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2738|回复: 10
收起左侧

[富士见文库] [春日みかげ]织田信奈的野望全国版12[台/繁]附短篇小册子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8-9-22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10-12 22:47 编辑

  織田信奈的野望全國版12
  ───────────────────────────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春日みかげ
  插圖:みやま零
  譯者:shaunten
  圖源:輕之國度錄入組
  掃圖:Naztar(LKID:wdr550)
  錄入:Naztar(LKID:wdr550)
  修圖:寒鸦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本文特別嚴禁轉載至SF輕小說頻道和輕小說文庫
  ───────────────────────────
  靠著竹中半兵衛的計策,織田信奈好不容易終於擊敗由喪失記憶之相良良晴與小早川隆景所率領的村上水軍,而良晴也在這場戰役恢復記憶、返回了織田家。他和信奈不被世俗認可的戀情,也透過與今川義元假結婚而獲得解決(?)了。包括信奈自豪的安土城落成在內,織田家上下都沉浸在歡樂的慶祝氣氛當中。
  然而,原本互為不共戴天仇敵的關東「越後之龍」上杉謙信與「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卻在這個時候攜手結盟並同時發兵上洛。
  為了討伐信奈,擁有壓倒性實力的越後軍開始進軍了。面對捨棄人類身分以神明自居的少女,良晴該如何是好──!?
  高人氣戰國愛情喜劇,陷入生死危機的第12集正式登場!!

  作者:春日みかげ(Mikage Kasuga)
  上杉謙信是位「在沒有公主武將之世界登場的公主武將」。儘管好像會被吐槽說:「那樣才是原本的戰國世界啊!」不過要描寫那樣的上杉謙信卻比想像中困難,讓我痛苦掙扎了好幾年。這次在「ファンタジアBeyond」上面連載了謙信與相良良晴相遇前的獨立外傳故事。透過了這種近乎犯規的方式,我總算能夠寫出謙信這個角色了。在這裡要感謝身為責任編輯的版元。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2 收起 理由
玖月神威 + 12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18-9-22 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
  日本戰國時代的故事。
  在北國越後有位膚色好似兔子般雪白,而且還有著紅色眼睛的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的父親在戰場上殺死了許多人。
  就連他自己的主人「越後守護」與「關東管領」都沒有放過。
  有一次,白雪公主的父親遭到「一揆」襲擊受了重傷、瀕臨死亡。
  在親不知地區的山頂,奄奄一息的父親將白雪公主看成了戰神「毘沙門天」。
  他害怕地說:請不要讓我下地獄。
  溫柔的白雪公主假裝成毘沙門天對父親說:我赦免你所有的罪。
  於是白雪公主的父親帶著安詳的笑容離開了人世。
  為了讓僅此一次的謊言成真。
  為了償還父親所犯的罪業。
  自此之後,這位白雪公主──
  被迫以「毘沙門天」的身分活下去。
 楼主| 发表于 2018-9-22 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一 上杉謙信‧起兵

  戰國時代。故事舞台位在北近江的長濱城。
  也就是我們相良良晴的居城。
  侍奉著高揭天下布武口號、為了一統亂世而四處奔走的公主武將‧織田信奈的相良良晴來自未來。他因為某種原因從現代的日本來到了這個戰國時代,並與相遇的織田信奈墜入情網,接著還在全天下人眼前和信奈立下了愛的誓言──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不過就在這天,位於長濱城內的烏龍麵店,相良家的兩大天才少女軍師,即竹中半兵衛與黑田官兵衛(教名「德‧西默盎」)同時大嘆了一口氣。
  說起這兩人的個性:半兵衛生性膽小,官兵衛個性好強,兩人恰恰相反;提及外貌:半兵衛皮膚白皙、弱不禁風,官兵衛膚色黝黑、身強體壯,兩人大相逕庭;談到職業方向:半兵衛是陰陽師軍師,官兵衛則是南蠻科學軍師,兩人截然不同。然而,她們的感情卻比親姊妹還好。最近不論去哪裡,兩人總是形影不離。
  「真是傷腦筋呢,官兵衛小姐。我們為了消除不利信奈大人的謠言而讓良晴先生和今川義元大人假結婚,可是再這樣下去的話似乎就要弄假成真了。嗚嗚。」
  「我不擅長應付男女情愛方面的事。說到底,戀愛只能限於男女之間嗎?難道女孩子就不能彼此相戀嗎?」
  「噫?官官官兵衛小姐?我我我我雖然對官兵衛小姐有好好好感,可可可是跟愛情有一一一一點不同,那個,女孩子之間不可以做那種事的!」
  「為為為為什麼半兵衛要臉紅啊?我只是舉舉舉舉例而已!」
  「官官官兵衛妳不是也臉紅了!」
  「唔唔唔,我還是沒辦法應付這種話題啊。光是說出『愛』這個字就讓我心頭一緊、呼吸困難了。」
  「嗯,官兵衛小姐還只是在『憧憬戀愛』的階段而已吧。呵呵。」
  「半兵衛,妳的口氣聽起來怎麼像是個談過戀愛的人啊。」
  「沒、沒有,我也沒有經驗。嗚嗚。」
  「啊啊?難道妳喜歡上男人了嗎?如果有男人膽敢搶走半兵衛這個我最重要的玩具,我絕對不會輕饒的!我會趕跑那個傢伙啦!」
  「咦咦?我是官兵衛小姐的玩具?不是朋友嗎?嗚嗚。」
  「……唉,難道戀愛就像是熱病那樣的病症嗎?光是說出『愛』這個字就會因為感情用事致使智力減退、判斷力下降。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要是患上戀愛這種病,那就無法再勝任軍師了。半兵衛妳真的沒問題嗎?」
  「呵呵。雖然我只是單相思,但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沒問題的。光憑這種思念之情就可以獲得龐大活力呢。」
  「單相思~~?那只會造成痛苦吧?感覺上就像是自己被宣告只能當天下第二軍師,永遠無法成為天下第一軍師那樣吧?」
  「不是只有和對方修成正果才算是戀愛喔,愛情也有著各式各樣的形式。儘管這些話對官兵衛小姐來說或許還太艱深就是了。」
  「唔,妳果然在裝大人……太無聊了,半兵衛的意中人竟然不是我。」
  「所所所所以我說女女女女孩子之間不不不不可以那樣的?」
  「好,決定了。我現在要好好欺負半兵衛,讓妳用身體好好記住妳的所有者究竟是誰!哼~~!」
  「不不不不可以!請住手~~!請不要欺負我啦!」
  「啊,對了半兵衛,我從堺町買來很多書喔。我要飽讀南蠻的戰史還有史書,妳就給我閱讀明國很流行的『三國志演義』吧。就我來看,能夠抗衡最強武田騎兵隊的戰術就在南蠻書籍裡面。嘿嘿嘿。」
  「咦,為什麼我要看『三國志演義』啊?那不是兵書,而是故事書吧?」
  「妳去研究古代唐國公主武將用來裝可愛的台詞還有表情就夠了,這樣擁有閱讀原文書能力的我就可以獨佔南蠻的最新戰術了。才不會幫妳翻譯呢。嘿嘿嘿。這樣子我就能夠贏過半兵衛了!黑官一流!」
  「嗚嗚,妳好壞~~」
  在欺負人的官兵衛與被欺負的半兵衛打打鬧鬧時,一旁的良晴妹妹‧寧寧則是一邊吃著放有巨大香菇的「能平烏龍麵」,一邊與烏龍麵店老闆討論這道新料理。
  「雖然哥哥大人極力推薦的鯖魚掛麵讓人難以割捨,不過這道『能平烏龍麵』也很不賴耶!只要繼續追加新特色的料理,就可以幫忙振興長濱了!」
  「是啊,根據相良大人所想的『長濱振興計畫』,振興地方需要三個要素。其一就是『平價美食』。雖然我完全聽不懂未來語,不過那好像是指可以當作城鎮名產的食物。如果說到長濱的名產,那就是鯖魚了,而近年來烏龍麵也是不容小覷的一股新勢力,於是就合在一起試試看了。」
  「因為要讓四國的『烏龍麵之國』名氣越來越響亮嘛!」
  順帶一提,儘管良晴說過振興地方的另外兩個要素是「聖地」還有「吉祥物」,不過對戰國時代的長濱人來說,這兩個概念太難懂了。
  「隔壁的安土將在天下第一名城‧安土城蓋好後舉辦慶典。儘管我們長濱商人一開始心想:『只要安土居民變多,鄰接的長濱也會跟著興盛起來』而感到高興,可是從毛利家回到織田家的相良大人卻說:『太天真了!信奈可是打算把安土打造成世界頂尖的嶄新巨大觀光都市耶。她現在正在加速整建安土通往東西南北各地的道路。長濱的觀光客會因為吸管效應而被安土吸走啊!這樣下去的話長濱會化為鬼城的!我們必須加緊腳步規劃振興地方的策略與安土對抗啊!』。不過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就是了。」
  「聳立於安土山山頂的安土城天主好像是座很高的塔喔!天氣好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夠看到富士山呢。」
  此時,侍奉良晴的忍者‧五右衛門正掛在烏龍麵店的天花板上用口齒不清的聲音喃喃自語說:「期待已久的安土城即將完工,最強的敵人‧上杉謙信也向織田家宣戰。對相良咻來說,關鍵食刻即將到來咻也。」
  「……相良氏究竟能否成長到撿起所有果實後還能不讓任何果實掉出來呢?雖說他在毛利家時身心都有成長,但遮次的對手可速那個上三謙信喔。這蝦子實在素精采可期咻也。哼哼哼。」
  妳說的話還是一樣讓人完全聽不懂耶──寧寧愉快地指著五右衛門這麼說。
  「吵、吵死了是也!」

  ※

  「相良良晴,我們準備動身前往安土城囉!天主即將完工了,到時候將會有盛大的落成慶典喔!全日本的觀光客都會來參觀呢!」
  「她要開放安土城給人看?上杉謙信不久前才宣戰耶,而信奈卻還是一臉氣定神閒的模樣,這樣子沒問題嗎?」
  「不,在上杉謙信、武田信玄同時發兵上洛的這個時間點更應該展現從容不迫的樣子,否則底下的人就會造反了。真不愧是信奈啊。」
  「是這樣嗎?話說回來,義元,妳貼太近了……」
  時機正好!本宮與你婚禮就在信奈的安土城落成大典上舉行吧──征夷大將軍‧今川義元一臉興奮地抱緊我們主角‧相良良晴的手臂。
  今川義元這位「東海霸主」原本註定在桶狹間之戰被織田軍砍掉首級。然而,相良良晴則是以「她是美少女」這個理由讓義元撿回一條命。如今她正在織田信奈的旗下當個花瓶將軍。
  諸如任性、經常因為懶惰而把麻煩事丟給別人,而且還有些呆呆的。儘管義元的個性有很多缺點,不過她卻有著一頭烏黑長髮、白皙肌膚、好勝的大眼睛、端正的容貌,以及與那纖細身材不符的豐滿胸部。光看那完美的樣貌,倒是能跟那個信奈爭奪「天下第一美少女」的寶座。
  如今這位今川義元成了相良良晴的未婚妻,並笑嘻嘻地用修長的手腳纏住良晴,還用自傲的巨乳毫不客氣地磨蹭他。良晴光是要壓抑快要失控的男性本能就已經辛苦到快喘不過氣了。
  「為什麼我會在茶室裡面被義元推倒啊?話說回來,為什麼我得跟義元結婚啊?根本莫名其妙嘛!」
  是的。
  因為種種複雜的原因,相良良晴竟然與征夷大將軍‧今川義元締結了婚約。
  擔心著良晴狀況的相良家臣團無法靠近這間茶室──因為他們都被充滿氣勢的義元趕走了。
  「人生真的很不可思議耶,誰也沒辦法預測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本宮第一次與你相遇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把身心都獻給你這種野蠻低俗的少年呢。親、愛、的~~」
  「義義義元?這只是在演戲吧?這是因為身為天下人的信奈與我這個未來人的感情被公諸於世,造成了信奈聲望下滑,而且還被懷疑有著篡奪大和御所的野心,可以說是四面受敵。所以,為了消除那些謠言,才會採用讓我與信奈以外的公主將結婚這樣的策略;但就算是結婚,那頂多是為了瞞騙世人以消除信奈惡評的一場戲啊。」
  「哎啊,信奈已經選擇了天下布武之道喔。年輕貌美的公主武將不可能同時擁有天下還有戀情的。大部分的武士都是男性,如果信奈想獲得男性武士的忠誠就得放棄你,否則那些傢伙就會不服地認為:『為什麼會選擇那隻來路不明的猴子』喔?」
  就像越後的上杉謙信,家臣們經常會為了要迎娶美麗的謙信為妻而謀反或是反目成仇喔。把公主武將納為家臣,藉此巧妙避開這類問題。在版圖擴張後的現在,之前一直靠這招來鞏固核心的信奈也陷入這樣的窘境了──義元笑著如此說道。
  「比那位武田信玄還要驍勇善戰的上杉謙信之所以無法平定關東、未能上洛,儘管部分是因為她執著於信濃的川中島,並與武田信玄發生過多次戰爭的原故;不過主要原因還是越後家臣團為了爭奪她而一直相處不睦的關係啊。」
  「家臣團為了爭奪上杉謙信而彼此反目成仇嗎……說的也是,雖然我只見過謙信一面,不過她的神祕之美會讓人覺得她不是凡人,而是落入人間的天女或神仙啊。」
  「是啊是啊。儘管信奈還有信玄靠著培植同是女性的公主武將為家臣,巧妙避免了這個問題;然而自從傾心於你後,信奈此舉就宣告破功了。」
  「嗯~~開啟天岩戶的時候我們已經將彼此的關係公諸於世了,這下子就沒有辦法搪塞過去了。」
  「沒有一位公主武將有本事將相良良晴從信奈的手上奪走。就算有,也因為你是出身不詳的未來人,無法門當戶對。不過,淪為降將的本宮就沒有身分問題,而且本宮的姿色也在信奈之上,是天下第一喔!」
  呃、是啊,光看長相的話的確是這樣啦──良晴不由得同意這點。
  「沒有拜倒在本宮石榴裙下的男人就只有捨命鍾情幼女的山本勘助那種人。如果本宮出手的話,要把你從信奈手上搶走也不足為奇,甚至應該說是理所當然。全日本的人都會認同這點喔。很好很好,信奈掌握天下,我則是獲得戀情。我們兩人將會一起實現這兩項野心喔!」
  「所以說為什麼義元會對我認真起來啊?等等,先冷靜下來。妳的胸部碰到我了,妳先冷靜一下啦!」
  「我是故意碰到的喔。」
  「為什麼麼麼麼,怎麼會這樣啊啊啊啊啊?」
  良晴感覺到,不只義元,自己全身上下都發燙了。
  良晴固然喜歡胸部,但卻不會花心,甚至可以說很專情。不過,就算良晴沒有打算和義元外遇,但現在的情況已經堪稱是不同次元,他的身體已經被義元挑逗到發熱了。
  「你在桶狹間救了本宮一命。儘管還有很多原因,但總之本宮認定你就是天下第一的男人。本宮已經把天下交給了信奈,那愛情這個方面就交給本宮吧。本宮淪為信奈實質上面的人質,但卻因此能夠和相良良晴門當戶對,沒想到竟然會以這種形式獲得幸福啊。喔~~呵呵呵呵!這就叫吃虧就是佔便宜啊!」
  「喔呵呵個頭啦!不是有很多更有男子氣概或是身分地位更高的男人嗎?為什麼偏偏選上我啊?」
  「因為你救了本宮一命,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這是兩回事!我不是要求回報才救妳的!只是因為就算身處戰國時代,我也不想看到女孩子被砍頭,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那是未來人的理論。對戰國的公主武將而言,你那種無可救藥的深情蜜意充滿了無法抗拒的魅力。本宮在當時也沒有為了報恩而成為你妻子的想法,只是在不知不覺間被你的溫柔深深吸引了。」
  「噫~~!我的心已經是信奈的了!求求妳別這樣,要是這副模樣被信奈看見的話,我們都會被她殺掉啊!」
  「對不顧後果到處拯救少女性命的你來說,這是報應。可以當個不錯的教訓。那個毛利家叫小早川隆景的公主武將好像也很迷戀你呢。被你溫柔對待成那樣,害得她落入情網,結果卻沒能懷上你的孩子就被拋棄了,好可憐喔。本宮也和她一樣呢。」
  聽到小早川的名字,良晴心中不由得一陣刺痛。
  曾經有段時間,良晴在戰場上身負重傷、喪失記憶而侍奉了毛利家。
  那個時候良晴失去所有關於信奈的記憶,並為了報答救命恩人‧小早川隆景的親切照顧而決心努力守護她。
  小早川隆景在感情方面很晚熟,而良晴的戀愛經驗值也因為記憶喪失的關係而歸零。
  就在兩人還在扭扭捏捏,但卻又對彼此抱有濃烈情意的時候,造化弄人,良晴突然恢復記憶並回到了織田家。
  如今只要回想起小早川的寂寞表情,良晴就會不禁感到心痛。
  「你和小早川隆景交好的時候還沒有記憶,尚且還有原諒的餘地。相較之下,本宮就更加可憐了。」
  「那麼以後我該放著快死掉的女孩子不管嗎?我辦不到啊!就算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後果,我也做不到!儘管我救義元的時候沒有考量到今川義元得救後會不會擾亂歷史就是了……」
  「哼哼。雖然你蠢到沒有身為戰國武將的資格,相良良晴。不過,你就是這點迷人喔。好啦,我們去安土城吧。還是說在舉行婚禮前先來生個小孩?本宮也讀過南蠻書,知道該怎麼做人喔。」
  「南、南蠻書?」
  「是啊,堺町、京都隨處可見南蠻輸入的活版印刷書籍。在、在那裡面也有教人怎麼生小孩的書喔……舉、舉例來說,利用胸部就能取悅南蠻男性……雖、雖然在日本很少聽過這種事情就是了……」
  「不要露出害羞表情一邊用胸部貼過來還一邊說這種猥褻的話啦!」
  總之,良晴至今從未與信奈有過肌膚相親。
  再加上良晴有段時間在村上水軍當海盜鍛鍊身體,身材變得更壯,體能、力氣都比以前強上許多,現在正處於男性賀爾蒙過剩狀態。而且要是萬一外遇的話就會被信奈宰掉,所以無法輕舉妄動。儘管過去曾經透過柴田勝家、山中鹿之助培養了對巨乳的一定程度免疫力,不過良晴卻似乎因為在毛利家喪失記憶而使得免疫力歸零了。換句話說,良晴這位健康的優良戰國少年已經差不多──快忍耐到極限了。
  「哎呀哎呀。你不是已經摸過信奈的胸部嗎?還真是可愛呢。」
  「大、大、大小不、不同嘛!就、就像蘋果與西瓜的差、差別。從胸部傳來的重量感與存在感完全不同啦!蘋果的觸感就像是會落地的感覺,可是西瓜本身是宇宙、是世界!差別就在這裡啦。糟糕,要是這段話被信奈聽到的話我就沒命了。」
  「本宮穿上衣服時會看起來比較瘦,所以是當然的嘛。況且穿著十二單的時候也看不出胸部大小呢。喔~~呵呵呵呵!」
  「真、真的有那麼大嗎?」
  「是啊,恐怕還能與柴田勝家一較高下呢。密度與形狀是本宮比較好喔。如果用信玄的風格來評論本宮的胸部,應該可以說是『穩如泰山』吧。」
  義元一臉得意地說道。
  「……如、如果只是摸個幾下……應該不會有報應吧……」
  「這是你專屬的胸部喔。」
  「不對等一下!我想起來了,每次我只要一摸到勝家的胸部就一定會被信奈看到,最後害我被整得很慘。信奈與十兵衛都有很敏銳的嗅覺,可以聞到我對女孩子動手的氣息啊!而且要是摸到這對西瓜,我的理智恐怕就會消失啦!」
  「消失也沒關係啊。本宮沒有被其他男人摸過,只有你可以喔。」
  義元那種呆呆的個性使得她的囁嚅充滿了強大破壞力。
  不行……腦袋的血液沸騰到快失去意識了──良晴呻吟著。
  「冷靜下來相良良晴,這、這個時候應該唸唸各種宗教的口號。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妙法蓮華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你的名被尊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旨意……旨意……看胸部【註1:旨意(御旨,みむね)發音與看胸部(見胸,みむね)相同】?????好想看胸部啊!!!!!」
  已經撐不下去啦啦啦啦!
  就算能忍著不花心,但是碰到巨乳就沒轍了!這與內心情感無關,是身體的自然反應啊!
  小早川小姐!十兵衛!信奈!誰來阻止我失控的行徑啊啊啊!十幾歲的男孩子為什麼這麼血氣方剛啊啊?很困擾啊!要完蛋啦!
  自己唸誦的一段聖經害得自己發情的良晴簡直是自取滅亡!
  這是男高中生經常碰到的情況。
  正當良晴「喔哇啊啊啊啊」地大吼,準備將臉埋進義元胸口的時候。
  「好,那就準備牛車前往安土城吧。本宮好想早點看到那座天主啊!聽說安土城的天主很高很高呢!好想爬爬看喔!」
  呆呆的義元靈活地站起身來,不經意地閃過良晴的飛撲。
  她早就忘記剛才用那對碩大胸部與甜蜜低喃誘惑良晴的事情了。
  「嗚喔喔喔喔。鼻子,我的鼻子啊!」
  「咦,相良良晴你怎麼啦?」
  「……沒事,只是挨了一記天罰而已。抱歉。」
  對啊,義元就是這種人嘛──良晴擦了擦滿是鼻血的臉沉思(拯救女孩子性命時也會讓對方迷上我,要是到處做這種事情的話我就慘了),並對透過義元得知自己無意間舉動造成的後果嘆了口氣。
  就算良晴拯救了同為織田家同伴的半兵衛、官兵衛還有鹿之助,也沒有衍生出麻煩。他與半兵衛等人之間是有如「家人」的「夥伴」關係。然而,良晴與小早川的戀情,不就會替毛利家與織田家僵持不下的關係帶來更加難以抹滅的對立嗎?
  「由足利偽將軍、上杉、武田、毛利組成的織田家包圍網即將完成。信奈竟然還選在這種時候舉辦安土城的落成大典,真是個了不起的傢伙呢。」
  「……怎麼會這樣。讓本貓寺比史實早一步走下舞台,反而使得史實裡面絕不可能與武田信玄合作的上杉謙信加入了包圍網……截至目前為止,就算歷史有什麼變化,我都可以靠著四處奔走修正回來;可是這樣子根本沒辦法彌補啊!該怎麼辦才好啦!」
  義元似乎沒有在意地說:「別擔心嘛,只要將一切交給擊敗本宮的織田信奈就有辦法啦。喔~~呵呵呵呵!」。
  良晴心想,義元或許才是戰國時代裡面最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

  越後,春日山城。
  上杉謙信的居城。
  「越後之龍」上杉謙信至今幾乎都只有在東國打仗。
  她與身為勁敵的「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在信濃川中島興起多達五場的戰事,其中謙信打算與信玄一決雌雄的「第四次川中島之戰」更是幾乎讓甲越兩軍所有將士負傷、甚至有好幾成戰死,是場在戰國時代相當罕見的總體戰。
  另外,她還為了復興關東管領‧上杉家而出兵關東,並與矢志平定關東的北條氏康為敵。
  上杉謙信原名「長尾景虎」。
  她出身越後守護代‧長尾家,擁有上杉家的嫡系血統。
  有一次,遭到北條家追殺而逃至越後的關東管領‧上杉憲政向她乞求說:「我把上杉家的一切給妳,求求妳把北條家趕出關東、復興上杉家吧!」。於是謙信便繼承上杉家、當上了關東管領,並改名為上杉謙信。自此之後,她便不斷地對關東地區出兵。
  因為上杉謙信打的仗都是為了伸張公義,所以沒辦法擴增領土。
  對侵略信濃的武田信玄還有企圖奪取關東的北條氏康揮下制裁鐵鎚後,她便有如一陣風般隨即回到了越後的春日山城。
  她是一位與擴張領土企圖無緣的罕見武將。
  她的家臣也同樣打了多場無法擴增領土的戰事,連年為了這種不求回報的公義之戰出征。
  如果謙信不具有被譽為軍神或毘沙門天化身的天才戰場實力,相信她早就滅亡了吧──然而,實際狀況又是如何呢?無敵的上杉謙信,其居城‧春日山城至今從未被攻陷過。
  不過,她必須滿足麾下諸將的祈求,同時與武田信玄、北條氏康這兩位豪傑作戰。因此,無論在川中島還是關東,謙信直到現在都未能徹底地「一決雌雄」。
  信玄與氏康都是足以代表戰國時代的名將,可是謙信的軍事才能卻若有神助似地遠遠凌駕這兩人。只要碰上謙信堪稱異常的戰場直覺,就算是身為武田軍支柱的名軍師‧山本勘助做的準備再怎麼周到,最後也只能吞下敗仗。
  由於信玄和氏康都無法單獨對抗謙信的猛攻,因此即便兩人再怎麼互看不順眼,也只有攜手合作一途可選。
  不過,謙信卻有著完全不像是戰國武將的致命怪癖──降者不罰。不僅會無條件地寬恕對方,也不會剝奪降將的領土。無論背叛多少次,只要投降就會獲得原諒。
  因為謙信不是人,而是神──毘沙門天。
  為了宣揚公義而戰、為了以慈悲心感化惡人向善,這就是謙信戰鬥的目的。
  因此,信玄與氏康才能夠離間上杉家臣團的感情來遏止謙信的攻勢。
  只要受人所託,謙信無論何都會為了彰顯公義而出兵。
  她曾經接受淺井朝倉的請求,為了與成為天下人的織田信奈一決雌雄而發兵上洛;不過當時卻因為武田信玄出手阻擾而作罷。況且,當時的謙信就算與織田信奈有私怨,她也沒有「出兵上洛進而成為天下人」的野心。
  就在目睹天岩戶的奇蹟後,謙信突然有了「我這一生最後的敵人就是織田信奈」這個定見,並轉過頭來與身為仇敵的武田信玄、北條氏康和好,成立了第二次織田家包圍網的核心「甲相越三國同盟」。這樣的經過只能說是戰國時代的奇蹟。

  在隻身上洛前往京都對織田信奈宣戰後,如今謙信正在春日山城的毘沙門堂閉關並彈奏琵琶。
  謙信沒有打仗時,大部分時間都會在毘沙門堂度過。
  因為天生缺乏色素的謙信身體對陽光很脆弱。
  然而不僅如此。
  當出兵之日在即時,謙信就會在毘沙門堂閉關等候「聲音」。
  上杉家不會召集家臣團舉行軍事會議。
  關於戰爭的一切都是由謙信聆聽毘沙門天的「聲音」後由她自己一個人決定的。
  只有被拔擢為新任軍師的年輕公主武將‧直江兼續獲准站在毘沙門堂前守護謙信。
  「謙信大人與阻撓她上洛的武田信玄議和,雙方同時發兵上洛。就快了,謙信大人號令大軍上洛的時刻即將來臨了。」
  原本在越後通往近江的上洛路線中有北陸一揆眾這道阻礙,然而自從大阪本貓寺與織田家和談並接受裁軍後,身為一揆眾主力的本貓寺信徒大多已經回鄉務農,實力大幅減弱。
  謙信的父親、祖父都是在與北陸一揆眾戰爭時喪命。
  因此謙信註定與一揆勢力水火不容。但是,因為信徒們是為了在亂世求生存而投身信仰、追求救贖,所以她沒有做出徹底剷除那些人的殘暴舉動。
  謙信的溫柔還有貫徹「正義」與「慈悲」的信念,這些念頭在這個戰國亂世裡面是「無法消滅敵人的天真想法」,也成為了阻撓她實現自身理想的累贅。
  儘管武田信玄這個現實主義者多次策動北陸一揆軍來阻撓謙信的公義之戰,不過謙信還是不願消滅一揆勢力。
  然而,如今本願寺信徒紛紛離開一揆軍,只剩下拚死抵抗的少數信徒,還有紮根地方、反抗上杉家統治的國人豪族。
  失去半數北陸一揆勢力這股龐大軍力的越中神保家。
  家臣團分裂為謙信派與織田派,雙方爭執不休的能登畠山家。
  為了防止謙信上洛,統治越前、加賀的織田家首席家老‧柴田勝家。
  只要依序打倒這三方勢力,就可以跟織田信奈決一死戰。
  「透過甲相越三國同盟,復興關東管領‧上杉家的悲願實際上已經達成了,而且川中島的領地問題也獲得解決,現在正是謙信大人非得做出用武力奪取他國領土越中、能登、加賀──這個沉重決定的時刻了。」
  儘管上杉謙信百戰百勝,但卻不會奪走他國領地。
  就這個意義上,她目前還不算是戰國大名。
  她只是一心為了向這個戰亂的世界彰顯公義、討伐不義,對人們的歹念揮出制裁鐵鎚以促使他們改過向善,所以才不斷地發起不帶私心,而且對她而言也毫無實質助益的戰爭。
  但是,這次謙信必須在上洛途中逐一吞併其他國家。
  光靠以前「令當地國人豪族宣誓效忠並保全其領地」的毘沙門天做法,謙信是無法抵達與織田信奈決戰的場所‧近江吧。
  相信在懷抱正義感、慈悲心的謙信還在北陸緩慢上洛時,她永遠的勁敵‧武田信玄恐怕早已憑藉著驚濤駭浪之勢抵達近江了。
  武田信玄行事不會猶豫,也毫不留情。
  決定不輕舉妄動時,她會表現得泰然自若,就有如大山般動也不動。抓到機會時,她則是會有如電光石火般迅速發兵、蹂躪敵國。
  這就是侵略如火。
  「謙信大人必須改變過去所有的生活方式與做法。只要一錯過時機,就會讓武田信玄從中獲利。在亂世中彰顯公義、孤獨作戰的謙信大人是否為真正的正義之師,抑或是毫不隱瞞野心、生性貪婪的武田信玄才是最後贏家,答案將會在這場上洛之戰揭曉。」
  直江兼續等到了。
  有如奇蹟的「甲相越一和」。
  甲斐、相模、越後締結的三國同盟。
  甲斐的武田信玄。
  相模的北條氏康。
  越後的上杉謙信。
  兼續回想起三人締結「織田家包圍網」同盟的經過──上杉謙信與武田信玄、北條氏康在鐮倉舉行三方會議時,為了以防萬一,兼續一直都跟在謙信的身邊。

  ※

  稍微把時間往前提。
  回溯到上杉謙信與武田信玄、北條氏康締結堪稱是歷史奇蹟之甲相越三國同盟的「鶴岡八幡宮會盟」時。
  直江兼續獲准以謙信輔佐官的身分出席這場歷史性的會議。
  座落在相模國‧鎌倉的鶴岡八幡宮是阪東武士的聖地。
  日本最早的武家政權‧鐮倉幕府,其政府機關也位於鎌倉。
  當上杉謙信的名字還是「長尾景虎」時,身為關東管領的上杉家受到企圖稱霸關東的北條氏康驅逐而沒落。謙信繼承了上杉家的家名,隨後攻入了關東,將北條氏康壓制在小田原城,並強行舉行就任關東管領的儀式。該儀式的舉辦地點也是這座鶴岡八幡宮。
  爭奪關東霸權的三位戰國公主大名如今齊聚一堂,目睹到這幅不可思議景象的直江兼續激動得不停顫抖。

  「前任將軍的妹妹‧足利義昭大人才是正統將軍。儘管我身負對你們這兩位擾亂關東秩序者降下天罰的重責,但也得服從足利義昭大人的命令上洛。再加上織田信奈是個天理難容的貪婪女人。開啟天岩戶、奪取天下,還想擁有不符身分地位的戀情,那個人的野心可說是無窮無盡。武田信玄,她比妳還要貪心呢。」

  越後的毘沙門天‧上杉謙信。
  白雪般肌膚與兔子般紅眼,擁有如此奇特外貌的她是兼續最敬愛的公主武將。
  謙信無意謀取領地,因此她不是戰國武將。她只為了找回正義、秩序而戰。只要收到弱者的請求,她就會發起不求回報的公義之戰。
  兼續從侍童時代就看著她長大的謙信是一位非常孤獨的人。
  謙信的父親與兄長很早就過世,而代替父親、哥哥支持謙信的家臣們也紛紛撒手人寰。為了維持毘沙門天化身的身分,她誓言「終身守貞」、遠離男性、禁止自己戀愛,但家臣們還是一個一個倒下,也讓謙信的孤獨與日俱增──

  「哼,原本以為不會再見面了,看來妳還是老樣子啊,上杉謙信。妳就那麼厭惡人類的慾望嗎?正當我們三人還在東國打個你死我活時,織田信奈已經徹底超前一步了。本貓寺投降的影響很大,這場爭奪天下的競賽將會由織田信奈獲勝。對我們而言,現在正是上洛的最後機會啊。」

  甲斐之虎‧武田信玄。
  與義將‧上杉謙信相反,這名公主武將會毫不客氣地侵略別國、擴張領土,而這也讓她崛起成為戰國大名,甚至被稱作是下一位天下人候補名單的第一人。
  她同時也是與謙信在川中島激戰多達五次的名將。
  這對英傑互不相讓,武力見長的謙信與擅用智謀的信玄彼此使出了渾身解數,但還是未能分出勝負,即便到了迅速崛起的織田信奈奪取天下在即的最後階段仍是如此。
  因此,信玄才會做出讓人難以置信的決定。
  當上杉謙信看見步入室內之武田信玄的紅髮時,她的白皙臉龐浮現一抹緋紅。
  儘管所有人幾乎察覺不到如此細微的變化,不過經常看著謙信的直江兼續卻感到訝異並陷入沉思(平時文靜的謙信大人似乎有哪裡不太一樣)。
  個性文靜、帶著哀傷表情、不顯露其他神情,謙信平時的舉止都有如「毘沙門天的化身」。然而,光是武田信玄出現在她的面前,就讓她像個小女孩似地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自己的情緒。
  反倒是武田信玄走到仇敵‧上杉謙信觸手可及的距離坐下後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她讓直江兼續確確實實見識到完美的名將‧武田信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兩人維持了好一段時間的沉默,出乎意料地,首先開口向搭話的人竟是上杉謙信。
  「武田信玄,妳為了不讓我搶得先機、一心一意阻止我上洛,所以才對遭受織田軍攻擊的淺井朝倉見死不救嗎?」
  「可能是吧。」
  「淺井朝倉是與妳聯手對抗織田的盟友。雖說毀棄盟約是妳們家的拿手絕活,不過妳還真是自私到了極點呢。」
  「妳錯了,謙信。那是因為妳沒有在川中島殺死我才會造成的結果。要氣就氣妳自己吧。還是說我們應該為了能夠活著再會而感到高興呢?竟然會出現這種不可思議的狀況啊。」
  「……」
  謙信不發一語,握著手上的青竹棍往地上用力一敲。
  「那現在來進行最後決戰吧──在川中島展開第六次戰鬥吧!」
  「哎呀,妳還是一樣只會用打仗與人溝通嘛,上杉謙信。」
  「我才不想被妳這樣說。我可是毘沙門天,是為了正義而討伐不義、使惡人改過向善。我是為此而生的。就是有妳這種貪婪的女人,這種放逐父親、奪取甲斐國的女人存在,我的公義才會被那種慾望給玷污了。」
  「……謙信,事到如今妳還要翻舊帳嗎?我和妳看見天岩戶開啟的那個瞬間,應該就已經認定即將坐上最強天下人寶座的織田信奈才是最後的死敵,並決心與織田信奈開戰才對吧。」
  「看到妳的時候,我改變主意了。信玄,為什麼在川中島造成如此重大的犧牲後,妳對我沒有任何怨言?我可是妳的殺妹仇人啊。」
  「是啊,我們原本註定無法彼此相容,事到如今更不可能握手言和。那麼,妳打算在川中島和我同歸於盡嗎?」
  「妳希望的話。」
  「……哼,只是開玩笑啦。我憑什麼要和妳殉情啊?那只會讓在川中島陣亡的將士白白犧牲而已。」
  「不對,信玄。如果妳當初沒有侵略信濃的話就不會這樣了,我們也不用在戰場上面爭個死你我活了。這全是妳的慾望和野心害的!」
  信玄微微瞇起眼睛俯視著謙信──以女性標準來看,信玄是名高大的公主武將,而謙信則是顯得嬌小。兩人面對面時,看起來就像是大人與小孩。
  「謙信,我跟妳不一樣,只是個普通人,既不是毘沙門天也不是不動明王。能夠平息亂世的人也只有人類,而不是神佛。那種東西早就失去拯救人民的力量了,誰也拯救不了。妳稱自己為毘沙門天,為了彰顯公義而不斷打著不求回報的戰爭,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至今未嘗敗績,但這麼做能獲得什麼呢?最後關東成為北條氏康的囊中物、信濃變成我的領土,而妳又從中得到什麼呢?只是落得捨棄人類身分,變得比任何人都還要孤獨罷了吧?」
  「武田信玄,妳想用這種說法否定我的一切嗎?」
  「錯了,是妳否定我的一切吧。對於我和父親的關係,妳又懂些什麼?妳以為我是開開心心地將自己的父親逐出甲斐嗎?」
  「妳這個不孝女!武田信玄,妳果然是個天理難容的人。我恨妳恨到快要發狂了!」
  「真巧啊,我也是呢。上杉謙信,你這個自稱毘沙門天的小姑娘。不僅是個戰爭天才,而且還是被稱為軍神的最強公主武將。不過,戰國時代的最強之人有一個就夠了。我實在是很想踹破毘沙門堂的大門,把妳從天上拽到地上啊!」
  「癡人說夢,妳有哪一次單槍匹馬衝進我的本陣啊?」
  「別這麼說,謙信。我可不像妳那麼神啊!武田家的家督有責任照顧眾多家族、家臣團以及領民,怎麼可以做出那種魯莽的任性舉動啊!」
  彷彿受到謙信從身為毘沙門天應有的冷靜中爆發出來的憤怒感情影響,就連信玄都開始顯露原本應該在外交場合隱藏起來的情緒了。兼續慌了起來。甲斐之虎與越後之龍的距離已經近到可以感受彼此呼吸了。一擊必殺的驚人劍戟即將交鋒!川中島之戰的後續將在此地展開了!

  「兩位慢著!現在不是開戰的時候喔。我們是為了三國同盟、消滅織田信奈才會聚在此地的!冷靜下來吧!」

  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一頭黑髮與冰冷眼神,相模國主‧北條氏康拚命拉開一觸即發的信玄與謙信,硬是將話題拉了回來。
  「妳們兩個先分開啦!我有解決川中島問題的辦法喔!」
  北條氏康說:「這是足利義昭將軍的信件」並將信紙高高舉起,設法先讓對權威人士效忠的謙信安靜下來。
  只要謙信不說話,信玄就不會再挑釁她了。
  「我之前曾經派出嚴格挑選的忍者潛伏於織田家,並在織田家家臣團裡種下不和的種子。不戰而勝是北條家的作風。然而,本貓寺投降的時間卻比我預料的還要早了三年。這麼一來,在不和花朵綻放前,織田信奈早就竊得天下了。上杉謙信、武田信玄,這都是妳們意氣之爭造成步調不一致所害的。這就是所謂的漁翁之利啊。」
  關東霸主‧北條氏康之所以經常被稱為「小田原城主」而非「相模國主」,是因為她只要一有狀況就會退守名震天下的巨城‧小田原城的緣故。
  在遭受上杉謙信猛攻時,還有因為爭奪今川義元倒台後的駿河所有權而與武田信玄對立時,狡猾的氏康都避開決戰,並躲進小田原城裡面撐過這些危機。
  遭到上杉謙信、武田信玄這對戰國最強雙雄進攻,北條氏康仍可存活下來,並一步步將幅員遼闊的關東地區納入北條家領土,她的耐力還有政治能力強到堪稱異常。
  「我們三人一直以來都為了爭奪東國領地而戰。而那個可惡的織田信奈卻趁機像個小偷似地成功上洛、平定畿內。被奧州霸主‧伊達政宗與天下人‧織田信奈從東西兩方夾殺的我們現在更應該締結甲相越三國同盟。我會獨力擋住伊達政宗的。如今小田原城的守備已經變得更加堅固了。就算奧州軍再次來犯也能夠撐個一年。你們就利用這段時間發兵上洛、粉碎織田軍吧。」
  「以前的恩怨就讓他過去吧」氏康努力地說服信玄與謙信。
  今川義元兵敗桶狹間、向織田信奈投降後,北條和武田曾經為了今川家領地而有了過節,不過如今她們卻締結了更甚於以往的堅定同盟。
  「信玄,你在川中島失去了最愛的妹妹。我能夠瞭解妳想要與謙信對決的心情,但是這些請等到消滅織田信奈之後再說吧。」
  對北條氏康這番話反應激烈的人卻是謙信。
  「……我每天都在毘沙門堂憑弔信繁大人。當初為了拿下武田信玄一人的首級,我發起了那場愚蠢的戰爭……」
  謙信沒有說謊。
  直江兼續也深知,如今謙信仍對敵我雙方將士在川中島死去一事感到後悔。

  第四次川中島之戰是日本史上前所未見的激戰。
  兩軍不斷在川中島打著不見盡頭的仗,雙方已非常疲憊。
  「館主大人該不會只是為了見到上杉謙信才會一心出兵川中島吧?」「難道謙信大人只是想與武田信玄一起待在戰場上嗎?」兩軍的家臣團都充滿了怨慰與疑惑。眼看他們的情緒就要爆發了。
  發誓終生守貞、不碰男人的上杉謙信;還有喜好享樂卻從未傳出緋聞、身邊盡是公主武將的武田信玄。儘管她們都是女人,但實際上該不會是那種戀愛關係吧?難道她們用著彼此為敵、不免一戰的藉口私底下跑到川中島多次幽會──如此出處不明卻聽起來有些道理的流言撼動了兩方家臣的軍心。
  雙方的實力不相上下,彼此正面衝突的話一定會損傷慘重,甚至可能會因此覆滅──儘管信玄與謙信試圖用這番話安撫不滿的家臣團,然而越軍卻無法苟同,並認為:「我們是為了公義才有辦法容忍這種沒有回報的戰爭,如果只是為了與武田信玄幽會的話,請恕我們無法奉陪」;而武田軍家臣團也憤慨地說:「川中島不過是信濃一角的彈丸之地,無論出兵幾次也拿不到什麼土地,更看不出這對問鼎天下有什麼助益。這場仗到底是為何而打啊?」。
  信玄與謙信最後終於決定「要讓這場仗分出勝負」,其結果就是第四次川中島之戰──名將與軍神傾注全力正面衝突的空前絕後總體戰。
  武田軍利用深夜兵分兩路,突擊隊在清晨朝鎮守妻女山的越軍發動奇襲,將他們趕到八幡原;而信玄則是親率武田主力軍在八幡原嚴陣以待──這就是信玄的奇才軍師‧山本勘助絞盡腦汁發揮他全知全能設想出來的必勝奇襲作戰「啄木鳥戰術」。然而,天才軍神‧上杉謙信卻突然看破這個戰術,趁著深夜的濃霧衝下妻女山,對位於八幡原的武田主力軍展開突擊,激戰就此展開。
  上杉謙信親自闖進八幡原武田主力軍與折返自妻女山的武田突擊隊之間。
  她打算在武田突擊隊察覺妻女山無人鎮守並撤回八幡原戰場的短暫時刻直接粉碎武田主力軍,並拿下武田信玄的首級。
  這就是謙信的「乾坤一擲戰術」。
  上杉謙信一馬當先朝著信玄的本陣不斷猛攻,而武田信玄則是擺出鶴翼之陣抵擋越軍攻勢。
  儘管人數屈居劣勢的武田軍大量死傷,但他們仍為了保護主帥‧信玄毫不退讓,化為「山」的信玄本陣直到最後也沒有被擊潰。
  緊接著,從妻女山趕回來的武田突擊隊擋住了越軍退路,此時戰況一轉,越軍反而陷入了潰滅危機。
  被逼入險境的謙信號令越軍陣型改為她過去發明卻又封住不用的「車懸之陣」。全體將士以謙信為中心排成一道道弧型,各部隊繞著她有如漩渦般打轉,藉以對付來自四面八方的攻勢。從武田軍的角度來看,他們會在與其中一支部隊交戰到一半時被另一支轉過來的部隊進攻,隨後還會有第三隊攻打過來。全體部隊排成圓形,有如靈活的生物般無限制地展開攻防。
  儘管這個由謙信獨創、無視以往兵法的怪異陣型能夠讓越軍將士獲得喘息時間,也能夠應付前後夾攻的局面。然而,若是兩軍士氣都相當高昂時,則是會造成雙方戰到至死方休的慘烈後果,是一種禁忌手段。
  謙信與越軍就是陷入了不得不使用這種禁忌手段的絕境,而信玄與武田軍也置身同樣狀況。
  越軍、武田軍,兩軍的所有將士幾乎都在這場殊死戰中負傷,戰死者更是不計其數。
  這是一場空前絕後的殊死戰。
  以種子島火槍尚未大量用在戰場上的時代而言,日本史上從未有過死傷人數如此龐大的戰爭。
  兩支軍隊在實質上已經崩壞了。就算已經不能維持陣型,雙方卻彷彿為了終結川中島這個無盡輪迴握緊武器、持續交戰。
  最後,上杉謙信單槍匹馬獨自衝入幾乎潰亂的武田信玄本陣,發起了主將間的壯烈對決。
  結果還是沒能分出勝負。
  以武田信玄的左右手,甚至被稱為信玄分身的親妹妹‧武田信繁為首,為數眾多的士兵在川中島殞命。
  「我竟然引發了如此愚蠢的戰爭」穿過血腥戰場的謙信深深感到懊悔,而信玄則是抱著妹妹的遺體放聲痛哭。
  自此之後,武田信玄與上杉謙信相戀的謠言便像一陣風般消失了──

  就在信玄與謙信沉浸在川中島的回憶時──
  北條氏康唸完了足利義昭將軍的「親筆信」。
  足利義昭被人譏諷為寫信將軍或是小孩將軍。
  她現在正寄居在西國的毛利家。
  儘管義昭年紀尚小,但仍有足利家的風範,不僅擅長計謀,而且賞賜也很大方。
  『最快上洛者可獲得足利幕府的管領職位。』
  上杉謙信、武田信玄、毛利,三者中第一位上洛者將成為實質上的天下人──沒想到義昭突然祭出了如此駭人的獎賞。
  只要令戰國兩大英豪,即上杉謙信、武田信玄暫且停戰,並改而爭奪上洛的先後,這樣一來織田信奈就會無法抵擋其攻勢,不久之後便會潰滅了吧。
  畢竟只要晚了一步,不共戴天的仇敵就會成為天下人。相信謙信還有信玄應該都會拚命指揮上洛軍前進吧。
  竟然可以想出這個點子,儘管年紀尚小,但真不愧是足利家啊──直江兼續傻眼到佩服起義昭來了。
  接著是第二項提議。
  『令終身不嫁的上杉謙信收北條氏康之妹為養女。她將在謙信死後繼承關東管領職務。』
  北條家追求關東支配權的實際利益,而上杉謙信則是肩負起復興關東管領‧上杉家的道義。這是能夠讓兩方維持立場的絕妙策略。
  儘管謙信重視大和御所與足利幕府的權威,且恪遵古老紀律與秩序;不過她並不拘泥於「血統」。她相信,只要延續「家」這個「容器」就可以維持秩序。
  正因為如此,只是上杉家家臣‧長尾家出身的謙信才會願意繼承關東管領‧上杉家。
  至於北條家的話,只要能夠獲得「關東霸權」這項實質利益就滿足了。北條這個姓氏原本只是從關東名門家族借來的。只要掌握關東的統治權,將「北條」改成「上杉」也沒有問題。
  然而,足利義昭提出的第三項提議卻是問題。
  『將川中島劃為我足利家的直轄領地以作為緩衝地帶。』
  也就是用「從雙方手中拿走川中島」這個奇策拔除上杉與武田的爭端起因。
  畢竟,如今的足利將軍沒有直轄領地。
  她現在是毛利家的食客。
  因此,信玄還有謙信都無法說出「我不會將土地奉送給足利家」這樣的話。
  不過,這也不是信玄、謙信可以輕易接受的條件。
  「如何,妳們不覺得這是很棒的建議嗎?我可是會接受喔。這樣一來誰都不會有損失,也不會有人喪失立場。只不過,第一個上洛的不知道會是上杉謙信還是武田信玄,應該只有這點有差別吧。也就是說,拔得頭籌者將會成為川中島之戰的真正勝利者吧。」
  川中島與她們關係匪淺,謙信大人還有信玄絕對不會放手吧──兼續心想。
  (看到謙信大人和信玄能夠奇蹟似再會後,我終於理解了。就某種意義而言,川中島對這兩位英雄是一種類似羈絆的事物吧。儘管彼此憎恨、互相交戰,但該地仍是她們共同活在一個時代、一個世界的證明。那個場所還留著武田信繁大人與其他許多戰死者的回憶,沒有那麼容易割捨的──)
  不過,為了促使信玄、謙信決意上洛,北條氏康還準備了一張王牌。
  當然,可以使其變更主意的對象,就是看重實質利益的信玄。
  只要信玄有上洛的意思,謙信也不得不做出同樣的決定。氏康是這麼盤算的。

  「武田信玄。這裡還有一封給妳的信。不是足利義昭大人寫的。妳看看吧。」

  隨手接過信件後,信玄隨即臉色大變。
  「……這是真的嗎?」
  確定信玄已經被打動的氏康微笑說:
  「是啊,千真萬確、如假包換。為了策動不把足利幕府權威看在眼裡的武田信玄,無論如何都需要這封信。我可是費盡苦心才讓對方寫下這封信的喔。來吧,妳決定如何啊,武田信玄?」
  「氏康,妳從以前就是個為求勝利不擇手段的女人呢。」
  「不是為了勝利,應該說是為了達成讓關東獨立的悲願吧。就算與上杉謙信、武田信玄妳們百戰百敗,我也一定要活下去,並建立起關東獨立王國。那是個不會因為畿內戰亂而受到任何影響的和平樂園,也是過去平將門希望打造的夢幻國度。我從來沒有捨棄這個承襲自祖父‧北條早雲的遺志。不管至今還是以後,我都不會忘記他的願望。因為我是個內心冷如寒冰的女人嘛。然而,妳們卻不一樣。信玄,妳打算沉溺在川中島的回憶裡面,終其一生只當個鄉下大名嗎?妳要一直念念不忘在川中島害死信繁的這件事嗎?」
  「別瞧不起人,我從來都沒有對那件事念念不忘!我只是遇到超乎想像的狀況──看到不可能再會的上杉謙信出現在眼前,而且還有這封信……!」
  「我準備的策略已經用盡,沒有其他牌可打了。最後就靠妳自己決定吧,武田信玄。畢竟這是妳的人生嘛。」
  還是說,妳的軍師‧山本勘助不在身邊就做不出決定了?──氏康冷笑說道。
  儘管信玄有一瞬間想激動大罵:「妳這個臭女人!」不過她忍住了。
  「勘助、信繁,有許許多多人死了。我想為死去的眾人找出答案,以證明他們的死並非毫無意義。我要用自己的生存之道證明這點,所以我絕不會對死者的回憶感到眷戀。要為他們哭泣,就等到在勢多立起武田菱旗、讓子孫旗幟在此地飄揚後再說吧。這是我的堅持。所以,剛才只是因為突然與上杉謙信再會而讓我稍微感到混亂罷了。」
  「這就代表上杉謙信對妳來說就是這麼重要吧。」
  直江兼續注意到默默坐著的上杉謙信肩頭突然抖了一下。
  「別、別胡說八道!上杉謙信只是隻被困在川中島這個籠子裡的小鳥,既不是龍,也不是毘沙門天!但是我不一樣,我已經不受川中島的詛咒束縛了。我會用往後的行動證明這點的。」
  「這樣啊。『山』總算開始行動了,還真是久違啊。」
  「妳竟敢連番如此嘲弄我,北條氏康!沒關係,關東就隨妳高興吧。等到伊達政宗打過去、妳又來哭著求我時,我可不管了。我現在要開始上洛了。」
  「這是妳上洛的最後機會了,武田信玄。妳太不積極了。在戰爭中失去重要的家人、家臣使妳習慣不使用會折損兵力的戰術。經過那場川中島激戰後,妳會在無意間避免讓士兵送死。若不是那樣的話,那個臭小鬼‧松平元康早就在三方原被妳殺了。」
  「……北條氏康,妳這個女人的嘴巴還真是不饒人啊。儘管身為盟友時很可靠,但要是變成敵人的話就會煩到讓人受不了呢。」
  「多謝稱讚,信玄。妳太過謹慎了。不過啊,我再說一次,這是最後的上洛機會,沒有下次了。」
  離間織田信奈與家臣團的計畫尚在進行中,不過要是第二次織田信奈包圍網失敗的話,織田信奈就會在織田家分裂前統一天下了。這是打倒織田信奈的最後機會了──氏康再三地強調這點。
  「松平元康當時被妳打得落花流水,不過她現在可能已經脫胎換骨囉。有謠言說,當時那些離開松平家參與本貓寺一揆勢力,且每人都有著以一敵千實力的家臣全都回去了呢。」
  不用擔心,「松平元康」不是那種狠得下心的女人,那個傢伙不可能讓家臣送死的。無論擁有多少強者、策士,只要不敢讓他們受傷就無法活用他們啊──信玄笑著如此說道。
  那是有如猛虎的猙獰笑容。
  直江兼續這才知道,做好「覺悟」的信玄有多麼恐怖。
  (武田信玄絕對不是天真溫柔的人。她既冷酷又殘暴,為了野心可以犧牲一切,所以才讓人畏懼。仔細回想起來,謙信大人帶領的上杉家裡沒有一位重要家臣在戰場上面陣亡。這都是因為謙信大人過於溫柔,經常自己親上火線以避免失去家臣、士兵的關係;然而,武田家則是剛好相反,至今已有不計其數的重臣為了保護信玄而戰死了!只要有其必要,武田信玄可以將家臣、家人派去送死。正因為如此,她才會這麼謹慎啊。)
  兼續似乎可以稍微理解上杉謙信視武田信玄為終身宿敵的原因了。
  她們兩人的個性、生存方式、理念、外貌都相去甚遠,可說是油水不容。
  或許就是因為雙方差異太大,所以才會彼此吸引吧。
  接下來。
  在武田信玄接受甲相越三國同盟的條件並宣告上洛後。
  接著輪到關東三英雄的最後一人──上杉謙信做決定了。
  應該捨棄川中島的舊恨與北條氏康締下結義姊妹同盟,並為了展現「消滅第六天魔王‧織田信奈」這項義舉和信玄比賽誰先上洛嗎?
  還是應該面對以為不可能再會的信玄,向她再次提出於川中島決一死戰的要求呢?
  儘管直江兼續自侍童時代就跟著謙信,不過她也無法預測謙信會選擇哪一條路。
  (悲傷、後悔、絕望,武田信玄這位公主武將背負了這些情感,或者應該說捨棄了它們,並筆直衝向名為「野心」的未來;反觀謙信大人,她沒有企圖成為天下人的「野心」,卻希望使一切章法回歸古代。明明復興關東管領‧上杉家的目標已是遙不可及,但謙信大人還是憨直地往前邁進。或許是因為謙信大人並非是尋求「未來」,而是執著於「過去」的關係。謙信大人所追求的理想並不在「未來」,而是只在「過去」吧──)
  如此說來,謙信大人多麼可憐啊。擁有如此高強的實力,卻還是保有純真的心靈,而且還天生有著獨特的神祕美貌。她非得像這樣過著被「過去」束縛的生活不可嗎?
  我難道沒有辦法解放謙信大人遭到禁錮的心靈嗎?
  為什麼謙信大人要孤獨地活在「過去」呢?
  究竟是什麼東西束縛著謙信大人呢?
  其中一項應該是她天生沒有正常膚色這點,但應該不只這樣才對。謙信大人不是個會一直被異常外貌牽絆的人。
  在她心裡一定有著更嚴重的問題。
  為什麼謙信大人會堅信自己是毘沙門天。為什麼要放棄人的身分?為什麼要成為神明呢?兼續相信,這裡面一定有線索。
  然而,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她來不及透過那個線索找出將謙信內心束縛於「過去」的某物。
  就在兼續沉思(有什麼方法可以拯救謙信大人)的時候,上杉謙信做出決定了。
  「武田信玄,我會脫離川中島這座牢籠發兵上洛,絕對會比妳早一步消滅織田信奈。我會讓織田信奈知道,她不可能同時擁有神與人這兩種身分。之後天下對我就不重要了,人世間的榮華富貴就給妳這個人類吧。因為妳絕對不會妄想成為神。最後,我會在人間留下身為毘沙門天化身的證明並撒手而去。」

  上杉謙信完全恢復了平時身為冷靜神將的表情。
  她讓兼續有了天神化成人類下凡的錯覺。
  謙信大人下定決心要殺死織田信奈了──兼續緊張地屏住呼吸。
  然而,武田信玄卻露出哀傷的眼神看著謙信。
  「謙信,妳又開始厭世,想逃到高野山出家了嗎?每次都這樣,只要對義將生活感到厭煩,妳就會封閉內心、藉由出家來逃避現實。」
  「我才不會逃。當我不想活的時候,所指的就不是出家,而是死亡。毘沙門天告訴我,當殺掉破壞這個國家一切秩序的魔王‧織田信奈後,我在人世間的使命就結束了。最後正義將獲得伸張。」
  「妳說死亡?謙信!妳還算是越後上杉家的家督嗎!不要隨便把尋死掛在嘴邊啦!從沒當過人類的妳還想假扮天神淒美地殞命──我絕對無法認同!妳打算在不跟我分出勝負的狀態下保留不敗神話逃跑嗎?」
  武田信玄──突然方寸大亂。
  她面色鐵青,嘴唇因憤怒而顫抖。
  信玄受到的震撼比她看到北條氏康那封寄件人不明的書信時還要大。
  「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毘沙門天!上杉謙信!那不過是妳腦中的幻覺罷了!妳只是被幻覺纏上了!妳只是個普通的小女孩,才不是什麼神!為什麼妳就是不懂呢?為什麼妳這麼堅持自己的模樣有如異形?為什麼妳不認為自己擁有比起世上任何人都還要美麗的身軀與心靈,是個受到祝福的人呢?」
  武田信玄瘋狂地這麼大吼。
  「武田信玄,我靠著對妳的恨才能夠活到現在。這股怒氣是我生命的動力。恨妳、想要消滅妳,無論如何都要在川中島殺死妳,我靠著這些念頭撐了下來。我將帶著織田信奈一同歸天,就當作是送給妳的最後禮物吧。」
  兼續心想:啊,謙信大人的話與內心所想的完全相反,真的沒有人像她這麼不會說謊。
  「謙信!妳的命運尚未註定!那個相良良晴告訴我,命運絕對不是無法扭轉的,人類是可以跟命運抗衡的!妳不過是個把『過去』當成無法逃避的宿命、不敢面對自己命運的膽小鬼!你這個沒有勇氣當人的懦夫!我看錯妳了!」
  「相良良晴,是那個與織田信奈沉浸在戀愛當中的少年嗎?」
  「沒錯,相良良晴雖然不像妳有著特殊力量,只是個普通少年。不過,他來自未來。那個傢伙知道我們公主武將的未來與人生的終點。就這層意義來看,他遠比妳這個不過是自稱毘沙門天的傢伙更接近神。而且他還是個純粹的人類,並靠著人類的力量來反抗命運。想要與織田信奈打仗,就應該先見見那個傢伙。相良良晴或許知道妳會如此憤怒地想與我同歸於盡的真正原因吧。」
  「我對什麼少年一點也不感興趣……不過還是暫且接受妳的忠告吧。」
  謙信站起身來。
  「再會了,其實我真的很想和妳一決勝負的,武田信玄。」
  謙信離開了。
  被妳這種人殺死的信繁一定會對妳失望的!──信玄這麼大喊,並站起身來準備拔刀。
  直江兼續不發一語擋在信玄的面前,按住了她拔刀的手。
  「妳是什麼東西?不要妨礙我和謙信說話!」
  「信玄大人您難道是在擔心謙信大人嗎?」
  「不對,我只是無法容忍她明明是個人類卻把自己當成神!那個傢伙經常批判我貪婪、說我是個不孝女,她以為自己是誰啊!不就是跟我一樣的人類女孩嗎!我要讓謙信認清這個事實,不論花上幾年也不在乎!」
  「請把這件事情交給我吧,我一定會找到讓謙信大人從『過去』詛咒中解放的方法,絕對不會讓謙信大人孤獨地歸天。我一定會讓信玄大人見到變回『人類』的謙信大人。屆時妳們就可以完成川中島時沒有分出的勝負了。」
  「……小女孩。妳究竟是誰。應該不是普通侍童吧?」
  「我是謙信大人正義精神的繼承者,直江兼續!」

  ※

  兼續的回想在此時中斷。
  毘沙門堂的大門打開了。
  揮去一切迷惘、變回毘沙門天化身的上杉謙信告知直江兼續:「我要即刻率領越軍上洛」。
  聚集在春日山城的越後家臣團一同帶兵前往城外的平原集結。
  在上杉謙信登場前,越後沒有公主武將。
  因此,越軍目前的主力都是些粗獷的男性武將。
  他們無比忠誠。
  這些人將上杉謙信當成毘沙門天的化身崇拜,不求領土賞賜,而且全心信任著謙信,並為了正義豁出性命在川中島、關東不斷戰鬥,可說是一群強者。
  有些武將因為過分崇拜上杉謙信,甚至產生了想要迎娶謙信為妻的野心而謀反。
  有些武將則是反對謙信不求回報的義戰而高揭反旗。
  也有些武將受到武田信玄的離間而心生動搖。
  為此而懊惱的謙信曾經有過捨棄越後、躲到高野山出家的念頭。
  然而,如今的越後武士已經沒有任何人會質疑謙信的正義之心。
  無敵無敗、無私無欲的真正軍神。所有人都堅信上杉謙信大人的的確確是毘沙門天的化身。
  在過去,越後曾經有位滿腹野心、名為長尾政景的男子。
  長尾政景是與上杉謙信爭奪越後國主寶座的最大政敵。
  他娶了謙信的姊姊為妻,以親族之首、越後軍副將的身分君臨越後國,不過他仍然持續與謙信作對──長尾政景對謙信有著異常執著。
  他從未捨棄「總有一天要娶謙信為妻」的野心。
  為了獲得謙信,長尾政景無數次反對、逼迫著謙信。
  謙信卻一再原諒長尾政景那些充滿惡意的謀反之舉。
  那是毘沙門天的生活方式。另一個原因是只要她最喜歡的姊姊‧綾還是長尾政景的妻子,謙信說什麼就無法狠下心來處決、放逐他。
  越後家臣團感情不睦、謙信與家臣團的摩擦大多是長尾政景這匹害群之馬造成的。就算說也不會言過其實。
  即便長尾政景那種惡人恣意妄行,身為「義將」的謙信大人也絕對不會懲罰他。
  那我們這些家臣稍微有點慾望、任性,謙信大人應該也會原諒我們吧──
  對啊,看看長尾政景吧。謙信大人對謀反者很寬容的。反正也無法靠著義戰獲得領土,那我們不如趁機使點性子,這樣子還比較划算呢。
  長尾政景不只娶了謙信大人的姊姊,甚至連身為妹妹的謙信大人都想要!與其被那種惡徒搶走,還不如由我娶走謙信大人吧。這樣謙信大人就會更幸福了吧。
  於是,長尾政景這個猶如毒藥的人物逐漸侵蝕了越後家臣團,並擴增其影響力,最後成為絆住了正在與武田、北條展開艱困戰鬥的謙信。
  不過,長尾政景已經不在人世了。
  第四次川中島之戰敵我雙方犧牲了無數人命,但謙信卻只有賜予越後家臣團「染血的感謝狀」還有微薄的金錢。一點領土都沒有得到的家臣們抱怨說:「這樣我們的犧牲豈不虧大了」「就算是謙信大人的命令,我們也忍不下去了」就在眾人不滿的情緒一觸即發時──
  反謙信派首腦‧長尾政景不知為何竟和感情不好出了名的越後軍師‧宇佐美定滿一起搭船遊湖,最後雙雙溺斃。
  宇佐美定滿一直以來都輔佐著年幼的謙信,將她培育成越後的第一位公主武將,並讓她坐上越後國主的位子,可說是謙信的心腹與得力助手。
  意外發生時機過於巧妙,而死因也是疑點重重。
  暗殺一說甚囂塵上。
  大受動搖的家臣團甚至開始懷疑說:謙信大人捨棄了義將身分,變成可怕的獨裁者了嗎?
  當然,謙信與長尾政景、宇佐美定滿溺死的意外毫無關連。
  得知兩人驟逝的消息後,謙信一時之間情緒失控。不過,隨後她將長尾政景和親姊姊‧綾所生的長女收為養女,並賜她「上杉景勝」這個名字。
  謙信宣布:將生前折磨她的長尾政景之子立為繼承人,而且會讓他繼承上杉家與越後守護的職務。
  長尾政景因為生於分家而備受歧視,他一直對擁有本家血統、地位的謙信感到自卑。所以無論政景受到多少挫敗,他還是不斷地掙扎,希望能夠獲得越後守護的位子。當謙信繼承越後、關東區域地位最崇高的「上杉家」家名並任職關東管領後,政景對謙信的自卑感、渴望就變得更強。
  如今長尾政景無比渴望的那些名位,最後卻毫無保留送給了他的女兒。
  淚流滿面的越後家臣團直到此時才相信,謙信真的發誓以毘沙門天的身分「終身守貞」、捨棄私心、只為公義而戰。自此越軍把這份信心化為信仰,將謙信的所有命令都當成「神之聲」來奉行,成為了真真正正戰國最強的軍團。
  上杉家、越軍不召開軍事會議。
  是由能夠聽到毘沙門天「聲音」的謙信決定一切,然後再對家臣團下達指示。
  「本庄繁長、北條高廣、色部長實、齋藤朝信、鬼小島彌太郎。」
  謙信騎馬經過整齊的龐大軍團面前,呼喚著每一位武將的名號,並揮出青竹棍為軍團劃分部隊。
  乍看之下謙信只是憑著直覺分配,然而越軍卻藉此組成了超越尋常兵法的最強編制。
  誰也沒有提出異議。
  眾人都感動得渾身顫抖,心想:「謙信大人終於要為了消滅天下人‧織田信奈而出兵了」。
  「諸將聽著,雖然我曾經發誓不會像武田信玄那樣侵略其他國家,一直以來都命令諸將實行不求回報的義戰。然而,若要與織田信奈決戰,就必須壓制北陸的通道。因此從現在開始,我將攻佔越中、能登,並在平定這兩國後交由齋藤朝信管理。隨後便會從加賀侵入越前肅清柴田勝家軍,並直衝近江消滅織田信奈。北條、武田如今已是盟國,不會與我們為敵。越軍在和織田決戰前絕對不會對川中島、關東出手。」
  至今那些得不到回報的義戰都是為了這次賭上天下的決戰做準備啊──越後武士們議論紛紛。
  「副將由直江兼續擔任。當我不在時,你們要聽從直江兼續的指揮。如果我在上落途中殞命,就讓我的養女‧上杉景勝擔任越軍主將。就算我不在世上,你們也一定要完成上洛,為將軍‧足利義昭大人和大和御所盡忠效力。進入京都後也不能犯下源義仲那番暴行。心生歹念時就回想起我的模樣吧,毘沙門天會一直看著你們的。將越軍的正義宣揚給全日本知曉吧!」
  儘管這段不吉利的發言震驚四座,但所有在場者也因此知道,謙信大人將一切都賭在這場戰役上了。
  沒錯,死敵‧武田信玄也發兵上洛了。率先抵達京都者就可以當上管領、成為天下人!
  讓謙信大人成為天下人吧!
  千萬不要落後武田信玄!
  這次要分出川中島時的勝負!
  越後武士們等候謙信說出那段出陣之詞。
  那段天神之語。
  那道令長尾政景滿是憧憬、執著不已的軍神‧毘沙門天之聲。
  「運在天,鎧在胸,戰功在勤。」
  謙信如此唱頌著。
  當身心化為毘沙門天並面對其「命運」時,謙信就會唱頌這段詞句。
  唱頌出鼓勵自己還有諸將士兵的詞句。
  「抱必死決心而戰則生,懷存活之念而戰則亡。」
  整個軍團彷彿變成生物般跟著咆哮。
  喝喝哈!
  喝喝哈!
  他們同時舉起「毘」字旗與表示懸亂龍的「龍」字旗。
  謙信獨自策馬衝了出去。
  戰國最強的越軍努力跟在她的後頭。
  直江兼續頭盔上的「愛」字造型裝飾閃閃發亮。她對謙信的姊姊‧綾──當她的丈夫溺斃後出家改名為「仙桃院」──行了個禮,說了一句「我走了」。
  「兼續,今天早上謙信向我做了此生的道別。她說毘沙門天的『聲音』告知了她的命運。」
  「仙桃院大人,我兼續一定會好好守護謙信大人,讓她能夠安然返回越後的。」
  「妳變了呢,兼續。不久前妳還把謙信當成真正的神明崇拜呢。」
  「嗯,在鶴岡八幡宮見到謙信大人與武田信玄面對面時,她露出了愛恨交織而大受動搖的模樣,我認為這才是真正的謙信大人。謙信大人小時候之所以如此關注擁有南蠻人血統的奧州梵天丸,大概是因為她查覺到自己與對方有共通之處吧──我應該更早察覺這點才對。或許是因為當時謙信大人那超越常人的強悍與美貌蒙蔽了我的雙眼吧。」
  仙桃院注視著遠去的謙信開口說:
  「那個孩子天生有著白雪肌膚,身體虛弱到令人疼惜。皮膚一旦接觸陽光就會被晒傷、頭暈目眩。當她勉強自己行動時,心臟就會絞痛。可以吃的食物種類很少,甚至還得靠酒來滋養身體。每個月會都因為月事發燒而無法動彈。那個孩子一直活在死亡的陰影下。毘沙門天的聲音就是她自己內心的聲音。我想那個孩子應該是預料到自己的身體快要不行了吧。」
  「不,謙信大人的身體還沒到撐不下去的地步。真正的極限是在內心。因為謙信大人為了維持毘沙門天的身分已經失去了許多對她很重要的人。」
  「是啊,那個孩子一直主張神只要與人相戀就會死,頑固地拒絕男性的求愛。就是因為謙信的個性如此,所以她才會無法容忍擁有驚人熱情、企圖同時獲得神之力與人之愛的織田信奈吧。」
  「謙信大人從未體驗過人類少女的生活。我沒有看過像她那樣孤獨的人。孤獨的謙信大人身心已經殘破不堪,不能再當毘沙門天的化身了……」
  「真不愧是謙信認定的後繼者呢。由守護、培育、支持著謙信的兩位男人──軍師‧宇佐美定滿發掘、宰相‧直江大和養育成人的直江兼續。妳是那兩個人替不得不以毘沙門天身分孤獨活著的謙信留下來的最後禮物。謙信就拜託妳了。」
  兼續默默地點了點頭。
  總之一定要戰勝織田信奈──否則無論謙信還是越後都將沒有未來可言了。
  然而,只是打勝仗的話還不足以把謙信從「命運」當中拯救出來。
  儘管兼續對仙桃院說過「謙信的身體還撐得下去」,不過她知道,人的身體與內心其實是表裡一體的。
  謙信那強到堪稱異常的意志力對她的身體造成莫大影響。就像她堅信毘沙門天的存在,進而真的能夠聽到毘沙門天的「聲音」這樣。
  或許應該說謙信脆弱的敏感體質容易受到精神面的影響。
  (恐怕在認定「毘沙門天歸天時刻將來臨」、感受到「成就宿命」的時候,不斷勉強自己出兵的謙信大人其身體也會到達極限吧。)
  直江兼續一邊祈禱(宇佐美大人、父親。請你們賜給我力量還有智慧),一邊朝謙信追去。
  「進入越中後就是親不知的山頂地帶,相當危險!謙信大人請不要獨自行動!」
  她追上了謙信。
  謙信坐在馬上眺望越後的大海,她開口問兼續說:
  「兼續,與梵天丸戰鬥、交流後讓妳選擇了頭盔上面那個『愛』字。什麼是愛呢?」
  儘管軍師‧宇佐美定滿和宰相‧直江大和教了我義與慈悲,可是我還是不懂什麼叫做愛。
  「我不懂為什麼織田信奈會在天岩戶開啟時跟相良良晴接吻,無法理解她明知道那是條死路卻依然不隱瞞他們的愛。我忍住不與織田信奈決戰,但這個問題卻一直沒能獲得解答。或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對織田信奈感到如此氣憤……武田信玄語帶玄機地要我去見見相良良晴,所以我才會潛入京都的茶店找他。然而,相良良晴看起來不過是個毫無特長的少年。儘管個性似乎很溫柔,但不過是個人類男子罷了。我實在不懂為什麼信玄還有織田信奈會這麼執著於相良良晴。」
  「謙信大人,不與人類接觸的話是無法瞭解人世的。」
  「可是我見到相良良晴,也和他說過話了。」
  「僅僅在茶店淺談一會兒,這樣是無法充分理解對方的。」
  「……兼續,進入越中後我要先去偵查安土城的構造。柴田勝家不是我的對手。決戰地點應該會在安土城,就是防禦力足以匹敵小田原城的那座巨城。」
  「還請謙信大人務必親自造訪安土一趟。不過,要是離開太久的話會拖延到上洛作戰的進度,而且對您的身體也不好,所以請在安土待一天後回到本陣吧。我會到安土迎接您的。」
  「兼續,這樣好嗎?我還以為當我說要去偵查時妳會認為很危險而阻止我呢。」
  「在和梵天丸打過仗後,我知道自己不擅長戰鬥,才能遠遠不及謙信大人,所以就算會有生命危險,也要請謙信大人親自勘查安土城。況且織田信奈還有相良良晴也應該會參加安土城的落成慶典才對。」
  「慶典?」
  「是的,安土城完工的落成大典將與盂蘭盆會【註2:盂蘭盆節時舉行的佛教版中元法會】同時舉行。不論是誰都能夠自由進入安土的城鎮。」
  「盂蘭盆會,那個將回到人世的死者靈魂再度送回天上的祭典啊。」
 楼主| 发表于 2018-9-22 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二 前往安土城吧!

  「相良良晴?從長濱到安土搭船馬上就到了吧,坐牛車得花一整天耶。」
  「是啊,搭建在琵琶湖畔的安土城、長濱城、大溝城、坂本城可以靠船舶聯繫,安土城走水路往返京都也只需要一天時間,這就是織田軍閃電戰術的關鍵所在啊。」
  「嗯,據說那座天主有七層樓高?沒想到竟然能夠在安土山的山頂打造出那麼高的建築物!怎麼建的啊?」
  盂蘭盆節的早上。
  相良良晴被今川義元催著來到安土城。
  安土城在完工後舉辦了落成大典,觀光客從全國各地紛紛湧入該處,而讓城底下的城鎮顯得熱鬧非凡。
  安土城取代岐阜城,成為了織田信奈的新居城。
  織田信奈傾全織田軍之力,從近江琵琶湖南岸看似浮出的安土山各要點大興土木搭建「石牆」,將整座山化為一座巨大要塞。
  矗立於山頂的七層天主是顛覆日本過往常識的破天荒建築。
  山腳下的城鎮結構則是反映出信奈的潔癖美感。
  寬廣的大道一塵不染,道路兩側還種植了行道樹,街景比京都還要漂亮。
  不過就在這天,這裡擠滿了來自日本各地、想一睹天下第一城‧安土城與天下人‧織田信奈風采的觀光客,還有做觀光客生意的商販,將道路塞得寸步難行。
  畢竟安土的城鎮實行樂市樂座政策,可以自由自在做生意。
  「多謝惠顧!各位看倌!歡迎來瞧瞧堺町名產‧今井宗久的炸章魚燒!現在可以用便宜的價格加盟我們喔!這位先生要不要在故鄉開展新事業啊?只要來講價就幫您的加盟金打折喔!」
  「咳咳,堺町的元祖本家味噌章魚燒!各位請記住津田宗及的味噌章魚燒!請不要抛棄我們。嗚嗚,到底何時才能回收浪費在光秀大人味噌章魚燒上面的資金啊……章魚燒根本不需要加味噌嘛!」
  看著兩家相鄰的章魚燒攤販,良晴感嘆地說:那不是今井大叔和津田大叔嗎?竟然在這個特殊日子從堺町跑來這裡做生意,真不愧是堺町商人。
  不過話說回來,叫學徒來擺攤不就得了,想不到店主本人竟然會親自過來。他們應該想省掉人事成本吧,真不愧是堺町商人。
  「看起來真熱鬧。本宮想嘗嘗那個『堺町名產‧炸章魚燒』啦!」
  「想靠近攤子應該很不容易吧。義元,把十二單衣脫掉啦,會被觀光客踩到喔。」
  「哎呀哎呀,想看本宮的裸體嗎?你來脫吧。不過要在沒有人的地方喔,親、愛、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就在良晴牽著義元的手辛苦地在人群裡面往前走時。
  啊!是相良良晴!是全天下最愛美女的猴子!真的一副猴子臉耶!──一群鄉下來的小孩指著良晴朝他衝了過去。
  「糟糕,全國上下都已經知道我的長相了。義元,快逃!」
  「哎呀哎呀,本宮就是為了展現與你的新婚生活給大眾看才特地來到安土的,不需要逃跑嘛。」
  前方廣場上面站著一尊怪異的布偶。
  布偶看起來是採用琵琶湖捕到的鯰魚為印象來設計。然而,不知道是造型哪邊出了問題,還是設計錯誤的關係,看起來反倒像是從琵琶湖底爬出來的邪神。
  布偶的腳步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可能是因為鯰魚頭太大破壞了整體平衡吧。
  「我是安土地方的吉祥物,統治琵琶湖達一千年的湖底之王『阿鯰』喔!各位觀眾,只要拜見姐姐的尊容就可以延壽二十年喔!不過男人可別隨便靠過來,我會詛咒你們喔!」
  小孩們的進攻對象從良晴轉移到了阿鯰的身上,並喊著「邪神!」「琵琶湖的怪物!」「幹掉他!幹掉他!」。阿鯰用似曾相識的聲音大喊「住、住手啦!」並晃起鯰魚鬚幼稚地跟孩子們打了起來。
  儘管我曾經為了復興地方而建議他們製作吉祥物,不過那尊布偶的造型太差勁了。造型設計對吉祥物來說是最重要的,得要準備足以聘用天下第一畫家‧狩野永德或是長谷川等伯的預算才行啊──嘆著氣的良晴摟著一臉幸福的義元肩頭遠離了小孩軍團。
  「孩子們別再打啦!要是這些鯰魚鬚轉起來的話,近江就會發生大地震啊!這七根鯰魚鬚可是連結了啟示錄的號角喔!叭叭叭!」
  良晴心想:這尊邪神似乎和梵天丸意氣相投啊。
  在進入觀光客幾乎不知道的小徑後,總算可以稍稍喘口氣。
  他找到一家兼有休息區的茶店,與義元一同坐下。
  「哇,真是不得了,到處都是街頭藝人還有攤販,簡直就像來到東京迪士尼樂園嘛。儘管我高中時因為沒有女朋友從來沒去過就是了。」
  「喔,相良良晴。冬驚敵死泥勒園是什麼地方啊?聽起來好可怕喔。」
  「戰國時代的人好像都很喜歡故意湊一些聽起來很不吉利的字,為什麼會這樣啊?」
  「應該是人心因為長久的戰亂而生病了吧。就像三河很流行『厭離穢土,欣求淨土』這句陰沉的話語呢。」
  「雖然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不過光是聽到就有種鬱悶的感受啊。」
  「喔~~呵呵呵呵。一直都很命苦的元康不知道為什麼很中意這句話喔。」
  「感覺差一點就會變成暴走族的噴漆塗鴉文字了。好啦,脫掉十二單衣吧。」
  「別急別急,茶還沒喝完呢。你就那麼想要本宮的身體嗎?真是傷腦筋啊。」
  「不對!穿著那身衣服被踩到會很危險吧!」
  「慶典有種不可思議的效果,會激起人的愛意與情慾呢。不過新婚之夜既然寫作『初夜』,因此彼此結合就得等到日落之後才行,你就忍到晚上吧,親、愛、的。」
  「信奈和十兵衛真的會殺過來的,還是別這樣啦。而且十兵衛還在不知不覺間學會使用短槍了,實在是太恐怖了。」
  「先不提信奈,竟然連光秀都愛上了相良良晴,還真是不得了呢。那兩個人的氣量、才幹、野心幾乎不相上下,而且彼此互不相讓喔?相良良晴,你真不愧是本宮認同的天下第一男子啊!」
  「『幾乎』嗎……應該是完全不相上下吧?」
  「嗯,無論在好或不好的意義上,信奈渾身都是破綻,而且天不怕地不怕。像是在桶狹間衝進本宮的本陣,正常的公主武將不可能會做出那種舉動的。然而,光秀卻有個弱點,所以她在這個方面比信奈稍微遜色。」
  「十兵衛的弱點?有這回事嗎?是指她容易被幻術欺騙嗎?還是說她胸部很小呢?」
  「光秀從小就深受母親愛護,而且還被託付了『復興明智家』的夢想。本宮認為那個夢想總有一天會成為光秀的重擔;反觀信奈與母親不和,因此得以過著自由自在的人生。人類真是不可思議,幸運會變成負荷,不幸卻能帶來自由呢。」
  「……原來如此……聽妳這麼一說,十兵衛的母親好像生病了?我是不是應該去探望她呢……」
  「喔,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只要去了就會被逼著與十兵衛結婚喔?」
  「……我該怎麼做才好……」
  話說回來,舉辦安土城的落成慶典所獲得的迴響超乎想像的好。當他們在茶店裡面歇息時,店內陸陸續續擠進了各地的觀光客。
  從地理角度看,安土可說是日本的中心。通往尾張、伊勢的東海道,通往美濃的中山道(東山道),通往越前的北陸道。這三條東國具有代表性的道路全都經過安土附近。要是再稍微往西的話就是堺町、京都,距離近到信奈可以在一天內走水路往返京都與安土。
  安土與京都的距離比岐阜城更近,同時也位在上杉謙信上洛之路的北陸道上。
  選在這裡建造取代岐阜城的巨城,信奈的眼光的確獨到。不過,良晴仍有一事不明。
  「西邊的毛利、北陸的上杉謙信、東邊的武田信玄都已經發兵上洛了,現在是信奈留在安土城舉辦這種慶典的時候嗎?」
  「喔呵呵呵,或許是知道織田家要完了,所以她才會打算在最後熱熱鬧鬧慶祝一番吧!」「咦???妳在開玩笑吧,義元?」
  「這當然是玩笑話。既然是信奈的決定,這場乍看之下滿是破綻的安土城落成慶典恐怕還隱藏著某種用意吧。」
  「到底有什麼用意啊?因為時間剛好和盂蘭盆節重疊,所以乾脆順勢辦個慶典,這樣子比較划算。光憑我的腦袋只能夠想到這點耶。」
  「嘻嘻,這裡就由身為良晴軍師的我代替信奈大人說明吧。」
  咚。
  軍師‧竹中半兵衛突然坐到良晴的身邊。
  「半兵衛?妳、妳怎麼會在這裡?待在人群裡面會弄壞身子喔?會感冒的。」
  「對不起對不起。因為信奈大人吩咐我千萬別讓義元大人與良晴先生獨處,所以我才偷偷先繞到這間小巷裡面人比較少的茶店等著。我想義元大人的十二單衣不方便在人群裡面移動,所以你們應該會先到人少的地方換穿輕便的服裝。」
  「哎呀哎呀,不愧是天下第一軍師,真是精采的推理!那另一位軍師‧黑田在哪裡呢?」
  「官、官兵衛小姐說:『嗯哼~~!相良良晴一定會先去小神學校!他的目標當然就是弗洛伊斯的胸部!這場比賽是我西默盎贏啦!哈哈哈!』所以正在小神學校那邊等候……」
  「抱歉官兵衛,有義元的胸部就夠了。」
  現在小神學校裡的「黑官一流」旗幟全都垂了下來,官兵衛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著。
  「良晴先生,信奈大人今天之所以舉辦這場盛會當然不只是為了玩樂,而是要聚集全國人民、向他們宣布這座足以匹敵小田原城的安土巨城已經落成,藉此將諸位織田家包圍網將領──上杉謙信大人、武田信玄大人、毛利大人的戰略引向信奈大人所計畫好的方向。」
  「妳的意思是?」
  「倘若那三位大人傾盡全力同時進攻,我們無論如何都擋不住的。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考習慣,只要順著那種習慣,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引導他們的思考方向。」
  儘管半兵衛沒有直接詢問信奈舉辦安土城慶典的用意,不過還是確實掌握了她的想法。
  「甲斐的武田信玄大人行事穩健,相信今天應該會有很多甲斐忍者扮成觀光客潛入安土吧。在聽到他們對聳立於琵琶湖畔山頂的壯麗石城‧安土城的描述後,信玄大人應該會傾向不用強攻以避免折損兵力,進軍時一定會很變得比較慎重。信玄大人有攻打過小田原城的經驗,相當清楚就算勉強發動遠征攻打也無法輕易拿下這座巨城。就算準備了包圍巨城所需的士兵,也無法維持兵糧的補給,因此勢必會繞路轉而進犯遠江、三河先消滅松平元康大人藉以穩固周遭局勢。這是因為信玄大人很重視戰爭『成果』的關係。儘管對元康大人感到抱歉,不過我們可以因此多少爭取到一點時間。」
  「原來如此,今天的觀光客會藏有眾多各國忍者啊。這樣得提防暗殺了。」
  「另一方面,看到信奈大人在自己向她宣戰後竟然不當一回事地沉溺在今天這場慶典中,越後的上杉謙信大人肯定會非常氣憤,再加上她在遠征關東時未能成功打下小田原城,所以厭惡退守巨城打持久戰的行徑,並認為那種做法毫無武士風範的謙信大人一定會抱持著『這次絕對要成功』的心態企圖一雪前恥吧。那位大人有著反覆執著於某事的癖好,個性相當拘泥於過去。也就是說,謙信大人應該會受到安土城的挑釁而急著上洛吧。藉此調整武田、上杉的進軍速度,造成兩者抵達的時間差異,使我們能夠一次只防守其中一方的攻勢,這就是信奈大人的想法。」
  「好厲害喔!本宮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什麼耶。」
  「只能說真不愧是信奈啊。半兵衛,那毛利那邊怎麼辦?」
  「是的,毛利家就比較麻煩。他們有兩個指揮系統:山陽道是由身為妹妹的小早川隆景大人指揮,而山陰道則是由身為姊姊的吉川元春大人統帥。小早川大人行事慎重,吉川大人則是偏好衝鋒。儘管她們是雙胞胎,不過個性卻恰恰相反。恐怕兩人對安土城完工的看法也是南轅北轍吧。」
  對喔,小早川小姐是信奈的敵人啊……良晴的胸口不由得隱隱作痛。
  「我認為小早川大人行事會更加謹慎,而吉川大人的急進心態則是會更加嚴重。倘若山陽軍、山陰軍能夠因此而自亂陣腳就好了……」
  「……小早川小姐與吉川小姐不會自亂陣腳喔。儘管那兩個人個性相反,不過彼此的羈絆卻比任何人都還要穩固呢。」
  「也是呢。我和信奈大人都猜不出她們這次會採用誰的作戰計畫,難度太高了。如果是山陽軍推進的話,她們就會再次進犯播磨的姬路城;若是山陰軍推進的話,則是會從但馬進軍丹波吧。」
  「但馬……鹿之助應該對山陰地區的情況很熟悉,畢竟她出身出雲嘛。」
  無論如何,只要可以調整上杉還有武田的進軍速度,織田家就有機會存活下來。絕對要避免同時與雙方進行防衛戰。對兵力不足的織田軍而言,只能將身為壓箱寶的火槍隊投入其中一邊的戰線。再怎麼運籌帷幄也無法同時對上戰國最強的上杉、武田並取得最後勝利的。最後半兵衛做出這樣的結論。
  「根據我侍奉毛利家半年的直覺,毛利會從山陰而來。山陽有能將‧宇喜多直家在。因為擔心那個傢伙不知何時會謀反,位於山陽的小早川小姐應該不得不謹慎行事吧。」
  「既然良晴先生都這麼說了,應該就會這樣吧。不過,宇喜多大人真的敢再次謀反嗎?如果再次謀反的話,他肯定會被毛利家收拾掉吧。嗚嗚。」
  「不,我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殺得掉宇喜多大叔,或許連毛利元就都辦不到吧。而且他在戰場上面也不會輕易站上火線的。」
  「與其為敵時非常棘手,成為盟友時不但靠不住,而且還難以信任,還真是個麻煩的人呢。嗚嗚。」
  「這麼說來,如果不早點平定通往山陰入口的丹波就不妙了。儘管十兵衛正在指揮丹波方面軍,不過卻因為接連出兵支援播磨攻防戰、本貓寺之戰而暫停攻打丹波,目前的進度可說是一籌莫展啊。」
  「是的,因為十兵衛的個性有點濫好人,寧願放棄獲得功績的機會也要援助良晴先生與信奈大人。這個優點卻在此次造成了不利的情勢呢。」
  正當說出「這些話等明天再說吧。要不要喝我這杯茶啊,親愛的?」這番話的今川義元倚靠在良晴肩上的時候。
  砰!
  義元手上的茶杯被一槍打碎。
  「誰是濫好人啊!才不是那樣!孱弱的前輩只要一不注意就會馬上死掉,信奈大人沒有我十兵衛輔佐就會沒用地哭出來,這都是你們的錯啦!」
  開槍的犯人是明智十兵衛光秀。
  在不知不覺間,她的槍法已經堪稱一流水準了。
  「哎呀哎呀,難得的好茶杯……真是浪費了。」
  「哇哇哇哇哇?不要欺負我!!!!」
  「十兵衛?妳、妳怎麼跑來了?放著信奈不管好嗎?」
  「信奈大人下了一道新命令,要我快點把某隻整天與義元玩樂的猴子‧相良良晴帶來安土城。要是前輩拒絕的話,格殺勿論。」
  「我、我已經去過建設到一半的天主耶!?」
  「信奈大人激動地表示要前輩參觀興建好的安土城。不光是天主,就連本丸御殿也全部完工了,而且之前的天主還沒有裝潢,所以你廢話少說,來就是了!」
  「妳、妳不回去丹波戰線沒問題嗎?」
  「不用操心。等我和信奈大人帶前輩參觀完後,明天一早就會回去了。」
  自從被光秀告白後,良晴就不知道該怎麼和光秀相處。
  他之所以會接受和今川義元假結婚,也是為了避免被夾在光秀與信奈之間的尷尬狀況。
  不管怎樣,良晴覺得光秀與信奈間難以避免的「命運」──「本能寺之變」發生的時刻越來越近,並對這件事在意得不得了。
  儘管沒有告知犯人的名字,不過在良晴將「本能寺之變」將會於未來發生一事向半兵衛坦言後,她也一樣說著「真傷腦筋……」而且還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良晴先生,本能寺之變的犯人果然是──)
  (不對,半兵衛。沒有命中註定這回事。如果現在就認定十兵衛是犯人,事情才會真的變成這樣啊!)
  (說的也是。不過我認為往後必須要特別關注重要嫌疑人。安土城完工了,就代表事件即將發生對吧?)
  (是啊,安土城完工到本能寺之變的時間相隔不到兩年,而且這個世界的時間進展比我知道的歷史還快。難道是因為原本應該耗費十年的本貓寺之戰沒過多久便獲得解決的關係嗎?)
  (這麼一來就算本能寺之變在明、後天發生也不奇怪了。嗚嗚。)
  就在半兵衛與良晴用眼神對話時,光秀一邊擦著手槍一邊嘀咕說:「我快受不了信奈大人的優柔寡斷了。要嘛就堂堂正正與前輩結婚、向全國的豪族國人開戰;要嘛就乾脆放棄前輩將他賜給我。為什麼事到如今還弄個與今川義元的假結婚……就算拖延下去也無法解決問題。應該要俐落果斷地結束一切才對。」。
  (噫噫噫噫。她快爆發了啊,良晴先生。嗚嗚。)
  (看到義元和我打情罵俏的模樣,十兵衛的不滿計量表已經快累積到MAX啦!該怎麼辦啊!)
  (先不論信奈大人,光秀小姐不會分辨什麼是演戲,什麼是真心。這場假結婚好像對光秀小姐的情緒帶來負面影響了!對不起對不起!)
  (不,這是我侍奉毛利家與小早川小姐成為情侶害的!那件事讓十兵衛的自制力消失了!)
  (良晴先生,你乾脆把社會制度改為一夫多妻制吧!這麼一來,我、我也能……不,沒事沒事。嗚嗚。)
  (在公主武將帶兵爭奪天下的世界不可能實行一夫多妻制吧!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承受不住這種會令人窒息的苦行啊!)
  良晴與半兵衛都因為無計可施而害怕地發抖,只有不知道這些複雜狀況的今川義元若無其事地說:
  「非常好,現在正是向天下萬民宣布本宮為相良良晴正室妻子的大好機會。各位,我們走吧!麻煩帶路吧,光秀。」
  「前輩,我們走吧。你怎麼和半兵衛抱在一起發抖啊?不過是被開一槍而已,那副模樣還算是名震天下的相良良晴嗎?真受不了你耶。」
  被義元拉著袖子的光秀露出了嫵媚笑容。
  太好了。儘管十兵衛心裡面很氣我,但只要還能露出這樣的笑容,就代表她的內心沒有問題、還沒有走偏。本能寺的旗標還沒立起來──良晴摸著胸口放下心來。
  (不過,因為母親的病,還有進攻丹波尚無進展,十兵衛的情緒變得很不穩定。這點是肯定的。我一直以來受到十兵衛很多幫助,這個時候就應該支持她……只不過,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待曾經向我告白的對象啊。)
  良晴心想:早知道就應該在仕宦毛利家時向宇喜多直家大叔請教這種時候的教戰守則啊。
  當良晴喪失所有織田家記憶的那段期間,他的眼中只有小早川小姐,完全沒有料想到會碰上這種狀況。
  (五右衛門。唯獨這件事,要我撿起所有果實實在是太困難了……)
  此時義元偷偷在良晴的耳邊低聲說:
  (你不適合苦著一張臉,相良良晴。我完全不懂打仗,不過感情、戀愛方面的煩惱就交給我吧。)

  「各位從日本各國遠道而來辛苦了!今天的安土沒有身分高低之別!就由我信奈大人直接向各位收取入場費!請付一百文錢吧!」
  天下人‧織田信奈的心情非常好。她站在跨越區隔安土山與四周城鎮水渠的橋上,親切地朝來自全國的大批觀光客揮手。
  織田信奈身披葡萄牙緋紅色天鵝絨披風,頭戴弗洛伊斯所送、她所自豪的南蠻頭盔。那身打扮讓人大老遠就可以看出她是織田信奈,而且她身邊只帶一位侍童,四周毫無戒備。這幅景象讓找到信奈時的良晴嚇得心跳停了一拍。
  心臟差點停止跳動的人不只良晴。
  「那是真、真、真正的織田信奈啊!哇哇哇啊啊啊啊!」
  「太美了!開啟天岩戶時出現在天空的美女現在就在我的眼前啊!」
  「嘩,她長得真像天女吶!」
  「好一個小美女!好一個救國女神!感恩、太感恩了。」
  「不行、不行啊~~織田信奈大人不可以是任何人的。相良良晴那個傢伙跑去與花瓶將軍結婚真的太好了~~!」
  天岩戶開啟時,日本各地的許多男子(主要是單身漢)被出現在空中的信奈美貌迷倒。當他們聽聞只要到安土城就可以見到織田信奈大人的消息後便紛紛趕來。眾人此時皆因為得以親眼拜見活生生的織田信奈而感動流淚、紛紛拜伏在地。
  儘管良晴對這些人不認識織田信奈卻如此感動而有些驚訝,不過仔細想想,對他們而言,織田信奈畢竟是高呼天下布武口號、與武田信玄和本貓寺纏鬥到最後一刻的「天下人」嘛。
  (第一次遇到信奈時,她還只是尾張的傻瓜公主,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名古屋的暴走族;不過如今的信奈已經是平定畿內大部分區域,並在安土打造出如此壯麗巨城的天下人,再加上那身高雅脫俗的南蠻風格穿搭,原本在尾張時代像隻野猴子的她如今已經是個比過去美上十幾倍的大美女,而且還散發出足以吸引眾人的領袖魅力了。)
  正當良晴還沉浸在「信奈也成長不少啊」的感慨時──
  「呵呵呵,氣氛炒得很熱絡呢。好啦各位──趕快把一百文錢交出來吧。現在只要直接給一百文錢的話就可以和我握手喔!」
  「咦???」
  「和信奈大人。」
  「握手?」
  「嗚啊啊啊啊啊啊!」
  「信奈!信奈!信奈!」
  「我出五百文!」
  「我出一貫!」
  「只要能握到手,我可以把老爹的田產全部換成錢送給信奈大人!!!!」
  「我要把整間店送出去,只求信奈大人和我共渡一晚!」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先來的!」
  「不對我才是第一個!」
  「我要砍死所有阻擋我的人!看刀!!!!」
  因為喜歡引人注目的信奈得意地煽動觀光客,極度興奮的男人們開始暴動,甚至還大打出手。大手道的入口陷入一片混亂。
  噗通。
  噗通。
  爭先恐後在橋上搶著要第一個和天女握手資格的男人們一個又一個摔下了河。
  真是的,信奈那個傢伙竟然趁亂戴上手套。想舉辦握手會就不能戴手套嘛!良晴不禁對她的惡劣商業手段感到傻眼。不過,這也讓良晴親眼目睹到戰國時代「偶像【Idol】」從本貓寺的貓耳軍團換成了織田信奈的歷史性一刻。
  就在侍童們整頓有如骨牌般倒向信奈的觀光客時,信奈發現了良晴一行人,並朝著他們招招手。
  「良晴,你好慢喔!十兵衛、半兵衛,妳們辛苦了。話說良晴,你該不會趁今天慶典的熱鬧氣氛做出脫掉義元十二單衣那種下流行徑吧?」
  「噓──!噓──!別在這群狂熱男人面前喊我的名字啦!我會被抓去血祭啊!妳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麼受到戰國時代單身漢的歡迎啦!」
  「哼哼,看來連你這個腦筋不好的傢伙也知道天下第一美少女是誰嘛,哈哈哈!」
  「好啦好啦,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美少女美少女,好可愛好可愛。我得先聲明,這只是因為天岩戶的效果太驚人而已喔?就像是強迫全日本人觀看妳主演的電影這樣。天岩戶的宣傳效果還真是可怕耶。」
  「哼!事到如今就別害羞了,快過來吧,良晴。還有十兵衛、半兵衛、義元。儘管今天從早到晚有很多慶祝安土城落成的紀念活動,不過你們有特別待遇喔。就由我這個安土城內僅此一位的信奈大人帶你們參觀安土城的本丸吧!」
  「真是不錯呢。」義元傻呼呼地微笑著。
  「信奈大人,第二次織田包圍網正步步進逼,現在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吧?」
  「別擔心,十兵衛。反正我們明天就可能滅亡了,不如今天先來個盛大慶祝吧!正好良晴也回到織田家,就讓氣氛嗨到最高點吧!」
  「只有今天喔?我明天一早就會回去,並為了阻止毛利進軍而再次掃蕩丹波喔?如果不搶先毛利一步掌控丹波還有但馬的話,他們就會經由山陰道打下京都了。」
  「那些話等明天再說啦!今天是慶祝日!十兵衛妳太死板了!」
  「嗚嗚。我、我、我也可以一起去嗎?」
  「可以啊可以啊。咦,半兵衛,播磨呢?妳們不是經常在一起嗎?」
  「官兵衛小姐的策略出了點差錯,現在人在小神學校。」
  「她又~~提昇了半兵衛的名聲吧。播磨還真是個天生的二等星呢。好了各位,我們去本丸吧!首先得走過這座橋,並爬上又寬又大的大手道喔!」

  信奈、義元、十兵衛、半兵衛──良晴與各自足以代表戰國時代的四名公主武將一同走上石造的大手道。
  信奈將整個突出琵琶湖畔的安土山打造成一座要塞。
  大部分的山區仍維持原本林木茂密的天然山林樣貌,不過山頂被夷平蓋了本丸。通往本丸的寬闊石造大手道其左右兩旁搭建了供家臣團居住的房屋。
  「良晴,你的房子也蓋好了喔。」
  「以一介家臣的標準來說,前輩的房子可以說大得空前絕後。因為你的妹妹出了不少力嘛。」
  良晴的妹妹‧寧寧在良晴不在的時候找來好幾人當良晴的義妹,為相良家增添了許多新進家族成員。
  其中有石田佐吉、大谷紀之介、福島市松、加藤虎之助等人。
  她們長大後都會是奇蹟戰國戰略遊戲「織田信長公的野望」後半部劇本裡面非常活躍的知名武將喔。
  「真是太感恩了,那個信奈竟然會對我這麼溫柔。」
  「對了良晴。要是出了什麼狀況,你的房子就會當成阻止敵人侵入本丸的『捨身堡壘』呢。到時候就麻煩你囉!」
  「一點也不溫柔嘛!」
  「那邊那間沒什麼特色的房子是竹千代的行館。」
  「哇,好簡陋!元康明明不是織田家的家臣,卻還是受到這種悲慘對待啊。」
  「因~~為她說就算上洛也沒錢住宿啊。與織田家的小衝突好像花掉她不少軍費,再加上參加本貓寺一揆的家臣都回去了,必要的俸祿支出也隨之倍增嘛。」
  「她還真是辛苦呢~~」
  「嗚嗚。這條大手道好長喔……一直爬階梯爬得我好累……」
  「本宮也因為穿著十二單衣而不便行走呢。吁、吁。」
  「妳們最好要多運動一點喔。人只要爬樓梯就會有精神嘛!騎馬也是。不覺得鍛鍊大腿可以讓腦袋變得神清氣爽嗎?」
  除了個性急躁易怒外,信奈的身心的確都很健康啦──良晴這麼想著。
  「到了,這裡就是通往本丸的『鐵門』。誠同字面所述,這是一扇裝上鐵板的巨門。這扇黑色大門就是下界與安土城的分界線喔!」
  「門簷寫了南蠻語呢。嗚嗚。官兵衛小姐應該看得懂上面寫什麼吧。」
  「半兵衛,上面寫著『通過此門者捨棄一切絕望吧』喔。因為這是通往天國的大門啊。安土城本丸是我們歷經過這麼多場戰爭後才建造完成的夢想世界,象徵了完成天下布武的日本。我想要藉此告知南蠻諸國的訪客與大海彼端的羅馬【Roma】教宗,在日本有著這處名為安土的『天堂樂園』,讓他們知道,馬可波羅寫的『黃金國日邦格』是真實存在於東方大海盡頭的。」
  「所以妳才會想到用雙語導覽嗎?妳的想法真是領先世界數百年啊。」
  「就算你用未來語稱讚我,我也聽不懂啊,良晴。」
  信奈身邊的侍童緩緩打開鐵門,良晴一行人進入了本丸。
  良晴曾經在一段時間前登上過還在建設中的天主。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已經完工的本丸內部。
  「哇……好美喔,良晴先生。」
  「真是風雅呢!」
  「打開漆黑鐵門後出現的是純白世界──白沙庭園。信奈大人,黑與白、黑鐵與白沙的對比設計令人佩服呢。」
  「這是我跟利休一起設計的,應該很引人注目吧。」
  良晴等人面前是一大片彷彿能夠洗淮心靈的靜謐白沙庭園。
  右手邊是高聳的七層塔‧安土城天主。
  左手邊是漆黑的表御殿。
  「雖然從山腳下只看得到天主,不過這間表御殿也相當了不起喔。看起來比京都的清涼殿還要雅緻呢。」
  「義元竟然會稱讚我,天要下紅雨了呢。總之既然對公家文化很講究的義元都那麼說了,這樣子就算是成功吧。後面的路做得像迷宮一樣,各位要跟緊我喔。本丸內部可是個能夠玩上整整三天捉迷藏的迷宮喔!」
  「採用能夠玩捉迷藏的設計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良晴你別說話!不管來幾次都無法記住路徑還有建築構造的迷宮,這點正是讓觀光客絡繹不絕的秘訣喔!還有就是……這樣便可以無止境地擴建下去了吧?」
  良晴心想:就像是有如地下城的新宿車站還有橫濱車站吧。
  「當然,使參與築城者有定期工作,讓他們可以穩定賺錢,這也是原因之一啦。」
  「橫濱車站地下城一百年間都持續著建築工程應該也是這個原因吧。」
  「彈正怎麼了?【註3:彈正(danjou)發音與地下城(dungeon)接近】想從這座白沙庭院進入表御殿或天主得先登上『空橋』喔。」
  「空橋是指那條既高挑又有木頭屋頂的階梯嗎,信奈大人?要、要、要登上那種東西嗎?會不會太危險了?」
  「沒錯,十兵衛,我們要去那裡喔。本丸裡面有天主、表御殿、南殿、江雲寺御殿這四座御殿,而四座御殿都是以空橋銜接,這樣在移動時就不會被雨水淋濕了。空橋之所以會搭建成傾斜的階梯狀,是因為御殿之間的高低落差太大,所以只好在山上硬是打造出來的關係喔。」
  「信奈大人,我好像在哪裡看過那種空橋。嗚嗚。該不會是模仿過去出雲杵築大社的巨大空中神殿吧?過去的杵築大社是靠著通往天際的空中階梯與地上連接的。」
  「妳猜對了,半兵衛。開啟天岩戶時天空不是架起一座連接這個世界與良晴世界的階梯嗎?那個的時候我才察覺到,出雲的空中神社大概就是為了連接兩個世界才會建得那麼高的。我原本之所以要在安土山建設高層天主,是為了有個地方可以俯瞰琵琶胡還有叡山。既然這麼湊巧想到了,那麼乾脆就試著重現古代的杵築大社吧。」
  「安土城簡直就是通往天際的城池呢。就像『通過此門者捨棄一切絕望吧』這句話一樣──」
  「三神器靈力耗盡,良晴已經回不去了,這麼做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不過,那句話應該會讓人覺得真的像是走在通往天國的階梯上呢?看來會受到觀光客青睞呢。」
  將自己居住的場所打造得像出雲的神社,信奈大人也未免有點不敬神佛吧,前輩──光秀悄悄地對良晴這麼說。
  良晴這個時候突然想到(等等喔?小早川小姐也曾提到古代出雲大社或許是為了開啟天岩戶而建造的)。
  (咦,難道建在這座山上有著高層天主與空橋的安土城會成為開啟天岩戶的巨大裝置嗎?──不對不對,這只是偶然。信奈絕對沒有那種打算,我也已經決定要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就別再舊事重提吧。)

  經過名為「空橋」的空中通道,往左轉就是「表御殿」。
  表御殿的內部與黑漆漆的外表截然不同,是個黃金世界。
  裡頭的一切都閃耀著金色光芒。
  牆壁,
  天花板,
  拉門木框,
  甚至連茶具也是。
  在這個金色耀眼光芒籠罩的世界裡,在該處等候多時的黑衣歌德蘿莉茶師‧千利休熱情地招待良晴等人喝茶,讓他們嚇了一跳。
  「雖然秀吉大叔在大阪城建造黃金茶室的故事很有名,原來如此,在那之前安土城已經擁有超越黃金茶室的『黃金之館』啦!」
  震驚到渾身起雞皮挖瘩的良晴接過利休的茶。
  「織田家的財產應該都已經投入鐵甲船的建造。您到底去哪找來這麼多的黃金啊,信奈大人?」
  「這是利休煉金茶道的成果喔。雖然只能煉出薄金箔貼在屋內,不過這樣就有『黃金國日邦格』的感受吧?傳教士們也很吃驚,說歐洲也沒有這種程度的黃金宮殿呢。這間黃金表御殿正是與天主並列的安土城兩大招牌喔。」
  「哇哇哇,金光刺眼到睜不開眼睛了。嗚嗚。」
  「漆黑外觀與金色內裝的對比真是令人震撼呢,這已經超越足利義滿的金閣寺了!信奈,妳……妳真的建造了不、不得了的建築呢!」
  「就說被義元稱讚似乎會發生什麼壞事耶,很討厭啊~~」
  「咦?那邊有另一個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前輩?」
  光秀伸手一指。
  分隔房間的拉門上有出自天下第一畫家‧狩野永德之手,畫得活靈活現的織田信奈與明智光秀的畫像。
  「這個啊,是我逼狩野永德硬要他趕上今天落成大典而畫的織田家家臣團肖像畫喔!他一直說『畫不下去……!』完全沒有進度,所以我把他關在安土城的地牢裡面一段時間逼他畫出來了!儘管被操了個半死,不過應該活得下去吧。」
  我要撤回「信奈有進步」的評價,那個傢伙還是一樣那麼亂來──良晴為狩野永德的可憐遭遇嘆了口氣。
  「喔,原來是畫啊。畫得太巧妙了,我還以為是真的呢。不過,每張圖的人物眼睛都很大耶,信奈大人。」
  「是啊,這跟本宮知道的狩野派畫風不同。不論運筆還是用色,好像都比較接近南蠻畫耶?」
  「也有我我我我的畫。可是為為為為什麼這張圖上的我卻失禁了呢?嗚嗚嗚嗚嗚。」
  「呵呵,因為身為未來人的良晴向狩野永德傳授了『秋葉原風格萌圖』!那是席捲了二十一世紀日本,進而稱霸世界的最新繪圖技法呢。雖然聽起來像是在騙人,不過永德在看過良晴畫給他看的拙劣參考圖後驚訝地說:『這就是萌的精神嗎!』並佩服不已。隨後他就自行鑽研出擁有個人風格的萌圖了。」
  「前輩,你連過去的文化都要竄改嗎?這樣做真的好嗎?」
  「沒辦法嘛,藝術家真的很麻煩耶。他一直求我,說無論如何都想見識未來的畫作嘛。要是我拒絕的話可能就小命不保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傢伙揮灑藝術時太過頭了,對露璃魂很嚴苛的歐洲人看到他的畫應該會皺起眉頭買下來吧……特別是這張因為失禁而哭出來的半兵衛圖,這樣應該很不妙吧?」
  「為什麼只有我失禁啦?欺、欺、欺負人家!嗚嗚。」
  「我現在正要永德畫出下一幅超級大作。那就是從天空觀看安土城的『安土城之圖屏風』。我預定請姬巫女大人過目後透過南蠻船將這張圖送給羅馬教宗。這樣羅馬教宗在大海彼端也能夠欣賞到安土城的風光了。呵呵。」
  「不不不,他好不容易才完成上一個工作,信奈妳就放他一馬吧?妳想讓狩野永德過勞死嗎。織田家也未免太黑心了。」
  信奈還是一樣喜歡胡亂使喚人。
  「好了,我們去天主的頂樓吧。山頂美景才是最值得一看的啊!」

  不用多說,安土城最大的建築物‧七層天主的內部一定也擺滿了狩野永德被迫拚命畫的豪華燦爛黃金畫。
  底下樓層擺的是風景畫與動物畫。越往上走,畫的主題就越顯露出信奈的獨特喜好。整座城很有信奈的風格。
  「四樓的畫是我和半兵衛在京都除掉的惡鬼、怪物、妖怪。六樓專門放活靈活現的『三國志』『水滸傳』之登場公主武將肖像畫!最高的七樓則是全世界的偉人大集合!我願意承認人類所有原罪南蠻代表──耶穌基督!──已婚這點是祕密呦!為了從輪迴中解脫而不得不出家!生了小孩就取名為『災厄』吧!──天竺代表!釋迦摩尼!子不語怪力亂神,只要腳踏實地傳道解惑,唐國就能成為世界第一──東亞代表!孔子!因為我不知道誰是鄂圖曼帝國代表,所以就沒畫了!最後是日本代表!她的歷史比羅馬教宗還要久!世界最古老的神之一族!如果提到開啟天岩戸,我才是始祖!初代姬巫女,天照大神!」
  「先不論天照大神,為什麼其他人物都畫成女的啊!?」
  「不知道,是永德的興趣吧?」
  「那個,信奈大人。這裡好像是信奈大人的寢室吧。我們其他人來到這裡會不會太踰矩了?嗚嗚。」
  「聲勢還真是浩大呢。難道說信奈妳覺得自己是足以立於世界聖人軍團頂點的人物嗎?格局相差太多了,難怪本宮會輸給妳啊。」
  「噫噫噫!會遭天譴會遭天譴啊。世界各國的天譴會一起降臨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在場的所有人都吃驚地目瞪口呆。
  完全不信神佛報應的信奈淡淡地說:「既然都收了一人一百文的參觀費,好歹也要弄得有聲有色嘛」。
  「安土城是夢幻世界,所以這樣就好了。你看,琵琶湖的對岸可以看到叡山吧。只要越過那座叡山就是京都喔。如果說那裡是日本歷史與王朝文化集大成的古都,建於琵琶湖畔新生土地的安土就是日本的新都。這裡沒有拘束人民的籬藩、沒有血統或身分的障礙,什麼都沒有。雖然我尊重過去的傳統,但如今的日本需要名為未來的希望、能夠終結亂世帶來新時代的希望。我想要將那個通往未來的希望化為肉眼可見的實體喔。」
  信奈走到屋外的空橋,俯瞰著壯闊的風景喃喃低語著。
  良晴與光秀等人也追隨在信奈的兩側。
  「安土城落成慶典的最大活動就在今晚。盂蘭盆節不是死者靈魂回到人間的特殊日子嗎?日落之後安土城與大手道會掛上無數燈籠,琵琶湖畔會有插著火把的精靈船【註4:長崎縣、熊本縣部分地區在盂蘭盆節時施放的送魂船】,就像我故鄉‧尾張津島天王祭上面常見之卷藁船的美麗光船。當晚的琵琶湖面會反射出被燈籠裝飾得光輝絢爛的安土城,那幅景象一定很美,也會成為所有人終生難忘的美麗回憶。不論生者還是死者,雖然我不相信有死者靈魂,但是如果真的有那種東西聚集到安土的話,它們一定也會很開心吧。」
  會不會又被斥責辦得太誇張了呢──信奈露出落寞的笑容。
  身為信奈盟友、能夠理解信奈想法的明智光秀輕輕握住她的手。
  「這是一場持續了百年之久的亂世。有的人懷抱著厭離穢土的念頭並感到悲嘆,有的人則是透過本貓寺的相聲一笑置之,他們用各種方式在這個世界尋求心靈的平靜。信奈大人所言的未來還有希望,這些對活在亂世當中而感到自暴自棄的人們而言只是像念佛般沒有意義;不過,這座安土城卻用超越言語的方式闡述著信奈大人的雄心壯志呢。」
  「人類所建、為了人類夢想而建造的夢幻城鎮。人們以自己的雙腳從一片潔白的白沙庭園經過空橋前往有著神明高度的天主。今天能夠像這樣和信奈大人等人一同注視叡山的彼端,我覺得非常高興。雖然官兵衛小姐還在小神學校等候良晴先生有點遺憾就是了。我……能夠活下來真的太好了。」
  雙眼微微泛淚的竹中半兵衛倚靠著良晴。
  「代表戰國時代的四名公主武將齊聚在安土城的天主,這幅景象還真是奢華啊。這也多虧了相良良晴四處奔走的努力吧。」
  打開寫有「精采」字樣扇子讚賞良晴的今川義元露出了嫵媚笑容。
  良晴心想:這四個人能夠在此刻聚首真是的奇蹟。
  今川義元應該早就在桶狹間戰死了。
  竹中半兵衛原本註定在攻打三木城時病歿。
  良晴介入了這兩人的命運,引發了奇蹟。
  然而,織田信奈與明智光秀──
  (根據我知道的歷史,安土城完工後不到兩年就發生了「本能寺之變」。「織田信長」則是跟本能寺一同消失在世界上;而身為叛徒的明智光秀只擁有「三日天下」,沒過多久就被殺了。這座安土城與天主也在動亂當中失火,一下子就在大火中消滅了。)
  本能寺之變真的會發生嗎?命運已經無法改寫了嗎?那種悲劇不是已經不會發生了嗎?請讓這四位公主武將能夠永遠像這樣和樂融融地彼此微笑吧。請不要讓信奈的夢想‧安土城在完工短短數年後遭到燒毀、被人遺忘啊。
  良晴不禁期盼,希望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
  從天主頂樓可以俯瞰本丸裡面的另外三座御殿。
  他們已經參觀過外觀漆黑,內部採黃金裝潢、豪華燦爛的表御殿。
  而南殿有天主相隔,並位於表御殿的內側。儘管該處無法眺望風景,不過卻可以過著不必在意他人目光的生活。
  有如內宅般遠離其他御殿,江雲寺御殿感覺上就像是別墅一般。
  「安土城內有四座御殿,簡直就像是光源氏所搭建的六條院呢。」
  「義元,那是什麼?」
  「看來未來人並不懂得風雅之事呢。光源氏不是有很多愛人嗎?窮盡榮華富貴的光源氏將其中一位愛人‧六條御息所的宅邸大幅改建成了名為『六條院』的夢幻之館。裡頭打造出了能夠重現春、夏、秋、冬四季風景的御殿,且每座御殿都以走廊互相連結。而且他還讓愛人和家人居住在那些御殿裡面喔。」
  愛好貴族文化的今川義元執扇仰天,向良晴講解起「光源氏六條院」的典故。
  「用未來語來說的話就是後宮吧。戰國時代的公主武將都喜歡『源氏物語』呢。」
  「擁有四間御殿的安土城就是戰國時代的六條院,而且應該還可以說是屬於相良良晴的六條院吧。」
  「我、我嗎?」
  等一下義元,安土城是我織田信奈打造的耶,怎麼會變成猴子的居城了?儘管信奈如此抗議,不過義元卻隻身跳起舞說:「只要把安土城當成六條院的話,織田家的難題『誰能當相良良晴的妻子』這點就可以優雅地解決囉。今天的本宮還真是聰明,實在是太聰明了!」。
  「跳得太得意當心會摔下去喔?」
  「呃,義元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呢?嗚嗚。」
  「說到源氏物語,我十兵衛也很懂喔。她的意思是要前輩仿效光源氏,將關係緊張的眾多愛人巧妙分配到六條院的四大御殿,好讓她們能夠共存共榮啦。就是讓前輩也讓妻子、愛人分別住進安土城內的四大御殿對吧?」
  光秀點起頭來,而信奈則是皺著眉頭說:「這是在開玩笑吧?」。
  「沒錯,就是這樣。這座金碧輝煌的天主有如被光源氏發掘並細心呵護養育的天命之女‧紫之上居住的春之御殿。儘管紫之上因為身分問題無法成為源氏的正室,不過她卻是源氏的最愛。當紫之上被遭到源氏拋棄而化為怨靈的六條御息所纏身進而過世後,源氏就對世界感到絕望而『遁世』出家了。這樣想的話,最適合居住在天主的女性就屬信奈了。」
  「我就說這座天主本來就是我住的地方啦!」
  「擁有高貴的貴族血統,年紀比源氏還大的正室‧葵之上就像本宮。不論是靠著血統硬是當上相良良晴正室這點,還是因為身段過高而不敢對丈夫撒嬌這點,我跟她都很像呢。喔~~呵呵呵呵!」
  「啊?自從決定舉辦假結婚後,妳不是一~~直黏著良晴對他撒嬌嗎?」
  「這座絢爛豪華的表卸殿可以稱為夏之御殿,正是適合本宮居住的安土城正面玄關。儘管因為葵之上早逝的關係,夏之御殿也被禁止進入就是了。本宮本來應該在桶狹間像葵之上那樣英年早逝,不過卻因為承蒙相良良晴相救,讓本宮得以活到現在。這點則是跟葵之上不同呢。」
  「嗚嗚。這麼想的話,良晴先生是個比光源氏還要優秀的男人呢。光源氏失去了妻子與許多愛人,而且大部分都是被無法獨佔光源氏的六條御息所害死的……」
  「是、是這樣嗎,半兵衛?」
  「是的。源氏物語登場的生靈、怨靈有很多種解釋,不過害死紫之上的犯人可以確定就是六條御息所的怨靈呢。」
  簡直就像是貞子嘛。良晴這才知道,原來源氏物語是一部恐怖小說。
  「先等一下,義元。妳為什麼把自己當成正室啊!我不是說過這是為了平息一揆才演的戲嗎!等到突破織田包圍網、平定天下後,婚約就會全部取消,並改由我跟良晴結婚的嗎!」
  「不~~對,那樣萬萬不可,信奈大人。要和前輩真正結婚的人是我十兵衛。信奈大人只要待在紫之上那種位置就夠了吧。」
  「又來了~~妳啊……」
  看到光秀想要默默拔出短槍,良晴連忙制止她。
  「喔呵呵,身為恐怖情人的光秀就像是六條御息所呢。位於表御殿後方,光照不佳的南殿就作為六條御息所怨念徘徊的秋之御殿吧。儘管六條御息所放棄了源氏搬到伊勢,不過她卻讓女兒代替自己住在秋之御殿呢。」
  「為什麼要把我當成六條啊,簡直就像我有一天會害死信奈大人似的,不要開這種玩笑了。況且我才不會放棄前輩跑去伊勢呢。伊勢那邊已經有瀧川一益了。」
  心悸。
  義元應該不知道本能寺之變這個未來事件,不過她卻在偶然之間將「光源氏的六條院扮演遊戲」跟本能寺之變巧妙地搭在一起了……良晴感到胸口有種莫名的騷動。
  「是呀、是呀,如果信奈將光秀貶到伊勢去的話,或許光秀就會謀反喔。恐怖情人可是比惡鬼還要恐怖啊。喔~~呵呵呵!」
  「氣死了!你明明是打了敗仗還投降敵方的花瓶將軍,竟然每天還過得這麼開心。妳是笨蛋嗎!」
  「那個,好像還沒決定好住在源氏六條院的『冬之御殿』──比其他御殿稍遠之江雲寺御殿的公主武將呢。我記得,住在冬之御殿的應該是來自播磨的明石之上。她是為了爭奪光源氏寵愛而與紫之上互為勁敵的知名公主。明石之上是光源氏被流放到須磨時邂逅的對象,並在那時候受到寵幸而懷了孩子……」
  半兵衛畏畏縮縮地這麼說著。
  「說到出身播磨的人就屬官兵衛小姐呢。可是,就算只是扮演光源氏的遊戲,她也一定會吵著不想當良晴先生的愛人。所以就由我、我、我……嗚嗚。對不起對不起。」
  「說的對,半兵衛。當然!說到來自西國的信奈勁敵,就想到毛利家的小早川隆景!她已經被人稱為『今世明石』了!那個人在良晴侍奉毛利家的半年內成了信奈的勁敵了!她正是適合住在江雲寺御殿的公主武將呢!」
  「嗚嗚。說的也是,是小早川大人呢。呃,那我、我該住哪裡……」
  「半兵衛還只是個小孩子,就當光源氏的親生女兒‧夕霧吧。本宮會在夏之御殿好好養育妳的。喔~~呵呵呵。」
  「咦?女、女兒嗎?至、至少當個妹妹……也好啊……沒事沒事。嗚嗚。」
  「本宮只要談到風花雪月之事,想法就會就源源地不斷湧現呢。信奈,也可以將小早川接到安土城,讓她以相良良晴愛人的身分住在這裡喔。良晴已經虜獲她的芳心了,而且她看起來也願意當個檯面下的愛人。這麼一來毛利家與織田家就團結一心了。這樣就會讓西國的威脅隨之消失了。喔~~呵呵呵呵!」
  別開玩笑了!──信奈氣得直跺腳,讓懸在空中的走廊晃了起來。
  「冷靜下來啊,信奈!走廊垮了,我們都會摔死啊!」
  「什麼源氏物語啊。光源氏不就是個四處拈花惹草的爛人嗎!這個時代是一夫一妻制!南蠻諸國也是一夫一妻制!天主教還禁止離婚耶!」
  「嗚啊,聽起來好刺耳呢!可、可是啊,嚮往後宮,也就是一夫多妻,這可是男人天生的本能啊!所以妳就原諒光源氏吧,信奈!」
  「不不不行!竟然有四四四四個人把良晴當戀人,別別別別開玩笑了!我我我我我的幸福不就只剩四分之一了嗎!」
  「哼,四個人還在我十兵衛的忍受範圍。反正要是我當不上正室就會馬上變成怨靈咒殺其他女人。不對,怨靈咒殺還不夠,乾脆用這支短槍直接解決所有情敵吧!」
  「信奈、十兵衛,妳們不用把義元的戀愛故事當真啦!我不會當源氏那種後宮管理員,別擔心啦!逗一個妻子開心、討另一個戀人歡心,而且還要送禮降低其中一個女友的不滿──那種一生都要為了拆除不滿炸彈而疲於奔命的生活可不是鬧著玩的耶!」
  「前輩,那只要挑我一個人就好啦!想要討好每個人,但出了事就嫌麻煩,這樣的做法太過分了。」
  「對啊,良晴!你對我很專情吧?當初不是還在開啟天岩戶時發誓愛我嗎?話說回來,那個小早川隆景到底是怎樣啦?為什麼可以把後來才出現的她當成是你的女朋友啊?」
  義元歪著頭說:「把小早川認定是相良良晴的戀人,並讓她住在安土城。我真的認為這是個很棒的計策啊」。
  「相良良晴是天下第一的男子。只要讓他遊歷日本各地、籠絡各國的公主武將,就可以在不用戰爭的情況下把所有強敵聚集到安土城,達成『天下布戀』的壯舉了。喜愛戰爭更勝於戀愛的頂尖公主武將也只有上杉和武田。況且她們雖然那個樣子,搞不好實際上卻是源氏物語的書迷呢。只要相良良晴這種男人出馬,肯定就可以奪走她們的芳心了。」
  「義元,你想從七樓被推下白沙庭院嗎?」
  「越想越覺得義元說的不見得是玩笑話呢。小早川隆景明明是個以對待男性冷淡出了名的鐵面女,可是她不過與前輩相處半年就深深墜入情網了……說到底,當信奈大人與我這個可以角逐天下第一美少女寶座的人拚命爭奪前輩時,事情就變得很奇怪了。前輩其實是個與那副不起眼外表完全相反的可怕男人吧。」
  「你應該知道吧?我是個得不到就會乾脆全部燒毀的人喔,良晴。」
  「我可是一失戀就會變成六條御息所喔。」
  「年輕女孩好可怕、好可怕啊!」良晴被兩人嚇得抱著半兵衛渾身發抖。
  你果然變成露璃魂了,難怪長濱城的新「妹妹」越來越多了!──信奈見狀又發飆了。
  「……半兵衛,拜託妳出點主意救救我吧,求求妳了。」
  「說、說到幸福的形式,那是會因人而異的。有的女性非得獨佔她所愛的男性,並將其從其他女人手上搶走才會滿意;有的女性只要在遠處看著意中人、默默輔佐對方就會感到幸福了;有的人則是像義元大人那樣,只要自己覺得幸福,不論有什麼遭遇或處境都會甘之如飴呢。」
  「感覺上『在遠處看就覺得幸福』的人好像會很短命呢。不過,義元其實是個率性的人,沒有降將特有的沉重氣息,也不會討好信奈呢。」
  今川義元仰望藍天輕聲說:「本宮的恩師‧太原雪齋曾經教導過本宮『掌握幸福的方法』喔」。
  她露出凜然神情,與平時爽朗的義元有些不同。
  「嗚嗚。太原雪齋大人嗎?是那位出家後仍擔任駿河今川家宰相的名僧吧。」
  「我父親過去經常在三河與太原雪齋打仗並陷入苦戰。我記得他明明是個和尚,但是卻很愛喝酒呢。現在他應該死了吧。」
  「相良前輩,太原雪齋不是一般軍師,而是宰相。今川家是由他一人主導的。當駿河發生爭奪家督之位的動亂時,就是太原雪齋選定這位今川義元為繼承者,並讓義元大人坐上國主的寶座的,而且還將她培育成為最接近天下人之位的『東海道第一大名』。如果名將‧太原雪齋現在還活著的話,不僅織田家無法在桶狹間之戰大勝,結果甚至還可能會顛倒過來呢。」
  此時義元喃喃自語說:「雪齋在完成上洛前就耗盡生命之火了,那是天命」。

  對不被當成今川家繼承者、自幼就被寄養在寺廟的義元而言,雪齋既是老師也是父親。她之所以懂得京都的貴族文化,也是因為小時候雪齋帶著她在京都生活的緣故。
  支撐起駿河今川家的黑衣宰相‧太原雪齋是出家人,一生未娶。他將才能發揮在修行佛道還有做學問上,對政治、戰爭不感興趣。然而,自從負責養育年幼的義元、讓義元意外被捲入駿河今川家的家督之爭後,雪齋的人生就改變了。
  他從走在平安之路上的僧侶轉變為親上戰場的宰相。
  雪齋無法接受有如女兒般呵護的義元遭到駿河戰亂吞噬而死。
  為了這個原因,為了守護義元,他拿起了刀劍。
  雪齋不僅懷有政治長才,也擁有軍事將才。為了守護義元,雪齋傾注他所有的才能強化今川家。不僅平定了駿河內亂,東與北條家作戰,西與松平家、織田信秀交手,使今川家搖身一變成為無法撼動的戰國大名,而且還建立甲相駿三國同盟,在最後成為讓眾人認定「下一任天下人非今川家莫屬」的強國,為今川義元開好了上洛之路。
  然而,如今仍然活在義元記憶中的雪齋形象,卻與世人認為的「戰爭宰相」相去甚遠,是個安靜沉穩的老人。
  他是個適合在京都寺廟裡淡然研究學問、終老一生,無欲無求的僧侶。
  對雪齋而言,涉入政治、戰爭應該只是因為擔心義元而不得不做的苦差事吧。
  愛好風雅的雪齋和義元都很討厭軍事會議。
  他們經常就「何謂幸福」這個題目進行討論。
  『公主您聽好了,您要掌握自己幸福喔。』
  雪齋不厭其煩地再三對義元如此叮囑。
  『儘管您是公主武將,不過打贏戰爭是無法獲得幸福的。幸福的形式會因人而異。就算是同一個人,幸福的形式也可能會隨著年齡、經驗的增長而改變喔。』
  『打贏戰爭是無法獲得幸福的?』
  『是的,幸福存在於人心。不管遭逢什麼境遇、不論面對什麼命運,只要本人認為「我現在很幸福」,那就是真正的幸福。公主您恐怕不會像武田晴信、長尾景虎那樣在終日征戰的人生裡面找到幸福吧。』
  『聽起來好難懂喔,雪齋。那本宮要怎麼做才能幸福呢?』
  『這就只能由公主您自行找出答案了。不過,必須先具備掌握幸福的力量才行。以您來說,就是可以為任何人帶來開朗的心情。公主您不會自願步上不幸之路,天生就可以在混亂時局中找到自己的幸福,那就是您的力量。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也不要捨棄生命,要活下去,更不要忘記保持笑容喔。』
  『哎呀,這麼一來本宮就會被當成任性的傢伙了。』
  『那就更加任性、更順著自己的心聲去做吧。不能像越後的長尾景虎那樣依賴毘沙門天那種一時之神,幸福必須由自己的雙手掌握。那是存在於人心的事物。雖然有句話由我這個出家人說出來不太好,不過依賴神佛所獲得的幸福只是幻影罷了,就像是仰賴罌粟那種藥品來獲得短暫的酩酊感受一樣。幸福,只在自己的體內喔。』
  『雪齋你對長尾景虎還真嚴厲呢。』
  『擁有那種才氣卻自稱是毘沙門天化身,我光是看到就覺得不對勁啊。甲斐的武田信玄也是,儘管她沒有假借神佛名號,但卻以為打贏戰爭才能走上幸福之路。那兩個人拘泥於打勝仗這件事上,彼此陷入了互不相讓的死巷。她們聰明過頭反而被聰明所誤啊。在這個方面,公主您既無戰爭才能也無政治長才,因此反而能夠朝著距離幸福最短的路徑筆直走去。您無知、無能,卻十分純潔,不需要繞路而行。您沒有背負嫉妒人才這種身為君主來說最愚蠢的業障,所以貧僧才會選妳為駿河的國主啊。』
  『這根本不算是稱讚喔,雪齋?聽起來本宮就像是個毫無長處的傢伙嘛。』
  『不,世俗雜事全交給我處理就好。公主您只要開朗地笑就夠了。』
  『那麼,雪齋你幸福嗎?』
  『當然幸福。因為貧僧已經在侍奉您,人生毫無遺憾了──』
  『那就好。不過你最近酒越喝越多囉?』
  『哈哈哈,聽您這麼一說的確是如此呢。這樣就沒資格批評長尾景虎啦。公主,萬一貧僧在上洛前死去的話,今川家的力量就會減弱了。雖然目前貧僧正在教育三河的小狸貓‧松平元康作為貧僧的繼承人,不過她比較晚熟,要開花結果還得等上很長一段時間還有歷練。要是貧僧倒下的話,您就放棄上洛吧。指揮上洛軍非得有優秀的軍師才行。如果少了貧僧還執意上洛的話,公主您恐怕會遭逢唯一,同時也是最大的挫折吧。』
  儘管駿河家臣團還有全天下人民都引頸期待今川義元上洛,如今應該也很難放棄上洛就是了──雪齋露出了彷彿自知命不久矣的微笑。
  『你的話真不吉利呢,雪齋。不是說打勝仗也無法獲得幸福嗎?如此一來事情就很簡單了。就算上洛失敗,本宮也一定會掌握幸福的。假如真正的幸福就在本宮心中,那只要活下去的話就可以遲早掌握住幸福吧?』
  『是的,貧僧真想看看公主您的孩子啊。』
  『日本真的會有配得上本宮的男人嗎?不是天下第一的男人,本宮可不嫁喔。』
  『嗯,對公主而言,尋找夫婿應該會比奪取天下還要困難喔。貧僧也應該少喝點酒、活久一點啊。』

  良晴不由得對今川義元另眼相看。
  信奈、光秀、半兵衛的反應也一樣。
  義元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依舊保持充滿精神的微笑。
  「雪齋沒說錯呢。像現在這樣坐在這座有如夢境的安土城與各位一邊眺望美景一邊暢談雅事,這對我來說是最幸福的事情了。不論是樁花、櫻花,抑或是人命,總有一天都會凋謝。正因為命運終將凋零,所以綻放的一瞬間才會如此美麗動人啊。」
  良晴察覺到,義元是故意當上「第三位候補」好幫助他維持住自己與信奈、光秀眼看著就要出事的關係──她會提到「源氏物語」理面御殿的故事,其目的也是如此。不過,她想要和良晴結婚的心意卻似乎沒有一絲虛假。
  「嗚嗚。原來良晴先生在桶狹間拯救義元大人性命,那件事成為了義元大人獲得幸福的契機呢。但是,義元大人如今體會到的幸福並不是源自他人,而是她憑著自身意志、自身力量爭取而來的呢。」
  「是啊,半兵衛。本宮在死前一定會想起今天這段時光。本宮可以抬頭挺胸帶著『生而為人很幸福』的念頭赴死。人類只要一瞬間擁有這樣的幸福想法,就可以覺得活著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妳不覺得嗎?」
  「是的,我也這麼認為。人不可能獨自存活。受到許許多多其他人的幫助、拯救,這樣才是真正活著。但是──幸福並不是從他人手上奪取,而是得自行尋找的。最後決定自己的人生是否幸福的人還是自己呢。」
  半兵衛用力地點頭。
  「半兵衛,儘管最後一步得自己伸出手來,不過要抓住的目標不在自己體內吧?無論是天下還是良晴,如果沒有接觸到對象、沒有接觸到其他人,人的內心還是無法產生夢想、野心或幸福的。」
  說、說的也是呢,信奈大人,的確是如此。半兵衛苦笑著回答。
  「儘管良晴做事瞻前不顧後造成很多麻煩,害得大家忙得團團轉。不過,每當我因為天下布武野心而差點變成魔王時,都是他挺身保護我,所以我們才能有今日。看來還得向良晴道謝呢。」
  「信、信奈。」
  「良晴,我還沒有感到滿足喔。今天還不是我人生的頂點,這只是個開始,我還沒打到決定天下的戰爭,而且也還沒獲得良晴呢。」
  「您在說什麼啊。信奈大人已經有『開啟天岩戶』時的回憶。如果是我十兵衛,光是這樣就滿足了。」
  「是嗎,十兵衛?對我而言,只有接吻完全不夠呢。」
  「接接接吻了還不滿足?信奈大人您太貪心了!」
  「我當然是既貪心且氣宇不凡啊。畢竟我是天下人嘛!」
  「因為我經歷過有一餐沒一餐的流浪生活,所以慾望沒有那麼強。但是,織田家裡面最貪心的人或許是前輩吧。真的是一看到公主武將就會不顧後果地獻出生命,實在是令人困擾耶。」
  「還不只如此,良晴甚至還是天下第一貪心的男人。因為不光是織田家,他甚至還對其他家族的公主伸出猴子魔掌呢。」
  「要如何運用被前輩所救的命,這或許都是取決於自己吧。不過要是前輩身邊的人不是我的話,我可能就會崩潰到心碎了。」
  「哎呀真是巧,我也一樣呢。」
  「前輩失蹤時信奈大人明明還很有精神!」
  「是這樣嗎?但是呢,想要獲得良晴就不能那麼軟弱喔,十兵衛。因為良晴喜歡懷有強烈野心的堅強女孩。我可是要獨佔天下與良晴的人喔?」
  「呵呵呵,這可不行。雖然天下可以讓給信奈大人,不過最後虜獲前輩芳心的人是我十兵衛。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不服輸的,可以說是很能忍的女人喔。」
  「十兵衛,無論未來如何,那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堂堂正正一決勝負吧,輸的人可別怨恨對方喔。反正一定是我贏就是了。」
  「好的!這是比奪取天下還要困難的課題呢,聽得我熱血沸騰了!」
  義元的源氏物語扮演遊戲成為了契機,讓最近因為爭奪良晴而氣氛險惡的信奈、光秀對彼此還能夠展露笑容。
  就算良晴是個對風流韻事一竅不通的呆頭鵝,這幅光景看在他眼裡就像是光源氏的六條院嬪妃列席而坐的景象。
  半兵衛靠向良晴,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低語說:
  (良晴先生,你可能會認為一度拯救某人性命後得負起責任照顧到最後,但是不用那麼拚命喔。只要拯救原本即將逝去的生命就已經足夠了。我已經決定為了不讓自己在最後留下遺憾,要充分善用良晴先生賜給我的性命了。我想要在最後的最後依然能夠抬頭挺胸地說:自己能夠在那個時候活下來是很幸福的。不過,這是我自己決定要做的事情喔。)
  雖然半兵衛似乎還有什麼話想對良晴說,不過看來她決定暫時不說出口了。
  (信奈大人與明智大人目前都同樣朝著『與良晴先生結婚』這個幸福而努力,總有一天你一定可以在實現兩位幸福的未來牽起她們的手。信奈大人與明智大人都是人,因此都有著脆弱的一面。不過,她們的本質都很堅強、聰明,而小早川小姐也是如此,所以良晴先生往後請順著自己所相信的路走下去吧。不要留下悔恨,時時刻刻傾盡全力吧。我也會全力輔佐你的。)
  沒錯,信奈與十兵衛自然不是脆弱之人。能夠在戰國時代存活的公主武將一定都有著高貴心靈與堅強意志,就像乍看之下很纖弱的小早川小姐為了讓我回到信奈身邊而將我推落海中這樣──
  不過,良晴一邊輕撫半兵衛的頭,一邊不禁這麼默默祈禱──
  ──如果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安土山的山腰有間名為「摠見寺」的重要設施。
  參觀過本丸後,許多沒有順著大手道下山的觀光客會繞到這間位於下山路徑途中的摠見寺參觀。
  被信奈拉著走的良晴一行人在摠見寺看到的是──不知道該說是令人意外、稀奇、誇張,還是愚蠢過了頭,總之就是一間超乎常理的佛寺。
  「良晴,你曾經說過觀光景點需要有能夠成為名勝的知名神社──用未來語來說的話就是『聖地』對吧?所以我才打造了這座寺廟喔。這間將神佛混在一起的最新參拜聖地,我把它取名為摠見寺!」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摠見寺門口竟然擺了一尊巨大的織田信奈黃金雕像。
  從各地前來參拜的女孩子紛紛一邊向那尊織田信奈雕像投下香油錢,一邊合十參拜。
  「請保佑我和那個人在一起!」
  「我也想談一場像信奈大人那樣的戀愛!」
  「請保佑我找到好對象!」
  「九鬼水軍擊敗村上水軍後,男人更不敢靠近我了!我這個閉花羞月的閨女竟然被當成比村上、雜賀還要嚇人的怪物!請幫幫我啊,戀愛之神!織田信奈大人!」
  她們都全神灌注地祈求自身的戀情能夠成真。
  摠見寺湧入了大批正值戀愛年記的青春少女(還包含了一些錯過婚期的女性),現場被擠得水洩不通。
  良晴傻眼到說不出話來。
  就算要弄個聖地,把自己當成神也太過分啦!
  「噫噫噫,信奈大人!您竟然將自己當成神明給人民膜拜嗎?就算日本是擁有八百萬神明的國家,這麼做也太不敬了,會遭天譴的!」
  十兵衛渾身發抖,拚命唸著佛號。
  「這尊以我為造型的黃金神像就是安土城的新名勝『結緣之神』喔!這是我為了擄獲全國眾多求愛女子芳心而構想出來的終極神像!神像造型忠實重現出我被天岩戶投射出來的形象,不過有稍微美化就是了。」
  「看起來美化得太用力了,妳才沒有這種巨乳啦!」
  「別亂插話啦,良晴。」
  「嗚嗚。本貓寺女信徒們從信奈大人身上看到為愛而生的嶄新生活方式,因而拋棄了加入一揆戰死的念頭。這個破天荒的妙計可以進一步掌控她們的心,很有信奈大人的風格呢。」
  「沒錯,半兵衛。只要完成天下布武、終結亂世的話,到現在只能努力躲避戰火、苟延殘喘的人民就可以為了愛而活下去。這是為了即將到達的未來預先做好的準備喔。」
  「只是……儘管只負責結緣,但這樣信奈大人很可能會被人民誤會,以為妳有想要自稱神明、受人膜拜的打算就是了……應該沒有多少人能夠理解,信奈大人想用以身作則的方式打破人與神的分界,藉此終結祭祀祟神的『御靈』信仰時代,並帶來將統治天下之英雄當成神明的嶄新時代吧。我是這麼覺得的。」
  這麼說來,織田信長死後,統一天下的秀吉大叔成為了「豐國大明神」,而繼承秀吉天下的德川家康則是成為了「東照大權現」。把菅原道真那類化為祟神的怨靈當成御靈來祭祀的風俗在戰國時代末期消失,並改而直接祭祀人類英雄。在那個時代沒有什麼惡靈、冤魂作祟,人神合為一體。那個歷史轉換期該不會就是在這間摠見寺發生的吧──良晴不禁做出這樣的想像。
  「半兵衛妳操心過頭啦。這是在開玩笑,是開玩笑啦。我只是演一場當上戀愛之神的滑稽大戲,並用這場戲取笑自稱是軍神‧毘沙門天化身的上杉謙信啦。」
  「啊,原來是為了激怒上杉謙信,並藉此加快越軍腳步的策略啊。真、真是厲害啊。」
  「有句話叫心誠則什麼的,這種事是先講先贏的啦。」
  「感覺上要是過分激怒對方的話反而會壞事呢。聽說上杉謙信大人只要認真起來,那種瞬間力量會比武田信玄小姐所率領的甲州無敵騎兵團還要強。要是發生川中島那種情況的話,織田家會遭受無法再起的沉重打擊的。嗚嗚。」
  「就算如此,倘若不使信玄、謙信行軍速度錯開的話,織田軍就連一絲勝算也沒有喔。只能聽天由命了。」
  「信奈大人好像很喜歡被人誤解呢。那種壞習慣要是不改掉的話,未來總有一天會吃大虧喔。」
  「哎呀哎呀,這尊黃金神像的台座刻了摠見寺的解說耶,而且還有日語、南蠻語這兩種語言呢。」
  「我請弗洛伊斯和傳教士幫忙,這樣一來南蠻香客也能看懂了。」

  『摠見寺──此地為供奉出身尾張之天下人‧織田信奈大人神像的歷史悠久神社。能夠讓原本受歡迎的女孩子談上更加轟轟烈烈的戀愛,沒有男人緣的女孩子也有辦法締結良緣!捐出大筆香油錢的女孩子保證可以讓戀情開花結果、子孫滿堂。所以往後把我的生日當成主日,一定要來本寺參拜喔!將我當成天下第一美少女膜拜的女孩子一定可以獲得美好戀情;沒有膜拜我的人一生都會是處女!而且不只今生,來世與來世的來世都是沒男人愛的處女,並永遠在宇宙當中徬徨徘徊喔!』

  「喂,信奈。上面刻了亂七八糟又誇大事實的妄想文章耶,真的要把這種東西拿給歐洲人看嗎?」
  「禮品店裡面還有販售護符、籤詩、我的小型神像,有許許多多的紀念品喔。所有商品都是任選兩樣三文錢,利潤相當驚人耶,簡直就是極致暴利啊!良晴你快看,現場這麼多人,這下子噱翻啦!難怪大家都說當和尚最賺錢呢!」
  「妳根本沒在聽我說話嘛!」
  「我終於瞭解為什麼叡山、高野山的僧侶會死命守著他們的既得利益了。大量觀光客能夠為聖地帶來莫大利益啊!良晴良晴,推動樂市樂座後,我還想推動『樂神樂佛』的政策喔。這樣誰都可以憑藉神佛的名義做聖地的生意了!」
  「這樣會讓詐騙集團變多喔。應該說,妳自己就是詐騙集團的老大嘛。」
  「如果出現用不當手段欺騙人民的惡劣聖地,我當然會狠狠地取締他們。因為本貓寺投降、叡山解除軍備的關係,佛教勢力的影響力已經大幅下滑了。儘管天主教的勢力可能會因此而變得太強盛,不過考量到往後與南蠻的關係,這樣做應該還不賴吧?」
  「與南蠻貿易獲得的利益很可觀嘛。九州之所以有許多天主教大名,除了南蠻的異教與異文化很罕見外,也可以說是為了南蠻貿易的利益呢。嗚嗚。」
  就在半兵衛和良晴相視苦笑時,唯獨光秀露出嚴肅的表情碎碎念說:
  「……唔,雖然信奈大人找了一堆藉口,但她其實是為了強行與前輩結婚才把自己變成神明吧。而且還為了讓他們兩人身分相符而打算要關白‧近衛前久收前輩為養子……就算我是個聰明伶俐、血統高貴的完美公主武將,但還是贏不過神明的。這樣下去的話前輩會被搶走了……只要能夠成為前輩的正室,他想要有幾個愛人我都無所謂;可是沒有那種心胸的信奈大人卻不一樣,她渾身充滿了佔有欲,絕對無法容忍愛人還有小妾。這該怎麼辦啊。」
  正當良晴打算關心一下十兵衛時,摠見寺的石牆突然倒塌,許多觀光客差點被壓住,現場一片混亂。
  似乎是香客太多而過於擁擠,使得石牆支撐不住塌了下來。
  「哎呀哎呀,人太多也是個問題呢。這道石牆明明很堅固啊。」
  「大概因為是趕工建造的緣故,有點硬來吧。看來得撥個預算補強了。還有,如果有香客受傷的話就要細心照顧、送上慰問金才行。」
  「真是不吉利呢。嗚嗚。」
  「噫噫噫噫!信信信信奈大人!天譴馬上來了!這種遊戲如果不再節制點的話,下次就真的會惹禍上身啊!」
  「十兵衛妳的信仰太虔誠了,不過只是普通意外而已啦。事件起因是趕工造成的強度不足吧。」
  「應該要暫時限制進場人數會比較好吧,信奈大人」穿著不習慣的巫女服、擔任代理神主職務的弗洛伊斯一臉困擾地走出門來。
  啊啊,好久不見的弗洛伊斯。她的巫女服看起來快被撐破了。那對胸部簡直就像是火箭發射台啊!──良晴不禁露出好色表情,但隨即各挨了信奈、光秀一拳。
  「信奈大人,就算是慶典,我覺得摠見寺這個主意好像有點做過頭了。安土城的天主像是舊約聖經裡面的巴比倫塔,摠見寺也讓人想到祭祀異教神的耶路撒冷神殿。身為傳教士的我穿上巫女服也覺得不太對勁。希望不要發生什麼壞事才好。」
  「畏懼天譴是弗洛伊斯的職業病嘛。別擔心啦,我一定會突破第二次織田家包圍網的。雖然現況很嚴峻,但只要織田家的各位團結一心就一定可以辦到的。」
  「總之先解決現在的狀況吧,信奈大人。要是摠見寺因此被人當成不吉利的場所,這樣就會適得其反了。」
  「這樣啊。那就交給我、十兵衛、半兵衛來處理吧。至於義元嘛,反正妳在場也只會搖搖扇子、派不上用場,麻煩到表御殿跟利休泡茶吧。還有,結緣用的摠見寺男賓止步,良晴你在傍晚前先到安土的鎮上逛逛吧。」
  「咦?我也要去表御殿喝茶。」
  「不行!如果你再跟義元在一起的話,就會發展出進一步的關係了不是嗎!」
  「才、才不會啦!」
  「騙人!我之前才沒盯著你一段時間,你就跑去勾引小早川隆景了!」
  「沒、沒那回事!那是因為我在毛利家的時候喪失記憶……」
  「不行、不行、不行!!!!!!況且就算你沒有勾引她,她也會自己跑來倒貼你的!因為良晴你是個做事不經大腦、會隨意對女孩子表現親切的傢伙啦!」
  「這也沒辦法啊!妳要我被女孩子冷漠對待嗎?這樣一來相良良晴就不再是相良良晴了!」
  「很煩耶,都是天岩戶的錯啦,那件事也讓良晴成為了身陷禁忌之戀的名人……因為天岩戶的影像,讓你被全國女孩子當成比本人帥氣一百倍的型男了!這個世界上把良晴看得比本人還帥氣的可憐女孩有我一個就夠了!真是氣死人啦!」
  「妳的佔有欲真的很可怕耶……應該說越來越嚴重了。」
  「是啊,因為一直沒辦法結婚,害我越來越焦急了。聽好囉,花心男良晴。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准與女孩子接觸喔!」
  「哇啊啊啊啊,太蠻橫啦啊啊啊!」
  「你要是敢違反這條禁令就沒收你所有領地、強制出家,然後放逐到高野山!」
  「高野山?別開玩笑了!妳要我這輩子都是處男嗎!!!」
  「煩死了,別湊過來你這隻猴子,我也一樣忍到快發狂了。可是,要是我現在懷孕的話就麻煩了吧?你以為戰爭會因為身為公主武將的我準備要生小孩而延期嗎?」
  「喔、對喔!?說的也是。」
  「聽好了。只要擊敗上杉、武田、毛利,我就完成天下布武的大業了!我奪得天下,而你就是關白‧相良良晴了。彼此的地位提昇後應該就可以強行結婚了。在那之前先忍一忍啦!」
  半兵衛,對信奈而言,所謂幸福果然是「想要的東西──即我與天下──都要弄到手」,除此之外別無他路。無論我再怎麼插嘴、再如何努力介入也改變不了她啊──良晴一面嘆氣一面如此哭訴,而半兵衛則是噗嗤一聲露出傷腦筋的微笑。
  (是呀,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示愛方式。既然有人願意毫不吝惜地給予,就會有人無節制地索求。所謂的愛,就是那個人的個性。沒有一定的對與錯──所以我相信這裡就存在著解決你與信奈大人、明智大人三者關係的線索呢。)

  ※

  「義元展現出來的堅強真令人吃驚,不過半兵衛在戀愛方面也有頗深的造詣呢。她看起來年紀和官兵衛一樣小,怎麼會這麼成熟啊。」
  在安土城掛起燈籠和火把、夜市準備開張事宜的期間,良晴獨自一人前往安土城周遭閒逛。
  「不過啊,我不能再給半兵衛帶來更多負擔了。如果我是那種感受敏銳、能夠洞悉女孩子心意的風流人士就好了,我為什麼會這麼遲鈍啊。果然問題都出在我是男性嗎?如果我是女的,就算到處拯救公主武將性命也不會惹出麻煩了。可是『美少女武將‧相良良晴子誕生!』這種事情聽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耶,抖抖。」
  當良晴一邊想這著這些事情一邊走回大手道,並打算下山到鎮上吃午餐時,一把刀子冷不防抵住了他的背。
  (什、什麼?????)
  良晴在村上水軍時受過訓練,有一點功夫底子。
  然而,他卻仍然輕易地遭到暗算──
  (我這種被訓練成專門閃躲攻擊的人竟然這麼簡單就被從背後偷襲,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難道是實力高強的忍者嗎?)太大意了。明明當初就已經料想到各國間諜會混入觀光客當中了。
  因為我和信奈等人於天主沉浸在有如夢幻的時光,結果卻放鬆戒備了──良晴不禁對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惱。
  不過,襲擊者究竟是誰?
  「相良良晴,我已經仔仔細細參觀過安土城了。那間摠見寺褻漬了神佛,身為毘沙門天的化身,我絕對無法容忍那座寺廟的存在!」
  良晴對刺客的聲音相當熟悉。
  「上杉……謙信?」
 楼主| 发表于 2018-9-22 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三 安土假期

  謙信的頭上包著類似印度頭巾的布條,這種僧侶裝扮遮住她的銀髮還有潔白似雪的肌膚,使她猶如天女的奇特美貌不會過分引人注目。
  「我曾經和你在京都有過一面之緣。相良良晴,你還真是大膽呢。天岩戶開啟後全日本人都知道你的長相,你還敢獨自一人在城裡面行動啊。」
  「上杉謙信,妳為什麼一個人跑到安土來了?這裡是信奈的眼皮底下,這次要是被發現的話真的會被殺掉喔?」
  「我是來親眼看看這座織田信奈為了迎戰信玄與我所構築的最後王牌‧安土城的。不過,這條毫無防備的大手道是怎麼回事?不僅寬得沒有意義,而且還筆直延伸。織田信奈打從一開始根本就不打算保護安土城。她要和我決戰這番話也是徹徹底底的謊言吧?」
  良晴無法逃跑。他的雙手被謙信制住,一把路人無法察覺的尖刀還頂在他的背後,只能被迫一邊聽著謙信說話一邊沿著大手道緩緩下山。
  有股從未聞過的奇妙甘甜芳香沁入良晴的鼻腔。
  良晴發現到這是謙信身上的香氣。
  「沒想到她竟然把自己做成神像給人民供奉,而且還是結緣之神,這是衝著發誓終身守貞的我而來嗎?織田信奈為了挑釁我無所不用其極。因為實在是忍無可忍,所以便不小心弄垮摠見寺的石牆了。」
  「原來是妳做的嗎!?妳是怎麼用那雙纖細的手做到的啊?」
  上杉謙信竟然繼京都之後再次獨自潛入安土,難道她不會害怕嗎?或許是她彈奏琵琶與毘沙門天合為一體,藉此消除了恐懼感的關係吧。
  過去上杉謙信曾經在遠征關東與北條氏康打仗時為了援救遭到三萬名北條軍包圍而危在且夕的友軍城池‧唐澤山城,而且只帶四十五名部下就出現在北條軍的面前。
  當時的謙信連鎧甲都沒穿。
  「運在天,鎧在胸,戰功在勤。」
  高唱這段口號的她獨自一人衝過三萬名北條軍,毫髮無傷地進入了唐澤山城。
  據說那個時候北條軍沒有一槍一箭射中謙信。
  就算在遠處包圍起來放箭,也不可能射中身為毘沙門天的謙信!
  既然遠攻不行,北條武士們紛紛鼓起勇氣手持長槍殺向謙信,不過卻全數葬身於謙信的十字槍下。
  看到這番難以置信的景象,北條軍害怕地說:「她是夜叉羅剎啊!」。人群有如大地裂開似地往兩邊逃竄,為謙信開出了一條通道。
  迎接謙信的唐澤山城守兵感激流涕地說:「毘沙門天真的降臨了」全軍衝出城池捨命猛攻,擊退了北條軍。
  當她突然孤身出現在京都向信奈宣戰時也是相同的情況。
  弓箭與槍彈無法擊中謙信。
  除了謙信自己動作敏捷外,也是因為看到謙信驚人的膽識與勇氣,使得射手們心生畏怯而失去準頭吧。如果要否定謙信「毘沙門天化身不畏懼弓箭槍彈」的說法,也只能這麼想了。
  不過話說回來,京都那件事後才過沒幾天竟然敢再次獨自潛入安土城,謙信的勇氣還真是超乎常軌。
  勇敢也要有個限度啊──良晴對她的行動已經超越了驚訝與恐懼,甚至到了感動的地步。
  不過,此時有另一人對謙信的現身感到訝異。
  那就是侍奉良晴的忍者‧蜂須賀五右衛門。
  「相良氏!在下竟然如此大意。現在我立刻去救你是也!」
  就在相良他們剛離開大手道,正走進城鎮裡面人煙稀少的地區時。
  砰!
  一顆煙霧彈突然炸開,良晴與謙信的眼前頓時一片白茫茫。
  「五右衛門?太危險了,不能和不怕弓箭槍彈的上杉謙信一對一單挑啦!」
  「她只不過是武士。再怎麼精通劍術,對老練忍者來說就跟孩童無異咻也!」
  蜂須賀五右衛門衝進白煙當中。
  一向冷靜的五右衛門竟然會露出這種前所未有的狼狽模樣,這點讓良晴感到無比訝異。
  不過仔細一想,上杉謙信在五右衛門的看守下輕鬆挾持了我,她會感到焦急也是正常的。
  「哼哼哼。在煙霧中妳什麼也看不見!然而,忍者可素看得一清二楚是也!賞杉間信,納命來!」
  「是忍者嗎?我沒必要用眼睛看。」
  「慢著五右衛門!不要殺女孩子!」
  「可、可是,相良氏。要是在下稍微放水就……嗚?」
  咚。
  謙信一手抓著良晴,一手朝煙霧裡衝過來的五右衛門身上掃去。
  看起來謙信緩緩揮舞的手只是稍稍摸到五右衛門的腹部而已。
  當白煙散去、良晴看得清楚後,五右衛門已經撞上土牆暈了過去。
  「……嗚……大……大意了……謙信,太可怕……嗚。」
  難以置信的景象。
  「五、五右衛門?騙人的吧?五右衛門這麼高強的忍者竟然只是被輕輕碰一下就變成這樣了!?」
  「我沒殺她。不過應該會昏迷半天吧。」
  謙信低喃:「真是可怕的高超武藝,差點就要被殺了」放開了良晴。
  「在我記憶中從未見過那個五右衛門在這種一對一戰鬥裡敗得如此淒慘!她只是稍微被碰一下耶,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良晴將眼冒金星的五右衛門輕輕放在當成行道樹的松樹下。目睹上杉謙信異常強悍的實力,讓他吃驚到傻眼的地步。
  那簡直是真正的軍神、武神。
  「我只是將這位忍者的殺氣彈回本人身上而已。不過,相良良晴,多虧你那句『不要殺』,忍者的殺氣稍微減弱一些,她才沒有喪命。」
  「可是煙霧……」
  「煙霧這類的障眼法對我無效。我天生眼睛不好,特別是在明亮的地方。耳朵與鼻子反倒是比較靈敏呢。」
  「原來如此。五右衛門這麼高強的忍者之所以會吃上那招,就是因為她不知道這件事啊……」
  不過,日落之後的視覺就跟常人無異了──謙信如此低聲說道。
  「我頭上包著僧侶頭巾也是為了遮蔽日光。對沒有膚色的我而言,陽光就像是毒藥一般。」
  「是這樣啊。用未來語來說的話就是對紫外線很脆弱吧。今天的日照特別強,應該很難受吧?」
  「因為我無論如何都要親眼見識安土城,並找出這裡的弱點才行。過去包圍北條氏康據守的小田原城時,我沒能打下那座巨城。因為我天生體質虛弱,沒辦法在戰場上面待一個月,『月事』來的時候還會因為劇烈疼痛、噁心而無法起身,所以我一直以來都是採用速戰速決、一擊決勝負的戰術。這次在進攻安土城的時候不能犯下與進攻小田原城時相同的錯誤了。」
  良晴不禁感到傻眼。
  謙信竟然把不能透漏的祕密全部說給敵人聽,她也未免太沒有防人之心了。
  簡直就像是個小孩子似的。
  同時,良晴也理解到,為什麼在戰場上面無敵不敗、擁有壓倒性強悍戰力的謙信會因為武田信玄還有北條氏康的謀略而遭逢挫折了。
  「上杉謙信,妳透露太多自己的弱點了。我是織田家的家臣‧相良良晴,可是妳的敵人耶?」
  「……啊啊,我倒是忘記這點了。是因為聽到你說『不要殺』那種莫名話語的關係吧。相良良晴,你該不會是個足以匹敵武田信玄的謀士吧?」
  「不是啦。是妳太正直了!」
  相良良晴,總之還是得向你道謝──謙信低下頭來。
  良晴心想:明明是軍神‧毘沙門天,不過她低頭時看起來還有點像晴天娃娃耶。
  「道謝?為什麼?」
  「我發過誓不在戰場以外的地方殺人。因為這位忍者太強,讓我無法手下留情,還以為就要打破不殺的誓言了。這個女孩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什麼嘛。原來妳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殺我啊。」
  「沒錯,我要和織田信奈在戰場上面堂堂正正一決勝負。毘沙門天絕對不會做出偷襲這種卑劣行徑的。」
  謙信握緊頂在良晴背後的東西一揮。
  良晴被偷襲時原以為是刀子的物體原來是青竹棍。
  「是啊,這才是上杉謙信嘛。不過,妳為什麼要抓我啊?打算把我當成人質帶回越後嗎?」
  「毘沙門天不會使用那種卑劣伎倆。我只是觀察得太熱中,稍微在城裡面徘徊久了。不光是這個忍者,還被其他好幾名忍者盯上了。」
  「畢竟妳曾經在京都的茶店出現過一次嘛。」
  「所以直到深夜越軍的人前來接應前,我要你跟著我在安土這座城鎮裡面四處走走。只要裝成跟隨相良良晴的人就不會被懷疑了吧?」
  原來是這樣啊,我知道了。反正妳也有不殺五右衛門的恩情嘛──良晴點頭答應了。
  「你還真是個濫好人。不怕我嗎?我可是織田信奈的仇敵、越後軍神‧上杉謙信喔?」
  「不怕啊?反而覺得幸運呢。趁妳今天親自跑來尋找攻打安土城方法的這個機會,搞不好可以讓我發現無敵不敗之軍神貴重的弱點。這種好機會應該不會有第二次了吧?」
  「我剛才已經說過自己的弱點了。反正就算被你知道我也不會輸的。」
  「還真有自信耶。不過,妳應該向我和織田家提供一些回報喔?闖進敵陣偵查時為了保證自己可以逃走而一整天把我當成人質,這應該不是毘沙門天的作風吧?隨便給點好處就行了。」
  「還真是愛佔便宜。不過你說的也對。這樣吧,在戰場上面遇到你時,為了不害你被秒殺,我會命令軍隊退後五十步,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良晴苦笑著說:這又是一句超有自信的發言耶。
  「不過,真不愧是上杉謙信,很會找對象啊。只要我帶著可愛的女孩子,路人就不會起疑,只會被消遣說:『良晴大人的好色癖又~發作啦』。」
  「……喔,看來天下第一好色男的傳聞是真的。不過,要是你敢胡來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不准說要假扮情侶這類不檢點的話。我發誓過要終身守貞,一旦墜入情網就會失去毘沙門天的身分而死喔?儘管我絕對不可能和你這種好色登徒子相戀,但是在打倒織田信奈前我絕不能死。」
  「如果我執意要說:『我們來扮演情侶吧,這樣最不容易被人懷疑了』的話,妳會怎麼做?」
  謙信颼一聲揮出青竹棍,路旁松木行道樹的樹幹上面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就算對手沒有敵意、殺氣,我還是能使出這種程度的招數。你的身體會變成這樣喔。為了堅守終身守貞的誓約,就算不在戰場,我也不會對企圖不軌的男子手下留情。這是非不得已的做法。」
  良晴害怕地心想:輕取妄動只會要了自己的小命啊。
  「那就假扮成我的妹妹吧。最近我為了培育人才而收了許多妹妹,像是石田佐吉、大谷紀之介、加藤虎之助、福島市松。像妳這身僧侶包頭裝扮,說是大谷紀之介應該也瞞得過去吧。紀之介經常戴著白色面具,很少人知道她的相貌,而且妳身材又小,就像個晴天娃娃。遠遠看去很像紀之介喔。」
  「是嗎,這樣正好。這也是毘沙門天的力量吧。」
  「所以妳今日得一整天稱我為『老哥』。紀之介就是那樣叫我的喔。」
  「……我對哥哥有些不好的回憶,可以直接叫你良晴嗎?」
  當謙信說出老哥這個詞時,她的表情給良晴一種非常冰冷、孤獨的感受。
  「是的,我強迫哥哥隱居,把家督的位子與春日山城從哥哥手中搶了過來。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當別人妹妹的資格了。」

  謙信挽著良晴的手穿梭在擁擠的人群當中,參觀熱鬧的安土城鎮。她懊惱地說:「盂蘭盆會應該是送亡者靈魂回去的祭典,怎麼會如此喧鬧?難道沒有人相信越軍會打進安土嗎?」
  「因為畿內居民已經習慣戰爭了,所以才會這麼處變不驚吧。他們都看開了,認為人就應該及時行樂才對。」
  「不要再閒聊了。眼前的無數觀光客裡面藏了許多忍者。而且不只有織田方的忍者,還有武田的忍者、北條的風魔。相良良晴,別離開我身邊,繼續假裝成感情要好的兄妹吧。」
  「就是因為感情好,所以不閒聊反而才奇怪吧?」
  兩人走到一條大排長龍的小吃街。
  「章魚燒~剛烤好的堺町名產,章魚燒~喔喔良晴,身邊那位女孩是你的妹妹嗎?小姑娘,來點章魚燒吧,現在特價中喔。」
  「喔,是今井宗久大叔啊。你還在做生意啊,辛苦了。來兩人份!」
  「多謝惠顧,良晴。今天的營業額普普通通啦。話說回來,你之前有這位膚色白皙的妹妹嗎?」
  「嗯,我是從雪國‧越後來的。」
  「喔?越後?儘管那頭像晴天娃娃的頭巾遮著臉、看不清楚長相,不過小姑娘妳好像有點面熟……」
  「嗯,今井宗久。我以前曾經在上洛時和你在堺町見過面。當時有勞你了。」
  「噓!噓!紀之介,不要亂講話!再、再見囉,大叔!」
  良晴連忙牽起謙信的手逃離了今井宗久的攤子。
  「為什麼要說溜嘴啊!這樣不就暴露身分了!妳真的很不會說謊、演戲耶!」
  「嗯,毘沙門天絕不說謊。我與全身上下像是謊言集合體的武田信玄不同。」
  「嗯個頭啦!妳好像完全沒有外交、陰謀、耍詐的概念耶。妳或許是軍神,不過也是個不懂世事的大小姐啊。真是服了妳耶。」
  「不過,因為要是一國之君沒有掌握敵國情報就無法採取行動,所以我會利用軒猿【註5:軒猿眾,侍奉上杉謙信的忍者集團】進行諜報活動的。沒錯,我很喜歡猿猴喔。」
  「我、我突然被告白了?儘管妳不會說謊、耍小伎倆,不過這一招還真是驚人耶。」
  謙信聞言,白皙的臉龐霎時變得通紅。
  「才、才不是!我不是說你!軒猿和相良猴是不一樣的!」
  「什麼嘛,還以為被告白了,害我嚇到心臟差點停止,原來不是那回事啊。」
  「我只要一對男人做出愛的告白就會死喔。毘沙門天是這麼告訴我的。竟然故意誘使身為織田信奈仇敵的我說出番話,你還真是個謀士呢。」
  「真虧妳能夠活到現在都還沒被武田信玄謀殺耶。」
  「是啊,儘管那個女人像是個只為了扯我後腿而活的傢伙,但卻不搞暗殺。因為她認為不在戰場上面殺死我就不算真正獲勝。這是我與武田信玄的默契。然而,那個女人竟然煽動越中的一揆勢力,而且還挑撥越後的國人。除了暗殺以外,所有的陰謀詭計她都做了!實在是有夠卑鄙的。」
  「喔,可是妳提到勝千代時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開心耶。」
  「胡、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高興!我恨她恨得要死耶!」
  街角有隻地方吉祥物正在被小孩子套了袋子海扁。
  「嗚嗚嗚,好想和姊姊在南蠻寺跳舞喔。但、但是,這是里奧我今天的任務!好~!我是阿鯰喔~!啊,喂喂喂!孩子們住手!叫你們住手啦!把阿鯰裝進袋子裡會遭天譴喔!住手~!」
  「相良良晴,你看。弱者被欺負了。我一定要實行正義,用這根青竹棍打跑那群小孩……」
  「不要啦,要是用青竹棍施展真空斬的話就會暴露身分了,而且那是地方吉祥物的營業活動。被小孩子痛毆也是活動的一環喔。」
  「那種暴力活動不好,小孩子長大後會變得很好戰的。」
  「真不像軍神會說的話耶。」
  「不要誤會。我不像武田信玄那麼好鬥,只會鋤強扶弱、進行公義之戰。只是,我在這次的上洛非得併吞途中經過的國家不可……」
  垂頭喪氣的謙信露出哀戚的表情。
  「今、今天就暫且忘掉戰爭還有毘沙門天吧,不然會被忍者察覺的喔。吃點章魚燒吧!來來來!」
  「啊……好燙!好燙!呼、呼、呼,這、這是什麼?好燙啊!不要突然塞到我的嘴裡啦!相良良晴,你打算用章魚燒暗殺我嗎?」
  「妳也太怕燙了。抱歉,我先吹涼點再給妳吃吧。」
  「……嗚嗚,這個又白又黏,像是失敗醬油的東西是什麼?油油膩膩很難吞耶。我有很多東西不能吃耶。」
  「挑食會讓妳長不高,胸部也長不大喔?」
  「混帳!你、你要是膽敢再對毘沙門天說出那種下流話的話,下次就不饒你了!」
  「啊啊,抱歉抱歉。難道說妳看起來年紀很小,實際上卻跟我差不多大嗎?下次我會注意的。」
  「我從來沒看過像你這麼失禮的男人。竟然如此毫不客氣地把我當成年紀比你還小的村姑。」
  謙信不高興地撇過頭去,她很好懂的反應讓良晴不禁苦笑起來。
  儘管謙信的眼睛因為心情不悅而變成倒三角形,不過她卻更是緊緊摟著良晴的手臂,這點倒是令人意外。
  「……雖然我不想這麼做,不過忍者的氣息越來越濃了。萬一在這裡打起來的話會波及到很多人。要不要躲到比較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待著?」
  「我想這應該是信奈配置的忍者,其主要目的是為了確保慶典維安、讓觀光客能夠安全回家啦。應該不會在人群裡面開戰吧。」
  「就算你這麼說,萬一被逐漸增多的忍者包圍,我也只能強行突破了。」
  「我、我知道啦。既然是難得的安土慶典,那就不要額外生事吧。正好,妳看看那邊。那裡算是密室吧?這樣就不會引人注目了。」
  「噫!鬼、鬼、鬼屋?」
  謙信用力摟住良晴的手,這次不是在演戲了。
  廢棄房屋的入口處掛了一個招牌。
  『怪奇大叡山!魔境‧幽靈宅邸!叡山結界如今已經被破壞,從天台密教封印逃出的眾多怨靈即將來襲!』
  這個遊樂設施的名字未免太長了──雖然良晴很想這麼吐槽,不過看到直挺挺站在入口處的前叡山僧兵‧正覺院豪盛那副呵呵大笑的豪爽表情,(既然是那個大叔推出的活動,那就難怪了)這麼想的良晴也因而釋懷了。
  「喔喔,這不是相良良晴大人嗎!你的身材變得真健壯啊!」
  「大叔你倒是和藹多了,應該說變得很圓滑吧。」
  「把弗洛伊斯大人當成母親後,貧僧就變成一個慈悲為懷的男人啦。不過,叡山自從解散僧兵軍團後就籌不到善款,所以今天才會跑到安土這裡開店啊。你看這間鬼屋如何,不覺得這塊親切詳細說明鬼屋主題的招牌很簡單易懂嗎!」
  「與其說籌不到善款,應該說你們不能像以前那樣用僧兵威脅商人、逼他們打消借款吧?」
  「哈哈哈哈!被你問倒啦!這也是原因之一嘛!」
  什麼,我完全不知道有這種事。叡山的和尚竟然做出如此不義之舉,應該要好好懲戒他們才行──正當謙信打算揮起青竹棍時,良晴連忙緊緊摟住謙信的腰制止她。
  謙信「呀!」的輕輕慘叫一聲,整個人好像使不上力,維持著被摟住的姿勢僵在原地發抖。
  「住、住手,相良良晴。你摸太多、靠太近!把我當什麼了……」
  「不是相良良晴,要叫老哥、老哥!」
  「給我記住。嗚嗚~~」
  「豪盛大叔,這個孩子叫大谷紀之介,是我的新妹妹。往後會慢慢培養成相良軍團的中堅成員喔。儘管她是個不懂世事的大小姐,不過可是個充滿正義感的好孩子呢。」
  「喔喔喔喔!是這樣啊!看她經常用面具和白色頭巾遮住臉,原來是個內向的女孩啊!歡迎歡迎,免費入場喔。畢竟是相良大人要用,這間店就暫時給你們包下囉。哈哈哈!」
  「感激不盡。」
  謙信禮貌地低頭致謝。那副可愛模樣實在是太像晴天娃娃,害得良晴差點笑了出來。
  「唔?小姑娘,貧僧好像在哪裡見過妳耶……這種不同於弗洛伊斯大人的母性,但卻讓人十分懷念的感覺是……嗯嗯嗯?是我多心嗎?貧僧一直待在叡山沉迷於練武與飲酒,照理說應該和女性無緣才對啊。」
  「嗯,正覺院豪盛。我曾經與你見過好幾次面。像是當我誕生於春日山城,還有我捨棄越後國主位子躲到叡山時……」
  「哇哇哇哇哇!趕快來逛逛這間鬼屋吧,紀之介!我們進去囉,豪盛大叔!」
  「你說什麼?住、住手相良良晴。我、我不擅長應付幽靈……不、不是因為害怕喔!毘沙門天才不會怕鬼!只是死人這種東西實在……而、而且今天又是盂蘭盆節,搞不好幽靈真的會出現……」
  良晴強行用公主抱姿勢抱起開始莫名害怕發抖的謙信衝進了鬼屋。
  「放、放我下來!不要!」
  抱著體重輕得嚇人的謙信衝進了狹窄幽暗的鬼屋走廊──
  「就說不要每次遇到人都滔滔不絕地把自己的真實身分說出來啦!!!妳多少學一下怎麼演戲好不好!」
  良晴不禁哭了。

  兩人最後抵達一個昏暗的房間。
  「噫……好、好暗喔,而且還飄著像霧氣的煙。可、可是我還看得見,看得見喔。這、這個房間就像是一座墳場,插滿了牌位……那、那、那邊的墓碑還被刀劈開了。到、到、到處都是不吉利的東西。會遭天譴的……」
  「看來謙信妳的夜視能力很好喔?我在這個暗處看不清楚,所以沒有那麼害怕。豪盛大叔已經不在旁邊了,差不多可以放妳下來了吧?」
  「不要!別放我下來!要是踩到地板搞不好會被幽靈抓住腳的!相良良晴,離開這間鬼屋前你要一直抱著我!」
  謙信死命地抱緊良晴的脖子。
  她身上的香氣也跟著飄入良晴的鼻中。
  「儘管看似粗魯的豪盛大叔擁有打造這種精緻鬼屋的才能讓我很意外,不過上杉謙信懼怕幽靈這件事更令人意外。妳是毘沙門天吧?自稱神明的人居然會害怕幽靈,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有什麼好奇怪的。就算死人化為幽靈,也會有想遇到還有絕對不想遇到的。如果碰上不想遇到的幽靈,不但我的護身術不管用,而且還不知道會被如何對待耶。」
  「我覺得妳對我也完全沒用上那些護身術耶。像現在隨隨便便就能抱住妳,這樣下去就會一直維持公主抱姿勢喔?」
  「這、這是為了讓你保護我不受幽靈侵害,所以我才姑且讓你抱著的!只要我有那個意思,相良良晴,你這種人兩三下就會被解決了。」
  「好啦好啦,我會保護妳的。毘沙門天不會欺負弱者,這點真教人放心呢。」
  「你這個男人真是的!一舉一動都讓人生氣!不但有宇佐美定滿的鬆散態度、直江大和的自負,而且還有長尾政景的粗野,真是最爛的男人!你給我記住!」
  不知不覺間,謙信的表情和語氣變得符合她那個年紀的女孩了。
  「宇佐美定滿、直江大和、長尾政景嗎?這些都是越後頗負盛名的武將耶。真想和他們見上一面啊。」
  「……那三個人已經死了。與豪盛再會後讓我回想起很多往事。儘管我想見到宇佐美和直江的幽靈,不過政景的幽靈就算了。」
  謙信的話音和纏在良晴肩上的手臂都在顫抖。
  「是這樣啊。死人的話題就留到下次再說,今天先好好享受安土的慶典吧。」
  良晴輕輕撫摸謙信被頭巾包住的小腦袋。
  「別、別把我當成小孩子啦。相良良晴,不要隨便摸我這個越後國主、關東管領的頭。要是把我奉為毘沙門天的越後諸將看見這副模樣,你會被抓去血祭喔。雖然你好像徹底忘記了,我可是敵人喔?」
  「今天的妳是我的妹妹‧大谷紀之介,所以沒關係啦。那就當是打發時間,我們隨便在屋內慢慢地到處看吧。」
  「給我快去快回,這是毘沙門天的命令。」
  「可別在途中暈過去囉,謙信。不知道這裡會不會有用線綁住蒟篛碰脖子,或是井裡面突然蹦出溼答答女人的那種嚇人招數耶?」
  「……我、我的夜視能力很好。一下子就能看、看穿那、那種陷阱,沒問題的!」

  當兩人在鬼屋閒逛時,被良晴用公主抱姿勢抱著的謙信訴說起從她面前遠去的三位男性與她的回憶。
  「跟你說,我過去曾經受到自小代替父母親照顧我的家臣──軍師‧宇佐美定滿和宰相‧直江大和這兩個人擁戴,使體弱多病的哥哥將越後國主的寶座禪讓於我。說是我搶來的也行。由於當時有個像野獸般粗俗的男人,也就是分家的長尾政景在越後作亂,所以這是不得已的辦法。長尾政景娶了我的姐姐後不但不滿足,還打算從哥哥手上搶走越後,甚至企圖將我據為己有,真是個討厭的傢伙。而且不只長尾政景,許多越後武士也懷有迎娶我這個越後國主的野心、接連造反。」
  「……雖然妳是公主武將,但好歹也是一國之君吧?家臣不能與君主結婚,這不是戰國時代的成規嗎?」
  「在那個只有男性武士的越後,以前還沒出過公主武將,我是第一個,所以越後沒有那種規定……儘管宇佐美和直江努力輔佐我、保護我,但只要我沒有發誓終身守貞的話,總有一天會遭人玷污的。所以,長尾政景才會在娶了我姊姊還生下女兒後進一步對我有非分之想……討厭。男人果然和野獸沒有兩樣。能夠在戰場上笑著殺人、渾身染血,而且還粗暴地對女性……討厭,好討厭。我其實很害怕男人,害怕被他們做出什麼事。」
  良晴不發一語,輕輕摸著緊閉雙眼、渾身發抖之謙信的頭。
  「當在川中島與武田信玄相遇時,我第一次有了看見救贖之光的感受,並相信自己找到了一生的摯友。不知道為什麼,個性與我截然相反的信玄深深吸引了我。然而,武田信玄和我同為女兒身。如果我們其中一方是男性的話,越後和甲斐或許就可以藉由婚姻同盟合為一體了。可惜我們都是公主武將,而且信玄絕對不會放棄用武力併吞信濃的野心,也無法理解我。被信玄趕出信濃的人們紛紛向我求救。為了正義而戰是我身為毘沙門天的命運。只要信玄不放棄侵略,我就必須發起公義之戰誅殺信玄。因此越後與甲斐才會為了信濃的川中島爭戰不休。」
  「原來如此。妳和信玄之間果然有著友情的羈絆呢。之所以會逃到叡山,就是因為無法繼續承受與信玄在川中島打仗的痛苦命運嗎?」
  「那是原因之一,另外就是我受夠長尾政景那些越後男人的求愛了。只要我拒絕他們求愛,那些傢伙就會在自己的城裡起事造反。處於越後的我一直都在經歷著這種事情。」
  「真是太辛苦了。那是因為妳太美的關係吧。而且還是世上絕無僅有、充滿個性的女孩……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像妳這樣的人了。」
  「……就算聽到這種話,我也不會高興。」
  「長尾政景是造反者的核心人物吧?放逐那個傢伙不就好了。如果是信奈的話,就算能容忍第一次造反,第二次就一定會把對方放逐到高野山之類的地方。我也經常被解雇或放逐喔。」
  「是啊,就連心胸寬大的宇佐美定滿也說只剩下放逐長尾政景這個辦法了。冷酷的直江大和還勸我誅殺政景。然而,無論哪個提案我都不能實行。義與慈悲是一體的,降者不可殺。而且政景還是我的姊夫。將他逐出越後也代表了要放逐姊姊。打倒惡人,使其改過向善,此乃毘沙門天的使命。所以我得不斷戰鬥、不斷打勝仗、不斷原諒對方。然而,我越是原諒長尾政景,他就越是放肆。每當我原諒他,他就會變得越憤怒呢。」
  其實政景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他在想要和我結婚時遭到直江大和算計,結果娶了我的姊姊,被併入本家的一門眾。雖然直江只是為了保護我,不過這件事卻在政景心中留下了很大的疙瘩──謙信大大嘆了口氣。
  「最後妳對川中島連年的爭戰與越後的反叛感到疲倦,於是便捨棄越後國主的位子、孤身一人逃到了叡山嗎?像妳這種具有強烈責任感的人竟然會捨棄自己的一切地位,想見得當時一定過得很痛苦吧。」
  謙信輕輕吸了吸鼻子。
  我現在的樣子很難堪,拜託不要看我──她低聲哀求著。
  「我的夜視能力不好,別擔心。所以妳就在叡山與那位豪盛大叔相遇了嗎?」
  「是的。豪盛在叡山的時候阻止我出家。他說叡山禁止女子進入,就算我出家也會永遠無法出頭,當不上天台宗的座主,甚至連率領僧兵的資格都拿不到。這樣一來就難以在這個亂世彰顯公義了。想要選擇出家之路又能擁有伸張正義的力量,就應該要去高野山才對。高野山不像叡山那麼嚴格限制女子進入,所以我應該離開叡山前去距離京都很遠的紀伊,然後前往高野山。現在回想起來,豪盛只是在拖延我,好讓他有時間從越後把那些男人找來罷了。」

  ※

  當上杉謙信逃到高野山時,她尚未繼承關東管領‧上杉家的家督之位,名字還是「長尾景虎」。
  身為女性的謙信(景虎)不能立刻登上高野山的山頂。
  她住在山腳下小寺廟的一間廂房,並以「請一定要同意我出家」這番話不斷與座主交涉。
  然而,交涉還是沒有進展。
  既不是戰敗,也沒有失去國家,甚至還以「越後之龍」名號受人畏懼,無敵不敗的年輕越後國主居然拋棄國家、捨棄武家身分打算出家,此事可說是前所未聞。而那位國主是名公主武將,這點更讓高野山的僧侶倍感困擾。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不能怠慢景虎。
  景虎曾經在幾年前上洛晉見姬巫女,以其清純、充滿神性的奇特相貌以及清爽直白的辯才迷倒了關白‧近衛前久等貴族,而立於室町幕府頂點的劍豪將軍‧足利義輝也深受其吸引,並表示:「妳正是亂世的英雄啊」,還以「妳就去懲治罪惡、伸張正義吧。只要時機成熟,就率領越軍任職幕府的管領以平定天下吧」這番話請求她再次領兵上洛。換句話說,她可說是最接近天下人地位的武將。
  這樣的景虎為什麼會拋棄人世間一切希望出家,僧侶們都是一頭霧水,再加上叡山的正覺院豪盛努力說服他們說:「那位大人本應憑藉武力來伸張正義,亂世終結之前千萬不能讓她出家」因此僧侶們一直都在拖延交涉以爭取時間。
  過於正直的景虎對這些檯面下算計一無所知。
  就在她百般無聊揮著青竹棍,喃喃自語著何時才能入山,等候獲得許可的時候──
  越後的軍師‧宇佐美定滿和宰相‧直江大和兩人來訪了。
  宇佐美定滿是個有著瞇瞇眼、看起來不解風情的男子,不過他其實是個將景虎從小以「越後第一位公主武將」為目標培養長大的風雅之人。
  宇佐美定滿的家族曾經在越後的戰亂中被景虎的父親‧長尾為景所滅,因此度過一段流浪孤兒歲月的他有著特別的信念,那就是「粗野的男武將無法治理好這個弱肉強食的越後國,光憑武力是不可能終結亂世的。必須由諸如本貓寺信徒供奉為女神的公主武將來治理才行。」。
  能夠實現那個理想的少女就是景虎。
  「景虎,別再生氣了,都是我們不好!妳這次是哪裡不滿意呢?是我嗎?是因為頭盔上這個小兔子裝飾跟我不配的關係嗎?還是我這頭亂糟糟的頭髮呢?難道是那個,妳受不了每個月都會有一次的那個才會逃出來嗎?公主武將難免會遇到這種狀況嘛。好了,請妳回家吧。越後諸將還有人民都很困擾喔?」
  因為明明喜歡戴著兔耳頭盔裝飾卻絲毫不懂少女心的宇佐美定滿個性如此大剌剌,所以對於平時的景虎而言,他是少數能夠真心相待的男性。然而,這樣的個性在此時只會激怒景虎罷了。
  「宇佐美!我不是因為那種幼稚原因逃出來的!我已經受夠越後那些武家男人了!只要一抓到機會,他們就想要娶我為妻、當他們的太太、要我為他們生小孩,都是一群骯髒的禽獸!我是什麼人?不就是越後國主‧長尾景虎嗎?為什麼他們都不把我當成真正的主人看待呢?」
  啊啊……景虎,那是因為妳太美了吧。這是被奉承者的宿命啊──宇佐美露出為難的表情搔了搔頭,喝了口茶。
  「川中島的漫長戰事導致長尾政景不滿。那個傢伙對妳有邪念,而且還煽動其他男人。這樣下去的話事態會逐漸惡化。這樣吧,我隨便弄個陰謀把長尾政景趕走吧。只要那個傢伙不在的話,妳就可以回越後了吧?」
  「不要胡說八道,宇佐美!不可以放逐我的姊夫!你打算害我的姊姊離開越後嗎?」
  可是景虎,只要妳一直單身,這場騷動就不會停止啊。因為妳長得太美了。等到老了之後狀況或許會改善,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宇佐美一邊努力嚥下苦澀的茶水一邊抓著頭如此說道。看到他頭皮屑掉個不停,景虎的心情也越來越不高興。
  「乾脆取消終身守貞的誓言吧。沒道理當毘沙門天的化身就不能有丈夫吧?」
  「說什麼蠢話,那樣我就會死了。只要愛上男人,我的性命就會結束。這是父親過世時毘沙門天現身在我面前告訴我的。」
  「我說景虎啊,那不過是妳心裡幻想出來的話啦。要玩毘沙門天扮演遊戲的話我也會。妳看妳看,這是我私藏的小兔子玩偶。小兔子現在要說話囉?『我叫小兔子!是毘沙門天的好朋友喔!景虎小妹妹,我們回家啦!沒有景虎小妹妹的春日山城好寂寞喔!』。」
  「……」
  景虎不發一語,抓起宇佐美手上的兔子玩偶就朝窗外的山崖丟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妳幹什麼啦!!!小兔子~~!妳這傢伙,把我的小兔子還來!!!!!妳這個謀殺玩偶的兇手!!!」
  「看到兔子就讓我想起自己鏡中的倒影,讓人一肚子氣。」
  「怎麼這樣就生氣啦?妳都已經長成如此人人稱羨的大美女,還會因為自己的長相而生氣,實在是太愚蠢、太可惜了!」
  「宇佐美,要是我嫁給其中一人,越後只會變得比以前還混亂:長尾家和家臣團會四分五裂、越後商人會流離失所、百姓也會失去田地而餓死。要是懷疑的話,你來當我的丈夫試試看啊?」
  「啊?我可是像妳大哥一樣的人耶,說什麼蠢話啊。啊啊,妳已經到了很難應付的年紀了,景虎。真懷念以前妳還叫虎千代的幼女時代啊。」
  「這種個性不就是你和直江大和培養出來的嗎?你教我要為了公義而戰,直江大和教我心懷慈悲、原諒敵人的神佛之道。我已經成功實踐了這兩件事了,為什麼事到如今還對我有成見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身為成熟大人的我們把自身的夢想、理想強灌於妳,這點得向妳賠罪。可是,我跟直江都沒有教妳什麼成為毘沙門天,或是只要戀愛就會死掉的糊塗話喔。景虎,那只是在戰爭中喪失父親的妳說給自己聽的話啦。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應該即便動手也要把開始自認為毘沙門天的妳矯正回來的……那個時候沒有想到妳的想法竟然會嚴重到這種地步。原本我只對妳身為一個孩子卻這麼勇敢而感動,可是卻萬萬沒想到妳長大後也不接觸男性,變成了只會把自己關在毘沙門堂和什麼毘沙門天交談的麻煩女孩啊。」
  給景虎看軍神‧毘沙門天的故事書前應該先給她讀「源氏物語」才對,應該說光源氏的存在是有其必要的──宇佐美一邊挖著鼻子一邊碎碎唸。
  「喂,直江!不要光在那邊聽,進來啦!你也想點辦法吧!」
  「唉呀唉呀。宇佐美大人,負責幫大小姐消氣是你的工作喔?雖然說起來難聽,不過我的工作應該是用刺耳的話惹大小姐生氣才對吧?」
  雙頰蒼白、身材削瘦的男子──直江大和一臉不情願地走入屋內。
  這位是越後的宰相。
  他也經歷過因越後戰亂導致家族沒落的艱苦生活,不過他在景虎身上看到了不同於宇佐美的希望。
  直江大和原本就看出景虎具有足以比擬釋迦摩尼的神性與佛性,苦勸她出家。因此他的立場和奉勸景虎成為武家的宇佐美定滿完全相反。
  溫柔的景虎無法拒絕其中一方,於是便同時繼承了這兩個男人的夢想。
  捨棄人類身分過著終身守貞的孤高毘沙門天生活,發動公義之戰以找回日本失去的正義和秩序。景虎同時背負起如此艱困的使命。
  直江大和也決定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景虎,至今仍堅守終身不娶的單身誓言。
  有如稚子般不懂男女情愛的景虎之所以能夠不受到執著於景虎的長尾政景所害,一直保護她的直江大和功不可沒。
  直江大和以類似欺瞞的方式迫使長尾政景娶了景虎的姊姊,藉此牽制了政景,因此政景如今無法強行迎娶成為「小姨子」的景虎。
  「直江大和,你也來啦。我不會回越後的,你們回去吧。」
  「大小姐,妳不可能在高野山出家喔。我已經用強硬手段阻止這件事了。大和御所與幕府都為此做出行動了。近衛前久大人和足利義輝大人都相當震驚,整個京都就像是遭逢世界末日喔。」
  「直江,你每次都像這樣在背地裡耍花樣!既然身為武家的話,就像個武家堂堂正正迎戰嘛!」
  「哼哼,這就是我的行事風格。大小姐,事已至此,只剩兩個解決方法了。」
  「第一個是什麼?」
  「就是您和宇佐美大人結婚,賭賭看越後會不會因此毀滅。如果找別人當丈夫可能使越後四分五裂,不過如果對象是做事隨便的宇佐美大人,或許就會意外獲得大家同情說:『往後景虎大人得一直為宇佐美大人收拾殘局了,真可憐』而放棄您了。」
  宇佐美噴出口中的茶,大受動搖的景虎則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而且還不斷揮著手上的青竹棍。
  「這這這這絕對不可能啦!如果要我打破終身守貞的誓言,我寧願出家!」
  「另一個方法,就是繼續遵守終身守貞的誓言,打消出家的念頭回去當越後國主。越後諸將已經因為這次的事件學到教訓了。不過,若是這樣兩手空空回到春日山城的話,總有一天還會出現相同的問題,一定會有男人心懷不軌、想要把大小姐佔為己有。越被禁止的事情就越想去做,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啊。」
  「這種事情我也知道!所以才問你該怎麼辦啊,直江!」
  「請下令暗殺對大小姐最執著的首席一門眾‧長尾政景大人吧。這會讓家臣團明白,犯罪可以原諒、背叛可以原諒,不過企圖侵犯神聖的毘沙門天化身就該死。如此一來便可以統一越後了。」
  直江大和是個可以為了景虎毫不在意地使用各種陰謀來弄髒自己雙手的男人。
  他和心軟的宇佐美不同,可說是現實主義派的官僚。
  景虎憤怒地顫抖,拿起青竹棍打向直江大和的肩頭。
  「你要我暗殺姊夫?毘沙門天絕對不會容忍那種卑鄙行徑的!這樣一來我就會變成跟武田信玄一樣的惡人了!」
  「有句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唯有殺死覬覦您和越後國主寶座的長尾政景,大小姐才能夠真正成為越後之主啊。」
  「我不能這麼做。我……我下不了手!」
  「喔?難道大小姐其實不討厭那個男人嗎?我還以為您只是因為他是姊夫才不忍心殺他呢。」
  「直江大和!你老是像這樣操控我的想法!而且不論你怎麼說,那都是你耍弄他人的伎倆,不是你的本意。我已經看慣了!我絕對不會允許暗殺手段的!不過,就這樣回到越後也只會再次逃出來。這點我很清楚!虎千代──不,景虎我不想接觸男人!也不想他們對我效忠!那些做給我看的忠誠底下都藏有想要玷污我的醜陋慾望,那就是男人!只有像你們和柿崎景家等少數人例外。我不會回越後的!」
  這次看來很難說服大小姐了──就連直江大和這種人都冒著冷汗如此呻吟著。
  「您怎麼看,宇佐美大人?」
  「和柿崎景家結婚怎樣?不過比起毘沙門天,那個傢伙比較崇信阿彌陀佛耶。」
  「不,無論對方是誰大小姐都不會同意的。因為她堅信只要談戀愛就會死啦。」
  「直江!都是你慫恿她終身守貞的關係啦!總之你先脫離終身單身生活啦!先找個人結婚吧!只要少了你這個永遠單身的盟友,景虎或許就會改變心意了!」
  「恕我拒絕。發誓終身單身是我對大小姐忠誠的證明。要是捨棄這個誓言的話,我不過是個冷血的陰險宰相罷了。我可不想變成那樣。我所做的骯髒事都是為了大小姐。放棄這個堅持違反了我的美學啊。」
  這兩個傢伙都是這樣……所以就說信神拜佛的人都很難搞啊……嗚嗚嗚……宇佐美咬牙切齒地想著。此時誰也沒料到「第三位男子」突然闖了進來。
  滿是肌肉的身軀。
  粗黑濃密的眉毛。
  猶如餓狼的眼神。
  這個男人正是娶了景虎姊姊,但卻仍然執著於景虎的貪婪武將。
  「長尾政景?喂喂,你來這裡做什麼啊?」
  「你應該被委任代理越後國主的職務吧。趁我們不在時奪取越後就算了,怎麼連你也跑來高野山了?」
  「……別靠近我,長尾政景!想要把我們姊妹據為己有,這是畜生的行為!你這個傢伙和姊姊不是都已經生小孩嗎?真不要臉,回姊姊身邊啦!」
  激動的景虎痛罵著政景。
  「你已經是我的姊夫!這一生不可能再得到我了!」
  長尾政景一屁股坐上塌塌米,用猙獰的眼神盯著景虎。
  「真可憐啊,景虎。毘沙門天扮演遊戲玩怕了,所以就逃到高野山了嗎?想用武家身分貫徹終身守貞很辛苦吧。想說只要出家就可以放棄了嗎?可惜我不會讓妳逃跑的,不,應該說時代不會讓妳逃避的。」
  原本宇佐美大喊:「混帳傢伙!你想把景虎逼到什麼程度啊!」並想制止政景,不過直江大和用眼神示意:「讓他說吧。或許會有什麼效果」阻止了他。
  「逃走?我?逃離你?」
  「沒錯。妳逃離我。因為畏懼我的求愛才逃跑。而且不只如此,妳逃離了自己人生的一切。」
  「政景!我才不怕你這種傢伙!你可能以為自己很強,不過毘沙門天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只要和你打仗,我一定會贏的。打一百場仗我也會贏一百次。你是我的姊夫,所以我才大發慈悲留你一命的!」
  「哼,景虎,妳或許是個天生的戰爭奇才,百戰百勝。妳不需要宇佐美的兵法,還有直江大和檯面下的卑劣手段。自開天闢地以來,這個日本能夠與妳相提並論的戰爭天才應該只有源義經吧。我可以體會妳把自己當成毘沙門天的想法。然而,妳自己很弱,心靈相當脆弱。只要覺得難受就會立刻逃避眼前的現實。只要宣稱自己不是人,而是毘沙門天的化身,就可以避免自己內心受傷。自從妳父親被一揆殺害後,妳就一直用這種方式逃避眼前的殘酷現實,從未過著人類生活。妳害怕受傷,所以想用終身守貞、無敵不敗的軍神身分死去。妳不只害怕戰敗,更害怕當人。不能萌生戀心。妳為了無法成真的想法而感到痛苦。妳根本沒有那種勇氣。只要說自己終身守貞,這樣就不用擔心會失戀吧。」
  宇佐美和直江屏氣凝神看著兩人對談。
  他們察覺到,長尾政景是抱著必死決心而來──與其讓高野山奪走景虎而永遠失去她,還不如把自己的心聲全部說出來。如果因此被景虎殺死,他也在所不惜。
  對猶如渾身野心的長尾政景而言,景虎這位年輕的公主武將──是讓他憧憬到就算賭上一切也不會後悔的人物。
  「然而,在妳面前出現了武田晴信這名宿敵。妳無法贏了武田晴信就跑的。只要接受和那位公主武將交戰的命運,妳總有一天會被她拉回地上的。面對武田晴信時,妳失去了毘沙門天化身、義戰、慈悲心這些經過誇大美化的自信,所以妳才會不顧形象逃跑的。」
  已經在川中島交手兩次,但卻未能分出勝負的宿敵‧武田晴信──也就是武田信玄。
  「……不要用這種方式提到武田晴信的名字!你這種渾身鮮血、慾望的男人不要玷污我還有晴信!」
  景虎一直在忍受政景的惡言惡語。
  然而,當那個名字出現時,她瞬間因為盛怒而忘我了。
  「你!你這個傢伙懂我們什麼!」
  景虎流著悔恨的眼淚,一次又一次用青竹棍痛毆政景堅硬的額頭、隆起成小山的肩膀,還有厚實的胸膛。
  儘管政景被打得渾身是血,但卻仍是露出淺淺微笑凝視著景虎──

  從那天之後過了沒多久。
  景虎──上杉謙信隨著宇佐美定滿和直江大和一同回到了越後。
  她在先一步回來的長尾政景面前宣布說:
  「政景,我不會逃,絕對不會逃走。你這個傢伙沒有把我從天界拉回地上的力量。」
  政景只是露出無所畏懼的表情笑著說:「或許真是如此吧。但最後一定是我贏。就算變成屍體、只剩靈魂,我也一定會把妳拉下來的」。
  接著──第四次川中島決戰爆發,越軍、武田軍皆傷亡慘重,那是之後沒多久的事情了。
  當軍師‧宇佐美定滿和謙信心腹大患‧長尾政景一同坐船出遊而溺死、謙信收養政景遺孤為自己養女時,原本因為連年發動沒有回報的義戰,特別是多場毫無成果的川中島之戰而近乎分裂的越後終於統一在謙信名下了。
  當年在高野山慰留謙信的三名男子如今只剩下直江大和還活著。然而,在其他兩人橫死後,他也迅速變老、身體狀況變得很差,並這樣靜悄悄地過世了。直江大和到最後仍然堅守終身單身的誓言,並將宇佐美定滿介紹、當成自己養女撫養的年幼公主武將‧直江兼續託付給了謙信。

  ※

  離開鬼屋,靠自己雙腳走在路上的謙信繼續說道。
  說著宇佐美定滿、直江大和、長尾政景。
  這幾位男人和謙信共同生活、偶爾起些衝突,並在最後葬身於越後那片土地的往事。
  良晴知道。
  上杉謙信並不是突然憑空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天才,而是受到許多生於戰亂的越後人細心呵護、仇視叱責,這才造就了她這個有如夢幻結晶的奇蹟。
  然而,因為存在於充滿男武將之越後的謙信過分耀眼,反而使得許多男武將為了野心而發狂。
  正因為如此,謙信只能把自己關在毘沙門堂誓言終身守貞。
  良晴心想,這簡直是把自己關在冰雕城堡的白雪公主嘛。
  「你知道我為什麼對織田信奈那麼憤怒嗎?相良良晴。那個女人獲得神器之力、取得天下、登上等同於神的地位,然而卻對全日本人宣布她不會放棄人類身分、不願割捨戀情。感覺上就像是在徹底否定我的生存之道一樣。」
  「妳誤會了,謙信。信奈沒有打算當神,她只是希望以人類女孩的身分活下去。對神佛顯靈還有怨靈作祟感到依賴、畏懼。想要徹底終結這樣的時代,使人們能夠憑藉人的力量掌握未來。這就是信奈所選的道路。那個傢伙很容易受人誤解,所以才會被誣陷是個想要破壞神佛、剷除傳統的恐怖魔王啦。」
  「當她在摠見寺樹立自己的神像時,我就沒辦法相信她了。」
  「那只是在對自稱毘沙門天化身的妳開玩笑啦。」
  「你說什麼?看來我非得消滅織田信奈不可了!」
  「好啦好啦,先冷靜一下。不過,儘管長尾政景娶了妳姊姊後還對妳死纏爛打,不過他的話也不無道理。謙信,妳這個樣子簡直就像是……只為了遵守與逝世者的約定而活啊。」
  良晴對上杉謙信有股難以抹滅的莫名焦躁感。
  他心想:儘管只有在京都見過一次面,再加上這半天於安土相處的時間,我沒有資格對她的生活方式說三道四。不過,就算自己知道,但還是想說啊。
  「你把我當傻子嗎?連你都把我當成玩毘沙門天扮演遊戲的小孩嗎?你想說我只是因為看到父親戰死在眼前而受到衝擊,為了保護自己內心才說了自己是毘沙門天化身那種話嗎?錯了!我是為了繼承宇佐美還有直江的遺志啊。」
  謙信漲紅了臉,手裡的青竹棍砸在良晴的肩上。
  「妳為了在亂世彰顯公義,選擇以毘沙門天的身分而活,我認為那個志向既高貴又美麗。我相信宇佐美先生還有直江先生也看出妳那顆純真的心中懷有超越一切的高潔夢想。的確,如果沒有人站出來引導眾人,亂世就無法獲得終結。妳擁有那股力量。繼承他們的遺志固然重要,但活著的人仍然需要希望,是有未來的希望。然而,我覺得如今的妳卻被毘沙門天還有與死者的約定束縛,沒有一天是在享受自己的人生啊。」
  「是呀。如果將與戀人接吻那種光源氏風流扮演遊戲當成自己的人生,或許真的就是這樣吧。然而,那種東西……儘管對凡人來說可能必要,不過對毘沙門天而言卻是無用之物啊。」
  「就算一天也好,妳要不要暫時換條路走走看呢?」
  「不,毘沙門天說我命不久矣。葬送織田信奈後,我的毘沙門天生涯也會隨之結束。原本我就認為自己活不了這麼久,畢竟我的天生體質如此孱弱,模樣還像隻醜陋的兔子,因此我不想要留下遺憾。上杉謙信是把一切奉獻給義的義將,是真正的毘沙門天!──只要後世能夠如此傳頌的話,我這條短暫的性命就無牽無掛了。如果活太久的話,還要擔心露出醜態而被烙上不配當毘沙門天的印記呢。只要能夠貫徹終身守貞的誓言直到死去,並維持無敵不敗的戰績,以正牌毘沙門天的身分歸天,養育我的宇佐美定滿還有直江大和一定也會感到欣慰吧。」
  謙信瞇起眼睛細細低語著。
  「謙信!妳錯了!」
  良晴緊抓謙信的肩膀怒聲叱責。
  一股熱血瞬間衝上腦門。
  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憤怒,良晴也不知道。謙信更是無從得知。
  「好、好痛。你怎麼了,相良、良晴?」
  「雖然我沒有見過宇佐美定滿還有直江大和,不過我很肯定!妳就算用那種方式堅持毘沙門天的身分結束一生,宇佐美還有直江也不會感到高興!他們絕對會感到悲傷,並後悔自己究竟哪裡做錯了!」
  「別、別自以為是!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明明沒看過宇佐美他們,也沒跟他們說過話!」
  「我是個男人,當然可以察覺到!越後的男人不是供奉名為毘沙門天的女神!而是呵護著名為上杉謙信的人類,而且還細心守護著她!宇佐美還有直江應該都沒有勸妳放棄人類身分,為什麼妳最後卻成為毘沙門天了?」
  「這是想法不同的關係!我們的命不過是稍縱即逝的火花。一十九年一睡夢、一期榮華一盃酒。人的一生短暫無常,所有人終將志未竟而身先死。我的父親、哥哥、宇佐美、直江、長尾政景,每個人都在人生途中死去了!而我的生命比他們更短,所以我希望至少能夠成為人們的路標,讓眾人相信我在死後仍是毘沙門天的化身,並持續在星空中綻放正義之光,我想要變成那樣的存在!為了終結這場迫使人心化為禽獸的亂世,一定要有人做這種事,這樣宇佐美他們的壯志才不會就此中斷。我絕對不會使他們的人生淪為一場鬧劇的!所以我斬斷了堅固的友情羈絆,就連武田信玄也能夠和她兵戎相見!我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只要死後能化為在空中閃爍的毘沙門天星,就算沒辦法以人類女孩身分過活也不會後悔的!」
  良晴終於知道,身為一名戰國武將,這個女孩過於溫柔、過於純真。因為她一肩扛起所有對她的期待,所以才會選擇捨棄與武田信玄的友情、孤獨地將自己關在毘沙門堂,以軍神身分指揮軍隊的生活。
  良晴也隱約體會到,越後男武將們反覆向謙信求愛、背叛的動搖心境。如果沒有人可以將這位孤獨少女拉回地上的話,這個女孩將會照著她的想法一直以毘沙門天女神的身分活下去,所以不能放著她不管。
  「謙信,我說得太過分了,抱歉。妳盡力了,真的很厲害。竟然可以靠這個小小身軀完成誰也做不來的豐功偉業。不過已經夠了,妳已經充分向這個亂世展現了何謂公理正義了。」
  「還不夠!完全不夠!武田信玄與織田信奈都還沒有放棄奪取天下的野心!你拿出我做得已經夠了的證據給我看看啊!」
  「我就是證據。來自過去、被奉為神明的毘沙門天,還有我這個來自未來的普通人。誰才能真正存在妳面前呢?」
  「儘管沒有毘沙門天真正存在的證據,但也沒有證據能夠證明你來自未來吧?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像你這麼惹人厭的傢伙啊,相良良晴!」
  「真受不了,妳還真是個頑固的傢伙耶!」
  「既然你來自未來,就應該知道我的未來、可以在戰場上面打贏我吧?你贏得過我嗎?如果你打贏我,要我相信你的話也行!」
  「謙信,妳該不會也對武田信玄說過同樣的話吧?不行啊,這種話聽起來就像是要和對方吵架……儘管忘記自己戴上毘沙門天面具的妳充滿熱情,不過卻太沒有耐性了。」
  啪!臉上被青竹棍甩了一記。
  「別吵!夠了,別再跟過來!我要一個人離開安土!」
  「妳打算走了嗎!難得的慶典會場會化為血腥戰場喔!謙信,我們有約好吧?今天妳應該得過著普通女孩的生活吧?要是破壞和我的約定可是會違反道義喔!」
  「嗚!?你、你、你竟然如此卑鄙……相良良晴。」
  「閉嘴!妳已經把我當成豢養的猴子用青竹棍鞭打。管他卑不卑鄙,是個義將就應該遵守約定啦!」
  儘管謙信因為憤怒、屈辱而渾身顫抖,但還是只能淚眼汪汪地點頭。
  「……嗚嗚……我明明很喜歡動物,才不會打猴子……我只會鞭打下流的男人……我好氣,氣死了。相良良晴……我恨你!」
  「好啊,妳這副模樣比裝成高高在天上的毘沙門天好太多了。盡量恨我吧!現在是傍晚,距離部下前來接應妳的深夜還有一段時間。我就帶妳好好參觀安土,讓妳瞧瞧越後毘沙門堂沒有的東西!讓妳見識什麼叫做未來吧!」

  「等等,你要帶我去哪裡?難不成你嘴上說著要把我拉回地上,其實是打算非禮我的藉口吧。男人都是這樣!」
  「這個世界上可沒有非禮軍神‧上杉謙信後還能安然無恙的男人啊!雖然我希望直接帶妳到未來世界,不過天岩戶已經關閉了。我只好用南蠻文化代替未來世界了。」
  良晴帶著謙信來到的地方是小神學校──日本第一間天主教神學校。
  小神學校的廣大校地位於通往琵琶湖的崛川河畔。
  寬闊的庭院裡面有著以南蠻管風琴為中心的樂隊在演奏南蠻音樂。
  庭院聚集了來自日本各地、穿著藍色制服的武家少年少女。他們圍著當上校長的奧爾岡蒂諾吵吵鬧鬧地吃著南蠻餐點。
  「啊,良晴先生!哇啊,好久不見!您旁邊那位晴天娃娃是?喔喔,是您的妹妹吧!」
  喜歡照顧人的奧爾岡蒂諾似乎很喜歡與小孩相處,而且幼女也不會引發他的恐女症,所以他非常適合擔任小神學校的第一任校長。
  「呦~~咦?孩子的人數好像多了不少?感覺上變成了足以匹敵相良幼稚園的奧爾岡蒂諾幼稚園啦!」
  「是的。除了畿內以外,遠在九州的武家天主教徒也開始將子女送來安土留學~有日向的伊東家、長崎的有馬家及大村家,還有豐後的大友家等等。」
  「這樣啊,九州有很多天主教徒嘛。」
  「順帶一提,九州那邊討厭天主教徒的薩摩島津家目前正嚷嚷著要趕走南蠻人,因此九州的天主教徒大名們都來請身為天下人的信奈大人幫忙。大友家也因為家臣團分裂成天主教徒、佛教徒兩派,氣氛變得相當險峻。想在戰國時代的日本傳教真辛苦啊。」
  「在我印象中島津家的實力強得不得了……沒問題吧?」
  「九州的傳教士‧加斯帕爾大人偏偏要煽動大友大人,要她在日向建設神之國。可是日向是傳說中日本眾神降臨的聖地,於是島津家就生氣了。加斯帕爾大人似乎打算徹底剷除這個國家的舊文化,將日本改變成天主教國家呢……真是傷腦筋啊。」
  「他就是為了把我送回未來而送勾玉給蒲生氏鄉的傳教士吧?來自未來的我會成為他在日本傳教的阻礙嗎?不過既然他知道勾玉的力量,那個人就很可疑,感覺上不像個普通傳教士耶。」
  「是的,儘管他看起來是個風度翩翩的紳士,不過卻是個做事不擇手段的恐怖之人。大友大人已經完全對他言聽計從了……總有一天他會與信奈大人見面的。我很擔心信奈大人啊。」
  「信奈有我在,沒問題的啦!別想太多,吃東西吧,今天可是慶典啊!」
  「好、好的。說的也是呢!」
  看到奧爾岡蒂諾用奇特方式依順序將食物拿給孩子們,謙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這就是南蠻的傳教士……我是第一次看到。真罕見呢,他的髮色、膚色,甚至連眼睛顏色都和我很像呢。」
  「白人皮膚色素很少,所以才會叫白人嘛!順帶一提,也有反過來皮膚全黑的黑人喔。在未來世界裡,大家都很自然地住在一起呢。」
  「既然他們的皮膚那麼白,應該也有很多人會自稱是毘沙門天吧。」
  「才沒~有那種人咧!妳以為未來的日本有多少白人啊?」
  是這樣嗎?謙信愣住了。
  「呃~這位良晴先生帶來的妹妹是哪一位啊?人數太多了搞不清楚~對了,長得像晴天娃娃的應該是紀之介妹妹吧?」
  「不對,我是越後軍神‧上杉謙信。請多指教。」
  「哇!哇!對對對,紀之介!她是紀之介啦!她今天老是講些莫名其妙的話,別在意啊!」
  奧爾岡蒂諾今天舉辦的是良晴提議的「BBQ」聚餐。
  「這就是南蠻的學校啊。」「那個怪樂器該不會是因為由奧爾岡蒂先生演奏,所以才叫『奧爾岡』【註6:管風琴的英文「organ」發音與「奧爾岡」相近】吧?」「好香的味道喔!」
  原本這裡是供武家子女讀書的神學校,不過今天是安土城的落成慶典,因此庭院、校舍內擠滿了充滿好奇心的觀光客。
  「各位遊客!今天本店有販售從長崎運來的南蠻當地料理,歡迎買回去當拌手禮喔~今天的營業額會當成小神學校的營運資金,還請各位一定要買喔~!有賺到錢嗎,加減賺啦!【註7:もうかりまっか(有賺到錢嗎),ぼちぼちでんな(加減賺啦)。這兩句話是外地人對大阪商人問候語的成見】」
  已經徹底變成堺町商人模樣的奧爾岡蒂諾不斷向良晴、謙信推薦南蠻料理。
  「來來來紀之介妹妹,嘗嘗看西班牙的著名甜點‧卡斯提拉吧。」
  「不用了,我對南蠻甜點……啊呣……啊……好甜……哇喔~~」
  喔喔,原本不高興成那樣的謙信竟然只吃了一口甜點就扭起身子露出幸福的微笑。卡斯提拉真厲害啊!──良晴不禁大受感動。
  不過,打從出生以來頭一次嘗到卡斯提拉的謙信更是感動得不得了。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好好吃……好好吃耶!」
  「幸好合妳口味!另外這塊卡斯提拉乍看之下顏色像血,不過其實是葡萄酒。啊,因為裡面含酒,所以不太適合給小孩子吃。」
  「我不是小孩,所以沒問題的。我開動了……唔……啊,好甜……明明是酒卻好甜……哇、哇啊啊啊啊……!?」
  臉色泛紅的謙信開始重心不穩。
  良晴連忙扶著她的背,卻只聽到謙信喊著:「沒禮貌的傢伙」頭上挨了她一棍。
  「哇啊啊……嗝、嗝?到底是怎麼了,我明明很會喝酒……啊啊。腳下、腳下輕飄飄的……相良良晴,撐著我,但不准碰到我……啊嗚。」
  「別強人所難啊!對了,奧爾岡蒂諾。儘管太陽還沒下山,不過要不要開始我提議的那個『dance party』啊?不好意思用了英文。」
  「我知道了。反正今天是慶典嘛!就應該在庭院裡面一邊演奏大眾音樂、一邊唱歌跳舞。雖然小神學校基本上是唱額我略聖歌,不過既然良晴先生說:『日本的盂蘭盆會就應該跳舞』那就這麼辦吧!」
  學生們紛紛歡呼著組成男女配對繞成一個圓圈。
  儘管裡面也有些男男配對與女女配對,不過反正都是小孩子,所以沒有關係。
  不過這對上杉謙信而言卻是個大問題。
  「相良良晴?為、為什麼你要握起我的手還摟著我的腰?住、住手啦!太、太下流了!」
  「別在意別在意,今天不用理會身分,這就是盂蘭盆舞啊。妳有在慶典和別人跳過舞嗎?」
  「怎、怎麼可能嘛。我可是越後國主、關東管領、無敵不敗的軍神、毘沙門天……放手啦!」
  「啊啊,和節奏緩慢的一般盂蘭盆舞比起來,今天的曲子和舞蹈動作都是未來風格喔。要跳得很快,沒時間害羞啦。」
  「第一首曲子是席捲歐洲的人氣作曲家最新作品!盧卡‧馬倫齊奧的『A Roma』!雖然原曲是純合唱,但這次就用日本慶典風格來演奏了!請各位找個搭檔牽起對方的手~!」
  站在管風琴前的奧爾岡蒂諾大喊:「喔喔喔喔喔!音樂要爆發啦!激烈的未來曲風要來了!把我的熱情傳到羅馬吧!」並披頭散髮地用力敲起琴鍵,少年少女們也隨即開始演奏。
  「等、等一下。你要我做什麼。」
  「沒空發愣囉~!轉個圈、跳吧跳吧~!」
  「不不不不要隨便把我扛起來啦!」
  「這個動作就是得這樣啊!妳的體重很輕,可以抱起來一直轉圈耶!呀呼~!」
  「啊啊啊,眼都要花了!住手~!」
  被葡萄酒弄醉的謙信只能任由良晴擺布。
  在南蠻音樂、日本節慶音樂,以及明明不懂音樂的良晴隨便亂教奧爾岡蒂諾的未來舞曲所混雜的奇妙三位一體演奏中,沉浸於樂曲的舞客們隨性地唱著歌,並以驚人速度跳起舞來。
  大家都一個勁地用跑百米的速度起舞。
  「很好!這個速度、這個節拍!很棒喔,良晴先生!雖然被教宗大人聽到這種東西肯定會把我逐出教會,不過沒關係的!」
  感覺上我好像改變了音樂史耶,不過沒差啦──良晴愉快地點了點頭。
  「喔喔喔喔喔!雖然我知道的舞曲不是這樣,不過算啦!嗨起來吧!接下來要用巨人回轉摔的方式轉圈圈喔!現在要發揮在村上水軍鍛鍊的成果啦!」
  「等等。住手……良晴……呀啊啊啊啊?」
  「轉啊轉~~!好輕好輕啊!就這樣放手的話妳搞不好會飛過籬笆掉進堀川喔!啊哈哈哈!」
  「嗚呀啊啊!給我記住!!!!」
  被良晴甩來甩去的謙信也因為極度的憤怒、羞恥心而變得有點怪怪的。
  「接下來換你轉了!我會讓你嘗嘗什麼叫無限的迴轉!」
  落地後站也站不穩的謙信抓緊良晴的手臂往空中一甩。
  良晴的身體頓時浮空,接著──
  「咦?咦咦咦……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良晴的手被謙信抓著,只有身體在空中縱向旋轉。
  「噫噫噫噫~!?」
  謙信緊握著良晴的手不放。
  速度越來越快。
  「啊哈哈哈哈!只要把我的武術用在跳舞上就可以做到這種事喔!良晴!你活該啦!」
  「我投降了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嘔噁!!!!」
  「才不要~想得救的話就跪下來向毘沙門天求饒!否則我會一直轉你的!」
  「妳說什麼?要我向毘沙門天幹嘛?誰要求饒啊啊!啊啊我不行了,嘔噁!!!這到底是什麼原理,難道是所謂的合氣道嗎……!?」
  「哼哼。要不然,良晴,你也可以對我求饒說:『上杉謙信大人我認輸了』喔!」
  「啊啊,非常感謝您謙信大人……等等,我就說別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名字啦!」
  「……啊,一不小心就忘了。」
  「我等你很久了相良良晴!如果按照我西默盎的料想是為了弗洛伊斯的胸部跑來小神學校就算了,帶著扮成大谷紀之介模樣的上杉謙信是怎麼回事啊?瞞著織田信奈和其他國家的公主武將花心嗎?這就是大人嗎?這是所謂的成人關係嗎?你真的是無可救藥的假光源氏吶,哼哼~!」
  一名混在樂隊小孩裡面的短髮少女猛然站起身來。
  是黑田官兵衛。
  「太幸運了!超越半兵衛、燃起黑官一流烽火的時刻到了!小鬼們,把上杉謙信抓起來!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喔喔喔喔──樂隊的小孩們紛紛朝謙信與良晴衝過去。
  「寧寧也埋伏在這裡喔!哥哥大人,和上杉謙信花心是等同謀反的惡行!覺悟吧!」
  「糟了!沒想到偏偏被最不會為人著想的黑田官兵衛發現了!?而且連寧寧都來了!謙信,事情鬧大就麻煩了!快逃吧!」
  「要逃去哪裡……啊啊……不行。被你一直甩來甩去,我已經腿軟了……」
  「我也是受了跟太空人訓練差不多的離心力,感覺快要吐了!喂喂官兵衛,這不是謀反。真的不是那樣!不要再用那種小孩子的思考方式,以為年輕男女在一起跳舞就算是花心啦!」
  「我是個小孩,所以聽不懂,哇~哈哈哈!只要能贏過跑去安土城的半兵衛就好了!」
  「拜託妳手下留情吧!謙信要是被逼急了可是會使出真本事的,難得的安土慶典會變成一場血腥慘劇喔!」
  「Sim──你以為我會這麼答應嗎!為了讓你出糗,我早就在小神學校的四周設下無數陷阱了!我絕~對會逮住你們的!」
  「受不了,妳不要老是看南蠻兵書,多看點源氏物語吧!如果不是南蠻書就不看,那麼找騎士故事來看也行啊!如果是半兵衛的話就會體諒這個情況放我走喔!」
  「那是半兵衛心軟!我西默盎才不會那麼天真!不管有什麼理由!!!!放敵人逃走是蠢到極點的行為啦!」
  「哥哥大人你在那邊乖乖坐好!我要把再次背叛公主大人的哥哥大人就地正法!」
  「以後再說,寧寧!謙信,狀況麻煩時就跳進堀江吧!真奇妙,我每次遭遇困境時背後都會有水!我跟水真的有緣嗎!唔?這麼說來,從『墨悮一夜城』開始就是這樣呢……」
  「咦?等一下。我不會游泳……」
  「越後的公主大人不可能不會游泳吧?要跳囉!」
  良晴奮力將站不穩的謙信扛了起來,越過了身後隔開庭院、堀江的圍籬,順著河岸的斜坡滾進了堀江。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儘管謙信一看到眼前的河水似乎變得畏縮起來,不過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
  「唔。竟然逃走了!不過我很擅長游泳,而且良晴還帶著一隻旱鴨子。逃出琵琶湖前我一定會在堀川的狹窄河道逮住你的!」
  發現上杉謙信!這樣的話我就可以贏過半兵衛了!被眼前巨大功績蒙蔽雙眼的官兵衛露出邪惡表情,愉快地挑選距離堀江最近的路,接著便一直線朝斜坡衝下去時。
  「哇啊啊啊啊!竟然掉進用來對付相良良晴的陷阱啦啊啊啊!」
  官兵衛的小小身軀摔進斜坡上事先挖好的陷阱,瞬間從寧寧等人的眼中消失。
  「喔喔~南蠻軍師大人不見了耶!上杉謙信竟然會使用可怕的妖術啊!」
  「嗚啊啊啊啊。這裡好暗好窄又好濕。嗚嗚。救、救命啊啊啊啊~!」
  陷入地牢恐懼症的官兵衛其哭聲迴盪在小神學校的庭院當中。

  「……咳咳……嗚嗚……自從在親不知山上跳進鯨海後,這是我第二次溺水……」
  當吐出積水、清醒過來後,謙信發現自己正處於船隻的甲板上。
  這艘船並非由人操縱,而是人們在盂蘭盆節時在琵琶湖邊放流的船隻。即裝飾著無數燈籠、光彩奪目的精靈船。
  「……相良良晴,這是哪裡?」
  「目前正值盂蘭盆節,這是送走靈魂的精靈船喔。沒想到琵琶湖上剛好漂著無人船,真是走運啊。墨悮、木津川、瀨戶內海,再加上今天的琵琶湖,看來我很受到水精靈眷顧呢。不過,看來妳真的不會游泳,有點驚險啊。現在也沒辦法回到陸地了。」
  「什麼精靈船,而且還是這種可以讓兩人搭乘的大船,我聽都沒聽過。」
  「這是信奈的嗜好。喜歡大海的信奈相當熱愛尾張津島的天王祭。天王祭的重頭戲是裝飾著無數燈籠的卷蒿船。那段時間天王川上會漂著許多光輝閃耀的船隻喔。」
  「……這樣啊。看來追兵暫時不會追到湖上,太陽也漸漸降至水平面以下了。話說回來,相良良晴,你應該沒有貼上我的嘴唇吹氣吧?」
  「當、當然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我是毘沙門天,得終身守貞喔。無論有什麼理由,敢吻我的人就得死。」
  良晴笑著說:聽起來還真是嚇人啊。
  「這可是毘沙門天的死亡宣告,多少害怕一下啦!」
  「但是妳昏過去的時候就像個小孩子哭著說水好恐怖,而且還一直喃喃說著要被毘沙門天帶走了耶。」
  「……嗚、嗚嗚……我……我不管你了。」
  謙信哼的一聲撇過頭去。
  「啊啊,肚子好餓。喔,這裡放了很多食物耶!我不客氣了!」
  良晴開始吃起船上的章魚燒、鯽魚壽司還有鯖魚掛麵。
  「那些是供品吧?你竟然如此不敬。而且那些食物的味道好濃。就沒有味道沒那麼重、口味比較清爽的食物嗎?」
  「這些是祭祀用食物,所以調味都很重嘛。喔,這不是用我從未來帶來的食譜製作而成的豆槳嗎?謙信妳就喝豆漿吧。拿去,用這個補充營養吧。」
  「這是什麼?看起來很像濁酒,那我開動了。」
  謙信把豆漿斟入愛用的馬上杯,然後再抬頭看了安土城一眼。
  那裡正在用大量燈籠裝飾整座山。
  「那是做什麼用的燈籠?造型跟這艘船的一樣呢。」
  「當太陽下山後,安土山會點起無數燈籠。那是為了將回到人世的亡魂送回去,用上整座山的盛大送火儀式喔。這可是信奈想出來的安土重點觀光活動喔。」
  「是這樣嗎?話說你可以像這樣和敵將一起坐船出遊嗎?不用陪你的心上人‧信奈嗎?」
  「沒關係,只要安土的慶典不會只有今天就好。等下次節慶時再找她吧。畢竟我不能放著眼前這位聲稱要死在下回戰場的女孩子不管吧?」
  「……感情不睦的宇佐美定滿和長尾政景也是坐船出遊後一起死掉。現在,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過著人類生活的我也一樣和身為敵人的男性一同坐船出遊,還真是不可思議呢。」
  「只是碰巧罷了。我沒有暗殺妳的企圖喔?而且我也沒有那種實力。」
  「呵呵,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怕過我呢。沒有把我當成毘沙門天、關東管領,甚至也沒把我當成公主武將看待。到底是你太遲鈍,還是太勇敢了,相良良晴?」
  「真是敗給妳了。妳竟然接受了和信奈一同歸天的命運。」
  是啊,已經夠了。儘管我發誓終身守貞、不生孩子,但我還是想把自己的遺志傳承給別人──謙信如此說道。
  「我找到了能夠繼承我義之志向的人,那就是直江兼續。她是由宇佐美定滿發掘、直江大和當成養女撫育長大的公主武將。當那個孩子與奧州的梵天丸交戰而成長為堂堂正正的公主武將時,我認為自己在人世間的使命差不多快要結束了。不過,當直江兼續結束與梵天丸的戰事、回到越後之後,她便開始會說些奇妙的話。」
  「對啊,那些話就是『愛』吧。她的頭盔上面裝飾著愛這個字啊。」
  「你怎麼知道?」
  「繼承上杉謙信遺志的義將‧直江兼續會在戰場上面戴著裝飾了『愛』字的頭盔。就算是四百年後的未來,這是戰國時代愛好者眾所皆知的事情啊。儘管有個說法,那個字代表的不是愛情,而是愛染明王的『愛』。畢竟日本人會用一個詞代表很多含義,也就是一詞多義嘛。」
  「聽你這麼一說,兼續當時是把那個裝飾念成『mego』而不是『ai』【註8:兩個讀音都可以寫成「愛」】。我還笑說那是雙關語呢。直江兼續的名字有流傳到未來嗎?」
  「是啊,她可是繼承上杉謙信義之精神的名將啊。」
  「這樣嘛,太好了。吶,相良良晴。我這一生是白忙一場嗎?未來世界的人會罵我的父親‧長尾為景是『弒君者』嗎?」
  「當然沒有,妳都已經這麼努力了。義將‧上杉謙信的一生將會傳頌下去。未來世界沒有人會責備妳的父親弒君。因為上杉謙信這個大人物非常耀眼,再加上繼承了上杉謙信遺志的直江兼續努力奮鬥,蓋過了長尾為景的惡行。其實連我也只知道,長尾為景是上杉謙信的父親,其他事情都不清楚呢。」
  「我從哥哥手上奪走家督之位、繼承上杉家、就任關東管領也沒有被批評為大逆不道的貪婪行徑嗎?」
  「只要是日本人都知道妳不求回報、無私無我,只為正義而戰嘛。」
  「……是這樣嗎?」
  太陽已經完全下山,夜晚來臨了。
  這是為回到人間的亡魂送行的盂蘭盆會之夜。
  裝飾在安土城上的無數燈籠綻放光芒。
  琵琶湖的水面頓時映照出光輝耀眼的安土城倒影。
  所有湖上的船隻都掛起火把,安土街道上的燈籠同時亮起,小神學校也敲起鐘來。
  「……好漂亮……」
  打算喝下豆漿的謙信手突然停了下來,入神地看著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安土城鎮。
  「啊啊,好美。城鎮都裝飾了無數燈光,簡直就像是故事裡面的世界啊。」
  謙信想起了故鄉‧春日山城。
  寒冷的越後、晦暗的月夜。小時候的謙信是個白天外出就會昏倒的虛弱孩子,所以才會常常在夜裡的春日山散步。陰暗的月光,刺骨的孤獨。
  她害怕步入耀眼的世界。
  相信只有夜晚的黑暗世界、月光的世界才是自己的棲身之所。
  然而,這座夜晚的安土城卻閃耀著炫目光輝,那些無數的小小燈火也不會讓謙信覺得刺眼。
  那裡住了許多人。
  大家都在享受慶典。
  他們都有自己的人生。
  「宇佐美和直江的靈魂今晚會來到安土嗎?他們會在哪處看著這座美麗的安土城嗎?」
  「妳曾經看過死者的靈魂、遇見逝去之人嗎?」
  「沒有。很可惜我從來沒有。出現在我面前的永遠只有毘沙門天。」
  謙信一臉哀傷。
  她說著:為什麼宇佐美還有直江都沒有出現呢?
  「信奈打造出這座光之城不僅僅是為了憑弔亡者,也是為了賜予活人新希望。她或許真的很貪心呢。」
  「讓即將消滅織田信奈的我看到這幅光景好嗎?為什麼你要對我這個敵人如此溫柔呢?」
  就因為是妳啊,畢竟妳一直以來都原諒了敵人嘛──良晴笑著說。
  謙信發現自己不自覺地小鹿亂撞起來。
  「謙信,靠著戰爭、反抗命運或許可以拯救人命。然而,若是一個人沒有發自內心期望『想被拯救』的話,他的靈魂就無法獲得救贖。我最近有個感觸,自己只能拯救人命,沒有厲害到可以憑一己之力拯救他人的靈魂。我所做的頂多是在他人背後給予鼓勵,之後就要那個人自己奮鬥了。」
  「對、對啊。人類都是如此。不過毘沙門天是神,所以──」
  「人類這種生物有缺點,也會犯錯,不過我認為人類沒有那麼弱小喔。來到這個世界碰到許多公主武將後,讓我有了這樣的想法。竹中半兵衛、信奈、十兵衛、小早川小姐、勝千代、梵天丸,就連今川義元也是。大家都正在和寄宿於心中的某種事物奮戰。我只是為了守護她們的性命而奔波,在背後支持她們而已。不過,我無法連她們的靈魂都一併拯救,那得要當事人自己去爭取,並不是神明或是其他人可以給予的。得要親自原諒自己才行。我認為這樣子靈魂才能夠獲得救贖。」
  「……真是不可思議。彷彿以拯救公主武將為人生價值的你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我沒有把這點當成人生價值,不過是天性使然罷了。因為我很喜歡女孩子。如果不在亂世,她們也不是公主武將的話,我不過只是隻色猴子罷了。而且在未來世界,我的確就是那樣的人。我也深信她們堅強的心靈與求生意志。就是因為她們很堅強,所以才會吸引我啊。要是採用上位者的思考模式,認為她們沒有我就不行,我必須親手拯救她們的靈魂才行,那就是自視甚高了,這是對她們的褻瀆喔。」
  「結果你也和武田信玄一樣否定我的生存方式嗎?你認為我用慈悲心拯救他人靈魂的行為自視過高,是沒有助益、徒勞無功的嗎?」
  「她沒有否定妳吧。我也是。我們只是覺得,一直擔綱原諒他人的角色是一件痛苦、孤獨的事。因為妳是人類啊,而且還是個年輕女孩。已經夠了吧?妳之所以會在天岩戶開啟時那麼生氣,其實是因為妳希望過著信奈那樣的人類女孩生活吧?」
  不,我做得夠不夠是由毘沙門天決定的──謙信小聲回答。
  「我又多嘴了。抱歉,謙信。」
  「別在意。織田信奈很強嗎?強到我會嫉妒到難以忍受嗎?」
  「很強。武田信玄還認定她是個強敵呢。」
  「比我還強?」
  「如果是用兵,妳遠遠強過她。信奈沒有那麼擅長打仗,至今也經歷過很多次難堪的敗仗。然而,那個傢伙的靈魂絕對不會屈服。就算我跑到毛利家,她也沒有因此而喪氣,反而打造出鐵甲船粉碎了我還有毛利軍呢。」
  「是啊,我沒有想到竟然有武家能夠降伏那個運用信仰來維持向心力的本貓寺呢。不過,讓織田信奈變強的人不是你嗎?」
  「信奈是靠自己的力量變強的。我不過在她背後支持她而已。」
  「……兼續似乎也說過我的生命中缺少了什麼。」
  在燈光搖曳的精靈船裡。
  謙信與良晴的視線彼此交錯。
  「兼續曾經說過,光靠公義不足以終結亂世,還需要愛。這段話與其是說給自己聽,倒比較像是講給我聽的。我實在不瞭解愛這種東西。畢竟自從毘沙門天告誡我只要與男性戀愛就會死亡後,我就一直抗拒戀愛,推開了長尾政景等所有人的求愛,將自己關在毘沙門堂裡。」
  「就算不是直江兼續,我也會說,這是愛還不夠的結果喔。」
  「……不過,當我和來自未來的你相遇,得知我滑稽的一生並非只是一場大鬧劇後,我稍微覺得肩上的擔子變輕一些了,於是便有了或許可以稍微去瞭解什麼是愛的念頭了。」
  「我想愛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不過,妳對武田信玄……對勝千代的感情,先不論是否為戀情,不過也非常接近愛了。勝千代對妳也一定抱持著和我一樣的看法喔。」
  「對我?你們是怎麼想的,相良良晴?」
  「想要把妳從孤獨的天上世界拉回地上、撬開毘沙門堂的大門、將妳帶回人的世界。」
  「……嗯,信玄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我想如果勝千代與妳有一方是男人的話,妳們一定會墜入情網吧。如此一來,歷史或許就會改變了。」
  「不,毘沙門天不談戀愛。並非因為對方是女性,而是命中註定如此。」
  謙信開口說:
  那天,在親不知地區的山上。
  我的父親,越後守護代‧長尾為景遭到越中一揆軍襲擊而身受重傷,眼看著就要死去。那個時候的父親害怕地看著我的紅眼,完全沒有察覺到那是自己的女兒。
  『……毘沙門天……毘沙門天,您是來對我降下懲罰的嗎!?難道神明真的存在嗎?這代表了我將會墜入地獄嗎?』
  『不對,我不是毘沙門天,父親。我是虎千代呀。』
  然而,父親已經聽不見我的聲音了。
  『神啊……請原諒我……!求求您原諒我啊!我殺了自己的主人‧越後守護,殺了關東管領,所以您生氣了吧!但是如果不殺他們,被殺的就會是我啊!這是不得已的!』
  父親是個殘暴的人。只要是違逆他的人,就算是君主也不惜在戰場上殺死對方。
  『我在越後引發內亂,在關東引發爭戰,在越中消滅一揆勢力,每一件都是罪過!是我招來東國的戰亂!我的犯上行徑是無法抹滅的罪惡嗎?我耗費一生種下了導致東國秩序大亂的戰亂禍因嗎?付出那麼多,最後卻沒能一統越後,這就是我的人生嗎?』
  父親在人生最後的時間可悲地展露出人類的脆弱、畏懼神佛、乞求神明救贖。
  『不!那雙可以看穿一切內心醜惡、弱點、討人厭心思、不入流想法的眼睛!不要用那對眼睛看我啊!』
  『……爸爸……我聽不懂。我不是那種東西。』
  『不要看我!我好怕!如果神佛真的存在,如果地獄真的存在,我就會永世在那裡受罰啊!殺害兩位君主、逐一剿滅不服者,還迫使君主‧上杉家沒落、致使關東陷入混亂!越後這裡還有像我這麼罪孽深重的惡徒嗎!求求您原諒我啊!』
  所以,為了撫慰父親那有如風中殘燭的痛苦靈魂,只是為了這個理由,我冒用了「毘沙門天」的名號──
  『吾原諒汝。』
  說出了這句話。
  從那個瞬間開始,我非得成為毘沙門天不可。
  『吾原諒汝犯下之罪孽。原諒汝殺害越後守護之罪。原諒汝殺害關東管領之罪。原諒汝害君主‧上杉家沒落、引發越後與關東動亂的罪。原諒汝殲滅越中一揆的罪。原諒汝禁止本貓寺活動、壓迫該宗教的罪。原諒汝殺死宇佐美定滿一族的罪。原諒汝使直江大和一族受盡屈辱的罪。』
  為了償還父親所犯的罪。
  為了讓對著將死父親所撒的謊言成真。
  父親死後不久,我便與真正的毘沙門天相遇,被告知了自己的命運。
  毘沙門天,不要帶走父親的靈魂,帶走我的吧。
  在親不知地區的山上,我這麼呼喊著,跳入鯨海。
  沉入海底的我被帶到天上的世界,在那裡遇到了毘沙門天。
  祂告訴我。
  「不可妄圖成為人類。
  只能以神、以毘沙門天的身分過活。
  我這身一遇陽光便會晒傷的白色皮膚、吃飽就會嘔吐的虛弱臟腑、一眼就能看出是神之子的容貌,這都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凡人煩惱所惑而生。」
  謙信小聲地複誦毘沙門天的「話語」。
  「戀愛會使我的靈魂墮落。對透過血脈留下子孫的人類而言,戀愛是最強烈的慾望。佛教鼓勵人們出家,也是因為這種慾望是一切修行的阻礙。如果與人類相愛,我就會即刻死去。如果對人傾訴『我愛你』這句話,我的心臟就會在瞬間停止跳動。」
  那是認定自己必須償還父親罪業的小孩利用她強大的意志力說服自己的詛咒話語。
  為了拯救父親脫口而出的祝福話語,卻在不知不覺間化為束縛謙信自己的詛咒。
  我希望現在立刻證明那些話都是虛假的──謙信的紅色眼眸如此訴說著。
  同為女性的武田信玄無法證明。
  因為兩人同為女性,信玄只能用擊敗謙信的方式證明謙信只是普通人類,而非毘沙門天。
  不過,如果是相良良晴的話──
  並非這個時代的男性,也沒有對上杉謙信的志向與一生有著先入為主的觀念,能夠充分理解她的相良良晴或許可以辦到。
  然而,相良良晴已經有織田信奈這位戀人了。
  「……謙信,那些話都是妳內心編造出來的。只是虛假的故事。」
  「愛情無法用言語說明。相良良晴,就算你對我重複那些話百萬遍也無法拯救我,你能用話語以外的手段將愛傳達給我嗎?」
  「如果我能辦到的話,或許就能改變妳的命運。但是我已經有信奈了……」
  泫然欲泣的謙信喪氣地垂下頭來。
  「說的也是……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如此厭惡織田信奈了。我……不只是川中島,就算在安土……連一丁點任性要求都沒有辦法如願呢。」
  「謙信?」
  謙信憤怒地咬牙切齒,將酒杯裡的豆漿一飲而盡。
  當知道自己的願望無法實現、心情鬱悶不已、茫然不知所措時,那就喝個爛醉吧。
  然而,此時謙信飲下的液體並非是酒。
  而是豆漿。
  良晴有所不知,謙信的體質不能攝取黃豆。
  謙信也不知道豆漿是用黃豆製成的。
  全身打了寒顫。
  一股強烈的嘔吐感襲向謙信胸口。
  「……這是……?」
  「妳、妳怎麼了?皮膚都起疹子了!」
  「你不可能對我下毒……這是……毘沙門天降下的懲罰嗎……?」
  謙信的纖細身軀倒在良晴懷中。
  「謙、謙信?」
  「……胸口……胸口好像在燃燒……!我要死了嗎?相良良晴。就因為我打破毘沙門天的戒律……咳咳……!」
  「妳說過自己能吃的東西不多吧?難道說妳不能吃黃豆嗎?」
  「對……一吃黃豆……身體……會發抖……」
  「我知道了。對不起!原來妳對黃豆過敏。只要攝取黃豆就會引發異常的免疫反應,就像喝了毒藥一樣。有極少數日本人擁有這種體質!這才不是毘沙門天的懲罰啦!」
  謙信對黃豆嚴重過敏,如果是固狀黃豆、豆腐就還好,只要稍微吃一點就會吐出來。然而,豆漿卻是液體,會一口氣喝下相當多。更何況謙信完全不知道來自未來的豆漿其實是黃豆製成的──
  「總之妳先把豆漿吐出來吧!」
  「……與其在男人面前露出嘔吐的醜態,還不如……」
  「一點都不可恥,而且也不醜啦!我絕對不允許上杉謙信這號人物因為這點小事死去啦!廢話少說趕快吐!這樣妳就能獲救了!」
  良晴拚命地照顧著謙信。
  他搓著謙信纖瘦的背讓謙信朝湖水嘔吐,心中悲痛地想著:她果然不是毘沙門天,而是拚命勉強自己虛弱身軀掙扎地活下去的人類。對謙信有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憐愛之情。
  「全部吐出來了吧。接下來深呼吸。」
  良晴讓不斷搖頭拒絕的謙信躺下。
  「……咳……呼……呼……!」
  吐出肺中空氣的謙信企圖再吸氣。
  「……哈……哈……呼呼……」
  然而,她無法吸氣。
  「喉嚨卡住了。食道腫起來堵塞住氣管。只能用五右衛門流的人工呼吸法強行把空氣送進去了!」
  感覺上這不是偶然。
  這恐怕不只是一般的醫療急救,肯定會引發無法回頭的結果──良晴深知如此,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拯救謙信。
  「基於在下身分,姑且提醒你一下。如果放著上杉謙信讓她窒息而死,織田信奈揪能得救惹。畢竟沒有人能夠在戰場上打贏這位『武神』咻也。」
  耳邊似乎出現五右衛門的聲音。
  對啊,就像謙信心裡被毘沙門天佔據,我的心裡也有五右衛門啊──良晴這麼想著。
  「五右衛門,我姑且用那句老話回妳。我可是相良良晴啊!只要有落下的果實就一定會撿起來啦!」
  仰躺的謙信下意識轉頭想避開良晴。
  映入眼簾的是被無數燈光包圍的安土山。
  好美。
  如今我這副在男人面前嘔吐還窒息的模樣真是醜陋,但安土的山湖景色卻如同天上月亮般美麗。
  所以我才會寧願忍受孤獨也要成為天上世界的居民。
  「……相良良晴。我很美嗎?看起來像神嗎?還是說像兔子一樣醜陋?」
  「上杉謙信,妳是人類。」
  謙信閉起眼睛祈求著(我還想多活一會兒。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謙信保住了一命。
  她穿好衣服,挨著良晴的身子凝視安土的耀眼夜景。
  今晚是盂蘭盆會。宇佐美和直江的魂魄會不會回到人世呢?會不會看到我這副模樣呢?──她這麼思索著。
  「相良良晴,下次相見就是戰場了。身為織田信奈戀人、家臣的你能夠將我從毘沙門天的詛咒解放出來嗎?」
  「我會試試看的。妳至今犧牲自己拯救了許多人的性命。就算是一直以毘沙門天的身分活著,妳應該也有資格獲得獎賞吧。」
  「說什麼拯救。我這一生都在不停征戰,只有不斷殘害人命而已。」
  「當武田信玄與北條氏康發生衝突而導致甲斐人民苦於食鹽短缺時,是妳送鹽給甲斐的吧?」
  「你還真是無所不知呢,良晴。」
  「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畢竟我來自未來嘛。」
  「告訴我真相吧。我要死了嗎?如果毘沙門天的話語是出自我的內心,不就代表我覺得自己死期不遠了?」
  良晴回想起瀕死的竹中半兵衛「活下來的是我?還是官兵衛小姐呢?」這個問題。
  要對女孩子說謊,得看時機是否恰當。
  現在是不能說謊的時候。
  「一旦不願意面對未來,就無法再扭轉命運了。首先最重要的是正視真相──根據我知道的歷史,妳會平定越中與能登,接著朝加賀進軍,在手取川逮住發兵自越前的柴田勝家軍並加以擊敗。」
  「我知道自己戰無不勝。然後呢?」
  「然後,妳會在與織田軍決戰前因病死去。」
  「……是嗎?我會在完成消滅織田信奈這個宿願前死去。這或許是適合讓我成為傳說的死法呢。」
  謙信的情緒沒有動搖,依然維持面無表情的模樣。
  良晴抱著謙信說:「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過去我也曾經對勝千代透漏未來的事情,告訴她將會在上洛征途中死去。」
  「信玄?這是怎麼回事?」
  「勝千代──武田信玄沒有逃避我說的話。她毅然地面對命運,並靠自己的力量活了下來。原本武田信玄早就應該死了。當武田與上杉同時上洛時,未來就已經改變了。」
  「是這樣啊。你救了信玄呢。」
  「不對,我沒有拯救她的性命,只是告訴她未來的事情。勝千代是靠自己的勇氣與覺悟改變了未來的。」
  「但是你無法改變我的命運。毘沙門天仍依附在我的心中,無論如何都消除不掉。就連你的吻也沒有效果。」
  「是嗎……這樣還不夠啊……」
  比接吻更進一步的行為或許能把謙信成功拉回地面,還能避免許多將士在手取川之戰陣亡的未來。然而,深愛著信奈的良晴不能使用這個方法。
  明明只差一點、只差一步了。
  這樣下去就無法解除毘沙門天的詛咒了。
  謙信的命運將無法改變。
  「我和你接吻了。然而,我似乎還是認為,只要沒被打敗就不會放棄毘沙門天的身分。看來只能藉由戰敗,我才能償還在川中島殺死武田信玄最愛的妹妹‧信繁的罪過啊。」
  良晴點了點頭。對啊,只有在戰場上面讓謙信吃敗仗才能除掉附在她身上的軍神‧毘沙門天。只有讓她體認到自己並非毘沙門天,也不是無敵不敗的軍神,這樣才能消除掉毘沙門天。
  「……史實上我沒有參與手取川之戰,但是我現在就在這裡。我會和勝家一起擋住越軍,讓軍神‧上杉謙信吃下生涯首場敗仗,並證明妳不是毘沙門天,而是人類的!」
  「這件事連武田信玄都做不到,你辦得到嗎?」
  「光靠自己的力量當然不夠,但是我有值得倚仗的夥伴。話雖然這麼說,不過我還沒想到有什麼方法可以打贏軍神啊。」
  「你剛才只要讓我室息而死就贏了。真是笨啊。」
  「我已經習慣被人這麼說啦。而且我還沒有妳笨呢。」
  「下次見面是戰場了。那將會是一場沒有手下留情的慘烈戰爭吧。對,就像川中島那樣。到時候我一定會殺死你的。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一定會在這條命結束前消滅織田信奈給你看,藉此顛覆你的預言。這就是所謂的戰勝自身未來吧?武田信玄做得到,沒道理我做不到。」
  「沒錯,只有認真戰鬥才能獲得真正的落敗。我們彼此都要全力以赴啊。」
  謙信低聲說:「我會在戰場上讓你們知道毘沙門天化身這個詞的真正意義。那個時候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然後輕輕站起身來。
  「儘管我很想待下去,不過這個額外的一天休假也該結束了,得要回去才行。兼續差不多要來接我了。」
  謙信直到最後都在對良晴期待著什麼──彷彿在無言地哀求「救救我吧」──良晴不禁這麼想著。

  「再會了,相良良晴。」

  轉搭小船的謙信消失在黑夜當中,接著良晴坐回甲板上搖著頭思索:「我該怎麼做才能打贏謙信、消除她心中的毘沙門天呢?」。
  「相良氏,你還素沒在接吻後做出進一布行動呢。這樣下去的話就無法拾起千信這粒果實了。」
  又聽到五右衛門的聲音了。
  「為什麼我的良心都用五右衛門的聲音說話啊?幻聽快消失啦!」
  「真是沒禮貌,在下一直都在旁邊當船夫是也。」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甲板上面出現一位遮住臉的船夫。
  船夫一揭開頭巾,出現的是五右衛門那張熟悉的臉龐。
  「呃,咦!!!!!!!!?是本尊?難道妳一直看著我們嗎?」
  「忍忍是也。你越來越會哄女孩子了呢。再差一點就能乘為戰國的光源咻囉。」
  「忍妳個頭啦!!!!」
  良晴現在只想一頭栽進琵琶湖裡。就因為他以為沒人看見,所以才會對謙信說那些話、做那些事。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太丟人了!
  「我受不了啦!讓我死吧!」
  「慢著,不要投湖是也。在下不想再做人工呼吸咻也!」
  「說起來,五右衛門妳不是挨了謙信的攻擊後昏迷不醒嗎?為什麼看起來一副沒事的模樣啊?」
  「都素在下想殺上杉謙信時相良咻要我『不要殺她』,所似就種了危及性命一擊了。」
  「對不起啦。但是妳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偷看我丟臉的模樣啊!」
  「在下沒有生氣是也。不過上杉謙信強得超乎常人,所以在下被擊中俗才會判斷狀況不廟而暫時裝死咻也。」
  「裝死?」
  「放鬆全身、抛除意識,藉此卸除所有力量,此乃蜂須賀流的奧義之一咻也。」
  「所以才有辦法立刻恢復過來嗎?妳的實力還真是深不可測啊……這麼說來,五右衛門妳幾乎都沒有提到自己的過去呢。在當上川賊(川並眾)的老大前,妳到底有過什麼經歷啊?」
  「忍、忍者不會談論過去喔,相良氏。」
  「差不多是時候想問了。算了,只要妳過得開心就好。」
  「嗚,在下不會說的是也!」
  不過當時謙信有手下留情,她沒在戰場上面就不會認真吧。不愧素軍神是也──五右衛門喃喃說道。
  「相良氏,你要怎麼打贏那個上杉謙信是也?」
  「我才要開始想啦!儘管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武田信玄也開始攻向這裡了,現在素時候償還你為了撿起所有果實所欠下的寨了──五右衛門如此感嘆道。
  「為了撿起所有果實所欠下的債嗎?或許是這樣吧。但是我不後悔,五右衛門。不過,改變歷史的反作用力也太大了。」
  「唉呀唉呀。很簡單,只要推倒那些女孩子、讓她們迷上你就好了。」
  「說的對。真的是忍者才會說出來的冷血建議呢。那就先從五右衛門開始吧。」
  「慢慢慢慢著是也!為鼠麼?為鼠麼是在下啊???」
  「因為妳很容易讓人得逞啊?」
  「在下才沒有那樣!!!!!要是被男人碰到,在下、在架、嗚呀啊啊啊啊!」
  你們在做什麼啊!──從另一艘高速行駛貼過來的精靈船傳來一道耳熟的聲音。
  「信、信奈?」
  「寧寧向我報告有個『白雪公主』和良晴在一起,所以我才把你借給她一天。你不是和白雪公主在一起嗎?怎麼跟那個忍者在搞什麼啊。該不會是瞞著我和忍者偷情吧?」
  該怎麼辦,要隨便說點小謊蒙混過去嗎?但那樣做的話就是不老實了;不過要是說出實情的話,信奈就立場而言就得將良晴當成通敵者懲罰了。儘管不至於像以前那樣惹她不快而被要求切腹,或是被流放到伊勢,不過要是我在這個時候離開戰場的話就不妙了。
  但是我很不會說謊,肯定馬上會被信奈識破的。
  該怎麼辦?
  當良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時,五右衛門出手幫了他一把。
  「相良氏今天守護了想暫時當個人類女孩的公主是也。」
  「是那個自稱大谷紀之介的白雪公主吧。」
  「然而,他看來無法給予那位公主她所追求的東西。」
  「那位公主在找什麼呢,五右衛門?」
  「呼,『愛』是也。」
  喂,五右衛門──聽到這番話的良晴又想投湖自殺了。這次是信奈、五右衛門兩個人把他攔住了。
  「原來如此,那位公主是為了找尋此物才會來到安土啊,可是她卻說要在下一場戰爭把我帶回天上呢。」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在最後追求一生無敵不敗也得不到的東西是也。」
  「……那位白雪公主的個性無法容忍別人擁有自己放棄而得不到的東西呢。她對放逐父親奪取別國領土的武田信玄感到氣憤,而現在更是對我擁有她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愛情而盛怒,所以才會停止和武田信玄爭鬥,轉而希望與我一決勝負啊。」
  「正是。上杉謙信的最後一場仗將是比川中島還要慘烈的殊死戰是也。」
  「以神明身分活在義戰中的公主,其實她真正追求的卻是人類生活,希望以人類的身分被愛。然而,那位公主卻是個比任何人都還要強悍的軍神,誰也無法打敗她,並將她拉到地上,就連那個武田信玄都做不到。甚至應該說,武田信玄就是為了將那位公主拉到地上,所以才會努力讓自己成為與她等級相同的戰國最強武將吧。」
  「難怪她完全無法忍受不靠神佛,只靠自身實力奪取天下、愛情的織田信奈咐也。」
  「我將良晴借給那位公主一天有讓她感到開心嗎?還是說──」
  不管如何,這麼做讓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煩惱呢──信奈苦笑著說。
  「良晴,十兵衛已經返回丹波了。不過面對越軍進攻的六情況相當不妙喔。」
  「勝家?」
  「我明明命令她在我帶著安土三萬大軍與她會合前不要輕舉妄動,但是六卻擅自前往越前、進入加賀。她打算在我被拖入戰局之前搶先一步與上杉謙信決戰啊。」
  「這樣很不妙耶,信奈。」
  「六是織田家最強的武將喔。她似乎憑藉著戰場上的經驗、直覺斷定如今的我打不贏上杉謙信。織田軍尚無與越軍作戰的經驗,必須讓越軍和其他軍隊交戰,使號稱日本最強的越軍徹底展現出謙信獨創的戰術與戰鬥方式才行。六相信,透過不惜玉石俱焚的戰鬥,一定可以讓我從她的失敗當中找出致勝的關鍵,就像木津川河口的海戰那樣,所以六才把自己當成敢死隊、當成棄子……」
  信奈的表情很僵硬。
  「……因為我不會打仗,所以才會把六逼到那種地步的。雖然我很想緊急派兵支援,不過越前現在正降下豪雨,氾濫的河川會讓我來不及趕到啊。」
  勝家的覺悟堅定到信奈也無法改變。
  果然事態仍朝著命運的「手取川之戰」發展。
  「我知道了,信奈。比起得帶領安土三萬兵力的妳,我行動起來比較輕便。我會先行趕上勝家軍,並和那個傢伙合力打倒不敗的越軍。我一定會擊敗上杉謙信,將她從天上的世界拉下來的。」
  「請救救六。她為了我奉獻出了前半生。六之所以不談戀愛、投身戰場,這都是為了我。她一直都聽從我過分的命令、從不抱怨。我到現在已經被六救了無數次。儘管我知道她身處於非得和謙信交戰不可的北陸戰線,這麼講太任性了,不過我不想失去她啊。」
  「這個不用妳說啦。沒有勝家的織田家就像少了天主的安土城一樣嘛。」
  「謝謝你,良晴。別忘了還有支援六的犬千代……」
  「好,畢竟我在大阪灣的時候是她把我撈起來的嘛,包在我身上吧。」
  但是信奈趕得上嗎?比起東西受敵、無法輕易行動的信奈,將下一個戰場當成葬身之地的謙信其行軍速度應該會更快吧。根據「史實」所述,織田信長的主力軍沒能趕上手取川之戰。如果趕上的話,兵力優於越軍的織田軍或許可以與其抗衡。然而,光是祈求好運是無法打贏毘沙門天的。只知道未來走向還是無法取勝的。越軍的進軍速度很快,再加上信奈的軍隊遭到豪雨阻撓。萬一主力軍沒趕到的話,勝家的敗北就無可避免。該怎麼做才能打敗那個軍神呢?
  (我想讓一直以毘沙門天身分生活的謙信能夠當個普通女孩,沒辦法將她看成即將交手的敵方主將,所以才沒有思考打贏謙信的方法。可是這樣下去的話信奈的天下布武之夢就會破碎,而上杉謙信也會兌現毘沙門天告訴她的死亡預言!因此無論如何都要打贏無敵不敗的謙信!到底有什麼方法可用呢?)
  等等喔?
  或許──真的有解決辦法。
  唯一一個方法。
  良晴激動地發抖(不過這個策略對謙信、信奈都像劇毒。走錯一步或許就會迎向最糟糕的結局)。
  然而,良晴只能選擇那條道路。
  「吶,良晴。」
  「怎麼了?」
  「不要再像天王寺之戰時那樣丟下我喔。不要被毘沙門天帶去天上的世界喔。」
  「……雖然我是這麼想,不過這次沒辦法保證了。我想到一個計策,是個可以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危險策略。想要待在安全地區把毘沙門天拉到地上是不可能的。就像勝千代進軍川中島八幡原本陣時暴露自身行蹤那樣,我必須置身死地才行。」
  「咦?這是什麼意思?」
  「信奈,這個策略可能會讓妳很生氣,還請妳原諒我。」
  「所以我問你是什麼意思啊?」
  「不能說,但妳很快就知道了。這叫『光源氏六條院計畫』。」
  「啊?什麼東西?難道你真的想建後宮嗎?」
  「總之請相信我吧!拜託了!」
  「……真有良晴的作風呢。我為什麼會迷上你這種人啊,老是害我吃醋耶。」
  「別擔心啦,我會活著回來的。就算我在戰場上失去身體,靈魂也一定會回到妳身邊的。」
  「身體也要一起回來啦。我很貪心,只有心是不夠的。我想要良晴的一切。你一定得活著回來。我想和你一同哭泣、一起笑鬧。我才不要只有美麗的回憶。如果要讓良晴死在戰場,還不如被其他女人奪走算了。因為只要良晴還活著,總有一天就一定會回到我身邊,我也一定會把你搶回來的。儘管這不是把大批軍隊、家臣送上戰場的君主該說的。但是,我、我──」
  「信奈,抱歉讓妳說出這些喪氣話了。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活著回來。」
  「良晴,就算臉上受傷、失去手腳。你也一定要活著回來喔。事到如今,你的臉就算稍微受點傷也沒什麼差別。所以……」
  「嗯,我和妳約好了,不會再發生失去記憶而侍奉毛利家的那種情況了。」
  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很堅強喔,相良氏──五右衛門對他潑了盆冷水。不過,良晴回答:「對我來說只有信奈是特別的。只有信奈可以盡情依賴我」。
  「以後要是想再尋死在下也不會救你囉」五右衛門留下這句話後便從船上消失了。
  五右衛門在用她的方式關心良晴。
  籠罩安土山的燈火逐漸消失,黑夜緩緩包覆了世界。
  「盂蘭盆會的夜晚結束了。父親、蝮蛇、彈正──他們都回到天上了。」
  「妳不是不相信死者靈魂的存在嗎?」
  「是啊,我曾經在父親的葬禮上說:『這種儀式一點意義也沒有』還大鬧了一場,不過我現在卻是這麼想。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雖然不知道死者靈魂是否存在,不過送魂的盂蘭盆會或許是能夠讓我們體會並接受『重要的人們已經逝去』這個事實。如果逃避失去重要之人的悲傷,只會讓我們被一直困在過去的回憶當中,因此必須鼓起勇氣面對死亡。這是為了繼承死者的遺志,也是為了朝未知的未來邁進。葬禮和盂蘭盆會就是為此存在的。」
  「……是啊。或許真是如此……」
  我在父親的葬禮上曾經因為不承認父親的死而大鬧一場。那位白雪公主一定會鬧得更凶吧──信奈凝視良晴的眼睛微笑說道。
  「不過呢。儘管我不相信,但如果死者真的會在天上看顧我們的話,那應該很浪漫吧。可是呢,現在有活著的人在地上看顧著我,良晴,那個人就是你喔。無論把天主建得多高也無法摘到天上的星星,但是我卻抱得到良晴的身軀,所以你千萬不能變成星星喔。就算只多一天,你也要活得比我久喔。」
  明年的今天一定要一起眺望安土的光輝夜景喔──信奈露出微笑,輕輕將自己的唇貼上良晴的唇。
 楼主| 发表于 2018-9-22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9-22 23:31 编辑

  卷之四 手取川之戰

  率領織田家北陸方面軍團的柴田勝家從其領地‧越前出兵加賀,在渡過手取川後於名為水島的地方紮營。
  她準備等破曉時分冒雨行軍,比越軍早一步進入能登島山家的主城‧七尾城,企圖先行壓制能登,然後再與越軍展開決戰。
  儘管安土的信奈不斷派遣使者告誡她:「在我抵達前千萬不要進軍」然而心意已決的勝家說:「就像木津川河口時那樣,為了讓公主大人發揮您的智慧、才幹以擊退無敵不敗的越軍,無論如何都必須讓您先具有和越軍作戰的經驗才行。公主大人是個透過失敗獲得教訓而變強的人。如果要超越那位軍神‧謙信,就必須準備相稱的祭品,那就是我這個織田家最強武將了」。
  「公主大人,本人勝家就算一命歸天,也會陪著平手爺、松永久秀、齋藤道三他們一同在夜空看顧著公主大人您的天下布武之戰的。」
  營帳裡面的勝家說:「加賀此處已是敵方領地。在這座本陣裡面也滿是越軍忍者。儘管燒掉公主大人的來信很可惜……不過萬一這些信被偷走的話,情報就會洩漏了」用蠟燭將信奈送來的信件燒光,接著朝摠見寺買來的「信奈黃金像」合掌一拜,換上輕薄的睡衣鑽進了被窩。
  從越前趕往加賀的這段時間不斷下著異常大雨,勝家與將兵們都已經身心俱疲。
  要渡過暴漲的手取川遠比打仗還要困難。
  手取川是一條名符其實的險惡河川。過去源義仲翻過俱利伽羅山進軍上洛時,就是受到暴漲河水阻礙,只能讓將兵們手拉著手過河以避免被大水沖走,所以才得到「手取川」這個名稱【註9:「手取」有牽手的意思】。這條河流就是如此凶險。
  「……公主大人應該已經從安土出發了吧。看著連日下雨,恐怕是趕不上了吧。和美濃、近江相比,越前的路面未經整備,而且原本美濃、近江、畿內等地也不會下這麼久的雨呢。」
  不過沒關係,我會在戰場上面迫使上杉謙信拿出所有戰術的。預祝公主大人武運昌隆!──勝家抱著同樣在摠見寺買到的「信奈抱枕」閉上了雙眼。
  就在此時,勝家「呀」地輕輕尖叫一聲。
  揉。
  突然有個人在勝家背後揉起她有如蜜桃的雄偉胸部。
  「呀啊啊啊啊啊?知、知道我是柴田勝家還敢如此放肆?是猴子吧?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只有猴子了!」
  「哼哼哼。不愧是勝家。正是本大爺,相良良晴。妳被我抱住揉胸過後就記住了這雙手的觸感啦。」
  「等等?真的是猴子嗎?儘管主帥營帳四周都是越軍忍者,可是光憑你一個人應該沒辦法潛入我休息的營帳吧!」
  「哼,是五右衛門帶我潛進來的。」
  是的。
  渾身濕透的良晴突然摸進勝家就寢的營帳。
  「雖然信奈率領的三萬大軍行進速度受到連日陰雨影響,不過只要我獨自行走忍者用的野獸小徑,就可以經由長濱趕上妳了!既然那個女惡鬼不在,我更可以好好享用勝家的胸部啦!!!!看招~我揉我揉。」
  「噫?啊?」
  勝家的羞恥心壓過憤怒,讓她嚎啕大哭起來。
  「不、不要啦!!!?你、你幹什麼,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知道我討厭男人吧?而且你不是和公主大人兩情相悅?你瘋了嗎?」
  「哼哼哼。妳的語氣總算像個女孩子囉,勝家。」
  「那是因為反正就快戰死沙場了,沒必要在就寢處也裝出男生口氣啊!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啦!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啊?真的很低級耶!」
  「我很理性!如今第二次織田家包圍網已經完成。為了讓瀕臨崩壞危機的信奈實現天下布武的大業,我要在這裡啟動『光源氏六條院計畫』啦!」
  好一陣子沒揉勝家的胸部,原來又變大啦──如此喃喃自語的良晴眼睛閃閃發亮。
  「光、光源氏?六條院?先別管那些了,不要摸我的胸部,呀!不要把手指掐進去啦!」
  「別這麼說嘛。就是因為妳不聽勸告要展開自殺攻勢,所以我才會特地前來說服妳的耶?這可是我聽過今川義元提議後設想出來的偉大計畫喔!雖然沒有那個意思,如今我多虧了開啟天岩戶的關係變得很受歡迎了!這可是我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成為戰國光源氏、橫掃四方的大好機會!我要把追到手的各國公主武將全部當成愛人並安置在安土城本丸裡面的四座御殿!正妻是將軍‧今川義元,候補則是有天下人‧信奈、和信奈爭奪我的十兵衛、毛利家的宰相‧小早川小姐、武田信玄,即勝千代,而且上杉謙信好像也對我有點意思耶!梵天丸還小暫時不能追,不過可以花個五年栽培她迷上我!如何?只要用這招的話就不必再打仗了!中國地區、越後、甲斐信濃都會被我的愛統一了!再來就是把剩下的公主大名全都追到手!這樣就可以終結戰國時代了!寫作平安樂土、唸作安土,本大爺的安土猴山時代就要到來啦!!」
  良晴從背後緊貼著勝家,用有如破鑼的洪亮嗓音激昂地發表如此演說。
  由於這段話的內容過於誇大,讓勝家忘掉生氣,整個人愣住了。
  「笨、笨蛋!會被營帳外面的人聽到啦!這個得意過頭、充滿妄想的白痴計畫是在搞什麼啊?你要當光源氏?就憑這張猴子臉?你打算背叛公主大人的純愛嗎?不要這麼做啦!」
  「我不會放棄的!本大爺如今全身充滿了力量啊啊啊!一切都是為了信奈!事到如今,已經無法靠戰爭突破織田家包圍網了!所以我自豪的花言巧語就是織田家的最終兵器啦!」
  「那你又為什麼跑來偷襲我這個織田家首席家老啊?」
  「哼哼哼。勝家,因為妳是最反對這個計畫的人啊!看我解決這隻踐踏公主大人心意的死猴子──妳會吵著這麼說來殺我吧?所以我才要先下手為強啊!只要把妳拉攏過來,信奈就會不得不同意我偉大的計畫了!」
  「嗚嗚嗚!這隻猴子實在敏銳地讓人討厭。我要立刻殺了你!……啊啊?等一下,好痛好痛好痛!揉那麼大力的話……會變形啦……!就叫你住手啦!」
  「沒錯,只要先拉攏會極力反對這個計畫的織田家首席家老,讓妳變成我的愛人!我就可以達成這個野心了!就算妳滿足當個武人、永不戀愛,最後為了對信奈盡忠而死在戰場,妳的內心應該還是有個想要談一場戀愛的少女心!勝家,今晚我不但會讓妳如願以償,而且還會救妳一命喔!妳沒有必要發動自殺攻擊!因為我也會一併拉攏謙信的!把到謙信後,我會要她解除越軍的軍備!這樣就不會發生戰爭了!」
  「呼……啊……啊……不行,渾身使不上力……不、不要……」
  勝家妳擋不住我的。看來在戀愛方面是我贏啦。哼哼哼。妳我之間有著壓倒性的經驗差距。就算公主武將想跟我比拚,不過女生果然還是女生啊──就在良晴得意地竊笑時。
  「別、別開玩笑了!!!!你在戲弄公主武將嗎!!!被你追到手後就會抛家棄軍,毫無抵抗地投降織田家?才沒有那種軟弱、墮落的公主武將啦!雖然我們都是女兒身,不過還是對生於武家的命運懷抱著信念與驕傲而戰!就算要投降,那也是與敵人交戰並敗下陣後的事情!」
  勝家非常憤怒。
  「就連那個討厭戰爭的今川義元也親自參與桶狹間的決戰!少瞧不起公主武將了!」
  良晴那種彷彿認定「公主武將只要落入情網就會乾脆地放棄自身一切使命、熱情、野心」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勝家。
  「猴、猴、猴子!我今天絕對不會饒你的!我要把你綁起來以軍法論處!」
  「哇啊!?慘、慘了,貼太緊結果逃不掉!得、得趕快把手從勝家的胸部拿開!巨乳果然是最棒的!要是信奈的胸部也這麼大……」
  「哇哇哇哇!吵死了!去死去死去死!!!!」
  「勝家,用腦袋仔細想想!就算你發動自殺攻擊,織田軍也打不贏謙信的!以為沒有計畫的話,只要突擊越軍輸掉就可以讓信奈找到勝算,那妳就是個笨蛋!那不過是浪費生命而已!身為天下第一好色男,我絕對不願意失去妳那對國寶級的胸部!沒錯,妳比義元還大!而且不要把犬千代也一起拖下水啦!我可不要聽『要和犬千代一起白白送死』這種雙關語啊!【註10:死得沒有價值、白死的原文是「犬死」】」
  「閉嘴!儘管我現在就想砍了你的頭,不過你姑且也是織田家的重臣,我會把你交給軍法審判的!」
  認真起來的勝家抓住了良晴的脖子,將無法抵抗的他摔了出去。
  她說:「給我待在這裡等候明天的軍法審判吧」把五花大綁的良晴丟進馬廄。
  「你這個人實在是太低級了!儘管上杉謙信不會派出刺客,但卻會運用軒猿積極刺探織田軍的情報!結果你卻大聲嚷嚷光源氏什麼的,這不就讓上杉謙信偷聽到你那無聊的野心嗎!這樣一來不光是我,你還會激怒謙信耶!」
  唉呀,那還真是不小心呢──臉腫起來的良晴卻露出得意的奸笑。

  隔天早上,召開軍法審判的勝家被弄得越來越糊塗。
  一堆沒找她們前來的將領通通湧進勝家的本陣。
  因為豪雨中難以行軍的關係,他們沒有帶上大批人馬。
  大家都和良晴一樣,只帶著少數手下快馬加鞭冒雨而來。
  看來是良晴用「大家一起阻止勝家送死吧」這番說詞找來附近的武將吧。
  因此,原本只有勝家、犬千代參與的「處分良晴的軍法審判」變成了超乎預期的大事。
  「我整晚都在處理安土城的慶典還有指揮軍隊,但還是勉強趕上了。然而,我直到現在還是沒搞清楚摠見寺的石牆為什麼會倒塌……相良大人的此次行為愚弄了公主武將。十分。」
  才剛完成土木奉行這項重責大任的丹羽長秀開口說道。
  監督安土城落成慶典的繁忙工作,再加上雨中強行進軍,讓她有了黑眼圈。
  「這絕對不是因為我年紀大。絕對不是那樣,絕對不是的。」
  「因為武田軍太慢,所以本公主便來這裡一趟了。小良又做了什麼壞事啊?真是的,好色到這種程度也太精采了。」
  多虧如此,害我的巫女服都濕了──開口的人是瀧川一益。
  「阿市忙著照顧小孩,所以我就一個人來了。到這裡之後才發現事情原來這麼不得了啊。猴子也真的是來者不拒耶。你應該早點定下來啦,哈哈哈。」
  最近有了孩子的尾張貴公子‧津田信澄。
  永遠的美少年‧信澄大人竟然當了父親?──據說有很多傷心不已的女孩子因此而出家了。
  「肚子餓了。」
  這位不是援軍,而是勝家的助手‧前田犬千代。
  「嗚嗚。儘管諸位將領強行趕到此地,但卻因為路況不佳無法調動大軍。織田的北陸方面軍仍然維持兩萬的數量、沒有增加。恐怕只要越前、加賀持續豪雨阻礙行軍,信奈大人率領的三萬援軍就無法趕上了。」
  「不用擔心,只要有本人西默盎在,織田家就會贏了!柴田勝家,妳不需要進行沒有意義的自殺攻擊,我和半兵衛早就把越軍過去所有的戰術、戰法研究透徹了!萬事俱備!哼哼~!儘管之前在小神學校時輸得一敗塗地,不過現在展現黑官一流的時刻到了!」
  名震天下,織田家自豪的兩兵衛──竹中半兵衛、黑田官兵衛。
  最後還有一位在這場緊張的軍法審判中獨樹一格、綻放異彩的神祕公主武將。
  「呵呵呵。各位還真是殺氣騰騰呢。難得來到這裡,還真想遊覽金澤一番呢,親、愛、的。」
  穩穩坐在五花大綁之良晴大腿上的天下知名偽將軍‧今川義元。
  穿著十二單衣的她展露了風雅脫俗的氣質。
  義元甚至還帶了樂隊過來。
  太過分了,竟然這麼不會看場合!勝家柳眉倒豎。
  「義元!妳來做什麼?現在是軍法審判,不是宴會耶!」
  「別太在意,勝家。本宮只是來和相良良晴度蜜月的。」
  「住口!就是因為妳對這隻笨猴子灌輸那些無聊的風流韻事,他才會失控成這樣的!」
  「唉呀唉呀,本宮不懂你說什麼呢。」
  「各位請聽我一言!我已經想到打贏謙信、突破包圍網的唯一良策!半兵衛和官兵衛已經知道內容了!還請各位一起說服勝家吧!」
  良晴在諸位將領面前再次嚷嚷著他的「光源氏六條院計畫」。
  「就跟你說會被軒猿聽到,猴子你不要這麼大聲啦!」
  半兵衛和官兵衛傷腦筋地彼此點頭,義元則是高興地說:「唉呀唉呀。你決定要採用本宮的策略嗎?」而信澄等人則是當場傻眼。
  「怎麼樣啊~在場的各位!這就是光源氏六條院作戰計畫!至少目前可以即刻讓毛利併入織田家喔!上杉謙信也對我有意思!只要拉攏了難攻不落、終身守貞的毘沙門天‧上杉謙信,還可以煽動從未有過花邊新聞的武田信玄,讓不服輸的她主動找上我喔!」
  「嗚嗚。雖然這是利用公主武將這種戰國制度的禁忌手段,但的確只有這個方法能夠解救陷入眼前困境的織田家了。不知道為什麼,日本全國人透過天岩戶認識的良晴先生似乎比本人還要有男子氣概,在女性間的人氣竄升得很快呢。」
  半兵衛哭喪著臉點頭同意。
  「嗯~反正我也不可能被相良良晴騙走,只要能贏的話就好了吧?只是我大顯身手的機會減少了。」
  官兵衛也板著臉點表示贊同。
  一益和信澄傻眼地說:「小良竟然有打造『桃花後宮』的野心」「猴子你真是貪心耶!甚至還趁天岩戶開啟後人氣攀升的大好機會顯露出那種男人野心!」而長秀則是板起臉說:「公主不可能同意這個計畫。你竟然趁最重要的公主和明智大人不在時擅自制定這樣的計策,這是在踐踏公主武將們,特別是我們公主心意的惡劣行為。零分」。
  勝家焦急地沉思(怎麼可能?半兵衛和官兵衛竟然勉強同意那個計畫?這樣下去會趁了良晴的意啊!)。
  「猴子,你是認真的嗎?是因為織田家沒有勝算而瘋了,還是這才是你的本性?至今為止那些專情於公主大人的誓言都是為了討好公主大人所演的戲嗎?還是你獲得公主大人芳心後就開始厭倦她,想要移情別戀嗎?我會根據你的回答判斷要不要當場宰了你!」
  勝家將手擺上刀柄,怒吼著威脅良晴。
  然而,戴著老虎頭套、模樣可愛的前田犬千代卻握住勝家的手臂阻止了她。
  「我要搶第一。犬千代也要當良晴的愛人。織田家的重臣、四天王、只要大家都成為良晴的愛人一起相親相愛,織田家就可以永保安康了。」
  「喂喂,等一下,妳不要趁一團亂的時候突然說要當那種東西啦!」
  「……勝家也應該當良晴的愛人。就像良晴說的,妳們兩個感情不好會使織田家出問題的。」
  「犬,不要胡說啦!!!!就是因為這隻猴子來到織田家,公主大人才會被他迷住,光秀才會反抗公主大人,整個織田家才會被弄得亂七八糟的!原本彼此不共戴天的信玄和謙信之所以會同時加入織田家包圍網,也都是因為她們在天岩戶開啟時看到猴子奪走公主大人的唇啊啊啊!」
  哼哼哼,妳錯了。是信奈奪走我的唇喔──被綁住的良晴邪惡地奸笑。
  「猴子啊啊啊啊啊!你是織田家的害群之馬!如果你堅持對公主大人的專情,我還能網開一面,但是既然你露出了本性,我就要殺了你!」
  「勝家,無論如何對信奈盡忠,妳還是女人。對父親早逝的信奈而言,那是不夠的。她還需要男人的愛,也就是本大爺啦。」
  「混帳!既然知道這點,就別搞什麼光源氏六條院計畫嘛!」
  「這也是為了拯救信奈,而且我可是繼承藤吉郎大叔夢想的男人,有著打造一國一城桃花後宮的野心啊!我因為天岩戶的關係在好的方向被人誤解、變得超受歡迎,現在正是實現野心大好時機!如今被逼向毀滅的深淵,現在正是時候找回我穿越到戰國時代時立下的志向了!」
  透過天岩戶投射在空中的良晴先生戲劇性影像看起來比本尊帥氣百倍。天岩戶投影掌控人心的力量超乎想像,效果類似未來的『電影』還有『電視』──半兵衛推測出這段時間良晴莫名有人氣的原因。
  「我管你!猴子,據說人在死前才會顯露本性。那就是你的本性嗎!我現在就要殺了你!」
  「好啊,要殺就殺!不過呢,勝家。要是殺了我的話,妳也會被盛怒的信奈殺掉喔!這樣一來織田家就會滅亡了!」
  「柴田大人且慢!如果妳和良晴大人都死了,只會讓敵人坐收漁翁之利的。零分。」
  一向溫和敦厚的長秀也痛罵良晴說:「竟然在織田家陷入絕境的時候趁亂胡搞。真是愚蠢到極點」並制止滿臉漲紅、七竅生煙的的勝家。
  「長秀!這個傢伙背叛了公主大人的心意!不能這麼放過他!否則會成為諸將與家臣團的壞榜樣啊!」
  「說的沒錯。光源氏六條院計畫既可惡又過分,我一定會反對的。那就把相良大人趕出這座營帳,請公主大人自行發落。這個男人沒有當援軍的資格。」
  太好了!每次都站在猴子那邊的長秀這回終於幫我說話了!──勝家確信自己獲得了勝利。
  「好。既然長秀都這麼說了,我就不砍他的腦袋了。請公主大人處置也有道理。反正最後一定會要他掉腦袋,不過是晚幾天的事而已。」
  「是的。最輕應該也會把他放逐到高野山。現在就先鞭打一頓趕他出去吧。」
  「嗯嗯。雖然身為最大受害者的公主大人會對猴子做出最後處置,不過就這樣把他放回去也難以消除我被他在寢室揉胸之恨!猴子,我要對你處鞭打百下之刑!」
  「很好,滿分喔。」
  勝家拿著鞭子一邊喘氣一邊逼近良晴。
  「等、等一下,勝家?會死人的啊!」
  「對啊,勝家。沒有戀愛經驗的妳根本不懂相良良晴這個風流計策的精妙之處啊。」
  「今川義元,妳也是共犯!光源氏、六條院什麼的,一定是妳灌輸不學無術的猴子那些東西吧?打仗打不贏公主,就想靠色誘勾引猴子篡奪天下嗎!所以我早說過該把這個女人在桶狹間殺掉嘛!」
  「唉呀唉啊,冤枉啊。本宮才不要被鞭子打呢,那我坐到旁邊加油好了。要加油喔,相良良晴~」
  今川義元從十二單衣中跳了出來,帶著一身便裝逃開了。
  「義、義元妹妹?不要丟下我啊!難道我、我不是什麼光源氏嗎?難道我只是因為天岩戶的關係出名才受到他人吹捧,其實我自己沒人愛嗎?」
  「當然啦,笨猴子。不咬緊牙關的話小心痛到心臟停止喔!讓你嘗嘗公主大人被你奪去雙唇的怨恨吧!去死啦!!!!!」
  「噫噫噫,請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長秀和一益牢牢固定住想要逃走的良晴。
  看到勝家揮著鞭子的憤怒模樣有如仁王,半兵衛和官兵衛害怕地抱在一起渾身發抖。
  「妳不是對戀愛很在行嗎,半兵衛!這下子不得了啦!」
  「嗚嗚。雖然就倫、倫理而言有些問題,但是以我、我自己的基準來看,這應該是最好的策略……正、正、正妻也好,小、小、小妾也好,只要能夠獲得良晴先生的愛,不、不、不都是一樣的嗎?」
  「看起來妳好像沒有所謂的佔有慾啊!妳自以為是個無欲無求的軍師嗎!大部分人類應該都會有佔有慾才對!尤其是織田信奈,她根本是佔有慾的化身,絕對會很不妙啊!」
  第一道鞭子甩到良晴背上──
  啪!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要再忍耐九十九下,我就饒你一命,然後再把你趕出加賀!」
  「勝、勝家,打三下就好啦。過去身為尾張美少女軍團統帥的我要幫猴子說一下話。」
  「不行,信澄!在茶店裡面和一群主動貼上來的女孩子打情罵俏,糟蹋自己身為君主愛人身分妄想打造『後宮』,這兩件事完全不同!信澄,你會把自己的妻子降格為愛人,然後把很多女孩子娶回家當太太嗎?」
  「……呃,聽妳這麼一說,這種行為真的不是人做的呢。猴子,我幫不了你,節哀吧……」
  「信澄!!!!!我知道公主武將會很生氣,但你不是除了我以外唯一在場的男人嗎?救救我啊!!!!」
  「我沒辦法幫你辯護喔,猴子,否則會被阿市罵的。原諒我吧。男人間的友情固然重要,不過世上沒有東西會比嫉妒到發狂的妻子還恐怖了……」
  「總之我準備打第二下啦!這次一定要讓你痛到升天,這隻色猴子!!!我已經生氣啦!!!!!」
  「嗚呀啊啊啊啊啊!」
  小九聽到這個計畫後一定會高高興興跑來當小妾吧。如果信奈氣到把小良趕到高野山的話,那後半輩子就只能當個海盜囉──一益吃吃笑著,半開玩笑地和勝家一起鞭打良晴。
  「小良曾經在村上水軍當過海盜。如果被公主武將的束縛綁得喘不過氣,不如到海上歌頌美好的自由還比較幸福喔。」
  「雖然我很感謝,但是不要鞭打我啦,一益!被小孩子這樣打,我心中某種不能開啟的事物好像要被打開啦!!!」
  「本公主也越打越開心呢。看招看招!」
  「啊啊啊啊啊!」
  「呼呼。總覺得莫名地興奮起來耶。給我叫好聽一點啦。」
  「別再打啦,一益大人!!!!啊啊,五右衛門大人快來救我啊!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妳不在啊啊啊?」

  因為良晴那個過分異想天開的計畫,使得軍法審判現場化為「對相良良晴處以百下鞭刑後放逐他」的血腥場面。
  相良良晴被打得遍體鱗傷。儘管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五右衛門拿來祕傳膏藥讓他保住一命,但最後他還是被趕出了軍營。
  在遭到放逐前,良晴哀聲懇求說:「給我一點時間就好,讓我和勝家獨處一下」勝家臉色凝重地說:「這可是最後一次了……儘管用這種方式道別令人遺憾,猴子。我就聽聽看你有什麼遺言吧」並同意了。兩人在軒猿無法靠近的軍營深處稍微交談了一小段時間。
  (上杉謙信打下能登、進軍至手取川的速度比想像中還快。信奈的部隊會來不及抵達,勝家,妳會輸得很慘。這是我知道的未來。)
  良晴在離去前悄悄對勝家這麼說道。
  他在勝家耳邊又說了幾句話。
  聽完這些話後──
  「你真是個笨蛋,笨到無藥可救了。」
  「再會了」紅著眼眶的勝家把良晴趕了出去。
  君主遭到放逐,半兵衛、官兵衛、今川義元也跟著良晴一起渡過手取川撤離戰場──
  信奈不可能原諒在這個關鍵時刻突然展現打造桃花後宮野心的良晴。他的下場不是切腹就是斬首,運氣好的話也會被放逐到高野山──這個說法流傳在勝家麾下將兵之間。
  以男人為多數的步兵都說:「只要是男人都會這麼做」「就算當上一國一城之主,男人本來就有打造後宮、網羅美女的天性啊」「只是大部分人都在途中認清自己能力有限而放棄了」「相良良晴是個直到最後仍不放棄夢想的大傻瓜」「但是那樣就對了!」「女人們的心胸真狹小!」「那些傢伙只是愛嫉妒嘛!」「相良良晴才是男人的楷模」對良晴報以同情,開始對身為長官的公主武將做法感到不滿。
  以主將、勝家為首的公主武將則是氣憤地認為「公主大人太可憐了!」「低級!」「真不想看到他」「絕對絕對無法原諒那種人」。
  結果男人們與公主武將們甚至忘掉上杉謙信這個敵人,雙方在軍營內部四處引發激烈口角。
  「說起來,柴田大人本來就對男人沒興趣嘛。」「她喜歡的是已經有了對象的織田公主大人。」「聽說那在未來語裡面叫做百合喔。」「所以她才會趕走身為情敵的相良良晴啊。」
  男人們如此喊道。
  「光源氏那種傢伙只是個綁架、監禁幼女的變態。」「儘管身分差距很大,不過我們就是看在他對公主大人很專情才會支持他的!」「一定是他和小早川隆景有私生子,所以才會突然改變態度,想要用六條院什麼的來擺平吧。」
  公主武將們也不甘示弱地回嗆。
  織田軍內部出現了男女之間難以修復的鴻溝。
  勝家抓狂地說:「開什麼玩笑,把所有猴子的支持者趕出去」而丹羽長秀只得代替她到處奔走以平息這場騷動,津田信澄則是失落地說:「啊啊,笨蛋,我竟然棄猴子不顧」而瀧川一益也一臉興奮地說:「我不要打仗了,我想再多鞭打人啊」結果兩人都戰意大減。
  到最後,一部分男武士憤慨地表示:「我們要和相良良晴同生共死,才不管那些公主武將咧!」一大夥人拱著津田信澄擅自離開,人數多達四千。這使得勝家手上只剩一萬六千名士兵。
  面對最強的軍神,勝家的軍隊卻如字面所述,有一半憑空消失了。
  鬧起內鬨,再加上失去相良良晴這個至今支撐著滿是弱兵之織田軍的精神支柱,織田軍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當中。

  ※

  從越中魚津城出發的越軍進入了能登,在七尾城旁的天神河原布陣紮營。
  七尾城與淺井家的小谷城、六角家的觀音寺城、尼子家的月山富田城,還有謙信的居城‧春日山城並稱戰國時代首屈一指的「五大山城」,位處於要害之地。對因為身體關係而無法包圍城池長達一個月以上的謙信而言,這原本是座相當棘手的堡壘。
  然而,在「毘沙門天上洛」的號令下,越軍不斷發動猛烈攻勢,支城一座座淪陷,而七尾城也成為了孤立無援的孤城。
  就在柴田勝家與相良良晴就對抗謙信方針展開激烈爭辯,還有放逐良晴一事導致男性武士大量出走時,難攻不落的七尾城陷落了──不是因為戰爭,而是內應所為。
  這次上杉謙信的做法與過去不同,她毫不留情地碾壓過妨礙她上洛的敵人,也沒有像往年出征時在雪季來臨後班師返回越後。過去假裝服從這招已經不管用了。
  位居七尾城、懼怕謙信驚濤駭浪攻勢的上杉派家臣被逼入絕境,毅然決定「只能當上杉家的內應開城投降了」並殺掉不斷呼籲向柴田勝家求援來抵抗的織田派家臣,從內部打開了城門。
  這場戰事以義將‧謙信最忌諱厭惡的叛行收場。
  因為年幼君主在圍城戰中病歿,所以能登國主‧畠山家就此滅亡。
  謙信在天神河原的主帥營帳接見開城投降的「內應」。
  內應們紛紛害怕自己的卑劣叛行會觸怒義將‧謙信,憂心自己會被處斬。
  無論謙信有再多的「慈悲心」可以原諒惡行,不過那份慈悲應該也有限度吧。
  與敵方城內的通敵者合作,這是具有潔癖之謙信所厭惡的武田信玄拿手絕活。
  儘管是情勢所逼,但這些內應仍犯下了足以讓謙信怒吼:「你們把我當成武田信玄了嗎!」就算當場格殺他們也不會讓人意外的行徑。
  他們顫抖地跪伏在謙信面前說:
  「我們背叛了同樣接受畠山家俸祿的同伴。」
  「儘管這是不配為武士的卑劣叛行,但是如果我們不下手的話,就會被織田派的人殺掉了。」
  「我們沒有打算用這場叛行向謙信大人邀功,甚至應該說我們已經有一死的覺悟了。」
  「請赦免我們的罪。還是您要賜我們一死呢?」
  月光下,謙信坐在折凳上面彈奏琵琶。
  「我原諒你們。」
  她如此說道。
  「你們要活下去洗刷自己的污名,還是要終生祭拜死者。我原諒你們背叛同胞、殺害同伴的罪。當時如果再晚一天,我將會發動全軍攻下七尾城。」
  她顫抖的聲音裡蘊含著悲痛與憤怒。
  那是在責備自己?還是在斥責背叛者?抑或是對人世間的罪業感到痛心呢?
  所有人都受到義將‧毘沙門天的慈悲心感動,低著頭不發一語。
  之後輪到本貓寺投降後堅決不解散,仍持續應戰的北陸一揆軍領袖跪伏在謙信面前。
  北陸的一揆勢力是由紮根於當地的豪族國人與主體為百姓的本貓寺信徒所結合的團體,他們多年來不斷地與謙信交戰。
  謙信的父親、祖父都是在與一揆軍交戰時死去。
  一揆軍害怕「謙信不可能原諒我們的,總有一天會被她所殺」因而不斷地與謙信抗戰。
  身為成員的本貓寺信眾大多已經放下武器離開了,剩下一萬人左右、擔心遭到謙信報復的抵抗派信徒還有豪族國人此時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局面。
  「雖然號稱一揆眾,但實際上卻幾乎都是武士。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了」見到說出這番話的謙信所展開的猛烈攻勢,一揆軍終於投降了。
  「謙信大人,您會原諒殺害您祖父、父親的北陸一揆軍嗎?」
  就算是義將‧上杉謙信也不可能饒過我們的性命吧──眾人都因為恐懼、絕望而顫抖不已。不過,他們卻抬頭仰望謙信說:「至少最後請讓我們瞻仰您的尊容吧」。
  無禮的傢伙!儘管越軍家臣企圖制止,不過謙信點頭說:「無妨」。
  白色。肌膚有如白雪般潔淨透徹,雙眼鮮紅。這位大人簡直就像是從月亮降臨於大地的天女──男囚犯們紛紛在人生最後一刻吐露出由衷的讚嘆。
  謙信彈奏著琵琶,用凜然的嗓音說道:
  「我原諒你們。」
  除了直江兼續以外的在場者全都大感訝異。
  「我原諒你們殺害我祖父的罪、原諒你們殺害我父親的罪,也請你們原諒我父親迫害你們宗教的罪過。就算你們不膜拜我、不信仰毘沙門天也沒關係。每個人只要信仰自己所相信的神佛就好了。」
  我們今後會把性命奉獻給謙信大人、願意在戰場上面慷慨赴義──一揆軍領袖們皆如此嘶吼著。
  「各位,我犯了和武田信玄一樣的罪:靠著內應攻陷敵城,奪走了他人的國家。越中、能登已經納入我的版圖了。投降者就讓他們回家,願意和我同行的人就跟隨我上洛吧!」
  在這個瞬間,越軍吸收了多年以來認為「我們的神在本貓寺,不是毘沙門天」「謙信不可能會原諒身為殺父仇敵的我們。我們會被她滿門抄斬」而頑強抵抗謙信的一揆軍,而這些人都是足以長期與越軍抗戰的強者。
  這不只是越軍人數從一萬倍增到兩萬這麼簡單。
  這代表了一直煩惱謙信的北陸一揆軍終於由衷臣服了。
  更代表毘沙門天化身的地位超越了原本宰制北陸民心的本貓寺住持之神性。
  謙信贏過本貓寺了。
  頑固的北陸人民只願意歸依神佛,不信任武家。而高舉正義大旗、施予無限慈悲的謙信以毘沙門天的身分掌握了此處民心。
  上杉家諸將對此表示:
  「謙信大人一直以來堅持不求回報的義戰終於一口氣獲得回報了。」
  這讓他們感慨不已。
  然而,謙信卻感到更加孤寂。
  「宇佐美定滿、直江大和,我終於和一揆軍和解了。往後這些人都會相信我是毘沙門天的化身。他們會崇拜我、向我尋求靈魂的救贖。我成為真正的毘沙門天了。」
  她與人類身分的距離又更遠了。
  這個時候,直江兼續向謙信報告關於織田家的最新情報。
  「謙信大人,相良良晴潛入加賀織田軍的陣營夜襲柴田勝家,盛怒的勝家鞭打他一頓後將他逐出了軍營。因此,織田軍裡面有大量士兵跟著他一起離開了。」
  「夜襲?相良良晴?我記得他和柴田勝家感情不好吧。」
  「這件事聽起來的確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呢。」
  直江兼續小心翼翼地向謙信報告相良良晴對勝家等將領大聲嚷嚷,使得埋伏在織田軍營的軒猿們能夠清楚聽見的「光源氏六條院計畫」內容。
  那是靠著因為天岩戶而出名的相良良晴親自勾引所有戰國女大名,並將她們安置到安土城御殿,藉以達成不戰而平定天下的目標。是個充滿自以為是妄想的計畫。
  小早川隆景不用多說,上杉謙信和武田信玄也對我有意思,梵天丸可以花五年將她培育成自己的人──相良良晴大言不慚地說出了這番話。
  從盛怒的勝家和半開玩笑的瀧川一益鞭打良晴一百下,將他打到半死不活後逐出軍營的作為來看,這有可能不是為了將越軍引出加賀所演的戲。然而,我不是很懂男女關係,所以無法斷定──兼續如此說道。
  「……那個人說的愛,結果只是這種東西嗎?」
  謙信白皙的肌膚因憤怒、恥辱而泛紅。
  安土城盂蘭盆會的回憶已經化為泡影了嗎?因為我傾心相良良晴,讓他得意過頭、以為他能夠奪走所有公主大名的芳心嗎?既然如此,當時不被那個男人奪走我的吻,直接窒息而死還比較好。
  那種男人果然不能信任,我被他唬弄了──謙信憤怒地說道。
  「贊同相良良晴的部分男武士擅自離開戰場。那些渡過手取川、前往越前的士兵總數有四千人。柴田勝家手上只剩下一萬六千名兵力。他們受到內部突然分裂,還有男武士對女武將嚴重不信任的影響,士氣相當低落。另外,儘管織田信奈也帶了三萬兵馬預備從安土出發,不過北國道路因為連日豪雨而中斷,需要多花幾天才能與柴田勝家會合。布置在北陸的織田軍分散成柴田勝家、相良良晴、織田信奈這三個軍團,如今正是將他們各個擊破的大好時機。」
  「兼續,兵力不強的織田家,其最大長處不就是以公主武將為中心的家臣團相當團結嗎?但只因為身為織田家重臣的普通男子‧相良良晴想要當光源氏,就會破壞原本那股向心力嗎?」
  「留下來的勝家現在只能從水島拔營,開始朝手取川撤退。看起來她打算逃到越前了。只不過……織田軍的分裂實在是太完美了。如果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誘引謙信大人前往手取川北岸而演的一場戲,那就會有危險了。」
  不過,就算成功把我們引到手取川,我認為他們也沒有可以擊敗越軍的手段。因為從織田家領地通往手取川戰場的主要道路都因水災而中斷了──兼續如此陳述。
  「另一方面,儘管從能登這裡通往加賀的部分道路被水淹沒,不過對多次遠征關東的越軍而言不成問題。」
  「兼續,那不是演戲。相良良晴自我膨脹了,他以為獲得了我的心,竟然忘掉了對織田信奈忠貞的愛。我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謙信大人?您的嘴唇在發抖。在安土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要再提起安土的事,兼續。」
  我不再迷惘了。相良良晴不過是天岩戶這個奇蹟產生出來的幻影。織田信奈,會被那種男人迷住的妳真是愚蠢。我發誓要猛攻手取川、踏平織田軍──謙信猛力把青竹棍往地上一砸如此大吼。
  「諸位,我接下來將馬不停蹄朝加賀急行軍,將分處於三地的北陸織田軍各個擊破。消滅柴田勝家、消滅相良良晴、消滅織田信奈。燒掉那座織田信奈放了自己神像的傲慢安土城!」

  ※

  越前全境還有加賀在這幾天降下了有史以來最猛烈的豪雨。
  當豪雨停止後,一萬六千名柴田軍在隨之而來的濃密夜霧裡抵達手取川的北岸。他們沒有渡河,而是就地紮營。
  原本以為勝家會橫渡手取川,不過她卻突然鼓舞將士說:「不要讓越軍越過手取川!」並擺下了「背水之陣」。
  位居越前的信奈為了與謙信決戰而率領的氐萬主力軍受到豪雨阻撓、行軍速度大幅延宕。接到這個報告後,勝家點了點頭說:「不能讓氣勢當紅的越軍毫髮無傷地與公主大人正面衝突。我們必須穩住手取川北岸、死守該地」。
  多次遠征關東,已經習慣在大雪山岳地帶強行軍的越軍移動速度太快了。他們和織田軍不同,不會受到雨水、泥濘地形影響。
  「柴田大人,為了追擊理應渡河的我軍,越軍應該會利用這片濃霧於手取川附近現蹤吧。」
  勝家身邊有丹羽長秀。
  「七尾城倫陷後不過數日。按照兵法常識,他們頂多才剛剛抵達俱利伽羅山頂而已。」
  「不,上杉謙信最擅長夜間行軍、霧中行軍。一般人在月光下的夜色裡視線不佳,無法指揮大軍。然而,對擁有超乎常人知覺的上杉謙信而言,夜戰才能夠發揮她的實力。我聽說在第四次川中島之戰時,將武田軍逼到絕境的反奇襲戰術,其關鍵就是她可以在夜間大霧中行軍的關係。」
  「就算謙信自己能夠在晚上看清楚,士兵們也沒辦法像她一樣吧?她是怎麼調動軍隊的?」
  「謙信會騎著白馬、圍著白色僧侶頭巾帶領部隊在霧中行軍。那件白色頭巾會反射月光,
  被當成指標。」
  「真是難以置信,那簡直是把自己當成標靶啊。謙信不怕遇到埋伏嗎?」
  「她相信毘沙門天不會被卑鄙伏兵的槍彈箭矢擊中,甚至認為只要被擊中,自己就不是真正的毘沙門天了。」
  「簡直亂七八糟。或許謙信的運氣真的很好,不過那就像是賭骰子時一直押中一樣。然而,賭博是不可能一直贏下去的。」
  儘管公主大人在桶狹間也做了一場豪賭,不過在那之後她就沒再實行有如賭博般的奇襲戰術了。公主大人知道,人的運氣本來就是時好時壞。無論再怎麼幸運,一生當中也無法只憑運氣不斷獲勝的。不可能每把骰子都會賭贏的。而且要是賭錯的話就完了,所以才會稱為賭博啊──勝家點頭如此說道。
  「那是人類的理論,柴田大人。對毘沙門天而言,那應該不算賭博吧。槍彈箭矢絕對不會擊中謙信,她相信那就是神的意志、毘沙門天的意志。」
  「本貓寺一族擁有就算中槍也不會死的體質,因此才會被信徒奉為活神仙。然而,失去那股力量後,她們就變回普通人類了。上杉謙信也是如此。只要讓她恢復成普通人,我們就可以獲勝了。」
  「不過呢,柴田大人。上杉謙信與靠著特殊血統坐上神明之位的本貓寺一族不同。謙信只憑著自身的意志力成為毘沙門天。可怕的是謙信將自身提升到神之領域的心靈與鋼鐵意志。儘管在方向性上與我們拒絕依賴神佛守護、只願以人類身分終結亂世的公主不同,然而她的意志力與公主不相上下,甚至可能還超越了公主呢。」
  那我就在那層堅厚的鋼鐵意志上面開個洞吧──勝家咬牙切齒地說道。
  天色漸漸亮起。
  濃霧另一頭傳來琵琶的樂音。
  是越軍的夜間行軍。
  難以置信的速度。
  無言的進軍。
  驚人的指揮能力。
  這一切與川中島之戰時對武田信玄嚴陣以待之八幡原發動反奇襲時的情況相同。
  然而,越軍人數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的越軍已經吸收了一揆軍這個多年來的仇敵,人數倍增。
  不只軍力倍增,士氣更有如衝天之勢般高漲,每個人都堅信謙信就是軍神‧毘沙門天,一心一意在濃霧當中前進。
  謙信與熟讀兵法、靠理論打仗的武田信玄不同,也跟將種子島火槍技術發揮到極限、組織出最強火槍部隊的雜賀孫市不一樣。
  「這些傢伙的眼神不是武家該有的!本貓寺之戰結束後,儘管織田家戰勝了本貓寺;然而接收了這群人的不是公主大人,而是上杉謙信啊!」
  「北陸人的氣質與畿內人不同,即使公主令本貓寺投降、宣告人類時代來臨,他們還是繼續追求著神明。這個時候剛好出現了一位曾是仇敵的毘沙門天願意赦免他們呢。」
  勝家站起身來,命令侍童:「把馬牽來!」。
  「那是軍神?那就是越軍?那是同時具備信仰之力與武力的最強軍團嗎?我沒辦法用自己的常識來評斷他們啊。」
  不過妳的奇襲沒有成功喔,上杉謙信。我早就知道妳會偷襲手取川了。儘管有些不甘心,但一切都如那隻猴子所料啊──
  「長秀,本陣交給妳了。我要到最前線直接與上杉謙信單挑。」
  上杉謙信應該會接受挑戰,不過恐怕妳很難保全性命呢──長秀輕輕拍著勝家的肩膀。
  「柴田大人。為了公主,妳一定要活著回來。」
  「雖然我們個性、能力是兩個極端,不過都可以幫上公主的忙吧,長秀?我非常羨慕既聰明又善體人意、擔任公主大人侍童的妳。因為我負責守護的人是信澄啊。」
  「我也很憧憬柴田大人您在戰場上面揮舞長槍時勇猛掃蕩公主大人敵手那種不屈不撓的精神呢。」
  「我們都被公主大人那種怪人耍得團團轉,連戀愛的餘力都沒有。我無時無刻都在注視著公主大人;但是我不會後悔,因為我每天都過著充實的耀眼人生。儘管缺少了愛情,不過倒也落得輕鬆愉快啊。」
  「柴田大人和我應該都忙於平定天下的事業,無暇顧及自己的生活吧。這場仗,我們兩人缺一不可的。」
  「長秀,能夠在背後支撐拓展至此的織田家武將只有妳。然而,只會打仗的武將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人。要在妳我之間選一個消失,當然是選我比較好。請妳顧好本陣,我會盡可能活下來拖住她的。」
  「聽起來真不吉利呢。二十分。」
  「想要交男朋友的話,就先把那個愛幫別人打分數的習慣改掉吧。還有,如果活下去的話就趕緊找個對象吧。聽到了嗎,萬千代!」
  「呵呵,真是沒禮貌。我還沒到要擔心那種事情的年紀呢。三分。」
  勝家策馬狂奔而去。

  天亮了。
  白色濃霧當中。
  兩萬名身著漆黑鎧甲、默默等候毘沙門天號令的越軍武士,還有一萬六千名擺出背水之陣、全體不惜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柴田勝家軍。雙方在極近距離互相對峙。
  身材纖細的毘沙門天‧上杉謙信沒有穿戴盔甲,只圍著白淨的僧侶頭巾跨坐在白馬上。她輕聲對部隊下令:「衝鋒」。
  手取川之戰就此展開。
  柴田勝家軍非但沒有打算渡河,甚至還自斷退路般擺出了背水之陣。這點出乎越軍士兵意料。
  他們原本應該在快如電光石火的夜間行軍後奇襲對手,但卻被勝家軍猜中行動反遭伏擊。參謀‧直江兼續提醒謙信說:「這應該是相良良晴告訴柴田勝家手取川戰事發展的關係吧?」不過謙信不慌不忙地回答:「他也告訴我未來會發生的事,沒問題的」。
  當初謙信聽到相良良晴那場可惡的騷動時憤怒到了極點,然而她如今卻面無表情、絲毫沒有顯露任何感情,只是專心用全身感受戰場的氣息。
  越軍將士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毘沙門天無敵不敗。
  每戰必勝。
  既然那位毘沙門天已經說出「我要消滅柴田勝家、入侵織田家領地與織田信奈一決死戰」這番話,那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以騎兵隊為首,漆黑的軍團有如潮水般向前湧出。
  柴田軍的前鋒部隊一下子就遭到擊潰。
  東側、西側、正面,兩軍士兵在各處激烈交鋒,大地為之震撼。
  在這場混亂當中──
  「織田家首席家老、越前國主、北陸方面軍司令官,柴田修理亮勝家在此。」
  柴田勝家手執朱槍衝上前去。
  她毫不留情地砍倒、刺穿、掃倒所有擋路的敵人,一邊大喊:「跟我一決勝負吧,毘沙門天!」。
  這天在手取川的戰場上,織田家的最強武將發揮出有如鬼神的強悍戰力。
  目標只有一人。
  上杉謙信。
  將織田信奈當成最後的勁敵、寧願捨棄不奪領土誓言也要以戰國最強大名身分阻撓信奈的毘沙門天。
  要獲得這位武神「這名武將有資格與其交手」的認可,只有化為惡神‧阿修羅戰鬥這個方法了。
  勝家不斷地衝鋒、砍殺敵軍。
  最後,她終於看見正悠哉眺望著戰況的毘沙門天。
  「妳是在弱兵羸將的織田家中唯一富有英勇盛名的柴田勝家吧。我接受挑戰了。」
  不顧直江兼續勸阻,上杉謙信騎著白馬衝到發狂的柴田勝家面前。
  混戰中的雙方士兵同時朝左右分開,在謙信與勝家之間讓出一塊空地。
  「關東管領‧上杉謙信領受足利義昭將軍命令前來征討逆賊‧織田信奈。」
  見到該名少女從白霧中現身的奇特外貌,勝家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這位有如雪之妖精的纖弱少女就是上杉謙信?
  她就是在川中島將武田信玄逼入絕境的軍神?
  勝家終於理解,為什麼越後的男武將會如此崇拜謙信,還時常為了獲得她的寵愛而彼此鬥爭,甚至化為神兵捨命替她作戰了。
  既然上天賜予這個人能夠獲得幸福的一切資質,為什麼她卻沒有走上那樣的路,而是背道而馳選擇成為神──勝家不禁如此心想。
  她激動地大喊:
  「上杉謙信!公主大人是我的夢想。她要掌握戀情還有天下,不會放棄任何一方。無論遭受打擊還是戰敗倒下也不會氣餒,必定會帶著傷痕再次起身的。我憧憬這樣的公主大人。上杉謙信,妳過去一直不願爭奪天下、談戀愛。難道如今成為毘沙門天的妳對人類世界還有眷戀嗎?」
  「光耍嘴皮子是打不倒我的,柴田勝家。拿起妳的長槍放馬過來吧。」
  嬌小的謙信單手提著既短又細的十字槍。
  與勝家的朱槍相比,那把十字槍就像是玩具。
  儘管白霧瀰漫導致視線不佳,但只要接近對方就不成問題了。
  勝家策馬衝了過去。
  雙方長槍的長度差距太大。
  兩人的攻擊距離大相逕庭。
  (就算我們實力相當,抑或是謙信技高一籌,也無法扭轉武器性能造成的差距。沒錯。我磨練槍法就是為了這一刻到來啊!)
  勝家刺出的朱槍理應比謙信的十字槍更快貫穿對方的胸膛。
  然而,勝家卻感覺不到槍尖命中敵人的手感。
  跨坐在馬上的謙信輕輕扭動身軀,以一紙之隔──薄如髮絲的間距閃過了勝家的長槍。
  同時她以十字槍的槍柄輕輕朝勝家腹部一敲,勝家就連人帶馬往後倒去。
  「……咕哇!?怎……怎麼可能?」
  謙信的動作相當輕盈,彷彿沒有施力,但卻使勝家的身體承受了驚人衝擊而被震開。
  如果沒穿盔甲的話,此時勝家應該會被打斷肋骨而昏過去吧。
  「那種程度的兒戲是碰不到我的。能夠在單挑時傷到我的只有一個人,武田信玄。」
  勝家大喊著「還沒完!」隨即刺出第二槍、第三槍。
  沒有一擊命中。
  謙信明明看起來沒有閃躲,但刺出去的長槍卻沒碰到她的身體。
  她都以些微之差避開了。
  看不懂,看不懂那到底是何種流派的技巧。
  她的槍法與使用鹿島新當流的明智光秀截然不同。
  謙信的動作相當隨心所欲。
  或許她不屬於任何流派。
  用的不是武家的武術。
  但也和忍術不同。
  上杉謙信的武功簡直是另了個次元的產物。
  她在瞬間甩出了三槍。
  勝家的盔甲、頭盔上突然多了幾道裂痕。
  勝家甚至不知道頭盔和背甲的第二、三道裂痕是在何時被打出來的。
  只知道就算持槍從正面刺向謙信也無法命中她。
  勝家使出了自己領會的戰鬥絕技。
  「碎瓶大斬擊!」
  那是將擺在馬背上的瓶子甩出去後以長槍擊碎的自我流派技巧。
  她可以用這招使碎片砸向目標。這是只有她才有辦法領會的大絕招。
  大量瓶子碎片會朝著謙信全身飛去。
  此招無法閃避。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就在來不及眨眼的瞬間,謙信做出了驚人的勇敢判斷。
  在勝家長槍敲中瓶子前,不發一語的謙信突然令自己的馬緊貼著勝家的座騎。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勝家想朝著謙信的方向打碎瓶子,她的身體也會千瘡百孔。
  「妳以為只要把我拉進射程範圍,我就不敢打碎瓶子嗎?妳上當了!」
  就在勝家大喊一聲「贏了!」正想刺出長槍擊碎空中的瓶子、讓無數碎片貫穿自己與謙信的身軀時──
  「天真,軒猿早就調查過這招,我已經摸清楚妳的手法了。」
  勝家的槍頭再次落空。
  謙信早她一步用十字槍刺中空中的瓶子並將其甩開。
  勝家感到死期將近。
  她隨即轉身掉頭,勉強與謙信拉開了距離。
  倘若此時稍微想著「失敗了?」「招數被破解了!」而感到猶豫,勝家的腦袋恐怕就會被回身一揮的十字槍砍下來吧。
  「柴田勝家,如果這種程度的把戲是妳的壓箱絕活,我會在下一擊結束這場對決的。」
  謙信一滴汗也沒流。
  她依然保持冷若冰霜的撲克臉從容不迫地騎在馬上。
  勝家卻因為一瞬間的攻防而氣喘吁吁。
  身下的馬也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越想越覺得武田信玄真是個怪物。她是怎麼擊中這個傢伙的啊?)
  不過,謙信沒有給她猶豫的空間。
  (才短短交手幾回,我的身體和馬匹就快要不行了。上杉謙信只是個如此瘦小的女孩,竟然擁有這種非比尋常的強悍武力,難怪她會被人當成毘沙門天崇拜啊。)
  謙信緩緩策馬前進。
  勝家做出了決定。
  (猴子離開前曾經透漏幾個『祕密』。就讓我──利用其中一個吧!)
  「還早呢!我要把柴田勝家這個名字永遠烙印在上杉謙信身上!再吃我一招!」
  馬鞍上還有另一個瓶子。
  勝家將最後的瓶子高高往上一抛。
  她準備在更高的位置擊碎瓶子。由於謙信身材矮小、槍柄也比較短,這樣勝家的朱槍就會先碰到瓶子了。
  ──勝家要讓謙信以為她打算這麼做。
  「妳打算等我靠過去再用短刀刺我吧?那種小伎倆行不通的。」
  面無表情的謙信再次策馬朝勝家衝去,她用肩膀撞向勝家。兩人又緊貼在一起。
  然而,即便雙方沒有距離,但勝家也親身體會到不可用短刀之類的武器攻擊謙信。
  她準備了另一個策略。
  (猴子曾經告知我說:上杉謙信能夠將所有碰到她的攻擊完全反彈回去。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理,不過這就是上杉謙信強悍的地方。因此,我那些憑藉氣力施展的武術完全對謙信不管用。他勸告我千萬不能與她單獨對決,那我就反其道而行,用觸摸嬰兒的心態──)
  勝家不帶殺氣地單手輕輕環住謙信的細腰,將她拉向自己──
  「……!?」
  謙信沒有料想到這招。
  沒有敵意、不帶殺氣、不具攻擊性。
  只是被輕輕摟在懷中。
  謙信抬起頭來,瞪大赤色雙眼注視著比自己還高的勝家。
  勝家心想(她被嚇到的樣子真可愛),不禁露出微笑。
  「抓到妳了。抱歉啦,白雪公主。」
  「妳抱住我到底想做什麼?」
  原先的凜然態度也軟化為天真少女應有的語氣。
  啊啊。
  如果這個孩子和我不是生於戰國時代的武家,我們現在一定──
  (真的。我有時候會想抛棄一切身為公主武將的命運和野心啊,猴子。我不想,殺害這個孩子。)
  憐憫與躊躇。
  勝家沒辦法就這麼默默結束對決。
  她脫口說出接下來的打算。
  「我準備折斷妳的腰骨。」
  「不可能,我可以把攻擊反彈回去。如果是空手的話,那股力道肯定會完全反彈到妳身上的。」
  「我找到唯一的突破點了。只要不帶敵意、惡意、殺意,用彷彿抱著嬰兒的方法輕輕抱住妳,力道就不會被反彈了。剛才我就是用這種方法抓到妳的。這是連武田信玄都辦不到,只有我才有辦法做到的偉業啊。」
  「到時候我會用短刀刺死妳。和我貼得這麼近,妳不可能有機會活命的。」
  勝家笑了。
  「沒關係,那就一起死吧。臨死前是被我這種公主武將抱著,真是抱歉啊。」
  「散發殺氣的短刀速度絕對比不帶惡意的擁抱快。在我的腰骨折斷前,妳的心臟會先停止的。」
  「那就試試看吧。」
  正當勝家與謙信雙手施力,正準備奪去彼此性命的時候──

  「不能對小勝見死不救!開槍、開槍、開槍!」

  學過甲賀忍術、徹底消除氣息與殺氣,藏身於白霧的十五名種子島火槍部隊瞄準騎在馬上被勝家抱住的謙信同時發動狙擊──
  那些傢伙是什麼人?是什麼時候藏在那裡的?勝家瞪圓了雙眼如此怒吼。
  「喂,笨蛋啊啊啊!讓我分出勝負!不要干擾我啦!」
  「誰管妳啊。小勝啊,你應該活下來到武田戰線幫忙啊!否則本公主會很傷腦筋的。不要擅自跑去送死啦!小的們,開槍,砰!」
  可是。
  「……啞彈?都是啞彈嗎?」
  瀧川一益慘叫一聲。
  種子島火槍部隊一發子彈都射不出去。
  「糟糕,祕密行軍反而壞事了!」
  「火藥與子彈都受潮了。」
  瀧川一益放著勝家獨斷專行,自己則是躲起來找機會狙擊謙信。然而,這個計畫失敗了。
  「連日豪雨與這片濃霧弄溼了種子島火槍。種子島火槍很怕起霧啊。」
  謙信怒髮衝冠,從那具小小身軀散發出強烈殺氣。
  「妳們這些尾張、畿內的人不懂霜雪霧氣風雨,不知道要畏懼大自然。沒有與天地為敵、不曾與天地戰鬥。因此,妳們無法獲得天地幫助的。」
  「唔,上杉謙信。妳在說什麼啊?」
  計畫失敗的同時,一益隨即朝勝家座騎的尾椎迅速丟出手裡劍。
  「慢著一益,不要再干擾我……哇啊啊!」
  勝家冷不防從馬上摔了出去。
  混戰再度展開。
  「一益?一益在哪?妳不在這裡嗎?可惡,四周都是士兵!」
  站起身來的勝家揮刀砍倒衝過來的越軍士兵。
  「呿,頭盔裂了。頭還有點暈……混帳!」
  勝家的額頭流出鮮血。
  如果她沒有被甩下馬,恐怕就會被因決鬥遭到干擾而被勃然大怒的謙信用短刀貫穿胸口了。
  因為她被馬震到空中,讓短刀以些微角度擦過勝家,所以只打中她的頭盔。
  (看來又被一益救了。不過很可惜失去馬匹了。那個傢伙竟然在這個戰場上面到處亂跑!事後一定要好好罵她一頓。前提是要能夠活下來再會啦,不過……)
  失去座騎,長槍也掉了。
  額頭還流著血,勝家感到頭暈目眩。
  「柴田勝家在哪裡!想殺我的人竟不帶惡意觸摸我的身體,這是侮辱!」
  遠處可以看到上杉謙信正在搜尋突然從馬匹上消失的勝家。
  看來她被摔出很遠的一段距離。
  (她終於大發雷霆了。現在謙信腦中只想找到我。)
  知道勝家與謙信的對決突然遭到瀧川一益率領的種子島火槍部隊干擾而中斷的越後兵朝著勝家殺了過來。
  要同歸於盡的對手是謙信才對,不能在這裡倒下──勝家重新打起精神。
  「還沒完。只要我還活著,就沒人擋得住我!否則就會被猴子取笑了!我要堅守身為公主武將的覺悟!」
  勝家喘著氣提起武士刀。
  「那是柴田勝家大人!」
  「請您向謙信大人投降吧!」
  「如果不願投降的話,就算您貴為公主,我們也只好拿下您的首級了!」
  現在的情況正好與桶狹間之戰相反,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嗎──勝家露出苦笑。
  她心想:儘管那個時候我取笑被壓制在地上哭喊著不想死並拚命抵抗的今川義元,不過那個傢伙的求生意志或許意外地強呢。
  「我不會躲也不會逃!本人乃織田家首席家老‧柴田勝家!放馬過來吧!」
  我還能動。
  勝家依然相信。
  還有勝算。
  感官異常敏銳的上杉謙信直到最後才察覺到一益隱匿的種子島火槍部隊。
  為什麼?
  因為她正全神貫注地與勝家對決。
  (看來只有在集中精神單挑的瞬間,謙信會忘記自己是一軍之將。這是因為她注意力過分集中的關係啊。謙信那種超凡的集中力在戰場上面或許是有如神明的卓越能力,但也是她的缺點!)
  因此,勝家看到了一絲光明。
  在心臟停止跳動前絕對不會放棄希望。
  報上名號、斬殺敵軍、化身為阿修羅盡量多打倒一點越兵,要將上杉謙信的視線、嗅覺、知覺再次引到我身上。
  是的,這是我的任務。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斬殺、刺殺從四面八方源源不絕湧上來的漆黑越兵,貫穿他們的鎧甲,擊碎他們的頭盔。
  已經沒有時間感傷命喪自己手下的人其人生有多麼短暫,也不再因為身為公主卻對必須當個武將上戰場的矛盾命運感到迷惘了。
  「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柴田勝家。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這全靠此刻決定!」
  過去曾經有過撤離金崎時那場有如絕望深淵的撤退戰。
  相良良晴比其他人早一步提出負責殿後的要求,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讓信奈得以生還。
  當時相良良晴展現了覺悟,還有他對信奈的愛。那個時候的勝家為此深受感動,同時也對自己的動作晚了良晴一步而感到羞愧。
  難道相良良晴對公主大人的愛比我對公主大人的忠還要深厚嗎?
  不可能!
  男女之愛和我對君主的忠誠,兩者沒有優劣之分。
  兩者都是重視他人的情感,本質上沒有任何差異。
  然而,麻煩的是越兵對上杉謙信那位武將絕對忠誠的心。
  即便化身為阿修羅不斷斬殺他們,越兵們既不退卻,也沒有停下腳步,還是拚命衝過來企圖拿下勝家的首級。
  (不要氣餒,一切還沒有結束。我真的不願意讓笨到不行的「那個傢伙」與謙信生死相搏。不想害那個傢伙的困難計畫失敗而使他後悔,所以我才會向謙信挑戰的。就算打不贏也要爭取時間。不過──那個傢伙一定會趕上的。我要盡力活下去撐住這場戰局!得把上杉謙信牽制在這個戰場上!得讓謙信的精力、知覺全部投注在我身上!)
  勝家仰望著不知何時已經放晴的藍天。
  (然而,同樣的招式對謙信不會管用,已經不可能打贏她了。看到那個純真少女的面容時,我遲疑了,無法就這樣默默折斷她的腰。那是我失敗的原因。這份遲疑導致全軍陷入了困境。看來身為武將的我還是個女孩子啊。我的死期將近,死前還是沒有嘗過戀愛滋味。但是我乃柴田勝家,是織田家的首席家老。我沒有絲毫後悔,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會退縮。)
  謙信,快來吧。
  「我一步也不會後退!死也要在這個戰場上繼續戰鬥下去!」
  咚!
  勝家拿起已經鈍掉而無法使用的刀,對準極度疲勞而顫抖不已的右腳,將自己的腳掌釘在大地上。
  「嗚……好痛!這樣子想逃也逃不了了。哈、哈哈……我還真是個笨蛋啊……」
  為了迎戰策馬大喊「其他人滾開!柴田勝家的命是我的!」直衝而來的上杉謙信,勝家拔出了最後的武器──脇差短刀。
  「謙信!如果我是個少女,那妳也是!我要把妳拖回地上!」
  馬上的謙信揮動十字槍,帶著濕潤的紅色眼瞳喃喃說:「不用再受苦了,我會一擊解決妳的」。
  「太精采了,柴田勝家。我為越兵闖入單挑的無禮之舉致歉。」
  「哈哈。我們這邊的小巫女也在途中跑來礙事,抱歉啦。不過她本來就很擅長打偏嘛,我不覺得她能夠擊中妳。還請妳不要對一益生氣啊。」
  「如果那個人沒來干擾的話,我已經被妳緊緊抱住而死了。我不習慣被人溫柔抱住,但這也是天命。毘沙門天不會容許我用這麼幸福的方式死去的。」
  「……真是太好了。就算發過誓終身守貞,如果最後抱住妳的人是我,這樣應該就會讓妳留下遺憾吧,白雪公主?」
  「柴田勝家,妳是織田家最強的勇者、輔佐織田信奈的真正忠臣,妳確確實實是名勇士。妳或許有機會打贏我,不過妳的溫柔還有那一絲憐憫之情決定了勝負。妳就早一步歸天吧。第六天魔王還有毘沙門天會隨後跟上的。」
  眼看著就要喪失意識,但勝家在聽到這句話後突然怒目圓睜。
  「……慢著!不對!事到如今妳不要再扮演毘沙門天了!用妳自己的身分說話吧,上杉謙信!不論是公主大人或是那個傢伙,我都不會讓他們因為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而死!我也是如此!我絕對不會認同什麼毘沙門天的宣告啦!」
  勝家勉強用短刀擋住馬上謙信刺出的十字槍,用力將槍頭架開。
  「……怎麼可能?我的刺擊竟然被擋下了?柴田勝家妳……!?」
  「在金崎時、在天岩戶開啟時,猴子都守護公主大人直到最後一刻。無論發生什麼事,不管遭逢多大的困難,那個傢伙仍然不斷抵抗命運。要怎麼運用這條性命?要怎麼活下去?這不是由毘沙門天或是神佛,而是由我自己決定的!妳也應該如此才對,上杉謙信!」
  「相良良晴背叛了織田信奈!妳不是判他死罪而放逐他嗎?」
  「……啊啊。好像有這麼一回事。真糟糕,我的意識有點模糊了……」
  負傷累累的勝家因為失血而逐漸流失體力。
  她的精神恍惚,身體搖搖晃晃的。
  勝家取回意識後閉上雙眼。
  她要投出手上最後這把短刀,企圖來個同歸於盡。
  至少要擊中她一次。
  十字槍再次進逼。
  然而,那把十字槍卻被三名闖入者擋了下來。
  「……勝家,現在要死還太早了。等告訴我怎麼讓胸部變大後才可以死。」
  「我有同感!抱歉來遲了,本公主把本陣的兵力帶到前線來了!」
  「我們抛下本陣指揮全軍推進至此。柴田大人已經牽制上杉謙信到這個地步了,『最後計畫』成功了。再加把勁吧。五十分。」
  身材嬌小卻揮舞著粗大朱槍的前田犬千代。
  放棄種子島火槍、拔出忍者刀的瀧川一益。
  本應守在本陣的丹羽長秀舉著長刀。
  集結三人之力勉強擋住了謙信的必殺一擊。
  勝家睜開沾滿鮮血的眼瞼。
  「長、長秀?犬千代?妳們怎麼可以跑到最前線來對付謙信!一益,妳……做了什麼好事啊!」
  「唉呀唉呀,種子島火槍受潮是本公主失算。抱歉啦。本公主對北陸的氣候不熟悉嘛。只好用這個方式彌補囉。」
  「彌補個頭啦,笨蛋!!」
  為了要打敗無敵不敗的上杉謙信,她們在這場仗裡制定了好幾項計畫。
  勝家自己也是直到最後一刻才得知「計畫」的全貌。
  為了讓這個「計畫」成功,勝家等人必須將越軍引到手取川北岸,並盡可能牽制住他們。在「最後計畫」完成前盡可能爭取時間。
  「小勝,人命不是可以那麼輕易拋棄的東西啦。妳太死腦筋了。做人應該要柔軟一點啦。至少該在死前談場戀愛吧。」
  「吵、吵死了。不過是個幼女,別談什麼人生大道理啦!還有不要用『小勝』這種隨便的名字叫我!妳是什麼時候幫我取這個小名的啊。叫我勝家!」
  「本公主才不是幼女。別看這樣,本公主也有一段過去,是個堂堂正正的大人啦!」
  「笨、笨蛋!啊啊真是的,萬一連妳們都被殺不就完了嗎!不要離開本陣啊!身為關鍵王牌的『那個傢伙』還沒抵達吧?」
  「……要死的話,妳先教犬千代變成巨乳的修行方式再死。」
  「沒辦法,那個人應該會嘆息地說:要是無法拾起所有果實的話就是零分吧?」
  「對呀。如果失去織田家最大的巨乳,小良一定會難過到出家吧。儘管那個傢伙心向著信奈,但手指卻一直對小勝的胸部虎視眈眈呢。」
  「別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啦!特別是一益,妳不要亂開玩笑!聽到都覺得恐怖了!我明明就快昏過去了,但卻因為想起猴子的夜襲而驚醒了!」
  勝家拔起腳掌上的刀,跳上了一益牽來的馬。
  四名公主武將通力合作包圍了謙信。
  「織田家四天王其中三人加上擅使朱槍的豪傑‧前田犬千代,織田家最自豪的四名以一擋千武將到齊了。謙信大人,我們會拖住妳一段時間等候時機成熟的。八十分。」
  謙信雙唇顫抖地說:「別干擾我!既然提出了單挑要求,竟然還拿出種子島火槍,甚至還讓四名主將對付我。愚蠢,妳們太卑鄙了!」接著閉上了雙眼。
  她並非打算做出死亡的覺悟。
  白霧已逐漸散去,耀眼的太陽正升上藍天。
  畏光的謙信視覺因而弱化。
  所以她不再依賴眼睛,而是憑藉著空氣流動還有聲響看穿四名公主武將的攻勢。
  「這個傢伙竟然閉上眼睛……糟糕!她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勝家大人,我們同時進攻,不要給她喘息的機會!」
  「真有一套,竟然事先猜中本公主的絕招,撒沙遮眼了。」
  「……好驚人的氣勢。要是稍微大意的話,恐怕我們四人都會被瞬間殺掉吧。」
  這四名公主武將終於得知為什麼上杉謙信會被當成毘沙門天的化身崇拜了。
  無論對手是一個人還是四個人,對抹去感情、超越恐懼、與軍神‧毘沙門天化為一體的謙信而言都是一樣的。
  甚至可以說,織田信奈手下這些生死與共的公主武將們施展的華麗聯手攻勢反而增強了沉睡於謙信心中的毘沙門天之力。
  「──運在天。」
  謙信看穿來自四面八方的所有攻擊,在馬上側身閃避、前進躲開,或是執槍而刺、策馬急奔。
  「打不中她?我們四人同時出招,她卻一點擦傷也沒有!」
  「……我的槍頭被砍斷了。」
  「本公主的忍者刀竟然斷了?完全沒看到是什麼時候被打斷的啊!」
  「她的速度越來越快!簡直沒有極限啊!」
  咚!
  嬌小的犬千代第一個落馬。
  謙信一手揮著十字槍接住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另一手將犬千代硬是推下馬來。她的動作理論上是如此,不過誰也沒辦法用肉眼看清楚那是怎麼做到的。
  「鎧在胸。」
  一益驚覺自己是下一個目標,立即滑到馬匹側邊攀住馬腹。
  然而,當謙信一出招,整匹馬竟然飛出去摔在地上。
  「戰功在勤。」
  勝家大喊:「長秀,現在的謙信不是人類。四人一起上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然而此時長秀已經被震下馬了。
  能夠與這位軍神單挑後依舊存活,甚至還令毘沙門天負傷。武田信玄到底做了多麼嚴苛的訓練啊?還是武功以外的某樣東西保全了信玄的性命呢?
  「當她在川中島與武田信玄對峙時──她的體內仍殘留著上杉謙信的心。就像與我一對一單挑時那樣,有著慈悲心、有著憤怒情緒。然而,眼前這個傢伙已非公主武將,也不是上杉謙信。毘沙門天本尊已經覺醒,如今祂將沉睡於體內的所有力量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了!」
  謙信將十字槍的槍尖對準勝家。
  謙信已經不必再閃躲敵人的聯手攻勢了。
  下一擊不再只是出拳打落對方。
  必殺的十字槍用肉眼難以辨識的軌跡劃了過去。
  「欲死者必生、欲生者必死。無論如何妳們都難逃一死。」
  謙信再次睜開紅色眼瞳,眼中一切情感已然消逝。
  抹滅感情、屏除思考、消滅希望。當她將充滿內心的少女「上杉謙信」挖空後,她便成為了無敵不敗的軍神‧毘沙門天。
  不再有糾葛、躊躇與迷惘。
  誰也無法撬開毘沙門堂的大門。
  誰都無法碰觸到她的內心。
  連那個武田信玄也以樣。無論她多麼渴望、付出多大的犧牲,卻還是做不到。
  相良良晴背叛了織田信奈,背叛了謙信的心。
  當她面對四名織田家公主武將的聯手攻擊時,名為上杉謙信的孤獨少女轉頭走入毘沙門堂深處,取代了謙信的,是軍神‧毘沙門天。
  毘沙門天已經完全甦醒。
  勝家驚訝地心想(不可能,謙信竟然散發出如此驚人的鬥氣,不斷做出快到肉眼跟不上的動作。為什麼她的身體還撐得住?就算靈魂被毘沙門天佔據,她的肉體還是個人類少女吧。)
  「猴子!你快來啊!上杉謙信快要不是人類了!你還沒到嗎!!!」

  「勝家!久等了!相良良晴軍團突然登場!總數四千名的特遣隊成功繞到越軍後方了!」

  勝家聽到了那道聲音。
  來自越軍的背後。
  霧氣已完全散去。
  勝家眼前的景物豁然開朗。
  相良良晴率領的特遣隊忽然從越軍背後現身,他們搭乘船隊航行於暴漲的手取川順流而下,總數超過四千。其中包含操控船隻的川並眾,還有以津田信澄為首,先前離開軍營的男性武士。
  「看來趕上了呢。『手取川泛舟』之計在千鈞一髮之際成功了,猴子!這都多虧了勝家她們撐到現在呢。」
  「這都素川並眾趁夜晚大霧從手取川上游激流泛舟而下的功勞咻也。不論素操控船筏的技術,還有在三週內建好船隻的速肚都很完美咻也。」
  「太棒了!老大誇獎我們了耶!」
  「我們不過是模仿相良老大在墨悮使用的『二乘四』快速建築工法而已!」
  川並眾紛紛高興地大吼。
  「對我們川賊來說,所謂的道路不是土地,而是河川!手取川因大雨而暴漲,反而加快我們的行軍速度啦!」
  「不是只有上杉謙信才會仰賴天候!特別是在河川這個方面啊!」
  「抱歉了,謙信。我知道妳因為那種令人悲傷的原因才成為旱鴨子,但我還是在計畫裡面利用了這個弱點了。妳無法將用兵如神的戰術拿到海路或水路上。不,妳應該做得到。因為妳是個稀世的戰爭天才。不過因為妳怕水的關係,所以在遇到海路或水路時會產生些微破綻……對不起……」
  「嗚嗚。若是與越軍正面衝突的話,我方必定會慘敗。就算想要兩邊夾擊,使用正常行軍方式就會被謙信大人察覺。於是我們便以遭到柴田大人放逐的良晴先生為首,將四千名逃兵分散成小部隊,讓他們扮成獵戶走山中小徑,與趕工建造船隻的川並眾會合,之後再趁著手取川河水暴漲搭乘船筏,順著暴漲的手取川激流泛舟而下,並在柴田大人與越軍激戰時突然從越軍背後出現。這樣就形成了川中島夾擊時的情況了。」
  戰爭關鍵就在於土木工程,當我們採用未來的二乘四建築工法迅速建造船隻時,就註定勝利是我們的了──官兵衛興奮地如此說道。
  「這招『手取川泛舟』之計怎麼樣啊!我們漂亮實現了相良良晴亂來的提案了!這樣我就超越山本勘助了!揚起黑官一流旗幟的時刻到啦!哼~!」
  「在我們細心規劃下,讓柴田大人演了一場鞭打良晴先生百下、將他打個半死的戲──這是『三國志演義』的『苦肉計』。良晴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猜測謙信大人非常喜歡源氏物語,應該不會對三國志演義之類的戰爭故事感興趣。看來我僥倖猜對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每次預測都會稍微失準,而半兵衛的預測每次都那麼正確啊?」
  「那場戲害得我好慘啊。話說勝家也不是在演戲。她知道這個計畫的全貌時,是在鞭打完後準備放逐我的前一刻耶?」
  「越後自豪的軒猿情報網太強了。儘管事先和丹羽大人等人串通好要藉著軍法會議的名義演一場戲,但是不擅說謊的柴田大人肯定會馬上被軒猿看穿,於是才沒有告知柴田大人真相,讓她以為真的被良晴先生夜襲而大發雷霆。」
  「雖然本大爺用此生難得的精采演技惹惱了勝家,不過結果卻在途中對勝家的胸部興奮起來而做過頭了,差點以為就要被她殺了……被勝家鞭打的背到現在還在痛啊,而且一益怎麼在中途突然加進來了?劇本不是這樣寫的啊!」
  「柴田大人要是真的打了一百下,良晴先生恐怕就會死了吧。她是在為你著想啊。」
  「真的嗎?原來是這樣~得送茶器給一益才行。」
  「就我西默盎看來,她只是單純覺得好玩吧。」
  以川並眾為首的男人們紛紛意氣風發地登上陸地。
  「哇哈哈哈哈。中招了吧,上杉謙信!」
  「我們這群單身漢不可能棄這些如此惹人憐愛的公主武將而去嘛!」
  「公主武將們很喜歡哇哇大叫、很愛嫉妒,又常常打我們男人,都不是什麼好傢伙!」
  「可是為了讓那些任性的女孩能夠活下來、繼續胡鬧下去,我們男人得成為她們的盾牌才行啊!」
  「沒有女孩子的世界將是一片黑暗!如果世上只有男人的話,活著也沒有意義啊!」
  「上杉謙信!不要小看男人這種生物的蠢勁啊啊啊!讓妳知道男人這幾千年來都是聽女人話的奴隸啊!」
  「明明有越後的男武士追隨,妳卻什麼都不懂嗎!妳的家臣團跟我們是一樣的啊啊啊啊!」
  「更別說我們的主將,他可是天下第一好色男耶!!!!怎麼可能把公主武將丟在戰場上面自己逃跑呢!」
  當勝家放逐良晴時──良晴避開軒猿耳目對她偷偷講了一段話。她沒有弄錯那段話的意義。
  (勝家,我要將手取川當成『墨悮』。不是建城,而是『啄木鳥』。模仿信玄引誘越軍的工作必須要由織田家最強的武將負責。)
  看著繞到越軍背後的特遣隊,勝家苦笑著說:幹得好啊,猴子。
  可是勝家卻無視後面還有一句話。
  (聽好了,千萬不要用單挑拖延時間。這是信奈的命令。)
  既然要我當誘餌,就別再感情用事說這種多餘的話啦。如果沒有無視那道命令,我們現在早就全滅啦,笨蛋──勝家又笑了。
  勝家苦苦支撐戰局,換來久候多時的終極策略──「手取川泛舟」計畫得以成功。
  於是兩萬越軍被前方一萬六千名柴田勝家軍,還有後方四千名相良良晴軍包圍了。
  在川中島時,山本勘助也用了啄木鳥戰術讓武田軍包夾謙信。
  然而,當時謙信事先看穿了啄木鳥戰術,分出了特遣隊勇敢奇襲武田信玄在八幡原率領的主力軍。趁著前往妻女山的武田特遣隊回到八幡原前的短暫時間孤注一擲,企圖要打倒武田信玄。
  不過這場仗就不同了。
  同樣是夾擊,上杉謙信受到相良良晴的背叛與單挑時溫柔抱住自己的柴田勝家激怒,再加上四名公主武將通力聯手的華麗攻勢,讓她不得不封閉內心、全神貫注打倒眼前的敵人。因此上杉謙信被打個措手不及,奇襲計畫徹底成功。
  越軍從未陷入如此險境。
  如果謙信沒有回應勝家的挑戰,仍然從容不迫地待在本陣,就算良晴採用手取川泛舟這種奇策,她也能夠透過其優異的感官能力察覺到特遣隊正在接近。
  不過,謙信將精神全部集中在與柴田勝家單挑,隨後更是非得解放隱藏在體內的所有力量以對付四名公主武將,進而導致感情、思路都被阻斷了。
  此時,驚覺沒有阻止謙信失控是一大失誤的直江兼續震驚地呆立在本陣喃喃自語說:「他們竟然利用暴漲的手取川發動奇襲!?他們用盡各種方式動搖謙信大人的心就是為了讓這個夾擊計畫成功嗎?相良良晴自命為光源氏,甚至不惜真的被打到半死不活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嗎?這就是織田家團結的力量嗎!」。
  「妳扮演武田信玄擋在謙信面前當誘餌的工作做得非常好,勝家!只是我都再三提醒不要與她單挑,妳還是不聽勸啊?不過竟然還能活下來,真的是太厲害了!妳果然是織田家最強的人啊!」
  良晴在座騎上面大吼,而勝家也回應說:
  「太慢啦,色猴子!!!!你才是因為被鞭打而記恨我,所以才故意晚到吧!如果之後我們都活下來的話,我要再追加一百下鞭刑!」
  「開什麼玩笑!要是再追加鞭刑的話,我就要再揉妳一次胸部!」
  「吵吵吵吵死了!如果敢再碰我,下次我就直接殺了你!」
  「嘿嘿。本公主戲演得不錯吧,小良。」
  一益從空中跳到良晴背上。摸著她的頭,良晴相當肯定(運氣站在織田家這邊了)。
  「以後我會送妳茶器喔。」
  相良良晴軍沿著手取川泛舟而下!
  越軍遭到兩面包夾!
  就在這場混亂當中,上杉謙信的身影突然從勝家等人面前消失。
  勉強保住一命的前田犬千代和丹羽長秀將滾下馬氣喘吁吁說著「動不了,全身的血好像都流乾了」的勝家抱了起來。
  「……奇怪。謙信應該不可能逃跑……」
  「這幅景象真是恐怖。陷入如此險境的越軍士兵簡直沒有受到動搖,手取川泛舟計畫應該是一百分才對。或許我們面對的是最糟糕的情況……」
  良晴也馬上發現了異狀。
  越軍的陣型改變了。
  彷彿一條巨龍,漆黑的越軍士兵化為一道波紋開始緩緩旋轉。
  圍著白色僧侶頭巾的毘沙門天‧上杉謙信待在波紋的中央站立不動。
  半兵衛用她小小的聲音喊著:
  「不好!那是越軍被逼入絕境時才會使用的必殺陣型『車懸』。那個陣型會以上杉謙信大人為中心,越兵會形成巨大漩渦守住前後左右所有方位,並同時攻擊所有靠近的敵人。只要一接觸到就會被擊潰的。」
  「是只在川中島用過一次的那招嗎?看起來好像超大型的團體操。可是真有辦法把兩萬名軍隊指揮得像一隻生物嗎?」
  「越軍堅信上杉謙信大人是真正的毘沙門天。他們可以為了守護謙信大人捨棄自身性命,這是為數兩萬的棄子。碰到他們的敵人也會被毫不留情地奪去性命。敵我雙方都會因此喪命的。這原本是戰國武將間不應該發起的殲滅戰。這種士兵們樂意捐軀的狀況只有在宗教戰爭才會出現,因此謙信大人只有在走投無路時才會使用車懸之陣。她應該在川中島被迫使用一次後永遠封印了這招才對。」
  這是同時身為武將和毘沙門天的上杉謙信大人才有辦法使用的禁忌手段──半兵衛盯著大地上逐漸擴散的巨大黑色漩渦顫抖地如此說道。
  「呵呵~終於來了!是只在川中島出現一次的車懸陣!把謙信逼入絕境了!我跟山本勘助一樣了不起,跟他一樣厲害了!」
  「官兵衛小姐,現在不是興奮的時候。在川中島和車懸陣正面衝突後,武田信玄軍與越軍都受到毀滅性打擊。上杉謙信大人應該已經下定決心要徹底打垮織田軍、單挑織田軍主將並拿下其首級。就像她在川中島時一樣,當時武田信玄大人能夠活下來簡直就是奇蹟。可能是因為信玄大人本身就是與謙信大人並稱的最強武人,也或許是──總而言之,奇蹟不可能再出現了。」
  「半兵衛,也就是說,謙信打算取走柴田勝家的首級嗎?」
  「不,儘管目前柴田軍的主將是柴田大人,不過謙信大人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迫使自己陷入這番大規模戰術的核心人物,也就是良晴先生的首級。因為良晴先生現在正準備藉由戰術打贏無敵不敗的謙信大人。只要能夠贏過她的話,謙信大人就不再是毘沙門天了。所以謙信大人將會付出一切代價打倒良晴先生。」
  「我懂她的想法。那我得親自衝到謙信的面前了。」
  「良、良晴先生?雖然一開始就預設良晴先生是最後手段,不過謙信大人如今發動了車懸之陣,這樣子相當危險!等在裡頭的已經不是良晴先生所認識的上杉謙信大人,而是毘沙門天了!」
  「這樣下去越軍與織田軍都會被摧毀的。怎麼可以為了我一個人的腦袋就付出這麼多犧牲呢。謙信也不期望這場戰爭發生。她一直都對川中島之戰造成慘重傷亡一事感到後悔,不能讓她再揹起更多負荷了。」
  「相良氏,儘管煙霧對謙信無效,不過對越軍的步兵有效。就讓在架用忍術與陷阱為相良咻開道吧。」
  「嗯。本公主也會用過去學到的甲賀忍術施放煙幕。雖然對肌膚不好,不過既然是為了幫助小良,那就沒辦法了。」
  「謝啦,五右衛門、一益。接下來我將走上通往毘沙門堂的路!謙信與武田信玄單挑時,是謙信自己去找信玄。信玄沒有成功撬開毘沙門堂的大門,所以我要反其道而行!由我自己去見謙信!」
  「你還真是個固執的傢伙啊!」
  「嗚嗚。太危險了。無論良晴先生再厲害,我也不建議你這麼做……」
  犬千代騎馬將瀕死的勝家送到良晴等人身邊。
  「猴子,對不起。我之前痛罵你侮辱公主武將……明明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我真的是太單純了。咳咳。」
  「喂,勝家,還好嗎?妳從頭到腳都是血耶!」
  「……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猴子,雖然你一定不會聽勸,但我還是要勸你別去找上杉謙信。」
  「妳說什麼?」
  淚眼汪汪的勝家抓著良晴的手臂說:
  「那個傢伙已經不是上杉謙信。她的身心都被毘沙門天佔據。不論你怎麼吶喊,都已經傳不進上杉謙信的耳朵裡了。」
  「……她之所以會被逼成那副德性,也是因為我耍的小聰明造成的。就算目的是為了打贏她,但我還是用盡各種手段激怒謙信、傷害了她。」
  「不對,當公主在京都向她宣戰時,那個傢伙就幾乎被毘沙門天附身了!多年來她一直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毘沙門堂,演著和毘沙門天對話的獨角戲……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她就無法上戰場。因為在察覺到自己只是個普通人類女孩後,她就無法發動會害死那麼多人的戰爭了!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曾經有機會奪去謙信的性命,但是卻心生猶豫、沒有即刻下手殺她的原因了……公主武將有一半是背負著以戰維生這種命運的武士,不過剩下的另一半卻是女孩子啊。不可能沒有背負任何情感,只是麻木地在戰場上面殺敵的。你說的一點也沒錯……」
  「勝家,妳──」
  「因為一直有你陪伴,所以公主大人才沒有變成魔王。就是因為有你,公主大人才能夠歷經這多殘酷戰爭後依舊保有人類女孩的心。但是謙信沒有這樣的對象啊!」
  「……是啊,扶持謙信的越後男人都死了,宇佐美定滿、直江大和,就連宿敵‧長尾政景也死了。不過,我還活著啊,勝家。活人怎麼可能輸給毘沙門天那種幻影、輸給那種陳舊時代的亡靈啊。我會親手結束這場與上杉謙信、毘沙門天的戰爭。我們要和信奈一同開創人類的時代,難道不是嗎!」
  良晴輕輕揮開勝家的手,笑著說:
  「上杉謙信。她被施了悲傷的魔法,做著毘沙門天這個永無止境的夢。我們的生命就像是一場稍縱即逝的夢,就如同小早川小姐『人生短暫如夢』這番話。正因為如此,我們沒有必要一直沉浸在悲傷的夢境當中啊。」
  「……我知道了,你就去吧。我發現了一個線索。你先前告訴我說:謙信身懷能夠將進攻者之殺氣、鬥氣完整反彈回去的獨特功夫。當我不帶殺氣輕輕摟住她的腰時──她展露出完全不是軍神的表情,那副表情彷彿就像是孩童……簡直就像是一直期待被人如此抱住這樣。如果那個時候我想殺她就一定會成功的,可是我不可能下手的。因為謙信說:能夠死在我的懷中也是一種幸福的死法……所以我不可能,下手的。」
  「謝謝。難怪像我這種一無是處的人可以在鬼屋裡面用公主抱姿勢抱著她。妳告訴這個線索就很足夠了,勝家。」
  「良晴先生。我們會採用徹底防禦的陣型。儘管當時武田信玄大人使用防禦力見長的鶴翼陣來應付車懸陣,不過還是蒙受相當大的損傷。不過,官兵衛小姐準備了運用騎兵隊為主力來抗衡武田軍、上杉軍的最新南蠻式防衛陣,這招可以抵擋車懸陣的猛攻達半刻。」
  「呵呵~!不用擔心,都交給西默盎吧!特遣隊的各位士兵,展現你們祕密特訓的成果吧!舉起長槍!弓兵部隊、火槍部隊負責保護長槍隊!全軍轉為『西班牙大方陣』!原本這是用來抵擋武田騎兵隊的祕密絕招,不過不得已只好現在用了。」
  官兵衛在讀完從堺町買來的南蠻兵書後找到了這個在歐洲用來對付重騎兵的防衛陣型,即西班牙大方陣。
  這是用來跟騎兵的突擊速度、壓力抗衡,利用專門反制騎兵之長槍兵所組成的密集方陣,並在方陣的四角配置弓兵、火槍兵以支援長槍兵。
  當然,如果想維持如此複雜的西班牙大方陣,就需要擁有訓練精良的士兵,不可能靠戰前臨時徵召的半農步兵。
  長槍。
  火槍。
  還有人稱「傻瓜公主」的織田信奈為了對抗日本傳統習慣,想出了用茶器代替土地的獎勵制度,將土地、武士分離,建立了以「職業士兵」為主體的正規軍。為了維持正規軍的龐大支出,就必須持續擴大貿易,而信奈也透過控制堺町這點解決了這個難題。
  將尾張兵戰力貧弱這個壓倒性劣勢轉化為優勢,織田信奈達成了上述這三項條件。至此,日本陸軍在史上頭一回有了能夠組織歐式巨大防衛方陣的能力。
  「相良良晴。南蠻在數百年間都是由具有壓倒性速度、破壞力的騎兵獨佔最強兵種的寶座,這個和日本的武田騎兵軍團之所以會被稱為最強部隊的原因是一樣的。然而,火槍的量產,還有西班牙採用的對騎兵方陣『西班牙大方陣』改變了這一切。現今日本能夠將西班牙大方陣用在實戰當中的部隊,就只有織田信奈的正規軍而已。儘管不足以贏過戰國最強的武田騎兵隊,或是謙信的車懸之陣,但還是能在受到最低限度損傷的情況下抵擋一定時間的猛攻。不過,今天因為連日大雨、霧氣使火槍受潮,所以無法期待西班牙大方陣能夠發揮原本優秀的防禦力,因此只能撐個半刻。」
  官兵衛為了勝利可以毫不猶豫採用各種南蠻技術的戰略思維和信奈完全同步。用來抵禦武田騎兵隊的西班牙大方陣,這個想法是織田信奈無視源義經以來的「騎兵最強觀念」、「土地至上主義」這些日本武士的常識,堅持著「兵農分離」、「長槍」、「火槍」這些先見之明持續不斷努力的成果。可以說是背負著「尾張兵戰力最貧弱」這個不利條件的信奈為了達成天下布武理想而苦思出來的解答。
  「西班牙大方陣是什麼?」
  「這個怪陣型好像我們在深山裡面一邊被小孩軍師鞭打屁股一邊學到的那個擠饅頭遊戲【註11:一群人勾著手背靠背圍成一圈往中心用力推擠的遊戲】耶。」
  「咦?我們在造船的同時也順便學了南蠻式陣型嗎?」
  川並眾面面相覷。
  良晴點頭說:「麻煩妳了,官兵衛」。
  「請妳撐住半刻。我去見上杉謙信。感覺上她一直守在毘沙門堂深處等候有人迎接她的那天到來。」
  有位公主拍了良晴的背為他送行。
  為了渡過暴漲的河水而脫下十二單衣、換穿盔甲,一時之間還認不出來──不過那開朗的聲音裡洋溢著只有她才有的清純可憐氣息。
  「千萬不要迷惘,相良良晴。要是你在奪取她內心的瞬間想起信奈、光秀或是本宮而感到猶豫,那你就輸了。做事不考慮後果,將一切用來拾起所有果實,這才是相良良晴吧。你要毫不吝嗇地奪取、撿拾。等到被起拾起而重獲新生後,白雪公主是否能掌握幸福,那就是她自己的人生、她自己的戰鬥了。」
  「啊啊,謝謝妳,義元。勝家因為得奪去她的性命才感到猶豫;不過我是去拯救她的性命、去撿起那顆果實。就算這麼做會對未來造成什麼影響,我也不會感到遲疑的。多虧妳一席話,我總算可以抛開迷惘往前衝了。」
  「別客氣,不用道謝。如果能夠因為這件事破壞信奈和相良良晴的關係、使得兩人分手的話,這場戀愛戰爭就是本宮徹底獲勝了。喔~呵呵呵!」
  「我剛剛還很感激妳耶,不要打壞我的心情啦!」
  相良良晴單槍匹馬朝著車懸陣的漩渦中心衝了進去。

  「用長槍部隊組成矩形密集陣型?沒見過那種奇怪陣型,兵書上面也沒有記載。既不是鶴翼陣也不是魚鱗陣,甚至還不是方陣、圓陣。這就是織田信奈的戰法嗎──」
  位於車懸之陣的漩渦中心。
  唯一獲准隨侍在謙信身旁的直江兼續注視著織田軍放棄一切機動性的古怪陣型,感到非常詫異。
  「謙信大人,這恐怕是專門用來抵禦騎兵的新式陣型。儘管那個陣型既沒有機動性也缺乏攻擊力,但就像是一座可動要塞。這或許是南蠻式陣型。」
  不過,因為種子島火槍受到連日大雨和霧氣影響而受潮,那個陣型無法徹底發揮實力,只要強行進攻就可以獲勝了,不過──兼續有點迷惑。
  因為謙信的表情、聲音裡面沒有一絲感情。
  謙信發過誓不再使用於川中島造成敵我雙方慘重傷亡的「車懸之陣」。
  就這樣來看的話,如今這個下令越軍組成車懸之陣、企圖摧毀戰場上面所有一切的謙信並不是謙信。
  兼續顫抖地心想,毘沙門天已經完全奪走謙信大人的心了。
  「不用擔心,直江兼續。毘沙門天不會戰敗的。」
  直到毘沙門天這句絕不會戰敗的「神言」化為謊言的瞬間,依附在上杉謙信心中的毘沙門天幻影才會散去吧。
  毘沙門天正在奮力抵抗。
  相良良晴夜襲柴田勝家時提出的光源氏六條院野心。勝家鞭打、放逐良晴的苦肉計,相良良晴的特遣隊自手取川泛舟而下、重現山本勘助在川中島企圖以夾擊殲滅越軍的「啄木鳥戰術」。柴田勝家親自充當誘餌吸引謙信所有注意力,使泛舟計畫得以成功的膽識。勝家將謙信輕輕抱在懷中時展現出來的憐憫之情。織田旗下四名公主武將託付彼此性命,憑藉著信賴聯手作戰,抵禦住謙信猛攻直到良晴的特遣隊抵達。還有日本、唐國未曾有過,前所未聞的大規模防禦陣型。
  毘沙門天,這位此生未嘗敗績的軍神已經被這些手段逼到退無可退了。
  她的心正在遭受攻擊。
  感覺上就像是織田軍和相良良晴在撬開封住謙信大人內心的毘沙門堂大門啊──兼續倒吸了一口氣。
  接著。
  織田軍,不對,相良良晴打出了最後一張王牌。
  在那片由織田軍忍者揚起的煙幕中──
  相良良晴單槍匹馬、一心一意朝著越軍的漩渦中心直衝而來。
  「我是來見上杉謙信的!對現在的織田軍而言,能夠打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越軍很強!而且火槍也因豪雨、霧氣無法使用!再繼續背對手取川打這場總體戰的話,我們會無路可逃的。越軍贏了。不過,這樣子會造成兩軍合計超過一萬人的死傷!這個結果應該是違背了上杉謙信維護公義的精神吧!所以我來這裡救人了!」
  我不光要拯救你們將兵的性命。
  還要拯救賜予你們正義、慈悲的人,上杉謙信!
  良晴在滿天箭雨當中孤身前進、拚命吶喊。
  「出現了!相良良晴來了!」
  「這隻好色猴子!知道堂堂正正打不贏,就想用你的三寸不爛之舌拐騙謙信大人嗎!」
  「慢著!他手上拿著焙烙!」
  「難道他想炸死謙信大人嗎!」
  「不對不對!諸位越後士兵!我拿的是燈籠!不是焙烙啦!」
  必殺的黑色漩渦。兩萬名死士構成的車懸之陣。
  良晴單槍匹馬衝了進去。
  無數箭矢襲向良晴。
  面對壓倒性數量的箭矢,五右衛門等一干忍者為了掩護良晴所施放的煙幕沒有任何意義。
  良晴調轉馬首以閃避箭雨,依舊持續前進。
  他心想:這種魯莽到極點的舉動對我這種既不是英雄也不是軍神的人太強人所難啦。我嚇得快尿出來了。
  為了援助遭到三萬北條軍包圍的唐澤山城而單槍匹馬衝入敵陣的謙信也和現在的我一樣害怕嗎?會哭著大喊不想死嗎?會為了克服恐懼、為了激勵自己,只好頑固地堅持「自己是毘沙門天化身」這個白日夢嗎?
  儘管良晴想躲掉所有攻擊,不過當他發現到時,有條手臂已經中了一箭。
  我果然和引發奇蹟的毘沙門天差太多啦──良晴不禁想對自己的平庸戰國武將資質嘲笑一番。
  他心想:我可能在抵達謙信面前就變成刺蝟了。
  然而,良晴沒有減緩座騎的速度。
  「在安土那晚對妳做了那種不上不下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不再迷惘了。我要貫徹相良良晴的生活方式了!」
  當謙信聽到良晴的呼喊時,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不過臉頰卻微微泛起一絲紅霞。
  那是自幼侍奉謙信的兼續才有辦法注意到的微小變化。
  直江兼續必須痛下決心。
  (沒時間了。再繼續這樣下去的話,車懸之陣會粉碎織田軍,而越軍也會損失大半。謙信大人將會永遠被毘沙門天帶走,誰也無法再打開毘沙門堂的大門了。我應該把希望賭在相良良晴這個敵人身上嗎?)
  她不認識相良良晴。
  但是相良良晴帶給了那個梵天丸希望。
  而且謙信目睹天岩戶開啟時,臉上浮現了兼續從未看過的表情。
  彷彿從來自未來的那位少年身上找到了自己求之不得的某種事物。
  自己的義將人生是否正確?抑或是一場空?她想知道來自未來的相良良晴對這些問題的解答,想知道這些謙信有生之年絕對無法求得的答案。
  謙信「渴望」得到答案。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對宣布獨佔相良良晴的織田信奈感到憤慨。
  同性的公主武將打不開毘沙門堂的大門。她只拿到部分的鑰匙:武田信玄這把鑰匙。柴田勝家或許也算是其中一把。然而,無論如何還得有另一把鑰匙。原本宇佐美定滿與直江大和應該可以成為那把鑰匙,不過如今這兩人已不在人世。
  (我會將謙信大人送進安土,也是把一絲希望賭在她和相良良晴的二度會面上;不過相良良晴沒能在安土打開謙信大人的門。儘管如此,這場仗或許是拯救謙信大人的最後機會了。)
  相良良晴,我要將謙信大人託付給你。
  「謙信大人說過,您在安土時曾經與相良良晴締結『會在戰場上相遇時讓軍隊退後五十步』的約定。兩軍對壘時仍要遵守約定,這就是義。違反約定則是不義。可否請您履行約定呢?」
  謙信,不對,毘沙門天絕對無法違背「義」字。
  「義」正是毘沙門天的存在意義,也是她一切行為的準則。
  做好覺悟與膽敢單槍匹馬前來奪取她的驚人男子面對面,謙信默默地點了頭。
  兼續大喊「就是現在!」。
  「所有士兵退後五十步!替相良良晴開出一條路!在本陣四周立起布幕!織田使者‧相良良晴要與謙信大人直接對談!」
  看到越軍士兵有如分開的大海讓出了一線道,良晴不禁感到詫異。
  「這是怎麼回事?啊,她還記得在安土的五十步約定嗎?不過毘沙門天應該把我看成是前來奪取謙信的心頭大患才對。難道是越軍的某人推了她一把嗎?」
  沒時間多想了。
  現在只能往前進。
  良晴衝過只有五十步距離的狹長通道,進入臨時設置的主帥營帳。
  營帳裡面有上杉謙信與直江兼續。
  還有相良良晴。
  只有這三人在場。
  兼續默默退後三步跪在地上,騎在馬上面對面的只剩下兩人。
  「竟然實現五十步的約定,真不愧是毘沙門天啊。我來了。不過毘沙門天,我不是來見妳,而是來找上杉謙信的。讓我和謙信見面吧。」
  「你是相良良晴嗎?」
  「是我啊,妳忘了嗎?」
  「陽光太耀眼了,我看不清楚你的臉。白晝的世界對我而言一向是如此。」
  不知何時,天氣放晴了。
  太陽高掛空中,謙信的視線只剩下一片模糊。
  她看不清楚相良良晴的臉,也無法辨識良晴手上的東西。
  只要無法辨識,就跟不存在一樣。
  「是的,只要視覺受阻就可以輕易封閉心靈,所以我才能夠化為毘沙門天。」
  「我知道了。看來只要我沒辦法用這雙手碰到妳,就無法撬開那扇大門吧。」
  「終身守貞的軍神絕對不會被男性碰到的。」
  「……啊啊,夠了啦,別再演那種小劇場了。梵天丸還只是個孩子,不過妳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耶?妳要扮演毘沙門天到什麼時候,謙信?我已經和妳在安土接吻了喔?妳已經不是什麼堅守貞節的軍神了。對我而言,妳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女孩罷了。」
  跪伏在謙信背後的兼續突然抖了一下。
  謙信挑起眉毛。
  釋放憤怒的情感。
  「無禮之徒。不會再有第二次了,相良良晴。」
  自稱是相良良晴的人,你這個人太危險了。此處是戰場,我也完成了五十步的約定。我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你──謙信,不,毘沙門天用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說出這番話,並舉起了十字槍。
  就算有「躲球阿良」的外號,良晴也躲不開她的攻擊。
  那是結合了出招速度與異常軌道,肉眼無法跟上的攻擊。
  良晴看不見謙信揮出的槍尖,謙信也看不見良晴的臉。
  (啊啊,他們兩人還是沒能再會。這道刺眼的陽光決定了謙信大人的命運。)
  兼續賭輸了。此時她絕望地心想:一切都完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天有動靜了。
  一陣風吹起。
  高掛天空的耀眼太陽突然被白雲遮住。
  干擾謙信視線的陽光被阻隔開來了。
  當槍尖貫穿良晴喉嚨的前一刻,謙信看見了良晴的臉龐。
  兼續屏住了呼吸。
  (竟然發生意想不到的狀況。天與地──拯救了謙信大人。)
  良晴手上燈籠的溫和光輝,那道微弱光芒在突如其來的白色陰影中映照出良晴的臉。
  「這是用來裝飾安土城的盂蘭盆會燈籠。送給妳。」
  「……相良、良晴。」
  「妳終於走出毘沙門堂啦,謙信。天空是因為妳一直躲起來才會變成陰天嗎?簡直就像是天照大神呢。」
  謙信的紅色眼瞳反射著光輝,及時停住了長槍。
  「好溫柔的光芒。你的臉好清楚。來自未來之人。知曉我此生一切經歷之人。你真的是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類呢。」
  「是啊,我只是個充滿煩惱的普通人,但我的確是活著的,擁有自己的意志與靈魂、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這點和妳不同。所以我不會讓妳得逞,更不打算把謙信的身軀交給毘沙門天的。」
  「真的嗎?」
  「天岩戶開啟時投射在空中的我確實是道幻影。或許看起來很像是毘沙門天的眷屬吧。畢竟男子氣慨被增強一百倍了。不過,真正的我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男子,儘管長得有點像猴子就是了。如果妳的武力值有一百,我大概只有三,但還是碰得到妳的。」
  「……啊。」
  良晴輕輕碰觸筆直舉著長槍、仍在發抖的白皙小手。
  「抓到妳了,謙信。來地上吧,妳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這樣的溫柔太不負責了。你是織田信奈的心上人吧?」
  「這樣是很不負責任沒錯,不過我只能拯救人命,沒辦法連靈魂都一併救到。能夠拯救靈魂的人,就只有當事人自己。」
  「我沒辦法得到你。就算在戰場上無敵不敗,以義將之名成為流芳後世的傳說,但還是無法獲得你的人。你想要折磨我嗎?」
  「是啊,我就是要折磨妳。妳應該墜入凡間,以人類身分受盡折磨。我絕對不允許妳『用死來逃避』。因為我也覺得很痛苦,所以我們就扯平啦。」
  「不要再說了。我真正想要的東西都拿不到。武田信玄和我同為女性,而你則是織田信奈的人。我無法奪走你們。為什麼?為什麼我只能選擇如此孤單的生活?我明明不想成為什麼神了!」
  「終於聽到妳的真心話了。妳真正的願望是什麼,謙信?」
  「我想成為人類──以人的身分被愛。」
  「妳已經被許多人愛了。勝千代、宇佐美定滿、直江大和、長尾政景都是,還有組成這個車懸之陣、奉獻生命保護妳的越軍將士。這些與妳在戰場上面一同奔馳的人,他們對妳的感情已經超越了崇拜偶像的心理、超越了信仰。就算妳不再當毘沙門天,成為了人類,誰也不會因此而抛棄妳的。只是妳不願正視他們罷了。」
  「不對,這是因為陽光太耀眼了,就算我想看也看不見……別再說了,相良良晴。別再抱著我了。要是再吻我一次的話,我就殺了你。」
  「沒關係啊。這次五右衛門也不在,那邊戴著『愛』字頭盔的公主武將看起來口風也很緊。已經沒有藉口了。」
  「好過分,不要這麼做。這種……我明明無法與你結合……相良……」
  「……上杉謙信。這麼一來我又和妳接吻了。」
  被良晴抱在懷中,騎在馬上的謙信無意間脫口說出:
  「兼續說過,光靠義是不夠的。相良良晴,我──」
  謙信此時瞭解到毘沙門天的預言──為什麼自己會在和織田信奈戰爭時死去的意義。
  (因為我註定會愛上人類男子。完成使命,和毘沙門天一同返回天上的時刻到了。啊啊,真是不可思議。我竟然沒有絲毫後悔。)
  一股劇痛襲上那顆小小的心臟。
  謙信的身體突然像斷線傀儡般失去力氣、摔下馬來。

  良晴和兼續同時衝向謙信,將她抱了起來。
  「良晴大人。謙信大人的心臟停止跳動了!」
  「她生病了嗎?」
  「不,當謙信大人確信預言實現的瞬間,她的意志力──停住了心臟。毘沙門天的詛咒仍然束縛著謙信大人的身體。她的身體原本就很虛弱。歷經無數戰鬥後,身心都已經到達極限了!」
  「那就沒問題了,直江兼續。因為謙信還沒對我說『我愛你』這句話喔?預言還沒有實現啊。」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那當然。世界上只有一個武將會戴著裝飾了『愛』字的奇特頭盔。引導躲在車懸之陣的毘沙門天遵守五十步約定的人也是妳吧?」
  「是的。謙信大人其實很希望有人可以把她帶出車懸之陣,我一直都這麼深信著。」
  「那喚醒沉睡公主的工作可以由我來負責嗎?」
  「當然。因為這個狀況是你造成的,照理來說應該由你喚醒她。明明是織田信奈的戀人,但卻與謙信大人三度接吻,你到底在想什麼?應該還有其他方法可以拯救謙信大人的心吧。」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先救回她的性命再慢慢想吧!拜託妳了,直江兼續。儘管妳的戰力令人絕望的弱就是了。」
  「別管我啦!我想要改變謙信大人的命運!謙信大人是織田信奈的宿敵。如果讓她活下去的話,往後一定會與織田家展開對決,直到其中一方倒下吧。但是謙信大人過去一直以義將身分不斷地原諒自己的敵人!即使支持自己的家臣一個個離去、留下她孤單一人,她還是貫徹著義戰精神直到最後一刻!請您用義回報謙信大人的義、用慈悲回應謙信大人的慈悲吧!」
  「我知道啦,兼續。謙信只有在安土度過短短一天的人類生活,她不應該落得如此下場。而且我相信,謙信還不會死。因為拯救她的,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
  良晴將燈籠交給直江兼續說:「把這個當成盂蘭盆會的後續,拿著吧」。
  我要代表來自未來的日本人回應妳的義舉囉,謙信。
  順帶一提,妳應該也察覺到了吧。
  妳所追求的事物其實早就在妳的內心深處了。

  謙信在一片黑暗當中眺望耀眼的藍色星辰。
  那是我生活過的大地。
  我還想活下去──謙信想著。
  對於想把自己拉回地上的相良良晴所懷抱的愛與恨,還有與織田信奈的對決、與武田信玄的勝負,所有的一切都還留在地上。
  (過去我也曾經來到這個天上世界。當失去父親、從親不知地區的絕壁上縱身投海時,我就在天界醒來,與毘沙門天邂逅,並從毘沙門天那裡獲得預言──以毘沙門天身分生活、在戰場上仗劍行義、用慈悲心原諒罪惡、戀愛時就會死去。但是,為什麼呢。預言已經實現,我即將回到天上,但卻沒有見到毘沙門天的身影還有氣息。)
  下個瞬間。
  謙信降到地面。
  佇立在無窮無盡的沙丘上。
  (我掉到地上了?)
  沙塵暴中依稀可以見到兩名男子晃動的身影。
  謙信認識這兩名男子。
  宇佐美定滿。
  直江大和。
  把謙信培養成義將、讓謙信坐上越後國主位子、為了謙信的義戰奉獻一生後死去的軍師還有宰相。
  無法忘懷的容貌。
  謙信察覺到,失去他們後,自己也未曾在夢中見到他們。
  「已經夠了,虎千代。不對,是長尾景虎。也不對,現在應該叫上杉謙信吧。這是妳的獎品喔。」
  宇佐美定滿慵懶地笑著,丟來一個兔子布偶。
  謙信緊緊抱住那隻布偶。
  「一直孤獨地戰鬥很辛苦吧。抱歉啦。我們實在是太自私了,把自己的夢想強加在年幼的妳身上。已經夠了,毘沙門天的夢結束了。從今以後妳就恢復成人類女孩的身分追求自己的夢想吧。」
  才不自私,宇佐美。你為我指引了人生,所以我才能夠全力活下來的。
  她傳達出自己的想法。
  就算不說出口,宇佐美也聽到了。
  「嘻嘻。看來妳已經完全是個成熟女人啦。回到地上穿件漂亮的衣服去跳舞吧。」
  靜靜站在宇佐美身旁的削瘦男子,直江大和。
  「大小姐,開啟毘沙門堂的鑰匙已經湊齊,大門開啟了。妳不再是毘沙門天,詛咒已經解除了。將愛說出口吧。」
  我的所作所為真的能獲得原諒嗎,直江大和?
  我假借義戰之名奪走了許多人的性命。
  「宇佐美、直江大和,為了替父親贖罪,我成為了義將。原本應該是如此的。然而,我卻搶走哥哥越後守護代的職位,還奪走君主‧上杉家的越後守護,以及上杉家的家督和關東管領職位,更與姊夫‧長尾政景起爭執,最後害死了他。我無法回應他的求愛,反而用死亡作為回報。我無法親手殺死長尾政景,看不下去的宇佐美只好弄髒自己的手。結果宇佐美也死了。我救不了那兩個人。直江大和,我甚至害你終生不娶。在川中島造成武田信繁與許多將兵死去,卻沒能打倒武田信玄,也沒能讓武田信玄殺死我。發過誓絕不侵略別國,但還是以武力奪取越中以及能登。最後還企圖奪走織田信奈的心上人,想要他待在我的身邊、想要獲得他的吻。」
  我真的能夠獲得原諒嗎?
  謙信跪倒在沙上。有兩隻手輕輕摸著她的頭。
  「妳已經獲得原諒了。雖然妳使許多將兵在戰場上面死去,但妳也費盡一生透過彰顯正義、慈悲拯救了更多人命,幫助了更多靈魂呢。」
  「是的,大小姐。妳用正義、慈悲回應了各式各樣的罪惡。大小姐的志向將流傳到四百年以後的未來。」
  宇佐美定滿與直江大和。
  謙信終於察覺到──是啊,這兩個人一直愛著我、珍惜著我。
  我一直在找尋的東西其實就在我的心裡。
  「原諒妳奪去哥哥的越後守護代之位的罪。原諒妳奪走君主‧上杉家的越後守護、上杉家家督、關東管領職位的罪。」
  「原諒妳和姊夫‧長尾政景起爭執而害死他的罪。原諒妳不回應長尾政景求愛,卻以死相報的罪。」
  「原諒妳使宇佐美定滿弄髒雙手,同時害死宇佐美定滿的罪。」
  「原諒妳讓直江大和終生不娶的罪。原諒妳在川中島使武田信繁和眾多將士死去的罪。」
  「原諒妳沒有打倒武田信玄,也沒有被武田信玄殺死的罪。」
  「原諒妳曾經發誓不侵略別國,但卻以武力奪取越中、能登的罪。」
  「原諒妳想要搶奪織田信奈的心上人,想要他待在妳身邊的罪。」
  「原諒妳期望與相良良晴接吻的罪。」
  為什麼我一直遍尋不著,就是因為我不願面對失去宇佐美還有直江大和的悲傷。一旦面對了這些現實,我的內心就會被悲傷撕裂。我將不再是毘沙門天,會變成普通的人類女孩。
  「那就再見啦。一直以來很謝謝妳。我們將人生的一切用在養育妳、守護妳。妳賦予了我們人生的意義。盂蘭盆會的燈籠差不多快熄了,時間要到了。」
  「該道別了,大小姐。讓妳的姊姊嫁給政景的人是我,不是妳,因此我才會決定終生不娶。大小姐沒有終身守貞的理由。妳為這個亂世彰顯了正義。此後請妳一定要去追尋自己的夢。祝妳有個幸福的美夢。這是我直江大和對大小姐提出的最後一個請求。」
  當謙信抬起頭時,兩人已經消失。
  「……啊……啊……啊啊。」
  消逝了。
  消失了。
  離去了。
  宇佐美定滿也是。
  直江大和也是。
  難以忍耐的悲痛襲上心頭。
  淚水滾滾流出。
  當時聽到宇佐美定滿死去、直江大和死去時也沒流下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謙信弓起身子,倒在沙丘上面痛苦地打滾,不斷地呼喊兩人的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謙信的感覺、感情遠比一般人敏銳。
  難以忍受的悲傷。
  無法形容的痛苦。
  像是呼應了那份悲傷,守護謙信崩壞的心靈──
  理應永遠消失的毘沙門天幻影再次出現在空中,逐漸靠近在地上打滾的謙信。
  然而。

  「你的使命已經結束,毘沙門天。我會帶走你這個傢伙。就像宇佐美那個傢伙謊稱坐船出遊把我帶走那樣!」

  突然有個眼神銳利的濃眉男子出現在謙信的身後,一刀劈掉了毘沙門天的影子。謙信認識這個男人。
  長尾政景。
  謙信的政敵、爭奪越後國主之位的宿敵。不僅是她的姊夫,同時也是個毫不掩飾想娶謙信為妻的欲望,到死一直追求著謙信的貪心男人。
  最後,宇佐美定滿為了防止越後分裂而暗殺他。宇佐美也和政景一同死去。
  「長尾、政景?」
  為什麼這個男人會出現在我的眼前?為什麼這個男人要消除毘沙門天的幻影?──謙信想著。
  政景和生前相同,一副桀熬不馴的模樣。
  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
  「感覺如何,謙信?失去了宇佐美、失去了直江大和,無法獲得武田信玄還有相良良晴。難過嗎?痛苦嗎?悲傷嗎?那就是人類活著的滋味,那就是愛啊。如果能夠愛別人的話,我的心願就達成了。我啊,就是想看到妳這張哭喪的臉,這張可憐兮兮的小女孩乞求愛情的哭臉。妳的靈魂已經墜落到地上啦。」
  隨後,那有如惡鬼的笑容消失了。
  停止譏笑的政景咬著嘴唇,用謙信從未見過的寂寞眼神看著謙信。
  「謙信,我和妳的戰爭真是漫長呢。如今終於結束了,妳贏了。死去的我無法再碰到妳。但是妳還活著。只要還活著,就可以觸碰他人,也能拚命抓住想要的東西──妳已經變成『人』了。」

  當謙信再次甦醒時,她已經不在天上世界,也不在沙丘。
  而是越軍本陣。
  直江兼續讓謙信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淚光閃閃地說:「歡迎回來。」
  「……兼續,相良良晴還活著嗎?」
  「還活著,他已經回到織田軍了。我們做了交易。謙信大人突然倒下後,越軍的秩序仍然一絲不亂,漂亮地維持車懸陣型。捨棄機動力組成方陣的織田軍打不進來,這場仗是越軍獲勝了。越軍以送回相良良晴為條件要求織田軍放棄手取川北岸、退回越前。越軍不會渡河追擊織田軍。下次的戰爭將由織田信奈親自指揮,兩軍會堂堂正正決戰──我和敵方軍師‧竹中半兵衛做了這樣的約定。我方少了謙信大人,不想發動殲滅戰;而對方則是想要與織田信奈率領的主力軍會合再進行決戰,兩者利害關係一致呢。」
  「……竹中半兵衛用越軍大勝保全了我們的面子,在得知我倒下後立刻搶回了相良良晴,而且還看準了越軍是義軍,不會追擊渡河時毫無防備的織田軍。真是個有膽識的軍師呢。」
  「越軍將兵都知道謙信大人每個月都會發作一次大蟲病(生理痛),但只要靜養半個月就沒事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謙信大人有大蟲病的事情,所以不會有人起疑的。將織田軍逼回越前的越軍仍是無敵不敗的。」
  儘管想請相良良晴在謙信大人醒來前留在這裡,但還是沒辦法說服他──兼續低頭致歉。
  「相良良晴或許認為自己只要見到醒過來的謙信大人,自己的魂魄就會被謙信大人勾走,再也無法回到織田信奈的身邊了,所以才會在謙信大人醒來之前離開吧。」
  是的。雖然我很難過,不過這麼做一定比較好吧──謙信喃喃自語著。
  「不敵越軍的織田軍抛下加賀敗走──這件事情已經傳開了。然而,土地是可以搶回來的,只要在下一場仗讓織田打敗越軍,越軍的不敗神話也會就此終結。而且越軍的進軍速度比織田信奈的援軍還快,柴田勝家軍和織田信奈軍有可能被分頭擊破。更重要的是,要是相良良晴被奪走的話,織田家的團結就會搖搖欲墜了。因此竹中半兵衛才會捨名求實,還真是個了不起的軍師呢。」
  「架構出那個奇怪防禦陣型的人是另一位叫黑田什麼的軍師。這好像是用來抵擋武田騎兵隊還有越軍衝鋒的南蠻陣型呢。」
  「原來如此……那是來自南蠻的……」
  竹中半兵衛和黑田某人,這兩個人簡直默契十足。這兩位織田家自豪的軍師或許會在下次的戰場讓我吃下生涯第一場敗仗也說不定──謙信這麼想著。
  「相良良晴離開前留了一句話說:謙信大人拜託妳照顧了。」
  「兼續,相良良晴不會用那種冷淡的語氣說話。麻煩妳模仿他的樣子再說一次。」
  「模仿嗎?而且還是模仿猴子?」
  「麻煩妳了。」
  因為謙信一直頑固地拜託她,兼續只好照她的要求模仿起猴子的模樣。
  「……直江兼續,謙信麻煩妳照顧了。要是謙信死在這裡的話,或許就沒有下一次決戰了。所以呢,如果士兵戰死的話就算我的罪,一切由我來承擔吧。」
  學得真彆腳啊──謙信苦笑著說。
  不過,兼續還是認真地模仿猴子,一字一句都沒有漏掉。

  「兼續。我在安土和謙信度過那天時注意到了。謙信並不是孤獨的,她的心中住著許許多多的人。謙信追求的救贖與愛打從一開始就在那裡。我只是在最後厚著臉皮跑來開門而已。我所知道的『未來』已經改變了。往後請妳靠自己的意志做決定吧。要過自己的人生,不要留下遺憾。妳走過的路將會成為我們的未來──請把這些話傳達給謙信吧。」

  低語(謝謝你,相良良晴)的謙信回想起出現在自己面前,然後又離開人世的許許多多男子身影──

  (再見了。宇佐美、直江大和、政景。我終於知道了。沒有其他人像我一樣如此被上天眷顧、受眾人所愛呢。)

  ※

  「北方天空有流星啊。一顆、兩顆、三顆……」
  進攻松平元康的三河領地、正在攻打長篠城的武田信玄入神地看著夜空喃喃自語著(如果擅長觀天象的山本勘助還活著的話,他對那些流星會有什麼看法呢?)。
  松平元康打算襲擊包圍長篠城的武田軍後方,於是率領了三河軍朝著設樂原進軍。
  (她沒學到教訓,又想和我打野戰嗎?那隻眼鏡狸貓明明很弱,但是膽子卻很大呢。難怪太原雪齋想要她在自己死後當今川義元的左右手。)
  松平元康在三方原徹底敗給武田信玄落荒而逃時因為過分害怕而在馬上脫糞,這個丟臉的傳聞傳遍了東海地區。
  當信玄在圍攻長篠城的時候,派去京都、安土城鎮的大量忍者仍然不斷向她回報大量情資。
  織田信奈為了不讓信玄掌握自己的動向拚命擾亂情報網。諸如忍者之間的暗中角力、織田設下欺騙武田間諜的陷阱等等,在安土熱鬧慶典的檯面下不斷展開各種不計其數的情報戰。
  然而,武田的情報網是以真田忍者群為中心,行事相當周密,沒有那麼容易受騙上當。
  在武田四天王裡面有著「最強」名號的橋小公主武將‧山縣昌景穿著一身鮮紅色盔甲帶來一份獲得證實的重要情報。
  「信玄大人,上杉謙信和柴田勝家、相良良晴在手取川展開激戰。最後以越軍獲勝收場。織田撤出加賀,被推回越前了。」
  「相良良晴和柴田勝家鬧翻後撤離戰場的騷動結果是一場戲啊。我本來就依稀猜到那是『苦肉計』,不過他們竟然演得那麼徹底啊。」
  「上杉謙信因此被騙到了手取川北岸,遭到了兩面夾擊。」
  「儘管她依然擊敗了織田軍,不過對謙信而言,遭到同樣的『啄木鳥』戰術算計應該會讓她無法善罷甘休吧,所以才會被迫使出車懸之陣啊。」
  「儘管用了那個陣,不過卻沒有演變成川中島時的殲滅戰。相良良晴親自以使節身分前去會見上杉謙信,隨後上杉謙信因為大蟲病發而昏倒。織田軍就趁越軍停止行動時全軍渡過手取川逃跑了。」
  信玄手上的軍配掉到地上。
  「謙信?生病?她沒事嗎?」
  「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靜養半個月應該就能恢復了。」
  「這樣啊,看來天運是站在謙信那邊嘛。」
  「呵呵。信玄大人,您聽到謙信倒下時的狼狽模樣簡直就像是戀愛中的少女呢。真是讓人嫉妒啊。」
  「吵、吵死了。這麼一來武田就會第一個進京了。不過說也奇怪,對相良良晴而言,那應該是難得能夠殺死謙信的大好機會。他不是個為了拯救君主可以連命也不要的男人嗎?」
  「聽說相良良晴照顧倒下的謙信,才讓她撿回了一命。」
  「……這樣啊。他又撿起一顆落下的果實了。那謙信或許已經從川中島的牢籠解放出來了……謙信本來應該會死在手取川之戰。相良良晴又改變未來一次了。」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在謙信在川中島停下來的時間再次開始流動的意思。儘管是我勸她去找相良良晴,不過現在卻覺得謙信好像被相良良晴搶走了。這讓我感到胸口鬱悶啊。」
  只有日本最強武將才能把軍神‧毘沙門天拉回地上。
  為了擊敗謙信、讓她墮回大地,就必須有足以匹敵、甚至超越毘沙門天的強大力量,成為古今無雙的名將才行。
  信玄終於徹底理解,為什麼她非得讓自己成長為「名將‧武田信玄」,為什麼不惜犧牲許多家族成員、家臣團也要持續為了擊住無敵不敗的軍神‧上杉謙信而努力。
  歷經五次川中島之戰,歷經漫長的痛苦、戰爭與犧牲後,她終於塑造出了「武田信玄」這一號人物。這次必定能擊敗上杉謙信、將她拉回地上。完成使命的時刻來臨、遵守約定的時刻到了──原本應該是這樣。
  然而,來自不同於這個世界時間軸的訪客,相良良晴──
  是他奪走上杉謙信嗎?
  本來應是自己要達成的使命,結果卻被相良良晴搶先達成了嗎?
  信玄心想:我在嫉妒那位少年呢。
  「我是女人,那個傢伙是男人。相良良晴透過天岩戶出現在謙信面前,最後成功打開毘沙門堂的大門。這樣的條件怎麼看也太不公平了。我只有用戰爭擊敗謙信這個辦法而已耶。哈哈。」
  「信玄大人,請不要像個小女孩嫉妒那名少年。信玄大人至今已經五度在川中島和謙信交戰。您傾注了所有心力,而相良良晴只是在最後一刻補上剩下的拼圖而已。」
  「相良良晴很強。儘管他一拿起武器就會輸,不過卻會在不知不覺間奪走公主武將的芳心。明明有著織田信奈那位比鬼神還可怕的戀人,做事卻往往不顧後果。與其說他是天下第一騙子,還不如說是天下無雙的愛情騙子。我也是個年輕少女,再怎麼樣都無法憎恨那個傢伙。他就像是我的弟弟啊。說了他這麼多好話,這樣還能夠贏過他嗎?」
  「呵呵。信玄大人會贏。您不是要在打勝仗後於勢多豎旗嗎?回到地上的謙信也會為了與信玄大人打一場賭上天下的戰鬥而等著您的。當信玄大人和謙信分出勝負、結束兩人的戰爭故事時,這個戰國亂世便會就此終結了。」
  「在川中島時是等不及的謙信單槍匹馬先衝進我的本陣,下一次就輪到我衝過去了,就如同相良良晴所做的事情一樣。」
  「是的。不能讓夢想淪為一場夢。要奪取目標,自己就得先伸出手才行。」
  信玄點了點頭。
  今晚就為謙信慶祝一番吧。
  這也是為了超渡川中島逝世者的靈魂。
  「昌景,會議到此結束啦。喝酒吧。叫上所有的四天王,逍遙軒、真田、猿飛都要,把他們通通叫來。準備紅豆粥。今晚的下酒菜就用越後的鹽,應該沒有受潮吧?」
  很少笑的山縣昌景露出了微笑。
  「沒有,畢竟那是上杉謙信送來的重要禮物。已經有細心保存起來避免濕氣影響。沒問題的。」
 楼主| 发表于 2018-9-22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10-12 22:43 编辑

  卷之五 毛利戰線有異狀

  越前、北之庄城。
  柴田勝家的居城。
  柴田勝家與相良良晴輕輕鬆鬆就從越軍的眼前渡過手取川、成功撤離加賀,順利與率領三萬兵力從安土出兵的信奈在這座北之庄城會合。
  眾人隨即召開軍事會議。
  至今不曾過問戰事的今川義元也打開扇子坐到良晴身邊說:「本宮也姑且加入此戰吧」。
  「六、良晴、萬千代、犬千代、左近,你們都平安無事呢。儘管失去了加賀,將手取川北岸奉送給敵人;不過能夠全軍安然撤退這點真是不簡單啊。能夠跟活下來的你們再會更讓我開心。加賀只要打勝仗就可以搶回來了,不過你們的性命就算打贏越軍也無法挽回呢。」
  信奈一邊餵犬千代吃外郎糕一邊笑著這麼說。
  她的內心充滿了良晴、勝家等家臣團無事歸來的安心感,還有終於要和軍神率領的越軍正面交鋒的緊張感。
  這兩股相反的感情交織在一起,讓信奈臉上的表情半哭半笑。
  「公主大人,非常抱歉!雖然猴子、半兵衛和我絞盡腦汁想出了『苦肉計』與『手取川泛舟之計』,但結果還是以些微之差敗給了上杉謙信。」
  勝家妳根本什麼也沒想,只有被我騙還有生氣吧──聽到良晴開她玩笑,勝家不發一語地拿起茶具準備朝良晴丟去,不過信奈趕緊喝止她說:「住手!這樣做太浪費了」。
  「不過一益的種子島火槍狙擊也真可惜。要不是連日大雨還有起霧,或許就能稍微讓謙信的肩膀擦傷了。儘管是敵人,不過謙信簡直就像是受到上天眷顧似地……」
  「話說回來,六,妳渾身上下都是傷耶。竟然可以讓織田家最強武將受這麼重的傷。上杉謙信有那麼強嗎?」
  「是的,不僅用兵精妙,連單挑時的戰力也深不見底。如果沒有大家支援的話,我早就戰死了,甚至還差點害死長秀她們。我得多加鍛鍊才行!當時還因為一時疏忽,被敵人主將那令人憐愛的容貌動搖我的決心……」
  我想要擁有足以守護公主大人的力量!直到我的武功超越上杉謙信前,我不會談戀愛!就算被人誤會成像是錯過婚期的九鬼嘉隆也無妨!──面對氣勢滿滿的勝家,信奈苦笑著說:「我倒是覺得六談戀愛後會變得更強耶」。
  「是、是、是這樣嗎?公主大人也這麼想嗎?其其其其實我我我也也也也覺得可可可可可能是那樣……」
  「六已經非常強了吧?比起一個勁地磨練武藝,我覺得妳應該多多磨練體察人心的敏銳度會比較好。身為一國一城之主,必須要能夠設身處地為人著想吧?猴子已經在侍奉毛利家時不知不覺間學到這個訣竅,不過六在遇到謙信後才開始對在戰場上面殺死公主武將這點感到迷惘。妳還可以變得更強喔。」
  「公主大人,您前陣子還只是個小孩子,如今已經這麼成熟了!我高興到要哭了啊!嗚嗚嗚!」
  「不、不用管我啦。現在講的是妳自己的事情,我要妳去談場戀愛啦!」
  「就算您這麼說,呃,和我門當戶對的織田家重臣都是公主武將,沒有認識男人的機會……信澄已經有妻子,再來就只剩猴子了。」
  信奈開她玩笑說:妳要是對良晴出手就得切腹喔,因此勝家突然抽出短刀大叫:「嗚哇哇哇哇。要是和猴子有那種關係就完了!啊,不,我不是要對公主大人的男人品味說三道四!非常抱歉!我馬上切腹!」又開始像往常那樣大吵大鬧起來。
  「請等一下。勝家大人在戰場上面支持到最後一刻,吸引了上杉謙信有如神明般的專注力,使困難的夾擊作戰得以成功。而且更重要的是她還活了下來與公主大人再會。儘管沒有打敗越軍,不過也避免了北陸方面軍和公主大人的主力軍遭到越軍分頭擊破這個堪稱是最糟糕的結果。九十分呢。」
  丹羽長秀拍著勝家的肩膀露出了微笑。
  「嗯,儘管因為大意而沒能殺了上杉謙信,反正本公主也辦不到嘛。我想如果是小光應該就可以完美解決她了。這樣就好。」
  一益也笑著這麼說。
  「如果讓六結婚而有了家庭,不知道能不能使她改掉那個立刻就想切腹的習慣呢。不過良晴,和你在車懸之陣協商的上杉謙信突然倒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該不會『光源氏六條院計畫』真正目的不是夜襲勝家後一連串的戲碼,而是帶上杉謙信到安土城的本丸御殿……」
  犬千代也一邊嚼著外郎糕一邊用力點頭同意。
  「……很可疑。良晴最近還多了個『把妹阿良』的外號……」
  驚嚇。
  良晴流下冷汗。
  「那、那是啊,信奈、犬千代。」
  「哼哼,沒關係。如果你敢說出要讓謙信加入六條院的話,我會立刻親手斬殺你的。不過,看起來你守住那條不准跨越的界線了。反正頂多是接吻那種程度的事情吧?儘管我嫉妒到想命令你切腹,不過既然你救了六她們,我也不好處罰你了。」
  「咦咦咦咦?妳妳妳妳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要是和其他女人越界的話,現在應該早就已經怕我怕得逃去高野山了吧?你也沒笨到做了那種事之後還敢在我面前露臉吧?如果只是接個吻的話,罰你砍隻腳就行了。對吧,良晴?」
  良晴不禁開始渾身打顫。
  「沒有啦~開個玩笑啦。這次就放你一馬。良晴老是喜歡擅自擔起『拯救公主武將性命』這種重大使命嘛。那是強到足以打倒無敵不敗之毘沙門天的信念。既然你這麼喜歡女孩子的話,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真、真、真是抱歉!」
  「沒關係啦。那位做惡夢的公主大人已經清醒了嗎?」
  「是啊,謙信終於醒悟,知道自己是活著的人了。」
  「是嗎。那我就不用再把良晴借給那位公主大人了。最後就由我和謙信分出勝負吧。」
  信奈注視著良晴的表情非常溫柔。
  信奈似乎對一直很孤獨的謙信抱持某種共鳴。
  良晴心想:不過要是下次我再對其他公主武將做出同樣的事,屆時恐怕會變成進退兩難的血腥戰場吧。
  更別說要是輸給一時誘惑而對義元出手,肯定會不容分說馬上被砍頭吧。
  「──越軍的進軍速度快得令人咋舌。過去越軍第一次出兵關東時,面對謙信有如閃電的猛攻,北條氏康只能拋下上野武藏等一切領地退守小田原城。這麼看來,織田軍也會放棄北陸退回安土城。那個時候就輸定了。因為發動上洛戰的敵人不只越軍,還有武田信玄和毛利家啊。」
  信奈詢問半兵衛還有官兵衛說:「有可能和上杉謙信和談嗎?如果談不成的話,能不能至少延後決戰時間呢?」半兵衛則是搖了搖頭。
  「就算變回了人類,謙信大人還是義將,不可能改變身為義將的行事作風。一旦對足利將軍的請求表達『接受』之意,她就不會中止上洛戰了吧。而且就算信奈大人現在抵達越前,為了展開堂堂正正的決戰,謙信大人也一定會全力進攻。只要她和武田信玄大人、北條氏康大人的和約還在,情況就不會有變數的。」
  「這樣啊。為了打造嶄新的日本,還是得打倒上杉謙信還有足利將軍家嗎?」
  「還有另一個問題。自此役開始,謙信已經變成了奪取別國領土並統治該地的戰國大名了。她在豹變之後一口氣併吞了越中、能登、加賀這三國,其國力已增加到足以匹敵武田信玄的一百四十萬石,而且還有年輕軍師‧直江兼續輔助謙信處理她不擅長的領國治理事務。雖然她不擅長打仗,不過其內政能力卻有如天才。如今的上杉謙信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可以拖長戰事以政治力、謀略來蒙騙了。如果不速戰速決的話,只會讓我們漸漸被壓垮罷了。」
  官兵衛一邊抱怨一邊補充說:「不過話說回來,武田信玄也太扯了,竟然可以跟那種戰爭怪物一直打成平手。」。
  「我知道了,播磨。不過,謙信以我軍撤離手取川為條件還歸還了良晴,我也得用義來回報她的義呢。就送點慰勞品給謙信吧。這樣彼此就互不拖欠了。」
  「唔?慰勞品?要送鹽之類的東西嗎?」
  「嗚嗚。難道說是從安土帶來的嗎?」
  「是啊。我們接下來要打的這場仗會使日本重獲新生喔。我不想和謙信留下芥蒂,要堂堂正正地和她一決雌雄。」
  「不過信奈,包圍長篠城的武田信玄該怎麼辦?要堂堂正正地與戰國的龍與虎同時決戰太魯莽了,至少得讓其中一方的戰況陷入膠著才行。」
  「說的沒錯,相良大人。織田軍在手取川敗給越軍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國了。如果西邊的毛利趁這個機會認真發動攻勢的話,織田家將會遭逢更甚於以往的困境的。兩分。」
  一向樂天的官兵衛反而露出嚴峻的表情說:這麼一來第二次織田包圍網就完成了。儘管沒有牽連到並非專門打仗的本貓寺,不過情勢反而更為嚴峻呢。如果有本貓寺的話,就可以運用大和御所和本貓寺對抗來拖延時間了。
  半兵衛的看法則是相反。她樂觀地認為本貓寺一揆已經結束,這場武家與武家的決戰將可以透過雙方傾注全力的總體戰達成宰制天下的目標。因此不斷思考著解決這場困境的方法。
  「全國擁有大量信眾在各地不斷發動一揆起義的本貓寺加入的包圍網,還有戰國最強的武田、上杉聯手組成的包圍網。很難判斷何者比較棘手呢。再加上事情發展已經和我知道的歷史不同,沒辦法再利用未來的知識搶得先機了。」
  儘管早早結束一揆起義降低了戰死者的數量,而且還避免了信奈走上魔王之路。事情會演變至此,主要都是因為我,不過這次的局面難度也太高啦──良晴呻吟著。
  就在這時候,津田信澄帶著丹波戰線的使者走了進來。
  「請等一下,姊姊、猴子。光秀派使者來了,有非常要緊的消息要稟報。」
  明智光秀回到丹波戰線,再次展開平定丹波的戰爭。
  中國地區霸主‧毛利家由山陰的吉川元春軍和山陽的小早川隆景軍組成。
  山陽的小早川隆景在海上被織田家打敗,企圖改由陸路進攻播磨、攝津。駐紮播磨姬路城的山中鹿之助正在抵禦其攻勢。小早川隆景自從在海戰吃了大敗仗後就變得更為謹慎,而且偏偏最前線有宇喜多直家這個背叛成性的勇將在。由於無法全面信任「戰國三大惡人之最後一人」的宇喜多直家,小早川隆景的行軍速度勢必會受到影響。山陽戰線可說是勉強處於膠著狀態。
  問題是山陰的吉川元春軍。
  猛將‧吉川元春打算依序拿下山陰的但馬、丹波兩國後沿著山陰道上洛。
  但馬國主‧山名祐豐身為弱小大名,至今仍在織田與毛利間搖擺不定。然而,他很有可能在吉川元春軍接近後倒向毛利一方。
  要是但馬淪陷的話,接下來就輪到丹波這個山陰通往京都的玄關陷入險境了。如果丹波被吉川元春奪走的話,毛利大軍就可以一口氣殺到京都,而且此時信奈還會在東國與謙信、信玄交戰。
  也就是說,丹波正是毛利戰線的最終防衛據點。
  不過丹波的豪族‧波多野家拒絕服從織田家,不斷地抵抗光秀軍。
  信奈將暫時擱置的「攻下丹波」重責大任再次委託給光秀,要她擋住吉川元春的上洛之路,但光秀卻在這個時候派遣使者過來。

  『大事不好,信奈大人。但馬的山名祐豐投降吉川元春了!』

  織田家諸將低估了猛將‧吉川元春的突破能力。
  吉川元春不但個性與雙胞胎妹妹‧小早川隆景相反,作戰風格也截然不同。
  如果說小早川隆景是靠有如解殘局之縝密手段來竊國的理智戰略家,而吉川元春就是不在乎一切專心在戰場上面殺敵的猛將。而且她有著超乎常人的膽識。
  用理論分析方式慢慢將敵人逼入死角是光秀的作戰風格,很適合與個性相似的小早川隆景交手。本來應該可以完美達成信奈「與多方敵人作戰,並故意使各條戰線同時陷入膠著以避免決戰」的戰略。
  當光秀還在慢吞吞制定計畫時,沒有考慮太多、只懂得衝鋒的吉川元春早已攻入敵境,打下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再加上光秀原本就與藏身山岳打游擊戰的丹波豪族陷入苦戰,光是維持住丹波戰線就已經耗盡力氣,因此無法阻止充滿爆發性突破力的元春步步進逼。

  『吉川元春的軍隊已經從但馬朝丹波而來。丹波的豪族見情勢如此,便全數投靠了毛利。我方已經在丹波成為孤軍,只能再苦撐兩週。生死勝敗乃兵家常事。儘管我沒有牽掛,但這樣下去丹波就會被吉川元春奪走了。如果丹波失守的話,織田軍就會被趕出京都、今川幕府也會被瓦解。織田家將會因此滅亡的。』

  那個明智光秀竟然會求援,這是前所未見的狀況,在場者都感到非常震驚。明智光秀自尊心高又很為同伴著想,她經常寧願放棄自己的任務與功勞也要親自率領援軍去解救織田家的同伴,沒想到吉川元春竟然可以讓這樣的光秀陷入如此絕境──!
  (或許我過去一直太依賴十兵衛了)良晴忿忿地咬著牙關,壓抑住怒吼的衝動。
  (十兵衛一直以來都放棄自己負責的丹波戰線到處當援軍幫助別人,把當上持國大名、復興明智家的夢想擺在一邊,不斷地幫助我們。在我撤離金崎途中喪失意識、幾乎要死掉時,在播磨被逼入絕境時,當我失去記憶成為毛利軍一份子而向信奈發起海戰卻失敗沉入大阪灣時,都是十兵衛救了我。結果卻害得她淪落如此下場。)
  然而,目前越軍已經攻到手取川北岸。
  信奈無法離開越前。
  「半兵衛、官兵衛,有什麼阻止毛利進攻的方法嗎?這樣下去的話十兵衛會──」
  聽到信奈的問題,半兵衛和官兵衛同時回答:
  「嗚嗚。信奈大人您已經打好基礎了,現在只能用更大的包圍網來對抗包圍網了。東國勢力就透過與奧州的伊達政宗結盟來對抗。至於毛利──」
  「九州有毛利家的仇敵‧大友宗麟。我西默盎有管道可以和她聯絡!讓我前往豐後策動宗麟吧!」
  天主教大名‧大友宗麟嗎──良晴抬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對啊,日本在織田包圍網外還有其他地方啊!我忘掉奧羽、四國,還有最重要的九州了!」
  信奈取笑良晴說:「唉啊唉啊~?良晴~?難道未來的日本地圖上面沒有奧羽、四國、九州嗎~?」
  「唉,真是丟臉啊。除了群馬以外的地方地圖上面都有記載。只有群馬是人跡罕至的秘境,地圖上面仍是一片空白。」
  「群馬在哪裡啊?總之為了和九州天主教大名打好關係而在安土興建小神學校以招攬九州留學生,這個做法還真是做對了!」
  「信奈大人,如果用更大的包圍網來對付織田包圍網,這場戰爭將不再是國與國的區域戰,而是規模遍及全國的大戰,會有更多人因此而犧牲。然而,只要這場豪賭贏了,只要一戰就可以達成天下布武了!原本要花上幾十年的事業就可以一戰完成。敗則失去一切,勝則一攬天下,這就是信奈大人所規劃的真正戰略方針吧。」
  「呵呵~修羅之國‧九州的事情就交給曾經住過博多的我吧!凡事三分鐘熱度的宗麟已經徹底迷上南蠻,想要把日本變成天主教的王國。雖然她可能會提出『我想和你們締結天主教傳教同盟』這種令人不安的條件,但也只能無奈接受了!」
  不過,黑田大人有著和宇喜多直家談判失敗而被關進地牢的前例,我不放心讓她單獨出使,五十分──長秀打了個保守的分數。
  儘管官兵衛回答說:大友宗麟是公主武將,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沒問題的;不過信奈和半兵衛都一臉擔心地說:「播磨做事老是瞻前不顧後,嘴巴也很不牢靠,還會隨隨便便答應別人」「我聽說大友宗麟大人現在正在對抗反南蠻軍團『島津家』,雙方都在爭奪九州的霸權。要是隨便要求她攻打毛利的話,恐怕會種下嚴重的禍根。嗚嗚」。
  「妳們兩個簡直像是在說我西默盎沒有朋友!沒問題啦,宗麟和我大概……一定是……朋、朋友……也許不是……嗚哇哇哇!」
  「此次的同盟談判不但時間緊迫,而且不容有失……良晴,這件事情就由你這個把妹高手去辦吧!」
  「咦?我?」
  「帶上官兵衛去和大友宗麟締結同盟吧!此事全交給你處理了!從領土割讓到官職任命,一切都按你的意思辦。聽好囉?期限是兩週。要突破四面楚歌的戰局、拯救被孤立在丹波的十兵衛,就只有這個辦法了!」
  「我和大友宗麟素不相識耶?」
  「事到如今,就不管你用什麼手段了。想要擅自把宗麟收進你的六條院我也不會生氣,這都是為了拯救十兵衛。萬一失去了十兵衛,我會……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先不管六條院,我會試著和宗麟交涉結盟事宜。大友宗麟是個熱忱的天主教徒。聽說她身邊還有個叫加斯帕爾的傳教士當顧問,所以最好也讓弗洛伊斯加入我們。」
  「可以,但是如果你和弗洛伊斯有什麼不軌行為,到時候──」
  「不、不會啦!」
  唉呀唉呀,這樣本宮也得和夫婿一同前往九州才行──聽到今川義元說出這番話,信奈向勝家、犬千代使了個眼色,兩人便馬上聯手把義元抓了起來。「妳們要做什麼~」儘管義元奮力抵抗,不過卻還是被毫不留情地拖出屋外。
  「她的臉皮真的越來越厚了,那個女人好像完全沒打算把和良晴結婚的事情當成演戲嘛!況且要是把結婚對象帶去交涉結盟的話,這樣只會給別人糟糕的印象嘛!」
  揉著太陽穴的信奈拚命壓抑想要大喊「叫今川義元切腹自殺!」的衝動。
  「不過要是織田家介入九州事務的話,以統一九州為目標的薩摩島津家絕對不可能默不吭聲吧。半兵衛,難道只能把那個傢伙派去薩摩了嗎?儘管跟良晴相比,這個人選會讓人有些不安;不過若是要讓高傲的島津家聽話,除了那個人以外別無他者了。」
  「是的,只要能暫時制住島津家,大友宗麟大人就可以傾注全力對抗毛利。這麼一來就可以阻止毛利進軍了。」
  半兵衛輕輕地點了頭。

  ※

  中國地區霸主‧毛利家的小早川隆景率領山陽方面軍準備沿著陸路再次進軍播磨。
  隆景的雙胞胎姊姊‧吉川元春已經領著山陰方面軍對山陰地區展開驚濤駭浪的攻勢,順著但馬而下,迅速朝明智光秀正在攻打的丹波移動。
  元春不斷寄發催促信函給隆景,信上寫著『隆景妳得快馬加鞭、儘快奪回相良良晴、解決織田信奈!』。
  「織田軍在加賀手取川遭到上杉謙信重創而敗走,不過上杉謙信也因大蟲病發作致使越軍行動停擺。這樣讓人很難判斷耶。勝利者確實是上杉謙信,不過生病就是運氣不好。而且,織田軍逃得太輕鬆,這點相當令人在意啊。」
  這次被動員出兵的外樣大名‧宇喜多直家問著身邊騎在馬上的小早川隆景說:「小早川大小姐怎麼看?吉川大小姐有辦法順勢粉碎丹波嗎?」
  要是隆景答得不好,宇喜多直家或許就會立刻改而投靠織田家。
  儘管宇喜多直家很像毛利元就,具有謀略、帶兵、統率家臣的能力,不過他一直都在找尋一位「勝者」,期望在自己過世後將年幼的獨生女‧秀家託付給那個人。只要可以保護女兒,直家隨時隨地都可以叛逃到有勝算的那方。
  不過,小早川隆景早就有了覺悟:如果無法掌控這個男人,就沒有賭上天下發動戰爭的資格。
  「織田信奈應該會構築比織田家包圍網更大的包圍網來突破這道難關吧。」
  「更大的包圍網?」
  「沒錯。為了封鎖我們,目前織田信奈應該正在建構規模遍及全國的包圍網。與奧州的伊達政宗合作以牽制上杉、武田,與九州的大友宗麟聯手以阻止我們毛利的進軍。大友宗麟是天主教大名,也是長年與我們爭奪北九州的毛利家仇敵。織田信奈會傾盡全力與大友宗麟結盟的。」
  「喔?大友宗麟對毛利家似乎很棘手呢。就算是那位初代家主‧元就同樣也是從北九州狼狽撤退、險些喪命。這樣不就糟了嗎?」
  「如果說中國地區充滿了陰謀、策略,那有著『熊襲』、『隼人』【註12:日本古代南九州的原住民】之國的九州就是聚集了精選好鬥派的修羅世界。他們的作風也跟毛利家不合。即便成功實行了三種、四種、五種計策,只要遭到一場傾注全力的戰爭就會被全數翻盤。力量至上,奮勇殺敵才是正義,那就是修羅之國‧九州的法則。然而,九州如今興起了空前的天主教熱潮。織田信奈之所以會在安土建造小神學校,並招攬來自九州天主教大名家的留學生,這是為了與包含大友在內的九州天主教大名加深友好的同盟關係。此外,織田信奈應該會封鎖大友宗麟的宿敵‧薩摩島津四姊妹的行動吧。出手阻止企圖一統九州的島津攻打大友,她應該會出這個狠招。一旦島津的行動被限制住的話,大友便可以全心對付毛利了。」
  「原來她這麼深謀遠慮啊,大小姐。織田信奈還真是可怕呢。萬一我們被大友從後方進攻的話不就無法上洛了。毛利驚濤駭浪的攻勢也會到此為止嗎?」
  「……儘管織田信奈是這麼算盤的,不過我已經拔得先機做好準備了。島津不會放棄統一九州的野心,他們必定會與身為宿敵的大友宗麟一決死戰。」
  小早川隆景閉上雙眼,感受播磨灘吹來的海風,露出了淺淺微笑。
  「這麼一來,從奧州到九州,我們與織田信奈的戰事將日本所有國家都捲了進來,形成了全國規模的大戰。雖然幾經曲折,不過織田信奈與我的良好默契仍舊實現了我和她所構想的『戰爭』。百年來的戰國亂世將會透過即將展開的這場『戰爭』而宣告終結的!」
  宇喜多直家從未見過小早川隆景如此毫無迷惘的毅然態度。
  「與仇敵的絕佳默契嗎?對方是沒見過的人耶,真的有可能做到這種事嗎?」
  隆景驕傲地點了頭。
  「因為我和織田信奈正做著相同的夢。」

  ※

  加賀‧松任城。
  位在擊退柴田勝家軍於手取川,接著平定越中、能登、加賀全境的越軍最前線。
  本丸內廳傳出了琵琶的樂音。
  音色並非是寧靜、孤獨,而是彷彿要把蓄積的情感一口氣宣洩出來的熱情。
  忽然間,謙信停下手來。
  「真是不可思議,兼續。今晚的月亮看起來特別紅呢。」
  她慵懶地抬頭看著夜空。
  直江兼續站在謙信的身旁。
  「進入越前的織田信奈為謙信大人送來了慰勞品。」
  「送慰勞品給即將對決的敵人?難道是鹽嗎?」
  「第一樣是『洛中洛外圖屏風』。前代將軍‧足利義輝大人夢想著義將‧謙信大人能夠率領越軍上洛,並在成為管領後平定紛亂的天下。這座『洛中洛外圖屏風』就是為了催促謙信大人上洛的義輝大人聘請天才畫家‧狩野永德繪製而成的作品。狩野永德有預感這幅畫能夠促使謙信大人改變日本的歷史,因而日夜趕工。然而,在此作完成前,義輝大人已經被逐出京都了。此後這幅畫就一直維持未完成的狀態留在了狩野永德手上。如今有了織田信奈資助,這幅未完成的大作才得以完成。」
  謙信轉身一看,房間裡面已擺好金色的洛中洛外圖屏風。
  透過永德大膽的筆觸與絢麗的用色,精細描繪出了自應仁之亂以來連年戰火而毀壞的京都復興之後的樣貌。
  右側是大和御所、叡山、清水寺、五條橋、神轎遊行。
  左側是鞍馬寺、金閣寺、御靈祭、嵐山的渡月橋。
  金碧輝煌的京都裡面畫著許多人──市民百姓、貴族、武家,總數多達兩千五百人左右。謙信入神地欣賞這幅華麗絢爛的屏風圖。
  「真是栩栩如生呢。」
  在人群當中有巫女打扮的幼女、踩著南蠻靴子舉起短槍的寬額頭公主武將,還有藍色眼睛的傳教士。
  以及彷彿雪妖精一般純白的嬌小公主武將。
  那位手持青竹棍的公主武將並非坐在由家臣團扛著的轎子上。
  而是用自己的雙腳走在京都的路上。
  另一邊穿戴南蠻帽子與紅色披風的少女、那名少女肩膀上的小猴子,以及一位火紅頭髮的高大少女武士正舉著盂蘭盆會的燈籠等候白色的公主武將。
  「兼續,這位白皮膚、紅眼睛的女孩是──」
  「應該是謙信大人吧。織田信奈在催您上洛。可以看成是她向您堂堂正正提出挑戰;也有可能是她想傳達會在戰亂結束後將武田信玄與您當成朋友招待至京都的意思;抑或是兩者皆有。」
  「但是,這個女孩沒圍上僧侶頭巾,而且我也不會穿這種艷麗的鮮紅罩衫。這種華麗、明亮,簡直像戀愛少女的可愛服裝不適合我。」
  「這件衣服的名字唸起來很饒舌,好像叫『紅地雪持柳繡襟紮染胴服』。她也送來了實物,就在這裡。」
  拉門突然開啟,謙信眼中頓時映入這個景象。
  燦爛奪目、綻放豪華絢爛光輝的紅色罩衫。
  紅。
  一片令人驚訝的鮮紅。
  紅色布料上面繡著覆雪柳枝的圖樣,那應該是代表越後的雪吧。
  謙信穿不下這身充滿少女情懷、如夢似幻的嬌豔服裝。
  毘沙門天一生守貞,不會降臨地上,所以沒必要,也沒機會展現嬌豔的少女姿態給別人看。
  原本應該是如此的──直到昨天為止。
  然而,如今已經不同。
  當她還因為內心即將湧現的激動情緒而困惑時,繞到身後的兼續已經幫她穿上了罩衫。
  「很適合您喔。謙信大人的魅力就連『源氏物語』登場的那些公主也比不上呢。」
  「啊啊。兼續,我的內心浮現了欲望,那是連武田信玄都不曾有過的強烈欲望。這樣子好嗎?」
  「可以的,人都是為了完成自身夢想而戰的。」
  「我可以跳舞嗎?我想先做個練習。為了有朝一日能夠不再面對孤獨,而是和那個人一起共舞而做準備。」
  「好的,請您盡情起舞吧。我會彈奏琵琶為您伴奏的。」
  謙信跳起舞來,嘴角浮現了柔和的微笑。
  這次我將降臨地上和妳一絕雌雄。
  賭上各自的夢想,為了各自的目標而戰吧。
  不再以毘沙門天和魔王的身分,而是以人的身分面對彼此。
 楼主| 发表于 2018-9-22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托各位的福,《織田信奈的野望 全國版》來到第12集了。
  這集擋在織田家前面的公主武將是與武田信玄並稱戰國最強的軍神‧上杉謙信。
  上杉謙信、直江兼續初次登場是在很久以前寫的《織田信奈的野望外傳 邪氣眼龍政宗》,不過之後卻卻遲遲未能在本傳裡面正式參戰。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真是讓人感慨萬千呢。
  不過,因為上杉謙信、武田信玄的故事很難在本傳劇情裡面和主角‧相良良晴息息相關地描寫下去,所以我每個月都會在富士見書房的免費小說網站「ファンタジアBeyond」(http://www.fujimishobo.co.jp/beyond)上面連載謙信、信玄在遭遇良晴前於川中島決戰的外傳故事「天と地と姫と」以補足這個部分。
  我會把本傳故事寫得讓沒看過『天と地と姫と』的人也不會看不懂,所以只讀本傳的人不會有影響。不過,因為「ファンタジアBeyond」是免費網站,所以還請各位務必前往閱覽。只有在才能看到幼女時代的上杉謙信喔!
  另外,這集裡面只有出現名字的相良妹妹軍團的其中一名成員‧大谷紀之介,還有身為天才畫家的狩野永德,其本尊將會在「DRAGON MAGAZINE」連載的外傳裡出場,有興趣的讀者不妨參考一下。DRAGON MAGAZINE版的故事會有許多因為故事結構、篇幅限制而不容易在本傳裡面出場的角色,像是荒木村重、石田佐吉、加藤虎之助、福島市松等人,她們都會陸續出場並大顯身手。其中很多人都是預定在本傳登場的角色,只是先在那邊公開亮相而已。
  儘管我很沒常識地用外傳話題塞了近兩頁的篇幅,不過因為第十二集的頁數稍微有點厚,所以今晚就到此結束吧。持續閱讀到第十二集的各位讀者、看不下去苦惱著「寫不出來……!」的春日而給我謙信人物設定稿的みやま零老師、不斷喊著「好想看謙信與良晴在安土約會的『羅馬假期』啊!」「好想看到謙信幸福的模樣啊!」而督促我完成原稿的責任編輯們,在這裡要向你們致上深深的謝意。

  春日みかげ
 楼主| 发表于 2018-9-22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織田信奈的野望 全國版 北陸篇
  ~相良良晴侍奉上杉謙信之卷

  身為高中二年級學生的相良良晴感到驚慌失措。
  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已經莫名被召喚到戰國時代的日本。
  「等一下,為什麼會這樣啊?這座光線昏暗的寺廟──是毘、毘沙門堂!?」
  位在慌張良晴的面前──
  「竟敢在身為毘沙門天的我修行時突然現身於這座毘沙門堂。你究竟是妖魔?還是鳶加藤【註:戰國忍者加藤段藏的別名】那種邪門歪道的忍者?如果是妖魔的話我就砍死你,如果是忍者的話就滾出去吧!」
  有一位嬌小少女瞪大著滿是驚恐的紅色眼瞳站在該處。
  「你是為了混淆厭倦孤獨的我而顯露出來的幻象嗎?還是來自黃泉國的迷途亡靈?為什麼出現的不是宇佐美,不是直江或政景,而是如此模樣的可疑男子呢?」
  她身穿潔淨整齊的白色和服,布料上面染有黑色紋路。
  纖細的手上握著青竹棍。
  只有眼瞳是赤紅色。
  她的肌膚宛若越後之雪白皙,就連那頭長髮與遮掩著憂愁眼神的睫毛也閃耀著銀色光輝。
  宛如淨雪般的精靈。
  被這位不可思議少女散發出來,有如神明的聖潔光輝震懾,良晴只能目瞪口呆地仰望著她若有所思(我從出生以來從未看過如此美麗的女孩耶)。同時,他忘了自己當前的處境,還有這番不可思議的局面,並情不自禁開口問說:
  「妳是誰啊!?」
  沒有報上名號就先問我的名字,還真是個蠻不講理的傢伙──眼看少女就要對著良晴的肩膀揮出手中的青竹棍時。
  「抱歉!我是相良良晴!似乎是從未來到達這裡的!」
  少女再次用雙手緊握青竹棍,同時猶豫地喃喃自語說:「未來人?竟然是未來人……實在是難以置信。該不會是來誘惑我的妖魔吧,還是說──」。
  然而,應該是個性嚴謹的關係吧,她還是點頭回答良晴說:「既然你報上姓名了,我也得報上名號才行」。
  「我是越後的公主大名‧上杉謙信。侵略他國、擾亂東國秩序的兩位奸雄,即武田信玄與北條氏康。身為關東管領的我正為了誅殺此二人而戰──此舉是為了喚回淪喪於亂世的公理正義。」
  「妳是說上杉……謙信!!!!!?那、那個越後之龍?和武田信玄在川中島展開生死對決的戰國最強武將!?就是妳?」
  那、那種事情誰都知道啦,有什麼好訝異的!良晴的這番話讓少女──謙信不禁臉頰泛紅。因為她皮膚白皙透淨,只要情緒稍有起伏就會表露在臉上。
  「『謙信是女性』這個說法在我的時代很有名,沒想到竟然是史實啊!?原來妳真的是女性武將,所以才會終身守貞嗎!」
  「終、終身守貞的誓言和我是不是公主武將無關。那、那是因為一旦我失去純潔就會喪失毘沙門天的力量。我是為了償還父親不斷以下犯上進而破壞東國秩序的罪孽、為了發起公義之戰懲治罪惡才會出生於這個亂世的。一旦與男性戀愛,我就會死去。這是年紀還小時毘沙門天告訴我的預言。我不可能以人類少女的身分活著。誠如你所見,這副非人異物的外貌正是我身為毘沙門天化身的證明。」
  謙信用凜然的音調──說出了拒絕男性的這番話。不,這位少女甚至拒絕承認自己是人類。
  儘管不知道詳情,但聽到謙信這番話的良晴打從內心深處湧現了想哭的情感。不,他已經哭了。
  「怎麼這樣?騙人的吧?這樣太、太可惜了吧!!」
  「可、可惜!?你、你在說什麼啊!?」
  唉,這個時候應該喊出更讓人動容的台詞才對,可惜我知道的詞彙實在是太少啦──良晴這麼想著。
  「未來世界沒有什麼毘沙門天!妳只是個普通人類啦!」
  「放、放肆!你想被砍、砍死嗎?」
  「妳的體質很罕見。那是身體先天缺少色素,名為白化症的病,所以妳膚色才會這麼白,就只是這樣而已!什麼償還父親罪孽、什麼戀愛就會死,那些話……只不過是妳一廂情願罷了!」
  「大、大膽……你、你想完全否定我的一生嗎!?」
  「不是的!這些事情在未來全都是常識啊!」
  「……總之,你之所以從未來來到我的身邊,這也是毘沙門天的旨意吧。相良良晴,我准你替我做事。你就在年輕宰相‧直江兼續的手下做事吧。俸祿為五石。」
  「咦,五石!?雖然我很感謝妳雇用我,可、可是至少給我五十石吧?這樣子沒辦法過活耶?」
  「我發起的是公義之戰,不會奪取他國領土,所以俸祿沒辦法再增加了。」
  「……我好像知道越後的國人為什麼會經常背叛上杉謙信了。」
  就這樣,良晴開始侍奉上杉謙信。

  ※

  「……事情怎麼在不知不覺間變成這樣啊?那、那個啊,謙信大人,妳不是和男人有了這種關係就會死嗎?」
  「別叫我『大人』,下次妳再說出謙信大人這幾個字,我就要拿青竹棍懲罰你喔。」
  聳立於越後‧春日山城山頂附近的毘沙門堂是不准一般家臣進入的區域。得以入內的只有謙信,還有身為她親信的公主武將‧直江兼續。每當即將開戰時,謙信就會在毘沙門堂閉關、聆聽毘沙門天的指示來擬定戰略方針──儘管謙信也經常在男武將止步的此處整晚閱讀偷藏在毘沙門堂內的「源氏物語」就是了。
  然而如今──
  「相良良晴,你是為了誘使我墮落而從未來抵達這裡的妖魔吧。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會忘掉戀愛就會死的詛咒預言。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就會變回普通的女孩子,再也不是毘沙門天的化身了。」
  毘沙門堂已經被上杉謙信當成與家臣‧相良良晴幽會的場所了。
  良晴並不清楚為什麼發誓終身守貞、拒絕所有男武將求愛的謙信會對自己敞開心房:不過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兩人已經深深吸引著彼此了。
  雖說是幽會,不過貫徹禁欲至今的謙信對男女情愛之事的認知只有小孩子的程度。謙信只是讓良晴將她擁入懷中,自己則是隨意和他漫談。因為她天生體質虛弱,如果用未來的說法,就是有著嚴重過敏,許多食物對謙信來說都是有毒的,因此便以酒水取代了聊天時的餐點。每當聽著謙信說話時,良晴都會一邊點頭附和一邊輕拂她銀色的秀髮。於是謙信就在不知不覺間露出毫無防備的表情,將身子倚在良晴肩膀上沉沉睡去,就這樣直到天明──
  在謙信成為公主武將前,越後一地只有男性才能夠當上武將。謙信自己厭倦孤獨一事。以宇佐美定滿、直江大和為首的越後支柱那些細心呵護自己的武將們一一死去。與身為仇敵的武田信玄展開生死對決,最後奪走了雙方重要之人,還有許許多多兵將的性命。儘管就任關東管領一職,但卻跟來自大和御所、身為「關東公方候補」的關白‧近衛前久決裂。未能復興關東秩序,還得猶如陷入泥沼般連年向關東發兵。
  謙信拚命訴說著這些事情,想盡量將自己這一生的經歷全都告訴良晴。
  謙信的肌膚對陽光很脆弱,她的身體已經因為連年征戰而疲憊不堪。
  關東諸將裡面,沒有人會對那種不侵略他國、只是懲治惡行,而且事後必定會原諒對方的「公義之戰」感興趣。因為打再多仗也無法擴增領土,所以將謙信奉為「毘沙門天」而賭命戰鬥的男武將們,其不滿情緒勢必會不斷累積。畢竟人不可能餐風飲露過活的。
  再加上自幼就像父兄般呵護著謙信的宇佐美直江等心腹家臣相繼過世,她的孤獨感已經達到極點了。
  更糟糕的是,為了與武田信玄長久以來的因緣做個了斷,謙信發起了第四次川中島之戰,使得越軍、武田軍雙方兵力幾乎徹底毀滅,堪稱是戰國史上最淒慘的殺戮。武田信玄的左右手,同時也是她深愛的妹妹‧武田信繁在此役中戰死;而且在這場戰爭的檯面下,戶隱忍者之間也展開慘烈的消耗戰,雙方忍者都付出了龐大的犧牲──儘管代價如此驚人,不過謙信卻沒能在川中島與武田信玄分出勝負。為了一掃越後國人的不滿情緒,宇佐美定滿暗殺了謙信的政敵‧長尾政景,而隨後也負起責任自殺了。
  往後謙信天天都為發動那場川中島戰役而感到後悔。
  「我在那場戰爭中──決定打破自己定下的『不殺敵將』戒律。因為我體悟到,如果不打破這條戒律就無法戰勝信玄,只能永遠在川中島與信玄周旋下去。我看穿了信玄的計策,並朝八幡原展開突擊。在殺死她的妹妹等人、將她孤立於戰場後,接著便向她單挑。我揮刀擊碎了信玄手中的軍配、將刀尖刺進她的肩膀──只差一點,我就可以殺死信玄這個宿敵、砍下她的腦袋。然而……」
  我卻沒有殺掉她……因為信玄勝千代她……對一直都很孤獨的我而言……她是第一個結交到的朋友。所以……所以我……
  「謙信妹妹……如果覺得難受的話就不用再說下去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覺得自己身上的毘沙門天詛咒永遠無法解除了。謙信咬著嘴唇低下頭來。
  那天,在毘沙門堂進行護摩儀式時──我第一次為了個人的願望而祈禱。生為毘沙門天化身的我,只要打戰就可以即刻獲勝,至今從未嘗過敗績。然而……我已經厭倦孤獨了。我已經對在這個世間以毘沙門天身分活著這件事感到疲倦……毘沙門天啊,如果我已經不配當您的化身,請立刻將我的靈魂帶到宇佐美他們的身邊吧。不過,要是您對我為了公義而活的一生有那麼一點贊同,就算是幻象也好、就算只能瞧一眼也好,請讓我看看會保護我的人吧。
  當然,謙信所期待「保護我的人」是宇佐美定滿、直江大和、柿崎景家、長尾政景等等在公義之戰逝去的越後男武將。她希望看到的是那些人的「幻影」。
  然而,出現在她面前的人,卻是素未謀面的未來少年‧良晴。
  也難怪謙信會大吃一驚。
  「……宇佐美他們將身為公主武將的兼續培育成我的得力助手,並將她留給了我。他們認為,只要找公主武將當我的家臣,就可以消除我的孤獨感吧。兼續為了我盡心盡力。我非常感謝她,沒有一絲不滿。只是──」
  「只是妳沒有辦法像這樣對年紀較小的兼續妹妹撒嬌嘛。」
  「真是的,別取笑我。你的年紀也比我小吧?」
  「是嗎?我們年紀應該差不多吧?」
  這天晚上,良晴也是輕輕摟著謙信的身軀撫摸她的長髮。
  他曾經想親吻謙信那小巧的雙唇。
  良晴並非相信「毘沙門天的預言」,不過既然謙信自己深信著詛咒的存在,如果萬一強吻謙信的話,不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謙信體內蘊含著常人無法窺見的強悍意志力。她之所以能夠聽見毘沙門天的聲音,恐怕也是她自身意志力所產生出來的「聲音」吧。倘若我情不自禁吻了她,而害得謙信死去的話……一想到這裡,良晴就只能忍著想要抱緊謙信、將她纖細身軀壓在毘沙門堂地板上的衝動。
  然而,謙信自己似乎也一直期待著那一刻到來。
  儘管嘴上聊著無關的話題,不過謙信心中──卻彷彿在對良晴低語,希望他解除毘沙門天的詛咒。
  這天晚上,各有想法而感到焦急的兩人彼此依偎著對方、仰望窗外的遼闊星空。
  「謙信大人、相良大人,徘越後的國人們又拿著火把徊在春日山城附近了。他們口中喊著『可愛的謙信大人和男人膩在一起的謠言是真的嗎~!』『如果謠言是真的』『我們會傷心大哭啊!』『我要捨棄毘沙門天改信第六天魔王!』『請她把這個世界化為惡魔的巢穴吧!』『我們要對謙信大人謀反!』。」

  此時,身為謙信親信,個性耿直過頭的公主武將‧直江兼續彷彿要撕破兩人曖昧氣氛似地在屋外大聲嚷嚷。
  「嗚嗚,又來了啊?」臉頰泛紅的謙信隔著窗戶回應兼續。
  「兼續,妳就告訴他們說:我如同往常一樣正為了聆聽毘沙門天旨意而進行護摩儀式,要是外面過於吵雜的話會擾亂我的專注力。就用這個理由把他們趕回去吧。」
  「這個藉口已經行不通了,謙信大人。因為您最近整天都與良晴大人一起窩在毘沙門堂,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出戰了。」
  「別、別用那種下流的說法。我、我只是和相良良晴聊天而已……啊啊真是的。沒辦法了,雖然很丟人,妳就對國人說:我因為月事來了,想吐到起不了身,叫他們乖乖回去啦。」
  謙信妹妹還真是辛苦呢。良晴覺得她很可憐。良晴沒有姊妹,所以不是很懂這個方面的事情。不過,每個人的體質似乎都不一樣呢。就像謙信的身體每個月有一次會變得很差,而且還有著皮膚對日照脆弱的問題,這似乎就是無敵的謙信為什麼無法長期包圍敵城的原因之一。
  「關於這點……」兼續困窘地回答說:
  「那、那種藉口也行不通的,謙信大人。由越後男人們組成、奉謙信大人為毘沙門天化身的祕密組織『毘沙門最棒』已經精確算出謙信大人的月事週期,而且還做成類似月曆的東西。他們早就知道今天不是那種日子了。」
  「那、那、那是什麼組織?是變、變、變態嗎!?」
  「不、不是那樣的。他們主張:如果戰事因為謙信大人月事而中斷會造成問題的,所以那種資訊對打仗來說相當重要。儘管我覺得那些男人比較像是把謙信大人當成女神崇拜過了頭,結果最後在負面意義上偏離人道就是了。」
  男人真的有夠討厭!他們到底有多野蠻、下流啊!──謙信因為憤怒、屈辱而氣到全身發抖,但隨後連忙補上一句:「啊,良、良晴跟他們不一樣啦」。
  「唔嗯~~如果用未來話描述現在的狀況,那就像是發誓絕不戀愛、一輩子守身而受到狂熱男性粉絲支持的頂級美少女偶像被人發現暗地裡與男人約會那樣吧。如果對象是超級帥哥演員就算了,但如果對象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偶像粉絲,抑或是跟尼特族沒什麼兩樣的男人……就連我也會嚥不下這口氣的。如果只是去演唱會現場進貢現金買個周邊商品就算了,但他們可是誠如字面所示,是拚著命上戰場啊。就算因此而引發暴動,這也不能怪他們啊……」
  「到、到那個時候只要誅殺反賊,然後再逼他們投降就好了,良晴。我、我們可以對神發誓,我倆的關係是純潔的!只要暫、暫且先不管我心裡是怎麼想的就好了。」
  「咦咦?那、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啊,謙信妹妹?」
  「良、良晴。雖然加個『妹妹』也不錯,但我還是覺得直稱名字比較好。我不想被、被你當成小孩子看待。儘管我的確還沒有經驗就是了……」
  「不要再說了~~!我已經很努力守住最後一道防線了!再說下去的話我就要變成大野狼啦!」
  「唉~謙信大人、良晴大人,你們怎麼激動起來了啊?現在不是把國人眾搜山這件事當成打情罵俏題材的時候啊,真是受不了耶。如果用未來語形容的話,就是笨蛋情侶啦。謙信大人也真是的,怎麼會毫無防備依偎著一位男性呢……不過能夠讓她幸福的話就算了。」
  兼續行個禮說:「良晴大人,能夠解除謙信大人身上詛咒之人,除了武田信玄大人與您以外別無他者。請您──務必好好照顧謙信大人」接著又說:「我繼承了義父大人的智謀以及宇佐美大人的辯才,我這就去裝個『怎麼會這樣呢』的態度勉強把事情唬弄過去吧」接著便快步走出了毘沙門堂。

  現場再次剩下謙信與良晴。露出沉思表情的謙信輕輕靠在良晴的懷中開口說:
  「……我老是讓兼續費心呢。或許是我該拿出勇氣的時候了。」
  她筆直看著良晴的雙眼。
  「相良良晴,吻我吧。」
  渾身顫抖的良晴心想,這一刻終於來了。
  「可是,萬一毘沙門天的詛咒沒有解除……一旦與男性接吻,妳就會死。儘管我憑藉著未來常識判斷詛咒不可能存在,但畢竟那是我們世界的常識。既然妳深信自己遭到詛咒,或許真的就會『起效用』耶?就算不是如此,妳天生體質虛弱……而且還連年勉強自己出兵打仗,這已經讓妳的小小心臟負擔過大。萬一詛咒生效的話──」
  這個女孩的心臟可能真的會驟然停止。害怕這點的良晴摟著謙信的手臂也微微顫抖。
  然而,謙信──這位嬌小的越後軍神、猶如雪精靈般夢幻的不敗神將,其體內充滿著耀眼的勇氣。
  這與她下令開戰時一樣。儘管會因為害怕人們喪命而感到猶豫,不過一旦決定開戰,上杉謙信就會成為無所畏懼的勇氣結晶。
  良晴無法將視線從謙信的赤紅雙瞳中移開。
  就算會因此改變歷史,良晴還是想把這個女孩──從父親業障以及名為毘沙門天的束縛當中解放出來。
  誓言終身守貞,厭倦這類的孤獨,還有……渴望愛情,對這樣的她而言,這些束縛是不需要的。
  我不就是為了把這個女孩從毘沙門堂這座牢籠當中解放出來,所以才會來到這個戰國時代嗎?不,只要我自己這麼相信懷抱著強烈的信念,想法就一定會成真的。
  我要超越毘沙門天的「力量」。
  「是的,這是一場豪賭。我要把自身性命押在你身上,相良良晴。」
  我相信你。
  謙信這麼說著。
  (或許光靠我的意志力還不夠。然而,相信我可以解除毘沙門天詛咒的人並不只有我一個。)
  良晴不再迷惘。
  他感覺到全身湧現出一股灼熱能量。
  良晴下定決心了。
  「上杉謙信,我──現在要與妳。」
  「相良良晴,與我──」
  「接吻了。」
  皎潔的月光下,兩人的雙唇即將重疊。就在這個時候。

  「慢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發出「咦」的一聲轉過頭去。毘沙門天神像從中間「啪」一聲裂開,接著──
  裡頭冒出一位留著紅色長髮、眼神猙獰的高大公主武將。

  「武、武田、信、信玄!?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咦咦咦咦咦?這位大姊是武田信玄?也就是說,信玄潛入了這座春日山城嗎!?」
  「哈哈哈哈哈!上杉謙信,妳對戰爭以外的事情果然還是像個小女孩一樣無知啊!煽動越後國人前來搜山的人就是我!就是為了親眼目睹妳沉溺於未來人男性的謠言,我才會引發這場騷動啊!」
  怎麼又是妳啊。妳真的是卑劣到了極點……而且還干擾這個非常重要的時刻!勃然大怒的謙信拿起青竹棍揮了過去,而信玄則是「噢」的一聲舉起軍配擋住了青竹棍。
  良晴連一根手指都來不及動,足以爭奪戰國最強名號的兩位公主武將已經展開了驚人攻防。
  「就算妳是有著大逆不道野心的公主武將,竟然還把我與相良良晴的感情納入了妳的算計,真是不可原諫!」
  「謙信妳閉嘴,讓人無法原諒的人是妳才對吧!我們在川中島幽會時,妳明明對我絮絮叨叨地泣訴毘沙門天化身還有什麼詛咒的事情!妳不是說過,只要和男人戀愛就會死嗎?終身守貞的誓言到哪裡去了!?而且誰不好找,為什麼偏偏找上那種猴子臉的男人啊?」
  「什麼幽會啊!?請不要用那種說法,會讓良晴誤會的!」
  「把這種小鬼帶進毘沙門堂下流地談情說愛,甚、甚至還想接吻……萬一接吻後妳死掉了該怎麼辦啊!我絕對不能認同,妳還沒跟我分出勝負就擅自死了!妳、妳竟然背叛我──嗚嗚嗚。」
  奇怪,信玄小姐反倒哭了起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良晴只能愣在原地。
  「信、信玄?怎麼了啊。應該是妳自己闖進毘沙門堂的吧?」
  「……妳已經不把我當一回事了吧!我們明明曾經發誓要永遠維持友誼……可是妳最近卻完全不對川中島出兵……也就是說那個小鬼比我還重要對吧!」
  「不、不是那樣……同性朋友與愛人的重要性本來就沒得比吧?」
  「……什麼嘛,妳那種高人一等的態度好像自以為是個『懂得戀愛滋味的女人』……我生氣了!」
  良晴看見信玄的紅髮「唰」一聲豎了起來。
  全身散發霸氣的武田信玄簡直就像是燃起熊熊怒火的不動明王。
  咿咿咿!好可怕啊!恐怖過頭了!謙信妹妹真的曾經和這位信玄小姐在戰場上面廝殺過嗎!?
  「上杉謙信!妳過去那麼熱切地提倡義啊神啊之這類東西,而且還批評我是個俗人,不過現在卻墮落成戀愛中的少女。叛徒!我已經不能再原諒妳了。果然我們還是此生無法相容、不共戴天的仇敵!覺悟吧!第六次川中島合戰就此展開!這次是最後的決戰了!我會帶著武田全軍徹底消滅妳的!」
  「川中島以如果再展開那樣的總體戰,會使越後、甲斐毀滅的啊。真是的,我們應該已經從川中島的束縛當中解放了……不能再造成更多犧牲了──」
  「從束縛當中解放的結果,就是跟這個來路不明的未來男子接吻嗎!?我不會承認這種結果的!天下已經無所謂了!我要抛開私心全力打垮妳們!上杉謙信!還有,那個誘惑謙信墮落的小鬼──那個叫相良啥的!要是膽改擅自與謙信接吻而害死她……你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了吧!?」
  「咿咿咿咿!」
  咚!信玄一腳踹破毘沙門堂的大門,嘴裡喊著「大笨蛋!」衝了出去。
  「啊啊,信玄?等、等一下!不對啦,我絕對沒有忘記與妳的友情啊!求求妳等一下啦!」
  儘管謙信想追上跑走的信玄,但無奈信玄已經跨上事先藏在山裡的馬匹,沒過多久就消失在夜色當中。
  「走掉了……那個行事慎重的信玄竟然會主動潛入這座春日山城……看來妳真的相當在意我和相良良晴的謠言呢……信玄。如果妳在川中島交戰時率先衝入我方陣地的話……如今肯定……」
  謙信衝出毘沙門堂後因為驚訝的關係而呆立在原地。良晴靠了過去。
  「我在各種意義上面都吃了一驚呢。妳們真的是好朋友啊。」
  「是啊,我在視察川中島時偶然認識了她。那個時候我們彼此還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分。對生於沒有公主武將之越後的我,她是我第一個交到的朋友……後來才知道,她是我非得打倒的仇敵。」
  「是這樣啊。儘管這在戰國時代相當常見,但還是難為妳了……」
  不過妳不通知一下兼續妹妹告訴她信玄來了嗎?儘管良晴提出這個問題,但謙信只是苦笑著回答說:「讓她去吧。那個女人一開始就知道我沒有要追捕她的意思,所以才會放心潛入這裡。我們兩人的輸贏應當在戰場上面透過堂堂正正的交戰來決定。」
  「良晴,我不會打破『不殺敵將』的戒律。就算──就算你讓我變回一介人類女孩,我也絕對不會捨棄身為毘沙門天化身的義之誓言。因為那就是──」
  那就是上杉謙信的生存之道──猶如雪精靈的少女笑了。
  對著將自己召喚到這個時代,讓他得以邂逅眼前這位少女的神祕力量,良晴不由得獻上了感謝之意。
发表于 2018-9-22 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這書台版出挺慢 感謝大大收錄
发表于 2018-9-22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不觉都六年了,感谢录入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6-3 07:06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