现逃亡的想法,或者如果想要逃亡的话被关入怎样的牢狱里都有可能的那种意思。
        从那时开始大约三十多个小时之后,提亚特呆呆地望着宾馆的窗外打发时间。

        护翼军司令本部,临时的医疗室。
        哟。
        好久不见,医生。
        在过去的五年里,提亚特的身高应该也相应地长高了。尽管如此,时隔五年再次仰视马可迈达利•布隆多,果然还是很高大。
        提亚特君,你应该是认识玛尔歌君的吧。她脱离了危险期,我在她的体力恢复之后,从她那里听说了事情的情况。
        这样啊。
        是吗,那孩子平安无事啊,提亚特对此感到高兴。虽然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她自己没有察觉到,但提亚特对她抱有非常复杂的个人感情──而且在这之上,认为她如果能好好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这并不是什么扭曲的用意,提亚特就是这样坦率地认为的。
        不过因为她很消沉,到能够谈话为止花了不少时间。
        想来也会是这样。
        菲奥德尔和她之间的关系,提亚特知道得并不详细。但是两人都曾经互相爱慕着对方……提亚特深知那种爱慕至今仍未淡薄。
        拉琪修和,……菲奥德尔呢?
        啊啊……。
        这件事似乎难以开口,马可迈达利沉默了。但是或许他判断出现在并不应该用沉默来回避这个问题,于是以沉重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两个毫无疑问已经死亡了。本来黄金妖精是不会留下尸体的,大概拉琪修君在最后已经变异成了其他的存在。
        这时他低下头小声地自言自语说像珂朵莉君一样
        所谓的变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啊,具体来说的话,孩子的未来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只要自己希望的话,什么都有可能做到,唯一做不到的只有一直当孩子而已。通过模仿孩子而存在的黄金妖精将这句话的字面意思体现了出来──
        说到这里,马可迈达利闭上了嘴。经过数秒的沉默后,说了一句回到原来的话题吧,明显地转移了话题。
        菲奥德尔君也是如此。肉体本身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了,但还没有完全破碎。可是其中容纳的东西却已经完全消失了。
        其中容纳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与‘兽’同步的缘故吧,所谓的精神活动在他体内完全消失了。他的遗体被严加封印,由护翼军进行保管,以防不测。
        在封印的基础上由护翼军保管。也就是说,他不会被葬入坟墓或是被食人鬼食用,而是连同棺材一起被收容进机密专用仓库里面吧。
        ……哼。)
        直到前些天还在不断地到处探听军方机密的他,如今自己也成为了机密之一,真是讽刺啊。想笑却笑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快要流出的眼泪。这种与其说是复杂,不如说是乱七八糟的心情,全都是那家伙的错。
        医生你自己的情况如何?听说你的心脏被开了一个大洞。
        啊啊,嗯,那种程度的伤没有什么大问题,在今天早上已经痊愈了。
        ……那种程度,吗。
        我们这一种族的长处就是身体结实。话虽如此,要再来一次也是敬谢不敏。
        身体结实。是吗,那种异常的生命力只用这样一句话就带过了啊。
        越是罪孽深重的人,就越难以轻易地死掉。虽然一直希望自己受到制裁,这种心情现在也很强烈……但是大概还有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他笑着说再让以前逝去的同伴们稍等一会吧。
        那么,提亚特君你又如何呢?
        ……我?是吗?我并没有受伤啊。
        并不是这个意思。
        重重地摇了摇他十分沉重的头部。
        失去了重要的友人们,心情真的不要紧吗?
        ……那,那个啊。
        提亚特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你在说什么啊医生,我们可是妖精啊?厌恶死亡啊,对生离死别感到痛苦啊,这样的感情并不存在不就是我们的长处吗?
        虽然我对于这句话感到怀疑,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你们这一种族不是很清楚爱是什么吗?
        ……………………爱?
        突然间说了些什么啊,这个医生想吟诗吗。
        我说的并不是只限于异性间的恋爱,而是指对某人某物抱有好感或执着的心理活动。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即使自己对生离死别没有任何感想,但是会对‘无法再度相见’这件事感到悲伤也不足为奇。
        那是……嘛,或许是这样,吧。
        回答闪烁其词,目光四处飘移,似乎不怎么想深入这个话题。
        比起这个,对了,差不多应该要下达让我回到38号浮游岛的许可了吧。我很担心珂珑和帕尼巴尔,拉琪修……姑且还有菲奥德尔,毕竟已经不在了,我不努力是不行的。
        啊啊,关于这件事。
        这时,背后的门开了。
        打扰。
        听到了有些难以理解的大陆群公用语的同时,一个有着不输于独眼鬼的巨型体格的爬虫种弯着身子从门外钻了进来。
        ────灰岩皮先生!?
        看见了完全出乎意料的面孔,提亚特瞪大了眼睛。
        灰岩皮一等机甲武官,过去黄金妖精们以深遁潜藏的第六兽为对手作战时,负责进行指挥的人物。提亚特自己虽然没有和他共同战斗的经历,但是在那之后的五年里多少有些交流……不如说,在各种方面(主要是在政治方面)都承蒙了他的关照。
        噫,谢乎拂湿泥岩之西风。久未晤面,若草之战士。然后。
        看见提亚特轻轻地点了点头,灰岩皮的目光转向了马可迈达利。
        曾言之事,已传至否?
        还没有呢,不过关于那件事,我现在正想着必须去说服她。
        他的表情很为难。
        说服。……之后要说服我些什么事吗
        嗯,嘛,有件事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接受
        那是什么啊,真让人在意。
        啊啊,但是在这之前,有一件不得不立刻交付给一等武官的物品。
        马可迈达利站了起来,朝着堆积了各种各样器械的医疗室深处走去。到底是什么呢,提亚特歪着头想。
        ──啊爬虫种点了点头摩尔宁乎。
        提亚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摩,摩尔宁说的是那个吗!?这次一连串的这事那事的元凶!?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或者说为什么要放在医疗室里啊!?
        话虽如此,它也是称为遗迹兵器的秘密武器。
        它被缠着白色的麻布,形状看起来像是棍子或者木板之类的东西。马可迈达利将集所有话题为一身的遗迹兵器摩尔宁拿了过来。
        卡盖拉一等武官暂且不论,现在身在此处的护翼军士兵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本来面目和处理方法,也没有专门的设施。这样一来,直到把它交付给了解遗迹兵器价值的武官之前,应该由稍微知道一点情况的人代为保管。
        虽然可能的确是这个道理,但这种类型的道理却也让人难以接受。
        当然,如果这次再发生些什么事情,我就打算将它彻底破坏了。不过大概这把剑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遗迹兵器。虽然很难直接投入实战,找到适合的妖精之间需要各种各样的──
        马可迈达利正打算把包着麻布的物体递给灰岩皮。
        这个瞬间,麻布松脱了。
        其中的物体──遗迹兵器摩尔宁──眼看就要滑落下来。
        提亚特迅速地动了起来,勉勉强强地点燃了魔力,伸出手在空中握住了摩尔宁的剑柄,连考虑这意味着什么的时间都没有。
        ──啊,抱歉!谢谢你!
        听说独眼鬼因为有着异样强健的体格,所以并不擅长使用刀剑,原来这是事实啊。
        真是的,请小心一点啊。
        再次拾起了麻布,正打算把剑包裹住之后递给灰岩皮时……注意到了那个爬虫种的可怕的目光。
        ……怎么了?
        顺着灰岩皮的视线看了过去。
        是摩尔宁的刀身。
        当然,没有鞘的刀身并不是直接被麻布包裹着的。刀刃的部分被两块薄木板夹住,木板也被绳子牢牢地固定着。所以不能直接目视到刀身现在的样子。
        淡淡的赤灰色的光从木板和绳子的间隙之中溢出。
        ……啊咧?
        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提亚特……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知道得很清楚。尽管知道得很清楚,但还是不能理解自己现在看到了什么。
        这是不可能的事,这种事不允许发生

        ──遗迹兵器摩尔宁,是一把危险的剑。
        ──如果能妥善处理的话,它也会成为守护你们妖精的,最强力的兵器。

        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前些天听到的菲奥德尔的话语。
        在什么也无法考虑的状态下,提亚特凝视着发出光芒……对自己的魔力产生反应而进入启动状态的摩尔宁。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4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10-25 17:33 编辑

终章有妖怪出现了  - always in my heart -

──对了,这里有一个小故事。
这个故事与后来科里拿第尔契市展开的战斗没有直接关系。是到如今连记得的人都不在的,真的很短小的小小童话。
        那是距今十四年以前
开始于33号浮游岛的一个角落,然后也结束于此的故事。

        在细雨如雾的夜晚,一个少女进入了森林。
        这是一个年幼而且长得不太好看的猫征种。异色花纹的毛皮上的毛没有长齐,色泽也不太漂亮。手脚被泥土和灰尘弄脏,眼睛里毫无生气。
        那个少女迈着幽灵般的步伐,向森林的深处走去。
        当时的少女认为自己应该可以彻底地消失了,这样一来一切的事都会变得顺利,剩下的人们都能健康幸福。
        她被告知过不能进入夜晚的森林。
        到了夜里,森林的深处会打开一条通往可怕的暗黑之国的道路。从那里出来的妖怪最喜欢吃猫征种的孩子了,一旦看见就会抓住咯嘣咯嘣地吃掉。
        当然,这只不过是大人虚构的故事罢了,但是对于听到的孩子们来说,却是无可厚非的事实。而对于现在正处于此地的这个孩子来说,它简直是一种救赎。
        进入夜晚的森林的话,就会被可怕的暗黑妖怪吃掉。
        如果被吃掉的话,无疑可以让毫无用处的自己从世上彻底消失。
        如此强烈地相信着,丑陋的猫征种的孩子在黑暗中前行。
        大多数猫征种都有着灵敏的夜视眼。
        膨胀得巨大的皎白之月在云间的缝隙中窥视着,稀疏的星星闪闪发光,由此得到的光足以用于前行了。然而,获得的亮度之足够看清脚底的道路。所以她很快迷了路。不能分辨自己在朝哪里走,也不清楚自己走到了哪里。因为只穿着轻便的服装,所以手脚被漆黑的茂盛草木毫不留情地割伤。疼痛和瘙痒混杂在一起的不快感在毛皮之下暗自产生。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继续前进着。
        如果继续在夜晚的森林里前行,一定会遇到暗黑之国的妖怪。如果是那种妖怪的话,即使是这样的自己也肯定能当做美味吃掉。她这样相信着继续前行。

        在森林的深处,有一片小小的白色花田。
        妖怪,的确就在那里。

        那个妖怪有着皮肤光滑的幼小孩童一样的形态。
        在妖怪的周围,漂浮着许多朦胧的浅绿色的磷光。
        然后这个妖怪发出了一种无法想象是从她那小小身体中产生的声音,那就是哭声。其中究竟混杂着怎样的感情,无法从她的哭喊中得知,但那种激动的感情被直接传达了出来。
        ……这孩子……)
        当然了,她是妖怪,换而言之就是常识不能通用的存在。虽然看起来幼小无力,但说不定是拟态之类的东西。这或许是为了将缺乏警惕地接近的猫征种孩子一口吞下而隐藏爪子和牙齿的形态。
        所以,一开始少女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不过之后恐惧很快就被迷惑所取代了。
        在那里的是年幼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其他种族的,而且没有任何形态特征的,刚降生不久的无力存在──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
        少女在一旁呆呆看着的时间里,那个孩子哭个不停。
难以想象这种程度的精力到底从何处而来,强而有力的激动的情绪不断地被散播开来。
        少女觉得现在眼前散发着的感情是愤怒。虽然不知道是在针对什么,也不知道其原因,但总而言之,感觉到此地充满着无处发泄的愤怒。
        但与此同时,总觉得当中有什么其他不一样的东西
        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少女心中的困惑又变成了另一种。
        ──嗨。
        少女向着花田中踏出了脚步。
        怎么了,什么东西让你这么讨厌?
        接近并伸出了手。
        被咬了。
        毛皮被咬破,血渗了出来,但是女孩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就在这里哦。
        打了声招呼。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女孩自己也不知道。

        少女想起了自己弟弟的事情。
        出生后连一个月也没活到,还是一无所知的婴儿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弟弟。
        作为姐姐,想做的事还有很多。想要给他读图画书,所以掌握了文字;想要为他唱摇篮曲,所以练习了歌唱;想要分给他零食,所以进行了忍耐着不吃甜食的训练。然而在少女什么都还没有做到的时候,弟弟就因被野狗袭击而死。
        少女深信这都是自己的错。事情发生时她并没有在家,说起来就算少女刚好在场也只会增加牺牲者罢了,然而她并不接受。但没能保护好想要守护的对象的事实,深深地刻入了少女的心中。而且──恐怕是因为没有余裕──四周的大人谁也没有对这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少女说出一句不是你的错
        少女本应成为一个出色的姐姐。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然而现在却已经做不到了。因此,她糟糕地认为自己必须消失。
        她这样钻着牛角尖,进入到了森林的深处──大概就是如此。

        这是一场既艰苦又激烈的长期战斗。
        不管是抱着,哄着,唱摇篮曲,或是做鬼脸,都没能让那个孩子停止哭叫。被咬了。被挠了。虽然兽人与其他种族相比更能忍受强烈的疼痛,长有毛皮的肌肤本来也更坚硬,但不管怎么说也承受不住婴儿的全力。痛得想要用力把她扔出去,勉强忍住了眼角浮出的泪水。
        最后,少女在这场战斗中获胜了。
        筋疲力尽的那个孩子闭上了嘴,夜晚的森林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晚上好。
        看着她的脸,微微地笑了笑。孩子好像这时才终于发现了少女的存在,露出了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少女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感觉现在正是使用王牌来完全解除这个孩子的警惕心的时候了。
        摘下一朵脚下的花,把它的茎轻轻地做成了草笛。嘴角贴了上去,向里面吹入了空气。
        噗,啪,噗啦。
        发出了笨拙的声音。
        在认为失败了的一瞬间,从孩子的眼中看到了宛如瞄准猎物的猛禽一样的,充满强烈好奇心的光芒。

        有一种普遍的说法,能够发现妖精的只有内心美丽的孩子。但是根据近年来的死灵术的理论来看,这似乎并不是正确的分析。
        说起来,妖精本来就是实际上不存在的生物。看见实际上不存在的东西的现象总而言之就是错觉。而所谓错觉,只不过将自己内心的事物,好像在外界看到一样所认知
        这是一种在浓雾中映出自己影子的投影现象。
        而让妖精的存在开始成为独立之物的是某人的错觉。
        也就是说,能看见妖精时,妖精们最初的姿态无非是发现者自己的内心所给予的。只有内心美丽的孩子才能发现的普遍说法,也只是因为那些孩子们之中满足先决条件的人比较多而已──之类的,这是死灵术中说的理论。
        学术这种东西经常会因为过于希望正确将内容表达出来,而使用难以理解的措辞。将其简单易懂地解释的话,就成了这种感觉。
        妖精,只会被与自己很相似的人发现。
        或者,也可以换成这样的说法。
        妖精,只会在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面前显露身形。

        自从对少女抱有兴趣以后,那个孩子的态度完全改变了。
        唱摇篮曲时会感兴趣地认真听着,她自己也模仿着开始唱起来。重新制作草笛给她后,她全力吹入空气,草笛发出了噗哔的声音并破裂了。只有制作花冠时遭到了不满,被厌烦地甩开了。
        重新观察一遍──看起来是普通的,无征种的婴儿。但是听说没有毛皮保护的无征种大多都很脆弱,在这个时候赤裸着独自一人位于这个森林里,想来到底是不寻常的生物吧。
        所以,这孩子果然就是妖怪。
        是那种会把猫征种的孩子从头开始大口吃掉的什么东西。
        说不定可能是无征种中算是例外的强健的食人鬼,不过……嘛,不过也是,就好像妖怪那样,会从头开始吃掉的那一类的,没错
        ──布莱顿的市场,在北方的尽头。越过白色的岩壁,那另一边──
        把为弟弟练习的摇篮曲唱给了她听。
        看着啦啦啦地努力模仿着摇篮曲的那个孩子的姿态,就觉得那点疑问怎样都好了。

        时间渐渐流逝。
        每当清晨临近,少女就回到村子里。然后到了夜晚,就又进入到森林里,前往有妖怪等待着的花田。往返很简单,就好像最初那一夜的辛苦都是骗人的一样。花田里,那孩子睡的很香,但少女一接近就立刻醒过来,然后又缠着少女教她玩新的游戏。

        故事的转折点在几天后出现了。
        对少女态度的变化感到惊讶的父亲跟踪进入森林的女孩后发现了花田,然后察觉到在那里的存在就是所谓的妖精。
        妖精,一般被认为是危险的存在。她们会用摇曳的光线把感到疑惑的孩子引诱到危险的地方,给中意的婴儿带来疾病,偷出壶中的蜂蜜,或者让产出的牛奶变质。事实上,那些说法大体上并不是迷信,而是可能实际发生的事──本来妖精就没有善恶之分,那种行动只不过是受了好奇心和心血来潮的支配。
        所以村里的大人们挥舞着火把逼近了花田。她给村里带来了许多不幸,现在又打算迷惑并杀死少女──至少在大人们看来是这样──以对待怪物的方式,露出敌意将年幼的妖精包围。
        其中一个大人知道妖精是死灵的一种,但同时存在着认为接触死灵会很危险的误解。因此为了祓除妖精,人们把村长家用于装饰的银质小刀拿了出来,用清水洗净后托付到少女的父亲手中。
        不行——!
        然而正当千钧一发之时,少女飞奔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那里。
        大人们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冷静地认为这个孩子已经完全被迷惑住了,被奇怪的妖术所控制而看不清事实了。于是大人们告诫说,你只是把死去的弟弟的身影和这个怪物重叠了起来,清醒一下,死去的人已经不在了。
        少女沉默了。大人们说所的话并非是完全错误的。没能给予弟弟的东西,作为替代把它们给予这个妖精。没能教给弟弟的事物,作为替代把它们教给这个妖精。做这样的事来掩盖丧失弟弟的痛苦,对少女来说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然而,之前所说的并不是事实的全部。
        我当然知道,这孩子不是我的弟弟,也不能代替他。
        听到这个回答,大人们放心了。这个少女理解了现实。既然如此,大人们认为少女肯定会老实听从他们所说的话。
        之后他们立刻催促少女远离妖精。然而少女说道。
        但是,她对我笑了!和我一起玩耍了!那个,就算她可能是妖精什么的,但她也绝不是有害的妖精!
        少女毅然决然地抬起头,带着满脸泪水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
        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处于骚乱中心的幼小妖精到底理解了多少状况呢。她用呆呆的表情望着少女的背影。

        故事的结局,少女和妖精在那之后很快就被拆散了。
        虽然很罕见,但妖精的降生偶尔会在极近的地方连续出现。此时的情况也正是如此,离这里稍远的地区诞生了另一个妖精。为了将其捕获,护翼军的咒术师来到了33号浮游岛。
        咒术师说服了少女。妖精原本就是何时消失也不足为奇的虚幻的存在,可是如果希望她能活的稍微久一点的话,除了把她托付给拥有那种技术的军方之外别无他法。而少女不断地烦恼着,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受这件事。
        当然,如果说还有什么想做的事,那就是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两人一同度过更长的时间,但这并不是作为朋友的应有形式。
        即使以后的人生中再也不能见面,即使自己的眼睛再也不能看到那个笑容,如果能让自己相信她在某处充满精神地活着,使自己相信的话,那么就可以接受了。
        保重身体啊。还有──
        离别的时候,少女紧握着妖精的小手送出了一句话。
        不用说,寂寞到想要哭出来,但笑容还是自然地浮现在了脸上。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感谢你曾和我在一起。

        护翼军的捕获咒术师所捕捉的妖精们被送入了68号浮游岛的妖精收容设施,在那里按照规定被授予了个体的名字。
        对妖精来说,名字是特别的东西。对本来就不具有严格意义上的肉体的她们来说,对自我的维持直接等同于对存在的维持,而名字是将自己作为独一无二的个体加以维持的重要的标签。所以,她们需要持有一个没有和过去的其他的妖精重复的,必须与自身的灵魂本质相像的名字。
        与少女离别了半个月后,那个幼小的妖精被赋予了名字,名为拉琪修。


        现代,68号浮游岛,妖精仓库。

        优迪亚?
        呼唤着她的名字,把头探入房间里窥视。没有人回应。
        果然,房间的主人趴在桌子上,在睡梦中发出平静的呼吸声。写到一半的日记上流淌着爽快的口水。真是没规矩。
        ……真是的。
        如果只是打瞌睡的话,把她摇醒就好了。如果是因为疲惫而进入睡眠的话,就应该把她送到床上。但是她的情况并不属于这两者。阿尔米塔──这个妖精少女对此非常了解。虽然即使摇晃她也不会醒来,但也不是必须要把她移送到床上的深度睡眠。
        这种情况,是的,就如同迷失在了平静的梦里。
        找到归途就能醒来,如果找不到的话就不会再醒来了。阿尔米塔知道她对此,知道的很深
        尽管如此,现在的优迪亚应该还没有处在那样的危险当中。
        这应该只是有点顽固的瞌睡罢了。
        会感冒的吧?
        拿来毛毯,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

        妖精仓库里居住着幼小的妖精少女们。
        阿尔米塔是其中最年长的妖精之一,年龄是十岁,优迪亚和她相同。
        比她们自己更年长的妖精们现在都外出到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抱着洗好的衣物,向妖精仓库屋顶上的晾衣台发起了挑战。
        强风凛冽,身体僵硬。
        阿尔米塔最怕高处了。在小时候她从这种地方掉下来时,让像严格的姐姐一样的妖精兵前辈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对于让自己受伤或是坏掉之类的事情,并不怎么在意──妖精就是这样的生物──但一想起那时前辈的表情,怎么说呢,会有一点难受的感觉。
        为了将恐惧掩盖过去,她悄悄地小声唱起了歌。那是在自己更小的时候,妖精前辈经常唱给她们听的摇篮曲。
        ~,我买回来了哦~
        悠闲的男人的声音。阿尔米亚停止了歌唱。
        一边与栏杆保持着距离,一边向下看去。一位瘦弱的马面军人背着大麻袋站在了门口。
        欢迎回来!那个,请运到厨房那边去!快要腐败的食材放在桌子上!今天晚上就用掉!
        唔嗯。
        没有精神的回答。成年男子消瘦的肩膀无精打采地垂着。
        请干脆一点,管理员。管理这里不是您的工作吗?
        我是听说军方的管理员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必要的工作全都是由商会方面的管理员完成才接受的啊。
        但是妮戈兰特姐姐出门的时候把事情委托给了您,您不是也接受了吗?
        啊啊……男人不知为何眺望着远处……那个时候好像看见了在料理锅里被炖熟的自己。那种体验我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这个人说了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啊,阿尔米塔心想。
        现在商会方面的管理员妮戈兰特不在妖精仓库里。
        妖精前辈们也各自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全员离开了。
        本来就认为这个职位只是一个头衔,什么也不想做──不仅如此,还打算住在离得很远的浮游岛上租来的公寓里悠然自得地生活──这样一位不可靠的四等武官,是现在妖精仓库里最年长的唯一的大人。
        也就是说,自己这一代如果不变得可靠起来是不行的。
        再说了,原本我连军人什么的都不想当啊……
        尽管说着不干脆的话,男人还是背着货物开始了行动。对哗啦的粗暴开门声置若罔闻,阿尔米塔转过身面向洗好的衣物还有──
        呦。
        发现刚才看到的睡脸的主人从台阶走了上来。
        啊咧,优迪亚。已经睡醒了吗?
        嗯,总觉得今天有些短暂。虽然肚子饿了,吃点什么好──
        说了句没跟大家讲的话。
        太好了。那么,晾晒工作的一半就拜托你了。
        阿尔米塔笑着将其中一个筐强行推给了她。
        优迪亚的嘴里漏出了厌烦的唔咕声。
        干完这个活之后,烤些什么吃吧。现在军人先生给我们买来了各种各样的食材。
        ~
虽然从嘴里不断冒出牢骚和抱怨,但优迪亚还是乖乖地把手伸进筐里拽出了一件湿衬衫。
        优迪亚唱起了歌。
        ──布莱顿的市场,在北方的尽头。越过白色的岩壁,那另一边──
        
        这孩子也和阿尔米塔一样──或者说是从模仿阿尔米塔开始的──有在高处唱歌的习惯。她并不像阿尔米塔一样需要掩盖位于高处的恐惧,所以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唱歌的乐趣。顺便补充一句,她唱得非常动听。
        歌曲与刚才阿尔米塔所唱的是同一首。拉琪修前辈总是唱给她们听的,连歌名也不知道的,温柔的曲子曲。
──穿过那七道门吧,为七位守门人奉上供物──
        没有将那模模糊糊的歌声听入耳中,阿尔米塔考虑着她们自己的事情。

        妖精不单单只是有着幼小少女模样的生物。从本身的状态来看,她们似乎是被幼小的孩子这个概念所束缚着的存在。
        而孩子是会成长的,迟早会变得不再是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再是幼小的孩子的妖精无法成为这之上的存在。睡眠时间增加,沉入梦境之中,然后在幻象之中溶解消失……大致如此。
        回避这种情况的手段是存在的,那就是经过适当的调整,成为与妖精的存在状态有少许不同的成体妖精兵。前辈们至今还没有消失,就是多亏了那个调整。
        而她们之所以濒临消失,是因为在几年前珂珑前辈的调整之后,护翼军不再进行这种调整。关于这件事的正面交涉,现在大概是由在远方的天空下的妮戈兰特不断努力中──
        ……。
        突,然。
        一瞬间,意识远去了。摇晃着差点倒在原地时,被旁边伸出的手支撑住了。
        真危险
        ……诶,谢谢你,优迪亚。
        别太勉强自己了。比起我和玛莎,阿尔米塔在症状这方面要更加严重。
        虽然是这样没错。
        最近的阿尔米塔能够醒来的时间已经不到白天的一半了。
        但是,正因如此才不得不振作起来。就算身体不能长成大人,就算自己的情况已经无法改变,那也没有关系。现在没有可以依靠的大人──基本不在。在远方的天空下,最喜欢的前辈们现在仍在为了她们而努力。身在此地的她们自己,不稍微努力一点可不行。
        谢谢你担心我。但还是要稍微勉强一点的,对吧。
        轻轻握住支撑着自己肩膀的优迪亚的手,放了下来
        现在的我们必须做到像提亚特前辈她们那样啊——


        在梦中。

        那是广阔的,花田的梦。五颜六色的花朵聚集在一起竞相开放。
        两个女孩子开心地笑着。
        ……是谁来着?
        其中一个女孩子注意到了这边,招了招手。
        因为没有违抗的理由,所以我就那样走近了她们,然后被催促着坐了下来。
        其中一个少女──橙色头发的女孩,把花冠戴在了我的头上。另一个人,草色头发的少女噗嗤一笑。外观看起来有那么滑稽吗。
        不,恰恰相反。非常适合你,奇妙地让人感觉很可爱,因为太奇怪才笑的
        应该算是被表扬了吧。但是很戴适合花冠,很可爱什么的但作为一个男人感觉这多少有些复杂
        这,这样啊,对不起。
橙发头发的女孩慌慌张张地想要把花冠取下来──我制止了她。虽然被说成可爱心情有些复杂,但是一码归一码,如果是被说合适的话,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是这样吗……对不起。
        这也不是你需要道歉的事情
        并不只是关于这个花冠的事。……我们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这种事不必在意。
        虽然想不起来这是在说什么,但无论什么事都是我自己决定去做的。自愿做的事情还去追究他人的责任是不合道理的,所以你没有必要道歉。然而我还是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逻辑啊,真有你的风格。
        草色头发的少女啊哈哈地笑了。我明明没说过什么有趣的话。
        大风吹过。
        青草随风飘摇,破碎的花瓣化为七彩的暴风雪在周围飞舞。
        ──差不多该离开了。
        是啊。
        少女们站了起来。
        不希望你们去任何地方。
        若是在此处与你们二人离别,总觉得就会再也无法相见了。
        不行哦,我们仅仅是梦境而已。
        有点漫长,十分幸福,总有一天会醒来的,那样的梦。
        我才不想承认那种事情。如果说这是梦境的话,我再也不想醒来了,希望能一直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下去。
        真是的。你再怎么勾引我们,到现在为止也没什么用哦
        勾,勾引!……真的吗?
        想与永恒的爱人一起殉情,总而言之是这个意思吧。
        ……是这样,吗?
        诶嘿嘿地一笑,橙色头发的少女很明显的荡漾了诶呀诶呀,这孩子真是的,草色头发的少女耸了耸肩。
        ──最后,我想向你道谢。
        将放松下来的脸略微绷紧,尽管如此还是有半分放松地,少女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真的很高兴。你没有将坏掉后的我抛弃,而是承认了我的价值,重视着我,对我倾注了爱情……这让我觉得很幸福。
两人的身姿看不清了。
现在是谁在说话,自己在听着哪一个少女的话语,已经不知道了。
──不是的,我才没想让你们变得幸福。
虽然想要这样呼喊,但却没能发出声音。这一瞬间,身体突然忘记了发声的方法。
──你们并不幸福。真正的幸福,由我从今以后……
真的很感谢你,还有……
伸手想要挽留,但是却没能触及她们。伸出的手也消失不见了。
两人快速转过身,同时背对着这边跑了出去。
…………
少女们最后留下的话语遥远而轻微,无法听出话语中的含义。
注意到时两人的背影已经合二为一,作为一个少女渐渐远去──
然后,消失不见了。

转瞬之间,

花田消失了。
        在逐渐下沉的夕阳的照耀下,一片凋敝的荒原之上只剩下了一个人。
        啊啊──嘛,我想也是。因为有那个少女在,所以这里成为了花田。因此,如果少女不在了,这里就恢复了原有的状态。
        此处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她离开的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被叫了一声。
        回头望去,本应一无所有的大地上,摆放着一块形状奇妙的水晶块。
        那个水晶块膨胀、开裂、弯曲、扭转,逐渐改变了形状。最后平静下来时,已经长出了手脚,总之勉强可以说成是人的样子。
        如果只用锤子而不用凿子粗略地把石材敲碎做成雕像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心不在焉地考虑着这样的事。
        你不想回去吗?不是还有遗憾吗?
        不知为何那家伙客气地询问了我。
        ──没必要。
        不必考虑。理由虽然想不起来了,但我知道应该回答的只有一个
        ──故乡坠落了,工作岗位也舍弃了。要回哪里去啊?
        水晶块如同陷入沉思一般地安静了下来。
        ──什么啊。
        没什么,它肩膀微微摇晃地笑着说只是觉得很有趣
        ──你在说什么。
        你只是不想回去而已吧?倒不如说,这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
        ──别不懂装懂了。明明只是块石头,能明白些什么啊。
        我当然明白了。威廉那家伙……我的半身,都是你这种让我看到烦的人啊。我啊,像这种逞强已经看得厌烦了。
        一瞬间。
        如同蜡烛被吹灭了一般,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晚霞也好,地平线也好,旁边的水晶块也好,一切都消失了。
        ……
        即使发出声音也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任何迹象。
        在完全的黑暗之中,独自一人。
        ──不想回去……吗。
        模模糊糊地回想起了最后的对话。
        ──别胡说八道了,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权利。
        一边考虑着那样的事情,一边打了个哈欠。

        虽然有很多的不舍一直牵扯着自己。
但少年还是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像是被强大的力量所牵引一样,落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不断深入,深入,永无止境。


        打开窗户,仰望夜空。

        感觉好像被人叫了名字似的。
        那是曾经属于作为自己人格的人的名字。仔细想想,如今这个时代明明应该没有人会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
        喵哈哈~,原来我也会产生这么老气横秋的感慨啊~
        自言自语的同时,艾瑟雅……现在拥有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之名的女孩,强迫自己笑了笑。
        然后那个笑容马上就消失了。这里现在没有需要用虚假的笑容应对的人。而且艾瑟雅实在太不擅长对自己说谎了。
        哦呀。
        看见一颗星星──坠落了下来。
        虽说这不是常有的事情,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景象。
        在无云的春季夜空中,偶尔也会看到这样的景象,没有理由只对现在的情况特别看待。理应如此,
        ……爱尔贝?
        不知为何,把那个名字从嘴唇里念了出来。
        那是一个时间久远的名字,是早就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的名字,是再也无法相见、再也无法祈求其幸福的对方的名字。所以艾瑟亚,现在成为了艾瑟亚的少女感到十分困惑。为什么如今脑海里会浮现出这个名字呢。
        其中的理由,完全想不明白。
        虽然想不明白──不知何故,并没有感觉不可思议的心情涌上心头。
        似乎听见了爱尔贝的声音,感觉她好像叫了自己的名字。
        其中并没有愤怒的、憎恶的、绝望的、拒绝的感情,而是亲爱的……带着些许道歉的意味的声音。
        这真是让人非常高兴的事情。
        38号浮游岛的战况并没有向好的方向发展。时间在不断地流逝,但针对第十一兽的决定性战法至今仍未被找到很快这种寻找策略的余裕就要消失很快就要到需要考虑如何将温存下来的手牌全部打出去的时候。
        大概会成为凭借自己的意志来下达舍弃后辈们生命的决定的情况吧。
        那是自己和她,梦想着未来会改变而现在的情况和当时所描绘的明日光景,差得很多。
        但是,即便如此。
        我并没有忘记,我和,你的梦想。
        不是以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的身份。
        而是作为寄宿其中,一个理应早已去世的黄金妖精。
        少女望向星空,说出了这句话。
        流下了一缕泪水,沿着脸颊落下。
        ──好冷啊。
        身体微微颤抖。只穿着薄薄的一层睡衣沐浴在春季的夜风之中,理所当然会感觉很冷。虽然还想再多看一会星星,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并关上窗户──

        呀啊啊啊啊啊!?

        突然间听到了悲鸣声,伸出的手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
        不自觉地说出了疑问的话语,但是当然无人回应,悲鸣仍在继续,
        妖,妖,妖怪呀啊啊啊啊!?
        ……妖怪?
        皱起眉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许是因为距离比较远的缘故,不能判别出是谁的声音──虽然是年轻女性的声音,但听起来似乎既不是珂珑也不是帕尼巴尔(还有莉艾尔)。
        声音听起来应该是从西面传来的。那边是一片幽深繁茂的森林,附近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森林的另一边,排列着第一至第三兵器库──
        ……唔姆。
        艾瑟亚不喜欢怪谈之类的故事。虽然也并不非十分厌恶,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妖精──妖怪的一种,就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害怕了。就算有人说看见了妖怪,她也不会把话题从那个方面展开,只会认为是那个人把枯朽的树木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看错了。
        但是,这次则不同。
        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艾瑟亚在睡衣外穿上了一件较薄的对襟毛衣作为外套,并取下了轮椅的卡扣。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4 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10-25 17:32 编辑



后记/然而是看起来不一样的其他东西

        有曾经憧憬过的背影,自己也想变成那样,但是也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只能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来积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就这样,她,还有他,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站在了自己选择的战场上──
        让您久等了!带着这样的感觉,《末日时在做什么?还能再见一面吗?》第六卷为您送上了科里拿第尔契市骚乱的完结篇。
        因为是完结篇,当然是迄今为止的章节的集大成者。如果可以的话,推荐把包含旧系列的已经出版的一整套书目中故事的流向在头脑里整理好之后,将本书再读一遍。
        为了没有读正篇就先读了这里的人,我久违地写下了剧透。身着黑衣的自称的魔王高声大笑着……这,并不是骗人的没错。

        话说回来,我最喜欢设定了。
        准确来说不是喜欢设定本身,而是喜欢透过它来观察历史和剧本。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在后记中写下了喜欢有意识的故事这样的变种。○○是△△说到底□□才不是××之类的……像这样越是推测就越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和故事的深度的类型是我所喜欢的。因为太喜欢了,所以经常会昼夜不停地对其他的故事的设定进行考察。
        然后,我想大部分的读者这时就明白了,这个末日(略)系列是反映了我个人兴趣的作品。存在着大量的设定,在其后还准备了更大数量的历史。
        但是基本上在正文中只说明了一小部分设定。准备了一百个设定才能写出的故事,然而在实际享受这个故事时事实上可以了解到的设定只有一小部分,大概数量只有不足十个。原本如果把大陆群宪章的全文和以科里拿第尔契为舞台的有名的映像晶石的名单还有地上已经灭亡的时代的勇者名单等设定一一写在正文中的话,不管有多少页都不够。而且理所当然,正篇的节奏和气氛都会受到极大的损害,是极致的本末倒置。
        话虽如此,但这次后记的剧──啊不对──后记的页数应该会多一点,因为我想在这里稍微排出一些东西。是什么呢。当然是那个啦。

        【妖精仓库中主要的遗迹兵器的设定(摘录可以公开的范围的一部分)】

瑟尼欧里斯/セニオリス
使用者:异乡人尼尔斯、黎拉、珂朵莉、菈琪旭
并没有被赋予一个特定的规格。极位古圣剑之一。是现存的遗迹兵器中力量极强的一把。在人族或黄金妖精中也只有有特殊素质的个体才能拿起此剑。是收集了41种护符而组成的一把剑。能力是将对方强制变为死者。是一把非常强力的剑。

穆尔斯姆奥雷亚/ムルスムアウレア
使用者:爱尔贝
规格S。可以实现有限度的不死,但是因为有着限度,所以持有者终究还是会死。所以对除了那些已经下定了在这场战斗中耗尽生命的决心者以外的人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即使无视这个能力,这仍然是一把基础规格很高的可怕的剑。

瓦尔卡里斯/ヴァルガリス
使用者:艾瑟雅
规格S。这把剑并没有特殊的能力,但是各方面能力都非常强,被认为没有特定的缺点。也就是说,这是普适意义上的一把强力的剑。

迪斯佩拉提奥/デスぺラティオ
使用者:诺夫特、珂朵莉
规格A。特殊能力是"斩杀人类",并且几乎不存在别的用途。但是同时也对与人族相近的种族(比如兽人之类的)有一定效果。而因为的内在是人,所以能发挥出不错的效果。也就是说在对兽的方面这是把不错的剑。
43712月,在地表的战斗中遗失了。

奥拉席露/オラシオン
使用者:诺夫特
规格A。能力是实现小小的期望,是一种愿望实现系能力的体现。但是不能指定具体的愿望,而是将使用者下意识中的东西(在战斗中)随意实现,所以这把剑虽然不错但是很难用。

布尔加特里欧/プルガトリオ
使用者:珂珑,(其实ex黎拉篇还有一个)
规格A- 。能力是"发飙净化宣言",会一味地攻击被认定的对手,不过在过程中也无法停下来。同时发动能力的间隔(cd)也很长。除了这些不灵活的缺点之外,是基础规格很高的剑。

帕切姆/パーチェム
使用者:纳萨尼娅
规格A- 。能力是"成为战场的希望",只要发动了就可以大幅增加使用者的能力。尽管基础规格不高,但是只要能力发动了就可以扭转劣势,是不错的剑。

"黄金之露"罗斯奥雷姆 /ロスアウレウム
使用者:杜佳
规格A-。 能力是"精神飞翔"。使灵魂从肉体中分离并飞走…但是对于原本就接近于灵体的黄金妖精来说就会出问题。是不错的剑,但是在战斗中发动会很危险。

斯托利亚/ヒストリア
使用者兰朵露可
规格B。能力是"积蓄过去使用者的记忆"。但是将积蓄的记忆引导出来的技术已经消失了,所以现在只是一把普通的强力的剑。

印萨尼亚/インサニア
使用者 维露迪Weldie、罗娜Rona、奈芙莲(ウェルディエ、ロナ、ネフレン)
规格B。能力是"是减少使用者的恐惧"。发动能力的要求并不高,但是奈芙莲并没有使用过这个能力,所以只是一把普通的不错的剑。

卡特纳/カテナ
使用者:帕尼巴尔
规格B。是一把细刃剑,所以在遗迹兵器中是构成的金属片(护符)极其少的一个。特殊能力是"传达情感",但是如果有想传达的心情,不如直接说出来,并没有拔剑的必要。所以应用这个能力的记录寥寥,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把很厉害的剑

伊格纳雷欧/イグナレオ
使用者:奥露可/提亚特
规格B-。特殊能力只是"使自己变的不起眼"经过一些准备后所激发的能力也并不能派上多大用场不过不去准备的话,也就是一把不错的剑。

帕西瓦尔/パーシヴァル
使用者威廉
无规格。无特殊能力。量产经济适用型圣剑。只有最低限度的技能,普普通通的剑。

        ……哇!?已经没有多少页了!?
        那、个,机会难得,我也想再多做一些介绍,不过就到此为止吧。嘛,把剩下的也当做是很厉害的剑吧。
        前作和本作是分不开的,关于这一点,现在正看着这页的人几乎没有人不曾读过《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吗?》。
        顺便说一下,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熟悉的名字的杜佳(也有翻译成透卡和滕香的),维露迪,罗娜和奥露可……在迄今为止的小说系列中,每个人都被以特定的方式提及,有闲暇的人可以试着找找看。其中一人也在动画中出现了。

        那么,要谈一谈以后的故事了。
        通过这一卷,科里拿第尔契市骚乱结束了,但《末日时在做什么?还能再见一面吗?》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舞台再次回到莱耶尔市。是虽然缺少同伴中的几个人,却仍然对第十一兽发起挑战,不断反抗着结局的人们的故事。
        可能会相隔一点时间,您如果能耐心等待的话就太好了。

        那么,愿我们能在这片晴朗的天空之上再度相见。

                二〇一八年 春
                                                                                        枯野 瑛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4 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10-25 17:30 编辑

童谣歌词原文:
──ブライトンの市場は、北の果て。白い岩壁を乗り越えた、その向こう──
──七つの門をくぐりましょう、七つの門番に供物を捧げて──
歌词注解:
        斯卡布罗有北方布莱顿之称,所以北方布莱顿的市场其实就是斯卡布罗集市。: 布莱顿是英国的旅游胜地,称斯卡布罗为北方布莱顿,其实就是说它是英国北方的旅游胜地。不过因为我觉得与北方尽头的布莱顿的市场相比,布莱顿的市场,在北方的尽头更像一句歌词,也更符合原文句式(虽然不太符合原有的句意)(而且斯卡布罗也不在最北边)。
        白色的岩壁指的是白崖(white cliff),一种美丽的地质奇观,斯卡布罗的景点之一就是彼得白崖(Peter White Cliff)(这个景点没什么名气,国内的搜索引擎完全查不到,谷歌上的搜索结果也不多)。顺带一提,白崖的另一边是海。
        七道门和七位守门人典出苏美尔神话里的伊南娜下冥界(其实就是fgo里的伊什塔尔),故事分为巴比伦版和苏美尔版,想要了解的话自行百度。
发表于 2018-10-24 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墨奢 发表于 2018-10-24 12:25
这是?末日三问的新篇?

喂喂你插楼了吧
发表于 2018-10-24 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多的刀片与眼泪,全部寄给枯野瑛
发表于 2018-10-24 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欠刀片的枯野瑛
发表于 2018-10-24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吗?我不清楚,可以删吗?
发表于 2018-10-25 0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校对都跟上原作了啊,什么时候才出新卷哦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5 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结束了,我的咕也到此为止了
多谢贴吧群众的帮忙才能让这一步作品能一直持续到现在
诶亚好像也没我啥事儿呢了
姑且也追上了进度,之后就等枯野老贼继续憋出来了
这估计就得明年才……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5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wulei 发表于 2018-10-25 17:47
这个是接着第一部的吗?还是新的主角

是讲第一部之后五年的故事
从头开始看吧
发表于 2018-10-25 18:07 | 显示全部楼层
完坑祝贺,都追上进度了,等下一卷出来是不是又可以摸一段时间了呢
发表于 2018-10-25 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校对好快啊,感谢翻译和校对
发表于 2018-10-25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卷都有了,真是辛苦大佬了
发表于 2018-10-25 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飛角 于 2018-10-25 22:33 编辑

胃部有少少痛感謝大佬
发表于 2018-10-25 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大大!! 謝謝翻譯 ^^ 一樣讓人很悲傷的故事
发表于 2018-10-26 10:13 | 显示全部楼层
竟然死了, 這也大悲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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