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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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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佐岛勤]机动防卫者Dowl Masters 4[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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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12 01: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10-12 01:43 编辑

  機動防衛者Dowl Masters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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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佐島勤
  插畫:tarou2
  譯者:陳士晉
  圖源:輕之國度錄入組
  錄入:Naztar(LKID:wdr550)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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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2 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1)反攻之時/戰嚎

  彼得格勒城邦建設於過去名為聖彼得堡、列寧格勒等的歷史悠久的都市。
  彼得格勒藏有傑諾姆斯的重要據點。正確來說並非彼得格勒內部,而是挖掘東北方廣大的加多拉湖的湖底建造的地底基地。不像爪哇海溝邊緣那座功能單純的補給基地,而是傑諾姆斯內少數擁有Dowl組裝能力的重要基地。
  傑諾姆斯唯一的空宙母艦納古魯目前也藏身於加多拉湖湖底,與彼得格勒基地直接連結。目的是為了領取在這基地完成開發的新型Dowl──正確來說,機體的零件在彼得格勒城邦製造,組裝工程則在基地進行。透過涅瓦河,傑諾姆斯將各式各樣的物資搬運至基地內部。
  新布署於納古魯的Dowl名稱為「黑獅鷲」。機體特性就如其名稱,是傑諾姆斯目前的制式機體「獅鷲改」的進化型。
  與傑諾姆斯處於協助關係的其他城邦也已經開始製造黑獅鷲。雖然機體本身別說是實戰,就連運轉測試都尚未進行,但是就傑諾姆斯的情況而言,也不可能大剌剌地進行新型機測驗,因此這也是傑諾姆斯的常態。
  況且,由於現在設想各條件的模擬測試都能在電腦上進行,因此聯盟軍或城邦軍的運轉測試同樣也只是徒具形式,實質上幾乎等同於閱兵儀式。事實上,在這數十年來也未曾在運轉測試中找到模擬測試無法察覺的問題。
  因此,率領納古魯獅鷲隊的偉之所以板著一張臉注視著新舊機體的交替作業,並不是因為他對黑獅鷲的性能心懷不安。
  「偉,你好像不大滿意啊。」
  聽見背後傳來的搭話聲,偉轉身向後,舉起右手按在左胸處。這是非軍人的市民敬禮時的姿勢。傑諾姆斯定義自身並非軍隊,在這類無傷大雅的問題上較拘泥於這條原則。沒有固定的敬禮方式也是其影響之一。
  因此傑諾姆斯內部存在著各式各樣的敬禮姿勢。比方說掌心朝下五指平伸舉至眉梢的一般舉手禮,或是近似於一般舉手禮但收緊腋下掌心朝前的姿勢、二指平伸的敬禮、三指平伸的敬禮,以及剛才偉擺出的市民式敬禮。獨缺右臂朝斜上方伸出的敬禮姿勢,恐怕是因為不想觸霉頭吧。
  偉敬禮後,納古魯艦長荷瑟‧安東尼歐‧羅佩斯‧繆拉以較隨意的舉手禮回禮,隨後再度問道:
  「所以,偉,有什麼不滿嗎?」
  「我沒有任何不滿。」
  偉以不含分毫情感的聲音就這麼一句話回答羅佩斯的疑問。明明沒有這麼做的必要,為何他卻在這裡一直看著新型機的搬運作業,這問題的原因他似乎不打算回答。
  羅佩斯知道偉絕非個性木訥,首先猜測偉可能誤會了獅鷲改與黑獅鷲的更換意義。
  「我明白你的堅持──組成隊伍的機體應該要盡可能維持相同機種。」
  「那是幼稚的年輕時代的事了。」
  羅佩斯按捺著差點湧現嘴角的苦笑。偉在加入傑諾姆斯之前隸屬於城邦軍,身為Dowl部隊的指揮官在軍中採用專用機的方針上與長官激烈對立,因此最後離開了城邦。儘管偉的駕駛技術絕對有資格擁有專用機,但他至今依舊駕駛著量產機種就是因為他仍未捨棄自身的堅持。這一點羅佩斯也很清楚。
  「不過這架黑獅鷲並非專用機,是獅鷲改的強化改良型,是未來將以單一機種組成編隊而設計的機體。」
  「這我很明白。」
  偉的語氣也顯得冷淡,稱不上合乎對長官的禮節。儘管自認並非軍隊,但傑諾姆斯終究是戰鬥組織,上下關係相當明確。
  不過羅佩斯並未特別指責這一點。
  「若Dowl的性能提升,機動衛士的生存率也會跟著提高,沒有任何理由忌諱採用高性能的機體。」
  羅佩斯只是平淡地陳述事實後便離開了。
  「這一點我也明白。」
  羅佩斯究竟是否聽見屢次重複的這句回答,偉也不曉得。

  納古魯在帝汶海與聯盟直屬軍交戰後,花上一星期通過北極海、白海後成功藏身至加多拉湖。納古魯穿越聯盟嚴密的偵察網來到彼得格勒基地,最大的目的在於補充戰力,準備對聯盟正式展開攻勢。不只是配置黑獅鷲,同時也為了迎接在帝汶海戰死的畢塔的替代駕駛員上船。
  「我是黑獅鷲的機動衛士,名叫莉娜‧貝魯納‧法姆,本日前來納古魯報到。請多多指教,偉隊長。」
  接替畢塔留下的空缺而來到納古魯的是一位年輕的女性機動衛士。
  「貝魯納‧法姆?」
  聽了她的自我介紹,偉皺起眉頭流露幾分疑惑。
  「路易‧貝魯納‧法姆是我的哥哥。」
  在偉提問之前,莉娜已經說出答案。
  兄妹都是機動衛士並非多特別的案例。某些特定方面的才華受遺傳影響,這不僅限於成為機動衛士的資格,在人類社會中可說是隨處可見。
  不過,為替補畢塔的職位而來到納古魯的莉娜有個哥哥,哥哥則是代替在月球背面戰死的哈森的機動衛士,這樣的巧合讓偉感到命運的惡意。長年與偉搭檔的兩位部下就這麼讓貝魯納‧法姆兄妹取代了。
  不過,偉並未因此對莉娜‧貝魯納‧法姆懷有任何怨恨。
  「歡迎妳,莉娜。我很期待妳和路易的表現。」
  偉一路走來領著許多部下赴死,同時也殺害了更多敵人。他從未遵守過機動衛士之間「避免故意瞄準駕駛艙」的不成文規矩。對偉而言,部下的生死與敵人的生死同樣只是達成作戰計畫必須考量的要素。

  ◇◇◇

  納古魯來到彼得格勒的第二個目的是為了與尚恩‧歐普萊耶會合。歐普萊耶停留於彼得格勒是為了開發新型Dowl。目前的彼得格勒是個較為封閉的城邦,城邦內的情報不容易走漏至外界,因此較適合目前受聯盟通緝的歐普萊耶居住,不過傑諾姆斯的上層並不樂見他長期待在同一個地點。
  納古魯預定在今天完成黑獅鷲的交接程序,明天完成船體的維修整備,後天再度出海。為了央請歐普萊耶移居至艦上,菲莉希亞‧琳(暱稱希亞)造訪了他現在藏身的住處。
  希亞目前正獨自行動。雖然她與羅佩斯、龍一一同進入彼得格勒城邦,但羅佩斯目前四處造訪暗中援助傑諾姆斯的有權人士,龍一則擔任他的護衛。雖然置身於治安良好的城邦內,希亞行動時依然提高警覺注意周遭狀況。
  也許是她的慎重獲得了回報,她察覺背後的人行道傳來逐漸接近的規律腳步聲。從鞋跟的聲響判斷應該是女性;從步伐的規律與輕重判斷應該是軍人。城邦軍或聯盟軍,又或者是索菲亞。
  希亞注意不改變自己的步伐,讓後方那個人從自己身旁走過。擦身而過時,希亞在不令人起疑的程度內投出有人突然從身後出現時一般人會有的眼神,悄悄打量那人的模樣。
  結果,希亞必須耗盡心力佯裝平靜。
  自希亞身旁走過的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年紀大概比希亞大上三到四歲。身高一百七十公分左右,在這嚴寒的氣溫下沒戴帽子似乎也不覺得寒冷,銀色短髮隨著步伐瀟灑地飄搖。那女性的容貌,希亞曾在資料上見過。
  索菲亞空宙母艦「斯溫特」的Exar──維克托莉亞‧克瓦爾斯卡。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這是希亞的第一個疑問。斯溫特現在停泊於黑海基地,克瓦爾斯卡理應也在該處。
  克瓦爾斯卡的背影逐漸遠離。
  希亞強忍加快步伐的誘惑。克瓦爾斯卡的目的地究竟是何處,希亞非常想親眼確認。
  幸好在那背影離開希亞的視線範圍前,目的地已經呼之欲出。
  克瓦爾斯卡走進了希亞同樣正要前往的那棟公寓。
  在希亞抵達電梯大廳之前,乘著克瓦爾斯卡的電梯的門已經關上。
  電梯載著克瓦爾斯卡一個人,停在與希亞的目的地相同的樓層。
  為什麼她會來到這裡?
  同樣的疑問更加強烈地在希亞的腦海中冒出來。那個樓層現在只有歐普萊耶一個人居住。這是傑諾姆斯的防範措施。
  (為什麼索菲亞的Exar會來找博士?)
  希亞懷抱著深切的疑心,開始尋找能監視公寓出入口的餐飲店。

  維克托莉亞‧克瓦爾斯卡莫約二十分鐘後步出了公寓。走出公寓後,她神色自若地沿著道路往南方前進。地下鐵車站就位於步行一段距離之處,她可能打算從那裡前往設於城邦南側的機場吧。
  希亞在隔著道路與公寓距離三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間合適的咖啡廳,在那裡目睹了一切。幸好直到最後對方都沒有察覺的跡象。當克瓦爾斯卡離開窗邊座位可見的範圍後,希亞站起身。
  走到店外,刺骨的寒意隨即撲向她。希亞連忙深深拉下合成毛皮製的帽子。雖然希亞自認也相當耐寒,還是無法模仿克瓦爾斯卡那只加了一條圍巾,連毛線帽都不戴的穿著。希亞加快步伐趕往歐普萊耶的公寓。

  歐普萊耶若無其事地登上納古魯,面對前來迎接的希亞也沒顯露任何心虛的樣子,反應也不像有所隱瞞。那甚至讓希亞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誤會了。
  然而回到納古魯檢視檔案後,果然那棟公寓的那樓層就只有歐普萊耶居住,而且設置了監視裝置,只要有人來到走廊上就會自動通知歐普萊耶。
  如果克瓦爾斯卡的目的並非造訪歐普萊耶的房間,而是前來偵察傑諾姆斯的祕密基地,歐普萊耶一字不提未免太不自然。假使歐普萊耶不知道克瓦爾斯卡的真正身分,有可疑人物在自己躲藏的房間外遊蕩,老實報告才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吧。
  希亞拿出膽量,決定跟羅佩斯商量。

  「這件事,妳有跟我之外的任何人提過?」
  聽了希亞的報告,羅佩斯首先提出的是這個問題。
  「沒有。除了隊長外,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希亞不覺得羅佩斯的問題有什麼好奇怪的。歐普萊耶對傑諾姆斯而言是最重要人物其中之一,也許就僅次於首領普爾頓。
  如此舉足輕重的人物與敵方王牌級機動衛士私底下密會,這樣的情報一旦走漏,肯定會對傑諾姆斯的士氣造成重大打擊。索菲亞的Exar對傑諾姆斯而言可說是象徵性的敵手。
  另一方面,歐普萊耶是Dowl技術開發人員。雖然也與空宙母艦的設計有關,但他最專精的領域終究是開發泰坦Dowl。若敵方的機動衛士找上他,最有可能的目的就是要求他提供與Dowl有關的技術吧。
  如果歐普萊耶向索菲亞洩漏技術這樣的謠言在傑諾姆斯內部傳開,就算那絕非事實,同樣會讓傑諾姆斯的士氣一落千丈吧。對歐普萊耶技術的信賴,構成了傑諾姆斯的士兵們心中「至少機體性能上不輸給對方」的精神支柱。
  「這件事由我定奪。希亞,我想妳應該明白──」
  「我明白。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就算羅佩斯沒有特地囑咐,希亞也不打算告訴羅佩斯之外的任何人。

  ◇◇◇

  二月五日天快亮時,納古魯按照計畫駛離了加多拉湖的湖底基地。以低空飛行北上直到北極海(巴倫支海),「原訂」自此處潛航駛向冰島近海。
  納古魯具有異常高水準的匿蹤性能。這是太陽系聯盟軍的判斷。但實際考慮到空宙母艦的尺寸、形狀與推進劑釋放的熱量,要實現現代的偵察衛星也無法捕捉的匿蹤性能,就理論而言極其困難。正因如此,太陽系聯盟的技術人員目前將納古魯的匿蹤科技視為無法解釋的現象而放棄追究真相。
  理論上無法解釋。聯盟的技術人員某種意義上並未誤判。
  納古魯的匿蹤性能並非透過吸收、反射雷達波或阻斷、漫射紅外線來實現。納古魯的匿蹤性能建立在與納古魯艦體本身無關之處。
  由於世界上聯盟軍之外的任何勢力都不被允許持有航空戰力,因此對航空兵力的警戒網嚴密性需求相當低。
  在這連一般民用飛機都幾乎徹底消失的世界上,就連航空管制用的雷達配置也僅限於少部分地區。
  就目前聯盟所掌握的情報,持有航空器的組織除了聯盟之外只有傑諾姆斯,而傑諾姆斯持有的航空器也就只有空宙母艦納古魯。雖然傑諾姆斯在宇宙空間中運用許多艦艇作戰,但是能在大氣層內飛行的機體就只有納古魯。
  太陽系聯盟並沒有為了管制自身持有的飛機,以及偵察僅此唯一的敵機納古魯而增設地面上的觀測基地。航空管制與航空戒備都是由偵察衛星負責處理。讓光學衛星與雷達衛星彼此協助以建立監視網,理論上聯盟透過此系統可二十四小時毫無間斷地持續觀測大氣層內的所有飛行物體。同時這個系統也能自動觀測衛星軌道上的移動物體。
  換言之,如果能矇騙這個系統,無論置身於大氣層內或衛星軌道上都不會被發現。納古魯之所以不被聯盟的警戒網所捕捉,就是源自於傑諾姆斯入侵並竄改了監視網路。
  傑諾姆斯特別高明的是──當然,只是比較上的──讓監視網路無法察覺的機體只限納古魯一架。納古魯之外的機體,無論是航宙機或Dowl全都無法逃過聯盟的監視網,因此目前聯盟尚未對自己使用的監視系統起疑。
  當然納古魯本身還是搭載了現代科技能實現的最高水準的反探測技術,其中也包含了名為光學干擾的最新技術──不只干擾可見光域,同時也提升對紅外線觀測的匿蹤性能。然而,光學干擾本身是還沒完成的技術,尚未抵達完全透明化的程度,頂多只是稍微難以辨別,無法隱蔽納古魯那巨大的機體。
  因此,現在的情況也在預料範圍內。
  「無人偵察機,離開偵測範圍。推測方向,博德基地。」
  為避免釋出雷達波被發現,納古魯只開啟光學觀測與被動感測器等探測器,無人偵察機的身影自偵察範圍內消失。推測的前進方向是斯堪地那維亞半島東岸的太陽系聯盟博德空軍基地。
  「妳認為我們被發現了嗎?」
  無人偵察機與納古魯的航向幾乎彼此垂直,但是在雙方最接近的瞬間也未捕捉到無人偵察機的動靜有任何變化,隨後無人偵察機便自納古魯上空往西邊飛離。
  「我想無人偵察機確實捕捉到我方的存在。」
  不過那並非任何值得樂觀的理由。雖然納古魯的抗偵測性能是最新技術,但性能絕非超乎常識到足以欺騙已經接近至肉眼可視距離的無人偵察機。
  對羅佩斯的問題,希亞冷靜──又或者是冷酷地回答了。
  「經過科拉半島上空。距預定潛航地點還有兩百公里。」
  不過就算被發現了,也不需要改變預定計畫。反倒按照計畫行動才是將被敵人發現的風險降到最低的選擇。
  納古魯飛越了在斯堪地那維亞半島與歐亞大陸連接處另一側向東突出的科拉半島,抵達已經算是北極海一部分的巴倫支海上空。
  「預定航向不變。開始下降。」
  聽見操舵手的報告,羅佩斯下達準備降落於海面的指示。
  「了解。」
  操舵手鬆手放開操縱桿,將機體交給自動駕駛系統。

  ◇◇◇

  太陽系開發機構直屬軍特殊機動部隊索菲亞【SOFEA】旗下的十艘空宙母艦都各自配有一位Exar機動衛士。這十位王牌駕駛員代替十艘空宙母艦發表意見以決定索菲亞日後方針的「王牌會議」上,二號艦迦樓達曼毛遂自薦爭取追蹤傑諾姆斯空宙母艦納古魯的任務,但最終並未得到接納。
  追蹤納古魯的任務指派由七號艦迪亞馬特負責進行。迪亞馬特搭載的王牌機婆羅那持有液體控制的特有武裝,擅長水中戰鬥。考慮到傑諾姆斯的新型Dowl馬克里爾在海中展現的高超戰鬥能力而如此決定。
  索菲亞擁有的空宙母艦從一號艦古林博爾到十號艦席茲,十架母艦的性能沒有不一樣。差別只在於機上搭載的Exar專用機的特性。
  泰坦Dowl可透過超能電子引擎增幅駕駛員機動衛士本身的SIMA「象徵性意象具現化能力」,使之安定運用在攻擊、防禦、機體動作控制等各方面。Dowl之所以製造為人型也是為了讓超能電子引擎有效運作。若說得更極端些,Dowl就只是裝載超能電子引擎的容器。
  每位機動衛士的SIMA性質都有所不同。雖然大致上可分類為「能量釋出系」、「力場產生系」、「流體控制系」、「念動系」等,但細節可說是千差萬別。
  比方說「流體控制系」就分為「氣體控制」與「液體控制」兩種,「液體控制」這個大分類還包含了擅長控制液體自由流動的「液體流動控制」、控制滲透在固體內的液體的「滲透液體控制」,以及專門操控波的「液體波動控制」等小分類。
  此外擅長「液體控制」的機動衛士中,有的人只擅長「液體流動控制」,有的人則能同時運用「液體流動控制」與「滲透液體控制」等,也存在著這樣的個人差異。
  專用機的特有武裝就是針對每位機動衛士不同的SIMA特性打造獨一無二的專用武器。甚至有某些機體是先打造特有武裝,之後再尋找特性合適的機動衛士。總而言之,專用機根據特有武裝的性質,有其各自擅長的戰鬥手法、戰鬥地點或情境。Exar們駕駛的王牌機體也不例外。
  空宙母艦本身基本上沒有武裝,機體性能也毫無差異。因此一項任務適合由哪一架母艦執行,全視王牌機的擅長領域來決定。追蹤納古魯的任務會指派給七號艦迪亞馬特,就是因為預期戰場將在海中。
  指派給迦樓達曼的任務並非追蹤納古魯,而是在L1宙域調查並掃蕩傑諾姆斯分子。於卡納維爾角基地完成補給之後,迦樓達曼在二四一八年二月六日抵達了飄浮於L1宙域的宇宙島「穆藍迪」。
  穆藍迪是人類最初建造的宇宙島。當初建設的目的是開發月球資源的中繼基地。
  月球的重力只有地球表面的六分之一左右,於開發初期便已設想若技術員長期居住在為開發月球資源而建造的月面基地,無法免於低重力帶來的危害。
  但是因此讓工作人員頻繁往返月球與地球的成本太過昂貴,便建設了能讓技術員定期回到模擬1G重力環境的避難場所,也就是這座穆藍迪宇宙島。
  太陽系開發機構原本是以開發太陽系資源為主旨而設立的組織,開發月球資源是其原本的任務。作為月球資源開發基地而建造的穆藍迪宇宙島自然也屬於太陽系開發機構,同時也由開發機構運用。現在不只是月面基地的技術人員,其他像是無重力環境的L1基地或其他聯盟直屬軍小型基地的隊員,也會為了維持健康而定期來到這裡短期居住。
  迦樓達曼才剛從地球升上宇宙,乘員自然沒有接受重力訓練的必要。會來到穆藍迪宇宙島暫時停泊,只是因為港口的空間問題。
  一般來說,在L1宙域運作中的聯盟直屬軍的宇宙艦艇會選擇身為純軍事設施的L1基地,但是現在恰巧港口沒有足以容納空宙母艦的空間。剛在地面接受補給的迦樓達曼也不需要推進劑之外的物資,因此選擇居住用人造天體的特色較重的穆藍迪宇宙島也不造成任何問題。
  這次二號艦迦樓達曼接獲的任務與平常的治安維持活動沒有太大差別。雖然有著傑諾姆斯活躍化的背景,但非法武裝組織的調查原本就是例行公事。沒有指定空宙母艦納古魯那般需要緊急處理的目標,因此來到宇宙後立刻就對成員下達登上宇宙島的許可也不是特別值得訝異的情況。
  第一批登上宇宙島的玲音很快就與同事們道別,前往購物區。理由並不是玲音喜歡一個人獨處,而是迦樓達曼的乘員除了玲音,全都是男性,選擇的娛樂地點自然也大不相同。
  在女性客人數量還算不少的商店區享受逛街樂趣的玲音突然間──
  「咦?這不是玲音嗎?」
  聽見了背後傳來的耳熟說話聲而停下腳步。
  「嗯?朱理!」
  玲音大吃一驚轉過頭。
  「玲音同學?」
  圓睜著眼的蒼生站在朱理身旁。
  「好久不見……要這麼說好像也不太對呢。」
  自從道別後不過才一星期。面對早得超乎想像的重逢,玲音臉上浮現帶著羞怯的微笑。

  玲音之所以於磐都宇宙島高等訓練學校入學,是因為她的存在顯然打破了聯盟軍的規則──對未滿十八歲的青少年必須給予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入學並非出自玲音本身的希望,軍方的官僚體系無法忽視這項特例,純粹是為了軍隊的管理,所以當玲音不在實戰部隊可能對聯盟軍造成不利時,入學一事自然也會輕易撤回。
  由於傑諾姆斯的活動轉為頻繁,玲音接到回歸原部隊的命令是在一月二十三日,從今天算起是兩星期前。回到空宙母艦迦樓達曼則是在一月三十日,正好一星期前的事。
  在兩天後的二月一日,蒼生與朱理以實機訓練的校外課程名義前往帕提兒身邊。雖然集中進行Dowl的操縱訓練並非謊言,但這不是兩人被派遣到帕提兒的研究基地L1-NE07B的主要目的。兩人真正的職務其實是新型Dowl的測試駕駛員,換言之就是當帕提兒的白老鼠。
  在自動吧檯邊買了飲料之後,三人一同來到餐飲區的露天座位休憩,同時交換彼此的近況。不過玲音就立場上任務大多屬於機密,因此主要都是提問與應聲。
  「所以兩位現在是帕提兒老師的測試駕駛員?」
  「身分還是磐都訓練學校的學生就是了。」
  「現在還只是模擬訓練而已,預定這星期會完成亞伯拉罕的航海準備。到時候就是實際操縱機體了。」
  「蒼生看起來很開心呢。」
  蒼生那迫不及待的興奮態度簡直一目瞭然,讓玲音無聲地挑起嘴角。
  玲音的笑容並非為了捉弄或取笑蒼生,這一點蒼生本身也明白。然而玲音不由得微笑的原因,以及目睹那情景而讓蒼生感到害臊都是另外一回事。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害羞的,又不是小女生。」
  「我才沒有害羞!」
  「臉都變紅了喔。」
  「!……」
  雖然蒼生反射性對姊姊逞強反駁,但似乎對自己的反應也有所自覺。朱理的吐槽讓他臉頰變得更紅,啞口無言。
  「兩位提到的亞伯拉罕,是帕提兒老師的船嗎?」
  若非玲音看準時機般如此插嘴,姊弟兩人肯定會在這尷尬的氣氛中互瞪好半晌吧。
  「玲音,妳也知道喔?」
  朱理的反問同時也代表了回答。
  「是的。我曾聽說上層為帕提兒老師建造了名為亞伯拉罕的運輸艦。」
  玲音回答後,低聲喃喃:「原來是真的啊……」而朱理並沒有放任這句話悄悄消散。
  「嗯?原來是真的……是什麼意思?」
  看來玲音似乎對自己的自言自語毫無自覺,聽見朱理的問題顯得有幾分訝異,但表情中沒有焦急。看來應該是說出去也無所謂的事。
  「就算貴為帕提兒老師,上級居然願意為她打造兩艘專用宇宙船,讓我滿意外的。」
  聯盟已經給帕提兒一艘名為「毗婆梵」的研究用宇宙船,同時又為她建造了一艘專用的宇宙船。雖說帕提兒是聯盟內技術最頂尖的Dowl開發者,還是讓玲音感到待遇過於優渥。
  朱理的感想似乎也相同,只是發出意義不明的輕笑聲,沒有反駁玲音。
  「話說,訓練航海要到哪裡去?」
  玲音再度轉換話題,這次是蒼生回答她。
  「繞地球半圈之後進入大氣層,最終預定降落在墨西哥灣。」
  「墨西哥灣啊,聽起來還不錯啊。離索菲亞司令部也滿近的。」
  「索菲亞的司令部是在卡納維爾角吧?」
  面對蒼生提問時洋溢著好奇心的眼神,玲音回以溫柔的視線,點頭回答:
  「是的,就是在那邊。下降到地球後也許會有機會參觀喔。」
  玲音對雙眼閃爍著期待光芒的蒼生笑著說:「有不少在其他城邦看不見的景物,我想應該不會無聊的。」

  在亞伯拉罕的出海準備完成之前,朱理與蒼生似乎會停留在穆藍迪宇宙島。直到玲音必須回到迦樓達曼,她盡情地享受與朱理逛街的時光,而蒼生也珍惜著這段能與玲音共度的時間。

  ◇◇◇

  玲音與早乙女姊弟在宇宙中享受出乎意料的難得重逢的當下。
  在地球上,索菲亞正於含括巴倫支海、格陵蘭海、挪威海的寬廣範圍內全面展開行動,搜索傑諾姆斯空宙母艦「納古魯」。
  根據無人偵察機的「目擊」紀錄,反潛預警機擊破海面冰層,投下大量的聲納浮標。
  海中則布署了許多無人潛艇。
  海面上,記取帝汶海一戰的教訓,驅逐艦帶著護衛用的海中戰Dowl對海中不斷釋出主動聲納波,開始地毯式的搜索。
  聯盟打算利用自身優於傑諾姆斯的人力、物力,找出身為當下最大威脅的納古魯。
  然而不知為何,聯盟持有的最強戰力索菲亞的空宙母艦之中,除了搭載以水中戰最強名號享譽世界的泰坦Dowl「婆羅那」的七號艦迪亞馬特外,全都沒有出動至這片海域。

  二月七日,索菲亞極東基地。
  目前一號艦古林博爾接替升上宇宙的二號艦迦樓達曼,停泊於這座基地。
  古林博爾的王牌機動衛士──波爾吉金‧巴特林‧多爾吉毫不掩飾心中不悅,大步走在空宙母艦專用起降跑道旁的起降管制大樓的走廊上。
  他正前往的是古林博爾艦長傑拉爾‧阿凱伊上校的辦公室。站在那簡樸到令人質疑其安全性能的房門前,多爾吉伸手按下對講機的按鈕。
  『進來吧。』
  在多爾吉開口之前,對講機已經傳出阿凱伊的說話聲,同時門向一旁滑開。
  多爾吉傻眼地看著那道甚至連雙層構造都沒有的自動門,也因此稍微挫了他當下的怒氣。他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走進辦公室。
  多爾吉筆直來到辦公桌前敬禮。阿凱伊站起身舉手回禮後,立刻又坐回椅子上。
  「可以稍息了,上尉。來這裡有事嗎?」
  多爾吉聽了便放下手,再向前一步讓上半身微微傾向辦公桌,更加逼近阿凱伊。
  「艦長,沒辦法讓古林博爾出擊嗎!」
  若是常人直接面對多爾吉的怒氣,也許會不由得兩腳發軟吧。但阿凱伊只是眉心微蹙。
  「你想參加搜索納古魯的任務?」
  「這是當然的!這可是擊沉那艘船的大好機會啊!」
  對著激憤難平的多爾吉,阿凱伊回以不帶感情的視線。
  「上尉,你該不會忘了吧?納古魯的問題已經交給迪亞馬特處置了。當時在會議上,你不是也支持那個方案嗎?」
  「那時候是因為不曉得納古魯躲藏在地球上的哪個角落,就連該往哪邊找的線索都沒有,要投入兩到三艘貴重的空宙母艦去搜索未免太不合理了。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有何不同?」
  阿凱伊用依舊冷淡的語氣回問。
  「現在已經知道大致的位置了!就算古林博爾前去協助迪亞馬特也不會浪費戰力!」
  面對情緒與自己呈現兩個極端的長官,焦躁的多爾吉雙手按著辦公桌厲聲陳述。
  「空宙母艦的海中探測機能並非格外優秀。雖然不至於重蹈爪哇島近海處的覆轍,但就算多一艘古林博爾加入搜索任務,也派不上什麼用場吧?」
  阿凱伊並未指責多爾吉將對上級的禮儀拋諸腦後,只是抬起頭直視他的臉龐,如此分析事實。
  「並不是為了搜索。」
  然而,這點程度的道理多爾吉自然也懂。
  「發現納古魯的時候只有迪亞馬特的話,在搭載機的數量上只是平手。我並非輕視婆羅那的力量,但只要古林博爾位在隨時能馳援的位置,就能確實取得戰略上的優勢!」
  「嗯,你說的沒錯。」
  這時阿凱伊首次同意了多爾吉的意見。
  「六號艦提休塔爾正駐留於歐洲,不過那艘母艦沒辦法自直布羅陀抽身吧。那狀況沒辦法忽視游擊隊的威脅。」
  直布羅陀基地正受到傑諾姆斯之外的民族游擊隊攻擊。目前提休塔爾的Dowl雅典娜正鎮守該處施壓,使游擊隊對基地的攻擊較為緩和,但只要提休塔爾離開基地,游擊隊的活動很可能連同之前受到壓迫的份而變本加厲。
  「相對來說,東亞地區目前情勢相當穩定!很難想像會有古林博爾必須駐守在此處的緊急事態。」
  「老實說,我也這麼認為。」
  剛才阿凱伊同意之後,多爾吉趁勝追擊般快口說道,最後阿凱伊乾脆地點頭了。
  「既然這樣……!」
  多爾吉的眼中充滿了期待的光芒。
  然而,那最終只是空歡喜一場。
  「司令部恐怕也看穿了我們會這麼想吧,考量到我們的個性也不是多困難的推測。他們先出手了。」
  語畢,阿凱伊從抽屜中取出一份少見的印刷成紙本的命令書,擺在多爾吉面前。
  多爾吉納悶地接下命令書之後,發出震驚的一句:「什麼!」隨後沉默了好半晌。
  「命令古林博爾駐留於極東基地,防範東亞地區任何緊急狀況。居然特地送來這種命令,總司令部也真夠小心眼。」
  「難道總司令部不想擊沉納古魯嗎!」
  面對長官那已然徹底放棄的態度,多爾吉激動地厲聲責問,但下一瞬間他立刻露出像在表達「該不會是真的?」的表情,緊抿嘴脣。
  阿凱伊默默看向部下的臉龐。
  「該不會……」
  「上尉,有些話不能隨口胡說。你可是古林博爾的王牌駕駛員。」
  掠過多爾吉腦海的疑問剛才差點就脫口而出了。
  阿凱伊以不容質疑的語氣阻止了他。
  「我們『索菲亞』絕不可能與傑諾姆斯私下串通。這種可能性,絕不允許存在。」
  「話是……這麼說沒錯。」
  「萬一有人聽聞戰力的重要支柱竟然張揚這類『無根無據』的妄想,士氣恐怕會一落千丈吧。」
  「……我很抱歉,艦長。」
  多爾吉似乎也對自己的影響力有所自覺,承認自己確實太過輕率,向阿凱伊道歉。
  阿凱伊坐在座位上點了點頭,轉動椅子背對多爾吉。
  「不用擔心。在海中,婆羅那屈居下風的可能性可說是幾乎不存在。」
  阿凱伊的口吻彷彿是為了說服他自己。

  ◇◇◇

  在搜索開始後過了三天,聯盟仍然尚未發現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
  他們苦苦尋求的納古魯正藏身於挪威海的海底。在斯堪地那維亞半島的近海處,海底深度突然陡增的位置。
  遍尋不著納古魯的身影,聯盟軍內部的焦慮日漸升高。然而心浮氣躁的並非只有搜索方,焦躁同樣開始浮現於納古魯內部。
  「隊長。」
  在艦橋中,希亞對羅佩斯報告時的語氣中沒有一絲焦急──至少表面上如此。
  「繼杜哈之後,桑托斯也成功發射了兩架裝載四艘黑獅鷲的太空飛機。如此一來,預定參加作戰的二十架黑獅鷲之中,已經有十六架完成布署──一切與既定行程相同。」
  不過報告最後補上的蛇足透露了她當下不甚平靜的心理狀態。
  「是啊。」
  「隊長,可以打擾一下嗎?」
  羅佩斯對希亞點頭之後,這次是羅莎向他發言。
  「本艦升上宇宙的預定時間是明天。時程本身就預留了緩衝,延遲一到兩天也不會影響接下來的作戰。話雖如此,為維持艦上的士氣,我認為有需要盡快決定應對方針。」
  「妳是指如何應付聯盟軍的搜索部隊?」
  羅佩斯掃視艦橋眾人。
  就在與羅佩斯四目相接的同時,偉向前一步。
  「就獅鷲隊整體來看,老實說若上級不及早確立作戰計畫,恐怕免不了心浮氣躁。」
  「心浮氣躁啊……」
  羅佩斯的語氣中不帶有責備。
  恐怕與羅佩斯的寬容無關,偉繼續陳述身為Dowl部隊戰場指揮官的意見。
  「這次的任務在升上宇宙後才是重點,讓黑獅鷲能升上宇宙是任務的大前提。」
  「沒錯。」
  「但是就現況而言,為了擺脫聯盟的搜索部隊,也許會被迫將黑獅鷲投入戰場。老實說,我們獅鷲隊懷有這樣的疑慮。」
  「我不會下這樣的命令──儘管我這麼保證,也不足以拂拭你們的猜疑?」
  希亞與羅莎紛紛朝偉投出帶著責難的視線。
  雖然偉也有所察覺,但他並未反駁。
  「正因如此,偉隊長才說想早點確定日後的方針吧?」
  離開彼得格勒之後就搭乘納古魯的歐普萊耶這時揚起手說道。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向他。
  傑諾姆斯首席科學家尚恩‧歐普萊耶年約四十五到五十,有著一頭灰金髮,留著七三旁分的髮型,雙眸則是暗藍色。身高大約一百七十五公分,體型也屬中等。就數據而言,外表並非格外惹人注目。然而置身同一場所,不知為何就是無法忽視他,就連不知道他真實身分的人也不禁有種必須傾聽其意見的感受。他就是如此有存在感的人物。

  「既然如此,這樣如何?讓馬克里爾出擊,主動攻擊迪亞馬特。」
  「只派出馬克里爾?」
  「博士,再怎麼說這未免也……」
  歐普萊耶的提案讓希亞與羅莎同聲反對。如果真的這麼做,馬克里爾必然會在孤立狀態下受到集中圍攻。這個可能性讓她們忍不住驚呼。
  另一方面,當事人龍一並沒有特別反應。
  「戰力上沒有問題。有馬克里爾就能勝過婆羅那。」
  歐普萊耶的斷言讓羅佩斯稍稍挑起眉梢。他將視線轉向龍一。
  「若隊長如此命令的話。」
  龍一回應那視線,表示願意出擊。
  「這太魯莽了!敵人不只有婆羅那啊!」
  希亞提出合乎常識的反駁。
  「這就錯了。」
  但歐普萊耶立刻予以否定。
  「需要視為交戰對象列入考量的只有婆羅那。勝敗會由馬克里爾與婆羅那的一對一決鬥決定結果。」
  歐普萊耶究竟在說些什麼,希亞與羅莎都無法理解。
  迪亞馬特的Dowl搭載機數量為四架。若馬克里爾現身對母艦發動攻擊,不可能只有婆羅那上前迎戰,肯定會派出全機迎擊。
  也許是明白她們心中的疑問,又或者本來就打算詳細說明,歐普萊耶那番話還有下文。
  「泰坦Dowl本來就是不適合水中活動的機械。」
  「由於超能電子引擎的特性,Dowl具有必須維持『人型』這個限制,因此無法打造成可減輕水中阻力的形狀。」
  歐普萊耶不給希亞、羅莎以及羅佩斯打斷的機會,流暢地緊接著說明。
  「同時為了確保四肢的可動性,Dowl必須擁有強度低落的關節部位。在陸地或宇宙中也許不成問題,但是在水中光是挪動四肢都必須承受強烈的阻力,對關節造成的負荷自然也會強得無法忽視。」
  「然而,持有液體流動控制的機動衛士加上最佳化的機體就另當別論。只要有透過超能電子引擎增幅的液體流動控制能力,在水中行動時所有的阻礙便迎刃而解。也因此,在水中Dowl與機動衛士的性能差異造成的戰力差距,會比在陸地或宇宙更加顯著。」
  「迪亞馬特上的機動衛士包含預備人員,全都是液體流動控制的SIMA持有者。然而,身為Exar的阿尼爾‧達‧柯斯特與其他四個人的能力差距甚大,婆羅那的機體性能同樣是鶴立雞群。」
  「婆羅那與其他搭載機體在水中的機動力差距太大。婆羅那光是要和其他機體共同作戰就已經不容易,當對手是馬克里爾便更沒有攜手合作的餘地。再說,除了操縱婆羅那的阿尼爾‧達‧柯斯特之外,其他Dowl根本就追不上馬克里爾的速度。」
  「索菲亞絕對沒有放過馬克里爾這個選項。空宙母艦受到攻擊卻又放任敵人逃走,將會讓他們引以為傲的無敵神話頓時龜裂。如此一來,對反聯盟勢力的抑制力也會大幅降低。」
  「因此迪亞馬特毫無疑問會命令婆羅那隻身追擊並擊沈馬克里爾。在他們眼中,婆羅那敗給馬克里爾的可能性是零。就算要放棄數量優勢也不構成遲疑的理由。馬克里爾與婆羅那的戰鬥,百分之百會是一對一的決鬥。」
  歐普萊耶對希亞、羅莎以及羅佩斯一氣呵成說明至此,這才把臉轉向龍一。
  「龍一,由你來打倒婆羅那。」
  「是。」
  「這就是第一步。讓婆羅那成為你完成心願的墊腳石。」
  「──是!」
  聽見歐普萊耶那仿若梅菲斯托費勒斯的說話聲,龍一堅定地回答。

  ◇◇◇

  現在納古魯已經進入近乎戰鬥狀況前的警戒狀態,艦橋內隨時有船員輪替值班。
  當希亞輪值時間結束回到船艙後,羅莎簡直像是看準了這時間前來拜訪她。羅莎是情報特務,要偷看根本算不上機密的艦橋輪值表,對她來說也沒有難度可言吧。
  「找我有事?」
  坐在床邊的希亞對著沒問過房間主人便逕自坐在椅子上的羅莎如此問道。考慮到她原本打算立刻倒頭就睡,回答時的口氣顯得有些冷淡也屬人之常情吧。
  「龍一的問題。」
  希亞的臉頰微微一抽,但立刻擺出「那又怎樣」的表情反問:
  「龍一怎麼了嗎?」
  「我想,希亞應該想找人討論龍一的問題吧。」
  羅莎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至少在希亞眼中是如此。
  「更正確地說,應該是對隊長、博士或上級的方針有點意見吧?」
  「妳是指對龍一的待遇?」
  「對。」
  希亞凝視著羅莎的臉龐,想窺探她的真正目的。
  但希亞很快就放棄了。羅莎不只是電子網路技術,同時對人情蒐的技能與歷練都十分豐富,希亞不認為自己面對她互相試探會有勝算。
  「既然羅莎妳會這麼說,代表妳同樣對龍一受到的待遇有所不滿?」
  所以希亞決定單刀直入反問羅莎。
  「算是吧。」
  沒想過希亞會這樣直截了當地承認,羅莎苦笑著回答,似乎原本就沒打算隱瞞。
  由於羅莎表明了她的想法──雖然無法保證那是她的真心話──希亞也決定坦承以對。實際上就如羅莎所說,希亞想對別人發洩心中累積的不滿。
  「包含上次也是這樣,我覺得我們給龍一的負擔太沉重了。就算馬克里爾確實是高性能的機體,也不應該像這樣把困難的任務全部扔給龍一,難道不是嗎?」
  上次指的是爪哇島南方海域至帝汶海一帶的戰鬥。當時能擊退聯盟軍,實際上完全仰仗馬克里爾獨自一架機體的表現。
  「索菲亞的Exar在實戰上也是類似的運用方式。」
  「索菲亞和我們的前提條件完全不同啊。索菲亞的Exar就算隻身出擊,還是隨時都能享受豐富的支援。但是龍一不同,他一旦孤身衝進敵陣之中,就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我想索菲亞的Exar也不是隨時隨地都能立刻得到支援……不過確實和我們的條件大不相同。」
  羅莎也不是真的想要反駁希亞,只是為了讓她別太過激動而稍微澆點冷水。羅莎同樣也認為龍一負責太多次幾乎可說是魯莽的隻身出擊。
  「不只是與作戰直接相關的問題。」
  希亞的口吻從激烈的斥責轉為抑鬱的自責。
  「我們沒告訴龍一他理所當然應該得到的資訊,所以讓他承受原本不需承擔的痛苦。」
  「……不過那終究是為了順利執行任務而得到的結果吧?」
  這次羅莎就無法同意──因為那等同於責備希亞──如此反駁。
  「友人置身於敵方部隊中……難道妳認為這點程度的問題會讓龍一放棄任務?」
  「……他不會。這我同意。」
  然而羅莎的前提被希亞這麼一句話打碎了。事實上,羅莎的想法也和希亞相同,一旦希亞如此反問,她也只能點頭同意。
  「──如果龍一事先知道駕駛敵方阿萊克托母艦的是卡提斯少尉。」
  希亞垂下頭,緊握雙手。
  「龍一一定會選擇不傷及操縱手性命的方式擊沉敵機。如此一來,他也不會背負額外的痛苦。」
  而這次羅莎同樣沒有回以廉價的安慰。
  「我認為現在壓在龍一心頭上的重擔,並不是因為殺害了熟識的對象。」
  反而提出了其他角度的看法。
  希亞對羅莎投以詢問的視線。
  羅莎立刻回答那眼神。
  「根本的原因確實在於卡提斯少尉戰死。但我認為,與其說因為親手殺害熟人而感到悔恨,龍一真正無法原諒的是自己因敵人的死而深受打擊吧。」
  「……不過,受到打擊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我也這麼想。不過龍一大概不這麼認為吧。」
  羅莎眼眸中浮現一抹憂慮,嘆了一口氣。
  「龍一認為因為『這點小事』就心痛的自己『不夠成熟』啊。他無法原諒自己的不成熟……不,這樣說不對。他為了證明自己並非如此,便強逼自己接受所有的不合理。我個人感覺是這樣。」
  「那麼……」
  希亞回想龍一的反應,與羅莎的推測似乎有許多相符之處。沉思數秒後,希亞露出滿是躊躇的表情再度問道:
  「安慰也只是反效果……?」
  在羅莎回答之前,同樣有數秒的空白。
  「恐怕真的只會造成反效果吧。應該放著別管,讓他自己去面對……雖然我這麼認為,不過看妳的個性,恐怕沒辦法。」
  羅莎觀察希亞的反應,收回前言。
  「當他已經不把理所當然視作理所當然,再怎麼告訴他『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他應該也聽不進去。」
  希亞默默地點頭。
  「與其去開導他,不如直接告訴他妳在擔心他。如果我們坦誠以對,對現在正鑽牛角尖的龍一也會有些影響吧。」
  「……感覺很難啊。」
  「是啊。」
  羅莎對嘆息的希亞露出若有似無的微笑並同意。
  「不過,有時候把多餘的考量全趕出腦海,選擇最直截了當的行動也不錯吧。不只是龍一,妳也一樣喔,希亞。」
  「……真的不太容易啊。」
  「關於龍一的狀況,我也會想辦法協助。」
  羅莎將會因其他理由暫時離開納古魯,在地面上執行情報任務。不過在途中應該會與龍一搭乘同一艘船艦移動。
  「如果羅莎願意幫忙……我也試著努力看看吧。」
  想為龍一盡一份心力,希亞這份心意絕非虛假。聽了難得願意在私人領域上提供協助的友人這麼說,希亞也決定拋開心中的芥蒂。

  ◇◇◇

  納古魯藏身於挪威海,不只是為了閃避聯盟軍的搜索。
  傑諾姆斯持有的巨大潛水艦「莫比‧迪克」目前正要於海底與空宙母艦連結。納古魯在此等待的就是與莫比‧迪克會合的時間點。
  種類繁多的補給物資將運入空宙母艦,其中尺寸最大的貨物就是脫離大氣層使用的輔助加速器。莫比‧迪克釋出了大量的遠距有線操縱人型機械傀儡Dowl(通稱「馬利翁」),將全長超過五十公尺的兩具推進器與固定裝置從潛水艦中運出,裝設在納古魯的機身上。
  龍一與歐普萊耶預定將在改裝作業過程中登上莫比‧迪克。當然馬克里爾也會按照預定計畫,搬運至巨大潛水艦上。
  歐普萊耶之所以會搭乘納古魯,是因為之後的作戰中他會與龍一共同行動。傑諾姆斯的幹部不希望重要度僅次於組織首領普爾頓的歐普萊耶升上宇宙,歐普萊耶本人也理解自己的立場,對地底或海中的生活毫無怨言。
  這次會在此與準備升上宇宙執行作戰計畫的納古魯分開,是打從一開始就決定的計畫。馬克里爾接獲指令之後將參加地中海一帶的作戰,同時歐普萊耶希望能得到馬克里爾戰鬥時的即時數據而主動與龍一同行。
  歐普萊耶已經自連結艙門早一步登上莫比‧迪克。龍一則為了與馬克里爾一同移動而來到納古魯的停機庫。
  不久前,龍一已經在艦橋為離艦向羅佩斯報告兼道別。羅佩斯在慰勞與激勵之後告訴龍一「隨時都歡迎你」,也許是在暗示上級日後將命令龍一回到納古魯,龍一也認為可能性滿大的。考慮到馬克里爾不只在海中,在宇宙也能發揮高戰鬥力的特性,這架機體交由納古魯運用是最佳選擇。
  得到如此結論之後,龍一決定不再多想,邁步走向停機庫。至於跟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希亞,龍一雖然察覺到她的存在卻沒有主動搭話。
  自己對她沒有任何愧疚之處。至少龍一自認為如此。
  前些日子的作戰上,龍一擊沉了真由理‧卡提斯搭乘的阿萊克托母艦──換言之,殺死了真由理──為他帶來了從未料想的震撼。在帝汶海的戰場上交戰的敵人之中,也包含了當初在磐都訓練學校有私人交情的對象。當龍一發現上級故意對自己隱瞞這件事的瞬間,一股不知該指向誰的怒火油然而生。然而,龍一心中還有充分的自制心告訴自己:對希亞或羅莎等人發洩這股怒氣簡直幼稚至極,而且對象錯誤。
  ──是我自己決定要成為聯盟的敵人。
  ──在戰場上殺人,同時也會被殺。選擇成為敵人就是這麼一回事。
  他如此告誡自己,藉此壓抑心中另一個暴跳如雷想找人洩憤的自己。
  在停機庫內,整備員聚集在馬克里爾前方。
  「能出動嗎?」
  龍一將頭盔抱在左臂臂彎,對著離出入口最近的那名工作人員問道。
  「隨時都可以。」
  如此回答後,整備員一行人魚貫走出停機庫,為了不妨礙機體離艦,移動到隔壁房間。
  馬克里爾現在正面朝下放置在停機台上,停機台與馬克里爾的頭部至胸部一帶接觸的部位挖空,身高偏高的龍一也不需要彎腰就能走進停機台下方。馬克里爾朝下的胸部敞開,駕駛座已經下降至讓龍一隨時能搭乘的位置。就如同整備員的報告,隨時都能出發。
  龍一並未直接搭上馬克里爾,而是轉身面對希亞。
  就這樣在吵完架僵著分開的氣氛下離開納古魯未免太孩子氣了──龍一這麼想著,決定在離開前至少要若無其事地道別。
  「龍一,那個……你沒生氣嗎?」
  但是在他轉身的同時,希亞先開口了。
  「……妳是指什麼?」
  其實龍一早就明白希亞想說什麼。他會像這樣裝模作樣地佯裝不明白,除了因為希亞的先發制人讓他有幾分不知所措,更重要的因素是他現在不希望希亞觸碰這個話題。
  「我是指……這次的引誘任務。結果還是讓你一個人擔起那麼重的負擔……」
  但是希亞的話語沒有停下。
  也許是沒察覺龍一的暗示,又或者是明知如此還是繼續往下說。
  無論是何種,現在龍一已經無法繼續裝傻,只能努力別讓自己露骨地板起臉。
  「如果妳是指這件事,我沒在生氣。」
  看著希亞不安的神情,覺得就這麼一句話似乎太冷淡了些,龍一找藉口般補上理由。
  「為了讓納古魯順利升上宇宙,由馬克里爾擔任誘餌的角色就作戰計畫來說非常合理。這理由我也能接受。」
  龍一補上的說明無法減輕希亞感受到的歉疚。儘管作戰計畫本身合理,但是負擔集中在龍一一個人身上的事實毫無改變。
  話雖如此,龍一並沒有惡意,只是沒注意到希亞的用意。他找的理由就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一般。
  接受上級下達的命令同時,龍一也明白上級把他視作方便的工具。但是殺害了真由理帶來的罪惡感讓龍一對「自己的不成熟」變得過於敏感。現在的龍一就連負擔過於集中在自己身上這樣合理的不滿也視作「不成熟」而無法容忍。希亞願意溫柔接納「不成熟」的龍一口吐怨言,對現在的龍一而言,這份體貼確實讓他覺得舒適,但也正因如此讓他想保持距離。
  一旦提起誘餌任務,希亞肯定會為龍一準備一條逃避的道路。龍一想避免那樣的預感成真。在聽到溫柔的理由讓心中的不滿變得合理之前,龍一下意識地想搶先結束與希亞之間的對話。
  「希亞,時間差不多了……」
  「龍一。」
  希亞打斷龍一幾乎要說出口的道別。
  「如果你已經接受了,那我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麼。但是,只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跟我約好。」
  「……什麼事?」
  「我希望你能平安回來。絕對不可以死。」
  希亞伸手握住龍一沒攬著頭盔的那隻手。
  希亞以自己的雙手捧著龍一的右手掌般握著那隻手,直視著他的雙眼。

  「這還用說。」
  希亞超乎預料的動作讓龍一猶疑了半晌之後如此回答。
  但希亞並未因為這句話而滿足。
  「和我約定,龍一。絕對不可以死,而且一定要平安回到我面前。」
  不知為何條件增加了,但龍一沒有刻意指出這一點。
  在他猶疑的時候,希亞的臉龐已經逼近到他幾乎能細數那一根根睫毛的距離。
  「我……我知道了。我會的。」
  「千萬不要忘記,有人擔心著你的安危。因為你還活在這世上。」
  希亞退開,鬆開手以萬分認真的表情如此傾訴。
  龍一無法立刻理解她的話意味著什麼,但他直覺明白那是無法輕視的忠告。
  他戴上頭盔對著希亞的背影敬禮,搭上馬克里爾。

  ◇◇◇

  納古魯搜索行動第四天。
  任務中動員的艦艇與飛機的乘組員之間隨著焦急,想放棄的心情逐漸滋長。
  神出鬼沒的空宙母艦納古魯。
  越是經驗豐富的士兵,越是明白納古魯的隱密性。
  在無處可藏身的宇宙空間中發現納古魯的身影,總是在事態發生之後。對聯盟軍造成損害,又或者是完成某些目的不明的任務後,甩開監視衛星的追蹤而又突然消失無蹤。
  以搜索納古魯為目標的任務,這次並非第一次。
  過去也同樣從未成功。
  這次也白費功夫了嗎……?在這樣的心灰意冷逐漸擴散的時間點,線索突然從天而降。
  「你說在挪威近海發現身分不明的潛艦蹤影?」
  索菲亞的空宙母艦七號艦迪亞馬特的艦長唐納‧施密特上校以銳利的視線瞪向艦橋內負責通訊的乘組員。
  明白長官正為毫無斬獲的搜索行動而浮躁,乘員連忙報出訊息。
  「據情報顯示,設置在挪威近海處的聲納浮標在海底附近捕捉到全長約兩百公尺的可疑反應。」
  雖然習慣稱之為「聲納浮標」,但實際上安裝的不只是聲納。將磁性感測器與水中電場感測器彼此結合的複合式偵測也同時進行。
  「遺憾的是反應大約七秒就消失了。司令部斷定這是納古魯的反應,命令本艦前去搜索該海域。」
  「…………」
  施密特上校讓上半身躺向艦長席的椅背,閉上雙眼。
  司令部似乎立刻就咬住了這條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但誰也無法保證那反應的確是納古魯,也許只是自然產生的雜訊偶然間形成了大型艦的假象。
  然而在線索為零的當下,也無法視而不見。
  目前迪亞馬特正在巴倫支海上空搜索納古魯。以空宙母艦的飛行速度來說,挪威近海不過就等同於在眼前。就參與搜索行動而布署的有人艦艇的分布來看,由迪亞馬特前去探查並無不妥。況且──
  「無論如何,命令終究是命令啊。」
  施密特睜開雙眼,以無奈的語調低語。雖然他對這突如其來的「線索」感到狐疑,但是他指揮的迪亞馬特目前拿不出任何成果,因此他也沒有理由挑剔司令部的判斷。
  「改變航向。前往挪威近海,司令部指定的海域。」
  「是,艦長!」
  遵從施密特的命令,迪亞馬特將機鼻轉往西南方。

  ◇◇◇

  接到命令二十分鐘之後,迪亞馬特抵達挪威近海上空。平均速度三馬赫,就空宙母艦而言,這速度可說相當慢。
  「抵達目標空域。」
  切換為繞圓般的盤旋飛行的同時,操舵手對艦長施密特報告。
  施密特上校下令投下偵察用的無人潛艇。
  尺寸有如小型魚雷的無人潛艇接二連三落入海中。
  『艦長,隨時都能出擊。』
  阿尼爾‧達‧柯斯特中尉自停機庫內的婆羅那的駕駛座傳來通訊。達‧柯斯特中尉個性並不好戰,但是在艦上長時間待命似乎讓他顯得有幾分急躁。
  「我知道。不過可別太期待。」
  施密特上校的回答用意並不是為了讓達‧柯斯特恢復冷靜以免他過於衝動。
  「這次發現的反應有點太過招搖了,很可能是偽裝的訊號。」
  施密特認為散布在海面上的探測器捕捉到的反應是協助納古魯逃脫的偽裝訊號。假使納古魯曾經潛伏在這片海域,恐怕也早已逃之夭夭。
  他的推測其實八九不離十,唯有此處沒有敵人這一點是誤判。
  「有物體自海中急速浮升!」
  施密特的話語聲剛落,艦橋上負責各式偵測器的操縱員拉高音量報告。
  「全長二十到三十公尺。是Dowl!」

  ◇◇◇

  藏身於聯盟軍布下的無數聲納浮標中,傑諾姆斯的對空探測器向馬克里爾送出了警戒訊號。
  「確認迪亞馬特接近。作戰進入下一個階段。」
  坐在馬克里爾的駕駛席上,龍一自己的說話聲傳到耳邊。
  那並非朝著外界的通訊,而是一種確認。說話的對象是自己。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非人類的對象。
  龍一的頭盔面罩映出的視野中,一盞綠色指示燈亮起。那來自馬克里爾的電腦,告知龍一水中匿蹤模式已經解除。
  龍一操縱馬克里爾的手,自腳邊的設置式武器架取出單發式飛彈發射器。不久前釋出空宙母艦的音波波型的誘餌機,同樣是這武器庫中射出。
  作戰計畫本身稱不上多複雜。馬克里爾將可當作自動魚雷發射器的武器架運到遠離納古魯與莫比‧迪克藏身處的沿岸區海底,在該處設置魚雷型誘餌機。
  龍一透過馬克里爾發射誘餌機,藉此引誘迪亞馬特現身。
  迪亞馬特是否真的會孤身前來,為此深感懷疑的並非只有龍一。其他參加搜索任務的聯盟軍艦艇也聚集於此的可能性當然也存在。
  若事態真如此演變,這次的作戰便只是徒增讓納古魯與莫比‧迪克被發現的風險。
  然而,歐普萊耶以充滿自信的態度保證,讓作戰最終付諸實行。
  事實上,直到當下這個瞬間一切都按照計畫進行。出現在上空處的敵影只有迪亞馬特,海面上一艘船艦都找不到。
  龍一在心中老實地讚賞歐普萊耶的預判能力。
  隨後他將意識集中在戰鬥。
  確定飛彈發射器隨時可發射之後,踢向海底的淤泥。
  龍一命令馬克里爾一口氣浮升至海面。

  ◇◇◇

  「全長二十到三十公尺。是Dowl!」
  光是聽見這句報告,施密特便已經判斷急速浮升的對手就是傑諾姆斯的新型泰坦Dowl馬克里爾。
  「往陸地方向迴避!」
  空宙母艦本身沒有攻擊能力,也沒有對空迎擊能力。
  施密特的反應已經快得無從挑剔。
  然而馬克里爾的浮升速度更在那之上。
  低速盤旋的迪亞馬特轉向飛往陸地。
  馬克里爾機身的胸部以上自波浪間突出,左手的飛彈發射器指向迪亞馬特的機腹。
  對艦超音速飛彈展現爆發性的加速度衝向迪亞馬特,擊中了對稱設置於機身左右的其中一具主推進引擎的噴嘴。
  「右舷推進引擎中度毀損!截斷推進劑供應!」
  遵照損傷控管的既定手續,引擎士截斷了右引擎的推進劑供給。
  「能降落嗎?」
  「沒有問題。」
  「在博德基地緊急降落。」
  「是!」
  施密特上校指示母艦飛往斯堪地那維亞半島沿岸區最靠近的航空基地。
  艦橋人員正趕忙要通報基地管制員,這時自停機庫傳來了通訊。
  『艦長!請允許我出擊!』
  達‧柯斯特向施密特艦長尋求出擊許可。
  施密特的迷惘只持續短短一瞬間。
  飛彈命中的是艦尾的火箭引擎噴嘴。位在艦體中央的搭載機起降閘門並未受損。
  雖然那並非納古魯,但也無法放任馬克里爾就這麼逃走。
  既然迪亞馬特已無法繼續追蹤敵人,就只能交給水中機動力有目共睹的婆羅那。
  「婆羅那,出擊。」
  施密特上校命令婆羅那單機出擊──就如同歐普萊耶的預測。
  『了解!』
  接到施密特的出擊命令,達‧柯斯特無所畏懼地回答。就算事先得知這一切都在敵人既定的劇本當中,達‧柯斯特的戰意也不會有分毫減損吧。一對一不構成對他不利的條件。深信自己必然勝利的達‧柯斯特沒有任何畏懼的要素。
  其中一肺毀損的迪亞馬特朝著陸地滑翔。機腹的起降閘門開啟,深藍色的泰坦Dowl從中躍出。

  身高二十五公尺的機體在空中以推進器調節姿勢,跳進海中。
  擅長海中戰鬥的索菲亞Exar專用機──婆羅那。
  目睹那身影,馬克里爾將拋棄式單發飛彈發射器扔向一旁,往海中下沉。

  ◇◇◇

  看見婆羅那入水的同時,龍一也命令馬克里爾開始潛航。持續下潛並離開沿岸,往近海移動。
  他感覺到背後有個人影乘著急流直追在後。
  大小就和與馬克里爾一體化的自己幾乎相同。
  那人影前進時並非撥開、推開阻擋在前方的水,而是製造水流並乘著水流移動,就和自己一樣。
  完全為持有液體流動控制的SIMA特性的機動衛士設計打造的機體。
  追在背後的肯定是婆羅那。擅長水中戰鬥的Exar專用機。從狀況來判斷,沒有其他可能性。
  其推進方式的性質是維持高速移動卻幾乎不發出聲音,這一點也與馬克里爾相同。
  ──與航行無關的聲音則另當別論。
  後方機體發出的不是推進引擎擾亂水流發出的噪音,而是具有目的的聲波。
  馬克里爾的聽覺系統捕捉到婆羅那發出的聲納波。對方近乎煩人地頻繁發出主動聲納波,恐怕是為了測量彼此的距離。
  龍一沒打算躲躲藏藏,因此也朝著婆羅那送出聲納波。他的目的同樣是測量距離,但意圖在於不能真的甩開婆羅那。
  龍一為了引誘對手盡量遠離友軍而開始逃走後,馬上就察覺馬克里爾的水中速度更在婆羅那之上,無論加速度或最高速度都相同。馬克里爾目前正以時速一百二十節(註:約兩百二十公里)往西方前進。婆羅那雖然正逐漸拉近彼此距離,但縮短的步調相當緩慢。就算是為了預備長期戰鬥而保留體力,肯定還是比巡航速度就已達到兩百節的馬克里爾慢。
  儘管如此,經歷一小時的追逐後,婆羅那已經逼近至不遠處。
  龍一根據顯示在面罩上的敵方距離,等候發動攻擊的時機。

  ◇◇◇

  納古魯躲藏的位置無法直接觀測迪亞馬特受到攻擊當下的狀況。不過海上的中繼浮標送來非指向性音波訊號,告知納古魯的乘員們迪亞馬特撤退與婆羅那已經隻身出擊。
  「推進引擎啟動。航向按既定計畫。」
  艦長席上的羅佩斯發號施令。納古魯巨大的機身自海底浮升,朝著北方靜悄悄地開始移動。
  「莫比‧迪克也開始移動了。」
  「他們也依照計畫行動了。」
  羅佩斯點頭回應希亞的報告。
  告知作戰第一階段成功的音波訊號已經偽裝成主動聲納的探測音波。即使如此,只要事先得知波型就不會漏接,但實際上確認莫比‧迪克開始行動,羅佩斯還是鬆了口氣,儘管那不是他自己指揮的艦艇。
  「別露出馬腳了,安靜地行動吧。」
  「了解,隊長。」
  操舵手回答羅佩斯的提醒,引擎士則默默點頭。這次納古魯得到的任務舞台在宇宙,現在最優先的任務是保全所有戰力升上衛星軌道。
  讓馬克里爾擔任誘餌也是為此目的。一旦途中被聯盟軍發現並被迫交戰,龍一的孤身奮戰便失去意義。
  理解這件事的,並非只有羅佩斯一人。
  「因為我可不想讓龍一失望啊。」
  這句話並非出自希亞之口。掩不住訝異的她轉頭看向剛才這麼說的引擎士。
  「你之前不是看龍一不順眼嗎?」
  操舵手的視線直盯著儀表板不放,同時吐槽。
  「老實說是不順眼啊。因為那傢伙長得帥嘛。」
  引擎士的回答聽起來不像在開玩笑。不只是操舵手,連羅佩斯也不禁露出苦笑。
  「不過啊,男人難堪的嫉妒就先擺一旁,那傢伙不是很努力嗎?一開始沒什麼實績就馬上受到特別待遇,是讓我覺得很不爽啦,不過我覺得現在的他沒什麼好挑剔的啊。」
  引擎士拋出一句:「你不這麼覺得嗎?」操舵手也回了:「也是啦。」當作同意。
  希亞將全部意識集中在自己眼前的儀表板。
  因為希亞直覺感受到一股危機──若不集中在任務上,也許自胸口深處湧現的情緒會吞沒她的心。

  ◇◇◇

  空宙母艦迪亞馬特降落在位於斯堪地那維亞半島東岸、面朝挪威海的博德基地後,停駐在跑道上接受維修。
  巨大的維修作業車正在機尾處更換火箭噴嘴。對艦飛彈造成的損傷僅限於噴嘴部分,推進器本身並未受損,只要更換完成隨時都能回歸戰線。
  不過,維修不可能在兩三個小時內結束。當迪亞馬特再度起飛時,戰鬥恐怕早已結束了吧。
  儘管如此,基地的作業人員還是以最快的速度進行維修作業。若母艦動彈不得,母艦上搭載的Dowl瀾也同樣無法參與戰鬥。瀾的航行速度和續航力都遠遠不如婆羅那,再加上雖說這裡是基地內,還是不能讓維修中的母艦毫無防備地停放在跑道上。
  雖然可能性不到萬分之一,這裡的瀾還是有可能必須前去支援婆羅那。若要能支援婆羅那,就需要迪亞馬特這雙翅膀。
  在博德基地的跑道上,三架瀾負責周邊警戒的同時,維修作業正分秒必爭地進行中。

  ◇◇◇

  目前水深七百公尺。陽光無法穿透至此,人工照明也會在水的阻擋下急遽衰減,無法提供充分的能見度。
  Dowl婆羅那正航行在比宇宙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索菲亞的Exar阿尼爾‧達‧柯斯特坐在駕駛座上凝視著前方的敵方Dowl的身影。
  他現在看見的是Dowl透過多種偵測器取得的各項數據經過電腦重組構成的景色。假使陽光能穿透至此,Dowl便會將攝影機取得的影像轉換為視野顯現在駕駛員眼前。現在「他的視野」中,原本只是個黑點的敵機已經清晰到能夠分辨四肢。
  雙肩附有大型盾牌的盔甲騎士。沒有坐騎卻稱為「騎士」也許聽來奇怪,但是形容Dowl的外觀時,最為貼切的形象就是「盔甲騎士」。
  敵方泰坦Dowl馬克里爾。
  雖然達‧柯斯特已經得知其數據上的性能,但實際「親眼目睹」,還是不由得對那性能深感訝異。
  水中的機動力絕不輸給他駕駛的婆羅那,至少在直線速度方面是對方更勝一籌。現在自己像這樣還能漸漸拉近距離,是對方刻意為之的引誘。達‧柯斯特正確理解對方的意圖。
  同時,可能是因為機體的設計概念不同,靜音性能顯然是對方勝出。對方頻繁使用主動聲納是為了在進入射程的同時發動攻擊,但恐怕還有其他的理由。達‧柯斯特感覺到對方害怕只靠被動聲納會不小心甩開婆羅那。
  儘管如此,達‧柯斯特對於這場戰鬥沒有任何躊躇。
  傑諾姆斯的技術水準絕對不下太陽系開發機構。同時,婆羅那與馬克里爾相比,顯然對方的機體搭載了更加先進的新技術。單純就機械上的性能來說,落於人後也不值得訝異。
  然而,勝敗不會只憑機體性能決定。達‧柯斯特在心中獨白。
  這絕非虛張聲勢。
  他的思緒中沒有分毫對敗北的不安與恐懼。
  那是身為「王牌」的自信──源自於在水中戰鬥中享譽無敵之名的他至今所累積的實際戰績。
  顯示在視野角落,與馬克里爾間的距離數字由橙轉綠。那代表進入射程範圍了。
  看來武器的射程是我的比較遠啊──達‧柯斯特在心中喃喃低語。
  他是以MITU系統操縱婆羅那,因此驅動手腳之外的操縱指示也不需透過語音指令。
  但達‧柯斯特刻意將之化為言語。
  「穿刺錨索【Stab Anchor】,發射。」

  ◇◇◇

  龍一的視線一瞬間轉向顯示在視野邊緣的數字。
  與婆羅那的距離已經縮短到兩百公尺內。
  對於身高二十五公尺的馬克里爾來說,就相當於敵人已經逼近到能聽見背後傳來腳步聲的距離。對與機體合而為一的龍一而言,這是異常真實且有意義的錯覺。
  龍一決定在此迎擊婆羅那。改變機體的姿勢,轉身面對直逼向他的婆羅那。
  時間點是巧合。
  對龍一而言,則可說是幸運。
  馬克里爾的電腦構築的視野中閃爍警告。
  龍一反射性地舉起盾牌。
  劇烈的衝擊直撲向紡錘型的盾牌。
  雖然慣性控制已經啟動,但衝擊依舊傳遞至駕駛座。
  龍一眼前顯示了警告標示。視野左下角浮現代表馬克里爾的圖示,受損的部位標示著紅線。
  右肩盾牌被割裂了。
  裝設在馬克里爾肩膀上的紡錘型盾牌內部就是用於流體裝甲的膠體溶液的儲藏槽。剛才婆羅那的攻擊造成的損傷突破了裝甲,幾乎就要觸及儲藏槽。
  龍一無法理解敵人究竟使出何種攻擊。馬克里爾與婆羅那之間還有一百公尺以上的距離。有海水的阻力再加上自己的慣性控制,魚槍之類的武器理應無法生效。難道對方射出了裝設衝角的衝撞用魚雷嗎?如果真是那樣,又為何無法偵測到魚雷的航行痕跡?
  況且就算是魚雷,也無法說明衝擊力傳到駕駛座的理由。不,若是威力甚大的魚雷爆炸,尚能解釋駕駛座或多或少會受到衝擊波影響。
  然而,爆炸時射出的碎片威力理應受到慣性控制減輕,不足以割裂盾牌才對。
  若是為衝撞而設計的魚雷,從盾牌表面的割痕來看,魚雷就像滑過盾牌表面般飛過。衝突時的力道並非完全施加在盾牌上,應該不足以傳遞到駕駛座。剛才搖晃了馬克里爾全身的衝擊,就像巨大的水之槌揮出的重擊。
  無論真相如何,搞不懂對方的把戲非常不利。無法理解對方的攻擊手段雖然不至於完全無法防禦,但應對方式將大幅受限。若無法判斷攻擊的時機或方向,對海水施加壓力形成障蔽的防禦便會效果不彰,製造水流以偏轉攻擊力道的方法也相同。
  龍一以急速潛航拉開距離,同時命令機體自左右盾牌釋出膠體溶液。他決定首先將流體裝甲毫無死角地包覆全身提升防禦力,然後確認敵方究竟使出了何種攻擊。
  超能電子引擎增幅的SIMA控制下,膠體溶液並未擴散至海中,而是在馬克里爾機體表面形成均勻的液體層。
  下一次的攻擊命中馬克里爾是在流體裝甲完成的下一瞬間。當馬克里爾舉起迴旋鑽孔槍朝向上方,背後突然傳來強烈的衝擊力命中右肩。
  警示訊息再度告知損傷。右肩與盾牌間的連接點似乎被某種物體刺中,連接處本身所受的損傷輕微。流體裝甲阻擋了攻擊,同時咬住了敵方的武器使之無法抽出。
  「錨……?」
  就如同龍一的喃喃自語,超音波偵測器捕捉敵方武器的外型並將之化作圖像顯示。形似小型船錨的刀刃──也許說是錨型的箭頭更為貼切。
  長度與寬度大約兩公尺的刀刃連結著細長的鋼索。從狀況來看,鋼索的另一頭應該是連結至敵方Dowl婆羅那。無法一口咬定,是因為鋼索並未往婆羅那的方向延伸。
  婆羅那在海中急速下沉,衝向馬克里爾。敵我距離一百六十公尺,連結著錨狀刀刃的鋼索正往馬克里爾的後方隨水流移動。也許是因為婆羅那縮短彼此距離,讓原本伸直的鋼索彎曲了吧。
  但龍一立刻就察覺事實並非如此。雖然還無法確實理解敵方的攻擊方式,但是連結著錨狀刀刃的鋼索絕非只是順水漂流,只有這一點非常明確。
  龍一將注意力轉向逼近的婆羅那,同時右肩盾牌的連結處再度傳來強烈衝擊,瓦解了馬克里爾的架式。
  盾牌的連結處勉強撐過了那次衝擊,另一方面,流體裝甲的控制轉弱,鬆開了敵人的刀刃。
  鋼索如蛇一般靈活扭動的同時抽離,彷彿鋼索內暗藏了無數的動力關節。
  那奇異的動作短暫奪走龍一的注意力,下一瞬間刺耳的警報衝進耳中。
  他連忙命令馬克里爾轉身朝向上方。
  此時婆羅那已經入侵至迴旋鑽孔槍的攻擊距離內。
  婆羅那沒有盾牌,關節部位設有半球狀的裝甲,手臂與腳部則以圓筒形的裝甲包覆。整體輪廓給人一種「圓滾滾」的印象。若非在這種時刻,也許會給人幾分模樣可愛的印象,但現在婆羅那挾帶著重裝戰士般的壓迫感直逼龍一眼前。
  婆羅那右手握劍。
  將之高高舉起。
  與劍身的長度相比,敵我距離還太遠。但是龍一沒有上當。
  婆羅那的劍鋒前端有細針般的長棒。龍一直覺理解到大量的加壓海水正以那棒狀物為中心,凝聚於該處。
  以水的刀刃將攻擊距離加倍的巨劍劈向自己。
  海水組成的刀刃是以SIMA維持,並以SIMA揮動。慣性控制無法抵禦。
  就算發揮馬克里爾所有機動力,一般的迴避手段也已經無法躲避──
  「流體裝甲彈!」
  以言語強化自身的意念使之更加明確,龍一對超能電子引擎發出指令。
  包覆上半身前方的流體裝甲自馬克里爾的外表剝離。
  原本組成裝甲的膠體溶液凝聚為巨大的砲彈,轟向婆羅那。
  婆羅那身上恐怕也包覆著與流體裝甲相同原理的防禦膜吧。
  儘管受到馬克里爾的超能電子引擎強烈作用的膠體溶液砲彈正面擊中,婆羅那看起來沒有絲毫損傷。
  不過婆羅那似乎無法抵抗那力道,攻擊被迫中斷的同時往後方大幅彈飛。
  敵機顯露的決定性破綻。
  龍一抓到這機會,選擇的並非前進,而是後退──逃走。

  ◇◇◇

  將左臂朝向往海底下沉的馬克里爾後,達‧柯斯特取消了攻擊。這是冷靜判斷武器距離的結果。
  設置在婆羅那左臂的特有武裝「穿刺錨索」的射程距離是「以機體為中心半徑」兩百公尺。雖然鋼索的長度其實長達三百公尺,但「達‧柯斯特」的力量無法傳遞至射程之外。
  力量指的就是ExA,指數破百的SIMA。不借助超能電子引擎也能扭轉物理法則的超能力。同時持有ExA的Exar透過超能電子引擎的增幅,可發揮與指數不到一百的機動衛士截然不同的力量。
  穿刺錨索的形狀相當單純,只是在可自動回捲的細長鋼索前端裝上一具錨狀刀刃。鋼索本身沒有機械方面的可動性,錨狀刀刃上也沒有遙控用的推進器。
  婆羅那的特有武裝穿刺錨索原理是達‧柯斯特以其液體流動控制的特性操縱滲透於鋼索內的海水,藉此自由伸展、彎曲、驅動鋼索。儘管受到超能電子引擎的增幅,達‧柯斯特的ExA所能支配的水至多只在半徑五公尺內。但是將穿刺錨索視作機體的一部分,讓他可將ExA傳遞至距機體最遠兩百公尺的範圍內,於鋼索的周邊五公尺生效。
  操縱鋼索,以前端的刀刃割裂、貫穿敵機。
  以鋼索為中心產生高壓水流,化作巨槌轟向敵人。
  這就是剛才令馬克里爾束手無策的謎樣攻擊的真相。
  比起高機動力或右手的劍,左臂這項特有兵器的威力才是婆羅那的水中戰最強名號的由來。
  不過任何兵器或裝備都並非萬能。
  透過穿刺錨索施展ExA的可及範圍是以鋼索為中心半徑五公尺的圓筒狀領域,而且也不是從鋼索的根部至前端全部隨時展開五公尺的控制領域。婆羅那光是在水中移動就必須消耗ExA,若同時還要命令特有武裝長時間運作,就算是Exar也免不了精神力枯竭。在無法確定敵人位置的狀況下,無法使用穿刺錨索。
  況且,馬克里爾已經逃到穿刺錨索的攻擊範圍外。得先把敵人追到射程之內才行。
  達‧柯斯特提防敵方反擊而停留於此,但敵人似乎不打算趁機突襲。他很快就決定繼續追蹤馬克里爾。
  維持著頭在上的姿勢,婆羅那往海底下沉。此處的海底深度大約為兩千公尺,就算抵達海底對婆羅那也不構成任何問題。
  就算對方打算埋伏突襲,達‧柯斯特也毫不在意。經過剛才的交手,達‧柯斯特已經得知己方的探測機性能絕不輸對方,甚至可能略勝一籌。
  唯一令人擔憂的就是馬克里爾就這麼逃之夭夭的可能性。敵方若以最高速度移動,我方應該能探測到航行的蹤跡,但若敵方面對我方的逼近,選擇逃走,最高速度低於馬克里爾的婆羅那不可能追上。
  若演變成如此,因為迪亞馬特已經負傷,這次任務便可說是不敷成本。
  既然是你主動挑起戰鬥,就別逃走啊──達‧柯斯特在心中如此默唸,為避免追丟馬克里爾的反應而注意著視野的每個角落。

  ◇◇◇

  以射出流體裝甲的緊急手段逃出生天之後,龍一趁著衝擊產生的劇烈亂流尚未平息時,往海底方向逃走。
  自水深千餘公尺下潛時,龍一關閉液體流動控制讓機身自然下沉。這是為了減少遭到敵方偵測器捕捉的風險。
  選擇後退最直接的原因並非那把凝聚水壓延長劍身的巨劍,龍一不認為那是多具威脅性的兵器。龍一剛才已經看穿了以水構成的劍身。對無法察覺的機動衛士而言,那或許是無法看穿攻擊範圍的恐怖武器,但在龍一眼中,就只是劍身較長的巨劍。只要不像剛才那樣架式完全瓦解,龍一有自信能應付。
  問題在於婆羅那使用的另一項武器──鋼索刀刃。
  目睹那有如蛇身扭動的鋼索──正確來說,感覺到作用於鋼索上的液體流動控制的波動,龍一已經大致理解那武器的作用原理。
  然而就算理解了原理,也無法立刻想到應對手法。
  那武器能抵達何種程度的距離,確切數字還未掌握,但攻擊範圍應該最少有兩百公尺。
  另一方面,自己的攻擊最少也得逼近到二十公尺左右才行。在武器的攻擊範圍方面,自己正居於壓倒性的不利。
  (看來探測性能上似乎沒有明確的優劣之分……)
  若無法正確捕捉目標的位置,敵方的鋼索刀刃也無法擊中吧。如果婆羅那的探測性能遠優於馬克里爾,現在馬克里爾應該早就遭到追擊了。同理可證,那項兵器恐怕也沒有自動追蹤性能,所以現在婆羅那還不知道我方的位置……
  龍一才這麼想著,馬克里爾的「聽覺」察覺有物體正推開海水往下沉。一般潛艦無法達成的靜音性能正是以液體流動控制潛航的特徵。
  是婆羅那。
  下降的路徑與馬克里爾的位置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換言之,自己還沒被發現。
  由於緊急迴避時使用了流體裝甲彈,目前包覆機體的膠體溶液加上盾牌內儲藏槽的總量已經損失了原本的三分之一。雖然龍一的液體流動控制也能以海水當作攻防的媒介,但與使用專用膠體溶液相比,攻擊力與防禦力都會顯著下降。
  幸好移動速度是馬克里爾在上。現在還能趁隙逃走……
  (……我在想什麼啊!)
  察覺自己已經幾乎落為喪家之犬,龍一斥責自己。
  (逃又能怎樣?我是白痴嗎!)
  徹底責罵自己。
  (任務都還沒完成就逃走,不就沒辦法達成誘餌的目的了嗎!)
  納古魯原本的計畫是躲避聯盟的偵測,升上宇宙。然而因為被無人機發現,被迫修改當初的預定計畫。
  在修正後的計畫中,納古魯將趁著馬克里爾擊沉婆羅那,對聯盟造成混亂的大好機會,航向宇宙。如果龍一自婆羅那身旁逃脫,作戰計畫就會徹底瓦解。
  更重要的是──
  (如果現在逃走,我又是為什麼背叛了城邦和聯盟,背叛了那些傢伙!)
  龍一加入傑諾姆斯,是為了向樓陀羅報仇雪恨。打倒聯盟最強的Exar波爾吉金‧巴特林‧多爾吉,克服那場悲慘戰敗的惡夢。為此他捨棄了故鄉,背叛了伙伴們,投身敵營。
  親手殺害了熟識的對象──真由理‧卡提斯。
  (如果現在夾著尾巴逃走,我就永遠贏不了樓陀羅。我的背叛會連自我滿足都算不上,毫無意義可言──)
  就算最終只是自我滿足,現在還是無法退縮。如果現在決定逃走,自己就沒有活下去的價值。龍一的心靈對自己如此怒吼。
  (與其逃走,不如選擇戰鬥而──)
  選擇戰鬥而敗北。在這樣的想法化作言語之前,龍一抹去了自己的懦弱。
  (──不!我不會輸。我要戰鬥,戰勝婆羅那!)

  ◇◇◇

  朝海底下沉的婆羅那機體內,阿尼爾‧達‧柯斯特將注意力集中在探測器的反應上。讓虛擬的儀表板顯示在面罩螢幕上,以視線追蹤圖像的動靜。
  所以在電子頭腦重新構築的視野中浮現告知敵人接近的紅色機體輪廓線之前,他更早察覺聲納已捕捉到馬克里爾的反應。
  原來沒有逃走啊──達‧柯斯特這麼想著。
  同時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顫抖。
  並非畏懼,毫無疑問是臨戰前的興奮。
  他已經許久未曾棋逢敵手。
  在他穩坐水中戰最強的地位之後,已經許久沒有敵人在海平面之下挑戰他與婆羅那。多爾吉懷抱的不滿與渴望,達‧柯斯特也感同身受。
  沒有敵手帶來的不滿。
  追求敵人的渴望。
  就像現在大氣層內已經鮮少有敵人會主動挑戰樓陀羅一般,在水中明知對手是婆羅那卻選擇挺身奮戰的敵人已經幾乎……不,可說是零。
  (想挑戰這架婆羅那啊?)
  真虧你沒逃走啊──達‧柯斯特感到欣喜。
  達‧柯斯特沒有那種習於勝利的戰士身上常見的追求強敵的不良習性。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同時他對欺凌弱者也感覺不到絲毫喜悅。
  雖說是任務需要,但朝著逃亡的敵人背後給予最後一擊,對達‧柯斯特而言並非多麼愉快的工作。而且那並非偶爾一兩次,而是每次出擊都能見到的日常情景。
  達‧柯斯特當然不能放任敵人逃走。既然敵不過婆羅那,投降就好了。但是海中的敵人也許是因為任務主要負責突襲或破壞設施,盡是些不投降而打算逃走的敵人。明知婆羅那的速度較快,仍然試圖逃走。
  也許是認為在海中沒那麼容易被抓到,但是就連婆羅那本身也無法在航行時不留下任何痕跡。除非擁有更高於婆羅那的匿蹤性能,否則不可能躲過婆羅那的追蹤。
  但是,達‧柯斯特認為這次的敵人馬克里爾就很可能逃脫。
  凌駕於婆羅那之上的匿蹤性能與航行速度。
  達‧柯斯特認為如果對方真的逃離婆羅那的追獵,那同樣也是值得稱讚的敵手。
  然而,馬克里爾現在正主動往自己進攻。
  達‧柯斯特感覺到一股遺忘許久的高昂戰意。

  ◇◇◇

  也許是察覺敵機逼近,婆羅那也改變了自身的前進方向。從朝著正下方的潛航改為往馬克里爾前進。
  彼此都不在乎被對方的探測器捕捉。婆羅那維持相同速度,馬克里爾則是以難以想像是在海中移動的高速逼近。
  馬克里爾與婆羅那的距離縮減至兩百公尺以下。
  婆羅那射出了穿刺錨索。
  錨形箭頭筆直衝向馬克里爾。
  馬克里爾揚起左肩的盾牌,藉此承受水阻力而急遽減速,利用海水的阻力往左側急速迴旋。
  隨即順勢畫出不規則的圓弧逼近婆羅那。
  但是在馬克里爾通過婆羅那的側面時,穿刺錨索一度往海底方向下潛後,自馬克里爾的正下方逼近,迫使馬克里爾停止繼續靠近。
  馬克里爾以槍尖彈開了錨形箭頭。
  伴隨著揮槍的動作製造水流,藉此推開箭頭與鋼索。
  我能辦到──龍一這麼想著。那武器射程長達兩百公尺,而且動作有如海蛇靈活彎曲翻轉,難以預判,危險度確實相當高,但自己能靠SIMA化解敵人的特有武裝攻擊。龍一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雖然那同時代表欠缺自信,但就算只是逞強也能當作戰意的燃料。
  馬克里爾閃過了穿刺錨索的鋼索,再度朝婆羅那突擊。
  只要在鋼索伸長後鑽進內側就安全了──龍一並沒有這種想法。他知道對方能自由自在操控鋼索的動作。
  然而在這距離下,龍一沒有攻擊手段。不接近就沒有任何勝算可言。
  龍一相當提防穿刺錨索的攻擊。馬克里爾並非單純地直線前進,而是在不規則蛇行的同時靠近婆羅那。
  穿刺錨索的箭頭直逼馬克里爾背後。
  馬克里爾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箭鋒,同時閃過意圖糾纏盾牌與手臂的鋼索。借助讓馬克里爾橫向移動時製造的水流,推開箭頭與鋼索。
  馬克里爾第三次朝婆羅那前進。
  婆羅那也提升了前進速度。
  可能打算放棄鋼索武器的遠距離戰鬥,以近身戰鬥一決勝負吧。龍一如此解釋達‧柯斯特的意圖。
  無論是從過程或結果來看,沒有根據能判定那並非龍一樂觀的想像。
  看似被水流沖走的穿刺錨索有如倏地挺直身軀的巨蛇,將錨型刀刃刺向馬克里爾。
  沒預料到穿刺錨索會這麼快再度攻擊,龍一連忙揚起盾牌。
  錨狀箭頭深深刺入了右肩盾牌。
  貫穿盾牌外側的裝甲,甚至穿進已經空無一物的膠體溶液儲藏槽。
  與盾牌連結的馬克里爾右肩突然感受到一股強勁的力道。
  恐怕是婆羅那正在捲回鋼索。因為箭頭貫穿了盾牌,錨狀箭頭的倒鉤部分鉤住盾牌內側而無法拔出。
  龍一連忙操控海水想維持距離,但馬克里爾依舊被拖向婆羅那。
  事實擺在龍一眼前,液體流動控制的力量與慣性控制系統的性能都是婆羅那在馬克里爾之上。
  該怎麼做?
  該怎麼做才好?
  龍一讓思考全速運作尋求解答。
  龍一原本就打算衝進婆羅那的身旁。如果對方打算把馬克里爾拉到身旁,對龍一來說絕非樂見的狀況。
  然而在右肩被使勁拉扯,無法擺出架式的狀態下,無法發揮實力戰鬥。對方不只是拖著自己,還能製造高水壓的巨槌轟向自己。
  快想啊。
  我方的優勢何在?
  液體流動控制的性能是婆羅那占優勢。
  慣性控制的效能也是婆羅那在上。
  水中機動性──是馬克里爾較優。
  水中機動性不該用來逃亡,而是用來尋求勝利的機會!
  閃光般的念頭在龍一腦海中閃現。
  「拋棄右盾牌!」
  龍一以語音指令命令自己駕駛的機體。

  ◇◇◇

  穿刺錨索無意間鉤住了馬克里爾的盾牌,這並不符合達‧柯斯特的打算。當然刀刃前端設計成具有倒鉤的錨型這般容易鉤住敵方機體的形狀,原本就有限制敵機行動並將敵機拉向自己的用法。
  然而,這項特有武裝真正的長處在於變化多端的攻擊。
  以銳利的錨狀箭頭自各方向貫穿或割裂敵機。
  以鋼索為中心產生高壓水流轟擊對方。
  以鋼索本身限制敵方的行動。
  若前端固定在敵機身上,使用方式便會大幅受限。而且刺穿的部位是盾牌,無法造成決定性的傷害。
  達‧柯斯特立刻嘗試抽回箭頭,不過結果只是將敵方的機體拉向自己。看來倒鉤確實緊緊鉤住了對方的盾牌。
  達‧柯斯特立刻切換思路。
  在拉扯的同時,與敵人的距離仍不斷拉近。拘泥於無法順利執行的方針,很可能被反將一軍。
  敵方的SIMA範圍推測是二十公尺。為防萬一,就先保持三十公尺的安全距離吧。
  就這麼把馬克里爾拉向自己,在接近至三十公尺的同時透過穿刺錨索轟出水壓之槌。一旦敵方架式瓦解,就一口氣以劍給予最後一擊──
  在達‧柯斯特將計畫付諸實行的下一秒,他便被迫再度修正方針。
  鉤著敵機的鋼索彷彿突然間變輕了。
  達‧柯斯特馬上就明白了理由。馬克里爾捨棄了被穿刺錨索貫穿的盾牌。
  現在錨索前端鉤著長度超過十公尺的盾牌,承受的海水阻力太強會阻礙鋼索的動作。
  經過剛才的交戰,達‧柯斯特判斷馬克里爾的戰鬥力相當高。達‧柯斯特也不願意在主武裝受到限制的狀況下正面交戰。
  話雖如此,彼此距離已經縮短到這個地步,不可能避免正面交戰。就算要後退,直線速度也是對方在上。況且達‧柯斯特本身也沒有放過馬克里爾的選項。
  自機體分離的盾牌不受超能電子引擎的干涉,液體流動控制與慣性控制全部無效。只要對箭頭刺穿的部位施加夠強的衝擊,應該就能扯開裝甲的裂口,抽回穿刺錨索的箭頭。
  達‧柯斯特沿著鋼索發出高壓水流。
  朝著箭頭處一發、兩發。
  第三發擊中時,盾牌裂開,箭頭重獲自由。
  達‧柯斯特一面捲回鋼索,同時將液體流動控制集中在機體動作上。
  馬克里爾距離三十公尺,已經抵達達‧柯斯特設定的警戒線。
  敵方的超能電子引擎影響範圍估計在二十公尺。帝汶海一戰時,馬克里爾製造的水刃具有足以一擊劈開阿萊克托母艦的銳利度與力量。以婆羅那的液體流動控制也無法保證能確實抵禦。
  若是在安全距離三十公尺之外,婆羅那的勝利穩若磐石。然而假使馬克里爾穿越防線,婆羅那就有可能敗北。
  為了逃離馬克里爾能創造的水刃範圍,達‧柯斯特意圖保持距離。
  透過超能電子引擎產生的水流,將婆羅那往海面方向推升。
  馬克里爾一面前進一面上升,婆羅那則以同樣的角度一面後退一面上升。
  速度上是馬克里爾較快。
  兩機的距離縮短至二十公尺。
  婆羅那不再後退。
  馬克里爾舉起鑽孔槍。
  達‧柯斯特將原本運用在機體移動上的ExA再度注入特有武裝。
  穿刺錨索自馬克里爾的右後方襲向它,目標是頸部與軀幹的連接處。
  馬克里爾一直線衝向婆羅那。
  (得手了!)
  達‧柯斯特在心中吶喊。
  無法迴避。
  必然命中。
  他這麼想著。然而下一瞬間──
  「什麼!」
  駕駛座上的達‧柯斯特不禁驚聲叫道。
  馬克里爾的巨大身軀以超乎常識的速度下沉。
  敵機周遭的海水劇烈翻湧,彷彿在海中突然湧現的龍捲風。
  穿刺錨索反而被那漩渦彈開。
  「唔!」
  達‧柯斯特將ExA注入超能電子引擎,讓四周翻湧奔騰的海水恢復平靜。
  「馬克里爾在哪!」
  達‧柯斯特自認從未將視線自馬克里爾身上抽離。儘管如此,他在視野中找不到敵機的蹤影。
  也許是將他的自言自語解釋為詢問,婆羅那的電子腦在達‧柯斯特的面罩上投映出馬克里爾的位置資訊。
  正確來說,是更清楚地強調已經顯示的警報。
  馬克里爾已經來到婆羅那的背後。

  ◇◇◇

  捨棄右盾牌逃離婆羅那的鋼索武器穿刺錨索之後,龍一將所有SIMA轉換為推進力,朝著敵機全速衝刺。
  犧牲盾牌以封住敵方武器的計策成功了。然而,龍一很明白那只會是短暫的空檔。
  在敵方的武器重獲自由之前將距離拉近至自己的攻擊範圍,這是唯一的勝利路徑。
  如此判斷的龍一將一切賭在馬克里爾的速度上,捨棄了對穿刺錨索的防禦。
  與婆羅那的距離,三十公尺。並未遭到敵方反擊。
  與婆羅那的距離,二十公尺。馬克里爾的探測器捕捉到強力的SIMA反應。龍一直覺猜測敵方的特有武裝機能恢復了。
  龍一已經理解穿刺錨索屬於可從全方位發動攻擊的誘導兵器,同時也明白誘導上需要使用SIMA。
  龍一掌握到了幾分訣竅,如果凝神感受經過超能電子引擎增幅的意象具象化的波動,「或許」就能察覺攻擊的來向。
  然而,那並非絕對正確。再加上若將精神力集中在敵方的攻擊上,馬克里爾乘水流移動的意象就會減輕。換言之,朝敵方突擊的速度會因此減緩。
  與其如此,不如灌注所有精神力,早一微秒也好,盡早擊中婆羅那本體。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在敵方的攻擊擊中馬克里爾之前,先將手中的迴旋鑽孔槍扎進婆羅那的身軀。
  這正是龍一下的決定。
  然而,視野右端急遽閃爍的警訊告知龍一他的賭注已經落空。
  婆羅那的特有武裝正從右後方逼近。
  錨型刀刃衝向馬克里爾的速度,與馬克里爾向婆羅那突擊的速度相比。
  顯然是婆羅那的刀刃會先擊中馬克里爾。
  輸了──龍一這麼想。
  他控制馬克里爾的手掌將鑽孔槍旋轉半圈。
  命令馬克里爾朝著婆羅那繼續前進,同時將右半身軀在前的突刺姿勢轉變為右肩向後拉的投擲姿勢。將原本消耗在機體移動的SIMA灌注在迴旋鑽孔槍的誘導上。
  目的是玉石俱焚。就算沒能成功,至少也要報一箭之仇。
  龍一的念頭堅定。
  完全沒有逃脫的想法。
  並非毫無遺憾。沒辦法與樓陀羅再度交手的確教人惋惜。
  不過,龍一已然接納在此面臨死亡的命運。
  ──這就是士兵的宿命。
  ──敗北的下場就是死。
  敗給自己的真由理‧卡提斯死了,這次輪到自己了──龍一這麼想著。
  婆羅那的確是強敵。
  是自己不夠強,自己力有未逮。
  不過自己已經盡了全力。敗北就是最終的結果,沒什麼好後悔。
  ──真的嗎?
  理應做好覺悟的龍一心中突然浮現了人聲。
  ──這就是如月龍一的全力?
  ──真的嗎?你真的傾盡全力了嗎?
  自己質問自己的聲音。
  ──和我約定。
  那聲音突然轉變為其他人的聲音。
  ──絕對不可以死。
  ──而且一定要平安回到我面前。
  希亞那認真得甚至透露著幾分悲愴感的眼神,以及她的話語聲回到龍一腦海。
  ──千萬不要忘記,有人擔心著你的安危。
  她的聲音,穿透了他的意識。
  ──因為你還活在這世上。
  「全速下降!」
  龍一中斷了所有動作,對馬克里爾──對自己的力量發出指令。
  他的意志經過超能電子引擎的增幅,滲透了環繞馬克里爾的「世界」。
  意念化作力量,在限定的空間與短暫的時間內改變世界。
  遵循系統所規定的法則,讓力量成形。
  於是──
  流線型的水的膠囊出現了。
  膠囊包覆馬克里爾全身。
  海底方向的海水沿著膠囊的表面往海面急遽推出。
  穿刺錨索自急速下降的馬克里爾頭頂上穿過。

  急流形成漩渦,讓敵方的特有武裝失去控制。
  「前進!」
  馬克里爾下潛穿越婆羅那的腳底。
  「上升!」
  下一瞬間,抵達了婆羅那的背後。
  手持鑽孔槍的馬克里爾已經擺出一般的突刺架式。
  龍一將原本用於流體裝甲的膠體溶液集中在迴旋鑽孔槍的尖端。

  ◇◇◇

  馬克里爾在婆羅那背後舉起了鑽孔槍。
  超能電子引擎高速運轉,SIMA集中在螺旋狀的槍尖處。
  就在馬克里爾要猛力刺出附加水刃的迴旋鑽孔槍的前一瞬間,婆羅那突然向前方倒下。
  不,不只倒下,而是朝前方翻轉,轉變為頭朝下的姿勢,從下方揮劍砍向馬克里爾。
  馬克里爾並未執著於攻擊,而是朝婆羅那的側面移動。
  伴隨馬克里爾的移動與婆羅那的前翻而產生的急流彼此衝撞,產生複雜的水流。
  但是婆羅那與馬克里爾都並未因此讓架式瓦解。
  婆羅那再度翻轉半圈,頭朝向海面由左往右揮劍。
  劍從馬克里爾的腳底下通過。
  馬克里爾衝向婆羅那的頭頂。
  「什麼!」
  達‧柯斯特驚呼道。
  機體的運動性能顯然是馬克里爾凌駕於婆羅那之上。
  然而,婆羅那也不只是任憑馬克里爾以速度占上風。
  此時,婆羅那的穿刺錨索已經逼近馬克里爾的腳邊。
  但這次是馬克里爾的鑽孔槍更快。
  膠體溶液並非展開圓盤狀的水刃,而是延長槍身般形成圓錐狀的槍鋒,那尖端終於觸及婆羅那。
  「接招吧!」
  龍一在馬克里爾的駕駛座上大吼。
  透過液體流動控制將水刃的威力提升到最大,膠體溶液發揮了遠遠超越單純讓海水高速旋轉的削切力,在婆羅那的臉部挖穿一個大窟窿。
  穿刺錨索的動作停止了。頭部損傷讓超能電子引擎的功率急遽降低,無法繼續操控特有武裝。
  若是一般的泰坦Dowl,在頭部遭到破壞的當下便會失去所有戰力。不過,婆羅那並非「一般」。
  「還沒完!」
  達‧柯斯特隨著怒吼聲絞盡所有力量。
  婆羅那的劍由右往左揮出,加壓凝聚的海水將劍身的長度延長至兩倍。
  馬克里爾以左肩的盾牌接下婆羅那的斬擊。
  「沉沒吧!婆羅那!」
  馬克里爾刺出右手緊握的迴旋鑽孔槍,貫穿了婆羅那的腹部。
  就人體而言相當於心窩的位置。
  馬克里爾的迴旋鑽孔槍擦過婆羅那駕駛艙的邊緣,破壞了超能電子引擎。
  駕駛艙自婆羅那的胸口處排出。
  失去主人的婆羅那往海底下沉。
  緩緩墜向深海。
  索菲亞的Exar阿尼爾‧達‧柯斯特就在自機體緊急排出的駕駛艙內部。對傑諾姆斯而言,天賦異稟的機動衛士達‧柯斯特的威脅性甚至更在泰坦Dowl婆羅那之上。如果現在讓他逃走,不久後的將來,他肯定會再度阻擋在傑諾姆斯面前。
  龍一將槍尖對準正往海面浮升的駕駛艙。
  放下鑽孔槍,馬克里爾將一隻手伸向駕駛艙。
  這次也只是伸出手而已。
  最後龍一什麼也沒做。
  他既沒有殺害也沒有俘虜達‧柯斯特,就這麼放任他往海面浮升。
  龍一回收了沉在海底的右肩用盾牌,靜靜地前往預定與莫比‧迪克會合的地點。

  ◇◇◇

  斯堪地那維亞半島東岸,博德航空基地的通訊士在第一時間無法理解自己收到的訊號意義為何。
  那並非多複雜的暗號,反倒是因為解讀相當容易,內容再清楚不過了。恐怕太陽系聯盟軍中的通訊士,無論誰都能即刻解讀。
  博德基地的通訊士也同樣立刻成功解讀了暗號。然而,目睹那簡潔明瞭的通訊內容,卻彷彿看著毫無章法的亂碼序列般讓他愣了好半晌。
  「歐森少尉,怎麼了?」
  他的字形飽和狀態一直持續到基地司令察覺到部下的奇異反應而出言詢問為止。
  「是!呃,我接到求救訊號!」
  「內容呢?」
  面對分秒必爭的內容,究竟在發什麼呆?就連這麼破口大罵的時間都嫌浪費,司令官立刻命令通訊士報告詳細內容。
  通訊士報告訊號來源的座標,然後用半信半疑的語氣繼續說:
  「訊號來源是……泰坦Dowl『婆羅那』的駕駛艙。」
  司令所內的空氣瞬間凍結。
  在場所有人包含基地司令,無一不雙眼圓睜。
  司令官並不像年輕通訊士那般無法理解報告的意義。
  而是無法相信自己剛才親耳聽見的報告。
  「……訊號來源的ID確定無誤?」
  「……的確是婆羅那沒錯。」
  「不是婆羅那的機體本身?」
  「是從駕駛艙的天線發出的。」
  面對滿臉不可置信並再三詢問的基地司令,歐森通訊士以掩不住困惑的語氣回答。
  也許是經驗的差距,又或者是身為指揮官的責任感,基地司令比誰都更早從震驚中恢復鎮定。
  「立刻派遣救援隊。不是直升機,派飛行艇。」
  「是!」
  接到命令的部下也從茫然的狀態中恢復。
  「別忘了打撈駕駛艙的裝備。」
  「我會要求救援隊特別注意。」
  「開啟與迪亞馬特的施密特艦長的通訊頻道。」
  「立刻準備。」
  聽著部下呼叫修理中的空宙母艦迪亞馬特,司令官此時再度深深體會到「這下事態可非同小可」。

  ◇◇◇

  婆羅那遭擊沉的消息震撼了太陽系聯盟軍。
  特別是卡納維爾角的索菲亞司令部所受的衝擊最大。
  據說索菲亞總司令伏拉迪米爾‧夏曼上將接獲戰報後,任憑手中的咖啡杯摔落在地卻毫無自覺,好一陣子愣愣地站在原地。
  但這樣的傳聞絕非加油添醋。這消息的意義不會僅止於一個戰場上的敗北。
  配備於十架空宙母艦上的十架Exar專用機。不只是對聯盟軍,對敵方而言同樣是所向無敵的代名詞,就連敗北撤退都不應發生。
  而這樣的神話在Dowl之間的一對一決鬥中崩毀了。
  這樣的事實動搖了聯盟軍整體的自信。
  聯盟軍上層對全軍下達過剩的警戒狀況。命令有人機都必須有僚機隨行,原則上禁止孤身戰鬥。
  這項命令也包含正在搜索納古魯的艦艇。目前分布於巴倫支海至格陵蘭海的有人艦艇都接獲中止搜索的命令,前往設定於各海域的會合點集合。

  「半徑五十公里內,無聯盟艦蹤跡。」
  傑諾姆斯的空宙母艦納古魯的艦橋內,希亞將座位轉向艦長席,報告海面上的探測結果。順帶一提,潛伏於深海的納古魯之所以能得知直徑百公里範圍的海面狀況,是入侵聯盟情報衛星的成果。
  「依當下情況判斷,可以放心啟程。」
  此處提到的啟程不只是移動也不是自海面起飛,而是前往宇宙。
  羅佩斯的決定相當迅速。
  「很好。納古魯,準備升空。」
  「推進引擎、輔助加速器無異狀。大氣層外航行系統,一切正常。」
  羅佩斯一聲令下後,報告機體狀況的說話聲響起。
  「開始浮升。」
  納古魯離開了海底。
  「全員注意。本艦將於浮升至海面後進入垂直升空程序。全員請在抵達海面之前就座,預備升空。」
  在母艦逐漸浮升的過程中,對全體乘員發出務必事先將身體固定於座位上的警示。
  「估計一百二十秒後抵達海面。」
  希亞向全艦告知抵達海面前的準備時間。
  「三十秒……十秒……五、四、三、二、一。抵達海面。」
  船體輕微搖晃,納古魯的機體自浮冰之海中衝出。
  「自海面起飛。」
  機體下方的推進器同時點火,納古魯從浮冰包圍的水面垂直向上起飛。
  「主推進器,點火。」
  操舵手如此告知,將身體壓向座椅的G力瞬間湧現。
  納古魯飛升至夜空中,隨即抬高機鼻急速飛升。
  「預定航向無障礙。將轉移至自動航行系統。」
  「准許。」
  羅佩斯對操舵手的申請予以許可。
  『大氣層垂直脫離程序,開始。至輔助加速器點火還有十秒。』
  操舵手下達指令後,納古魯的電腦開始倒數計時。
  現在納古魯的機鼻已經幾乎指向正上方。
  『三、二、一。點火。』
  在垂直上升的納古魯的艦尾,兩具輔助加速器噴出熾烈火光。
  乘員的身軀都被猛力推向座位的椅背。
  脫離大氣層時,緯度越低就越能有效利用地球的自轉能量。因此太陽系聯盟的質量拋射器只設置在緯度南北四十度以內的區域,聯盟的太空飛機也鮮少自極地的位置升上宇宙。
  正因如此,比平常更加提防聯盟軍追蹤的納古魯選擇在北極海飛向宇宙。會選擇裝設輔助加速器垂直上升的方法,也是因為無法借助地球自轉的力量。
  『輔助加速器分離。』
  推進劑完全耗盡的輔助加速器自納古魯的機身分離。高度已超過一百公里。就二十世紀提倡的卡門線定義,這裡已經算是宇宙空間了。
  『開始進入預定軌道。』
  隨著電腦報告聲,輔助推進器點火,乘員們感受到向後的G力加上了向下方的G力。
  納古魯以上下顛倒的姿勢進入前往預定作戰宙域的高離心率軌道。

  ◇◇◇

  索菲亞極東基地,空宙母艦用跑道旁起降管制大樓內的某個房間。
  目睹自己的部下以那彷彿要踢破房門的氣勢衝進房內,古林博爾艦長傑拉爾‧阿凱伊上校嘆了口氣。
  「多爾吉上尉,我知道你想說些什麼,所以稍微冷靜點。」
  「如果您明白我想說什麼,那也應該明白我不可能冷靜吧!」
  阿凱伊的制止反而是火上加油。
  多爾吉大步走到阿凱伊的辦公桌前,雙手直挺挺地撐在桌面上。
  「保險起見,可以請您聽我說完嗎?」
  多爾吉擺出簡直視軍中紀律於無物的態度,就要將質問拋向阿凱伊。
  但是阿凱伊沒讓多爾吉把話說完。
  「婆羅那嚴重損傷。達‧柯斯特中尉平安。」
  並非以斥責要求多爾吉閉嘴,而是搶先回答他想知道的情報。
  多爾吉握緊的拳頭使勁敲在辦公桌上。
  這下阿凱伊也忍不住皺起眉頭。
  然而,多爾吉尚未注意到長官投向自己的責備眼神。
  「……婆羅那預定要多久才能回到戰線?」
  「時程不明。就連自海底打撈的作業時程都還沒決定。」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多爾吉面朝下厲聲咒罵。沒有直接對著阿凱伊發飆,也許算是他心中殘留的最後的自制心吧。
  多爾吉像是用雙手猛推辦公桌般挺起上半身,轉身背對阿凱伊。但是他在邁開步伐前停下了動作,緩緩轉身面對阿凱伊。
  「稍微消氣點了?」
  「……我很抱歉。」
  沐浴在阿凱伊冰冷的目光與詢問聲下,多爾吉低聲道歉。
  「上尉。」
  「我非常抱歉,上校!」
  阿凱伊投出更加冰冷的說話聲,多爾吉立正喊道。
  也許是接受了那份歉意,阿凱伊不再直瞪著多爾吉。
  「上尉,你可別錯估情勢。就算我們當時趕到現場,也不一定能扭轉結果。」
  神智略為恢復冷靜的多爾吉正確理解了阿凱伊這句話。
  「……馬克里爾的戰鬥力真的有那樣的水準?」
  「我還沒拿到詳細的報告,所以具體上在何種水準我也不明白。不過,在一對一的水中戰鬥擊敗了婆羅那,這一點千真萬確。」
  長官再度清楚陳述事實,讓多爾吉無言以對。
  沉默恐怕代表多爾吉也明白阿凱伊的言下之意吧。
  然而,阿凱伊並沒有就這麼放過多爾吉。
  「假設要在水深七百公尺的海中戰鬥對抗婆羅那,樓陀羅能獲勝嗎?」
  「我不覺得毫無勝算。」
  雖然多爾吉立刻回答,但他並未一口咬定自己能贏。他心中其實也很明白。
  「……但是,敗北的機率恐怕高出許多。」
  「既然如此,與馬克里爾在水中交手就是捨棄地利。話先說在前頭,別以為二對一就能提升勝率。」
  「──我很明白。」
  儘管樓陀羅在陸地上能發揮無人能及的機動力,但是水中機動性遠遠不如婆羅那。
  如果要和擊敗婆羅那的馬克里爾在海中交手,肯定也只會落得被各個擊破的下場。
  「要對抗馬克里爾,就要準備好逼對方非上岸不可的條件。」
  既然在水中戰鬥屈居劣勢,這是理所當然的想法。先不談具體要怎麼做,多爾吉對這方針本身並沒有意見。
  只是那好像意圖躲避真正的對決,讓多爾吉心有不甘。

  ◇◇◇

  與大型潛水艦莫比‧迪克會合後,馬克里爾被收納在艦內的停機庫。
  龍一離開駕駛座,走出馬克里爾的駕駛艙,迎接他的是乘員們的歡呼聲。
  「這是……?」
  潛水艦的生死決定於隱蔽性。為了保持隱蔽性,最重要的就是靜音性能。在於海中航行的艦內吵吵鬧鬧,對潛水艦的船員們應該是絕對不得觸犯的大忌。
  面對眼前全然違反腦中常識的情景,龍一不由得呆站在原地。
  「龍一,辛苦你了。」
  「…………」
  走到龍一身邊如此慰勞的人物,正是本次作戰實質上的策劃者歐普萊耶。見龍一聽到慰勞卻毫無反應,歐普萊耶納悶地眉心微蹙,但立刻露出「原來如此啊」的表情輕笑道。
  「停機庫的防音萬無一失,區區人聲用不著擔心。畢竟原本在設計上就能一面修理Dowl一面航行。」
  也許是理解到眼前情景勉強還符合「常識」而感到安心,龍一的大腦這下終於輸出了理所當然的疑問。
  「這到底是……」
  儘管如此,他的疑問還是不構成完整的問句。
  聚集在停機庫的乘員們熱烈狂喜,那情景不像是單純表現勝利的喜悅。龍一感覺到他們的熱情有其方向性,有其他特別的涵義。
  儘管龍一的問句零碎,歐普萊耶似乎還是理解了他究竟想問什麼。
  「他們正在慶祝英雄的凱旋啊。」
  「英、英雄……?」
  從未料想到的稱號讓龍一的說話聲變調。
  歐普萊耶並未取笑他的驚慌。
  「將不可能化為可能,成就常人辦不到的偉業,戰勝原本沒有勝算的敵人。那已經不單只是個勝利者,而是英雄。」
  歐普萊耶直視龍一的雙眸。那眼神正要求龍一有所自覺。
  「人擊倒絕望才有資格稱作英雄,向已放棄求勝的夥伴們證明勝利絕不是幻想。英雄讓夥伴們深信我方終將奪得勝利,而且不僅限於一次戰鬥,無論是下一場戰鬥或是接下來的戰鬥,抑或是在前方等候的無數戰場上。」
  龍一的眼神不安地飄移。歐普萊耶毫無動搖的眼神與他口中說出的話語的重量,讓龍一感到驚惶。
  「他們──傑諾姆斯的士兵深信自己無法勝過索菲亞的Exar。『樓陀羅』、『朧月』、『聖喬治』、『穆如干』、『荷魯斯』、『雅典娜』、『婆羅那』、『斯瓦洛格』、『二郎神』、『薩多基爾』。他們早已放棄,認定只要撞見Exar駕駛的這幾架Dowl就只能轉身逃走。」
  歐普萊耶的眼神不允許龍一別開視線。
  「龍一,你今天顛覆了常識。因為你打倒了婆羅那。」
  龍一的喉嚨微微顫動,但是口中沒有任何液體讓他吞嚥,只有難以想像的乾渴。
  「你成為了他們的英雄。」
  在歐普萊耶的視線催促下,龍一對著齊聚於此的莫比‧迪克乘員們高高舉起一條手臂。
  更加熱烈的歡呼聲轟然響起。
  區區一次勝利,便讓一個剛來的局外人成了英雄。
  那麼反過來說,不是也很有可能嗎?
  單單一次的落敗,不是也可能讓英雄轉瞬間殞落為戰犯──並非戰爭犯罪者,而是戰敗的元凶。
  龍一深藏起沉沉壓在心頭的壓力,回應「夥伴們」的歡呼聲。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2 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2)天空的陷阱

  婆羅那遭到擊沉的消息不只傳遍地球,在當天就已經傳至宇宙。
  當然太陽系聯盟軍也曾試圖遮蔽真相,但封口令幾乎沒有實質效用。聯盟光是封鎖軍中內部的情報傳播就已經耗盡全力,對各城邦幾乎等同毫無作為。
  聯盟並不習慣這樣的狀況,從未品嘗敗北的聯盟軍沒有隱藏對我方不利情報的經驗。因為聯盟從未料想過索菲亞的Exar可能敗北,讓他們甚至從未模擬敗北時的應對方針。
  最後,聯盟軍的士兵們並非從內部公布,而是透過宇宙島的情報網站得知這項壞消息。

  「這是真的嗎?」
  弟弟蒼生一臉凝重地瞪著資訊終端機的同時,一旁的朱理將心中「無法輕易相信」的心情轉換成問題說出口。詢問的對象是帕提兒。
  「八成是事實吧。」
  帕提兒不假思索便如此回答。從她的反應來看,似乎沒受到任何打擊。
  這讓朱理感到幾分不可思議。
  「這麼容易就相信了喔?」
  「又不是愚人節,新聞網站也不會亂寫這種玩笑。況且如果是歐普萊耶那傢伙設計的新型機,性能在婆羅那之上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看著朱理那疑問依然揮之不去的表情,帕提兒理解了這個少女究竟為何深感納悶。
  「話先說在前頭,婆羅那不是我設計的。」
  「咦,是這樣喔?」
  帕提兒的推測正確。
  朱理心中萌生的疑問是──為何帕提兒沒有任何心有不甘的反應。
  帕提兒將歐普萊耶視為勁敵。每次提起歐普萊耶的名字,帕提兒態度的細微變化讓朱理如此猜測。雖然朱理不知道帕提兒與歐普萊耶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但朱理認為他們可能有過某些私人方面的過節。
  所以當帕提兒得知歐普萊耶設計的馬克里爾擊破婆羅那後神色毫無不快,令朱理大惑不解。不過真相大出朱理所料,朱理原以為索菲亞的Exar專用機全都出自帕提兒之手,但這似乎完全是她的誤會。
  「開發機構底下的設計師也不是只有我一個啊。在索菲亞內,我設計的Dowl是『樓陀羅』、『朧月』、『聖喬治』、『雅典娜』這四架機體。如果蒼生加入索菲亞,『因陀羅』就會是第五架。」
  「原來是這樣啊。那剩下的六架是誰設計的?」
  「很多人啊。設計婆羅那的是尼可拉斯‧巴滕貝格。那傢伙還設計了四號艦『穆如干』。設計五號艦『荷魯斯』的是荷珊‧阿卜杜拉,八號艦斯瓦洛格則是約瑟‧維克多……不過光是講這些名字,朱理妳也不認識吧?」
  「說的也是。」
  就如帕提兒所說,朱理從未聽聞「巴滕貝格」或「阿卜杜拉」這些人名。Dowl設計師的身分在機密等級上受到高於機動衛士的保護,朱理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
  「嗯,畢竟還有研究……我也沒辦法一個人照顧所有專用機,大家分工合作也是沒辦法的事。」
  「研究?研究不就是開發泰坦Dowl嗎?」
  「內容的確是開發Dowl技術……不過工作和研究是兩回事。我研究的不是那種配置在部隊上運用的技術。」
  「所以因陀羅和鋼鐵處女是工作嘍?」
  「哈哈。因陀羅算工作和研究各半吧。」
  因為帕提兒的表情中隱約透露著「我不想談更詳細的部分」的態度,因此朱理也沒更進一步多問。
  在帕提兒與朱理交談的同時,蒼生依然直瞪著資訊終端機。新聞訊息本身並不長,蒼生早已經從頭到尾讀完了才對。仔細一看,發現蒼生甚至連眼球都一動也不動。
  「蒼生,你在想什麼啊?」
  或許也帶有轉變話題的意圖,帕提兒如此問道。
  聽見自己的名字,蒼生倏地抬起臉。
  剛才朱理與帕提兒的交談,蒼生似乎渾然不覺。
  「反正一定是在想馬克里爾吧。」
  蒼生無法理解帕提兒的問題而深感納悶時,朱理已經為他解釋當下的想法。雖然口吻像是捉弄,但內容一針見血。
  「呃……是又怎樣?不可以喔?」
  「我說你啊……我是不會叫你放下執著啦,但是太過頭的話會自掘墳墓喔。」
  見到弟弟乾脆承認,姊姊一臉傻眼地嘆息。
  「現在的你簡直就像被酒家女玩弄在股掌間的純情少年。」
  「什麼意思啦!」
  滿臉通紅的蒼生扯開嗓門,也許是對朱理的形容不滿,又或者是他其實也明白姊姊意指什麼吧。
  「什麼酒家女和純情少年,妳是真的見過喔?」
  這或許已經是蒼生竭盡所能的反擊了。他和朱理差一歲,原本以為在人生經驗上應該也沒有太大的差距,不過──
  「當然有啊。」
  見朱理毫不遲疑地點頭,蒼生也無法回嘴了。
  朱理對著雙眼圓睜的弟弟,一面搖頭一面說:
  「這是當然的嘛,幹傭兵這行就滿容易見到的啊。那些大叔們也不管我的性別,老是把我拖去酒店之類的地方。」
  一群成年男人強拉十來歲的少女進酒店。若懷有一般道德觀念,那情景恐怕教人難掩反感吧。事實上,一旁的帕提兒就立刻深深皺起眉頭。
  「……有酒店這種東西喔?」
  但是蒼生在意的似乎不是那方面。與富裕的城邦不同,蒼生與朱理以往待過的各個自治區時常連基本的食物都顯得匱乏。雖然小田原是相較之下物資較豐富的自治區,但也不到能開設嗜好品專賣店的程度,照理來說應該沒有酒店這種店存在。
  「就是有啊,也不知道為什麼。很奇怪啊,到處都找得到。」
  朱理似乎也懷有相同的疑問,用無法理解緣由而冒出幾分莫名怒氣的口吻回答弟弟的疑問。
  「這樣啊……」
  蒼生忘記被當作「純情少年」的不滿,安撫姊姊似的如此應和。
  也許是覺得這個時機正好,帕提兒插嘴打斷兩人的對話。
  「蒼生會在意馬克里爾也是人之常情吧。不過現在先忘了那回事。也許你會無法集中在眼前的測試上。」
  「說的也是……我明白了。」
  帕提兒提醒之後,蒼生也許是認為帕提兒說的有理,便順從地如此回答。

  雖說是準備實驗航海,但蒼生和朱理其實沒有特別的工作。兩人雖然是實驗機的Dowl駕駛員,但出海前必要的大小準備都是其他乘員的工作。姊弟倆便在帕提兒的研究所──小行星基地「L1-NE07B」(L1宙域第七地球鄰近天體基地)周邊的宙域,利用出海之前的時間勤於訓練。
  準備結束於出海的當天,二月十二日。
  一切就緒就等出發時,L1-NE07B的宇宙港來了位客人。
  「玲音最近應該也很忙吧?沒必要特地來送行啊。」
  「姊姊,人家都特地來了,這樣太失禮了吧……玲音同學,那個,不好意思讓妳百忙之中跑這一趟。」
  「不會。聽說今天要出海,我也剛好離這裡沒多遠,沒有花費多少工夫。」
  正好在附近並非玲音隨口編的藉口。玲音搭乘的迦樓達曼當下任務是掃蕩L1宙域內包含傑諾姆斯在內的反聯盟勢力與海盜。趁著工作的空檔,搭乘小型接駁艇趕到了這座小行星基地。
  玲音讓駕駛員留在駕駛座上,與早乙女姊弟打過招呼後,來到帕提兒身旁。
  「嗨,蕾妮。妳是來為我送行的?不過剛才朱理也講過,真的沒必要特地跑這一趟。」
  帕提兒先是以笑容歡迎玲音。
  「還是說有事不方面在通訊頻道上談?」
  隨即抹去眼眸中的笑意如此問道。
  「不,不是那個意思。畢竟之後好一段時間見不上面,我只是想直接為朱理和蒼生送行。不過……」
  玲音以內斂的笑容如此回答的同時,以沒抱著頭盔的那隻手從宇宙服的口袋中取出了造型輕薄的卡片狀儲存媒體。
  「在我向艦長申請來此打擾的許可時,艦長有話要我轉告老師。」
  「哦~~」
  帕提兒從玲音手中接過卡片,用拇指與食指夾住卡片的對角,吹一口氣讓卡片如風車般打轉。
  「納古魯似乎來到這裡了。」
  玲音口中的「這裡」意指「衛星軌道上」。
  「除了納古魯之外,也發現了其他傑諾姆斯的宇宙飛機出現在L3基地附近。目前那個方向由蒼穹之隼負責戒備,不過請老師要多加提防。以上是艦長要我轉告的話。」
  「所以說,這張記憶卡裡頭裝的應該是在L3偵測到的宇宙飛機的資料?」
  「是的……很遺憾,還沒有偵測到納古魯的行蹤。」
  玲音歉疚地垂著頭,帕提兒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這也沒辦法啊。那艘船至今不知幾次穿越了我們的偵測網。真是的,究竟是用了什麼詭計啊。」
  「您說詭計?」
  雖然身高不及真由理,不過帕提兒就女性而言也算身材高挑,玲音則是平均水準。帕提兒對著眨了眨眼抬頭看向自己的玲音,將手從她的肩頭抽回,聳了聳肩說明:
  「納古魯的匿蹤性能就目前的技術水準而言,無法解釋。歐普萊耶那傢伙不可能擁有比我們先進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技術,更不會是魔法師。」
  帕提兒的苦笑彷彿在表示:「還真是低劣的笑話。」
  「所以在這現象之中一定藏有某些詭計。納古魯使用那詭計躲過了偵察衛星的監視網。究竟暗藏什麼玄機,只要能理解這一點……」
  玲音仰望著帕提兒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遲疑。但那遲疑只持續短短一瞬間。
  「那個,帕提兒老師。」
  「怎樣?」
  「有件事我之前就覺得很好奇。」
  「很好奇?」
  帕提兒重複同樣語句,催促玲音有話直說。
  「聽說婆羅那遭到擊沉的數天前,無人機曾經發現飛行中的納古魯。」
  「嗯,這是事實沒錯。迪亞馬特就是根據當時的目擊情報前去搜索納古魯。」
  玲音短暫沉思後,繼續說:
  「聽說在帝汶海也是,海上母艦的雷達確實曾經捕捉到往太平洋方向飛離的納古魯。」
  「嗯?……原來如此。」
  帕提兒晚了半拍後理解了玲音心中的疑問。
  「納古魯的匿蹤性能在極近距離下似乎不起作用。唉,畢竟是那種形狀和尺寸,也不可能兼具控制雷達反射角之類的古典匿蹤性能,若只是干擾電磁波,受到距離與功率的影響,也有許多失效的可能性。」
  「所以說……」
  玲音在接著說下去之前,先呼吸了一次。
  「納古魯的匿蹤性能,只對偵察衛星發揮效用嗎?」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
  玲音會這麼說,完全不出帕提兒的預料。
  「但是啊,蕾妮,只對偵察衛星有效的反偵察系統理論上是不可能的。因為無論偵察衛星使用的探測器或無人警戒機上的探測器,全都是相同原理的機械。」
  在旁聽兩人談論的朱理這時插嘴問道:
  「或者是對偵察衛星發動電子攻擊?」
  朱理的突發奇想也在帕提兒的預料之內。
  「過去也有雷達技術員思考過同樣的可能性,結論是不可能。如果真有某種攻擊裝置讓系統無法察覺自己受到電子攻擊,那才是超乎常識的科技。」
  朱理遭到反駁,交抱雙臂喃喃低吟。
  「或者是偵察衛星的資料被竄改了?」
  玲音提出新的方向,但帕提兒同樣搖頭否定。
  「這一點也討論過了。不過蕾妮妳應該知道吧?偵察衛星的系統是靠自動維修船的定期巡迴,採取有線連接的檢查。」
  帕提兒如此反駁後,玲音也無法再提出其他意見。
  若是無線傳輸也許還留有檢查檔案遭到竄改的可能性,但是將檢查結果帶回基地的無人維修船就不大可能。
  帕提兒與玲音都「依循常識」如此認為。

  在玲音的目送下,蒼生、朱理與帕提兒和其他工作人員搭乘的宇宙飛機「亞伯拉罕」駛出了港口。目的地是地球上的墨西哥灣。
  『各位請小心,若有什麼萬一,我們也會全速趕到的。』
  玲音留下這句話後,與小型接駁艇上的她之間的通訊結束了。因為在「亞伯拉罕」駛出港口之後,小行星基地L1-NE07B將全面封閉,所以玲音是在小型接駁艇上目送眾人遠離。
  自船外監視器的螢幕目睹接駁艇漸行漸遠,朱理關掉了監視器後轉頭看向蒼生。現在這房間內就只有姊弟倆。
  「蒼生,你還在想馬克里爾?」
  「不是啦,我是……」
  也許是沒想過自己的思緒會被姊姊看透,蒼生甚至無法隨口編造藉口。
  「也沒必要瞞著我吧。」
  蒼生認栽般點頭承認。
  但他立刻又像要否定朱理的認定,搖了搖頭。
  「我是很在意馬克里爾沒錯,不過我剛才在想的是納古魯。」
  「納古魯?你是說剛才的話題?」
  朱理似乎也不打算逼得蒼生無言以對,擺出願意傾聽蒼生想法的態度。
  「嗯,就是剛才的話題。我覺得啦,就算有無人維修船巡邏,也不能保證偵察衛星沒被入侵吧?」
  「為什麼?」
  「因為……雙方終究都是機器嘛。」
  「都是機器又怎麼樣?」
  朱理並非對門外漢的想法嗤之以鼻,而是擺出純粹感到疑問的態度。
  另一方面,蒼生則是不知該如何有條理地說明而顯得有些焦躁。
  「偵察衛星也是一種受遠距操縱的機械吧?衛星本身應該也有自我診斷機能……如果衛星都沒察覺自己失常了,那麼維修的機器人無法察覺衛星的異常也算不上多奇怪吧?」
  「我覺得既然是專門維修的機器人,當然就會有更詳細的診斷功能。人類之中也有懂醫學和完全不懂的人嘛。有些人覺得自己沒怎樣,但讓醫生一檢查才發現其實病得很重啊。」
  「醫生也會誤診啊。如果當事人沒有自覺症狀,醫生也不會安排『額外』的檢查吧?」
  「是這樣嗎?之前不是做過三個月一次的檢查嗎?我記得當時不管有沒有自覺症狀,同樣要接受滿詳細的檢查。雖然當初進訓練學校的時候沒那種檢查,但是成為聯盟的軍人後好像就有接受定期健檢的義務。」
  「不過那次檢查就沒有預測到玲音同學會發作吧?」
  蒼生指的是在「失去龍一」的那次訓練航海途中,玲音身心狀況失調的往事。
  「似乎並不是無法預測……」
  朱理曾經自真由理口中得知玲音懷有的心理創傷。
  不過這一點蒼生也相同。
  「知道玲音同學往事的人也許就能預測,不過訓練學校的醫生就不曉得。我覺得類似的事也可能發生在維修機器人身上。」
  「這個嘛……是這樣沒錯啦。」
  聽到這裡,朱理承認蒼生的主張也有其道理。
  不過,她也沒忘記叮嚀蒼生。
  「不過就算這樣,也不代表偵察衛星真的被入侵了。畢竟我們在這方面都是門外漢。」
  「這個嘛……這樣講也對啦。」
  蒼生用和姊姊完全相同的說法,承認了說服力方面的弱點。
  朱理的臉龐稍稍湊向不甘心地抿起嘴脣的蒼生。
  「然後呢?」
  「呃?」
  「既然話都說到這裡了,你應該有些想法吧?」
  朱理並不打算口頭上教訓蒼生然後結束這個話題。自己的弟弟究竟想到了什麼點子,朱理其實充滿興趣。
  「啊、嗯……之前課堂上不是教過嗎?宇宙飛機之間要發現彼此其實比想像中困難。」
  朱理也記得那次課程的內容。
  「我記得是……因為宇宙飛機的各種偵測系統都將避免擦撞設定為最優先,所以相對來說會優先捕捉朝自己靠近的物體。不只是軟體,硬體上的設計也是這樣,所以不論操縱員怎麼調整系統,只要軌道不會交叉就難以捕捉。這方面的設計在空宙母艦上好像也差不多。」
  「所以聯盟軍和城邦軍的宇宙飛機索敵都仰賴來自偵察衛星的即時資訊。不過Dowl和Dowl運輸機就另當別論。」
  「這是當然的嘛。戰鬥用宇宙飛機的任務基本上只是把Dowl運載到戰鬥宙域附近,衝進戰鬥宙域則是Dowl和Dowl運輸機的工作。Dowl本身就是和敵人交戰的機器,如果只能偵測到朝自己飛來的物體不就派不上用場了。」
  「我想宇宙飛機能偵測的也不會『只限於』往自己靠近的物體啦……」
  朱理極端的說法讓蒼生不由得苦笑,但是他也沒有多加吐槽讓對話離題。
  「所以說,就算偵察衛星被動手腳了,Dowl還是同樣能捕捉納古魯吧?」
  「原來你是在想這個喔……」
  朱理露出了理解與訝異參雜的神色。
  「……不過Dowl的偵測系統因為輸出功率,沒辦法傳太遠啊。Dowl畢竟只是近距離戰鬥兵器,也不會裝載衛星軌道飛彈之類的長距離武器。」
  「一般的Dowl是這樣沒錯,不過因陀羅不同。因陀羅的偵測機器群有相當於大型宇宙飛機的輸出功率,而且和宇宙飛機不同,能設定成對全方位等效監視。」
  「……蒼生,你還是堅持認為探測系統抓不到納古魯是因為偵察衛星不正常?」
  「因為沒有除此之外的原因嘛。」
  蒼生立刻回答,別過視線閃躲朱理那別有用意的眼神。
  「因為玲音剛才那樣講?」
  然而姊姊這句話,讓蒼生頓時間啞口無言。
  朱理臉上浮現了洋溢著暖意的無奈神情。
  「這種專情的地方,在她本人眼前表現不是很好嗎?」
  「少、少囉嗦。」
  朱理看著完全把臉撇向一旁的弟弟,露出滿足的笑容。
  「很痛耶!幹什麼啦!」
  朱理拎起弟弟的耳朵,讓那張撇開的臉再度轉回自己眼前。
  蒼生馬上就想伸手甩開姊姊的手,但朱理敏捷地先鬆開抓住他耳朵的手,躲避了反擊。
  「有什麼不好?」
  對著一臉不甘心的蒼生,朱理抹去惡作劇般的表情,正色說道。
  姊姊超乎想像的認真態度讓蒼生再度啞口無言。但是和剛才不同的是他並非緊抿嘴脣,而是愣愣地半張著嘴。
  「你剛才講的那些我覺得滿有道理的。乾脆去和老師談談怎麼實行吧?反正真有什麼不方便,老師會擋下,萬一順利可是大功一件喔。」
  「咦?是……是我要說?」
  「這不是當然的嗎?你的點子,當然是你來實行啊。」
  思考追不上事態的急遽發展,蒼生呆站在原地。
  朱理見狀一把抓起弟弟的手,拋下一句「好了,走吧」便拉著他──因為此處是無重力狀態,所以不是拖著他──邁開步伐。


  ◇◇◇

  「目標已經按照預定計畫駛離L1基地的小行星基地。」
  經過橢圓狀的極軌道前往L3正下方的宙域,通訊士兼綜合管制員希亞(航行支援機器管制、偵測機器管制、對偵測機器管制、攻擊性通訊機器管制、防禦性通訊機器管制的五職兼任管制員)對羅佩斯轉達潛伏於L1宙域宇宙島的間諜傳來的熱騰騰的通訊內容。
  「目標通過預定作戰宙域的時間沒有改變嗎?」
  「沒有。」
  希亞簡潔地回答羅佩斯的疑問。
  「本艦的航行狀況呢?」
  「稍有延遲,但不影響作戰計畫。」
  回答來自作戰情報支援員。
  納古魯的艦橋成員共有艦長、操舵手、引擎士、綜合管制員、作戰情報支援員等五人。
  操舵手並未反駁作戰情報支援員的意見。
  「很好。」
  接收到部下們的回答,羅佩斯微微點頭回覆。
  「那麼就按照預定時程,輪替休息。」
  羅佩斯自艦長席站起身。率先起身離開崗位是為了方便讓部下休息。
  「全艦,解除警戒狀態。所有人請依照作戰時程待命。重複一次……」
  聽著希亞的廣播從背後傳來,羅佩斯離開了艦橋。

  ◇◇◇

  目送朱理等人搭乘的運輸艦「亞伯拉罕」離去之後,玲音回到迦樓達曼上接到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即刻移動至機動衛士的準備室。
  雖然顯得慌忙,但迦樓達曼原本就是身負任務才來到此處,玲音也是這艘母艦的一員。她並未感到驚惶而左顧右盼,立刻腳踢接駁艇的外殼,飛向設置於停機庫旁的小房間。
  途中雖然差點撞上乘員和器材,不過玲音在「毫無施力點」的半空中輕盈閃躲,於最短時間內抵達了準備室。三名同僚機動衛士已經將身體固定在座位上。
  玲音立刻就理解了狀況。迦樓達曼即將進入大規模且連續的加速程序。空宙母艦內沒有Dowl的駕駛艙那樣(幾乎)完全的慣性控制機能,因此在急遽加速時,乘員為了不讓自己被砸向牆面或器材,必須先固定好身體。
  玲音對向她打招呼的年長機動衛士點頭回應,同時在空著的座位坐下,並且用安全桿固定身體。然後透過座位與宇宙服的接觸通訊,向迦樓達曼的主電腦告知自己已經準備就緒。
  玲音似乎並非最後一位抵達座位上的乘員。看來迦樓達曼接獲移動命令恰好是在她要回到船上的前一刻。在座位上等候數十秒後,機體的震動告訴玲音主推進器點火了。
  短短一瞬間之後,座位的扶手處警示燈亮起。
  一陣力道將背部使勁壓向椅背,但還不到讓人難以呼吸的程度。
  看來這並非多麼緊急的任務變更――玲音心中這麼想著。

  加速結束,就座燈號消失的同時,玲音接到艦長尤斯夫‧亞蒙的呼叫。
  玲音對向她揮手的同僚機動衛士點頭致意後,趕往艦橋。一路上不時遇見同樣對她揮手或敬禮致意的乘員,她每次都一板一眼地回禮,好不容易終於抵達了艦橋。
  「沃德少尉前來報到。」
  「辛苦妳了,少尉。」
  亞蒙投出常讓人誤以為冷酷無情的銳利眼神向玲音回禮。那鋼鐵般冰冷不含情感的聲音也與他的容貌相襯,但是迦樓達曼的乘員們都知道,只有面對玲音時,那是為了保持艦長的威嚴而刻意裝出的語調。
  不過亞蒙的部下中沒有人不知死活到因此竊笑。
  玲音恐怕也習慣了,置身於表面上冰冷肅穆的氣氛也不顯得畏縮。
  「我們現在正前往L5宙域。」
  亞蒙捨棄「辛苦了」之外的所有開場白,立刻就切入正題。
  「主要目的是掃蕩於月球與L5宙域之間的海盜,不過我們不會立刻自L5折返,會暫時停留於該處。」
  玲音沒有插嘴詢問理由。
  因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問,亞蒙也馬上就會解釋。
  她的預測並未失準。
  「納古魯也許正把目標放在帕提兒技術少校,這一點就如同之前所提過的,不過現在可能性更高了。」
  玲音的背脊因緊張而挺得更直了。
  「技術少校的『亞伯拉罕』預定將於L3基地正下方的位置進入大氣層,但是從昨天開始頻繁於L3宙域發現類似Dowl運輸機的反應。」
  「我想應該不是開發機構軍,也不屬於衛星軌道治安軍?」
  衛星軌道治安軍是城邦聯軍的宇宙部隊,任務是在宇宙中與聯盟軍一同維持軌道治安。既然不是聯盟軍也不是城邦軍,那麼不是海盜就是傑諾姆斯。
  「沒錯。沒有發出我方的識別訊號。」
  「荷魯斯沒有出動嗎?就那架機體的機動性而言,大多數的Dowl或Dowl運輸機都不可能逃出它的追蹤才對。」
  目前正於L3宙域執行任務的五號艦「蒼穹之隼」的Exar專用機「荷魯斯」是專為大氣層外活動所打造的機體。為了最大限度發揮超能電子引擎的性能而維持人形這一點與其他泰坦Dowl相同,但是犧牲了地面上的作戰能力以大幅強化在宇宙中的機動性。
  此外荷魯斯的特有武裝是紅外線雷射兵器──利用ExA(指數破百的SIMA)提升威力的熱能射線砲──可突破Dowl使用光線漫射粒子構築的光學兵器防禦並貫穿裝甲。玲音難以想像有敵人能在宇宙中逃過荷魯斯的追擊。
  「蒼穹之隼目前負責保衛L3基地。」
  聽了亞蒙的回答,玲音露出萬分納悶的表情。
  「難道L3基地正受到直接的威脅?」
  L3基地是聯盟的軍事據點。若以該處為攻擊目標,就等於是與聯盟正面對決。
  玲音的話語中沒有分毫譏諷的意圖,但亞蒙卻因為這問題而表情苦澀。
  「我們沒接到那樣的報告。」
  不過回答時的語氣依舊一派冷靜,完全感受不到感情上有絲毫變化。表情的變化恐怕是反射性的反應。
  「無論有什麼理由,現在蒼穹之隼似乎無法自由行動。」
  玲音從亞蒙的反應當中隱約察覺他似乎對L3基地與蒼穹之隼有所不滿,但她並未特地指出。
  「……怎麼了嗎,少尉?」
  「不……只是覺得難以理解。」
  玲音的注意力集中在亞蒙話中的內容,而非亞蒙的表情。
  「確實難以解釋。L3基地與L1基地同樣是確保宇宙航道安全的重地,而L3基地居然會為了過剩的自保心態而放棄任務。」
  「這種事真的有可能嗎?」
  玲音這平凡無奇的反問讓亞蒙神情中透出幾分疑惑。
  「有什麼讓妳在意的嗎?」
  雖然玲音身為機動衛士的戰力確實超凡,但在軍中的經歷包含訓練期間只有五年,身為軍人的經驗遠遠不及亞蒙,但是亞蒙並未輕視玲音的直覺。
  因為豐富的經驗時常會變質為先入為主。
  亞蒙時常如此告誡自己切勿忘記。
  「如果L3基地真的是因為過剩的自我保衛欲而束縛蒼穹之隼的行動……但究竟是想提防什麼樣的敵人呢?」
  「什麼樣的敵人啊……」
  「就如同艦長所說的,L3基地是為了處理對衛星軌道航道的重大威脅而設置的基地。因為這樣的性質,L3基地擁有相當充裕的戰力。我曾聽說開發機構軍布署於L3基地的Dowl數量等同於包含空宙母艦在內所有宇宙飛機上搭載的Dowl數量。」
  「這就說過頭了。L3基地內隨時能出擊的Dowl數量為十八支小隊共七十二架。與開發機構軍在衛星軌道上布署的所有宇宙飛機搭載的Dowl總數相比,只有略多於一半的水準。話雖如此,這數量在宇宙空間中已經算是非常龐大。質先撇開不談,就數量上只有L1基地能相提並論。」
  亞蒙以教師般的口吻對玲音說明後,似乎也感受到與玲音相同的納悶。他喃喃說道:
  「原來如此。少尉想指出的是,L3基地過於警戒這件事本身就有問題?」
  「我無法合理解釋這個情況。」
  「的確如此。」
  亞蒙雙手交握,閉上眼睛,上半身靠向椅背。
  經過持續不到五秒的短暫沉思。
  「L3基地的狀況,我來稍微調查看看吧。」
  亞蒙自艦長席站起身,來到玲音面前。
  「沃德少尉,看來接下來要交給妳的任務,重要性會更加提升。」
  玲音挺直背脊,表情轉為待命時的緊張。
  亞蒙先告知「沒必要這麼緊張」後,對玲音下達指示。
  「假若帕提兒技術少校的亞伯拉罕在L3宙域附近遭受襲擊,沃德少尉必須自L5宙域出擊,趕往救援。」
  玲音一瞬間睜大雙眼。
  「我明白了。」
  隨後以嚴肅的語氣回答。
  「這樣的事態發生時負責處理的當然還是L3基地的部隊,少尉只是以防萬一的王牌。」
  「我會盡我所能。」
  雖然亞蒙口中說「假若遭受襲擊」,但玲音與亞蒙自身都已經認為朧月的出擊可說是避無可避的預定事項。

  ◇◇◇

  帕提兒技術少校率領的運輸工作艦亞伯拉罕的航程順利推進,目前已經下降到靜止軌道的內側。現在的高度大約三萬公里,才剛跨越靜止衛星軌道進入內側。接下來將花上兩小時下降至高度兩百公里,隨後減緩下降速度並繞地球一圈之後降落在墨西哥灣。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一部分的城邦至今還留有「情人節」這樣「優雅」的習俗,但是與在自治區長大的早乙女姊弟可說毫無關聯。蒼生與朱理今天從一大早──時區已經調整至預定降落的墨西哥灣北岸──就在前往大氣層切入點而持續航行的亞伯拉罕身旁,進行各式各樣的測驗。
  「朱理、蒼生,差不多該回到艦內了。」
  帕提兒呼叫兩人回船上休息。
  『了解了。』
  聽見帕提兒的指示,朱理立刻表示遵命,並前往艦身上方的搭載機起降甲板。
  但是蒼生不同。
  雖然蒼生一樣讓因陀羅移動到亞伯拉罕的「上方」,卻只是保持同樣的速度維持一定距離。
  『因陀羅負責周遭警戒。』
  「你也真固執啊……」
  帕提兒看著因陀羅的影像嘆息道。
  蒼生的提案──使用因陀羅的索敵系統嘗試尋找納古魯的位置──帕提兒並沒有接受。
  原因是時間不夠。
  雖然已經歷實戰,但因陀羅和鋼鐵處女本身都是實驗機。這次是首次在進行長距離移動的同時讓機體運作,需要測驗的項目不勝枚舉。實驗排程相當緊,沒有餘地能插入與機體性能無直接相關的測驗項目。
  但蒼生還無法放棄之前的突發奇想。
  理由就如同之前朱理所說的。話雖如此,並非因為那是玲音想到的點子,而是因為納古魯是馬克里爾的母艦。
  如果納古魯已經來到宇宙,馬克里爾肯定就在裡頭。蒼生對此深信不疑。
  若能發現納古魯的蹤跡,就有機會掌握馬克里爾的位置。如果有機會逮到馬克里爾,無論多麼微渺的可能性,蒼生都無法放棄嘗試。
  蒼生如此尋求許可也不是第一次,而是每當休息時間就詢問帕提兒的意見。帕提兒至今從未允許。畢竟機動衛士需要休息,也要預留讓機體回到船上補給的時間。
  但這次帕提兒苦笑著點頭了。
  「也無所謂,反正在進入大氣層前的測試已經全部結束了。蒼生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試試看吧,但是一定要在兩小時內回到艦上。繼續留在外頭會影響到進入大氣層的時程。」
  進入大氣層之前準備所需的這段時間內沒有預排測驗項目。在中、低軌道高度處運用Dowl暗藏著高高度軌道所沒有的風險,因此這次的航海沒有安排這方面的測驗。不過既然蒼生本人強烈堅持,帕提兒也樂於順便收集數據。
  『非常謝謝您!』
  得到帕提兒的許可,蒼生幹勁十足。
  「遠距離雷達,索敵範圍提升至最大。」
  蒼生以語音指令將探測器的輸出功率提升至最高。釋放高功率雷達波就等同於向四周大聲宣告自己的位置,當然也可能招來某些不懷好意的傢伙,但蒼生完全不擔心真會有敵人襲擊。
  其一是亞伯拉罕飛行時的航線完全公開。就與幾乎所有的民間船艦相同,亞伯拉罕下降至地球的路線也登錄在公共的資料庫內。這是為了避免宇宙船互相碰撞的措施。
  航宙手段目前全受到太陽系聯盟一手壟斷,但這並不代表聯盟直接掌控所有宇宙飛機航行。輸送事業是由聯盟選擇城邦,再由城邦的民間業者負責。採取由聯盟委託城邦,再由城邦委託給民間的形式。
  宇宙看似隨處都能任意飛行,但實際上能選擇的航線相當有限。因為宇宙中的有人設施與地球上的宇宙港數量並不多,連結雙方之間有效率的航線數量也相當有限。
  再加上宇宙垃圾的問題。過去半世紀,聯盟耗費龐大勞力清除垃圾,也因此宇宙航行的安全性已經大幅提高。話雖如此,還是有較安全與較危險的宙域。這一點同時也限制了通往衛星軌道的航線數量。
  既然複數的宇宙飛機飛在數量有限的航線上,雖然罕見但還是曾有宇宙飛機近距離錯身而過。由於航宙機的航行支援電腦將迴避擦撞的優先序位設定為僅次於確保乘員生存,實際上並未發生過擦撞意外。
  但是為了閃避擦撞時將會浪費昂貴的推進劑。在宇宙中,基本上沒有推進劑就無法減速,也無法轉向──例外是運用慣性控制系統就能不耗費推進劑,某種程度上改變運動狀態──因此錯身而過這種情況自然能避免就該盡量避免。航線也是為此而公開,除非經過聯盟許可更改航線,否則所有宇宙飛機都有義務遵照當初申請的航線飛行。
  不過,軍用機就不一定會遵守這條規則。
  亞伯拉罕至今都飛在當初申請的航線上,因此若是有心,誰都能找出亞伯拉罕現在的位置,要擔心被敵人發現也沒意義。
  「投射指向性雷達波。」
  蒼生對著顯示在遠距離雷達上身分不明的影子,射出指向性雷達波。
  身分不明就如同字面上的意義,不一定是敵人。此時蒼生只是按照既定的索敵手續,啟動指向性雷達。
  雖說是高功率的遠距離雷達,也無法釋出可能妨礙合法航行的電磁波。同時功率受限的雷達波無法揭穿具反偵測性能的機體身分。
  不過能完全躲避雷達加上背景觀測索敵(群星散發的電磁波加上宇宙背景輻射的理論正常值與觀測值之間互相對照,藉此找出飛行物體的被動探測方式)的雙重判斷的匿蹤技術尚未問世。在這情況下,具匿蹤性能的宇宙飛機就會被判別為身分不明的飛行物體。
  若是聯盟軍機或城邦宇宙軍機,可藉由識別訊號得知是我方。對於沒有識別訊號的身分不明飛行物體,為了判斷是否為敵機才准許投射超過功率限制的指向性雷達波。
  功率與主動ECM匹敵的雷達波自因陀羅的左臂射出。朝著遠距離雷達捕捉到的身分不明的飛行物體,用暗藏於前臂處的指向性天線一一掃描。
  「──這是!」
  第十三個不明飛行物體傳回的反應就如同蒼生的期待,是超乎預料的反應。
  「帕提兒老師!」
  『怎麼了嗎,蒼生!』
  聽見蒼生急促的吶喊聲,帕提兒立刻反問。
  「探測到有機影自左舷方向接近!推測高機率是空宙母艦!」
  蒼生的回答讓帕提兒倒抽一口氣。
  不屬於聯盟軍也不屬於城邦宇宙軍的空宙母艦。
  除了納古魯以外別無可能。
  從沒想過真的能發現那艘船艦的帕提兒、其實心裡也認為成功率幾乎是零的蒼生,雙方都不禁啞口無言。

  ◇◇◇

  「什麼事?」
  納古魯的艦橋上突然警報聲響起。但那並非「直刺鼓膜」般的刺耳音量,而是只讓艦橋全員聽見的程度。因此羅佩斯自然也能不慌不忙地詢問坐在發出警報聲的控制面板前的管制員希亞。
  「受到可能是指向性雷達的強烈電波照射。」
  然而聽見那回答卻面不改色,可說是非凡的膽識吧。
  「被發現了嗎?」
  「從雷達波的功率判斷,對方應該確實發現我們了。」
  也許是因為羅佩斯神態自若,希亞也能保持鎮定。
  實際上羅佩斯並不像表面上那般全然冷靜。受到強力指向性雷達的照射就會被對方察覺位置。從原理來判斷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只是聯盟軍「不信任」偵察衛星的觀測結果,卻實際使用可能「妨礙宇宙飛機航行」的高功率雷達波,這對羅佩斯來說也是超乎意料的狀況。
  但是既然可能性並不是零,羅佩斯也有最糟的可能性化作現實時的心理準備。
  「作戰計畫提前開始。獅鷲隊各機,立刻出擊。將作戰開始的訊號也傳給布署於周邊宙域的機體。」
  「了解了。」
  希亞對潛伏於外界的黑獅鷲傳達命令。同時,羅佩斯的指令透過艦內無線電直接傳至納古魯的Dowl停機庫。

  ◇◇◇

  另一方面,得知納古魯接近的帕提兒相當驚慌。
  同型的護衛艦只有一艘。那是蒼生等人前往月球的訓練航海時搭乘的維摩那零四的姊妹艦。
  Dowl搭載數量與納古魯同樣是四架。
  考慮到傑諾姆斯常運用Dowl運輸機進行長距離的突襲,就算加上因陀羅和鋼鐵處女,恐怕仍然免不了數量上的劣勢。
  「停止下降!維持高度兩萬公里!告知維摩那零二,傑諾姆斯來襲!向L3基地發出救援請求,動作快!」
  『老師,我也要出擊!』
  停機庫傳來通訊。帕提兒甚至沒想到要掩飾心中的驚惶。
  「朱理,拜託了!和蒼生一起支撐到援軍抵達!」
  『我明白了!鋼鐵處女,離艦!』
  才剛回到艦上,機體尚未固定完成的鋼鐵處女又從閘門飛向外界。
  紅銅色的機體與暗金色的巨人機會合。

  ◇◇◇

  透過涵蓋衛星軌道的中繼衛星網路,亞伯拉罕送往L3基地的呼叫援軍的請求也傳到了迦樓達曼。
  「蕾妮!隨時都能出發!」
  由於艦長下達「做好準備讓朧月隨時都能出擊」的命令,整備兵早已按照指示讓機體以最佳狀況迎接「飛進」停機庫的玲音。
  「非常謝謝你!」
  對整備兵敬禮答謝,玲音的雙腳一次也沒著地,就這麼鑽進駕駛座。
  乘著玲音的駕駛艙向上升起,收入以俯臥姿勢固定在停機庫內的朧月的胸口處。
  全速建立與機體的連結。
  「玲音‧沃德少尉與朧月,出擊準備完成!」
  『朧月,即刻出擊。』
  亞蒙艦長毫無時間差地送返命令,有所反應的並非玲音,而是起降管制員。
  離艦閘門開啟,彈射器向外伸展。
  彈射器的軌道上已經設置了Dowl用的滑翔翼狀輔助加速器。
  束縛朧月的固定裝置鬆開。
  玲音以朧月的雙手握住固定在加速器偏前方位置的倒U字型把手,機體的雙腳踩在設置於加速器後方內側的踏板上。
  『發射前十秒。』
  聽見倒數計時開始,玲音展開了慣性控制力場。
  不只是與自己一體化的朧月,同時也包含了加速器。
  『五、四、三……』
  超能電子引擎高速運轉,慣性中和力場只包覆了機體與加速器。
  『二、一,發射。』
  化作質量投射器的彈射器將瓏月朝目標宙域射出。
  儘管速度驚人,但幾乎沒有反作用力傳至迦樓達曼。
  射出的下一瞬間,輔助加速器點火。朧月轉瞬間便從迦樓達曼的眼前消失。

  ◇◇◇

  被派遣到L3宙域的索菲亞空宙母艦五號艦「蒼穹之隼」雖然已接收到運輸工作艦「亞伯拉罕」的救援要求,卻依然停駐於L3基地旁。
  「已確認朧月自L5宙域的迦樓達曼射出。推測目標宙域為本艦正下方,地表高度兩萬公尺處。目前速度……秒速一百七十公里。」
  坐在艦長席上聽著操作員這番難掩震驚的報告的人物,不知為何並非那座位原本的主人,而是泰坦Dowl「荷魯斯」的機動衛士──阿合馬‧阿齊茲‧拉希德中尉。
  「第三宇宙速度的十倍以上……幾近一般Dowl以加速器能發揮的速度的三倍。簡直視常識於無物啊。」
  操作員會如此吃驚也屬人之常情。拉希德的說話聲也帶著苦笑。輔助加速器是索菲亞的制式裝備,性能和這艘蒼穹之隼擁有的加速器理應沒有任何差異。
  朧月──不,是玲音‧沃德‧高城少尉的ExA讓慣性控制系統發揮了超乎常識的效能,才得以達到這樣的速度。
  就連專為宇宙戰打造的荷魯斯也拿不出這般速度。
  「抵達這裡大概還有一小時……能不能趕上,有點難說啊。」
  拉希德如此喃喃獨白,自艦長席站起身。
  「我駕駛荷魯斯迎接朧月。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我明白了。」
  如此回答拉希德的船員軍階是在他之上的上校。但是上校本人與拉希德對此似乎沒有任何疑問。

  ◇◇◇

  逼近亞伯拉罕的小型機體反應總數為十六。
  『我的雷達也捕捉到敵機了。左邊八架,右邊同樣八架。對嗎?』
  鋼鐵處女上的朱理對因陀羅的駕駛艙發出通訊。
  「和我這邊的探測結果一樣。」
  蒼生對照自己的探測器如此回答。
  『這之中沒有Dowl運輸機,全都是Dowl。雖然反應類似獅鷲,但也有可能是新型機。你們兩個要小心點。』
  緊接在蒼生的回答之後,帕提兒送來警訊。
  「新型機啊。姊姊,有什麼計畫嗎?」
  『這樣下去只會被左右包抄圍毆而已。蒼生,這裡可以交給你吧?』
  「妳打算幹嘛啊?」
  為了不在視野中顯示多餘的情報,機動衛士之間的通訊只會傳遞聲音。但這時蒼生覺得自己似乎見到了姊姊那不懷好意的微笑。
  『我去賞個迎頭痛擊。』
  這麼回答的同時,鋼鐵處女已經一頭衝向正往右舷接近的敵機群。
  「等等啦!太魯莽了!」
  雖然蒼生連忙出聲制止,但沒辦法追趕上去。如果連因陀羅也往右舷移動,就無法應對攻向左舷的敵人。
  「帕提兒老師!」
  『因陀羅往左舷方向前進迎擊敵機。朱理的支援就交給維摩那零二的Dowl。』
  蒼生尋求指示,帕提兒立刻如此回答。
  『夜叉四號機支援因陀羅。一號機、二號機、三號機前去支援鋼鐵處女。』
  隨後因陀羅的通訊器收到經維摩那零二向夜叉隊發出的指令,傳達給蒼生。

  鋼鐵處女背對著地球高速飛翔。
  在朱理的視野中,無垠的漆黑宇宙掛著無數冰冷的星星。
  儘管如此,總是會不時瞥見巨大球體邊緣那抹閃耀著藍色光芒的弧線。
  也許是因此讓朱理覺得飛翔在宇宙中的速度似乎比平常更快。
  到磐都訓練學校已經半年。朱理敢說當初有如幼兒學步的宇宙空間機動,現在已經算得上有模有樣。儘管熟練度還不及陸地戰鬥,但已經能充分發揮近乎陸地上的靈活水準。
  在宇宙中首次駕駛的Dowl是蓋吉斯,接下來是訓練用的夜叉。而現在朱理駕駛的是專為她調整的機體鋼鐵處女。
  也許是因為這樣,機體回傳的反應遠比過去更清晰有力。
  配合自己調整的機體。這同時也是朱理心目中的憧憬。
  Dowl是種昂貴的兵器,絕非個人能輕易擁有的戰鬥道具。就算是駕駛自備機體參與各戰場的專業傭兵,也幾乎沒有人付出正當的代價取得自己的Dowl。這類傭兵絕大多數都是在作戰中連同機體一同逃亡,除此之外,只有少部分案例是接收戰鬥中擄獲的機體代替報酬。
  身為自治區的傭兵,朱理一直以來駕駛的都是僱主準備的二手機體。雖然在建立起名聲之後,僱主會將狀態較佳的機體優先交給朱理駕駛,但是與城邦的新型機相比終究還是有性能差距。
  然而這架機體不同。鋼鐵處女甚至不是修改版本最新這種意義上的最新型機,而是貨真價實的最新穎的概念機,就算與在聯盟訓練學校這樣良好環境下接受整備的夜叉相比──
  反應全然不同。
  力道全然不同。
  爆發力全然不同。
  同時這次還裝備了實驗性質的最新兵器。
  戰況極度迫切。沒有武裝的宇宙母艦遭受直接襲擊,光是如此就幾乎等於註定敗北。
  而且對方擁有十六架Dowl的龐大兵力,光算機體數量幾乎是我方的三倍。
  按照常識來說,沒有勝算可言。
  然而朱理的心中毫無恐懼,也沒有怯意,更沒有自暴自棄。
  對方大概是獅鷲的改造型,或是以獅鷲為發展基礎的新機種。與以塔羅斯為發展基礎的鋼鐵處女相比,也許性能不相上下。
  鋼鐵處女是天才技術開發員薩拉斯伐提‧帕提兒的作品,那麼敵機恐怕是與帕提兒匹敵的天才尚恩‧歐普萊耶開發的機體。這一點同樣不相上下。

  儘管如此,朱理還是毫無膽怯。
  就算敵人已經近在眼前也從未改變。
  (要上了喔,夥伴。)
  眼前敵機一共有八架。
  後方有友機三架。
  但朱理並沒有等候友軍跟上。
  鋼鐵處女毫無減速,一頭撞向組成編隊逼近的敵機。
  敵我的距離縮短至射擊兵器的射程內。
  鋼鐵處女將圓盾【Round Shield】高舉至頭頂上。
  下一個瞬間,訊息顯示在朱理的視野角落。
  中彈。但是毫無損傷。
  換言之,敵方射出的磁軌標槍在鋼鐵處女的慣性控制下毫無效力。
  敵機身影開始往上下左右不規則地擺動,大概是為了閃避我方的射擊吧。
  這時後方的友軍也傳出射擊反應。
  敵我雙方在不規則的閃避動作中不停以磁軌標槍互相駁火。
  但是朱理選擇筆直的最短距離衝向敵人。
  敵人的射擊集中至鋼鐵處女。朱理以圓盾悉數彈開砲火,同時抵達敵方編隊的附近。
  放下圓盾,改變機體姿勢以正面面對敵機,透過頭部的主攝影機注視敵人。
  敵方Dowl與獅鷲類似,但確實是不同的機種。
  機體顏色是隱沒於黑暗中的無光澤黑色。黑色機體上各處塗有灰色色塊,也許目的是提升迷彩效果吧。現在是透過Dowl的光學觀測輔助性能加工過的視野才能如此清楚看見,以肉眼恐怕難以捕捉這架機體在宇宙中飛翔的身影。
  身高與獅鷲同樣是二十二公尺。比鋼鐵處女的二十三公尺略低。
  機體外型果然與獅鷲相當類似,醒目的差異大概在於肩上與腰部兩側設置的輔助推進器的尺寸放大了。
  朱理還不知道這機體的名稱,現在與她對峙的正是傑諾姆斯的新型Dowl黑獅鷲。
  手持內藏機關的十字槍──長槍十字鋏擺出架式,鋼鐵處女更逼近敵方集團的中央。
  黑獅鷲也將手中武器從磁軌標槍改成迴旋鑽孔槍。槍尖的根部附有鐮鉤,形狀與城邦宇宙聯軍的主力Dowl魁札爾裝備的武器相當像,恐怕設計上的用意也相去不遠。
  (是用機動力擾亂敵人的機種吧。)
  朱理沒有出聲,只在心裡嘀咕對黑獅鷲的第一印象。沒有說出口是為了不對自機的電腦加諸多餘的負擔。長年來駕駛低性能機體的她,在這方面的基礎駕駛習慣甚至比龍一等人更加紮實。
  敵人的集團中首先衝出了三架機體,稍晚半拍後又多出一架。四架機體重整編隊讓彼此形成正三角形──以各機體為頂點形成正四面體包圍鋼鐵處女的隊型。剩下的四機則往左右散開提升速度,看來是準備迎擊從鋼鐵處女後方逼近的夜叉。
  當然朱理也沒理由坐等自己遭到包圍。她反而是朝著位於隊形前方的三架機體構成的三角形的中央處全力衝刺。
  這個選擇超乎了敵方的預料。
  敵人恐怕是預測朱理會先攻擊前方三架中的其中一架,反應顯然慢了半拍。
  在前方形成三角形的敵機再度改持磁軌標槍,但是在手指扣上板機的同時,鋼鐵處女已經對隊形最後方的那架黑獅鷲展開攻擊。
  瞄準黑獅鷲的頸部,鋼鐵處女刺出手中的長槍十字鋏。一打照面就直取要害的攻擊自然沒辦法輕易得手,對方舉起盾牌防禦。
  但朱理也沒想過第一招就能決定勝負。這次攻擊只是單純為了逼迫對方防守,讓朱理得以展開接下來的攻勢。
  敵機的視野現在被自己的盾牌所遮蔽。朱理倏地提膝踢向那盾面。鋼鐵處女的膝關節包有附衝角的可動式裝甲保護,利用衝角當作武器猛力一擊。
  雖然黑獅鷲剛才以慣性中和防禦了十字槍的突刺,但緊接而來的膝擊就無法完全中和了。再加上朱理有效將機體質量轉換為攻擊力道的格鬥技術,敵機的盾牌與握著盾牌的手臂一同被彈開。黑獅鷲的頭部就出現在鋼鐵處女眼前俯視之處。
  朱理將圓盾的邊緣對準敵方Dowl的頭部使勁一劈。鋼鐵處女的圓盾不只是盾面鑲著短刺,盾面邊緣也附有一整排的鋸齒狀刀刃。
  敵方機動衛士的技術也絕非平庸。雖然防禦架式完全崩解,還是啟動了輔助推進器避免頭部中招。然而慣性控制的防禦似乎趕不上,圓盾深深砍進右肩的裝甲。從那損傷來看,右臂恐怕無法動彈了。
  機動衛士沒有機會確認自己機體的損傷。朱理沒有給敵人那樣的空檔。
  利用圓盾擊中時的反作用力,讓鋼鐵處女與黑獅鷲的位置互換。朱理的機體以倒立般的姿勢翻進敵機的背後。
  這回鋼鐵處女刺出的十字槍確實刺穿了敵機的頸部。
  槍尖根部向左右伸展的兩道彎月狀鐮刃割下了黑獅鷲的首級。
  剛才中央遭到突破的三架機體維持著三角型的陣型追向朱理。
  朱理讓機體上下翻轉,將失去戰力的敵機當作踏腳石往上方跳。
  與三角形頂點的其中一架黑獅鷲彼此對峙。
  敵機似乎也預料到狀況會如此發展,很快就舉起附有鐮鉤的迴旋鑽孔槍,對著鋼鐵處女刺出。
  朱理並沒有以圓盾格擋,而是以十字槍將對方的槍鋒架開。
  黑獅鷲急速停止,往上飛行。
  鋼鐵處女才想追擊,背後立刻有其他敵人突襲。
  鋼鐵處女立刻轉身以圓盾招架槍尖。
  衝擊力搖晃機體,不成言語的呻吟不由得自朱理口中洩出。
  在她想要反擊時,那機體早已脫離攻擊範圍。
  同一時間,第三架機體從側面逼近。
  使勁揮舞十字槍牽制敵機,鋼鐵處女推進器全開,往下方逃離。
  黑獅鷲再度組成三角形的隊型。朱理上下左右不規則擺動鋼鐵處女的機體,試著藉此不落入包圍網,卻只是徒然耗費推進劑。三架敵機只有些微的延遲便立刻修正軌道應對她的假動作。
  (真棘手……)
  朱理在心中低語。以高機動型獅鷲為發展基礎的敵方新型機,在機動性上確實優於鋼鐵處女。然而那頂多只是些微的差距。
  朱理感覺到黑獅鷲真正的棘手之處在於其合作能力。
  應該是即時傳輸數據的性能相當優秀吧。光靠機動衛士的技術沒辦法維持那樣正確的陣型。
  (只要能多擊墜一架……)
  妨礙數據傳輸的選項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泰坦Dowl沒有妨礙通訊的手段,因為那並非Dowl的職務。況且既然對方是強調合作戰術的機體,應該也具有優異的抗干擾設計。
  該思考的是如何瓦解敵方的三角陣型。夾擊的威脅性還不如包圍。無法急遽轉變軌道的大型機另當別論,對機動性優異的Dowl而言,夾擊並非格外有效的戰術。就算敵機的機動性占優勢,終究還是有閃避的方法。和只能往左右閃躲的地面不同,在宇宙中能往全方位自由移動。
  朱理刻意停止了迴避。
  擺出顯然打算迎戰反擊的架式。
  假使此時黑獅鷲不攻擊鋼鐵處女,改為衝向亞伯拉罕,朱理只要正面迎擊即可。就現在的位置關係來說,鋼鐵處女比三架敵機更靠近亞伯拉罕。
  不過Dowl的輔助推進器並非均勻配置於全身各處,為重現人類肉體的動作,儘管使用推進器的移動與四肢無關,泰坦Dowl在設計上依然與肉體的運動類似。
  比起後退,重點更放在前進,長距離飛行時是頭往前,像潛水的姿勢。
  人類能往上高高跳起,卻無法往地底鑽(除非誤踩陷阱),所以Dowl同樣也比較擅長往上方移動。
  換言之,從正面上方遭到攻擊時較難逃脫。
  敵機三架黑獅鷲也按照常理,由位於鋼鐵處女上方的機體開始發動攻擊。
  若是單人戰鬥時,許多機動衛士都不會遵照常套手法。但在行動時不能使隊型瓦解的狀況下,就少有違背常規的情形。
  每位機動衛士都有其擅長與不擅長的動作,勝利(或者敗北)的套路也會隨之改變。但是當隊伍增加至兩架、三架甚至四架時,一位駕駛員擅長的戰法也可能是其他駕駛員不擅長的領域。按照其中一名隊員的勝利套路行動卻導致其他隊員的敗北,使集團戰術自此瓦解的可能性絕不能輕忽。
  因此集團戰術就必須超越個人擅長與否,採取就集團而言最合理的動作。所謂的合理就是合乎戰鬥理論,理論上破綻較少,能有效率地攻擊敵人。假設真有人不擅長這類的戰鬥方式,至少也不會因此產生嚴重破綻或導致隊型瓦解。
  但是反過來說,這也代表著集團行動的敵機動作反而比單人戰鬥的敵人更容易預測。像是現在朱理就認為位於旋轉中的三角形的頂點位置的敵機會首先發難。她停止閃避確實是為了接招反擊,但不只是對朝自己衝來的敵機反將一軍,同時也能限制對方行動,後發先至的戰術。
  第一架黑獅鷲將長槍如棍棒般往下甩,敲擊鋼鐵處女的圓盾。那架機體立刻往斜下方飛離。
  第二架敵機橫揮長槍。鋼鐵處女的盾面受到衝擊,機身往左側旋轉。於是朱理的機體未持盾的右側便暴露在第三架敵機的面前。
  第三機沿著從右方飛過鋼鐵處女背面的軌道突擊。恐怕是打算以迴旋鑽孔槍槍尖根部的鉤鐮割下鋼鐵處女的臉。
  朱理以十字槍朝兩側伸出的弧狀鉤鐮鉤住敵機的鐮鉤。
  敵人肯定也不認為一擊就能得手,機體的動作沒有一絲迷惘,為了從鋼鐵處女手中奪下武器而提升了推進器的力道。
  鋼鐵處女的胸口轉向第三架黑獅鷲。朱理的機體胸部裝甲造型有如古代競技美式足球選手穿著的護具,自左右往中央延伸固定的構造,就像是守護駕駛艙的鎧甲。
  然而──
  那並非防具。
  而是武器。
  「交叉固定!」
  朱理以語音指令啟動鋼鐵處女全新裝備的祕密兵器。
  黑獅鷲飛過鋼鐵處女的背後──現在是正面。朱理的機體被敵機拖著一起移動。十字槍並沒有被敵方奪走,而是整架機體隨著敵機移動。
  那是一幅奇妙的情景。鋼鐵處女與黑獅鷲雙方之間只有槍上的鉤鐮互相咬合。黑獅鷲抓著槍柄拉動對方,鋼鐵處女握著槍柄被對方拖著走。
  就算使用慣性控制,正常來說朱理的機體應該會依照槍柄、手臂、肩膀、身體、雙腳的順序被拖向敵方。在地球重力看似不起作用的衛星軌道上,那姿勢應該就像隨風飛動──雖然不會甩動──一般。
  然而實際上,被黑獅鷲拖著移動的同時,鋼鐵處女仍維持著與敵方正面相對的姿勢。
  鋼鐵處女讓手中的長槍十字鋏放開敵人的迴旋鑽孔槍,儘管如此,兩機之間的距離仍未改變。
  鋼鐵處女並未啟動推進器,而黑獅鷲正開啟推進器加速中。
  恐怕是雙方的鉤鐮鬆開讓駕駛員察覺異狀了吧,黑獅鷲轉身面向鋼鐵處女。
  但這時鋼鐵處女已經擺出了架式。
  黑獅鷲的機動衛士反射性地中和自身的慣性。
  朱理刺出長槍十字鋏。
  敵方駕駛員的驚慌光看機體動作就一目瞭然,儘管如此,慣性控制系統的操縱上並沒有失誤。
  中和自己機體的慣性,順著敵方攻擊的力道被推開而不抵抗,藉此防止機體受損。這是機動衛士的基本技巧。
  另一方面,攻擊方自然也會增強對方機體的慣性讓自己的攻擊威力不會減低,這也是常套手段。但是黑獅鷲的駕駛並沒有偵測到朱理對黑獅鷲的慣性有所干涉。
  正因如此,黑獅鷲的機動衛士無法置信自己機體受到的劇烈衝擊。
  鋼鐵處女刺出的槍尖貫穿了黑獅鷲的咽喉,月弧狀鉤鐮砍下頭顱。
  敵機的超能電子引擎效能降低百分之七十,幾乎等於喪失戰鬥能力。不過朱理為防萬一,以膝蓋的衝角刺向敵機腹部。
  膝擊沒有精準狙擊超能電子引擎的準度,但是裝甲被突破之後在引擎設置附近被戳破一個孔,也不可能毫無損傷。
  控制下半身的系統也受到嚴重損傷,那架黑獅鷲自此沉默。
  目睹友機遭到擊沉,剩下兩架黑獅鷲的動作也出現混亂。
  朱理朝著較靠近的敵機衝刺。一進入長槍十字鋏的攻擊範圍,立刻再度啟動新裝備交叉固定。
  尚未準備好迎擊的敵機當然試圖閃避,但與鋼鐵處女之間的距離卻毫無改變。黑獅鷲的機動性理應較優,卻無法甩開鋼鐵處女。
  朱理揮動十字槍。看準敵方以盾牌防禦頭部,槍鋒直刺右大腿。
  槍鋒刺穿大腿的裝甲,鐮鉤扯開傷口。黑獅鷲的右腿就這麼被扯斷。
  鋼鐵處女隨即以圓盾的邊緣毆打敵方的盾牌,緊接著以左肩的衝角猛力一撞。敵機架式瓦解的同時向後方彈飛。
  但是鋼鐵處女與黑獅鷲的距離依然沒有拉開。更具體來說,無法離開長槍十字鋏的攻擊範圍。鋼鐵處女隨著敵方機體移動,敵機也隨著朱理的機體移動。
  鋼鐵處女的新裝備交叉固定雖然是武器,卻不是用來對敵方直接造成傷害,而是輔助攻擊用的特有武裝。
  安裝在胸部的美式足球選手護具般的裝甲是一種追加武器,內藏可產生重力場的超能電子引擎。
  功能是與敵人之間保持一定距離。
  同時在自己攻擊時,將對方固定在原處,使之不會因為衝擊而後退。
  保持固定距離並非只對自身有利的特性。
  因為自己也同樣無法逃走。
  以拳擊比喻的話,就如同強迫雙方不准移動直接互毆,就摔角來說,就等於死亡競技的擂台。
  在地面上,這是低必要性的裝備。只要雙腳踩著地面移動,瞬間能後退的距離便相當有限。與地面的摩擦力就相當於交叉固定的性能。
  這項特有兵器是只在宇宙使用的裝備,因此設計上為追加型。
  奪下第二架機體的首級之後,朱理衝向構成三角陣型的第三架敵機,從最初擊墜的機體來算是第四架黑獅鷲。
  敵機遠遠避開鋼鐵處女飛行,大概是不知道鋼鐵處女是用哪種武器而加以警戒吧。
  在超能電子引擎的研究上,慣性控制的發展遙遙領先重力控制。
  裝備重力控制系統於實戰發揮的機體,就只有數架專用機。而實際上,將重力控制當作主要攻擊手段的只有索菲亞的Exar專用機雅典娜。
  交叉固定充其量只是輔助戰鬥的裝備,與其他機體上裝備的特有武裝相比,算不上多麼先進。但是操控重力的特有武裝本身就相當稀少,傑諾姆斯的機動衛士自然也無法立刻掌握其作用原理。
  交叉固定的射程相當短,能穩穩固定敵機的距離只有機體指尖向外延伸莫約十公尺的程度。與鋼鐵處女的長槍十字鋏全長相比短上許多,但其實也無所謂。因為那是只在能使勁一刺的距離下使用的裝備。
  區區十公尺的距離,在宇宙中幾乎等於零。但由於Dowl之間的戰鬥射擊武器不構成決定性的火力,所以就必須在這零距離交叉的瞬間戰鬥。
  若不進入交叉固定的射程內,敵機就無法擊墜朱理。
  在這情境下受時間追趕的其實是朱理。敵人只需要攔阻朱理,不讓她救援亞伯拉罕,就能讓戰鬥趨於有利,沒有任何急於分出高下的理由。
  但是三架友軍遭到擊墜,似乎讓傑諾姆斯的機動衛士顧不得這麼多了。
  黑獅鷲急速逼近鋼鐵處女,在接觸之前急遽改變軌道,想藉由優於鋼鐵處女的機動力瓦解朱理的防禦。
  然而,這卻是最糟的選擇。
  對朱理來說則是大好機會。
  黑獅鷲如果選擇拋下鋼鐵處女,衝向亞伯拉罕,朱理就只能緊追在後。能否在途中追上,朱理也沒有把握。
  假使陷入那樣的狀況,反而是朱理必須承受強烈的心理壓力。當集中力受到壓力影響,也許會讓朱理犯下攸關勝負的失誤。
  不過,現實中犯錯的是對方。
  鋼鐵處女以無異於在地面上的流暢動作轉身。
  高舉起圓盾,讓黑獅鷲的槍尖沿著盾面滑向一旁。
  朱理此時使勁推開盾牌瓦解了敵機的架式,同時啟動新武器。
  在無法防禦的姿勢下距離被固定,傑諾姆斯的機動衛士無法有效閃避。
  朱理擅長的跳躍膝擊正中敵方連忙舉起的盾牌。
  鋼鐵處女順勢越過黑獅鷲的盾牌,從頭頂上劈下改為反手持的十字槍。
  槍鋒與鉤鐮將黑獅鷲的頭部剖成左右兩半。
  朱理更進一步繞向敵機背面,擊毀所有映入眼中的推進器噴射口,隨即趕往支援友軍。
  友軍夜叉在三對四的劣勢中,面對敵方的最新型機種依然維持著戰線。
  為了與友軍夜叉前後夾擊,朱理從敵機的背後發動突襲。

  ◇◇◇

  留在亞伯拉罕旁邊的蒼生正陷入苦戰。
  當初的機體數量是二對八。就算要仰仗因陀羅的性能也同樣是壓倒性的劣勢。與蒼生一同留在此處的夜叉老早就被敵軍數量吞沒而失去戰力。夜叉只是在衛星軌道上漂流,沒被彈到軌道外已經算得上幸運。
  一對八的數量劣勢。在這困境之中,因陀羅無論再怎麼英勇奮戰也不可能同時應付所有敵機。如果遠距兵器有效,那麼一架機體也許還有機會同時擊墜所有敵機,但是在基本上只有短兵相接才能決定勝負的Dowl戰鬥中,只要對方散開就只能一架接一架擊潰。
  幸運的是,與重點性強化機動性的傑諾姆斯的新型機相比,速度還是因陀羅在上。雖然敵人一度從因陀羅身旁穿過,但因陀羅加速追趕,還是在對方將亞伯拉罕納入磁軌標槍射程之前趕上了。
  而戰鬥力的差距更是龐大。受到因陀羅從背後追擊,黑獅鷲撐不過五招就選擇撤退。
  也許是因為這樣的狀況讓兩架黑獅鷲被逼得不得不撤退,傑諾姆斯的Dowl行動模式改變了。剩下的六架黑獅鷲將目標自亞伯拉罕轉向因陀羅。
  敵人開始從各個方向襲擊因陀羅,但是絕對不會停下來與因陀羅正面交鋒。無論攻擊被擋住或是被躲過,總而言之,只要刺出一槍就遠離。
  徹底執行一擊脫離【Hit and Away】戰術。
  六架敵機毫不休止地輪替攻擊,蒼生也無法鎖定其中一名敵人,頂多只能以兵器招架對方刺出的槍鋒。
  儘管機體性能在上,但這樣下去只是時間的問題。這一點蒼生也很明白。然而,現在他必須保護背後的亞伯拉罕,也無法大膽展開反擊。
  只有一個人可說是束手無策。
  (唔……姊姊,還沒來嗎?)
  蒼生能辦到的只有支撐到援軍抵達,而現在能指望的援軍就只有朱理。

  ◇◇◇

  正要趕往支援蒼生的不只是朱理──正確來說並非助蒼生一臂之力,而是前來救援帕提兒──玲音也同樣奔馳在漆黑的宇宙中。
  自迦樓達曼發射的朧月現在已經逼近到距離運輸工作艦亞伯拉罕二十萬公里的距離。
  亞伯拉罕與朧月正以相反方向繞行衛星軌道(朧月與其說是「繞行」,更像是幾乎直線前進),彼此迅速靠近。
  亞伯拉罕的速度大概略高於每分鐘兩百公里,但朧月的飛行速度現在已達每分鐘一萬公里。這架機體擁有超乎常識的慣性控制能力,因此幾乎不需要考慮減速所需的時間,只要再二十分鐘就能與蒼生會合。屆時朱理應該也回到亞伯拉罕身旁了吧。
  只要情況不變,理應能擊退傑諾姆斯的襲擊。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順利。不,這次顯然是對傑諾姆斯有利。
  玲音發現有機體自前方送來了停止訊號。那並非玲音一時疏忽,而是就在剛才發出的訊息。
  玲音為防萬一,先檢查了是否有宇宙飛機的航線與預定軌道交叉。雖然在發射前就已經確認過,但還是可能有宇宙飛機在那之後因為意外而改變航線使得軌道彼此交叉。
  比照的結果,毫無符合船艦。玲音打算回傳本機正執行緊急任務,因此不聽從停止指令的訊息,並且確認了對方的機體。
  那架機體並沒有隱藏自身的識別訊號。
  索菲亞空宙母艦五號艦蒼穹之隼搭載機,Exar專用機荷魯斯。搭乘者是阿合馬‧阿齊茲‧拉希德中尉。
  若是素昧平生的對象,玲音原本打算單方面送出訊息便揚長而去,但如果是在王牌會議上不時會碰面的索菲亞的 Exar就另當別論。拉希德中尉雖然不像六號艦提休塔爾的維克托莉亞‧克瓦爾斯卡少尉或八號艦斯溫特的克羅伊‧杜蘭少尉那樣與玲音關係親近,但至少也算得上能正常交談的關係。對其實不怎麼擅長與人談話的玲音而言,已經可說是較為親近的一類。
  玲音開啟了通訊器,以索菲亞使用的頻道發出訊息。
  「這邊是空宙母艦迦樓達曼的瓏月,我是駕駛員玲音‧沃德少尉。蒼穹之隼的荷魯斯請回答。」
  正逐漸逼近並介入朧月預定航線的荷魯斯隨即回傳了訊息。
  『我是荷魯斯的阿合馬‧阿齊茲‧拉希德中尉。場面話就先放一旁吧。沃德少尉,請妳立刻減速至衛星軌道速度。』
  減速至衛星軌道速度。換言之,就是要求朧月與同一高度的物體相對靜止。
  「不好意思,拉希德中尉。現在正執行緊急任務。」
  『我這邊也有緊急狀況。』
  這樣下去再過十秒就會與荷魯斯錯身而過。
  雖然不至於會正面衝撞,但危險還是存在。玲音沒辦法只好減速,將航線往上調整進入衛星軌道。
  同時荷魯斯往反向前進,與朧月呈現相對靜止。能如此迅速倒轉前進方向,代表著荷魯斯具備強力的慣性控制與推進器。
  「拉希德少尉,緊急狀況是指什麼?我方船艦正受傑諾姆斯的襲擊,現在分秒必爭。」
  以朧月的慣性控制能力,幾乎能忽視加減速所需的時間。從當下的狀態再次加速至最高速度,恐怕不需要二十秒吧。
  但是像這樣交談花費的時間本身,就等於讓帕提兒或朱理、蒼生更加靠近絕境。
  對於玲音的質問,對方拋出的回答並非言語而是行動。
  荷魯斯的特徵是埋設在雙肩處的橢圓形板狀基座,以及連接於該處的左右三對可動式武器臂。那六條武器臂在玲音眼前啟動了。
  一對往肩膀上伸展,兩對則往側腹方向伸長。在玲音眼中,荷魯斯的輪廓變得彷彿蜘蛛一般。但在下一個瞬間,安裝在武器臂上的雷射砲將砲口指向朧月。
  無論誰也無法目視後閃避以光速前進的雷射。當然,玲音也不例外。
  但玲音也不是愣愣地注視著荷魯斯展開武器臂。
  荷魯斯的武器臂伸展的同時,環繞朧月的濃霧受紅外線雷射的射擊而「受熱」發光。
  雖然那是肉眼看不見的光,但是在Dowl的輔助視覺處理下,看起來就像是昏暗的紅光沿著球面擴散。
  受MIDF產生器(氣體分子運動控制裝置)控制的濃密光線漫射粒子【DRP】讓雷射光向四周漫射而使之失去效力。
  拉希德少尉的ExA能控制光線。將自X光到遠紅外線等各種波長的電磁波轉換為特定的紅外線。複製首先射出的紅外線雷射的波長﹑相位與方向,對其他光源產生的光線貼上同樣的屬性。
  荷魯斯正是利用拉希德的ExA,將源自其他強力光源的光線轉換為紅外線雷射光。
  光線漫射粒子是泰坦Dowl對抗光學武器的標準防禦配備,但荷魯斯的雷射砲威力足以貫穿。
  然而那效果源自拉希德以ExA提升威力。
  朧月對抗光學兵器的防禦效果也受到玲音的ExA提升。
  朧月受到荷魯斯的雷射砲直接命中卻毫髮無傷,單純只是因為玲音的ExA水準更在拉希德之上。
  「拉希德中尉!你是怎麼了?」
  未曾警告便率先出手,而且那攻擊的目的並非牽制,顯然是為了擊毀朧月。拉希德的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但玲音還是如此問道,是因為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受到拉希德攻擊。
  『我不能讓妳妨礙作戰。』
  「作戰?作戰是指襲擊亞伯拉罕?」
  『沃德少尉,我和妳無冤無仇,如果情況允許我也不想傷害妳。但是我就算求妳,妳也不會在此停止前進吧?我知道妳對傑諾姆斯懷抱的憎恨比誰都強烈。』
  「拉希德中尉……你背叛我們,投靠傑諾姆斯了?」
  玲音如此詢問,那口吻有如在宇宙中見到的月光般冰冷幽靜。
  沒有回應。
  不,也許拉希德一度想回答,但玲音並沒有繼續等待。
  「既然如此,阿合馬‧阿齊茲‧拉希德,我將視你為叛徒,擊墜你。」
  在玲音如此宣言之前,只過了十秒。
  玲音只等了十秒,就再度驅動朧月。
  從未顯露任何噴射焰的火光,朧月與環繞機體的霧狀球體朝著荷魯斯高速突擊。

  ◇◇◇

  看見朧月開始行動,拉希德放棄了說服玲音的選項。
  不,他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自己能說服玲音。拉希德的目的是為襲擊亞伯拉罕作戰而爭取時間,與玲音通訊交談也是其中一部分。
  但是他沒想過玲音居然如此「急躁」。這一點可說是超乎拉希德的預料吧。
  拉希德命令荷魯斯全速上升。
  荷魯斯外觀的特徵除了左右三對的可動式機械臂,還有包住腰部至腳踝部位的長裙狀裝甲。有人說這裝甲並非女用長裙,而是效仿古代埃及男性用的服裝,但這並非重點。
  事實上,荷魯斯的雙腳沒有膝蓋。雖然有看似膝蓋的鼓起部位,但原本應為膝蓋的部位無法彎曲,沒有可動關節。
  裙狀的裝甲就是為了遮蔽這構造的設計。搭載超能電子引擎的機體形狀越接近人型,就能發揮越高的效能。但是並不需要讓搭載機體本身具有與人體相同的可動性,只要「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近似人型即可。就算雙腿無法彎曲,只要隱藏起來就不構成任何問題。
  沒有膝蓋的荷魯斯雙腿內藏推進劑儲存槽與大型推進器。腿部內含推進器與推進劑儲存槽的設計與城邦宇宙軍的魁札爾相同,不過完全放棄膝蓋的可動性讓荷魯斯擁有更大容量的儲存槽以及更大型的推進器。
  荷魯斯就是藉此犧牲了在地面上的機動性,換取在宇宙空間中遠勝過其他Dowl的機動性。在聯盟軍內,大多數評價認為荷魯斯在宇宙空間的高機動性優於同樣擅長宇宙空間戰鬥的朧月。
  不過拉希德並未對自己的機體懷有那樣過高的評價。荷魯斯的運動性能只是源自於提升推進器效能的單純理由。另一方面,朧月機動性的祕密仍舊是個謎。至少他所屬的蒼穹之隼的乘員們沒有人知道朧月是如何在宇宙中移動。
  如果無法理解推進系統的真正原理,就無法推測朧月的運動性能到何種程度,自然也無法斷定荷魯斯的性能較優。因此,發現朧月漸漸拉近彼此距離時,拉希德雖有幾分訝異,但並未受到打擊。
  不過這並不是全然超乎預料。朧月現在拋下了輔助加速器,追趕著荷魯斯。帶著輔助加速器那樣質量龐大的物體會讓機動性下降,這一點朧月似乎還遵循著常識。
  拉希德將下方的四門雷射砲口指向朧月。
  乳白色的嬌小機體橫向飄移。急遽的橫向運動令拉希德一瞬間幾乎追丟那身影,然而同時朧月的追擊速度毫無減緩。
  荷魯斯擊發雷射。並不是從下方四門,而是從肩上的兩門射出。下方砲口的動靜是假動作。
  兩道雷射光擊中並貫穿輔助加速器。
  爆炸的閃光。朧月的輔助加速器無聲地噴出火光。加速器本身沒有炸得四分五裂是因為機體內含萬一爆炸也不會射出碎塊的設計,但是遠遠看去也能一眼明白那已經完全喪失加速器的功能。
  駕駛朧月的玲音應該也注意到那一幕。然而,乳白色機體的動作沒有顯露任何影響。
  玲音的意識現在集中在荷魯斯身上。
  現在她的心中充斥著對拉希德的敵意。
  拉希德非常明白這一點。
  拉希德也知道玲音是居住用人造天體宇宙島恐怖爆炸事件「法曼的悲劇」的倖存者。
  歷經奇蹟的生還後,玲音的精神長期受當時的創傷所折磨,現在仍然對傑諾姆斯的乘員懷有過剩的敵對意識。
  在去年十二月於月球上空的戰鬥中,她對傑諾姆斯的Dowl部隊演出了一場超乎必要的殺戮戰,拉希德仍記憶猶新。
  朧月的特有武裝「杜爾噶系統」。
  拉希德不知道那系統的真面目。
  他只知道「杜爾噶系統」這個名字,以及實際親眼目睹那威力的維克托莉亞‧克瓦爾斯卡與克羅伊‧杜蘭兩名Exar異口同聲的真實感想:「我們所有人聯手也絕對贏不了。」再加上那應該是同時應付複數敵人時使用的兵器等片段的情報。
  只能憑想像去揣測其真正效能的拉希德得知月球上空的那場戰鬥時,一度猜測「杜爾噶系統」或許是激發駕駛員的嗜血性以提升ExA效力的系統。月球上空的那場戰鬥就是這麼冷血殘酷。
  拉希德能理解玲音敵視傑諾姆斯的理由。
  若親身經歷過「法曼的悲劇」,就算理性上明白那是組織內一小部分激進分子的罪行,也無法抑制心中憎恨組織整體吧。儘管知道玲音的復仇心並不合乎正義,拉希德也無從說服玲音。
  況且若要談起理由,拉希德也有協助傑諾姆斯的原因。
  他自阿爾及爾的外交官口中得知了太陽系開發機構理事會的真相。
  遲遲不興建新城邦的真正理由。
  當那男人將毫無懷疑餘地的證據攤開在拉希德眼前,拉希德決心背叛開發機構。
  上次的王牌會議後的會面,並非佯裝阿爾及爾城邦外交官的傑諾姆斯特使與拉希德的第一次接觸。不,「佯裝」這字眼恐怕不正確吧,因為那男人的確也是阿爾及爾城邦政府的一分子。
  身為城邦的一分子,同時也是傑諾姆斯的成員──那男人與拉希德第一次見面是在半年前。早在從今天算起一個月前,也就是王牌會議的兩星期前,拉希德便已經決定背叛聯盟。來自阿爾及爾的男人揭露的「真相」,對他來說確實具有如此程度的分量。
  拉希德出身於波斯灣前油田地區的小規模城邦。稱之為「前」油田地區,是因為現在已經不再生產原油了。
  所有礦產資源都受到太陽系聯盟管理。聯盟採集石油只當作化學原料。現在已經不再視之為燃料。
  換言之,原油的需求量雖然比起過往的尖峰時期大幅減少,但並非完全消失。目前世界各地也有運作中的油井,但只有波斯灣的油井全面遭到封鎖。
  並非因為油田本身枯竭。太陽系聯盟以「使埋藏量恢復」的名義,凍結了所有的生產設備。
  在全世界陷入內戰的時代,中東地區由於接連交替的支配勢力為補充軍事費用而大肆濫採油井,令產量顯著降低,這是不爭的事實。同時敵對勢力直接攻擊油井,讓大量的原油就此喪失,更加快了埋藏量損耗的速度。
  儘管如此,拉希德自從青年時代便一直深感疑問。
  為何波斯灣的石油產生設備全數遭到封鎖了呢?
  原油枯竭的危機不只是波斯灣油田的問題。
  雖然與世界其他地區相比,減少率確實高出許多,但是就埋藏的總量來看還有許多開採的空間。
  拉希德加入索菲亞之後,也漸漸有機會了解聯盟內部的運作,這才得到了可能的回答。
  聯盟封鎖油田,用意在於殺雞儆猴。
  內亂勢力將礦產資源當作資金來源,這樣的利用方式正是以中東的石油為開端。
  為了避免內戰的時代再度降臨,反政府軍──也許稱之為非國家軍更為貼切──最初利用的波斯灣地區到東地中海沿岸的油井,全數被聯盟歸為凍結對象。
  拉希德過去生活的城邦規模雖然小,但因為時常遇到能源短缺的問題,市民之間的競爭也相當激烈。為了守護自己居住於城邦的權利,彼此互扯後腿幾乎化作日常生活的一環。
  與其將有限的能源用於徹底但高耗能的回收系統,不如多分配於糧食生產,將過去透過勉強維持的回收系統供給的生活用品改以石化製品補充,應該會有更多市民能在城邦生活。
  這不僅限於他居住的城邦。在城邦之外,由於能源不足而無法有效使用土木機械或作業機械,有許多人因此受災害或貧困所苦。
  單靠太陽能發電就能運作的機器本身就相當昂貴,城邦外的居民鮮少──幾乎可說是不可能擁有。現在壓倒性廉價的依然是內燃引擎驅動的機械。而這些內燃引擎動力機械的運作率同時也受到植物製燃料的流通量所影響。
  重新恢復石油的燃料用途,無論對城邦市民或者無法進入城邦的人們都是莫大的益處。只要能啟動現在凍結中的石油生產設備,理應能供給目前世界所需要的原油量。由於核融合發電已經實用化,而且太陽能發電也進步許多,為供給電力所需的石油量已大幅減少了。
  同時只要石油需求增加,拉希德故鄉的油田也能重新開採,他的同胞們不再需要互相摯肘也能過著遠比現在更寬裕的生活。
  為何太陽系聯盟要超乎必要地限制能源使用?
  當「來自阿爾及爾的男人」揭露那理由,拉希德確信那就是真相的瞬間,他便認為自己無法繼續維持對聯盟的忠誠心。
  所以這是沒辦法的事。
  無論是拉希德成為玲音的目標,或是拉希德對玲音反擊。
  荷魯斯頻繁地改變軌道並對朧月射出雷射砲。
  所有火力都受到朧月展開的MIDF──Maxwell's Intelligent Demon Field──氣體分子運動控制力場中飄盪的光線漫射粒子所阻撓。
  荷魯斯的雷射砲將六道光束集中於一點時能發揮最大的威力──也就是最初的一擊。連那必殺的一擊都讓朧月從正面擋下了,在追逐戰中一面閃避一面射擊,沒空檔能對準焦點的砲擊不起作用也可說是理所當然吧。
  荷魯斯與朧月間的距離仍然持續拉近,無論再怎麼改變軌道也無法甩開,反倒是拉希德每次改變軌道就讓彼此距離更加靠近。
  由於拉希德原本就只是為了攔阻朧月,所以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真的甩開朧月,但是像這樣全速逃離也會被追上已經超乎他的預料。也因此推進劑的消耗遠比想像中更劇烈。
  拉希德決定改變戰術。

  ◇◇◇

  荷魯斯送出的壓縮通訊傳到母艦蒼穹之隼。
  接到訊息後,蒼穹之隼的停機庫立刻射出了小型無人機。
  總數十二架。
  無人機並非趕往荷魯斯身旁,而是與蒼穹之隼保持一定的距離呈現相對靜止,並且展開了原本摺疊收納的方格狀骨架。
  骨架上每個格子中都設有一層鏡面。鏡面的面積為一平方公尺,反射率約為百分之九十,每一架無人機的鏡面高達一千片。
  總計一萬兩千面鏡子各自細微偏轉,將太陽光集中於一點,其能量功率總計約為一千四百萬瓦(1.35kW/m2×90%×12000)。
  若具體舉例說明一千四百萬瓦究竟是多麼龐大的功率,那就相當於在一秒鐘內取得足以將四十二公斤攝氏零度的冰融化為水的能量。
  這例子聽起來也許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於二十世紀研究的一百萬瓦雷射砲可於一秒內貫穿厚度約六公尺的鋼板。
  功率比一百萬大上十四倍的光集中在僅僅一平方公尺的焦點上。
  焦點的位置並非朧月身上,而是荷魯斯的身旁。

  ◇◇◇

  荷魯斯手持的長柄刀在柄的兩側都附有刀刃。一邊是弧月狀,另一邊則附有刀身較寬的直刃,形狀相當獨特。
  拉希德將分成兩邊的刀刃指向朧月。
  接收到荷魯斯送出的引導電波,一萬兩千枚鏡子反射的太陽光照向長柄刀的刀身。
  刀刃一瞬間銳利發光,但隨即失去光芒。
  並非因為光反射向四面逸散。
  一千四百萬瓦的太陽光增幅了自刀柄前端射出的紅外線雷射,彼此融為一體照向朧月。
  朧月選擇閃避。
  荷魯斯維持著慣性飛行,只改變機體姿勢讓紅外線不斷照向朧月。
  以ExA轉換太陽光形成的雷射光威力其實低於武器臂上的雷射砲,瞬間的殺傷力還更差。
  為何荷魯斯會運用如此大規模的系統進行攻擊?
  驅動武器臂的雷射砲必須使用拉希德的ExA與荷魯斯的內部電源。增幅雷射所需的光源則是從驅動機體的大型電池取得能量供應。
  相對而言,自長柄刀前端射出的雷射只是利用ExA改變太陽反射光的波長、相位與方向而已。雖然驅動超能電子引擎需要電力與拉希德的ExA,但是不須額外消耗自身能量製造光源,增幅用的基礎雷射消耗量也低到可以忽視。
  太陽反射光變換雷射「荷魯斯的右眼」是可長時間連續照射的光線兵器。
  毫不歇息的雷射光讓朧月停止逼近。維持著固定的相對距離,開始複雜的迴避動作。
  雖然不時逃離照射範圍,但拉希德立刻修正瞄準,讓雷射不斷照射朧月。
  光線漫射粒子是由氣體分子運動控制裝置所操控。氣體分子運動控制裝置將氣體固定在Dowl身旁,在那狹窄的範圍內控制氣流(這個範圍稱為MIDF)。裝置的功能更具體地說,是讓以氮氣為主要成分的非可燃性氣體維持在兩百八十K(攝氏七度)左右,在機體四周循環。
  DRP使雷射光漫射後會加熱周遭的氣體分子,同時讓自己熱運動。氣體分子控制裝置維持的溫度原本就比周遭宇宙空間高出將近三百度,這份熱能會藉由輻射傳導釋出以維持MIDF。
  然而當雷射光長時間照射時,冷卻最終將趕不上升溫。若要瓦解Dowl的對光學兵器防禦系統,選擇功率較低但照射時間長的指向性光束持續照射才是最佳解答。
  撇開強度不談,朧月的防禦系統基本原理應該相同。現在乳白色的機體確實不再逼近。只要持續照射別讓朧月逃走,遲早能讓朧月的對光學防禦系統失效,屆時荷魯斯的雷射砲就能造成損傷。
  不需要讓機體重損,只要讓它無法動彈就夠了。
  拉希德這麼認為。

  ◇◇◇

  玲音之所以不再靠近荷魯斯,是因為若繼續「將ExA使用在加速上」,會來不及冷卻MIDF。
  拉希德以為朧月的對光學兵器防禦已經逐漸動搖,但這是誤判。玲音的ExA為「念動」。她運用超能電子引擎增幅的PK【念動力】直接抑制了氣體分子的熱運動,藉此防止溫度上升。
  這樣下去,勝負端看拉希德或玲音哪一方的ExA會先耗盡。若要比拚耐力,玲音也有獲勝的自信。
  然而,現在沒時間與荷魯斯打持久戰。
  宇宙飛機亞伯拉罕和其主人帕提兒,以及朱理和蒼生正苦苦等待援軍。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從我身邊奪走東西。)
  痛楚在玲音的胸口甦醒。
  因為失去真由理而刻下的新傷口,連同陳年傷痛一併喚醒。
  (我──拒絕失去!)
  玲音不再閃避。
  在雷射光無聲無色地濺射的同時,朧月將左臂往上舉起。
  她的愛機的盾牌具有雙層構造。外側是由兩塊長寬四公尺的方形平板上下排列,內側則是由長八公尺寬兩公尺的平板左右並排。
  玲音命令外側的其中一片平板分離。沿著導軌排出的正方形平板飄浮在朧月面前。
  玲音伸出朧月的右手觸碰平板的內側。
  平板沒有把手,但是朧月的手掌穩穩地平貼在平板的中心。
  以念動力固定。
  同時玲音施展了她持有的另一項ExA「隔絕」。
  無論有意無意,隔絕一切惡意的力場包覆正方形的平板與朧月的左臂。
  縮小MIDF,讓平板突出至MIDF範圍外。
  用那附加了「隔絕」之力的盾牌彈開太陽反射光變換雷射【荷魯斯的右眼】。
  玲音以左手舉著盾,命令朧月朝著荷魯斯直線衝刺。

  ◇◇◇

  拉希德聯絡蒼穹之隼停止了「荷魯斯的右眼」,以武器臂的六門雷射砲集中射擊試圖貫穿朧月的盾牌。
  然而,那乍看之下平凡無奇的正方形平板甚至沒有因受熱而變色。
  (這就是朧月……這就是沃德少尉的ExA?)
  儘管碳纖維複合陶瓷裝甲板的耐熱性能甚高,受到高功率雷射砲的照射也不可能絲毫不受影響。盾牌材質之外的因素,除了ExA的作用,拉希德找不到其他可能性。
  無法測量的SIMA數值。
  索菲亞內能力值最強的Exar。
  拉希德有其自負。每次聽聞玲音在這方面的謠傳或評價,總讓他心中一股競爭意識靜靜燃燒。
  也許在單純的數值測量方面確實不如玲音,但在實戰上,在自己擅長的戰場上絕不會輸。拉希德身為擔任母艦與部隊的精神支柱的「王牌」,這是理所當然的想法。
  然而現在拉希德深受打擊。
  原本客觀卻抽象的數字,伴隨著當下的親身體驗沉重地壓在心頭。
  王牌會議上的成員們都知道彼此各自擁有的ExA性質。玲音‧沃德‧高城少尉持有的ExA是「念動」與「隔絕」兩種,拉希德就知識上確實知道,不過他不曉得玲音在戰場上如何運用。
  玲音持有的兩項ExA之中,「念動」相當簡單易懂。照常理推斷,就是挪動物體的能力吧。
  關於「隔絕」,拉希德過去推測可能是與匿蹤性有關的能力。隔絕光線、聲波或電磁波來妨礙對手的探測機器。擔任主要戰力的ExA是「念動」,而「隔絕」應該是次要能力。
  拉希德不得不認為自己過去太輕視她了。雖然不願承認,拉希德過去審視玲音確實帶著面對十來歲少女時的先入為主。
  朧月幾乎完美地抵禦了受他的ExA增幅的雷射光。
  那份力量,肯定才是「隔絕」的真面目。
  使用無法測量的ExA隔絕敵方攻擊的防禦力。從正面無法打破這防禦。憑著荷魯斯的武裝,不可能貫穿玲音的「隔絕」。
  朧月特地分離一部分盾面來防禦雷射光,這恐怕是唯一的破綻。
  (沃德少尉的「隔絕」……恐怕沒辦法顧及全方位。)
  突破的可能性就在這一點。拉希德心念一轉,激勵自身。
  朧月急速接近中。
  就算現在開始進一步提升荷魯斯的速度,也無法達成爭取時間的目的。況且既然遠距離砲擊不管用,拉希德也不打算繼續保持敵我距離。
  如果使用ExA的防禦只限單一方向,那麼從無法防禦的角度射擊即可。當彼此的距離縮短,同樣的移動距離產生的移動角度也會變大。
  那麼勝算就在於活用機動力在極近距離處攻擊。極近距離射擊與白兵戰雙管齊下。
  荷魯斯的手臂轉動長柄刀刀柄,改變握法將弧月狀的刀刃轉向前方。彎月並非朝上,而是朝向一旁。弧月的外側雖然磨得銳利,但沒有電鋸般的構造。內側則是沒有銳度的刀背。
  拉希德停止了武器臂的雷射砲射擊,同時讓機體面對朧月。
  朧月維持著方形平板舉在前方的姿勢,筆直衝向此處。
  荷魯斯正面迎戰。

  ◇◇◇

  與朧月共享視野的玲音看不見荷魯斯。舉在前方的盾牌遮擋了視線。
  然而朧月的感測器依然緊盯著敵機身影。透過影像處理將荷魯斯的輪廓線與朧月的視野合成。機動衛士眼前所見的事物,說穿了都是透過Dowl的視覺感測器重新組成的影像。就算看起來有些差異,也不構成懷疑的理由。
  在接觸的前一瞬間,代表荷魯斯的線框輪廓轉向了。對方正打算往朧月的左方移動。當對方左手持盾,就往敵方左邊移動,利用視野死角的戰術。
  荷魯斯在構造上向上加速能力格外優異,但是往其他方向的敏捷度就與夜叉或魁札爾相去不遠。論朝全方位的機動性能,是朧月較優。
  玲音讓機體往左旋轉。
  朧月與荷魯斯四目相交。
  玲音放開左手的盾牌。長寬四公尺的盾牌雖然不至於阻擋荷魯斯的視野,卻讓他出手攻擊的時機晚了一瞬間。
  朧月繞過了飄浮於宇宙中的平板。
  但荷魯斯也不至於就這麼輕易被玲音砍倒。
  長柄刀的弧月內側冒出無數的細線。
  弧月的內側看似平滑,但實際上是無數細微的階梯狀所組成,線條在那圓弧的內側不斷曲折反彈,最終往長柄刀的前端移動,那線條正是經過機體電腦進行視覺處理的雷射光束。
  密集的線幾乎織成平面,荷魯斯由下往上將雷射長柄刀揮向朧月。
  在自己的武器上附加「隔絕」,玲音與荷魯斯的雷射長柄刀正面對決。
  星型的方天戟阻擋了雷射光,砍進彎月的內側。
  體格嬌小的朧月的一擊,讓荷魯斯的長柄刀猛然彈向一旁。
  自荷魯斯左肩上方伸出的武器臂指向朧月。
  朧月右肩的連接器旋轉改變盾牌的方向,盾牌之中射出了細長的平板,以那刀刃折斷了武器臂的根部。
  玲音與拉希德同時運用MITU的特性操控四肢之外的部位,並揮動手中的武器。
  荷魯斯將剛才被架開的武器拉回前方,擺出防禦架式。
  在那前一瞬間,朧月的斬擊已經水平掃向荷魯斯的頸部。

  紅外線雷射在光線漫射粒子的影響下四處飛散,在經過影像處理的視野中,紅光有如鮮血噴濺,而荷魯斯已經身首異處。
  朧月的星型方天戟襲向已經失去超能電子引擎保護的荷魯斯。
  從上至下,又由下至上連續飛舞的刀刃將雙肩連同武器臂的基座一同砍落。
  方天戟水平奔馳,自略低於腰部的位置將雙腳切離軀幹。
  失去了頭部、雙臂與下半身,荷魯斯沒了所有戰力。

  殘留在雙腿的推進劑沒有爆炸。
  在雙臂連同肩膀被砍下的同時,上半身的推進器就已經幾乎全部損壞了。
  荷魯斯的殘骸已經沒有提升軌道高度的能力。
  這樣下去,荷魯斯將慢慢受重力牽引,最終落向地球吧。
  玲音以念動將飄浮在宇宙中的平板拉回身邊,重新裝進盾牌導軌中。
  隨後她抓住失去頭部的荷魯斯的頸部,灌注念動往「上方」拋出。
  玲音給的速度不足以讓荷魯斯脫離衛星軌道,最終還是會畫出拋物線墜落吧,但是在那之前應該會有「某人」來得及趕來救援。
  玲音沒打算殺死已經無法抵抗的拉希德,但是也沒時間俘虜他。與荷魯斯交戰已經耗費了不少時間。
  就算拉希德得到傑諾姆斯救援,之後再以敵人的身分阻擋在面前,玲音也覺得無所謂。
  擊潰傑諾姆斯。
  擊倒與傑諾姆斯為伍者。
  玲音簡單地如此「決定」。
  玲音沒想過自己會死。那並非自信過剩,只是沒有餘地想那麼多。並非經過思考判斷得到的決定,而是感情與衝動如此驅策著玲音。
  所以「如果現在放過了拉希德,也許下次自己會被殺」的利害計算並不存在,甚至連想都沒想過。玲音自然而然地將拉希德的存在自腦海排除,趕往救援朱理等人。
  由於現在已經沒有輔助加速器了,只能發揮剛才的一半速度。儘管如此,還是比一般的泰坦Dowl使用輔助加速器的速度更快,但因為剛才在戰鬥中提升了軌道高度,與亞伯拉罕的距離已經比剛才遠。若加上戰鬥時損失的時間,與亞伯拉罕會合恐怕會比當初的預定時間晚上一小時。
  (拜託讓我趕上。)
  腦海中只剩下這個念頭,玲音飛翔在宇宙之中。

  ◇◇◇

  與朱理的鋼鐵處女會合,讓蒼生終於得以喘一口氣。雖然我方只剩下因陀羅與鋼鐵處女,但敵人也損耗了一半戰力。我方失去四架機體換來了擊退敵方八架的成果。
  雖然算得上戰果豐碩,但最大的理由在於敵方似乎不打算強攻。傑諾姆斯的黑獅鷲只是受到一條手臂無法動作或失去主推進器的一部分這類對繼續戰鬥算不上致命性的損傷,就會立刻撤退。就真正的意義來說,遭到擊破的只有朱理一開始擊墜的四架機體。
  雖然也有可能只是回去據點進行修理,但敵方的行動中確實感覺不到「就算兩敗俱傷也無妨」的執念。如果對方選擇徹底的殊死戰,就算依靠因陀羅的戰鬥力恐怕也無法支撐到現在,對蒼生而言確實是得救了。
  感覺好像敵方刻意選擇對我方有利的戰術,無法理解敵方的目的,蒼生心中一股不安揮之不去。
  『蒼生,不要發呆!』
  蒼生因為那疑問而分神露出一瞬間的破綻,敵方Dowl趁隙逼近。蒼生將彈藥所剩無幾的磁軌標槍全數射出,看準敵機移動受限時將慣性控制的效能開到最大,衝向敵機背後。
  自從蒼生開始留意推進劑的剩餘量之後,便不再隨意全開推進器,而是調整慣性控制的效能以有效得到最大的加速。在訓練中許久未能真正掌握的駕駛技巧,在實戰中終於開花結果。
  也因此,雖然長時間反覆進行劇烈的加減速,推進劑還是足以支撐到現在。但是真正的極限也已經近在眼前了。
  察覺因陀羅逼近,敵機在受到攻擊前加速遠離。
  「抱歉,還好有姊姊告訴我。」
  蒼生終於有空檔回答朱理,同時發出通訊。
  「帕提兒老師,請補給磁軌標槍的彈藥!」
  向亞伯拉罕要求彈藥補給。
  亞伯拉罕朝著因陀羅射出了武器箱。
  以慣性控制接下武器箱,蒼生迅速更換磁軌標槍的彈匣,並且將預備彈匣固定在盾牌內側的武器架上。
  『老師,L3基地的援軍還沒來嗎!』
  朱理以焦急的聲音叫道,蒼生也感同身受。L3基地位於與月球相同的軌道上,而亞伯拉罕正位於同步軌道內側的準同步軌道(半天繞地球一圈的軌道)上,雙方之間雖然有著三十六萬公里的距離,但是自從戰鬥開始已經幾乎要過了兩小時。如果使用輔助推進器緊急發射,在這時間點也差不多該趕到了。
  『……L3基地沒有回應呼叫。也許是出了什麼狀況。』
  『怎麼現在才說!』
  朱理不由得驚叫。畢竟朱理是指望著L3基地的援軍才在這絕望的劣勢中支撐到現在。現在突然得知沒有援軍,會感到怯懦也是人之常情。
  「姊姊!既然沒有援軍就別想了!」
  但如果現在喪失戰意,原本可能存在的些微勝算也會化為烏有。與平常不同,最快理解並出言提振士氣的是蒼生。
  『說、說的也是。不好意思,蒼生。老師,是我失禮了。』
  擊退敵方的波狀攻勢,朱理立刻就恢復了冷靜。
  『不會,我剛才隱瞞是我不好。雖然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但現在已經不能繼續巴望援軍趕上了。你們兩個等等接到指示就來到艦尾。』
  『有什麼計畫嗎?』
  聽見帕提兒的指示,朱理回以理所當然的疑問。
  『我會放出繫泊鉤,你們抓住之後把慣性中和提升到最大。這樣才不會被亞伯拉罕的加速甩開。同時MIDF的性能也要全開。』
  理解了那指示的意圖,朱理尖聲問道:
  『該不會是要衝進大氣層吧!』
  『急遽下降掠過大氣層的上層。』
  『大氣層的上層……是要降到哪個高度啊?』
  『到高度兩百公里為止。不會真的一頭撞進大氣層的,妳別擔心。』
  要下降至地球就必須仔細考量空氣的影響。「進入大氣層」的高度一般是在地表算起一百二十公里處。順帶一提,這並非「再度」進入大氣層,因為亞伯拉罕是在宇宙中建造的船艦。
  『隨後利用重力助推效應減速,回到繞行地球的軌道上。』
  從現在的位置來看,就是從地球公轉方向的前方飛越地球。通過最接近地球的位置後,也利用減速重力助推的效果有效減速,防止船艦衝離衛星軌道。
  「敵人的攻擊要怎麼辦?他們應該不會讓我們順心如意才對。」
  『敵方的攻擊模式已經分析完成了。在一百五十秒之後會有三十秒的空窗時間。』
  帕提兒對著一面擊退敵機一面提問的蒼生,回以充滿自信的回答。
  「姊姊,就這麼辦吧!不然繼續下去也只是坐以待斃。」
  帕提兒似乎對自己的計畫胸有成竹。既然沒有其他點子,蒼生也認為應該賭這一次。
  『說的也是。了解了,老師。』
  朱理也沒有其他意見。

  ◇◇◇

  急速下降後掠過大氣層上層,再度回到繞行地球的軌道。
  帕提兒﹑朱理與蒼生都沒察覺,但這其實是傑諾姆斯襲擊磐都宇宙島──正確來說,是襲擊前往宇宙島的城邦宇宙軍的空宙母艦時──使用的戰術。
  而傑諾姆斯的作戰策劃人員已經預測,當亞伯拉罕被逼入絕境時就會使用這手段試圖逃離包圍網。
  更正,說是引誘恐怕更加貼切。帕提兒分析查出的攻擊模式的空白時期,就是為了讓亞伯拉罕有時間準備衝向大氣層而刻意預留的空檔。
  『偉隊長,目標開始下降了。』
  不需聽莉娜‧貝魯納‧法姆的報告,偉的眼前顯示的放大影像顯示運輸工作艦的艦尾兩側噴嘴噴出火焰,那角度彷彿要垂直撞向地球。
  「前往支援伏擊部隊。所有人跟上。」
  預先準備的二十架黑獅鷲中,投入剛才戰鬥的一共十六架。剩餘四架正與Dowl運輸機連結,在高度三百公里的低軌道繞行地球。這是為了伏擊亞伯拉罕。
  甫開戰就有四架機體遭鋼鐵處女重創,對偉來說是超乎預料的情況。準備了將近敵方三倍的機體數量,最重要的就是打擊敵方的戰意,意圖逼迫對方投降,同時若敵方選擇徹底抗戰,也能在活用數量優勢的持久戰中避免重大損害。
  鋼鐵處女那彷彿不畏死亡的魯莽戰法,不在偉的預料中。
  「不畏死亡」對偉來說並非值得稱讚的特質。沉醉於英雄主義讓友軍陷於危險。如果只是自己喪命,那還算是自作自受,但是讓友軍喪失一架Dowl就可能讓戰況大幅惡化。
  因為那類型的笨蛋而失去寶貴戰力,著實令偉深感不快。在剛才的戰鬥中,他屢次感受到一股衝動自心底湧現,要他拿出全力發動攻擊,忽視作戰命令──「活捉薩拉斯伐提‧帕提兒,並將新型Dowl連同機動衛士一併捕獲」。
  但是現在忍耐終於有了回報,作戰馬上就要結束了。偉對著留在此處的各架黑獅鷲下達命令後,率先追逐亞伯拉罕。

  ◇◇◇

  繞行衛星軌道的宇宙船暫時減速以降低軌道高度,將位能轉換為動能,藉此再度加速。
  現在亞伯拉罕選擇的並非這類古典手法,而是藉由燃燒推進劑取得推進力,自高度兩萬公里的準同步軌道急遽加速衝向高度兩百公里的界線。
  高度兩百公里是無動力的人工衛星因為空氣阻力而急遽減速﹑開始墜落的大致分界高度。這是亞伯拉罕的船員為了甩開敵方的追擊,想讓減速程度降到最低而計算得到的航線。
  亞伯拉罕的主推進器設於艦尾兩側,因此船體正後方是不會受噴射炎影響的安全地帶。因陀羅與鋼鐵處女在此處抓著繫泊索的鉤子,讓加速的運輸艦拖著機體一同移動。
  雖然是劇烈的加速,但駕駛艙內的兩人完全感覺不到。不只是駕駛員蒼生與朱理,對機體本身也沒有多餘的負荷。這正是慣性控制系統帶來的恩惠。
  這種對宇宙飛機而言急遽的加速,對泰坦Dowl來說算是家常便飯。況且現在只需要手緊握著繫泊鉤,沒有操縱上的負擔。除了注意別鬆手並且緊盯著偵測系統的反應外,幾乎無事可做。
  論偵測範圍,是因陀羅比鋼鐵處女更廣。
  所以蒼生頭一個發現了敵機的蹤影。
  「有機體自左舷後方接近!」
  『什麼!』
  蒼生大喊,亞伯拉罕的探測器操縱員以慘叫回應。
  蒼生不理會對方的喊叫,大聲唸出因陀羅告知的消息。
  「與Dowl運輸機合體的Dowl一共兩架。Dowl和剛才交戰的敵機群屬於相同機種!」
  對著包含朱理在內的友方如此告知後,蒼生發現敵人的反應不只如此。
  「右舷後方也有同樣反應!這樣下去會被追上!」
  敵人從高度較低的軌道追逐我方。軌道越低,繞地球一圈所需的時間就越短。話雖如此,目前高度的繞行週期大約是一小時半。
  敵人為何能如何精準地配合亞伯拉罕的下降速度與時間點?
  更重要的是,敵人為何知道亞伯拉罕會選擇掠過大氣層上層逃走的路線……
  『蒼生!把敵人打下來!』
  因為精神打擊而胡亂打轉的思考,在姊姊的斥喝聲下回到現實。
  (現在不是思考這些事的時候了!)
  鋼鐵處女將繫泊索纏繞在腰部,將鉤子扣在繫泊索上完成固定後,開始對著左舷的敵人射擊。
  蒼生也效仿姊姊的動作,用繫泊索固定因陀羅,朝著右舷的敵人射出磁軌標槍。
  細微的閃光在敵機附近冒出。沒有命中的磁軌標槍自我引爆了。
  敵人循著漸漸與我方航線交叉的軌道飛行。現在距離已經不到五十公里,來到磁軌標槍的有效射程內。
  與Dowl連結的駕駛員會以身高二十公尺到二十五公尺的巨人的觀點理解環境、判斷狀況並採取行動。感覺上就像身體的尺寸放大十到十三倍,或者是世界縮小至十分之一到十三分之一。
  因此五十公里的距離就相當於四至五公里左右。在宇宙空間戰鬥時,五十公里是只需數秒就能飛越的距離,但若是以步兵互相射擊來看,四公里的距離絕不算短。
  (命中!……不過沒什麼效果啊。)
  第二發雖然在敵機裝甲上迸射火花,但還不至於造成損傷。
  要以質量彈擊破Dowl相當困難,因為穿透力會受慣性中和嚴重削弱。
  這一點對Dowl的常規射擊兵器磁軌標槍也不例外。雖然磁軌標槍對抗Dowl之外的目標能發揮強大的穿透力,但是在對抗Dowl時,是以熱衝擊破壞裝甲為主要功能。
  然而這項功效在慣性中和力場內也幾乎無法生效。在埋設於前端的炸藥引爆的同時,那爆炸會成為反向推力讓彈體一瞬間就彈開,沒有充分時間傳遞熱量。
  但是也不是毫無效果。如果效果完全為零,就不會準備那樣的兵器。
  (只要抓準分離的下一瞬間……)
  讓質量兵器失去效力的是慣性中和力場,使磁軌標槍無效化的是超能電子引擎帶來的慣性中和。所以在理論上,若看準慣性控制沒有生效的破綻,就能用攜帶式遠程兵器對Dowl造成傷害。
  在與Dowl運輸機連結的情況下無法急遽轉向或減速。朝自己飛來的細小彈體的慣性雖然能中和,但是要完全控制尺寸幾乎是Dowl自身的一半至相等的Dowl運輸機的慣性,對普通的Dowl而言是不可能的。
  敵機正飛在漸漸與亞伯拉罕交錯的軌道上。因為雙方不在相同的軌道,沒過多久就會從接近轉為遠離。
  若敵人只打算一擊脫離,那麼遠離也無所謂吧。但如果想俘虜這艘船艦,就需要讓軌道和速度調整到與亞伯拉罕相同。敵人的目的,恐怕是後者吧。
  既然如此,敵方Dowl一定會與運輸機分離,只靠Dowl逼近我方才對。與Dowl運輸機連結的狀況下,無法靠慣性控制系統改變軌道或速度。同時在與Dowl運輸機分離的當下,必須讓慣性控制的有效範圍從包含運輸機切換到只有自身機體。
  若要等候有效的時機,就是在那過程中。
  (還沒到。別慌張。)
  就在蒼生如此告誡自己的下一個瞬間。
  切換為望遠模式的視野中,映出了敵機Dowl與運輸機分離的景象。
  蒼生三次扣下磁軌標槍的扳機。隨後再重複一次。
  對兩架敵機各射出三發針狀的彈體,其中只有一發命中。
  Dowl運輸機冒出爆炸的火光。
  蒼生一時之間不明白那意義。
  因為他射出的磁軌標槍刺穿了Dowl運輸機的推進器儲存槽。
  爆炸的衝擊力讓才剛分離的Dowl被推往後方。失速的Dowl高度急遽降低,另一架Dowl則趕往救援墜落中的友軍。
  被捲進爆炸的機動衛士大概不會有事吧。但爆炸的Dowl運輸機的駕駛員恐怕已經無從生還。
  蒼生的精神沒有空檔擔心Dowl運輸機駕駛員的安危。
  因為半毀的Dowl運輸機正衝向亞伯拉罕。
  面對充滿惡意的偶然,蒼生幾乎反射性地採取行動。
  拋棄了右手中的磁軌標槍,拔出固定在右肩小型盾後方的電鋸長柄刀。
  用因陀羅的左手握著繫泊鉤,同時啟動推進器。消耗已經所剩無幾的推進劑,讓因陀羅的機體衝進亞伯拉罕與Dowl運輸機之間。
  面對沿著衝撞軌道而來的Dowl運輸機,以右手持斬矛型電鋸長柄刀猛力一揮。如果劈開殘骸可能會讓碎片傷及亞伯拉罕,因此與平常不同,蒼生盡可能中和了目標的慣性。
  將電鋸長柄刀全力揮到底。
  Dowl運輸機並沒有化作碎片,而是整架被彈開。
  殘骸如同蒼生的目的逐漸落向大氣層。因陀羅的巨大身軀隨著反作用力往後漂流,但蒼生並未特別驚慌。
  力道並不算太大,充當安全繩的繫泊索也牢牢握在手中。雖然推進劑剩餘無幾,頂多只能再一次轉變機體的方向就會完全耗盡,不過也不需要擔心在宇宙中遇難。
  『蒼生!』
  也許是錯在蒼生因此一時放鬆感到安心吧。
  當朱理那焦急的聲音傳入意識時,蒼生的反應速度遠遠不及迴避危險所需。
  因陀羅轉身時,半毀的黑獅鷲已經來到眼前。
  那是被朱理的磁軌標槍射穿的機體。
  距離已經不足以揮出電鋸長柄刀。
  蒼生以因陀羅的左前臂毆打敵機。
  雖然牢固程度不如右臂的護手,但因陀羅左前臂的護甲也相當厚實,沒受到損傷便成功推開了黑獅鷲的機身。
  蒼生的失算恐怕在於因陀羅的左手握著安全繩,而且將那安全繩暴露在敵人面前。
  再加上敵機破損的裝甲斷面有如銳利的刀鋒,只能說是運氣太差。
  因為與黑獅鷲接觸,繫泊索斷了。
  將敵機往上方推出的反作用力讓因陀羅墜往地球。

  「蒼生!」
  朱理沒有空檔對因陀羅伸出援手,敵方Dowl還有一架正在眼前。
  因陀羅的身影漸漸遠離。
  敵機右肩遭到鋼鐵處女的十字槍刺穿,也開始撤退。
  『朱理,停下來!』
  鋼鐵處女的操縱系統戛然而止。
  「帕提兒老師,妳想做什麼啊!」
  朱理對著通訊器厲聲尖叫。一般的Dowl沒有從外界封鎖駕駛員操縱系統的功能,但是身為實驗機的鋼鐵處女內藏「機動衛士保護模式」,只要母艦送出模式切換碼就能讓機體拒絕執行可能傷害機動衛士自身的操縱指令。
  『鋼鐵處女已經沒有任何殘餘推進劑了!妳也該明白吧!』
  朱理想前往救援因陀羅的指示,被鋼鐵處女的電腦判斷為自殺行為。
  「可是……!」
  『不用擔心。就算沒有推進劑,光是掉落到地面不會讓因陀羅墜毀。因陀羅一定會保護蒼生。』
  「…………!」
  朱理咬緊了牙根。就算現在衝出去也只會演變成二次遇難,這一點朱理的理性也明白。但是面對眼前的情景,朱理光靠理性無法制止自己的情感。
  『現在先集中精神在擺脫敵人的追擊吧。接下來的飛行會相當魯莽,我們會加速到推進劑剩餘量的最低限度為止。不好意思,鋼鐵處女的操縱系統暫時會繼續封鎖。』
  「……了解了。」
  (蒼生,我一定會去救你的!)
  朱理祈求般在心中如此堅定說道。

  ◇◇◇

  ﹝緊急著陸程序開始﹞
  (什麼?)
  突然顯示在面罩上的訊息讓蒼生困惑不已。
  他也明白自己正置身於何種狀況。泰坦Dowl雖然具有獨自進入大氣層也能平安著陸的能力,但那是在具備充分推進劑的情況下。
  儘管如此,蒼生也無法坐以待斃。那無異於自殺。
  蒼生將左肩的盾牌朝下,同時將所有SIMA注入氣體分子運動控制領域【MIDF】。
  全部注入──蒼生這麼認為。
  「嗄啊!」
  彷彿頭顱迸裂的劇痛讓蒼生不由得痛苦呻吟。
  因陀羅沒有對蒼生的聲音起任何反應。
  MIDF擴大,從沿著機體外表展開的形狀變化為包覆因陀羅全身的橢圓狀球體。
  在這過程中,因陀羅仍然不斷高速墜落。
  隨著高度降低,大氣的密度也漸漸增加。
  MIDF的表層開始冒出灼熱的電漿。
  現在真正衝進大氣層了。
  整片視野都被熊熊燃燒般的電漿光芒所遮蔽。
  擴大的MIDF完全隔絕了那熱能。
  但是蒼生的大腦無法理解現況。
  劇痛不只是頭部,甚至從頸部延伸到胸口與心臟。他的意識已經逐漸稀薄。
  然而,對因陀羅的超能電子引擎供應的SIMA卻毫無停歇。理應需要機動衛士的意志執行的SIMA輸出仍未中斷。
  在灼熱空氣的阻力下,因陀羅的墜落開始減速。

  墜落速度從加速轉為減速。
  電漿的發光轉為淡薄。
  因陀羅伸展四肢成大字型,轉變姿勢將空氣阻力最大化,MIDF也變形為圓盤狀。
  寬敞的藍色天空出現在意識朦朧的蒼生眼前。
  墜落速度更低了,但是還遠遠不及能平安降落的速度。
  海面來到眼前。
  因陀羅在空中翻轉改變姿勢,雙腳朝下準備入水。
  那不是經由蒼生控制的動作,他已經幾乎要失去意識了。
  ﹝慣性中和效能最強﹞
  一陣格外強烈的衝擊猛然毆打蒼生的精神,視野化作一片白色。
  精神與肉體的力量耗竭。
  蒼生沒剩下分毫精神力能閱讀在面罩上顯示的訊息。就連有顯示出訊息這件事,蒼生也無從得知。
  因陀羅與海面接觸。
  在這瞬間,因陀羅的速度幾乎減到了零。
  激起的水花規模異常地小。
  ﹝緊急降落程序完成﹞
  機體損傷為零。
  將完全失神的蒼生深藏在自身體內,因陀羅就這麼沉向海底。

  ◇◇◇

  追趕在亞伯拉罕後方的黑獅鷲隊並非完全追隨目標的軌道移動。雖說是高機動型的最新機種,推進劑的裝載量終究還是低於宇宙飛機。偉等人的部隊起初先以慣性中和急遽加速,之後便不使用推進劑,只靠著地球重力的加速追蹤亞伯拉罕。
  在計算上只要再十分鐘就能捕捉目標。如果有需要修正軌道,會由納古魯方面額外指示支援。
  唯一該擔憂的只有與目標接觸的埋伏部隊可能已經遭到擊退,不過十分鐘後我方就有八架機體抵達,對方只有兩架,偉毫不懷疑任務最終必能達成。
  『偉隊長,請立刻中止當下任務。』
  所以聽見突如其來的撤退命令,讓偉毫不掩飾不滿。
  「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要我們現在回頭嗎?」
  若在現在的速度與軌道高度轉向,這回會輪到我方陷入推進劑不足的窘境。將這一點列入考量,現在選擇撤退絕非上策。
  『朧月正在接近中。艦長判斷避免與那架機體交戰。』
  「怎麼可能,負責攔阻的傢伙呢?已經落敗了嗎?」
  聯盟的援軍當然也在作戰計畫的考量中。為了阻擋敵方追兵,傑諾姆斯的策反計奏效,目前應該正讓敵方的最強戰力【Exar】與同等的最強戰力正面對決才對。
  『朧月已經排除阻礙,以秒速九十公里前往亞伯拉罕的方向。』
  「第三宇宙速度的五倍以上……?」
  偉不由得低聲驚呼。
  黑獅鷲就算使用長距離移動用的大型加速器,最多也只能發揮秒速六十公里的速度。不,不只是黑獅鷲。這速度其實是Dowl的慣性控制性能、輔助加速器的性能,以及加速器的推進劑容量計算得到的極限速度。若持續加速下去,就算讓慣性控制效能全開,也無法保留充分的推進劑用在減速。因此秒速九十公里的速度照理來說與自殺沒有不同。
  「難道連輔助推進器都沒能破壞嗎!」
  為了拋開自心底湧現的畏懼,偉責問攔阻者的失職。
  然而,納古魯送來的答覆帶給他更大的打擊。
  『朧月並未使用輔助加速器,以秒速九十公里接近中。』
  對偉目前的通訊對象希亞而言,這事實同樣具備莫大的衝擊力。會再度提起理應沒必要重複的數字,顯示出她內心的震驚。
  「什麼……?」
  『一旦與朧月接觸將難以全身而退。目前確認因陀羅墜落,部分作戰已成功。艦長判斷不需要繼續執行。』
  「這樣啊……」
  部分成功。換言之,海上的部隊已經前往回收墜落的那架機體了吧。
  明白計畫並非全盤失敗,偉取回了幾分鎮定。
  「了解。開始撤退。」
  『會合點座標已送出。』
  「收到。」
  偉向納古魯如此回覆,瀏覽母艦送來的資料後對麾下各機下達撤退指示。
  想對當初擊墜哈森的朧月報仇的意志仍未消失。但是比起為部下報仇雪恨,讓自己活下去更為優先。
  轉身逃離朧月的威脅,偉不認為有什麼可恥的。

  ◇◇◇

  在前進方向上發現Dowl的反應,朱理的第一感想是:「又是埋伏嗎!」
  但是她立刻就知道那是誤會。
  從前方逼近的Dowl正發出友軍的識別訊號。
  『朧月,來得正好!』
  就如同帕提兒的呼叫,自前方接近的機體正是玲音的朧月。
  『推進劑殘餘量很吃緊,玲音,可以幫忙減速嗎?』
  這怎麼可能?
  朱理反射性這麼想。目前亞伯拉罕──以及與船體以繫泊索連結的鋼鐵處女──的前進速度幾乎等同第二宇宙速度。正往此處對向衝來的朧月甚至超越了第三宇宙速度。
  若以如此的速度正面對撞,就算是Exar的專用機也無法全身而退吧。亞伯拉罕肯定也無法免於重大損傷。
  『了解。』
  然而與朱理基於常識的判斷相反,玲音二話不說就同意帕提兒的要求。
  朧月轉眼間便來到亞伯拉罕的前方。
  (會撞上!)
  朱理幾乎下意識地要緊閉眼睛。但是在她的眼皮闔上之前,朧月已經與亞伯拉罕的速度、方向完全同步,呈現相對靜止狀態。
  『朱理,這樣下去減速時的衝擊會讓妳撞上母艦,請先回到停機庫。』
  玲音似乎在接近中就注意到鋼鐵處女掛在亞伯拉罕的艦尾處。
  『啊,說的也是。朱理,妳先回來吧。』
  在旁聽著玲音對朱理發出的通訊,帕提兒如此插嘴說道。在帕提兒這麼說的同時,繫泊索已經開始回捲。
  「了解了。」
  依然大惑不解的朱理沒使用推進器,以雙手拉著繫泊索移動,從上方艙門讓鋼鐵處女回到停機庫中。
  視野從Dowl的雙眼切換成艦內攝影機。
  畫面分成左右兩方,右側是艦外攝影機的影像。朧月似乎將雙手貼著艦首。
  畫面左側是顯示船艦航行狀態的相關圖表。
  『十秒後開始減速。』
  『推進器全部都關閉了,隨時都可以。』
  『了解了。』
  玲音的話語聲剛落,朱理便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感覺。
  不,「不尋常」這字眼並不正確。只要是Dowl駕駛員都能時常體驗到那感覺。
  當自己以外的其他Dowl的慣性控制力場抓住自己時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但是現在朱理雖然置身於Dowl的駕駛座上,Dowl本身卻在母艦內。
  會感覺到慣性控制未免太奇怪了。假使慣性控制力場真的正在起作用,那力場大小必然需要足以包覆整艘運輸工作艦……
  (不會吧!)
  朱理連忙將視線轉向顯示亞伯拉罕航行狀態的某個數值。
  凝視著往負方向急遽增大的那數值。她注意的是顯示船艦加速狀態──並非以加速度偵測器,而是透過艦外觀測換算得到的數值。
  同時顯示在正上方的加速度偵測器的數值幾乎是零。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這什麼啊?」
  朱理口中洩出笑聲。
  朱理的心境若一言以蔽之,就是:「除了笑之外還能做何反應?」
  面對荒誕無稽的事實,朱理也只能愣愣傻笑。
  朧月──玲音以慣性控制力場包覆全長一百六十公尺的運輸艦,控制整艘船艦的減速。
  (Exar每個人都像這樣嗎?)
  (還是,只有玲音?)
  怪物──儘管刻意將這個字眼趕出腦海,朱理還是感到冷汗沿著背脊滑落。

  ◇◇◇

  「那個,帕提兒老師,請問因陀羅先回到艦上了嗎?」
  玲音不斷為運輸工作艦減速直到帕提兒說「已經夠了」,她才戰戰兢兢地說出剛才目睹繫泊於艦尾的鋼鐵處女的瞬間就浮現心頭的疑問。
  艦外只看見鋼鐵處女,沒見到因陀羅的身影。看到那情景,玲音猜想因陀羅恐怕受到了非得強制收回艦內保護的嚴重損傷。
  然而,實際的狀況比她的猜測更糟。
  『蒼生他……』
  「朱理?蒼生他怎麼了嗎?」
  朱理話說到一半便就此沉默,讓玲音感覺到一抹不祥的陰影。
  玲音緊張地要朱理繼續說下去,但回答的是帕提兒苦澀的說話聲。
  『蒼生駕駛的因陀羅,在低高度軌道交戰時,墜落地球了。』
  「怎麼會……!」
  玲音不由得以手掩口。
  朧月的四肢關節不自然地僵直。玲音受到的打擊大得足以影響到她與MITU的連結。
  但是乳白色的Dowl馬上就恢復平常那有如內藏血肉之軀般柔軟自然的姿勢。
  「請問因陀羅墜落的地點是在哪裡?」
  玲音提問時的話語聲雖然仍留有顫抖,但並未透露驚慌。
  『大西洋中央海域──』
  反倒是帕提兒回答時的聲音顯得不大肯定。
  『大概是在……亞速群島一帶吧。』
  「沒辦法追蹤因陀羅的訊號嗎?」
  『墜落時我們這邊沒有空檔能追蹤。現在偵測不到因陀羅的訊號,恐怕是沉在電波無法傳到的海底吧。』
  「因陀羅應該沒事吧?」
  朱理緊張屏息的細微聲響透過通訊頻道傳到玲音耳邊。
  『因陀羅不可能因此受到輕微以上的損傷。那機體可沒那麼脆弱。』
  帕提兒的斷言透露著超乎必要的篤定,聽起來不像是謊言或安慰。
  玲音並非從帕提兒的話語,而是從她的語氣確信蒼生仍然平安。
  「我明白了。」
  『蕾妮?』
  『玲音?』
  玲音為何會這麼說──帕提兒與朱理的詢問聲中帶著疑問與期待。
  「我現在就下降至亞速群島,去把蒼生找回來。」
  『玲音!』
  『蕾妮!妳願意跑這一趟嗎!』
  「是的。」
  朱理與帕提兒歡喜叫道,玲音毫不退縮地承接兩人的期待。
  「帕提兒老師,如果可以,我想補充能量。」
  『當然可以!這艘船的能量和推進劑儘管全部拿去。』
  朧月不需要補充推進劑。帕提兒雖然深知這個特性,卻沒有對自己的發言感覺到任何不對勁。
  雖然帕提兒欣喜激動到胡言亂語,但朱理和亞伯拉罕的船員們也只是苦笑,並未制止。
  『很遺憾,我無法准許。』
  制止的聲音來自其他的船艦。
  『這聲音……是亞蒙上校?』
  『沒錯。帕提兒技術少校。』
  那人如此回答帕提兒的詢問。
  『不好意思,妳們的對話我都聽見了。』
  迦樓達曼是朧月的母艦。只要透過朧月的通訊器交談,基本上迦樓達曼的艦長亞蒙都能得知。
  帕提兒似乎立刻就想到這一點,輕聲咂嘴。
  那聲音理應也傳到了亞蒙上校的耳中,但是他並未責備技術少校無禮的舉動。
  『沃德少尉不久前才剛與泰坦Dowl「荷魯斯」交戰並擊破對方。在作戰的疲勞尚未恢復之前,我不能允許少尉執行單獨進入大氣層這樣負荷沉重的任務。』
  『擊破荷魯斯?這……』
  亞蒙的判斷可說全然合理且妥當。雖然那並非帕提兒設計的機體,但Exar專用機「荷魯斯」的實力,帕提兒也很明瞭。同時帕提兒也明白Dowl隻身突破大氣層對機動衛士會造成多大的負擔,因此無法反駁。
  「艦長,我沒問題。請讓我去。」
  請求亞蒙改變心意的正是玲音本人。
  『無法准許。沃德少尉,這是命令。』
  但是「命令」二字讓玲音也不得不放棄說服亞蒙。
  不過也許是理所當然吧,亞蒙的意思也並非就此捨棄寶貴的Exar蒼生。
  『在朧月歸艦後,迦樓達曼將為搜索實驗機「因陀羅」而下降至地球。我會向總司令部提出建言,在我們下降過程中先請駐留於直布羅陀的提休塔爾暫時代為調查。』
  「艦長……!」
  『所以了,沃德少尉盡速歸艦。』
  「遵命!」
  玲音露出燦爛的笑容點頭。
  Dowl的通訊只有語音訊息,因此迦樓達曼上的亞蒙看不見那笑容,不過光聽聲音就足以讓他明白了吧。
  『……L3基地的叛亂剛才受到了鎮壓。以金剛夜叉為主力的部隊已經出發前往護送亞伯拉罕。』
  亞蒙發言之間的短暫空白顯露出他一瞬間的動搖。
  雖然玲音與朱理都沒有察覺,但帕提兒注意到了。
  『亞蒙上校,我從以前就一直在懷疑,你該不會有戀童癖吧?』
  『帕提兒技術少校,妳剛才對長官的侮辱言詞,我就當作沒聽見吧。』
  『話說我可不是你的部下……總而言之,我還是得向你道謝。』
  通訊器中只傳出兩人的對話。迦樓達曼與亞伯拉罕的艦橋也都一片寂靜。
  在透過電波也能感受到的緊張感中,朱理插嘴介入兩人的對話。
  『亞蒙上校,請問可以允許我發言嗎?』
  『早乙女朱理培訓生啊?准許發言。』
  雖然訊息來源會顯示在收訊方的螢幕上,但這情況下會顯示的只有機體名稱,不包含搭乘者的姓名。亞蒙之所以立刻就能答出朱理的名字,是因為他還記得朱理這個人。
  上校會記得區區一介培訓生的姓名是相當難得的例外,但朱理現在精神上沒有餘裕為此感到榮幸。
  『可以讓我也搭乘迦樓達曼嗎?請讓我參加蒼生──早乙女培訓生的搜索行動!』
  『唔嗯……』
  亞蒙沒有即刻回答並非因判斷而迷惘,而是給予帕提兒發表意見的空檔。朱理現在正受帕提兒指揮,況且鋼鐵處女是帕提兒管理的Dowl。
  「那個,艦長、帕提兒老師,我也同樣拜託兩位。」
  玲音不只對亞蒙,也對帕提兒為朱理提出請求,這是因為她首先察覺了亞蒙的用意。
  『可以嗎,亞蒙上校?可以讓我和朱理與鋼鐵處女一起搭上迦樓達曼嗎?』
  『……連技術少校也一起?』
  允許朱理和鋼鐵處女登艦還在亞蒙的預料範圍內,但似乎沒料到帕提兒也打算一起來到迦樓達曼。
  『那是當然的吧。鋼鐵處女是開發中的機體,沒有我在就無法運用。』
  『本艦可沒有專用的工具。』
  『鋼鐵處女是下一代制式機種的原型機。整備的技術或零件另當別論,工具有一般的就夠了。』
  『……好吧。我允許帕提兒技術少尉、早乙女朱理培訓生以及泰坦Dowl「鋼鐵處女」登艦。為了節省時間,搭乘Dowl來到迦樓達曼這邊。技術少校那邊有輔助加速器嗎?』
  『不好意思,這次原本沒預定要使用加速器。』
  『……知道了。沃德少尉。』
  「是,艦長。」
  『我會要求L3基地用彈射器射出加速器,得勞煩妳回收使用。』
  「了解了。」
  『我在這裡等著。』
  亞蒙的通訊就此結束,但是對話肯定還在他的監聽下吧。
  「朱理,我一小時後回來。帕提兒老師,在這之前請先做好準備。」
  玲音沒有再多說什麼,立刻動身前往迦樓達曼送出的座標位置以回收輔助加速器。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2 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3)人偶的主人

  大西洋中央海域,亞速群島弗洛雷斯島西方近海處。
  在那片海洋中,自雷克雅維克城邦出發,經直布羅陀近海正朝拉哥斯城邦移動的莫比‧迪克暫時停下腳步,趕忙進行作業。
  「第三停機庫注水完成!」
  「打開艙門!」
  「開放艙門!」
  尺寸更在空宙母艦之上的大型潛水艦莫比‧迪克,在專門用來裝載格外龐大的貨物的停機庫內注入海水,敞開位於船底的艙門。
  在控制室內依然大聲呼喊的指令並沒有傳到位於馬克里爾駕駛座上的龍一耳中。
  『龍一,可以出發了。』
  「馬克里爾,出發。」
  傳到耳邊的並非耳熟的希亞的離艦指示,而是在雷克雅維克城邦會合的羅莎的聲音。在她的指示下,龍一從其他艙門進入海中。
  目標是海底。龍一遵照事先輸入馬克里爾的資料,命令機體前進。要找的東西恐怕正在休眠狀態,光靠機體搭載的探測器找不到吧。只能仰賴以目標墜落時的觀測資料推算得到的估計沉沒位置。
  「抵達預測地點。準備使用主動聲納。」
  『允許使用聲納。龍一,務必小心。』
  「我明白。」
  龍一釋出壓低功率的探測音波。這樣的強度就算在海面上被偵測到,也會被誤判為偵測魚群用的機器吧。
  即使如此,對極近距離下的馬克里爾來說,已經足以得到詳細的情報。
  「……發現目標。全長三十五公尺。確定是索菲亞的新型Dowl,因陀羅。」
  莫比‧迪克的搜索目標正是從宇宙墜落的因陀羅。
  『光靠馬克里爾有辦法打撈嗎?』
  「沒問題。請準備收容程序。」
  『這邊已經結束了。』
  「了解。」
  龍一一面注意作用領域範圍一面緩緩啟動液體流動控制。讓海水集中向機體與海底地盤之間,讓水壓將因陀羅的龐大身軀緩緩向上推。
  將因陀羅推升到馬克里爾頭部的高度後,龍一讓馬克里爾鑽向因陀羅的下方,以雙臂扶著因陀羅的胸腹部,維持這姿勢往莫比‧迪克的正下方移動。
  有線遠距操縱小型機械──馬利翁自莫比‧迪克下降至因陀羅身旁,將纜繩掛在因陀羅的巨大身軀上。繩索延伸至第三停機庫的艙門。
  『固定完成。龍一,作業結束了。』
  「了解。」
  將因陀羅的身軀交給開始收線的纜繩,龍一回到莫比‧迪克艦上。

  ◇◇◇

  沒有遇到駕駛艙門鎖住等等的問題,蒼生平安自因陀羅的駕駛艙獲救,現在正躺在莫比‧迪克艦內的醫療室沉睡。
  但是──
  「……蒼生還沒醒來嗎?」
  「嗯。可是找不到氧氣缺乏症或其他宇宙遇難、海中遇難等常見的後遺症跡象……除了處於極度疲勞的狀態之外,什麼也搞不懂。為防萬一,先給他打了營養劑。」
  「這樣啊……」
  龍一深深嘆息。獲救之後經過了六個小時,蒼生依舊沒有甦醒的徵兆。
  「只是睡著的話就好了。」
  「擔心嗎?」
  羅莎簡短的詢問讓龍一不由得板起臉。
  「算是吧。」
  龍一早在磐都訓練學校入學前就已經投身傑諾姆斯。從這點來看不算是背叛了蒼生等人,但欺騙仍然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就心情上來說,還是等同於「背叛」吧。至少龍一認為蒼生或朱理、玲音、蕾雅等人要指責他是「叛徒」也是理所當然。
  龍一欺騙、背叛並且捨棄了蒼生。這樣的自己要擔心蒼生的安危也許只是種偽善。
  但是,把蒼生當作自己照顧的晚輩,對朱理等人懷有同伴意識也是確切的事實。現在那樣的心情仍殘留著。若非如此,擊沉卡提斯搭乘的阿萊克托母艦時也不會感到分毫後悔。
  「如果能知道那傢伙現在的狀況,心裡就會輕鬆許多吧……」
  「需要我說明嗎?雖然只是推測。」
  歐普萊耶如此說著,走進了龍一與羅莎置身的休息室。
  「博士?」
  「您一直都在旁邊嗎?」
  歐普萊耶突然現身讓龍一訝異地問道,羅莎則拋出疑問。
  「沒有。」
  歐普萊耶短短一句話否定羅莎的疑問,走到自助咖啡機前方。
  「啊,博士,這交給我來吧。」
  「是喔?不好意思。」
  歐普萊耶沒有分毫顧忌便將位子讓給羅莎,他自己則在附有一層薄軟墊的椅子坐下。
  由於沒有桌子,羅莎將咖啡杯直接遞給歐普萊耶。歐普萊耶輕啜一口之後,露出「終於能放鬆了」的表情,悠悠開口說道:
  「我沒有在旁偷聽你們的對話。只是如果你們想知道早乙女蒼生沉睡不醒的理由,我可以提出我的推測。」
  龍一與羅莎互看了一眼。
  「請告訴我,博士。」
  龍一立刻將他對歐普萊耶感到的疑惑──並非他是否偷聽,而是這個人的真面目該不會是通曉一切的惡魔──擱到一旁,央請歐普萊耶解釋。
  歐普萊耶悠悠點頭。
  「蒼生之所以沉睡不醒,是因為SIMA耗竭。一般來說在失去神志的當下,SIMA對機體的供給就會中斷,就算失去意識也能在短時間內恢復。但是這次蒼生的案例是因為系統強制性抽出了超越極限的SIMA,才會長時間無法恢復意識。」
  「所以說……是昏迷狀態嗎?」
  「不,大腦的機能沒有出問題。雖然對外部的刺激沒有反應這點相同,但嚴格來說並非昏迷。蒼生目前的狀況,該說是非常深沉的睡眠狀態吧。」
  「不會有後遺症吧?」
  「可能性可說是非常低。」
  龍一露出幾許安心的表情吐出一口氣。
  「請問為什麼會陷入這種狀態?您剛才說系統強制性地抽出SIMA,這種事真的能辦到嗎?」
  龍一放心之後,這次是羅莎提出疑問。雖然羅莎同樣因為得知蒼生不需擔心而鬆了口氣,但是擔心的問題消失之後,讓她更介意歐普萊耶剛才那番話。
  「理論上可能,不過對開發者而言是種禁忌。但薩拉恐怕是越線了吧。」
  「薩拉?」
  陌生的人名讓龍一納悶地問道。
  「博士指的是薩拉斯伐提‧帕提兒。」
  羅莎小聲回答龍一的疑問後,再度看向歐普萊耶。
  「所以是帕提兒少校開發了那個系統?」
  歐普萊耶與帕提兒之間是以暱稱稱呼的親近關係嗎?這讓龍一感到有些好奇。不過他也無法在本人面前如此提問。龍一決定默不作聲傾聽歐普萊耶與羅莎之間的對話。
  「因為還沒成功破解因陀羅的系統,無法百分之百確定,不過那機體上裝有『自動自我防衛系統』這點應該是確定的事實吧。」
  「您說……自動自我防衛系統?」
  文字本身並不艱澀。
  自動地自我防衛。
  但是為何不簡單稱為「自動防衛系統」,而是「自動自我防衛系統」,羅莎認為這之間肯定有某些用意才對。
  「請問那是指什麼樣的系統?」
  「這個緊急系統能讓泰坦Dowl的電腦為了自我防衛而掌控包含超能電子引擎在內的所有裝置。系統應當保衛的『自我』包含機動衛士,但沒有『只』保護機動衛士的選項。」
  「所以說……那系統不允許駕駛員為了逃生而犧牲機體?系統上讓機動衛士無法緊急逃生的意思?」
  震驚讓羅莎的音量拉高到幾乎像在喊叫。
  另一方面,龍一則是訝異得無法言語。
  「不,不至於到那種程度。」
  歐普萊耶苦笑著搖頭,接著說:
  「駕駛艙的逃生系統優先度高於自動自我防衛系統。」
  龍一與羅莎鬆了口氣。但恐怕稍嫌早了些。
  「為了迴避搭乘者非逃生不可的狀況,系統會判斷並選擇最佳手段。判斷者是系統,而不是人類。」
  羅莎連連眨眼。
  龍一則是忘了眨眼,凝視著歐普萊耶的臉龐。
  兩人的反應雖然相反,但同樣是無法理解歐普萊耶話中的意義。
  「龍一,有個問題問你。」
  「啊,是。」
  也許是判斷現況下兩人無法理解,歐普萊耶突然對龍一拋出了疑問。
  「你認為泰坦Dowl的本質是什麼?」
  「Dowl的本質……?」
  龍一因為突如其來的問題而納悶了半晌,鸚鵡學舌般複誦那個問題,但他很快就恢復思考,短暫沉思。
  那畢竟是自己託付性命的兵器,身為機動衛士當然不能回答:「我不知道。」
  「兼具高機動性與防禦力的機動兵器。」
  「沒有錯,但那並非本質。」
  「決定現代戰爭形式的兵器。」
  「這也不對。龍一,Dowl的本質並非兵器。」
  「並不是兵器……?」
  以這句話為提示,龍一試著改變思考方向。
  泰坦Dowl與其他兵器的不同為何?
  不,既然兵器這用途並非本質,應該思考的是Dowl與其他機器有何不同。
  歐普萊耶直視著自己。
  「……Dowl是運用超能電子引擎所需的容器。」
  龍一筆直地接下那道視線,如此回答。
  「沒錯。」
  歐普萊耶滿意地點頭。
  「泰坦Dowl是為了最有效運用超能電子引擎而創造的機械,與其他兵器相比的優越之處也是源自於超能電子引擎。若沒有這項裝置,Dowl就沒有任何身為兵器的合理性。」
  身為Dowl的駕駛員,聽歐普萊耶如此斷言確實有幾分抗拒,但是龍一完全無法反駁。空氣或水的阻力、機械本身的純粹強度、推進劑的裝載量,無論考量哪一點,巨大人型兵器顯然都不具備合理性。
  「那麼下一個問題。對超能電子引擎而言,不可或缺的零件是什麼?」
  零件這字眼讓龍一感到更強烈的抗拒,但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項。
  「SIMA指數五十以上的,人類。」
  「唔嗯。就目前而言的確如此。將來也許所有人都能無視SIMA指數的限制驅動超能電子引擎,不過這就先擱一旁吧。」
  龍一記得在彼得格勒也曾聽過他提起類似的話題。龍一想著:看來改良超能電子引擎就是歐普萊耶的主要研究課題吧。
  不過指出這一點似乎會讓話題嚴重離題,龍一決定現在先別提起。
  「Dowl是為了運用超能電子引擎而存在的機械,超能電子引擎需要駕駛員。換言之,對Dowl而言,機動衛士就是不可或缺的『自身』的一部分。」
  「那不就代表……」
  羅莎幾乎要高聲抗議,然而看龍一什麼也沒說,她也把話吞了回去。
  「從人道主義的立場來看確實難以容忍吧,但事實上Dowl的確『這麼認為』。更正確地說,設計師賦予Dowl的邏輯會如此判斷。因此Dowl的自動自我防衛系統會將保護機動衛士本人安全的重要度視作與機體的主要部位相同。」
  主要部位具體是指哪個部位──雖然這個疑問浮現腦海,但龍一的喉嚨無法將那轉換為話語。
  機械認定人類與自己「只有同等程度的重要性」。
  名為機器人三定律的古典法則掠過龍一的腦海。
  其第一定律規定「機器人不得危害人類」,同時也加上了「機器人對人類的危險不得袖手旁觀」,而第三定律則規定保護人類的安全更在保護機器人自身之上。
  但是現在歐普萊耶口中提出的「賦予Dowl的邏輯」顯然違背了第一定律和第三定律。龍一這麼想著。
  「雖然違背了機器人工學三定律,但是Dowl原本就是以危害人類為前提製造的。Dowl打從一開始就不受機器人三定律束縛。」
  歐普萊耶顯然完全看透了龍一的疑問。
  「但那是因為……Dowl是受人類操縱的工具,本身不會判斷或思考吧?」
  龍一勉強擠出反駁,歐普萊耶聽了也立刻點頭回答:
  「沒錯。所以給予Dowl自律行動權限的自動自我防衛系統是個禁忌。雖不知道薩拉為何打破這項禁忌,但既然安裝了這系統的機體確實存在,現在思考『為何』也沒意義吧。」
  歐普萊耶口中的「禁忌【Taboo】」的意義,這下龍一終於真正理解了。由於Dowl本身就是具傷害人類能力的兵器,因此不該給予未經人類指示也能自我判斷的能力。
  「對自動自我防衛系統而言,機動衛士同樣是構成自己一部分的零件。既然是自己的一部分,按照自己的目的發揮性能也是理所當然。」
  「請稍等一下……換句話說,系統是將人類視作SIMA供應源來使用嗎!」
  龍一終於拉高音量喊叫。
  不喊出來的話會無法忍受。
  「正是如此。而這就是說明蒼生現況的唯一解答。」
  「博士,毀了因陀羅吧。」
  龍一幾乎未經思考便如此說道。
  情感上無法允許將人類視為零件的Dowl存在。
  其情感的根源在於自己也許同樣會在不知不覺間化作零件的恐懼,但是龍一自身並沒有特別意識到。
  「這提議無法接受。因陀羅是傑諾姆斯的貴重戰利品。」
  「可是……!」
  「況且──」
  歐普萊耶對著激動得話語幾乎失去條理的龍一,罕見地以強硬的口吻說道:
  「蒼生也不會想放棄因陀羅吧。追求強力機體的心情,龍一你應該也很能理解吧?」
  「這……」
  龍一無法反駁,也無法否定。
  就如歐普萊耶所說的,只要把因陀羅想成馬克里爾就很明白了。
  自己絕不會放棄馬克里爾。
  同樣的,蒼生也不會放棄因陀羅吧。
  龍一渾身因為背脊浮現的寒意而顫抖。
  操縱馬克里爾的是自己。
  龍一認為馬克里爾是屬於自己的武器。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究竟是自己使用馬克里爾,抑或是讓馬克里爾使用自己呢……
  「唔嗯,不過確實不能這樣放著不管。蒼生的問題就由我來想辦法吧。」
  歐普萊耶充滿自信,就聽者的觀點不同,也許會視那態度為傲慢。
  那語氣聽起來確實令人不太舒服。
  但是那句台詞抹去了龍一的寒意也是不爭的事實。

  ◇◇◇

  蒼生在獲救後十二小時,二月十五日恢復了意識。
  陌生的天花板,身體感覺得到重力。蒼生得知此處至少不會是宇宙飛機的內部。
  自己正躺著,躺在床上。蒼生想取得更多線索得知自己現在置身何處,將臉轉向一旁。
  「感覺如何?身體哪裡會痛嗎?」
  有一名年齡大上幾歲的年輕美女坐在自己枕邊。
  是陌生人嗎?不對,這張臉似乎在記憶的角落留有印象。這樣的美女的名字應該不會忘記才對,所以應該只是錯身而過或是幾乎等同如此的相遇。不過,應該確實曾見過一面。
  「妳是……龍一哥的……!」
  蒼生回想起曾在哪裡見過她,使勁挺起了身子。在磐都宇宙島曾經好幾次看到她與龍一走在一起,龍一說過她也來自橫濱城邦。記不得名字只是蒼生剛才還沒回想起來,其實龍一曾經向他介紹過。
  「那個……妳是……羅莎小姐對吧?」
  也許是對蒼生記得自己名字感到意外,那美女露出幾許訝異的表情,隨即展露微笑。
  「沒錯,我是羅莎。原來你還記得啊,蒼生。」
  「記得。那個,請問這裡是哪裡啊?該不會是聯盟……呃,開發機構的船上?」
  眼前的女性渾身散發著與朱理或玲音全然不同的美豔。也許是為了掩飾不由得開始加速的心跳,蒼生快嘴問道。
  「嗯,有點類似。不過不是船,而是運輸潛水艦就是了。」
  「運輸潛水艦?妳是說,海底資源開發設施在補給時使用的那種……」
  「大致上沒錯。」
  雖然蒼生隱約感覺到對方似乎有所隱瞞,但是羅莎這名女性讓蒼生有種難以追問到底的感受。
  「那個……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不記得嗎?」
  聽她如此反問,蒼生開始試著回想最近的記憶。
  ──訓練學校的學生減少,蒼生與朱理一同被派遣到帕提兒身邊。
  ──為了進行因陀羅和鋼鐵處女的測試,搭乘新造的運輸艦出海。
  ──出海前於L1的宇宙島與玲音重逢。
  ──用因陀羅的雷達發現了納古魯。
  在時間順序顛三倒四的記憶片段中,蒼生終於找到了有意義的線索。
  「對了……我受到傑諾姆斯的攻擊,從衛星軌道墜落……!」
  「先冷靜下來。」
  羅莎伸手按住馬上就打算起身下床的蒼生。雖然體型看來嬌柔,但羅莎的臂力比蒼生想像中更強。
  或者是自己的身體現在很衰弱?蒼生這麼想著。
  被迫回到床上的蒼生維持著平躺的姿勢,對羅莎開口提出了最初就該問的問題。
  「請問現在是幾月幾日?」
  「二月十五日。你睡了十二個小時。」
  蒼生的肩膀倏地放鬆。知道自己並非重傷導致數個月意識不清,讓他安心了不少。
  「肚子會餓嗎?」
  「啊?……不會,沒問題。」
  如果躺了十二個小時,會感到飢餓也是理所當然,但不知為何蒼生就是感覺不到食慾。
  「是喔?應該是點滴的效果吧。如果肚子不餓,就再多睡一會兒吧。雖然醫生也說你沒什麼問題……真的沒有哪裡會痛?」
  「啊,嗯。沒有。」
  「這樣啊,那就好好休息吧。在你睡著前,我會陪在這裡的。」
  羅莎如此說著,露出微笑。
  那笑容不知為何讓蒼生無法挪開視線。不久後,蒼生眼前飄來一陣朦朧。
  眼皮自然垂下。
  明明都睡了大半天啊。感到一抹納悶湧現的同時,蒼生的意識再度被拖回夢鄉中。

  確定蒼生完全睡著之後,羅莎自座位站起身。
  走出醫務室,將房門上鎖。
  在房裡看不見的死角處,羅莎發現龍一的身影。
  「蒼生又睡著了。」
  「這樣啊……剛才醒過了?」
  「是啊。好像沒有任何異狀。」
  龍一轉眼看向醫務室的牆壁,視線因迷惘而搖擺。
  「他好像以為這艘船艦是聯盟的船。」
  「聯盟的?」
  「是啊。之前在磐都宇宙島,龍一不是向他介紹過我是橫濱城邦的協助員嗎?他還記得那件事。」
  「原來如此……」
  點頭應聲的同時,龍一的視線在羅莎與牆壁之間來回游移。
  他在迷惘些什麼,羅莎已經看穿了。
  「我建議你不要和他見面。」
  龍一的身體猛然一顫,僵了一瞬間。
  「……妳也覺得這樣比較好?」
  「是啊。至少在你還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的時候,不要見面比較好。因為你們一碰面,雙方一定都會激動萬分,最後演變成嚴重爭執。」
  「說的……也是。」
  儘管眼神中仍帶有迷惘,龍一終於把視線抽離醫務室的牆面。
  「這段時間,我會幫你照顧蒼生的。」
  「不好意思,拜託妳了。」
  所以你在這段時間要做好決定──羅莎的眼神彷彿如此說著,龍一誠心向她低頭道謝。

  ◇◇◇

  幾乎和蒼生一度清醒同一時刻,迦樓達曼終於要下降進入大氣層。
  駐留於直布羅陀基地的空宙母艦提休塔爾沒有傳來發現因陀羅的消息,甚至連一點線索都還沒有發現。
  面對掩不住焦躁的朱理,玲音沒有說「別著急」。
  「抵達地球之後,馬上就潛水找看看吧。」
  反而是附和朱理的焦躁。
  「……嗯。」
  坐在固定身體的座位上,朱理將雙手緊緊交握。
  玲音從一旁伸出手,用掌心包覆住朱理的拳頭。
  「不會有事的。我們一定會找到蒼生。」
  並非蒼生會被找到,而是我們去找出蒼生。
  「──嗯。馬上就去把他找出來。」
  與嬌弱的容貌相反的堅定言詞,讓朱理的雙手停止顫抖,點頭回應。

  西元二四一八年二月十五日。
  索菲亞空宙母艦二號艦迦樓達曼,自衛星軌道朝著大西洋中央海域進入大氣層。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2 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全員:「以上是《機動防衛者Dowl Masters 4 天空的陷阱》。感謝各位閱讀本書。」
  朱理:「話說,作者跑去哪了啊?」
  蒼生:「他說自己不擅長寫後記,剩下就交給你們了。」
  玲音:「上一集後記提到的那回事,原來是認真的啊……」
  朱理:「說是不擅長寫後記,難道有什麼特別擅長的嗎?」
  蒼生:「姊姊……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朱理:「玲音是繼第二集後再度大肆活躍了呢。」
  玲音:「朱理的新武器也很帥氣喔。」
  朱理:「相較之下,蒼生……就只會讓人擔心。」
  蒼生:「那又不是我的錯!」
  朱理:「主角(?)切入大氣層時失敗,結果墜落到地球,算是常套劇情吧?」
  蒼生:「才沒有失敗!是作者的陰謀!」
  朱理:「是沒錯啦,那時候你沒有墜落就沒辦法接到下一章節的劇情嘛。」
  蒼生:「我因為這種理由差點丟掉性命喔……」
  玲音:「哎、哎呀,這也是主角的職責嘛,蒼生。」

  蒼生:「話說,關於荷魯斯的拉希德中尉背叛的理由,我有一個疑問。」
  朱理:「怎樣?」
  蒼生:「為了讓原油的儲藏量恢復而凍結生產設備這一點,石油難道放著不管就會增加嗎?不是越挖掘就越少嗎?」
  朱理:「你說那個喔?在這個世界『石油無機成因論』是正確的喔。」
  蒼生:「石油無機成因論?」
  朱理:「也有人稱之為無機起源論。簡單說,石油是在地球的深處逐漸生成,與生物成因的有機物沒關係。」
  蒼生:「原來石油不是化石燃料啊……」
  玲音:「前提是在這個世界。在作者的世界中,石油究竟是源自生物的屍體或是與生物全然無關的生成物,還沒有得到最後的結論。」
  朱理:「就是這樣。在這個世界已經知道無機成因論是正確的,就這樣而已。所以嘍,根據無機成因論,原油的埋藏量會隨時間經過而逐漸恢復喔。」
  蒼生:「如果真的在地球內部不斷產生,就會恢復吧。產生的石油累積在容易積存的地層就會成為油田吧。」
  玲音:「雖然有點離題,不過石油無機起源論中還有『宇宙起源論』喔。」
  朱理:「也就是石油是在地球以外的天體產生的說法吧。」
  玲音:「是的。石油無機起源論中有無機成因論以及宇宙起源論,而在這世界採用了無機成因論。」

  玲音:「話說回來,蒼生被敵人抓到了,沒問題嗎?」
  朱理:「看來似乎不會馬上被殺掉……不過不早點營救好像會出事啊。」
  蒼生:「出、出事……?比方說變成白老鼠?」
  朱理:「這種可能性也不是零啦。」
  蒼生:「不是零喔……」
  玲音:「……還有什麼更需要擔心的嗎?」
  朱理:「蒼生說不定會墜落啊。」
  蒼生:「……我已經被擊墜掉到地球上了耶。」
  朱理:「我是說你說不定會落入羅莎的溫柔鄉啊!萬一女主角換人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玲音:「哎呀……!」
  蒼生:「怎麼可能嘛!姊姊把我當成什麼了啊!」
  玲音:「不過畢竟蒼生也是年輕男生嘛……」
  蒼生:「玲音同學!請相信我!」
  朱理:「究竟蒼生能不能把持他的純情呢?下一集真教人期待。」
  玲音:「下一集,《機動防衛者Dowl Masters 5 恐怖女神的降臨》,敬請期待。」
  蒼生:「喂!拜託聽我說啊!玲音同學!請相信我啊!」
发表于 2018-10-16 05:02 | 显示全部楼层
左島這本挺冷門 感謝大大收錄提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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