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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鎌池和馬]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8[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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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9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9-9 00:42 编辑

  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8
  ——————————————
  作者:鎌池和馬
  插畫: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譯者:Seeker
  圖源:真妹控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學園都市的支配者盯上土御門元春與府蘭。
  躲進上条當麻家裡的兩人,最後決定嘗試逃離學園都市。
  然而,身穿綠色手術衣的男子絕不會放過他們。
  男子的毒牙──魔法「罪業」造成的攻擊,逐漸侵蝕土御門的妹妹舞夏。
  為了突破困境,上条和土御門決定闖進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的根據地「沒有窗戶的大樓」。
  在那裡等著他們的,則是彷彿象徵支配者精神般的巨大虛無空間。
  帷幕終於拉起。
  接下來要上演的,是亞雷斯塔.克勞利的故事。


  作者簡介
  鎌池和馬
  ASCII MEDIA WORKS的電擊文庫系列執筆作家。於2004年4月以本作品出道。
  著作有《魔法禁書目錄》、《新約魔法禁書目錄》、《重裝武器》、《我與女武神的新婚生活》、《智慧村的座敷童子》、《未踏召喚://鮮血印記》等。


  畫師簡介
  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廣島縣尾道市人。
  現於關東某處過著半閉關狀態的生活,
  同時繪製插畫度日。
  擔任輕小說插畫作品另有《特甲少女》等。










  CONTENTS
  序章 接點
  第一章 生存所需
  第二章 逃跑的方向
  第三章 「黃金」
  第四章 在頂點的寶貴一戰
  終章 破裂的惡意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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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月神威 + 14 工作辛苦
lwq553238966 + 12 工作辛苦
开心枫叶 + 13 工作辛苦
路哥666 + 11 工作辛苦
20193287 + 30 精品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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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9 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接點 Destiny_Joint.


  只要讀些在表面世界遭到掩蓋的歷史就會明白,要解釋這名「人類」,有幾句不可或缺的重要話語。
  行汝所欲為,其將成汝之律法(泰勒瑪)。
  天下男女皆星辰。
  若受意志力支配,則愛即律法。

  『居然自顧自地陶醉於什麼自我犧牲。開什麼玩笑,上里翔流。』
  『不像自己的我到此為止!我就讓這世界見識一下上条當麻是什麼人!』

  儘管這些思想造成「人類」的言行偶爾會被人評為「支離破碎的毒舌派」,但是將某個詞語考慮進去,便能打下一根支柱讓混沌的知識漩渦得到戲劇性整理。

  『木原唯一拿「理想送別」當盾牌,綁住了上里勢力那上百人。』
  『只有一個方法能解救大家。靠我們的力量,將上里從「另一邊」拉回來。』

  也就是「計畫(Plan)」。
  首先是第一前提,這名「人類」總是基於某個特定目的行動——認同這個極為簡單的事實才能踏上起跑線。

  『助我們一臂之力,琉華。』
  『用妳的魔法救出上里,這樣也不行嗎!』

  這和普通的人生規劃或犯罪計畫不同。並非那種一層疊一層,只要在某一點出差錯就會讓一切破局的「串聯式謀畫」。

  『A.A.A.的結構和現在侵蝕她的詛咒有共通之處!』
  『只要這樣繼續分析下去,一定能找到解救上里同學的線索!』

  這名「人類」的成功與困難同在,失敗則總是來得太過簡單。
  即使如此,這名「人類」依舊理所當然地不曉得何謂放棄。

  『你解開了我的束縛……』
  『但是這不代表常盤台的每一個人都已經得救。還有人即使看上去掛著笑臉,內心深處依然留著一團像寒冰的東西。所以就這樣踩過去,解救她們……用你的手替這個問題劃下休止符!』

  壞了一個就疊起它的殘骸,失去兩個就繞過地面的裂痕。相信失敗會建立通往下一步的踏腳處。所以,被一般「串聯」思維綁住的人,無法理解這種「並聯」舉止。不明白那位邪惡狂人為何這麼想用全力撞向破滅之壁。

  『在唯一奪走上里的右手時,也只有妳沒受到束縛。』
  『妳其實是個魔法師吧?而且從妳執著於英國吉祥物來看,大概是英國清教之類的。』

  可是,如此不人道的「人類」也有這樣的故事,大家知道嗎?

  『不准搶走我們的上里同學,烏丸府蘭——————————————————————!』
  『他什麼時候變成妳的東西了,冥亞?我要藉由靠自己的意志離開,證明上里沒有綁住任何人,我們只是依照自己的意志待在他身邊,所以他完全不需要介意!』

  好比說。
  在魔法研究上軌道的同時,他也會出入郊區的出版社撰寫色情小說……而且幹勁十足到會使用一百個以上的譬喻修辭形容男性性器。

  『謝謝妳一路奉陪我到這裡,琉華。』
  『來,讓這段戀情結束吧。』

  好比說。
  由於和同屬「黃金」的魔法師爭執不休,他為了排解內心鬱悶而一再地玩「讓同結社的人不時在自己執筆的戲劇中登場」這種實在很有問題的遊戲。

  『喔,要走啦?』
  『嗯,大家在另一邊呼喚我。』

  好比說。
  當巴黎警方認為男性雕像猥褻而要求遮掩其胯下時,他會偷出遮住那座雕像胯下的蝴蝶飾品,佩在自己的褲子上光明正大地出席社交場合。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這麼一來遊戲就結束了,是嗎?』

  還有,好比說。
  替第一個誕生的女兒取了連寫下來都嫌麻煩的一長串名字,並且在年幼女兒病逝那天的日記上留下淚痕。

  『這只是單純的偶然。』
  『這次事件所造成最嚴重的打擊,既不是烏丸府蘭的大熱浪也不是木原唯一的元素,而是讓我離開「沒有窗戶的大樓」拋頭露面。』
  『但我會將這個失敗連向下一步。只要把和蘿拉•史都華有直接聯繫管道的上里翔流監視者——妳納入手中,就能向前邁進。』

  這人唯我獨尊到不僅唾棄政府,更唾棄不滅的神祇。他堅信任何人都有權利平等地闡明、推崇任何真理,徹底鄙視那些以既有常識、倫理、信仰遮住眼前答案主動放棄真正自由的其他多數人;卻又具備矛盾的溫柔,不希望家人遭到這些蒙昧無知的群眾排擠。

  『讓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聚在一起,不惜施用藥物也要嘗試接近智慧——這裡就是個重生的泰勒瑪。』
  『一般來說,怎麼逃都甩不掉,但只要拿亞雷斯塔絕對不希望出事的東西當盾牌,就另當別論了吧。』

  到頭來,「人類」就是「人類」。打從將他看成「無法理解本質的怪物」那一刻起,眾多歷史研究家便已走入迷惘的森林。

  『上条當麻。有麻煩時就要找同學商量喵~☆』

  那麼,與其他人沒什麼兩樣的「人類」,為何要累積這麼多「並聯」的「計畫」,讓許多事物毀壞、堆疊呢?試著否定淺薄的迷惘森林,認真地剖析狂人內部吧。
  開幕。
  現在開始要上演的,便是毫無遮掩的「人類」——亞雷斯塔•克勞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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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9 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9-9 00:36 编辑

  第一章 生存所需 X.


  1

  「啊~回來啦回來啦。」
  「我回來了……人家已經累壞了啦……」

  十二月十一日,上午五時三十分。
  一大清早。已經成了徹夜在街上到處跑的壞孩子,更因為發生許多事而精疲力竭的刺蝟頭高中生上条當麻、這段時間被他晾在一邊的純白修女茵蒂克絲、全長十五公分的妖精歐提努斯,以及歐提努斯的天敵三花貓——他們完全沒察覺。
  打開學生宿舍那道門的五秒鐘後,有什麼命運在等待他們。

  「冷凍食品也變了不少喵~居然還有什麼義大利燉飯呢(嚼嚼)。」
  「餛飩湯就像地獄一樣深入五臟六腑(喝喝)。」
  有人在。
  留著不合適金髮還戴著太陽眼鏡的貓叫男,以及盛大鬧失戀後讓人不曉得該怎麼向她搭話的麻煩外套比基尼兔子天線女,擅自闖進別人家裡吃東西。
  「你們在幹什麼?為什麼擅自吃起來啦,土御門!還有府蘭!我連你們兩個怎麼突然要好起來都搞不懂啊~真是的~你們居然把人家期待已久的人類食物吃得到處都是——!」
  「哦,別看冰箱和飯鍋比較好……會讓人想起以前網路上那些恐怖的噁心照片。」
  「真的假的……啊——!好慘。這裡也……啊啊——!」
  明明人家都勸阻了,卻還接連打開地獄之門的上条當麻,就像玩格鬥遊戲慘遭痛扁一樣倒地不起。冰箱與飯鍋完全成了腐臭味的來源,也不知該說是詛咒物品還是鬧鬼房屋,總之已經貼上了會讓人徹底排斥的標籤。
  「開封過的乾飼料好像也全完蛋了。今晚牠只能吃剩下的罐頭嘍。」
  「……為什麼在這種慘狀下只有這傢伙反而吃得更好?我無法接受。」
  上条呻吟似的質疑,但三花貓只是悠哉地喵喵叫。
  受到大熱浪與元素重創的學園都市,雖然公共建設本身已經復活,但個人的家電還是處於損壞狀態,所以能做的事有限。恐怕接下來一週左右,家電量販店與網路購物會在聖誕節到來前掀起一波搶購潮……畢竟上条是住宿舍,或許學校會幫忙搞定,不過他們平常就會擅自依喜好隨便搬家具進來,所以也不能完全指望學校。
  「可以煮開水表示有瓦斯能用?」
  「不過那場微波把點火裝置弄壞了,所以只能先開瓦斯再拿打火機點燃竹筷放上去喵~直接用打火機會燒到手所以要小心喔。」
  「事到如今才問你們這些職業的笨蛋雖然有點晚,但你們為什麼會有打火機?」
  即使如此也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雖然手法超級原始難以調整,但至少有冷水和熱水。換句話說,只要在澡盆裡放冷水然後用水壺加熱水反覆微調,就能洗澡!
  「看你的臉就知道!最近一直覺得少了什麼,毫無疑問就是女孩子的入浴時間啦啊哈哈嗚呼呼————!」
  「不要打斷別人的內心話啦!土御門你在大熱浪和元素的時候一個人下落不明,到底是跑去哪裡幹什麼啦?」
  回過神時,貓叫笨蛋的瘋話已經讓女主角群的眼神變成絕對零度,害上条當麻陷入大危機。他的人生地位在不知不覺間就已暴跌。
  坐在別人肩上的十五公分神明以極度不客氣的聲音說道:
  「要是偷看就宰了你,我不會用什麼『天譴』蒙混過去而會直接下手。」
  「妳連臉盆都不用,只要一個茶碗就夠,所以大熱浪時也常常泡熱水澡吧?這個愛洗澡的傢伙。」
  無論如何,不該招惹的就別去招惹。這區區十五公分,可是充滿威脅的十五公分,而且她並非赤手空拳,還會用長槍與弓箭。想像一下蜜蜂、蜘蛛、蠍子之類的危險生物大概就能了解,這種尺寸在某些情況下甚至能殺人,這點千萬不可以忘記。
  然而——
  「(……不過無論如何都想看的話,先徵求許可。偷偷摸摸來不合我的性子。)」
  「喂,神明,不要紅著臉在人家耳邊做這種補充說明啦!」
  理解者說這些話令人完全搞不懂她是在引誘還是在拒絕,但是當真的話一定會被打飛,這使得上条相當狼狽。土御門則是這麼回應他。
  「哎呀,問我在做什麼,那當然是照顧義妹舞夏啦。」
  「唔……這答案認真得出乎意料。」
  只用一句話交代是這樣,但是那幾天有大熱浪和元素,其間甚至還有暴徒穿插。在這種地獄裡,靠一己之力持續保護少女的安危,想必非常艱辛吧。保護家人是理所當然——但是那個環境沒有輕鬆到能夠讓「理所當然」無條件地成立,這點上条已經切身體會到了。即使如此,這男人依然守住了自己心中的「理所當然」。
  他一副從戰場歸來的口氣說道。
  「……哼。男人這種生物啊,若是為了妹妹,隨時都能成為英雄。」
  「同時你也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可是正事要從這裡講起喵~聽我說啦,阿上。」
  土御門大嚼著為了颱風或大雪等學校停課時準備的緊急糧食,同時道出來意。
  「有個人叫做亞雷斯塔統括理事長,我對著他腦袋開了幾槍,能不能幫忙我逃跑?」
  「非常重大的情報輕描淡寫地蹦出來,我是不是該報警啊!」
  「……即使對方是個腦袋中彈還能若無其事爬起來的傢伙也一樣?」
  「因為能爬起來就隨便開槍也很有問題吧!」
  「哎呀府蘭,要沒親眼看見的人體會那種恐怖是不可能的啦。」
  土御門一副別人沒見過世面的口氣。有件事上条之前意外地沒發現——被一個朝著人家腦袋開槍的傢伙懷疑沒常識,似乎會讓人覺得不太爽。
  「哎,我之前和亞雷斯塔訂了契約,我來扛他不方便處理的髒活,相對地他要保護舞夏的人身安全,不過這次事件他就毀約啦喵~這人原本就不值得相信,現在連利害關係都不一致嘍……換句話說,如果不在這時候劃清界線,恐怕真的會失去舞夏。」
  另一方面,抱著三花貓的茵蒂克絲不知為何瞪大了眼睛。
  「亞雷斯塔?」
  「對啊喵~」
  「你說的,該不會就是『那個』亞雷斯塔•克勞利?」
  「因為這個名字太有名了,所以妳覺得只是借來當筆名喵?……很抱歉那是真貨,愛德華•亞歷山大本人。那傢伙克服了史實結局——命運的一九四七年,一直活到今天。」
  「嗯?嗯嗯?完全搞不懂怎麼回事,換句話說如果從頭排起究竟會是……」
  「當麻你先閉嘴!」
  「我又被懷疑沒常識了?」
  「喵——!」
  「而且還被照理說什麼都不懂的三花貓瞧不起!」
  寵物會仔細觀察飼主(?)的態度。在家中地位一落千丈的上条莫名其妙地想哭。
  「……怎樣怎樣?『對方是亞雷斯塔家的克勞利,所以用槍射他腦袋也不能有意見』才是這個世界的常識嗎?」
  「你啊……雖然亞雷斯塔•克勞利不是本名,但好歹還是要提醒你一下。以西方名字來說,前面是名後面才是姓。我原本以為至少這點還算常識啊,人類……」
  無論上条腦袋裡裝的東西有多可憐依舊不會拋下他,正是這位嬌小理解者的溫柔之處。也因此,不停顫抖的上条當麻關不住淚腺的水龍頭——不可以忘記,這個不可思議的世界上還有「溫柔的利刃」這種東西存在。
  「總而言之,既然和學園都市的頂點槓上,我就沒辦法繼續待在這裡啦。你也明白我的立場吧?我在學園都市和英國清教之間當雙面間諜。換句話說,一旦平衡崩潰就會被當成敵方特務。這倒是無妨,但我想避免舞夏被當成誘餌犧牲掉喵~」
  就結論來說,他不是要單獨離開,而是要和義妹舞夏一起逃出去。這似乎是土御門給自己訂下的規矩。想必這個原則比一整顆行星,比全地球的人類都還要沉重。
  「你有幫手嗎……?」
  「這裡有個特大號的。」
  土御門不知為何用湯匙指向和他聯手的府蘭。
  「這傢伙是英國清教派去上里翔流那邊的魔法陣營間諜,換句話說處境和我很像。她因為直屬於最大主教蘿拉•史都華而被亞雷斯塔盯上,要和我一起逃出去。換句話說,她的權限比一般的魔法師還大喵~」
  「……我已經把英國清教的部隊叫到學園都市外圍,但他們終究是『回收人員』,沒有足以直接破壞牆壁闖進來的火力。不過,只要能想辦法出去——」
  「她似乎是專精匿蹤的魔法師,能夠徹底抹消足跡喔。不用在意追兵也無妨。」
  離開城市。
  聽起來簡單,不過這裡是學園都市。
  為了防止與次世代兵器及超能力開發有關的科技外洩,整個城市都包在厚重的牆內,出入也有嚴格限制。如果要強行突破,會是個相當困難的關卡。守衛真的有可能不先警告就直接開槍。
  「假如運氣好順利逃出去,你也要跟著回英國嗎?呃,就像史提爾或神裂那樣。」
  「喂喂喂,就算接受因為戰勝而當上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的國家支援逃出敵營,我依然是逃亡者喔,現在談這個有什麼用啊,阿上。不過嘛,還有像是加拿大或澳洲之類的地方,選擇很多。歐洲經濟現在由歐盟領導所以容易讓人忽略,但是不能忘記『大英國協』這個框架還存在喔?」
  他們的規模大到會直接被地理歷史的教科書拿出來討論。這和什麼羨慕心態無關,老實說,以不希望出事的角度來看,這樣根本麻煩透頂。
  「不過啊,我也沒有權利阻止你吧。」
  「要是被攔下來我就只能去死啦。」
  「……隔壁房變得空無一人,還是會讓人覺得寂寞呢。」
  「唔。」
  「你和舞夏都要離開對吧?當然啦,這裡再怎麼說都是暫住的學生宿舍,大家分別的時刻遲早會到來,不過來得這麼突然還是難免嘛。」
  土御門突然停下動作。
  讓人有股不祥的預感。
  「喂……你該不會……?」
  「……對啊。『要丟下學業逃走喔』這件事,我還沒解釋過呢。對,我沒告訴舞夏。」


  2

  總之把只能用悲慘形容的冰箱與飯鍋裡那些黏稠物(詳細描寫會很嚴重所以在此省略)處理掉之後,總算要進入正題。
  「大熱浪期間你一直在保護舞夏對吧,為什麼她沒待在一起啊?」
  「我可是要和亞雷斯塔槓上並搶走府蘭這張救命符耶,流彈之類的東西那麼危險,哪能把可愛的義妹帶去那種現場啊。是義妹喔喵!」
  上条當麻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要強調這部分。總之他先換好衣服,穿上一身符合十二月寒冬的裝扮。雖說是受到大熱浪的影響,但他這幾天過得就像去澳洲衝浪的聖誕老人一樣,此刻日本的常識總算一一回來——上条感覺自己鬆了口氣。
  「所以呢,舞夏她人在哪裡?」
  「第七學區車站前的食物賑濟會場。畢竟是女僕實習生喵~她可不是那種直接拿杯麵或冷凍食品果腹的人喔,不拿食材塞滿自己的冰箱大概不肯罷休。」
  「……為什麼你可以把不在場的人行動說得那麼清楚啊?你該不會隨時在用GPS監控人家吧!」
  「陰沉的三流貨色才會靠那種小道具……如果是專業的老哥,就能靠平常的言行累積預判義妹的現況(敬禮)。」
  「這個跟蹤狂的人格側寫精確得誇張,朋友的妹妹面臨超級大危機……?」
  「什麼事都要靠累積,哥哥可不是一天就能當的喵……還有不要把別人的功績換成隨隨便便的頭銜啦。」
  毫不懷疑地把這種事當成豐功偉業,可見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大變態,不過再怎麼浪費口水也無濟於事。畢竟變態這種生物不會注意到遮住自己視野的那副有色眼鏡。要是把那副有色眼鏡拿掉,這傢伙多半會當場死亡吧。明白這點的上条決定讓話題繼續。
  「……府蘭妳也真是辛苦,居然得跟這種傢伙搭同一條船。」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憐憫的眼神。」
  面無表情嘟起嘴巴的外套比基尼還是那身裝扮……原本以為她是因為大熱浪才選那種北風與太陽式的穿著,難道她其實是連冬天都硬要露出肚臍的那種人?
  「呃,如果問高不高興那當然是高興。看是會看啦。」
  「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為什麼要擺出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
  「哼哼哼,這樣下去或許將來會變成那種在家裡不全裸就靜不下來的奔放性格呢。」
  「妳也差不多啦神明。」
  話說回來娘娘和奈芙徒絲也沒好到哪裡去,該不會就因為頂端的「魔神」是這樣,所以整個魔法陣營才如此奇特吧?上条原本打算把這些當成沒根據的青春期妄想一笑置之……不過冷靜回想一下,「聖人」神裂同樣衣服貼身到讓人不知該看哪裡,英國第二公主凱莉莎也是一身非常引人注目的露肩公主禮服,前「搗蛋鬼」的黑矮人瑪莉安•史琳格奈亞甚至只穿了一件工作褲……雖然不太願意去想像這種事,但難道這世界隱藏著「愈是強大的人穿著就愈接近全裸」這種真理嗎?假如這種無藥可救的妄想偶然地命中了真相,那只能對魔法陣營說節哀順變了。
  「……那個墮天使色情女僕也有意義嗎?像是『進化成第二形態的伏筆』之類的。」
  「怎麼沒頭沒腦冒出這種話,憋太久啦?」
  神明直接扔來讓人感激不盡的警告,所以上条決定先把這些放一邊。
  現在該談正事。
  「那就去找舞夏吧。」
  「可以是可以,但會不會有人礙事啊?」
  「現在是個好時機。」
  「為什麼?既然『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已經過了,那麼警衛及風紀委員也會正常發揮作用吧。而且雖然我不想去考慮,但是那些躲在暗處的傢伙也不例外。」
  上条隨口一問,然後土御門和府蘭都沒有回答。相對地,兩人互使了個眼色。
  看樣子是有什麼不能告訴刺蝟頭的祕計。
  土御門這個魔法師神祕兮兮也不是今天才開始,何況扯上比性命還重要的義妹,這個男人實在不太可能有所輕忽。總之只要曉得他不是自暴自棄,而是有具體的「某種手段」,應該就能放心了吧。
  上条、茵蒂克絲、歐提努斯、三花貓、土御門,以及府蘭。全員在還稱不上早晨尖峰時段的時刻重新踏上學園都市街頭。吐氣成白煙,以厚大衣和圍巾禦寒,這樣的生活也是種很重要的「理所當然」。
  現在和受到大熱浪與元素威脅那時不同,人們在寒天之下理所當然地往來,人行道與車道分開,車輛多到形成行列。高樓大廈掛著厚重布幕;儘管裹著塑膠布的風力發電柱還在重建當中,但高架鐵路已經傳來列車行駛的聲響;天空有客機拉出飛機雲。城市回復原貌。儘管這理應值得開心,但治安維持機關開始正常運作這點,依舊讓上条內心湧現一絲不安。
  大馬路上正在更換交通號誌與風力發電柱。看見以彩色交管棒和哨子整頓交通的警衛,上条不由得躡手躡腳起來。
  「舉止不要那麼可疑啦,反而會引人注目喵~」
  「……明明有問題的不是自己卻被你這樣提醒,還真讓人不爽。」
  沒到尖峰時段卻有這麼多人,想來還是因為冰箱與飯鍋出問題吧。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和牛丼店不用說,就連平常大約上午十點開門的超市與百貨公司,也拉起了鐵捲門迎接客人。
  外套比基尼似乎受到食物香味吸引而左顧右盼。
  「物流好像也回歸正軌了。」
  「因為來自世界各地的食材與生活物資,之前都卡在牆外的貨運站喵~只要開門收下那些東西,就能讓血液在這座城市的動脈流通。」
  「……也就是在身體能好好動起來之前,要仰賴外界輸血是吧。」
  撐起學園都市廚房的蔬菜工廠與複製肉品大樓等處,要更換機器重新運作可能得花上一段時間,卻也不能因此把問題放著不管。上条在歐提努斯的無間地獄中也體會過,實際上這座城市的糧食供給也有部分是依靠外界。
  他們看見小型吊車將嶄新的自動櫃員機從載貨卡車上放下,還有一群人圍在旁邊。感覺得出人們已經等不及機器接上電源和網路線了。不只是瓶裝水和禦寒衣物,金錢發揮功用的生活也回來了。
  「喂~大叔。這邊行嗎~?」
  「我說濱面小弟啊。現在人手不夠所以有人幫忙實在謝天謝地,但你為什麼這個年紀就能操縱吊車啊?這東西不是好歹也需要國家證照嗎?」
  「……話說回來,明明以前是用重型機具把東西幹走,沒想到會變成負責設置的人呢。」
  「你的過去讓人很在意啊!」
  上条他們瞄了那群戴著黃色半罩安全帽的人一眼,隨即前往(專業老哥語氣肯定到有些詭異的)舞夏所在的站前廣場。
  那裡像在舉行小型物產展還是跳蚤市場一樣,農用塑膠籃裡裝了馬鈴薯和白蘿蔔之類的食材,可以自由買賣。
  「舞夏在哪裡啊?」
  「八成是想弄到便宜食材卻同情心發作,所以待在食物賑濟區展現自豪的廚藝吧。名義上是義工的做白工喵~」
  「這個專業的老哥真的很恐怖。」
  「最近流行用頭銜形容別人嗎?」
  上条之所以這麼評論,是因為他看見那個穿著女僕裝的少女,真的在替無自炊能力者準備的大鍋前忙進忙出。從香味來判斷,應該是這種場合慣例會出現的咖哩,不過為了增加些變化,似乎弄成能自由選擇搭配米飯、烏龍麵、拉麵、炸麵包等主食的樣式,甚至另外備有能把濃稠咖哩調淡的雞湯……儘管如此卻沒有正宗的印度烤餅,可見是十足的日式口味。
  那名女僕裝少女一看見眾人,隨即開心地打招呼。
  「喔~怎麼啦?老哥和他愉快的同伴~?」
  「話先說在前面,我可不想被當成這傢伙的同伴!」
  「……而且照理說和我毫無疑問是初次見面卻顯得完全不在乎。太近了太近了。」
  有其兄必有其妹,就舞夏的立場而言,大概是認為土御門信賴的人全部都可以信賴吧。從她見到十五公分神明也不會質疑看來,此人不是狠角色就是變態。
  「這麼說來你們全都沒辦法自己下廚嘛~要吃點什麼東西嗎~?」
  「從女僕的角度來看是這樣嘍。總之拜託先給逐漸化為餓獅的茵蒂克絲一份,還有能不能幫忙弄些貓也可以吃的東西?」
  「嗯~既然如此,用滾水燙過去掉油脂的雞肉怎麼樣~?」
  趁著舞夏為了應付無理要求轉頭看向保冷箱的食材,上条用手肘輕輕頂了一下傳說級間諜的側腹。
  「快點解釋。」
  「這……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時機喵……」
  那個會攀爬大樓牆壁去殺統括理事會重鎮的殺人太陽眼鏡男,不知怎地居然猶豫起來。
  ……唉,看見把女僕實習生當得像畢生志業一樣的舞夏,要逼她放棄這條路逃出學園都市想必十分困難。然而這是土御門自己揹起的十字架,不能依靠別人。
  土御門嚥下口水,走向調理區。
  「舞……舞夏~我有些話要跟妳說……」
  史上最糟糕的諂媚聲。
  心想這下子兄妹之間說不定會大吵一架的上条,用盛在紙盤上的咖哩飯略將茵蒂克絲引開危險地帶,不過——
  「嗯?那麼我也只能跟老哥一起走啦~」
  「這發展也太快了吧!」
  「老哥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呀。畢竟學習當女僕不需要待在學園都市,也能從日常生活中學習嘛~」
  這麼說來,女僕沒有國家證照,所以也不需要拘泥於學歷社會。更何況如果是去英國,就有近衛侍女那種宛如王室專屬的職業女僕集團在,或許反而更能接近有如女僕界(?)大聯盟般的夢幻舞臺。
  但上条似乎還是無法接受,歪頭表示不解。
  「……不合理,都到了這個地步,土御門居然沒遭天譴。」
  「阿上你也太差勁了吧?」
  「這個嘛,雖然是不得已,可是跟朋友分開沒關係嗎?」
  「說難過是會難過沒錯,但現在已經是靠網路和朋友聯繫的時代啦。只要有社群網站和視訊通話,人的牽絆就不太會感受到距離障礙嘍~就算到地球的另一邊,大概還是老樣子每隔幾分鐘就會發個推,群組登錄啦已讀不回啦這些麻煩的習慣會就這樣帶著走吧~」
  真是的,所以才說現代的孩子啊……
  對於不習慣使用這些東西的上条來說,這種物理上的距離分隔,甚至還是橫跨兩個國家的「別離」,已經讓他覺得相當難過了。
  當事人卻是這副德行,沒有半點哀傷的樣子。
  「土御門,我姑且確認一下,逃亡途中這樣聯絡沒關係嗎?比方說,會不會被沿著路徑查出所在地之類的。」
  「逃亡途中當然是不行,但逃亡後就另當別論。」
  「啊?」
  「意思是,只要政治流亡的手續順利結束,科學陣營這邊就不能出手啦。這樣的話就算光明正大公開所在地應該也不會有問題喵~」
  ……也就是說,看來他們不需要一輩子窩在荒郊野外的廢墟躲避追兵過日子。為了更改身分過新生活,需要暫時前往英國體系的大使館或領事館等地方——比較接近這樣吧。
  悲觀色彩逐漸從逃亡者這個詞上頭褪去。土御門做的事雖然瘋狂,但似乎還是有考慮到妹妹的生活。
  「(……如果從這個方面去想,今後要留在學園都市又不能辦流亡手續的我們,感覺會因為協助逃亡而倒楣呢。)」
  雖然肩上的歐提努斯好像在嘀咕些什麼。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那個叫亞雷斯塔的是這座城市最有地位的人對吧?不知道他會不會心血來潮出手礙事,我趕快送你們到安全範圍吧。」
  「好。」


  3

  「……」
  即使御坂美琴穿過自動門走到外頭,也沒有人說「謝謝惠顧」或「歡迎再度光臨」。
  醫院是種不可思議的設施。不管怎麼想,這都是一門沒客人就做不成的生意,卻也不會希望客人上門。
  她受到第七學區醫院關照的理由是什麼呢?
  因為她與藏在第十一學區貨櫃場的原版A.A.A.接觸,並且啟動裝置。不,是因為緊接著來襲的隱形……詛咒?當時暫且與她同行的海盜打扮少女,似乎是採用很古典的超自然式說法。
  被扛到醫院的美琴,應該在那裡接受了幾項醫療處置,不過說實在的,她對於內容沒什麼印象,也沒有什麼感到不對勁的地方。也沒有什麼部位行動受限或留下劇烈痛楚。
  但是,這無法保證現在的自己安然無恙。
  那時候她所碰到的,並不是「外在刺激傷到皮膚」這種尋常攻擊。傷害彷彿直接在體內迴盪。而內臟受傷時,人往往毫無自覺,甚至有感受到痛楚時已經來不及的案例。
  真要說起來,那種傷害一般醫院找得出原因嗎?就如普通的檢查機器會放過特殊病變一樣,當時襲擊自己的東西,難道不會是窩在世界死角,躲在黑盒子裡的「某種存在」嗎?
  「……真是的。」
  美琴不由得搖頭。
  沒人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因此也沒人能判斷那種病變存在與否……為了這種事害怕,就和跑遍許多醫院後,前往偏鄉地區的破民宅造訪自稱驅魔師的人物,然後浪費大把鈔票沒兩樣。它就類似尚未確認(0day)的漏洞,儘管不能因為掃描結果是零項就安心,但一直懷疑這個懷疑那個也只是作繭自縛。
  (好啦,該怎麼辦呢。)
  大熱浪與元素帶來的騷動已經劃下休止符,學園都市理應已經恢復正常。也就是說該去學校上課。話雖如此,但她才剛出院,大病初癒。理論上,即使直接前往自己床舖所在的學生宿舍,應該也沒人會責備她。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美琴沒有這麼做。
  她的雙腳自然而然走向位於「學舍之園」的常盤台中學。
  「……」
  美琴吐出符合冬季早晨的白色氣息,仰頭看向正門。
  位於門內的東西。
  原是常盤台中學象徵的白色校舍,應該已經在元素的猛攻下化為斷垣殘壁,裡面的用品與能力開發器材,更遭到外來的暴徒掠奪一空。
  儘管如此,時間的流逝依舊很快。
  怪手與卡車等重型機具的聲響接連不斷。理應只剩瓦礫不見原樣的校舍,已經重建一半以上而逐漸能看出整體輪廓。粗大纜繩配合規律的哨音,將已經區塊化,模組化的校舍零件一塊又一塊地放下。或許是工法又更新過吧,這些零件就像小孩子玩的塑膠積木那樣堆疊起來,細部再以金屬配件與填充物等接合固定,使大型建築以過去鋼筋混凝土無法比擬的速度與效率漸趨完工。
  儘管外觀上有如極致的藝術集合體,但這裡終究是集科學技術大成的大都市。或許反而該說,將專家鑽研數十年的成果降到誰都能運用的領域,最能夠證明技術的精良。
  「……」
  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
  來到常盤台想做什麼呢?
  少女看著有如建商廣告,有如高樓工程快轉播放的景象,沉浸於思考之中。此時有個甜膩的聲音滑進她耳裡。

  「哎呀~御坂同學?妳也和外表力不一樣,是個不得了的模範生呢~」


  4

  學園都市大逃亡。
  ……話雖如此,卻也不必做出跳上高速列車車頂,在客機起飛前抓住起落架潛進機內,用一支湯匙挖隧道之類的壯舉。他們正常地步行,正常地在公車站等車,正常地往面對學園都市外圍的第十一學區前進。由於比正式進入尖峰時段還要早上一些,所以還有空座位。
  「不要東張西望啦阿上,又不會有人對這裡開槍。」
  「是……是這樣嗎?」
  平穩到反而會讓人擔心的一天。
  偶爾能看見座位靠窗的舞夏以手機拍下外面風景,或許她雖然嘴巴上那麼說,內心還是有些捨不得。
  「這種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時間,讓我不知所措……」
  「當麻至今為止碰到的場面都太大了啦。本來就該這樣,你得讓生理時鐘恢復原狀才行。」
  一點也不錯。實際上他甚至有點擔心,照這樣下去自己還能不能趴在教室的桌子上乖乖聽老師講課。
  時間緩緩流逝,公車駛入終點第十一學區,差不多在尖峰時段起頭停靠公車站牌。回程開往學園都市中心的車班簡直就是戰場。基本上,上条即使碰到颳風下雨也是有如苦行般地走路通學,不過搭乘公車、電車等交通工具通學似乎也很辛苦。
  第十一學區這個地方,在日前解救上里時也具有重大意義。
  「這個地方,原本給人的印象是『堆滿貨櫃的學區』呢。不過這麼一看,意外地還是有人住嘛。」
  「這裡被規劃成陸路物流基地,所以你的認知沒錯。這裡的房租超便宜喔,不過是個沒便利商店也沒超市的購物難民地區,所以不建議住這裡就是了喵~」
  也就是說,進入學園都市的商品明明有一半要經過這裡,住在這裡的人卻沒辦法取得。學園都市末班車的時間很早,想來只能選擇依靠網路購物吧。
  「……話說回來,今天要去學校嗎?如果要就糟啦,我的出席天數!」
  「還在介意這種事啊?反正阿上你已經要留級了啦。」
  「還在、反正、已經,不要擅自用三段修辭讓人放棄!高中生留級可是非常嚴重的耶!」
  人生有許多種。因為「支持和絕症纏鬥的家人而鎮日打工」等等理由而選擇留級的人,應該也是有吧。然而沒有這種實際理由,而是基於「沒什麼特殊原因,只是因為笨」這種誇張原因而被班上同學喊學長,可不是上条當麻理想中的校園生活。嗯,沒錯,這種想法毫無邏輯可言。只是和「想在二十歲之前好好談場戀愛拋棄處男」或「附近冒出一個溫柔大姊姊以下省略也可以」同樣程度的堅持罷了。不過,請務必用青春期的腦袋,設想一下成為大人之前的故事。這是無論如何都要守住的人生底線!
  「該死的,我絕對會堅持下去!」
  「白費力氣……」
  「……管理員大姊姊……不會接電視和錄影機的線……」
  「還有你的腦袋連去哪裡啦,阿上?」
  照理說「聯想」是人腦勝過超級電腦的長處,然而用錯地方可就糟了。所謂誤用的範例就在這裡。
  坐在刺蝟頭肩上的歐提努斯咬住笨蛋的耳垂。
  「喂,人類,差不多該醒了。我咬。」
  「啊!我……我剛剛在幹什麼……?」
  「還真是誇張的轉變呢。你搞不好有塞茲咒術的才能。」
  「那……那個,呃……對了。土御門,到外圍是沒問題,但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可不覺得沒有許可證能通過關卡喔。」
  超過上条身高兩倍的高牆聳立眼前。土御門之所以特地選擇這裡,似乎是因為英國清教的回收部隊就在牆的另一邊。
  但此處並非終點。儘管直線距離頂多數公尺,但反而該說現在才是關鍵。既然無法像幽靈那樣穿牆,便需要過關的手段。
  土御門這麼回答。
  「那就翻牆。」
  「我總覺得難度更高了耶。」
  畢竟有群為了防止科技外流不惜開槍的人負責戒備。上条也不認為這裡會沒有感應器或監視器。在能夠理直氣壯做出「一發現就開槍射殺」這種行為的情況下,想賭上性命挑戰徒手攀岩的人應該非常稀有吧。
  然而當事人土御門卻若無其事地接著說道:
  「阿上。圍住學園都市的厚重牆壁以及它的地下部分,同時也是用來研究基本粒子的大規模環狀粒子加速器。當然,單位是十億電子伏特級。這個裝置所運用的能源,規模大到一個短路就能讓巨蛋消失在閃光裡喵~」
  「更重要的是,這是刻意用達光速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速度讓原子與質子對撞並觀察其結果的設施,所以要是隧道外壁在使用時破損,可能會導致大量中子外洩。不過嘛,大概還有厚重的鉛壁保護機器不受大熱浪影響就是了。」
  「……愈聽愈覺得可怕,這個城市還是一樣瘋狂。」
  「就算位於地下兩百公尺也不夠可靠喵~也就是安全措施嚴密到這個地步啦。」
  土御門這麼說道。
  「確實環狀外牆附近滿滿都是監視器與感應器,但是『牆壁這項機關』裡的優先順序很清楚。無論如何都是以保護加速器為第一優先,其他的全部放後面……換句話說,一旦加速器內部的穩定性受到影響,理論上資源就會全部灌注在修復加速器上面。這段期間,應對入侵者或脫逃者的迎擊功能會明顯低落。在某些情況下,或許會降到『失效』的程度喵~」
  說著,土御門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危險的東西組裝起來。
  「所以說輪到大型電鑽和王水登場啦喵~我們就鑽破牆壁和地面讓電線短路吧~」
  「噗!你帶著什麼東西搭公車啊?那不是黑手黨電影裡用來溶屍體的東西嗎!」
  王水是在娛樂作品中知名度與氫氟酸相當的強酸,指將濃硝酸與濃鹽酸以一定比例調和而成的溶液。由於它和單純的硫酸不同,凶惡到連黃金與白金都能溶掉,就算用來溶屍也不會導致心律調節器電路板殘留之類的狀況,因此相當有名……換句話說,這東西搬運起來超麻煩,要是一不小心打破容器,會弄得無法收拾。
  「配置圖我記在腦袋裡。躲到監視器的死角,用電鑽在牆角朝斜下方鑽,避開牆裡網狀分布的感應器開個洞,之後再把王水倒進去就大功告成喵~實際上不需要鑽到深處。只要燒掉垂直連接牆壁與地下部分的電線就好。」
  「我知道啦大老師真是的拜託你一個人搞定它。」
  簡直是犯規行為大會串。上条不高興地抱怨,眼神就像看到「原以為是尋找犯人的懸疑驚悚片,終盤卻冒出神祕吸血怪物」的電影一樣。這個完美超人到底為什麼要找他幫忙啊?完全搞不懂,但土御門和府蘭似乎認為「把刺蝟頭拖下水」具有特殊意義。換言之,能夠感受到兩人只是希望上条參加,卻不怎麼期待他表現。既然如此,自己根本不用特地出席,拍個電報祝賀一下不就好了嗎——上条甚至這麼想。
  鑽削岩石的嘎哩嘎哩聲持續了好一陣子。
  沒發生什麼特別的狀況,凶惡的藥品便倒入比拳頭還大的洞裡。
  啪滋————!
  平凡無奇的清爽早晨,一個甚至讓人驚訝「原來要用這麼多電啊?」的低沉「停止音」響遍周遭一帶。
  「輸電網可不止一處喔,距離完全恢復還有四分五十秒。長一點的歌曲差不多會撥完的程度,考慮到是上下移動,這點時間絕對算不上樂觀喔。喝!」
  土御門喊了一聲,扯下附近當聖誕燈飾的繩狀LED燈往牆上拋。如果只有他一個人,應該連高樓大廈的牆壁都爬得上去,這麼做應該是考慮到舞夏和府蘭吧。這人似乎只有在事情與自豪的妹妹有關時,女士優先的精神才會覺醒。
  話雖如此,但燈飾不像繩梯有踏腳處,只是根單純的繩子。光靠抓住它就要登上牆壁,應該還是很辛苦吧。
  或許是有自信吧,土御門似乎打算讓兩人踩著自己上去。
  「先讓可能磨蹭的舞夏上去吧。再來是府蘭。爬上去之後,就在牆上抓住下一個人的手往上拉。這樣應該也能縮短時間才對。」
  「了解,我也當踏臺。」
  很厚的牆壁,換個說法就像是萬里長城那樣,一旦登上去就不用擔心摔下來。照理說不愁沒有把人往上拉的踏腳處。
  舞夏則是一邊在意著女僕裝的長裙一邊嘀咕:
  「人家好歹也是這種裝扮~」
  「快點上啦有必要的話遮眼睛還是什麼都行啦。」
  「喂,人類,你或許自認為這是在展現內心的紳士風度,但這種模樣讓女僕踩著,從遠處看起來只會像個程度非常嚴重的變態喔。」
  令人感激不盡的神諭下來了,所以他們決定強行突破。
  上条和土御門合作,抓住舞夏的腳將她往上舉。牆雖然高,不過高度相當於兩個人,所以幾乎不需要那根聖誕燈飾繩。女僕實習生攀住牆緣,在手忙腳亂的狀況下勉強爬了上去。
  舞夏轉過身來,從牆上探出頭,伸出手,同時這麼說道。
  「我說啊,上条當麻,等我們抵達那邊……雖然還不曉得到底會是哪裡,不過總之我也會聯絡你,記得要『同意』喔~」
  「我沒怎麼在用社群網路耶……」
  「把這件事當成開始的契機就好啦~」
  只要翻過牆,就很難再見到舞夏和土御門了。儘管如此,卻也不代表雙方會就這樣斷了聯繫。所以上条點點頭。女僕實習生見狀輕輕地笑了。
  緊接著。
  還來不及輪到府蘭。

  滋————!
  低沉而不祥的巨響迸出,但上条完全無法理解這個明確至極的現象從何而來。


  5

  牆壁。
  上条當麻在那裡看見極為重大的異變。
  有種宛如神祕黑影的東西,從呈環狀圍住學園都市的厚重巨牆朝正上方筆直竄出。
  展現「不許任何人逃脫」的邪惡意志。
  徹底吞噬從牆上探出身子的嬌小少女。
  「舞夏……!」
  土御門大叫出聲,代表那股黑暗具有某種「力量」。身形嬌小的少女不穩地在空中晃動,彷彿被一根棒子用力頂起似的。舞夏連慘叫都沒辦法,就這麼失去平衡朝內跌落,土御門伸出雙手穩穩接住她。

  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上条當麻的視野裡,有個明確的異物存在。
  「……這是什麼……?」
  舞夏癱倒在哥哥懷裡,但是追根究柢,她會癱軟無力本身就不對勁。既然沒撞上地面,就沒有什麼受到重創的理由。照理說應該是這樣。
  儘管如此她依舊四肢無力的原因,十分明確。
  在她單薄的胸口。
  中央刺著一柄由神祕黑影凝聚而成的短劍狀物體。儘管沒有流什麼血,這柄短劍卻貫穿了女僕裝與肉體,尖端更從少女的背後伸出。
  眼前狀況顯然不符合一般的物理法則。
  這是隱形追兵以某種異能之力施加的攻擊。
  「土御門你讓開,用我的右手解決!」
  「慢著,不可以這麼做,人類!」
  上条想都沒想就往前踏出一步,但和他最接近的理解者歐提努斯卻插嘴否定。
  「那個一直留你到現在的統括理事長,有可能不去了解幻想殺手的性質就施展異能之力嗎!這是以遭到破壞為前提所構築的詛咒!」
  「換句話說,要怎樣才能救舞夏!」
  「當麻,這東西就像用玻璃工藝品做成的拼圖喔。」
  正因為面臨這種狀況,茵蒂克絲更是冷靜地觀察舞夏的身體。
  「詛咒」這個詞,以及魔道書圖書館的分析。
  ……也就是說,這不是超能力而是魔法?
  「換句話說,就算破壞它也會讓碎片四散,理論上這些碎片會從內部刺傷舞夏的身體。用右手的力量去碰它,只會造成反效果。」
  「該死,還有這種招數啊!」
  它就像錯視圖,或者該說是種似有若無的攻擊。和史提爾的「魔女狩獵之王」那種無限復活,或是魔神歐提努斯的「主神之槍」那種太過強大而將右手彈開的類型不同。它並非純粹靠暴力,真要說起來比較像碰上以有限資源構築的陰險陷阱。
  同樣是魔法,展現的色彩與氣味也會隨著使用者而大不相同。
  再加上攻擊者沒露臉,更讓上条感覺彼此絕對合不來。
  然後他聯想到某件事。
  同樣跟詛咒有關。
  (……她也是。)
  在解救上里途中倒下的御坂美琴。她在試圖喚醒原版A.A.A.時遭受攻擊,下手者不也是沒有直接露臉而以詛咒確實地讓美琴倒下嗎?
  (難道說,和那個混蛋是同一個人?因為我的右手害他無法確實幹掉美琴,所以他進一步更新了方法……?)
  如果惡夢般的預測無誤,那麼此刻舞夏會落入劇變漩渦的原因,相當於有一部分該算在上条頭上。
  「茵蒂克絲,妳明白詳細機制嗎?歐提努斯呢?如果我的幻想殺手不行,要怎樣才能把這玩意兒拔出來?府蘭、土御門。沒人知道嗎!」
  他問的這些話,或許就跟手術前病人家屬抓住醫生問的那些問題一樣沒意義。不管再怎麼問,恐怕都無法讓正在受苦的舞夏多出一分生還的可能性。
  因為他們如果知道,照理說就不會保持沉默。
  完美記憶十萬三千冊魔道書的茵蒂克絲、「魔神」唯一的活口歐提努斯、在魔法與科學之間擔任多重間諜的土御門、接受密令負責監視上里翔流的府蘭。眼前面臨的問題,困難到即使眾多異端齊聚一堂依舊得不出答案。
  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
  名為亞雷斯塔•克勞利的高牆。
  「……我說啊,阿上。」
  一會兒後,土御門這麼咕噥。
  「雖然我想轉換方針,但這麼一來可能會演變成凶險萬分的戰鬥。就算這樣,你還是願意聽我說嗎?」
  「拖拖拉拉。快點說要別人奉陪你的任性啦。」
  聽到同班同學立刻回答,抱著義妹的哥哥輕輕地笑了。
  處於多面間諜這種複雜立場的人,能在堪稱敵地的學園都市找到推心置腹的對象。想必刺蝟頭沒注意到這件事有多麼可貴吧。
  太陽眼鏡男彷彿卸下了肩上重擔,向他坦白。
  「……如果這是亞雷斯塔親自下的詛咒,去他那裡調查應該能找出解咒方法。畢竟所有魔法都該是由人來運用的技術。不過這麼一來,我們就得和原本試圖逃離的敵人正面對決。也就是自己闖進有特大吃人老虎等待的虎穴。」
  「意思是?」
  「踏進他的根據地,『沒有窗戶的大樓』。」
  一個與原先計畫截然不同的意見。
  不是從內往外逃,而是從外側踏進內部。為了守護珍貴的性命而朝著世界的中心奔跑,衝進裡面。
  但上条沒有猶豫。
  他同樣笑著這麼回答。
  「不錯啊。這樣才合我的性子不是嗎?」
  「話先說在前面,那可是就算動用核武也無法破壞的要塞喔。」
  「但是天底下沒有絕對。很遺憾,我已經打破那個不可能兩次了——就在碰上雷神索爾和木原唯一的時候。」
  就當事者的角度來說,只要搬出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知識就好。
  看表情就明白,曾和上条有共同經歷的府蘭似乎也想到了。
  「那棟大樓正下方有個廣闊的地下空間。上里翔流為了解救我們而使用『理想送別』,破壞了位於『沒有窗戶的大樓』屁股底下的火箭推進器……換句話說,那裡現在有個大洞。什麼固若金湯都是假的,應該能直接潛進去才對。」
  ……當然,窩在王城的亞雷斯塔實在不太可能沒發現破洞存在。換言之,入侵地點以及「沒有窗戶的大樓」內部已經布好陷阱等著的危險性也會跟著直線攀昇。
  然而,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也是事實。
  在他們磨蹭的期間,已經過了說好的四分五十秒。更何況,就算真的要試圖以某種方式翻牆,那道詛咒多半還是會再度來襲。無論如何,現在若要安全逃出去,也只能排除立於學園都市頂點的「人類」了。
  所以上条和土御門沒有猶豫。
  善或惡都不會站在他們這邊。如果對照打造這座城市的「人類」於頂點制訂的規則書,並考慮「逃亡者」這個立場,或許少年才該坐上處刑椅。但是比起讓什麼六七十億人為之傾倒的平板規則書,他們更相信自己那沒有一絲懷疑的主觀。
  守護一條珍貴的性命。
  即使整理成文的規則不允許,也沒有理由為此感到羞恥。這種行為不需要世界上的任何人允許。大熱浪與元素都已離開,「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也已過去。理所當然已經回來了。既然如此,就讓他們順著這種理所當然行動吧。
  兩個男人心懷此念,異口同聲地對全世界這麼宣言:

  「「把它全部毀掉吧。」」
 楼主| 发表于 2018-9-9 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9-9 00:37 编辑

  第二章 逃跑的方向 Escape_to_Central.


  1

  向有如迷惘旅人的御坂美琴搭話的人,是個少女也很熟悉的人物。
  「食蜂?我才想問呢,妳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我看起來像在做什麼~?」
  「……像個明明放颱風假卻沒接到通知而獨自努力過頭的可憐人。」
  「咳咳!妳在妄想力全開什麼啊,怎……怎麼可能嘛~!」
  「別抓著我講,距離太近了啦。」
  在幾乎只差一點就會讓鼻尖相碰的距離,第三名一副嫌對方煩的模樣別開目光。
  御坂美琴與食蜂操祈。
  同樣讓名門常盤台中學引以為傲的兩位王牌。在學園都市僅有七人的超能力者(等級5)裡各占一個名額的怪物。
  然而這裡沒有任何人以羨慕的眼神看著她們。
  美琴以手掌輕輕推向食蜂豐滿的胸部,讓那具充滿壓力的身軀遠離。
  「……沒人來呢。」
  美琴輕聲嘀咕。
  身穿常盤台中學制服的只有她們倆。沒有其他人。既然學園都市已經恢復正常,照理說今天應該要上課才對。儘管校舍變成那樣,不過可能還是有商借其他場地,然而沒有其他人出現。學校的架構已經崩潰了。
  第五名像個孩子般嘟起嘴。
  「唉,畢竟發生了那種事嘛。如果一兩個人不上學,那麼舍監和心理輔導員還能應付;但是這麼多人一起來,似乎連大人也沒轍嘍。」
  反倒是順著「一如往常的」思維來到這裡的少女,才真的是與眾不同——孤單的女王言下之意似乎是這樣。
  「我也不是不明白這種心情。」
  「御坂同學會這麼說,還真是意外力大集合呢~」
  「是嗎?」
  美琴吐出白色氣息。
  「並不是見慣的校舍被破壞讓人受到打擊。即使暴徒湧上來,我也沒在害怕……我怕的是只知道追求力量的自己。而在已經確保賴以生存的力量後,就算要我們像切換開關一樣恢復原來的生活,我們也不敢保證自己能習慣。所以齒輪才會卡住吧。」
  常盤台中學是能力開發的名門。
  就讀該校的千金小姐至少也有強能力(等級3),最高更是達到超能力。
  所懷「力量」視情況可能凌駕於刀槍之上的學生,絕對不在少數,但這裡有個扭曲之處。
  沒錯——
  「畢竟還想不到『為什麼要鍛鍊能力』的學生也很多嘛~」
  吐出白色氣息的食蜂抱住自己並摩擦大腿,同時這麼說道。
  你是為了什麼用功念書?
  要是被這麼質疑,能好好回答的人究竟有多少呢?因為父母的要求,因為老師這麼教,因為社會的結構。恐怕大多都是這樣吧。即使有未來的願景,但如果重新思考這麼做是為了考試還是為了將來,會感到迷惘的學生依然不在少數。
  具體來說,抱有「設計火箭時要在這裡運用這道方程式,所以非記住不可」之類的明確認知,以「將七巧板一片片拼上去」的感覺般用功——這種人恐怕少之又少。
  常盤台中學的千金小姐也一樣。
  「像白井同學那樣的人,會為了照顧周遭人們而奔走,但她應該算是稀少力的結晶吧。真是的,這種人才交給御坂同學實在可惜。」
  「還『交給我』呢,講得好像她原本屬於妳一樣。」
  「但也不屬於妳呀?」
  她們在接受開發的過程中,對於將強大的能力「用在何處」,至今一直沒有明確的概念。
  「能力……可以用。」
  美琴將雙手放在嘴邊吹出白色氣息,不知為何食蜂也靠了過來。可能是因為別無選擇,兩人一起「呼呼」地保護手指,不讓它們因為寒冷而麻痺。
  散發甜香的食蜂以肩膀靠著美琴的肩膀,這麼接下去。
  「……雖然這是理所當然。不過,這種理所當然非常可怕。帶來高溫的大熱浪,加上四處逞凶的元素——畢竟大家已經反覆實踐到能在那種環境下自然生存嘛。一旦知道可以將這種能力帶進什麼事件都沒有的平穩日常裡,會感到害怕也就很正常嘍~」
  力量和快感有些相似之處。
  一旦嚐過滋味,就會難以自拔。
  有的是毒品,有的是耍詐,有的是賭博,有的是作弊。
  正因為知道做了會變輕鬆,才無法動彈。在那種嚴苛環境依舊能悠然生活的能力,常伴她們身邊。若問用或不用,當然是「用」會比較方便。然而就如同從走樓梯改搭電梯會讓下盤虛弱,依賴智慧型手機的漢字變換功能會讓讀寫產生障礙那樣,一旦知道輕鬆的路就會讓人無法自拔,沒辦法像過去那樣理所當然地約束自我。
  不能允許自己醜陋地墮落。
  擁有能用在這世界上的力量,很可怕。
  「從說出『不是不明白』這句話看來,御坂同學也燃燒力全開後燃燒殆盡啦~?」
  「我反而不懂為什麼只有妳能若無其事到這種地步就是了。居然沒因此感到震驚,妳平常生活到底多仰賴能力啊?」
  「雖然我覺得一年到頭四處放電的御坂同學沒資格講我就是了,不過這會不會跟我們身為超能力者有關呢~」
  「或許吧。」
  「沒有不懂得慎用自身能力的超能力者。」
  食蜂這麼說道。
  「……這樣講或許會有語病就是了~不過,畢竟到了我們這種程度,身分地位已經和自己的能力強弱有分也分不開的關係嘍~」
  在奧運拿到金牌的運動選手,私生活恐怕無法不和奪金的那項競技扯上關係;得到諾貝爾獎的科學家,無論從事什麼工作,別人大概都會拿那項專業領域的問題向他求助。留下出色功績的人,會受到那項功績束縛。「能力常伴身邊」這個事實,她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更理所當然地與自身能力一同前進。而且,已經到對此毫無知覺的地步了。
  儘管如此,御坂美琴依舊這麼說。
  那些自我與能力產生疏離的千金小姐,自己不是不明白她們的心情。
  「……話說回來,有妳的能力在,根本不需要什麼心輔人員不是嗎?心理掌握(Mental Out)對我以外的學生都有用吧。」
  「或許是呢。不過,我也不認為她們的心理狀態有異常到那種地步喔。」
  「?」
  「有視情況足以殺人的力量常伴身邊。而且它和刀槍不一樣,不能主動放棄。這種事,本來應該會讓人感到恐怖力喔~?」
  「這麼說倒也是。」
  「像御坂同學這樣靠實戰學習拿捏分寸的人雖然另當別論~但是我認為,在懂得害怕的情況下找出妥協點很重要喔。如果以能力麻痺『持有凶器的恐懼』讓人回歸學校生活,反而不曉得那人會面帶微笑做出什麼事呢~」
  「妳是不是把別人當成什麼誇張的怪物啦?」
  「用三倍音速發射那麼多金屬砲彈卻沒出過人命,照理說會比拿日本刀把毛剃乾淨更困難喔?雖然靠感覺運用能力的御坂同學或許完全不明白就是了~」
  御坂美琴嘆口氣。
  她大概也變軟弱了吧。回過神時,她已經說出平常絕對不會講的話。
  「……有些事想和妳商量,行嗎?」
  「哎呀好可怕,感覺會下長槍所以我拒絕。」
  「跟那個笨蛋也有關就是了。」
  「快點說啦不用什麼事都徵求許可!」
  不知為何食蜂一臉認真地探出身子。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來,嘴唇與嘴唇的距離在五公分以內,散發出濃厚百合氣息的兩位千金小姐這麼對話。
  「我剛剛說自己害怕的東西,並不是排名第三的超能力,換句話說,並不是指我所自備的超電磁砲(Railgun)。」
  「這種事找排名第五的我商量有什麼用~?」
  「這不是在炫耀排名。」
  美琴以食指抵住近在眼前的食蜂嘴唇。
  「我所說的,是能力之外的『力量』。」
  「唔~御坂同學,能不能別玩人家的嘴唇~?」
  「換句話說就是『該拿A.A.A.怎麼辦』這件事啦。」


  2

  「嗯~?」
  當事者——女僕少女土御門舞夏悠哉地睜開眼睛起身後,微微歪頭表示疑惑。儘管形似凝固黑影的短劍貫穿了單薄胸口的正中央,她卻沒有感到痛楚、不適,甚至沒有半分恐懼。
  「到頭來這究竟是什麼?該不會是錯視圖還是立體影像之類的惡作劇吧~?」
  ……上条當然不希望認識的女孩子摀住胸口在地上打滾,但眼前景象卻也讓人相當不舒服。當事人有無感覺,不見得能當成評斷安全與否的指標。這讓他產生極為不祥的聯想——他彷彿看到電視偶爾會播的世界奇聞一類節目裡,那些因故讓手術刀或手術鉗留在體內,卻還是正常生活的人。
  而現在並非拘泥這種問題的時候。
  有個沉重的聲音響起。
  「……?」
  上条皺起眉頭,在場所有人一同往聲音來源看去。
  路邊有樣東西。某樣剛剛應該還不存在的東西。這個明顯與周邊風景格格不入的異物,起先上条還無法想像它到底是什麼。一個連用在什麼地方都不曉得的銀環,上頭既沒有文字也沒有圖案。到頭來看出其真面目的人並非刺蝟頭少年,而是他身旁的土御門。
  「手銬?」
  嗯,沒錯,就是手銬。沒鎖鍊且只有一邊,所以讓人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仔細一看的確沒錯——儘管不合時宜,上条依舊鬆了口氣。莫名其妙的東西落在能解釋的範圍內,讓他有種近似安心的感覺。不過他當然沒有接觸這種不祥道具的機會。
  然而,事情當然不會就此結束。
  某樣東西動了起來。
  銀環的某一端竄出有手指粗的鎖鍊,彷彿要補足手銬欠缺的部分。明明根本沒有任何安置的地方,鎖鍊卻像捲尺一般,無止盡地伸長下去。它們持續蠕動,彼此纏繞,回過神時,長串鎖鍊已經構成某種形體。
  簡直就像人類的骨骼。
  接著空間中飄盪的某種物質宛如麥芽糖般纏住骨骼,替它裹上透明血肉。
  這個將銀環當成頭蓋骨的物體,額頭貼地四肢縮起,看起來就像蹲在地上。
  四肢著地並將環狀部分揚起的它,明確地盯著上条等人。
  與其說像人類,不如說像怪物。
  由此聯想到的東西,令茵蒂克絲不由得輕聲咕噥。
  「……Beast666。」
  「亞雷斯塔•克勞利的魔法名嗎!」
  肩上的歐提努斯這一喊成了導火線。
  化為透明血肉中心的手銬與鎖鍊發出詭異虹光,有種在黑暗中穿上LED裝跳舞的異世界感。這讓人聯想到以下勾投法沿著地面飛來的棒球。
  都到了這一步,實在沒辦法說對方不帶惡意。
  也不可能只是偶然碰上試刀殺人或過路魔。
  「嗚喔喔!」
  上条老實聽從自心臟傳向全身的恐懼與排斥。他握緊右拳,向前踏出一步。與其說是鼓起勇氣,不如說他是抱著類似「為了轉臺不看恐怖片而抓起遙控器」的消極心態揮拳。
  「嘖!慢著,人類!」
  肩上的歐提努斯再度大喊。
  上条雖然為之一震,但已經收不住動作。他只知道,自己踩到了某個天大的地雷。畢竟連那個用「主神之槍」與「弩」正面打爆幻想殺手的「魔神」,都會慌張地制止。絕對會發生什麼天大的壞事。一陣讓他不禁想閉上雙眼的恐懼與後悔悄悄湧上背脊。
  接著拳頭撞上鎖鍊骨骼。
  緊接著。

  「磅」的一聲。
  透明血肉與彩虹骨骼,宛如水球一般簡簡單單地就被彈開。

  「咦……啊……?」
  正好相反。
  事情太過順利,讓上条的心臟不規律地跳動。就像人家明明已經說過「這支原子筆敲下去就會有電流喔」,咬牙嘗試卻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思索眼前現象究竟該如何處理,讓他腦中一片混亂。
  但眾魔法師並未放下戒心。
  「不可以大意。有種像雲氣的東西纏上來了!」
  「?」
  外套比基尼府蘭這麼一說,上条才打量起自己。
  的確。
  和靜電、極光、霧全都不一樣。帶有類似CD表面那樣的光澤。看似從空氣中滲出卻又捉摸不著的雲氣狀存在,開始在上条周圍瀰漫。纏住自己的色彩與那個奇怪手銬相同,就連不懂魔法的上条也有種不祥預感。
  「可……可是那又怎麼樣啊?這些不知道是光還是霧氣的東西,就算纏上身也沒感覺啊。說起來就連痛楚還什麼的……」
  正想說「也都沒有」時,上条突然全身僵硬。
  愣住的土御門舞夏就在他眼前。
  一名雖有異物貫穿胸口正中央,卻感受不到痛楚或不適的少女。本身沒有感覺,不見得等於沒有異常。
  「『業』嗎?」
  土御門不高興地嘀咕。
  上条皺起眉頭。
  「業?」
  「因果報應。或許會有人認為這種招數不像出自英國人克勞利之手,然而,就算是崇尚卡巴拉思想的『黃金』,他們當成根基的赫密斯學,也是把托特、墨丘利這些埃及與希臘等各個地方的神話大雜燴,克勞利甚至留下了特殊對應表,用來將東方的易經換算成西洋數值。這人經常旅行,到過亞洲,還曾經在看見鐮倉的佛閣時當場打算改宗。」
  「呃,重點是我不懂那個叫業還是因果報應的是什麼東西。」
  「業障的業。換句話說,就是『自身行為會替自己招來相應結果』的思維。」
  肩上的歐提努斯抱起雙臂,哼了一聲後開口:
  「這些業裡面,最簡單易懂的就是殺生造成的因果報應。如果某人殺了別人父母,則死者的子女會將他當成仇人追殺。這就叫自作自受……而你剛剛下手了吧?你用右手粉碎彩虹鎖鍊殺掉它,背負了相應的罪業。這個情況可不有趣喔,那傢伙明顯是為了讓你背負罪業才派出刺客。」
  茵蒂克絲面有難色地補充:
  「根據第四書和777之書,『鎖鍊』這種象徵武器應該是束縛迷惘思緒的因子才對。然而和『火之杖』與『風之短劍』不同,它並非有形道具,只能限制失去意識的術師。」
  「結果被這東西纏上到底會怎麼樣……?」
  「不知道。不過,累積的數量愈多效力應該就愈強。像是區區一張紙可以用手指貫穿,換成一整疊紙就能擋住槍彈那樣。」
  上条腦袋裡,隱約浮現自己被迫穿上十件百件衣服的畫面。接下來會是重量還是痛楚?也有變得無法動彈的可能性。
  「可是這麼一來,只要用右手把這個……業?把這種彩虹霧氣破壞掉……」
  「你以為一直飼養幻想殺手到現在的亞雷斯塔會沒考慮到這種事嗎,人類?要殺業是辦得到,但這麼一來只會產生『殺害業的業』而已。好比即使反過來幹掉為父母報仇的孩子,也會有他的兄弟姊妹來襲一樣。」
  考慮到殺愈多,那個叫「業」的東西就愈會增加,這麼一來等於滾雪球。到頭來,別理會它們大概才是最佳答案吧。
  而且有件事令人在意。
  「先等一下……假如是『殺得愈多,懲罰就累積得愈重』這種規則……」
  「是啊。」
  土御門絲毫不敢大意地環顧周圍。

  「實在不太可能只來那麼一次。」

  「咚」一聲。有東西掉下來了。
  不知道是從哪裡出現的。總之在稍遠處,有一個和剛才一樣的手銬環。
  不,不僅如此。
  這次和剛才不同,還有個狀似自行車齒輪的東西。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激烈的金屬聲響起,兩顆頭各自冒出鎖鍊,形成狀似人類的骨骼。
  一邊是用來束縛物體,封鎖動作的鎖鍊。
  一邊是用來傳遞力量,加速動作的鎖鍊。
  儘管同為鎖鍊,意義(Essence)卻不同。
  「有不在原有權責範圍內的象徵武器……?將齒輪當成太陽就是男性原理,將手銬當成環則是女性原理。這是藉由製造對稱去凸顯不存在的屬性啊!」
  「糟糕,這就是叫『業』的懲罰嗎?是我叫來的嗎?」
  閃著詭異光芒的鎖鍊骨骼令上条毛骨悚然,但抱著三花貓的茵蒂克絲搖頭。
  「不對,如果是這樣,或許根本無法說明第一隻怎麼出現在這裡。這麼說來,起因應該在當麻破壞彩虹鎖鍊怪物之前!」
  「起因……?」
  追根究柢,最先出現的異常狀況是什麼?
  上条當麻、茵蒂克絲、歐提努斯、烏丸府蘭、土御門元春,甚至是三花貓,全員都看向某一處。
  「?」
  只有當事人——承受眾人目光的土御門舞夏不解地歪頭。
  那柄無痛的黑影短劍,還刺在她胸口正中央。
  狀似麥芽糖的透明物質裹上那兩具鎖鍊骨骼。那是血肉。擁有銳爪與利牙的刺客即將誕生。
  即使打倒它們也不代表結束。
  會沒完沒了地增加。
  「開……開玩笑的吧……」
  業之獸。
  打倒一隻就會有虹色霧氣纏身,沒人曉得累積到十隻百隻會如何的神祕攻擊手段。
  和勝負無關,會確實讓人背負「某種東西」的罪業集合。
  牆內,無人求助的情況下,明確的威脅持續出現於無人領域裡。
  「所以是怎樣?只要那個還插在舞夏胸口,就會無止盡湧出什麼手銬、齒輪之類的東西嗎!這麼一來不管到哪裡都甩不掉嘛!」
  咚!
  虹色鎖鍊骨骼與透明血肉,宛如盯上生肉的鬣狗般從多方向逼近。帶爪的手、手、手、手!看見接二連三伸過來的這些手,即使知道不該這麼做,上条依舊下意識地握緊右拳。
  「嗯!」
  外套比基尼府蘭突然出聲。已經不當UFO少女的她,同時也是英國清教的魔法師。
  「處女宮。Heh、Heh、Vau、Yod,在因歲差失落的第六宮光芒指引下,神名八字的天使啊,驅除眼前的災厄!」
  她的指尖放出黃綠色光芒。
  但在明白這麼做具體來說有何意義之前,自行車齒輪的鎖鍊已經跳了出來。當代替頭部的齒輪一轉——
  「不行,等一下!」
  就在茵蒂克絲大喊後,兔子天線指尖的光芒變了顏色。
  正想怎麼會切換成鮮豔的紅色時,光芒已在她手中爆開。
  「嗚嗚!」
  手銬鎖鍊跟著逼近因為爆炸而呻吟的少女。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上条揮拳打向怪物。
  實在太過輕易就出現的破裂聲響起,「業」再度纏住上条的手臂。
  顯得厚重而不祥。
  府蘭則是摀住自己的手,皺起眉頭。
  「……為……為什麼排在第一的白羊宮會……」
  「影響人心,改變腦中浮現的配色!手銬是停滯,齒輪是加速。它是讓光色在紅到紫這些能用玻璃柱分解出來的顏色裡轉換啊!」
  高中生上条無法評估有多危險,但對方似乎會讓魔法失控。
  而一旦與魔法有關的東西派不上用場,上条就會顯得更為重要。
  聲音響起,新的虹色鎖鍊從憑空出現的手銬環上冒出。
  間隔愈來愈短。
  然而,不得不說這些接連到來的異變令上条分了心。
  因此他沒注意到。
  原本就在身旁的金髮太陽眼鏡少年——土御門元春,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無蹤。

  轟隆————!驚人的巨響迸發。
  巨大的黃色吊車突破包圍網衝了進來。

  重量有十噸以上。
  不踩剎車直接衝來的鋼鐵怪物,累積了夠多柴油引擎的力量,像打保齡球一樣把刺客全部撞飛。
  當然,坐在上面的人就是那個傢伙。
  「上車!」
  「你說上車,但它只有駕駛座吧土御門!」
  不得已,上条推著舞夏與府蘭的屁股讓兩人爬上側面,再抓住茵蒂克絲的手拉著她,像救難隊員攀著消防車那樣緊貼車側。戴太陽眼鏡的粗魯老哥也沒等他說好,就推著大號排檔桿讓超重量級的怪物車輛前進。
  上条等人攀著的吊車再度輾過路上蠕動的虹色鎖鍊,衝出包圍網。
  在狂風吹拂下,上条忍不住看向後方。
  「該死,它們若無其事地爬起來了耶!」
  「除了阿上你的幻想殺手之外,大概沒什麼辦法能幹掉它們吧。雖然部分原因在於這是亞雷斯塔那種等級的大魔法……不過更重要的是,它們完全盯上你啦喵~」
  駕駛座傳來的聲音不帶焦躁。
  彷彿早已料到會有這種程度的麻煩。
  「反正無論如何都得到第七學區的『沒有窗戶的大樓』。直接這樣衝過去就好啦!」
  「……」
  雖說是超重量級的吊車,速度拉起來後似乎還是相當快。後方追趕的手銬刺客與齒輪刺客顯得愈來愈小。上条等人從會聯想到死亡的寂靜無人貨櫃區衝進充滿活力的鬧區。
  然而這並不代表危機結束。
  「哇!怎麼啦怎麼啦~?」
  明明是最重要當事者卻沒什麼危機感的女僕少女舞夏,在攀著吊車側面的情況下大吃一驚。
  咚!砰!
  路上偶爾會不規則迸出橘色火花——因為憑空落下的齒輪與手銬環撞上柏油路面。不過或許是速度沒跟上吧,在落地產生明確的形體前,它們就已被遠遠拋開。
  「什麼跟什麼啊,那些東西會沒完沒了地生出來嗎!」
  「不,追根究柢,它們並不是物質性的存在。大概是無法繼續追蹤的舊個體主動消失,讓『空缺』增加!『名額』應該還是只有一組兩人才對!」
  但是不能大意也不能放心。
  雖說能靠速度甩開,卻不代表它們會就此消失。要是空出來的齒輪或手銬能隨時出現在舞夏周圍,那麼拉開距離也沒意義。真要說起來,就等於接力時明明已經拉開差距,對手卻迅速跳過當前這一棒讓下個人起跑一樣。
  不能乖乖地被幹掉,但輕易解決它們又會背負懲罰。而且即使減少對方的數量,也只是開出空缺而已。這麼一來,也只能全速逃跑了。
  「我有點在意……」
  坐在肩上的歐提努斯這麼咕噥。
  「這招確實陰險,但缺少決定性。簡直就像為了把我們趕上既定軌道才派出追兵。它們等於是趕野兔的獵狗。」
  上条不由得為之一驚。
  「……意思是那個叫亞雷斯塔的傢伙,是要引誘我們進『沒有窗戶的大樓』?」
  「不,這麼做沒有意義。你或許沒什麼實感,不過『沒有窗戶的大樓』可是科學陣營的中樞喔。那裡是絕對不能淪陷的主城。如果能自由決定把敵人引誘到哪裡,那麼只要把我們引到什麼都沒有的死巷裡圍毆不就好了嗎?」
  「這就是那傢伙的作風。」
  待在駕駛座的土御門插嘴。
  「勝利也好,敗北也罷;成功也好,失敗也罷;獲得也好,喪失也罷;光榮也好,挫折也罷;對於亞雷斯塔•克勞利而言都一樣。無論骰子丟出一到六的哪一面都無妨,只要能把條件整頓成後續發展一致,就可以達到目的。他是認真地這麼想。畢竟一般人若在召喚克倫佐時失敗得那麼慘烈應該會灰心喪志,但他反而更來勁了呢。」
  可以感受到某種強烈的趨勢。
  儘管上条等人拚了命試著從激流裡游上岸,但是不管怎麼掙扎,都會有大量的水纏著他們不放。愈是努力,水流就愈是像嘲諷似的將他們往下游帶。
  「……」
  土御門的吊車在早晨的街頭狂奔,無視諸多號誌闖過十字路口,豪氣地突破發出巨響放下欄杆的平交道。
  占地再怎麼廣,終究只是一座城市。
  從第十一學區進入目的地第七學區,花不了多少時間。
  兔子天線少女對曾見過的入口有所反應,出聲提醒。
  「看到了。」
  「阿上,出入口在哪裡?」
  「啊,嗯,我記得道路會切出方形的洞口,對了,就在那棵枯掉的行道樹那邊……!」
  喵喵太陽眼鏡沒等人把話說完。他拉下手剎車就地轉動巨軀,猛然解放原本位於吊臂底下的東西。
  那是個用來拆房子的巨大鐵球。
  超特大流星錘存飽了離心力甩出,重重打在藉由偽裝成柏油路面而緊閉的地下出入口上頭。這股破壞力再怎麼說也足以讓超過十噸的吊車單輪翹起。儘管不曉得原本有多少的鎖頭與門栓保護,但是這一擊就砸開了方形的出入口。
  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土御門操縱的吊車一邊回正車身,一邊衝進往下的坡道。
  有件事不能忘記——此刻齒輪與手銬環仍然先後以攀著吊車的舞夏為中心誕生。無論怎麼踩油門拉開距離都不能掉以輕心。
  輪胎發出嘎哩嘎哩的摩擦聲,一口氣飆到最底層。
  吊車發出尖銳聲響緊急剎車。這裡還是一樣寬敞。靠著一隻右手支配上百名少女的木原唯一就是以這裡為根據地。
  真是奇妙的巧合。
  那個破滅與災厄的空洞,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已經成了希望之路。
  (這麼說來,唯一她消失到哪裡去啦?哇!)
  差點被甩下車的上条仰頭看去,隨即見到宛如鍾乳洞般吊在天花板的火箭推進器。那些東西都已毀損,露出巨大的傷口。從那裡就能闖進固若金湯的「沒有窗戶的大樓」。
  「……」
  就連外套比基尼府蘭,也有如仰望太陽般看向頭上的大洞。
  已經不在此地的上里翔流,替他們帶來突破口。戀情已劃下句點的少女,心中究竟閃過怎樣的念頭呢?
  「沒時間了!」
  土御門放下支撐腳讓吊車站穩,然後伸長吊臂並這麼大喊。沒錯,一旦停車,就無法逃離隨時可能出現在舞夏身邊的那兩隻鎖鍊怪物,還會撞見追趕在後的那些傢伙。而且解決掉愈多,纏上來的神祕懲罰「業」也會愈重。
  這麼一來,也只能持續移動。
  「要從這裡過去啊……?」
  「你之前又是從學生宿舍往下跳又是從飛機上往下跳的,不可能到現在才說有懼高症吧,阿上!」
  所謂現代版的傑克與魔豆,原來是吊車朝斜上方伸出去的吊臂。上頭既沒有扶手也沒有救生索。只要腳下稍微一滑,就會倒栽蔥撞上堅硬的地板。
  如果硬是要考慮得積極正面一點,也只能這樣。
  Q1,從高處墜落和遭到噁心的虹色鎖鍊折磨至死,哪個比較好?
  「該死,這也太狠了吧!」
  方針已定。
  首先由動作靈活的土御門抓著吊臂領頭。不用說,這跟登山嚮導一樣,是為了「示範」給後面的人看。接著由茵蒂克絲、舞夏、府蘭等女孩子跟上,上条負責殿後。
  (雖然在這種狀況下,就算有人往後倒我也接不住……)
  但他沒有不識相到把這種話說出口。
  至於在他前面的外套比基尼,先是邊爬邊搖晃著屁股上的足球狀天線,接著突然開始用一隻手遮擋自己的小屁股。
  詛咒的聲音傳來。
  「……抬什麼頭啊你這個大變態垃圾蟲子低角度偷窺混蛋。」
  「泳裝不算春光外洩的範圍!話說回來冬天還穿短褲的小鬼哪有什麼吸引力啊!」
  「麻煩不要把人家的穿著品味歸類到非常平淡的範圍!」
  雖然這段期間內,沉重的手銬環與齒輪依舊不停出現在舞夏周圍,但一行人終究是在很細的吊臂上。由於沒什麼地方讓那些東西落腳,所以它們紛紛摔往遙遠的下方。
  但眾人無暇喘息。有著虹色鎖鍊骨骼與透明血肉的怪物,同樣爬著吊臂追來。
  「嘖!啊啊真是的!」
  上条將來襲怪物之中有齒輪的那一邊踹下去。雖然不用幻想殺手就不需要背負神祕的因果報應,但相對地就無法解決敵人——因為那些傢伙不管從多高的地方摔下去都不會死。
  然而,也因此他沒空在意對於高處的恐懼。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爬了相當遠的距離,順利從毀損的推進器潛入大樓內部。
  可是不能忘記,有入侵管道,也就代表敵人能循著同樣的途徑追來。
  「唔,讓開阿上!」
  土御門跳向前。
  他也不管自己太陽穴附近的血管鼓起,扔出以紙張摺成的龍。
  「五行之黑,以水龍之浪去除障壁(喂流氓,別睡了給我去工作)!」
  緊接著。
  那對怪物中的手銬環「喀嚓喀嚓」地開闔。
  它們要改變顏色讓魔法失控。
  不過——
  「我早就把失控算進去啦————!」
  他毫不在意,硬是繼續下去。
  憑空出現的洪流在土御門周圍纏繞,然後猛然撞向吊臂前端。被甩出去的吊臂,帶著超重量級吊車一起翻倒。豌豆藤被人砍倒,甩下那些還攀在上頭的亡者。
  「呼……」
  「老哥?你怎麼了,老哥!你滿身都是血耶!」
  「……哈……」
  土御門無理回應吃驚的舞夏,彎下腰吐出一大口血。身為魔法師卻參加能力開發,這麼做帶來的弊害侵蝕著他的身體。
  實際上,這個副作用沒有「還能用幾次」這種數值存在。
  可能用一百次都撐得住,也可能一次就讓人因為心血管破裂而死。他就是遭受這種有如俄羅斯輪盤的不講理束縛。
  「沒有繼續追來……那些傢伙總不會像天使或惡魔一樣長出翅膀吧……」
  土御門以手背擦拭嘴角,同時這麼說道。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清脆的「喀啷」聲。
  「可是不解決舞夏的問題,那些什麼手銬、齒輪的彩虹鎖鍊會一直冒出來。快點前進,不然會被挾擊……!」


  3

  A.A.A.。
  抗魔法式驅動裝甲。
  原本這應該是個和御坂美琴無緣的詞,就連入手原因也近似不勞而獲。然而這東西與少女漸漸變得密不可分也是事實。
  儘管如此,它依舊充滿謎團。
  它似乎是木原唯一率領眾多元素徹底破壞常盤台中學校舍的原因之一。而「詛咒」這個耳熟的詞成為具體威脅,或許也是因為美琴藉由A.A.A.「更加深入」。
  「換句話說,我跟她們一樣。」
  美琴再次這麼表示。
  地點在「學舍之園」外面的漢堡店。不是隨處可見那些門戶大開的連鎖店。進入擁擠的混居大樓,爬上狹窄的樓梯之後,才會來到這間不曉得到底歡迎誰的小店。而且這家店外頭連招牌都沒有。如果不知情,看上去大概只像一間怪胎雲集的事務所。
  食蜂操祈在店門口撥了撥蜂蜜色秀髮,一臉逮到機會的得意表情這麼說道。
  『開在「學舍之園」並不代表一定是名店。會加入防腐劑、色素、人工甜味劑、牛油、豬油等各種東西又假裝不知道的店家也不少。一個人的品味就看他能找到多少隱藏的真正好店喔。』
  『是是是,知道隱藏名店的我好厲害理論對吧。了不起了不起。』
  『……哼。』
  『為什麼突然變可愛啦?妳是被人家輕視就會退化成幼兒的那種人啊?』
  於是來到現在。
  也就是偶爾會在電視上看見的那種「明明怎麼看都是成屋或公寓中的一戶,一走進去卻是謝絕參觀的高級法式餐廳~」。美琴不得已只好摸摸人家的頭,女王大人的臉卻像麻糬一樣鼓了起來,不過這些暫且放到一邊。
  「啊嗯啊嗯☆」
  或許是這個味道和什麼幸福的回憶有關吧,坐在斜前方的食蜂操祈露出孩子般的笑臉咬著特大漢堡。美琴讓主題繼續下去。
  「這種莫名其妙取得,而且突然就強迫人有所自覺的『力量』,會讓人在很多地方亂了方寸。不過老實說,我現在明顯被那種有如『看不見的世界趨勢』的東西遠遠拋在後頭。如果不依靠A.A.A.這種來歷不明的『力量』,我根本站不上舞臺。」
  「我說御坂同學啊~」
  第五名將沒辦法一口氣吃完的漢堡暫時放回盤子上,輕輕伸出舌頭舔去嘴唇上的油脂,然後用吸管吸了一口以天然水製作的碳酸飲料,並且把手伸向薯條。她傻眼地說道。
  「所以呢,結果問題力的核心在哪裡?『喔喔,得到過強力量的自己好可怕』……妳只是陶醉在這種話裡頭吧?」
  「……就某方面來說我要感謝妳,食蜂。能夠講得這麼不客氣的人,找遍常盤台大概也只有妳一個。」
  「因為啊~」
  食蜂將一根薯條遞向美琴的嘴。
  「妳試著把條件放到天秤上比一比嘛。是得到力量好呢,還是沒得到力量好呢?如果妳選擇『沒得到』會有什麼活路可走嗎?」
  「啊嗯。」
  「……居……居然老實地咬住了。老實說我有點意外。」
  「看到一肚子壞水的妳那種吃相,就知道這東西吃下肚沒問題了。」

  不過在稍遠處替別人加水的女侍則看得滿臉通紅,還慌慌張張地讓水從杯子裡滿出來,這點兩人似乎沒注意到。
  「言歸正傳~假設A.A.A.需要某種類似代價的東西,那麼對於已經不知不覺付出那些東西的御坂同學來說,現在才放棄並不代表風險會就此消失吧?不管那是肉體方面的問題,還是……唔,『詛咒』?事件方面的問題都一樣。」
  「呃,但因為這樣就狂用不是太極端了嗎?就算吞過一顆來歷不明的提神藥丸,也不代表明白成分之後就可以猛吞吧。」
  「不是這個意思~無論是A.A.A.的副作用還是那個『詛咒』的後遺症都一樣,就算找一般的醫院也得不到保證吧?既然如此,除了親手分析A.A.A.之外,不就沒有其他讓人安心的方法了嗎?如果是可疑的藥丸或健康食品,把樣本送到可靠的機關或許就能搞定,但看起來也沒有這種對象能找,除了自己動手以外不是別無選擇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看著美琴像個小孩一樣嘟起嘴,坐在斜前方的食蜂誇張地嘆口氣。
  她靠著椅背,用修長的腿在桌面下勾住美琴戲弄她,同時說道:
  「找人商量的人大多都是這種感覺呢~真是的,明明答案都已經出來一半了,卻因為害怕一個人扛責任而想推給別人分散壓力。對於好心聽煩惱的人來說還真是場災難,畢竟事情又不是自己做的,卻得幫人家扛一部分的責任嘛~」
  「……」
  「真是浪費時間。如果御坂同學不是『這樣』,只需要一隻遙控器把真心話拉出來就搞定了。為什麼我是第五名而妳是第三名呢~」
  「那妳為什麼要陪我扯這麼多啊?」
  「那還用說,這件事和那個刺蝟頭有什麼關係?」


  4

  「沒有窗戶的大樓」。
  上条等人之所以來到這個不見人影的巨大空間,是為了處理舞夏胸口那柄連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都不知道如何解決的黑影短劍。為此要潛入亞雷斯塔•克勞利的城堡,找出與他自創術式有關的資料,藉此倒算回去,重新編組用來中和、抹消的魔法。
  (不過,科學方大本營學園都市的首腦,居然是魔法師啊……)
  上条再度為了這個扭曲的世界構造屏息。
  而「沒有窗戶的大樓」內部構造也不怎麼正常。
  只看前後左右的寬敞程度倒還好。差不多有四間學校體育館那麼大。如果把各種內牆都打掉弄成一整個空間,有這種尺寸或許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問題在於高度。
  看不見。
  無論怎麼仰望,都看不見能稱之為天花板的東西。一切都在黑暗之中。就算整棟大樓都中空挑高恐怕也營造不出這種景象,看起來甚至像是條通往宇宙空間或異次元的垂直隧道。規模大得有如登山。
  「『沒有窗戶的大樓』原本是個巨大火箭。」
  坐在肩上的歐提努斯這麼說道。
  「沒了推進器,照理說已經失去飛出行星的能力,但它並未就此放棄,而是強行延伸內部空間,試圖連接到目的地座標。所以才會產生這種超出歐幾里得範圍的奇特空間構造。」
  「不是生命樹,也不是邪惡樹……這麼一來,簡直就像是獨自構築的第三棵樹耶……」
  雖然上条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不過那些用上齒輪和手銬的虹色鎖鍊怪物,正以舞夏為中心不斷地冒出來。想都不想就幹掉它們很危險,對於無法停下腳步的上条等人來說,也只能持續往上爬了。
  「那邊有樓梯!」
  上条大喊一聲領著眾人過去。有道螺旋狀物體順著大樓牆面蜿蜒而上。那是樓梯,是電扶梯,是工地或礦山等處會看見的小型電梯。懶骨頭府蘭到了這種時候還在按電梯的按鈕,上条敲她的頭表示沒時間等,要她乖乖走樓梯。
  內部構造沒什麼合理性可言。
  這裡只有一棟讓人不斷往上爬的建築。儘管途中踏腳處分成上下,走法各式各樣,但還是能看出整體的趨勢。彷彿從一開始就是為此而設計的單一路線。
  「喂,我說啊!土御門!」
  「啥事喵~?」
  「『往上逃』,在火災的時候常聽到,但實際上這根本不叫逃跑吧?我總覺得我們是在往死路走耶!」
  「不然你要停下來被火燒嗎?總之動作快動作快!」
  明明逃得很順利,那種宛如被蛛網逮著的討厭感覺卻沒有消失。就像猜拳無論勝敗都會抽到下下籤那樣,有種難以言喻的走投無路感。
  因為,一開始的異樣感始終揮之不去。
  由暗影凝聚而成的短劍刺中舞夏胸口那一刻起……當事者就已陷入危機卻不自知。
  她似乎不是因為不痛而開心,是因為「感覺不到痛楚」而掉以輕心……
  (該死,有種怎麼做都沒反應的感覺。這麼一來,連到底做得對不對都不知道啊!)
  雖然只是沿著樓梯和停擺的電扶梯往上跑,但在完全看不見終點的情況之下,疲憊感會十分嚴重,就像把登山和馬拉松合體一樣。上条先前都沒考慮過保存體力,一直拚命狂奔想甩掉用齒輪和手銬當頭的虹色鎖鍊怪物,此時身體自然而然地開始搖晃。
  他也沒多想,就把手伸向畫出巨大螺旋的樓梯扶手。
  怪事發生。
  毫無前兆。
  金屬材質的扶手,宛如糖做的工藝品一般碎裂。
  「喂————!」
  他倉促之下脫口而出的話語,疑問和埋怨似乎還大過恐懼。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也無可奈何。他下意識地在空中摸索想抓住什麼東西,但整個人都已經往扶手壓下去,所以無法修正姿勢。
  少年的身體落向扶手的另一邊。
  行星產生的凶惡重力化為死亡的髮絲,逮住上条當麻。


  5

  這裡是霧的世界。
  「……怪了?」
  自己剛剛不是跟崩塌的扶手一起摔下去嗎?儘管沒道理的事接二連三,但有支撐雙腳的地面,讓上条覺得十分安心。雖然有種很嚴重的空虛感,或者說有種戴上VR裝置看見面前有頓大餐而產生的虛偽滿足感,使得他隱約有些不安……但能夠抑制對心臟的壓迫依舊非常重要。
  上条依序擺動自己的手腳,先確認沒有任何地方骨折。
  「這裡是哪裡啊……歐提努斯……咦,歐提努斯?」
  仔細一看,原先坐在他肩上的「魔神」已不知去向。
  大概是摔下來時飛出去了吧。如果不是這樣——他試圖思考其餘可能性,卻發現什麼都想不到。真要說起來,他連目前的狀況都沒弄清楚,當然不可能提出什麼假設。
  嘰嘰。
  有如誘蟲燈閃爍般的聲音響起。
  接著,從霧氣的彼方傳來聽似溫和女性的嗓音。

  『開始嘍……』

  開始什麼?
  上条還來不及質疑,便感覺到人類的氣息。
  然而,氣息並非來自剛剛在霧氣另一邊出聲的女性。從截然不同的方向,傳出數個吵吵鬧鬧的孩童聲音。
  雖然熱鬧,但沒有開朗、快樂的情緒。
  反倒是股負面的奔流,隱含著孩童特有那種會將蟲腳一根根撕碎的殘忍。
  一開始只感受得到這些,就像有道透明牆壁抵在鼻尖上一樣。
  到了這個時候,上条才注意到語言的差異。剛才的女性與現在的孩童,說的話聽起來都像是英語,上条要聽懂卻毫無問題。如果允許用老套的方式形容,大概是思緒一類的東西像副聲道那樣疊上去吧。
  『老師,他連在床上睡覺的時候都要把手放進棉被裡!』
  『他腦袋有問題,都是因為不信神才會變成這樣!』
  『愛德華,過來這裡。為你讓大家不安這件事道歉!』
  (……?這是怎麼回事?)
  聽起來像在譴責團體中的某人,但就算是這樣也讓人搞不懂。以藉口來說應該編得更像樣一點,這麼一來連牽強附會都算不上。
  然而,霧氣彼方那幾道身影,對於自己的正義深信不疑。他們的腦袋裡只想著要把某人拖上臺,讓那人低頭道歉。
  多數決的勝利。
  把這種東西當真理的小小世界。
  無論它有多麼不合邏輯都一樣,在這座牢籠裡只要不迎合大眾就會遭到排斥。
  這種抓著人不放的煩悶氣氛,就像吸飽了水的毛毯。
  『這些傢伙實在太愚蠢了……』
  有個耳語聲。
  某人就在上条身旁。那是個纖細的銀髮少年,年紀遠比上条來得小。那張可說是稚嫩的臉上只有苦澀與不滿。上条在這裡完全只是個觀眾,少年似乎沒注意到他。
  霧氣流轉。
  看似成年人身材的男女,在霧的另一邊喊著某些話。
  『為什麼不聽我們的話!』
  『還以為只要送你進嚴格的寄宿學校,就能讓你理解神的教誨!』
  『愛德華,啊,愛德華!你到底要愚蠢到什麼地步!』
  ……不曉得為什麼。
  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不過旁觀者上条已經看出了他們的關係。這些大人原本應該是要保護銀髮少年的人吧。但是他們只在意「正確」而疏忽了努力。他們堅信,只要交給嚴格的學校照顧,就能讓孩子具備循規蹈矩的精神。
  少年這麼嘀咕。
  『就連信仰神,提倡正確的人們,也會展現這麼醜惡的一面嗎?』
  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這個聲音。
  某樣東西從霧裡丟來。是個裝滿了水的陶瓷花瓶。
  會命中銀髮少年的臉。
  「嘖!」
  這麼想的上条,下意識地將手伸向旁邊,擋住那個花瓶。手掌感受到沉重的衝擊,痛楚令他屏息。儘管還搞不清楚狀況,但是上条重新明白到不能掉以輕心。這表示如果有人在霧裡拿菜刀朝上条揮舞,也有可能讓他就這樣死亡。
  而銀髮少年看都不看他一眼。
  這恐怕就類似電影,他們對於上条的存在毫無知覺。
  『那麼,想必研讀聖經不會看到真理。放棄自己思考而盲從前人教誨,只會得到那種醜惡罷了。』
  那些人被捧為正人君子,表面上有如人類模範,少年卻總是看到他們的「這一面」。
  在少年心中,無疑只剩凝結成黑色的疑問與嘲弄。
  銀髮少年以宛如遭受幽暗怒火烘烤過的聲音,這麼說道:

  『既然如此,我就要找到真理。取回因為愚蠢盲從而失落的過往道路。』

  啪嘰!
  上条還以為眼神迸出火花般的東西,一回神才發現霧氣與銀髮都已消失。
  應該說,實際上他甚至根本沒摔下去——抓住的金屬扶手回以可靠的觸感,紮紮實實地支撐住刺蝟頭的體重。
  原來的樓梯,就只是樓梯。
  「當麻,怎麼啦?你突然愣住了。」
  「再不快點就要被虹色鎖鍊追上了啦!」
  (……?)
  儘管看見茵蒂克絲與府蘭瞪著自己,上条的腦中卻滿是疑問。他不由得將手伸向右肩,確認坐在那裡的十五公分妖精是否存在。他用手指輕撫戴著帽子的小巧頭頂。
  「喂,住手,人類,不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嬉鬧。做這種事要考慮一下時間和場合!」
  有觸感。
  歐提努斯果然還在。
  也就是說……到底怎麼回事?剛剛歐提努斯不在肩上時看見的景象,究竟有何意義?
  雖然腦子裡滿滿都是疑問,他卻無暇一一整理。
  正如剛才少女警告的。舞夏——說得精確一點,是刺在她胸口的無痛短劍——具有產生齒輪怪物和手銬怪物的力量。如果停在一個地方,會遭到一對怪物夾擊。
  在樓梯、電扶梯、電梯等複雜交纏的踏腳處上,冒出許多染血怪物。由於前後都被堵住,此時只能強行突破。
  土御門倉促間掏出許多摺紙。
  「嘖!阿上,舞夏拜託你了!只要不用幻想殺手,就不必考慮業的問題!」
  「慢著土御門!你身上也還帶著傷吧。麻煩你去支援茵蒂克絲和府蘭。既然那傢伙是魔法師,你的知識應該派得上用場才對!」
  成群結隊來襲雖可怕,單一個體的力量倒不至於無法抵抗。所以上条的判斷應該不會有錯。
  (怪了?)
  只不過。
  關鍵在於,他們所相信的前提沒有錯誤。
  (它們本來是三隻嗎?)
  啵!
  突然間,鎖鍊怪物之一從內爆開。即使能看到在它另一端的景色,也不能證明其中沒有任何東西。讓光線折射的深處,有個銀髮及腰且身穿綠色手術衣的「人類」。既像男性又像女性,既像大人又像小孩,既像聖人也像罪人的某人,於極近處緩緩朝上条伸出右手。32、30、10。不可思議地,他的手邊就像摩擦打火機的打火石一般,散發細小的數字。
  那五根手指化為任何人都知曉的形狀。
  在握拳的情況下,伸出拇指與食指。
  也就是——
  (……槍……?)
  就在上条這麼想的瞬間。

  驚人的破壞力淹沒世界。

  「某種東西」撕裂、撞開了擋在中間的手銬鎖鍊怪物。靠人類的視力追趕不上。就像靠麥穗搖曳辨識無形的氣流一樣,只能依靠那些遭破壞的怪物,才能勉強認知到「某種東西」的存在。
  「嗚喔喔喔喔喔喔啊————!」
  土御門大吼。
  或許這個反應沒什麼邏輯可言,只是種用來讓雙腳擺脫恐懼束縛的儀式。
  總而言之向前邁步的土御門元春,雙手在胸前合攏,舉起紙摺的鳳凰。
  看不見的障壁,將看不見的「某種東西」彈飛。
  可謂賭上性命的抵抗。
  但事情並未結束。土御門本人不是說過嗎?亞雷斯塔•克勞利不會拘泥於成功、失敗、獲得、喪失、光榮、挫折。只要將趨勢引導成不管有何發展都會朝同一個方向流動,那麼全部都一樣。
  彈開攻擊,讓餘波散往四面八方。
  平均地奔向原本該得到保護的上条等人。
  全身遭受重擊的刺蝟頭,腦袋在震盪之下,連前後左右上下的概念都沒了。就連身旁的少女怎麼樣了都弄不清楚。不僅如此,連地面的觸感也沒有。身陷絕境的他,不可思議地有股似曾相識感。
  沒錯。
  和剛才一樣。

  墜落。
  上条當麻無止盡地墜落。




  行間 一


  十字教所進行的政治宣傳、抹黑,在「狩獵魔女這種行為不道德、沒人性」的批判下銷聲匿跡。接棒指責這些人的,則是毫無倫理與守法觀念,以現代角度看來只能算剛學會走路的三流報紙。
  儘管還是被人家寫些「為了實驗用鍋子煮嬰孩的肉」、「反覆舉行男女亂交的淫蕩儀式」之類的東西(不過嘛,這些試圖揭露真相的舉動,很諷刺地反而隱藏了魔法師的真面目),然而意外地是,可以發現存在於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那些現實的魔法師,會對於自己的研究與實驗劃下明確界線。

  也就是,不拿活體當材料做實驗。

  簡單地說,就是禁止用到動物或人類血液的魔法陣,用到脂肪或內臟的藥品等等。或許會有很多人覺得意外。圖畫書裡熬煮青蛙、蜥蜴、鴿子、蝙蝠等等的「邪惡魔女」大鍋,可能正是人們對於魔法師的印象。
  要認為「實際的魔法師與他人賦予的形象不同,清清白白」,或者認為「情況已經嚴重到如果不明訂這種規矩每個人都會做」,那就是個人自由了。
  雖說訂下了規矩,卻不代表行為已經完全消失。有一定數量的人,不惜犯禁忌也要朝自己的目標邁進。
  好,這裡有一名「人類」。
  一位在非洲旅行時,以三隻鴿子的血畫下魔法陣,試圖越過源質隔閡的魔法師。為了跨過橫亙其間的深淵,他似乎想靠著深淵同化,避免背負靈性創傷而達成目的。
  結果怎麼樣了呢?
  無論成敗,從這時候起,人類社會接觸到一個名字。

  根據記載,那是名字以C起始共八個字母的惡魔。
  既存的邪惡樹無法容納,連擁有獸之魔法名的男子也無法控制他。
 楼主| 发表于 2018-9-9 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9-9 00:38 编辑

  第三章 「黃金」 A.D.1900_Invisible_War.


  1

  這回沒有立刻抵達霧世界。
  頭下腳上的上条,無止盡地品嚐讓人心臟為之緊縮的墜落感觸。一個女性的聲音,輕輕滑進他耳裡。
  『你明白了嗎?』
  「明白什麼啊!」
  現實與幻影又混淆了嗎?上条在倒栽蔥墜落的狀態下摸向右肩,但「理解者」的身影並未出現。
  『「墜落」是典型的催眠導入法之一。不用講到那麼專業也行,比方說,你在日常生活中曾經夢到「墜落」然後突然驚醒嗎?』
  「催……眠?」
  『嗯,類似這樣。實際上就像混合了動物磁場與催眠療法那樣虛實夾雜,機制相當複雜就是了。』
  到頭來究竟怎麼回事啊?倒栽蔥墜落的身影多了一個,靠向滿腦子疑問的上条。
  西洋喪服,加上遮住容貌的半透明面紗。是一名即使隔著漆黑衣裳也看得出動人曲線的妙齡美女。
  ……應該是吧?偶爾像碰到沙暴般竄過雜訊時,便會混進形似黑貓的影像。
  他仔細打量對方——與其說想要弄清真相,不如說是把注意力從墜落的恐懼上移開——一會兒後,兩個影像終於疊合。
  「這怎麼回事?美女大姊姊的頭上長出貓耳了耶……?」
  『那是你心中最適合的外貌吧。我是米娜,馬瑟斯夫人,別名黑貓魔女。也有人稱我為異端畫師或創始人的理解者,不過那些都只是我的一部分。』
  事到如今,無論聽到什麼她的形象都不會改變。實際上,她的臀部還冒出了看似尾巴的東西,變得愈來愈像貓。
  「超級不協調……該怎麼講,感覺就像看見留著雙馬尾的女老師。」
  『照理說會自動調整為你最能接受的外表才對。』
  面紗女子神色自若。
  大概是受到她的影響吧。明明想不出辦法就會當場摔死,上条內心的恐懼卻不知為何漸漸淡去。能夠這麼冷靜,搞不好已經有什麼安全網、果凍池之類的安全措施……或許就類似在車上戴起VR裝置欣賞壯麗景色,同時朝著懸崖將油門踩到底。
  『亞雷斯塔•克勞利在自家城堡裡塑造出我的理由顯而易見。這點事你應該曉得吧?』
  「喂,可不可以不要講得好像人家知道一樣啊?妳絕對不是這麼想的吧,解說員!」
  『對於亞雷斯塔•克勞利而言,我——應該說包含我在內的全員,就等於是他的天敵,是心靈創傷,也是挫折的象徵。不過可能就因為如此,為了維持自己的純度,他硬是選了會一直挖開自己瘡疤的選項。我就是為此而存在。』
  「一直挖開自己瘡疤……?」
  『不是馬瑟斯或維斯考特,而是選上我的理由,大概是在亞雷斯塔•克勞利的主觀認知裡,我的言論相對穩健而且比較合乎常識吧。根據我的推測,他是判斷由我當主持人整合偉特和雷加第等風格強烈的人物會比較適合。』
  「什麼什麼什麼?麻煩一個一個來。馬瑟斯?雷加第?一堆讓人聽不懂的外文,這些傢伙是誰啊?就算突然冒出什麼莫札特還貝多芬的熟人也進不了腦袋裡啦,我正頭下腳上朝地面墜落耶,Just now!」
  『真是的看樣子完全沒有跟上,不過我們繼續說下去吧。』
  「妳這個貓耳老太婆既然是解說員就給我負起責任啊!」
  『黃金。』
  身影斬釘截鐵地說道。
  『以赫密斯學、薔薇十字的基因為底,集結世界頂尖的頭腦,不斷做出大規模發現與實踐的最大規模魔法結社。以維斯考特、馬瑟斯等三位創始人為首,讓偉特、雷加第、貝內特這些人齊聚一堂的奇蹟般組織。同時也是——』
  「……也是?」
  『亞雷斯塔•克勞利破壞一切後歸於塵土的魔法結社。正因如此,包含我在內的全員,對他來說都是敗北與挫折的心靈創傷。』
  突然間。
  墜落的感覺消失。
  震驚不已的上条,雙腳確實捕捉到了地面的觸感。周圍三百六十度白霧瀰漫,但是和剛剛不同,不至於看不清前方。轉眼間,景色已遭覆蓋,一個有如老電影的世界出現在眼前。
  白而混濁的蒸汽與煙霧,在磚石打造的街道上流動。有些年代的瓦斯燈,驅散夜晚的黑暗。揉成一團的紙屑,在潮濕的風推動下滾過來,就像西部片的枯草一樣。腳步不穩的上条踩到了它。上面這麼寫著。
  倫敦震驚時報。
  一九〇〇年四月。由於已經沾水破損,所以看不出是幾日。
  「……一九〇〇年,倫敦……?」
  字體比現在模糊許多的報紙。上頭排列著許多細小的英文字母,因此上条無法連內容都解讀清楚。
  上条抬起頭,打量各處的看板,但還是看不懂意思。他勉強找到了看似導覽板的東西。上面的字母是這樣。
  「布……布萊茲……布萊茲?這是什麼啊?」
  『漢默史密斯,布萊斯路三十六號。對於魔法研究者來說,是個不能不知道的安靜歷史轉捩點喔。』
  回過神時,黑貓魔女已經貼近到讓人吃驚的地步。鼻子有股異樣感。雖然無法給予明確的解釋,但或許是隱約嗅到了什麼氣味也說不定。
  身穿西洋喪服的美女,腳邊有大量黑貓聚在一起蠢動,看起來就像影子一樣。帶著不祥象徵的馬瑟斯夫人輕聲這麼說道。
  『畢竟人家稱我黑貓魔女嘛。』
  「還真是直接呢。」
  『我也是美術圈子的人,說不定是被畫材或油的氣味勾來就是了。』
  「黑貓魔女意外地廉價啊!」
  即使碰到上条當麻尖銳的質疑,面紗美女依然神色自若。
  『這裡是某場戰爭的舞臺。』
  「?一九〇〇年……發生過什麼事啊?應該不是什麼第一次世界大戰吧……」
  『那就是——布萊斯路之戰。』
  蒸汽與煙霧瀰漫,怪人囂張橫行的霧都。某人無聲地從彼方現形。
  黑貓魔女宛如慶祝電影主角登場似的,這麼宣告:

  『也就是亞雷斯塔•克勞利正面對上山繆•李德•麥奎格•馬瑟斯,向「黃金」的主流派宣戰,這是現實歷史也有記載的魔法師武力衝突喔。』


  2

  「……唔!」
  此時上条清醒了。
  ……這麼說可以嗎?總之,他重新認知到緊貼「沒有窗戶的大樓」牆壁的階梯。這也是個無限往上延伸的亞空間異次元。即使問哪一邊才是現實,也無法明確地回答。
  (土御門他……在亞雷斯塔的攻擊之下保護大家,但我們還是被轟飛了……呃,到底怎麼回事?他現在怎麼樣了?)
  腦袋恢復運作,上条的焦躁也隨之加速。沒錯,這裡完全看不見那位留金髮戴太陽眼鏡的豬朋狗友。
  不。
  事情不僅如此。因為附近一個人也沒有。
  「茵蒂克絲?」
  即使呼喚名字也沒有人回應。
  「歐提努斯?」
  就算摸向右肩,也沒有「理解者」的觸感。
  ……真要說起來,就連那麼凶狠的齒輪手銬怪物搭檔,以及擬態成不該出現在裡面的第三隻怪物的「某人」,也都已消失無蹤。
  想來主要目的是拖住追捕對象土御門的腳步,現狀是否和設定為襲擊起點的舞夏不在這裡有關呢?
  『不需要鄭重其事地用「某人」這種說法。那就是亞雷斯塔•克勞利。』
  「哇!」
  突然有人在耳邊吹氣,嚇得上条忘了自己待在高處的階梯上,當場跌坐在地。
  『許多的階梯與梯子,是以都市材料暗喻登山吧。因為他會反覆以魔法、藥物、瑜珈、登山等各式各樣的方法測試自身極限。』
  有人。
  有人在。
  『不過只要曲解這些東西,就可能超越、擴張自己的極限喔。』
  西洋喪服加上貓的耳朵與尾巴。帶著大批黑貓代替影子,以畫材與油墨味讓人鼻尖感受到異樣的妙齡美女。
  照理說只存在於幻影中的米娜•馬瑟斯,居然光明正大站在面前?
  「怎麼回事?意思是我還沒脫離嗎!啊?這邊和那邊,到底哪邊才是正確的世界啊!」
  『這是種非常哲學性的說法,但在本質上沒有區別的必要。不需要拿出以七根蠟燭呈現的四界範例,世界向來是多重疊合的存在。』
  「?」
  『靈魂位階低的你,總是受困於物質世界的觀點吧。那道鎖鍊是對人類罪業下手的山之魔性,是束縛人類思考逼人攀登的力量,想必在你背後有股強大的推力吧。』
  「總之至少我知道妳在耍我。」
  解說員沒有對象就無法滿足欲求,說不定這位美女十分寂寞。上条讓這種沒用的妄想在腦中打轉,試著壓下怒氣。
  『哎呀?這種精神活動多少能得到些通往較高階層的方向呢。如果有這種妄想力,真理幻視之類的或許還碰得到也說不定。』
  「不要小看凶猛的青春期啊貓耳老太婆!要我在腦中把妳剝光嗎!」
  『高階精神活動的攻防,意外地簡單。』
  「?」
  『換句話說,我掀。』
  「居然是黑色吊襪帶!」

  『一個畫面就能固定、捕捉印象,奪走它的自由度。藉由這種來往封住對方的牌,將對方的思緒逼進死巷,也是魔法戰的一環。瞧,你已經看不見性感內衣之外的路了。你只能見到優雅而上流的生活……』
  「可惡,腦袋裡只想到一臉得意的大姊姊!可是這種像OL時尚雜誌的模特兒那樣早已定案的畫面又有什麼意義?就連在妄想裡都要捧陌生人也未免太沒道理了吧!要讓人覺得丟臉就該輪到完全不適合的草莓內褲出場,燃燒吧我的青春期!」
  『沒錯,換言之這就是幻視的第一步。初學者首先得通過這一關。』
  上条徹底遭到看似大姊姊的女子玩弄,但現在並非進行高層次精神戰(?)的時候。
  「話說,根本不該管什麼草莓內褲了啦!到頭來土御門他怎樣了?茵蒂克絲、歐提努斯、舞夏都不見了,她們沒事吧?是他們消失還是我迷失?又不是我的什麼奇怪妄想實體化,這個輕飄飄的世界到底屬於什麼人啊?」
  『世界就只是世界。不屬於任何人。』
  「所以說!不是搞這種禪問的時候……!」
  『當然,也不屬於亞雷斯塔•克勞利。』
  「嗯?」
  儘管她總是像放煙幕彈一樣只給些觀念性回應而沒有具體答案,但不知為何這個詞語卻讓上条十分介意。
  「換句話說就是……咦?但這裡是那個叫『沒有窗戶的大樓』的根據地……」
  『亞雷斯塔•克勞利沒打算克服自己完美重現的心靈創傷,而且他認為就算失敗受挫也無妨。所以他沒有把自己創造的小世界設計成能讓自己控制。我像這樣找你搭話,也是設計的一環。』
  雖然這圈子兜得很遠,不過說穿了就是看著自己設計的心靈創傷然後自己掙扎吧?就像有尖銳物恐懼症的人主動躲進鐵處女裡頭一樣……
  「亞雷斯塔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啊……?」
  『他信奉力量,但是沒有善、惡、正、負、成、敗的區別。行汝所欲為,其將成汝之律法。即使是所有人都定位成惡或負的力量,只要最終能達成目的,他就會毫不猶豫地伸手。亞雷斯塔•克勞利就是這樣的「人類」。』
  「……給我個簡單易懂的例子。」
  『人討厭蟑螂。但「討厭」這種意念,也會強到推動殺蟲劑與膠帶的開發。就是這麼一回事。』
  持續接觸強烈心靈創傷磨耗靈魂的亞雷斯塔•克勞利,大概認為這種憎恨與嫌惡愈強愈能成為自己邁進的動力吧。包含米娜在內的「黃金」魔法師,對他而言就等於無條件帶來生理性排斥感的蟑螂……?
  『並非如此。』
  「喂,這是偷跑喔解說員。不要在人家說話前回答。」
  『亞雷斯塔•克勞利憎恨的對象規模更加龐大喔,大到能讓他對一整個行星表示憤怒、恐懼、嘲諷、泣訴。』
  整個世界。
  從路旁的石頭到天上最閃耀的一顆星都包含在內。
  ……到底要怎麼活,才能讓生理上的嫌惡拓展到這種地步啊?有些情景一旦看見,就會無條件地引發人類特定的情緒。舉例來說,就像衰弱的小鳥或淋雨的小貓。即使如此,這些依舊與亞雷斯塔•克勞利無關。他一視同仁地憎恨一切。而且沒有個別找出理由,單純只是這些東西映入眼簾造成的生理反應。
  「和任性追求自由的『魔神』不同類型呢……」
  『當然。畢竟他追求的不是那些,終究還是停留在「人類」的範疇之內。』
  「?」
  『雖然可能是克倫佐那次失敗讓他放棄跨越「深淵」,不過更重要的應該是他對於繼續當個「人類」有所堅持吧。』
  儘管對方又是洋洋得意地丟出一堆說明不足的術語,但上条並未強行讓思緒推進,而是停下思考。
  (……對於繼續當個「人類」有所堅持?)
  『是的。因為他無論到了幾歲,都還是有些孩子氣的部分。』
  「不要打岔!還是說這裡幾乎都是用我腦袋創造的妄想世界,所以妳能對我的內心話有反應?既然這樣就變成穿著不合年齡草莓內褲的大姊姊吧~!」
  沒有任何變化。
  全力吶喊的上条當場被擊倒。他雙手摀著臉就地蹲下。
  『……因為男性不管到了幾歲,都還是會有些孩子氣的部分。』
  「範圍變廣了是吧,還擴張到我這裡啦——!」
  總而言之。
  『繼續待在這裡也不會有收穫,不是嗎?畢竟你也沒練到只要冥想,答案就會從天而降的程度吧。』
  「怎麼感覺這話拐彎抹角啊?我可是知道妳在諷刺我喔。」
  上条仰望有如無邊黑暗的天空。
  「……哎,也只能前進了是吧。畢竟如果不在這裡,很可能就在其他地方。話說回來,那個混帳讓我爬山是想要我幹什麼啊?」
  『和真正的登山一樣,如果看錯路就會普通地死亡,這點請務必注意。還有,亞雷斯塔充其量只是想讓亞雷斯塔膨脹吧。』
  當然,除非真相是「消失的不是大家而是上条」。這論點看似荒誕,然而在這樣切換來切換去的情況下,自己的主觀實在不可靠。應該說在最糟糕的情況下,就算和茵蒂克絲及舞夏等人會合,或許還得先確認對方是不是本人。
  『他攀登超過八千公尺的K2之所以會失敗,是因為雖然訂定了攻略路線,卻遭到同登山隊其他人的強烈反對而死心。換言之,若要達成難關,就必須擴展自己的存在,膨脹到足以吞噬他人。你們不過是部分因素罷了。』
  「雖然聽不懂,不過算了。」
  山路漫長。一步又一步,踩著階梯往上爬。
  ……老實說,只要沒有以舞夏為中心所湧出的那些什麼「人的業」還是「山之魔性」等齒輪手銬怪物,就不會被逼著跑,可以自己掌握登山的節奏。這麼一來就會擔心起不在此處的舞夏安危,然而他始終無法下定決心衝刺,則是因為有這樣的迷惘。
  (突然想到,他們該不會……往下逃吧?)
  先前之所以一直往上逃,正是因為有一對怪物從下追趕。現在完全看不見由鎖鍊骨骼與透明血肉組成的怪物,所以他不知道要追趕茵蒂克絲與歐提努斯等人的話該往哪邊走。
  雙手闔十漫步的黑貓魔女這麼說道。
  『答案馬上就出來嘍。』
  「?妳果然是在等人嗎?」
  『不是這個意思。』
  喀!突然有股踩空的感覺。
  整道貼著牆壁的階梯,都像碰到火烤的糖製工藝品般彎折。到這個地步已經很明白了。墜落,就等於「那個」的信號。上条的動作則和在VR環境裡墜崖時不由自主揮手一樣。即使心裡的某個角落知道沒用,依舊會為了想抓住什麼東西而擺動手臂。
  左手偶然地有股非~常柔軟的觸感。
  他抓住了某人雙丘的其中一邊。
  『……黃牌。』
  「太不講理啦!真要說起來妳有什麼實體嗎!」
  天旋地轉。
  他完全不曉得實際上是如何,「墜落的導入」一直持續下去……


  3

  少女身處寒冷的戶外。
  「吁吁,呼呼。」
  看見雙腿內八,雙手抵在嘴邊,不時吐出白色氣息的食蜂操祈,走在前面的御坂美琴終於露出無奈的表情。
  「妳多做點運動如何?」
  「不是喘氣,是太冷啦!」
  食蜂立刻要求訂正。
  然而,美琴依舊無法接受。
  「明明手套和襪子都是特製的,穿這麼多還不夠啊?」
  「充滿纖細力的女孩子手腳末梢很脆弱喔。雖然粗枝大葉的御坂同學可能不了解這種煩惱就是了。」
  「妳明明看起來皮下脂肪很多。」
  「……普通女孩子和裙子底下裝備短褲的御坂同學不一樣,很辛苦的~」
  「講得好像人家不普通一樣!」
  「妳毫無自覺這點,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啊!」
  啪嘰!兩人之間爆出神祕的火花幻象。
  話雖如此,她們終究沒辦法拿十二月的寒意怎麼樣。
  「別說蠢話了,快點走啦。只要運動就能讓身體暖和起……」
  「御坂同學的背好溫暖~」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美琴之所以慘叫,是因為食蜂將冰冷的手從她的衣領伸進去。
  「妳!啊!妳這傢伙,是不是真的想讓我浪費電力呀……嗚!」
  「哎呀,這是內衣的背扣嗎?」
  「不要用手指去弄啦捏住那裡也不會變暖吧!」
  「不不不,御坂同學的體溫上昇我也會感到開心呀~話說回來御坂同學居然不是穿運動胸罩呢。」
  「妳真的是來找碴的對吧!」
  而且不是在路上做這種事的時候。
  御坂美琴再次來到這裡。
  陸運樞紐第十一學區,貨櫃堆積如山之處的一角。原本以為那件事過後會把東西撤掉,但它們確實還存在。
  「……看起來只是破銅爛鐵耶?就算是廢汽車也會維持得更完整一點吧?」
  「只要東西還在就夠了。」
  東西本該收在貨櫃裡才對,不過似乎還是發生了「某些事」。貨櫃山崩塌,內容物灑落一地。如果到得再晚一點,說不定會在復原作業時跟著垃圾一起被回收掉。
  「哼~這東西跟『那個人』的世界有什麼關連呀?」
  A.A.A.。
  抗魔法式驅動鎧甲……的原版。
  美琴輕輕舉起手,破爛凹凸的金屬物體便像生物般蠢動。這不是磁力或勞倫茲力或凡得瓦爾力。不過已死的機械(?)確實揚起頭認證持有者。
  「這麼說來,最近似乎變得會莫名其妙流鼻血啊。」
  「不是妳的妄想力太豐富嗎?」
  好啦,接下來才是重點。
  A.A.A.確實就在眼前。但是「這玩意兒」具體來說到底是什麼?御坂美琴雖然曾參考原版組出自己用的改裝版,卻還沒掌握核心部分,以及用在上頭的理論精髓。
  「御坂同學。我現在要得意地替妳說明連小學生都懂的事,不要笑出來喔?」
  「怎樣啦。」
  「火槍是由葡萄牙的漂流者帶來這個國家。為了闡明機制以建立產線,當時的人做了什麼呢?」
  「將每一個零件都徹底分解調查。」
  事情變成這樣。
  這些東西在多次猛烈暴力的招呼之下,早已破破爛爛。事到如今雖然應該不需要顧慮,但美琴還是先以自己的能力去除靜電後,才面對樣本資料。
  「……這個嘛,我自認為在製作自己用的A.A.A.時,已經大致把它弄懂就是了。」
  「換句話說不是全部對吧?不要放棄無法逆向工程的部分,再試一次吧。」
  食蜂傻眼地看著金屬堆成的山。
  「話說回來,雖然我沒打算把刻板印象強加在別人身上,但是玩弄機械實在不像女孩子會有的興趣呢。會對這種東西興奮和滿懷期待的御坂同學,感覺力實在不太能相信。」
  「反過來說就是很清楚男孩子的心情對吧?」
  「嗯?妳該不會是在說『這是接近那個人感性的好機會』吧?我看看,『那個人』的世界長什麼樣子啊?」
  女王陛下突然正經起來。
  基本上由美琴下指示。她們拆掉外殼取出內容物,將東西排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
  「就是這裡。這個部分我搞不懂。」
  美琴把排得像夾心酥和刀鋒伺服器的電路板拆下來放到地上,同時這麼說道。看起來不容易,但純以動作來說就跟換冷氣濾網很像。
  「上頭雖然有很像一回事的電晶體和積體電路等等,但這些東西實際上沒有意義。單純就是通電後讓電流在電路裡繞,然後就這樣流向外面而已。雖然弄了不少東西,不過這樣只是把電送進線圈裡罷了。電流和電壓沒有變化,也不會產生特殊信號。嗯~為什麼要弄這麼多層呀……」
  「如果只看形狀,感覺會冒出什麼咒術之類的呢。有沒有,就像圖書館主人懷裡那本占星術書裡會出現的東西。」
  「假設把一•五伏特的乾電池接上電路好了。妳覺得電線是一直線還是歪七扭八,會讓燈泡的光亮產生變化嗎?」
  「可是換成眼睛看不見的『場』又會如何?我記得,只要有電流,就會在周圍產生磁場對吧?只不過,一般而言似乎不會強到能夠測量出來就是了。」
  「……?」
  「而且電路的功用也不只是讓電流通過。也會反過來用在捕捉訊號……比方說,天線不就有許多形狀嗎?為了能更有效率地接受電波,它們在不同場合有不同模樣,有像蚊香那樣繞成一圈一圈的,也有弄成拋物面像盤子一樣的。要是讓一無所知的古代人看見,搞不好會以為是神祕的魔法陣呀~」
  壓低交談音量的御坂美琴與食蜂操祈,不由得面面相覷。換言之,此刻缺乏基礎知識的少女,恐怕處境就和食蜂口中的古代人一樣。
  這麼一來——
  「這種像魔法陣一樣亂七八糟的配線圖,到底是想接收在空氣裡飄散的什麼啊?」
  「不管那是什麼,既然設計成電路,也就代表是以轉換為電子訊號為前提力嘍?御坂同學,難道不能用妳的能力連接這堆破銅爛鐵讀取它嗎?」
  黑盒子以外的部分已經大致分析完畢。或許能連上某處的某種東西,或許能讓這玩意兒通電恢復功能。
  「食蜂,妳有帶手機嗎?」
  「唉,怎麼會問青春期的女孩子這種問題啊?」
  「嘿呀!」
  「為什麼要折成兩半啊!」
  突如其來的暴行讓食蜂大叫出聲,美琴則將食蜂扔在一邊,逕自從壞掉的行動電話裡取出喇叭和幾條五顏六色的電線。她在斷裂的電路板端子之間搭橋,接上約拇指指甲大小的喇叭,將線路裡流竄的訊號轉換為聲音形式,
  「這樣就行了。」
  「……果……果然我們不管怎麼樣都合不來。」
  「事到如今妳還像有了什麼大發現一樣鬼叫啊?重點是我要開始嘍。」
  接下來只要讓能力流通就好。
  美琴將手掌放上去,集中意識,感受到先前從未注意到的東西。
  嘰嘰。
  小型喇叭響起聽似微小雜訊的聲音。
  「捕捉到什麼了嗎?」
  「不過,這個叫A.A.A.的東西,到底是連去哪裡啊?」
  答案或許從一開始就已經寫在上面。
  只要唸出器材的名字就好。上頭應該這麼寫著才對。
  讓魔法滅絕者的裝備(Anti-Art Attachment)。


  4

  這裡是霧都倫敦。
  然而方才那股刺痛的氣氛已經消失無蹤。
  真要說起來,此處甚至不是戶外,而是靠著獸油與暖爐以柔和火光照亮的一室。這裡並非什麼豪宅,看上去也有些年代,可能是公寓之類的地方吧。
  屋內有數名男女。
  有人窩在暖爐旁的搖椅上,有人直接坐在黑檀木桌上,也有人沒坐而是靠著牆壁。
  這間屋子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裡和之前那個……記得是叫「布萊斯路之戰」的東西,有什麼關係?
  『伊西絲•烏拉尼亞聖堂的別館。』
  一旁的米娜•馬瑟斯這麼說道。
  『舉世聞名的「黃金」裡,最具代表性的儀式地點。寫在外面的號碼03是障眼法。』
  「這裡……?」
  上条重新打量周遭環境。
  即使在住宿舍的上条看來,這間公寓也算不上寬敞。看過就丟的報紙堆在一邊,桌上散落著西洋棋與撲克牌,櫃子裡則都是些連他這個高中生都知道對身體不好的酒瓶。
  這裡既沒有擺在紫色布上的水晶球,也沒有寫在地板上的魔法陣。雖然有散亂的牌,但那些東西怎麼想都是用來賭博的。從旁邊那些金戒指和銀幣也看得出來。
  「妳說這種地方就是世界最高峰……?」
  「因為包含我在內的全員,都不追求俗世的利益。我們的走向,跟那些連自己是得到國家承認靠重稅保護都忘記,執著於用金銀財寶妝點法衣錫杖的傢伙不一樣。」
  這話似乎是在暗諷某些沒有交流的人。而且不能照單全收。因為黑貓魔女這幾句話裡,似乎還混了某些怨氣。
  『……絕對不是因為對一直向友人安妮要生活費的那些日子感到不甘心。也不是因為對總是在忙些連一個麵包都買不起的魔法研究,完全不顧俗世職務的丈夫感到厭倦。沒錯,畢竟包含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是魔法師,朝重大目標邁進才是第一優先也是理所當然。』
  總覺得在這種時候,愈是追究聽到的故事會愈悲慘。隱約有種「都是某間聚集了許多稀世漫畫家的公寓不好」的氣氛。
  在這個除了時間流逝以外感受不到任何魅力的破爛屋子裡,正無視上条他們進行這樣的對話。
  中年男子以捉摸不定的口吻向年長男子說道:
  『維斯考特。萬物皆相連。任何事物都逃不了彼此的影響。』
  『怎麼啦,馬瑟斯,怎麼口氣簡直像弗雷澤一樣啊?你是嚮往他的平易近人嗎?不過金枝篇那種只寫大概的書籍跟塗滿了芥末的熱狗一樣簡單易懂,這點我承認就是了。那東西和義大利那一帶的披薩一樣,用簡單易懂的味道諂媚大眾,靠著活版印刷「寫本」的毒,在人們不知情的狀態下讓焦點集中。』
  『到此為止,陰沉老頭。別因為區區的赫密斯把戲就這麼激動嘛。如果嫉妒人家在歷史年表上的知名度就拿刀去外面,像某個傑克那樣。不過,不過啊。如果你還有些許知性,我們就來做個實驗吧。』
  『具體來說是什麼?』
  『牌玩膩了,畢竟每個人對上頭的折痕都很熟。今天下棋,我們就用這個來證明影響的力量吧。』
  『到頭來還是賭啊!沒錢就試著老實低頭如何?』
  『這可是蘇格蘭警場驗屍官大人不會了解的煩惱,拿公家錢補貼薪水上酒館的你不會懂啊。真是不得了的魔法技巧,沒想到你居然能在這個十九世紀末讓鍊金術復活呢!』
  『不過我參加這種詭異集會的事穿幫,搞到差點被解僱啊!雖然不是正式的官方活動,但是在上頭盯得緊的狀況下,每天光是來神殿露臉就等於在賭博。』
  ……真虧兩個一把年紀的大叔和老頭敢講這種話。「不管到幾歲都是個孩子的部分」表露無遺。這麼說來,像史提爾和神裂等魔法師,也都是些不惜反抗世界趨勢也要貫徹自我的傢伙,難道走到最極端就會變成「這樣」嗎?
  不過仔細一看,就會感受到某些地方與夫人所講的相符。
  一旁的黑貓魔女這麼告訴他。
  『順帶一提,老爺爺是維斯考特,大叔是馬瑟斯……也就是替我冠上夫姓的丈夫。』
  「那就別叫他大叔,給他一點愛呀!」
  『剛剛那些比較偏向你和克勞利的主觀。』
  儘管上条不曉得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常識與時尚,但光是這麼一看就能察覺雙方有很大的差異。
  名叫維斯考特的老人穿著量身訂作附領結的禮服,相較之下,馬瑟斯則是戴著老舊的尖頂帽,厚重外套底下一身軍服。話雖如此,但他穿的並非接近現代的迷彩服,而是比較像發條玩偶等處會看見那種五顏六色的服裝。
  「……你老公的美感還真可怕。」
  『配色亂七八糟,光是看就會讓眼睛疲倦。』
  「所以講些愛情故事啦太太!」
  總而言之,這就是「黃金」的開始。
  他們不是高度組織化的地下集團,感覺也不像基於詭異經典行動的祕密宗教,更不像想完成發明改變世界的研究機關。
  說起來應該是沒得到政府認可的沙龍還什麼的,或許就類似有一群出身與職業都不同的知識分子,私下聚集舉行晚會彼此交換意見;他們拿來下酒的不是英勇事蹟,而是展現各種研究成果——這麼解釋可能比較容易懂吧。
  年長男性看著中年人的棋步,發出近似嘆息的聲音。
  『啊啊?這什麼呀,到底腦袋用什麼做的才會把主教放在那裡啊!』
  『維斯考特,我應該這麼告訴過你才對。所有事象都逃不了彼此的影響。現在的你或許看不見路,但這一步必定會引導你走向該有的結局。來,讓時間流動吧。』
  『你以為偏離常軌就能打亂局面嗎?』
  『如果都說到這種程度了路還沒浮現,那就再好不過。若要應付這種討厭濃霧揮之不去的夜晚,蘇格蘭威士忌要比愛爾蘭威士忌更適合。為了我這一夜的夢,你可要讓我好好賺上一筆喔?』
  『把酒精用在幻視上頭,可是愚昧無知者才會做的事喔,馬瑟斯。』
  『你在說什麼啊,那些自稱知識分子的人將光榮的魔女祭祀當成性愛與藥物的藉口,和他們相比我可以算是相當守規矩了吧?』
  上条不由得「噗嗤」地笑了出來。
  旁邊的西洋喪服貓耳美女聳聳肩。
  『哎,也因為有這種事,所以這時代的魔法師沒什麼地位。』
  「……你們是不是和世俗問題牽扯超級深啊……?」
  『畢竟從現代角度來看只能算是還在學走路的報紙,也根本沒有什麼報導精神嘛。不久之前,在廣場的公開處刑還被民眾當成最大的娛樂,過去惡名昭彰的魔女狩獵曾遍及各地,到了這個時代可以想成處刑方式有所改變。被迫鎮日勞動的民眾,會因為透過報紙看見平常碰不到的富裕人士、知識分子「社會性死亡」而竊喜,也是原因之一。』
  「報社主動引發混亂是要幹什麼啊……?」
  『再過一些時間,藉由看螢幕中那些壞蛋被處死釋放平日積膿的電影業就會開花結果,不過最近由於網路普及,給人報導處刑復甦的印象呢。』
  ……要是只擷取某一面,大概也能用這種角度去看吧?不過做到這種地步也會讓人覺得太過偏頗就是了……
  『啊啊?搞什麼鬼,什麼時候陷入死局啦!』
  『所以我就說了吧,老人家,一切都逃不了彼此的影響嘛,哈哈!』
  『嘖,沒想到這把年紀居然還會落得要出錢請男人的下場。話說回來馬瑟斯,我聽說那個新人的事了。所以我要問你,你是認真的嗎?』
  『事到如今,我豈會因為這點程度的事動搖。你是指克勞利吧?』
  「?」
  若無其事冒出來的話語,令上条的心臟微微一震。
  然而屋裡的魔法師就這樣平淡地接著說下去。
  『事到如今,懷疑你腦袋是否正常或許也沒意義。那傢伙不就是拿性愛與藥品替換掉古老優良儀式的人嗎?』
  『這點非常難以解釋,但他不會當成藉口。正因為是認真追求合理性與效率後得出的結論,所以不能輕易地一笑置之。如果只看表面而不由分說地否定,就相當於宣傳自己的知性與那些拿著報紙尖叫的自稱知識分子閒人同水準喔,維斯考特。』
  『他會替「黃金」帶來災難。』
  『接下來要嫉妒梅林啦,老人家?你究竟什麼時候厲害到可以不使用道具,就以幻視看穿未來了?我可是特地為此才娶了未來的畫家,聚集從學者到藝術家等眾多人士的智慧。你就盡量有效利用GD試做的塔羅吧。』
  GD?看見上条一副疑惑的模樣,旁邊的黑貓魔女輕聲這麼說道:
  『雖然由來眾說紛紜,但他們是用卡巴拉的祕儀重新解釋這副牌。上頭記錄了人類去除原罪之前的嘗試。』
  「這樣啊。」
  『嗯,雖然有些混亂,不過說穿了就是「黃金」自己加工過的牌組。因為他們這種人最喜歡靠自吹自擂振奮士氣了。』
  「如果沒有最後那句不就能正常地用『原來是這樣啊』收尾了嗎!可以抱著仰望什麼寺廟城堡的心情啊!」
  偉人的家人就在身邊時,或許會變得難以了解他們有多偉大。
  在這段期間,棋局仍在進行。
  『……我可是「黃金」的創始人喔?』
  『我也是。將軍。』
  清脆的「叩」一聲響起。
  雖然不太能聯想到棋子怎麼走,不過看樣子棋局就到這裡了。
  『擁有相同位階的創始人交手,經過高度的精神戰與魔法決鬥後,終於分出勝負。那麼我就收下報酬——名為「本次新人裁量權」的下酒菜。』
  『你從一開始就在打這個主意嗎?』
  『我說過了吧,維斯考特,世上一切都逃不了彼此的影響。看不見路是因為你的火候不夠。實際上我已經把人叫到門前了。』
  『你沒徵求別人的許可就……!』
  『所以我剛剛徵求了吧,老人家?進來吧~新人~!』
  慎重的敲門聲。
  接著門把緩緩轉動。
  「……」
  真的。
  就這麼決定了嗎?
  雖然不曉得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似乎看見了什麼重大的歷史轉捩點……?
  於是黑貓魔女說道:
  『到了人家看不見的地方,那個大叔就會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呀。為此才娶了未來的畫家……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嘿~喔~哼~雖然已經超過一百年了,不過再次聽到這種話,還是令人猛烈地不爽。』
  「這個世界缺乏愛!」


  5

  雖然開始會有墜落信號,但結束總是來得突然。
  「嗚!咕……怎麼,回來了嗎?要繼續前進了嗎……?」
  上条不禁呻吟,接著把手放到額前並搖搖頭。
  (……現在面臨的問題是什麼?亞雷斯塔,和失散的茵蒂克絲等人會合,還有刺在舞夏胸前的黑影短劍。好,沒問題。腦袋還在正常運轉……!)
  老樣子,「沒有窗戶的大樓」內部是個看不見終點的無盡天井,更是連一個人都找不到的寂寥世界。
  他以扶手撐住搖晃的身體向前進之後,景象有所改變。
  原本一直存在的樓梯、電扶梯、電梯中斷了。換成了直接埋在牆裡的梯子、窄道,以及如蛇般蜿蜒的銀色通風管等等。
  登山的質,從下方支撐的升降裝置,變為埋在牆面的東西。
  意思是樓層不一樣了?
  無論如何,接下來每一步都是在賭命。走樓梯和爬梯子,出意外的機率不一樣。而且這裡以大樓來說已經算是相當高。上面不用說,往下看也看不到底。一切都遭到黑暗吞噬。
  「哦哦~」
  「?」
  某處傳來的人聲讓上条皺起眉頭往上看,接著他發現快了一步的女僕裝少女正慢吞吞地準備從梯子踩向窄道。土御門舞夏。她的腰正好位在與上条臉部相當或更高一點之處,而且向著上条凸出。當然,那柄有如黑影凝固而成的短劍還插在少女單薄胸口的正中央,她周圍則不時有「束縛人心的山之魔性」還什麼的手銬環與齒輪墜落。
  不過或許是多虧了踏腳處狹窄又不穩吧,那些金屬物體無法停留在同一層,就這樣朝黑暗深處掉落。只要不停留,它們就不能吸納形似麥芽糖的透明物質造出身軀。難得的特長似乎沒辦法好好發揮。
  (……不,兩邊都一樣吧?)
  「這不是上条當麻嗎~和大家走散讓人好擔心喔~」
  「妳又打算去哪裡啊?」
  「總之得先找出不曉得消失到那裡的老哥才行~雖然我不認為那個老哥會輕易被幹掉,不過既然他不在這裡,應該是在更上面吧~哎呀。」
  上条還想怎麼會傳來可愛的叫聲,仔細一看,原來是舞夏在高達一百公尺以上的高樓牆面爬梯子時不小心踩空,雙腳正在半空中晃蕩。上条連忙看向牆邊的狹窄踏腳處,卻因為不小心望向下方而暫時停止呼吸,於是他深吸一口氣,接著讓背緊貼牆壁,一點一點地朝舞夏腳邊移動。除了不像一般大樓不會有突如其來的強風之外,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能慶幸的地方。
  好不容易來到舞夏附近的上条,用雙手按住那身別緻女僕裝的後腰處並說道:
  「好啦,很危險耶,快點往上爬啦!」
  「嗯,唔?」
  此時,女僕實習生的身體稍微往上彈了一下。黑貓魔女在旁對狐疑的上条耳語:
  『呵呵,趁著好友的妹妹雙手雙腳都離不開梯子時,對人家毫無防備的臀部下手,你還真是個不簡單的混蛋呢。』
  「妳在那邊裝什麼悠哉啊!別人可是在要掉不掉的生死關頭耶,快點幫忙啦——!」
  為了避免不該有的誤會,上条全力大喊,但手腳還掛在梯子上的舞夏則是疑惑地歪頭。
  「嗯……嗯嗯~?我說啊上条,你剛剛到底在講什麼啊~?」
  「咦?」
  「看你對著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激動,該不會是在用耳麥講電話吧?」
  (……怪了?難道說——)
  上条重新打量自己身旁。
  不知為何站在危險地方的米娜•馬瑟斯,害羞地以雙手提起西洋喪服的長裙部分。
  『小露一下。』
  「不不不這根本沒在害羞吧?妳是想害我動搖摔下去嗎——!」
  「嗯嗯~?」
  附近有人主動做出這種相當於公然自殺的丟臉行為,不可能不嚇一跳。既然如此事情就和上条所想的一樣,舞夏似乎看不見米娜。
  『人靠著網膜與鼓膜獲取外界情報,但精確度並非人人相同。好比說所謂的近視,就是指眼球朝內側突出伸長為橢圓形的症狀。既然你所看見的紅色與土御門舞夏所看見的紅色不一樣,藉由個體識別選擇能看見的對象再成像,並不是什麼困難的技術喔。』
  「……好厲害,雖然講的東西很正經,但在冗長的說明裡連個具體的地方都沒有耶?」
  『……』
  即使隔著面紗也能明白對方不高興。
  哎呀,該不會觸怒人家了吧。如果是這樣,反過來說什麼才能打動米娜?只要懂這些, 應該就能對這個神祕的煩人美女來個糖與鞭子雙管齊下……
  『有不良思想會遭天罰喔,少年。』
  「啊?」
  『……居然想鞭打喪服淑女強迫人家服從。要不要我到比較知名的社群網站寫「附近有些頭痛的學生」呀?』
  「到這個地步我已經不追究妳是怎麼讀我的思考但妳讀取失敗讓資料出錯啦!不要擅自錯誤解讀擴大傷口啊!」
  『雖然或許會意外碰到閒著沒事的大姊姊給『好可愛』的評價,不過嘛,這機率就跟輪盤的珠子掉進00相當呢。』
  「不要擴散啊————!(……啊,不過如果只看掉進哪一格,機率不是全部都一樣嗎?難道真的有機會遇到這種閒閒沒事的有錢大姊姊……?)」
  『喂,有人在嗎?』
  上条當麻明明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然而舞夏不但看不見米娜,那種碰到怪人的眼神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正確答案吧——上条當麻把辛酸往肚子裡吞。
  「因為老哥似乎是那種會白費力氣後因為疲倦而得到成就感的人嘛~要是進入奇怪的苦行模式,就得早點會合阻止他~」
  ……換句話說,無論有沒有虹色鎖鍊與透明血肉構成的山之魔性——那對巴著人類罪業不放的怪物——「往上爬」的趨勢都已成形。在身上刺有短劍的舞夏周圍不規則掉落的齒輪與手銬環,會在抵達遙遠的地面之後才塑造自己的身體,所以沒有人想要特地回頭。
  米娜•馬瑟斯彎下柔軟的腰並從旁伸出頭來,在面紗另一邊微笑著這麼說道:
  『順帶一提,那是魔法劍。』
  「這種事看就知道了啦,誰都知道那是魔法造出來的劍啊!」
  『不是這個意思。它並非四大屬性的風短劍,而是替召喚儀式當前導的象徵武器。主要功能類似驅除負面力量保護術師的被動性護符,但「驅除」也有「偏移、引導到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的意思,所以視用法不同,也能直接當成召喚運用。原本會挑一把劍將劍柄塗成綠色、鍔塗成紅色,再刻上神名祝聖,並且嚴加保管不讓持有者以外的人碰到就是了。』
  「召……喚?」
  這又是個實在太過簡單易懂的符合之處。
  因為那些不請自來的詭異手銬環和齒輪,是以遭到神祕短劍貫穿胸口的舞夏為中心接連出現。
  『因為實在太過普通,所以魔道書圖書館等人或許會解讀到別處去,卻沒想到「那個」克勞利居然會洋洋得意地施展這種入門伎倆中的入門伎倆……雖然說,實際上專家是種愈鑽研就愈重視基礎的生物。』
  話說回來,難道舞夏對於刺在胸口的利刃沒什麼感覺嗎?
  『而且先不管實戰,克勞利在練習階段會嚴格要求武器的處女性。換句話說,不能拿已經用到其他地方的東西替代。打造劍需要鐵鎚,製造鐵鎚需要鐵礦與木材,以此類推,會使得做一把武器需要千萬道手續,但他表示這些都不會是毫無意義的學習。沒錯,就像一片一片的拼圖那樣。』
  ……還是說,那種樂觀是全力別過頭逃避不利事實的結果?該說是「雖然身體感覺不太舒服,但去了醫院被宣告奇妙的病名又會讓人喪氣,所以就這樣自欺欺人下去吧」嗎……
  想到這裡,就讓人不敢輕易追問與吐槽。
  要是某些原因讓她恢復正常,或許會爆發無法收拾的恐慌也說不定。
  和平常不同,在這麼高的地方出事會要人命。
  「前面的……踏腳處……不太可靠,上条當麻~能不能稍微支撐一下我的身體啊~?」
  「知道了啦,可惡。」
  看似自己的選擇,但他根本沒有選擇。
  不,應該說「無論從一百萬個選項裡選哪一個,都只會抵達同一個結果」比較接近吧。這和以前歐提努斯展現的無盡地獄又不一樣,彷彿有種悄悄靠近的恐懼從指尖一點一滴地滲進體內。
  「該怎麼講,感覺就像體育館的二樓座位呢。」
  「喔~這麼說來的確是。」
  細長的金屬梯,以及用鐵絲網搭成底面的狹窄通道。這感覺如果不是在體育館,就是戲劇舞臺正上方擺照明器材的位置……問題在於還要加上「他們根本不曉得現在距離地面有幾百公尺,一旦失足就會當場死亡」這個條件。
  「踏腳處狹窄會有墜落的危險,變得寬敞那些手銬啦齒輪啦的又會弄出身體來襲。真是的,無論哪邊都有麻煩呢。」
  「感覺真是抱歉~都是我把你拖下水。」
  這不是舞夏該道歉的事。總之上条與舞夏同心協力往上頭移動。
  「真……真的沒問題嗎?希望那些手銬環還什麼的不會聚集在某個平臺……」
  顫抖的舞夏大概是內心恐懼外露了吧,她不時在雙手輕握的情況下將臉靠向上条胸膛。
  彷彿能感受到對方體溫的微妙距離感。
  然後西洋喪服貓耳混蛋悄聲說道:
  『好友的妹妹。』
  「(……知道啦笨蛋!)」
  他在意的不止那對鎖鍊怪物追兵。有梯子和窄道的地方還好,畢竟無論多細,那終究是以讓人通行為前提的「路」。
  問題在於像蛇一樣在牆面蜿蜒爬行的銀色通風管,以及有如嵌在岩層裡的貝殼般貼在牆上的空調室外機。
  「咦?這什麼啊,難道要跳過去嗎?」
  登山路線出現問題。這已經不叫「路」了。
  他們在空中的突起物上奔跑,從一個區塊奮力跳躍到另一個區塊,感覺就像直接用肉身挑戰摔下去會當場死亡的老式動作遊戲。要是離地一公尺或許能當成一種嶄新的特技表演,然而離地五百公尺就另當別論了。
  雙腳僵硬。
  不管怎麼樣都沒辦法發揮理所當然的百分之百。
  雖然終究算是室內,所以不必擔心突然吹起大樓風,但他們連把這種事當成優點的閒情逸致都沒有。
  真要說起來,用力踩在空調室外機上沒關係嗎?
  不會一踩下去就讓螺絲斷裂,連人帶室外機倒栽蔥摔下去吧?
  理所當然感到害怕的舞夏,總算鐵青著臉這麼提議。
  「在……在挑戰之前,是不是準備什麼能當救生索的東西比較好啊……?」
  「能的話當然求之不得,但是有什麼可以代替繩子的東西嗎?」
  聽到上条的問題,土御門舞夏雙手往後伸。衣物摩擦的聲音突然響起。
  「哇!怎麼啦!妳為什麼要脫衣服啊!」
  自己完全不了解女僕裝的構造,但她把手往後伸是不是在解什麼結啊?雖說情況緊急,但拿圍裙或連身裙代替繩子適合嗎?話說回來「朋友的妹妹」這種分類雖然非常微妙,可以那個喵喵太陽眼鏡會不會超級生氣啊?在上条當麻的思緒像壁球和彈珠那樣到處亂撞的期間,舞夏輕輕噴出溫熱的鼻息。
  接著她不知怎地從長裙裡拿出鐵撬和防水膠布。
  「喂,怪女僕。」
  「真沒禮貌~防水膠布很堅固,只要拉長一點多捆幾圈,應該能支撐人的體重喔~?」
  「不是這個意思,妳考慮一下什麼叫『脈絡』啦。到底要怎麼弄才能突然從裙子裡掏出鐵撬和防水膠布啊!」
  「只要有這兩樣東西,屋子裡的麻煩大多都能擺平耶?」
  怎麼看都不覺得是用來處理水電方面的麻煩。她該不會打算當那種「有頂級保全系統守護的豪宅反過來遭到占領,為了救出孤單大小姐而一個人對抗守在裡面的恐怖分子集團」之類的女僕吧?
  「……該不會,妳是那種想把噴霧器和打火機組合在一起的人吧?」
  「嗯~嗯~!像是用烘烤微波爐弄出爆炸成形彈之類的~」
  比想像中還誇張。
  雖然對方一副「你很內行」的口氣,但那個什麼彈已經讓人跟不上了。這種聽起來就無比凶惡的東西要怎麼和廚房的微波爐結合,上条已經把這個念頭扔到異次元的彼方去了。
  「其他還有提高割草機效能讓它猛衝啦,把清潔劑混合製造毒氣啦~釘槍雖然是電影的常客但實際上沒用,所以想要遠程兵器,隨便拿根鐵管和卡式爐的氣瓶組合比較確實喔~而且這玩意兒除了實彈以外也能當成聲波兵器~」
  「該死,日本製女僕都是這種人嗎!土御門,你心中的女僕,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改造成非常可怕的樣子啦——!」
  分析內心受創的自己後,上条發現他似乎也對於女僕懷有某種程度的理想。感覺就像有人在直接吃就很美味的炸雞上淋了滿滿的糖醋醬。當然這不代表每個人都已精通此道,說起來不過就是在「上課時遇到恐怖分子闖入該怎麼辦in女僕學校」所學到的假設情境罷了。應該說他希望是這樣……
  「總……總而言之要弄救生索。呃,只要把防水膠布拉出來捆個幾圈就行了……?」
  即使理論上沒有錯,也不代表已經有人替安全標準打包票。把膠布纏在自己身上,再將另一端綁到牆上伸出的金屬凸起物上頭……每重複這個動作一次,就會讓全身上下冒出緊張的汗水。
  上条自然而然地一再拉扯臨時救生索,確認它堅固的觸感。
  接著凸起物突然斷了。
  「哇!」
  上条的身體彷彿失去控制,落入虛空。景色隨之扭曲。不,是「那個」——是以墜落的感覺為起點,引領他去看那些影像。


  6

  『用鴿子的血?靠著剝奪生命取得染料會違反倫理。』
  有個不太高興的聲音傳來。
  和先前看過的公寓房間不同。這裡似乎是某個幽暗的地下室。空間本身雖然寬敞,不過可能因為四邊都是石壁,或者因為只有不可靠的蠟燭火光,帶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室內有個散發出不祥氣息的陶壺,一名銀髮青年正在攪拌壺中的東西。而方才發出狐疑聲音的人……好像是上了年紀的維斯考特吧。那身看似可以直接出席社交場合的盛裝,和這個有霉味的地下室相當不搭調,也能看出他與周圍的人地位不同。如果那個叫馬瑟斯的奇怪中年人所言不虛,維斯考特應該是驗屍官……也就是警界的人。
  專心攪拌的青年並未抬頭。似乎連回答的意思都沒有。
  注意到身為「三位創始人」之一的維斯考特臉色愈來愈難看,看似招攬銀髮青年加入的同級人物馬瑟斯苦笑著這麼回答。
  『我們不是要做難懂到沒人能解讀的密碼文書,這種東西交給抱持祕密主義的薔薇十字就好。哎呀,對於打算替結社染上薔薇的氣息,甚至拿出謎之祕密文書的老人家來說,這些話似乎不太禮貌。』
  『……』
  『蒸汽機替世界帶來這麼廣泛的改變,理由何在?就因為任何人都能操作,能夠平等地分配利益,才會有這場產業革命啊。完全民有化的汽船,輕易地驅逐了大航海時代以來那些乍看自由實際上沒有國家認可與保護就無法出海的帆船。我們「黃金」也會改變時代。為此需要的東西,不是網羅一切而已經「完結」的十字教聖經,因為那是先有來自「偉大存在」足跡的奇蹟,接下來才依解釋不同產生分歧的有限可能性嘛。靠著排列基礎的咒文與記號,讓喜歡的主義具體化成期望的模樣,有如無限延續看不見終點的桌上遊戲——我們需要的是這種工具組不是嗎?』
  『……』
  『對於這樣的「黃金」來說,最大的敵人是什麼?那就是什麼都藏在神祕的面紗之下,因為調色盤上的紅色會聯想到血,黑色意味著黑暗,於是接連摘除可能性嫩芽的排斥感情,不是嗎,維斯考特?描繪美麗花朵的燦爛生命力,明明需要所有的色彩。他們三不五時就把「原典」之毒的危險性誇大其詞,然而不要將與現世偏離太遠的理論一次全部投入,採用自己一步步加深理解的工具組方式,在熟悉知識時就不會出現「層次差異」,可以放心。畢竟如果抱著「天空不可侵犯」的念頭就造不出飛船,而某對發明家兄弟對於個人機器的精進改良恐怕會慢上一個世紀。』
  『……』
  『真要說起來,現在的我們也沒有立場去談論理想。師傅傳徒弟,師傅傳徒弟,師傅傳徒弟……站在這裡的我們和今天加入的新人之間,究竟有多少道關卡?畢竟每年隨著人數增加而舉行昇階儀式,都會使得位階往上昇,站在頂端的我們在書面上已經是7=4,處於脫一層皮後不變成怪物都很詭異的狀態嘍。當然,一旦外表與內在出現落差,就會讓組織的整體形象變得模糊。師傅傳徒弟是無妨,然而如今在「該找哪位師傅問什麼才好」的時間點,就已經會產生迷失的森林嘍。如果演變成「單純尋找誰才是真正派得上用場的先驅,就需要特殊禮儀」的狀況,那已經是監牢的待人接物守則了。把時間花在這種東西上,人的素質會不斷衰退。』
  『……』
  『結社是組織,如果底下垮掉會把上面也拖下水。必須在這種質的低落表面化之前突破僵局才行。先入門的人擺出一副高傲態度,用「才能差異」還什麼的理由,硬是要晚輩接受這種傳遞上的失誤而放棄傳授知識的努力,這未免太好笑了。真要說的話,成員加入結社時眼前沒有必要知識就不對勁了。應該回歸到『需要的東西就提供需要的量』上頭。現在需要的不是龐大的知識,而是怎麼活用這些知識!無論是水晶還是紙牌,龜甲還是火焰。總而言之,得到魔法恩惠的人,向來有展現道路的器物。我們也想要這種東西,才打算完成「只要擁有完善實驗環境,不需師徒制純靠實踐回答匿名問題的集合式回答裝置」不是嗎?聽好,老人家,會享受教育後進的只有你這種人。我希望趕快解脫!為此,完成「讓人為了解決疑問會自然地去遊玩、學習的工具組」是當務之急。』
  這番話滔滔不絕,但其中有個詞特別讓上条在意。
  「『工具組』?」
  黑貓魔女彷彿在呼應他,用手指輕敲放在儀式場地角落的桌子。
  在那裡的是……什麼啊?看起來像精巧的迷你造景,又像外國的精緻桌遊……削木製成的杖和盤子,融化玻璃從頭開始製造的杯子,以同樣方式弄出來的金屬短劍。這些東西乍看之下就像玩具一樣輕巧,但如果每一件都是手工製造,那就相當費工夫了。
  於是上条注意到一件事。
  很像。應該說,它是參考這個房間弄出來的。
  『以現代的用語來說,就類似應用程式開發工具那樣的概念吧。畢竟赫密斯學應該要能以二十二個文字打造整個世界才對。之後只要整頓一個讓大家能直覺排列,更換圖像素材的環境即可。採用舞臺劇形式的儀式魔法,關鍵就在於此,迷你造景則是個人用的創作裝置。如果條件不同,或許會成為近似俳句或短歌的形式也說不定。不是求神排隊,而是覺得有需要的奇蹟就親手做好引發它的準備——嗯,就是這種青澀的理想。』
  依照步驟挪動迷你造景中的人偶,讓它們拿著劍、杖等東西,灑下裝在小瓶子裡的彩色花瓣、樹葉,替換組合說明小冊子裡的詞彙,創造屬於自己的咒文。
  就是這樣創造魔法。
  任何人都能輕易上手,感覺像挑戰串珠一樣。
  ……從某些角度來看,這種想法也能說傲慢又可怕。好比說,上条等人的超能力開發不能自己選擇系統與強度,但如果能像可麗餅的餡料那樣自由選擇,魔法陣營會扭曲到什麼地步呢?
  就算能以這種應用程式開發工具製造病毒或釣魚網站,進而對外面世界帶來重大傷害,「黃金」恐怕也不會在意吧。還是他們認為,可能像人人擁槍的社會那樣,技術將普及到連對彼此的懷疑和自我防衛心理都能當成武器?這會是一個沒工具就等於死亡的時代。
  『我不是要你設計安全裝置,而是在說魔法研究也需要妥協。如果不做出區隔,連我們也會被人家當成一群瘋子。』
  『有與風險相稱的成果。好啦開始吧,克勞利。讓傾向懷疑主義的老人家清醒!』
  和馬瑟斯過火的臺詞相反,名叫克勞利的青年沒做出什麼變魔術般的誇張動作。不僅如此,他甚至沒有直接在地板上畫魔法陣。他把布料鋪在房間角落的圓桌上,沿著桌邊畫起大圓。
  維斯考特終於大喊出聲。
  『這是旁門左道!』
  『你在說什麼啊,這麼做不是很合理嗎?剛才也說過,我們的目的,並不是那種因為追尋「偉大存在」的足跡因而讓奇蹟種類「完結」的聖經,而是製作「無限延續看不見終點的桌上遊戲」那樣的工具組,讓連同在「黃金」裡都顯得停滯的知識傳遞更為確實。好不容易建立了沒有男女隔閡能自由參加的結社,豈能讓人莫名其妙地排起隊來。而且隨便給予高階資格更導致就算在最尾端等待也不見得會有正確答案。我們應該歡迎插隊,試著讓師徒之間產生衝突。如果能藉由對立得到回饋不是很好嗎……像女士的裁縫組和毛衣針那樣貼近生活,又像畫家與雕刻家的謀生工具那樣正規。維斯考特,你在創立結社時參考德國是個好選擇。畢竟他們設計桌遊真的很用心。』
  小箱子裡,裝有像玩具一樣的杯子和杖。還將乾燥的花瓣、葉子依種類分別密封裝瓶。
  不過這些做得無比精巧的東西,就像小孩子透過郵購教材初次接觸電路板一樣,能用嶄新的可能性吸引新加入的人。
  它沒有善惡之分。
  兒童用的基本組合可能做出收音機,也可能做出竊聽器。以前也聽說過,在過去戰爭時會發給士兵一組連小孩都會使用的畫具,將固體炸藥偽裝成缺角的磚塊或煤炭設下陷阱,受害者不分軍民。
  同樣的道理。
  即使畫具用在戰爭上,也不會去責備畫具的開發者。
  他是這麼想的。
  『我說啊,維斯考特,你花了多少年才能精確地徒手畫出直徑兩公尺以上的圓?而且不是面對直立的畫布,而是彎下腰盯著地板喔。』
  『……』
  『也就是說,這位年輕人只靠著一個點子,就縮短了我們每個人都經歷過的無謂努力。根本不需要老實地面對石地板,只要把圓桌當成圓的範本,在桌巾上畫完全圖後再鋪到地板上就好。近似精巧桌遊的工具組,存在意義就在於此。掃掉那些不知道通往哪裡的隊伍,弄出一個無論誰都能提問、實踐、回答的集合式回答裝置就好。這就是碰到疑問能夠親身嘗試追求答案,讓每一個有志於魔法者自由地賦予腦中點子具體樣貌的黎明之始啊。』
  在這個時代,應該還沒有「程式語言」這樣的概念。
  他們所看見的,只會是海外製造的精美老式遊戲。
  然而在上条眼裡,則是一批只會以複雜難懂的C語言寫程式碼的工程師,夢想著一種只需要像拼圖般將零件排列連結,就連小孩子都能使用的應用程式開發工具。
  天真但危險。
  能為善也能為惡,正是所謂「無限的」可能性。
  『聽好,老人家。在槍枝出現的時候,以力氣自豪的騎士這麼說:這種東西不合傳統;在蒸汽機出現的時候,紡織女工這麼吶喊:卑劣的量產品裡面沒有靈魂……那麼,試著感受一下時代的浪潮吧,他們的聲音現在還聽得到嗎?究竟誰會去聽?』
  『你想說我這種人會隨著時間消逝?』
  『老人家,你還沒滅絕。人勝過蒸汽機的地方,就在於不必每次都去扳動笨重的拉桿也能夠折返。還不懂嗎?我的意思是,改變想法就要趁現在啊。』
  維斯考特哼了一聲。
  他毫不掩飾自己看不慣新人的性格這點。想來是打算只要有任何一個步驟出差錯,就要立刻把對方趕出去吧。
  儘管氣氛緊張得讓人不舒服,銀髮青年的動作依舊毫無窒礙,準備儀式的過程一如西洋發條人偶般精密。調查正確的方位後將物品擺在適當的位置,量測正確的時間並計算每一步的時機,以正確的發音讓振動由身體往空間傳播,用正確的舉止繞行儀式場地。
  即使是不懂魔法的上条也明白。
  想來一切都按照維斯考特的期望進行。
  然而這似乎讓老派術師的眉毛不規則抽動得更加嚴重。儘管施加這麼沉重的壓力,面無表情的青年卻還是一副不需要在意細節的輕佻態度(……在他眼裡看來如此),大概就是這點讓他受不了吧。
  儘管想立刻把人趕出去,卻沒有能這麼做的理由。
  維斯考特的心聲全寫在臉上,理所當然看得出來的舊識馬瑟斯,則是壞心地輕笑幾聲。
  『你這是白費力氣啊,維斯考特。』
  馬瑟斯似乎終於忍不住了,小聲地這麼說道。
  『所謂的魔法師,並不是能讓大眾接受的人種。即使如此,結果依舊淡淡地記載於歷史之中。這不也是必經之路嗎?維斯考特,你這種態度反倒證明了一件事啊。這位年輕人——亞雷斯塔•克勞利在「黃金」這條路上,早已走得和我們一樣遠。』
  『你是說一個連我們GD塔羅牌組都還沒接受的人,突然就因為幻視所見的召喚而讓相當於「天使之力(Telesma)」的儀式成功?馬瑟斯,為了不在此時毀掉嫩芽,最好的選擇就是立刻放棄這個儀式。否則就準備好驅魔之劍,以防邪惡諸力失控。』
  『這可就難說嘍。你認為我這個怪人馬瑟斯,會看上這種程度的庸才還特地拉攏他?』
  交談中斷。
  喀————!地面響起疑似爆炸的巨響。
  看不見儀式產物。只有狂風肆虐。
  急得瞪大眼睛的人,果然還是維斯考特。
  『蠢才!邪惡諸力不就和預期的一樣失控了嗎!』
  他連忙撤掉用鴿血畫上魔法陣的桌巾,但地板已經烙上了一樣的圖案。明明是無機物,卻有此執著。簡直就像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將手伸進門縫裡,試圖將門推開。
  『馬瑟斯,來幫忙。和布萊斯路聯絡,爭取時間讓人把祕寶帶來!』
  『不,還沒!哈哈,接下來才是有趣之處!』
  馬瑟斯反倒歡迎似的張開雙臂。
  於是有了變化。
  風勢未止,但出現了明確的方向性。它停留在地面的魔法陣裡,產生凶猛的龍卷。也因為如此,它能在維持力量的情況下,安定地縮在小範圍內。無形存在被留在法陣裡,就像童話故事中的惡魔那樣受困。這是在營造必須聽從術師命令的狀況。
  宛如只能在玻璃罩內熊熊燃燒,一旦探出頭就會迅速熄滅的瓦斯燈火。
  『什麼?發生什麼事?那玩意兒應該已經失控了才對!』
  『這種想法已經過時啦,維斯考特。你會在十個球體中加入看不見的知識源質,藉由連起二十二條線觀看世界,但這種東西(生命樹)不過是世界的其中一面。這個亞雷斯塔•克勞利呢,可是以完全相反的樹重新計算世界啊。』
  『居然是邪惡樹……?那不是將虛數源質刻上惡魔之名的顛倒樹嗎!』
  『大概就是說呢,只要有充分的知識與戒心,連負面的力量也能用來陳述世界。你眼中的失敗,對這個年輕人而言是成功的墊腳石。尋找登天的樓梯當然很好,但調查通往地獄的大坑也能學到方程式喔。就像有人在枕邊讀但丁神曲而發抖的小孩一樣——只要努力避免變成這樣就好了的意思。』
  『可是這……未免太危險了。雖然反面的反面就是正面,但不理解話語的真正含意逕行實踐,只會喚來邪惡諸力走上自滅之路啊。你說「製作不需要專業知識也能只靠簡單記號排列導出所要奇蹟產生方式的魔法工具組,以類似精巧桌遊的道具安全確實地培育新人,完成師徒皆可匿名提問的集合式回答裝置」,這麼一來會讓整件事的核心出問題!就像聖經拐彎抹角而難以弄清真正的含意一樣,納入邪惡樹的「黃金」,精髓只會變得更複雜!那些只有中選者能明白且沾滿「原典」邪惡劇毒,會危害不慎失誤者的祕儀,讓薔薇十字去玩就好。我們期望的不是這種東西吧!』
  『是嗎?凡事都要換個角度想啊,就跟負一乘上負一會轉為正一一樣。只要掌握這點,就不會產生思緒混亂。從正開始或者從負開始都無妨,只要最後往同樣的方向累積正值就行啦。』
  『我就是在說這種頭腦體操不適合入門者!在光榮的大英帝國首都——列強本營大倫敦,市民就連計算找零都要用手指數硬幣加減,你難道不曉得嗎?已經存在於箱中的劍和盤子一下消失一下出現,只會讓腦袋混亂。聽好,就連先進國家頂點的倫敦都這樣了。每個人一開始都是外行。不要以為自己做得到的事,人人都做得到!』
  『所以說,我們要利用我們創造的桌遊式工具組,連這點一併改變。就像蒸汽機改變了世界趨勢一樣。』
  ……
  旁觀幻影的你來我往到此,上条突然想到一件事。
  「……這些人為什麼不懂得妥協啊……?」
  馬瑟斯顯然是要靠著反覆挑釁引出對方的真心話,克勞利淡淡進行實驗毫不在意周圍的聲音;而看似正常人的維斯考特,實際上只是想毀掉看不順眼的新人成果,才會搬出累積了正義與時間的老舊傳統。若要得出一致的結論,稍微從對方的角度想一下,不是能省下很多時間嗎?
  感覺就像在看一場遲遲沒有結果的最強動物爭論。
  在不知不覺間,身旁的黑貓魔女這麼嘆氣。
  『因為不管到幾歲都忘不掉小孩部分的大人,認真地回歸小孩狀態。通常這種時候我就會被拖出來打圓場。』
  「……這還真慘。」
  只能這麼講了。
  負責整合沒有結論的會議。這種職務叫做幹事還什麼的吧。偶爾會看到有人被迫接下這種苦差事,米娜•馬瑟斯或許就是這類人。
  「說起來,為什麼妳會和那種人結婚啊?」
  『雖然事後看來是這種水準,但有時候粗暴的男性會帶有某種奇妙的魅力。聽過什麼叫毒舌家的美學嗎?』
  「……」
  『你平常閒聊時,沒聽說過那種由一二十位女性圍繞著一名男性在公寓裡生活的神祕群體嗎?……「黃金」幾乎都是些作風極為獨特的人,而且他們都是擁有這種魅力的怪胎。』
  「缺乏愛啊……」
  難怪不管怎麼討論都無法整合意見,畢竟他們只想著「我才是中心」。所謂船長太多會把船開上山(註:日本俗諺,指人多嘴雜而無法做出決定),這個迷途程度史上空前的集團,開的船大概會直接撞上火星的山——這或許才是「黃金」那些豐功偉業的真面目。
  在失去幹勁的上条眼前,幻影依舊神采奕奕地針鋒相對。
  『不過,既然克勞利老兄的主張得到證實,或許我們有必要重新審視每一份資料喔。』
  『這話是什麼意思,馬瑟斯?』
  『GD塔羅。它雖然是我們「黃金」合作完成的牌組,成功者克勞利卻在否定這二十二張牌的情況下,讓「天使之力」的召喚成功。換言之,或許他所提倡的「錯誤牌組」裡頭才找得到真理。也就是說呢,有必要再次詳查偉特的傳統。』
  『嘖,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嗎!居然想藉由對「黃金」的金字塔下刀改惡,來提高自己的影響力……!』
  『你的格局太小啦。』
  上条當麻不懂魔法。
  總之拿鐵鎚砸爛它讓它不能用,不等於將零件一個個焊上板子製作精密機器。無論接觸過多少魔法師,他終究不會使用魔法。
  然而就算是這樣的刺蝟頭,也能感受到現場微妙的氣氛。
  「怎麼回事……這些人在內鬥嗎?」
  『追根究柢,「黃金」是由「三位創始人」帶來的魔法結社。不過其中一人因為衰老而引退,於是組織營運就成了維斯考特與馬瑟斯的拔河。此時克勞利加入,會讓權力平衡從能夠除以二的偶數,轉為除不盡的奇數。如果克勞利的勢力就此增長,維斯考特將在二對一的情況下遭到排斥。』
  「……」
  『「黃金」鼓勵大家解開能展現世界真理的統一理論,目標放在構築無限延續看不見終點的工具組,而非循著「偉大存在」足跡而事先決定好奇蹟種類的聖經。和相當於危險詞彙之海的魔道書相比,他們更重視於同一時代,同為人類所編織出來的熟悉知識脈動。像婦人的毛衣針與裁縫組一樣貼近生活,又像畫家與雕刻家的謀生工具那樣正規。他們拿從小孩到大人都能輕易入門卻博大精深的桌遊當參考,不是把魔道書的「原典」那種偏差過頭的理論全吞下去讓知識劇毒破壞腦袋,而是慢慢用自己的話語在沒有「落差」的情況下理解魔法。沒錯,就像一種不必花費漫長時間學習難懂的C語言,只靠組合畫面上那些拼圖就能產生所需應用程式的開發工具。』
  黑貓魔女用清晰的聲音,說明破滅的開始。
  『儘管如此,馬瑟斯卻打算把包含維斯考特在內等前人製作的棋子一個個詳查,並利用克勞利改寫它們。為的是篡改大家設計的開發工具,把它們換成馬瑟斯和克勞利的小道具。不,克勞利就等於馬瑟斯親自關照的弟子。換句話說,就算是兩人聯合作業,做出來的終究只是「馬瑟斯派的成果」。』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沒什麼理由。如果真要舉出理由,那就是馬瑟斯的欲望,馬瑟斯是個擁有這種魅力的怪胎。打破「師傳徒」這種沒效率的知識傳遞法,屏除「在位階配合人數增加而提昇的環境裡,找出真正派得上用場的先驅需要特殊禮儀」這種監牢式待人接物守則,踢開不曉得連到哪裡的漫長隊列,安置師傅徒弟都不會丟臉而能匿名使用的集合式回答裝置……他希望這種簡便而精巧的工具組,提供者並非「黃金」眾先驅這個集團,而是馬瑟斯這個人。他希望在歷史上留下這種豐功偉業。應該只是這樣吧。源頭就和「我要發現恐龍化石讓自己的名字永遠流傳下去」這種天真願望一樣。畢竟他也是個不管到幾歲都拋不掉孩子部分的大人。』
  若是恐龍化石就好懂。
  靠著一絲希望連日挖掘地層倒也能理解。
  ……可是一找到新品種的恐龍化石就翻臉不認人,為了留下自己的名字而排除協助挖掘的同伴——這種想法對嗎?
  然而,此時黑貓魔女又說了讓人費解的話。
  『不過,實際上沒有變成「那樣」。』
  「……妳說什麼?」
  『結果延續下來,流傳至今的魔法,大半都被當成亞雷斯塔•克勞利的成果。換句話說那裡沒有馬瑟斯的名字。他天真而邪惡的野心並未達成。』
  而這並非包含維斯考特在內的局外人活躍所致。原因在於克勞利是馬瑟斯派的人。
  既然如此——
  「好複雜。意思是維斯考特和馬瑟斯對立,而馬瑟斯派那位主宰又和克勞利有摩擦?」
  『算是吧。只不過,亞雷斯塔•克勞利所盯上的敵人,規模還要更大就是了。』
  「?」
  『話說回來,在「黃金」裡逐步增加勢力,持續往前邁進一帆風順的馬瑟斯,碰上一件讓他灰頭土臉的事。一場導致他失勢的安靜武力衝突。你覺得那是什麼?』
  扔出無法回答的問題,或許是怕寂寞的米娜•馬瑟斯長年當解說員養成的壞習慣。
  總而言之,身穿西洋喪服的貓耳美女在面紗底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這麼宣告。

  『就是開頭所提到的——布萊斯路之戰。』


  7

  鏗——!
  將意識集中到A.A.A.收訊對象上頭的美琴,太陽穴竄過一股尖銳的痛楚。
  「……嗚!」
  美琴不由得蹙眉,這段期間內,(讓食蜂手機往生所得到的)小型擴音器依舊斷斷續續傳出類似微小雜訊的聲音。就如同讀取條碼,那雜訊一流進美琴耳中就一一轉換成某些人類語言。

  既沒有來龍去脈。
  也沒有什麼前提確認。
  又不容易。
  更不管聽者是否理解。

  這些片段的詞語排列,就像在窺探某人的腦袋一樣。不必為了向他人解釋而整理,只要擁有一切所需預備知識的自己能夠理解就好,一場粗暴而雜亂的字彙亂舞。既沒有起承轉合也沒有前因後果,這種單純強調單字與其重要性的粗魯往來,或許就類似筆記狂人看著寫滿細小文字的便箋回憶當時在想什麼。
  專精人心的食蜂操祈,總是面對這種粗暴的情報漩渦嗎?還是說,此刻美琴碰上的案例特別詭異?
  美琴壓下折磨自己腦細胞的痛楚,強行將情報化為言語。
  某種東西逐漸浮現。
  ……A.A.A.的另一邊是誰?
  ……這堆誇張的破銅爛鐵,到底連向什麼人?
  「?」
  一股近似蜂蜜的甜香,輕柔地蓋在美琴臉上。
  她重新將意識集中到外界,才發現食蜂操祈就像替小孩擦嘴一樣,將自己的手帕按上美琴的臉。
  「鼻血。」
  「不會吧?」
  「根據『傳說』,西洋棋界和將棋界等領域的名人,注意力過度集中時會流鼻血,是不是就類似那樣呀?」
  「嗯~」
  「哎呀呀,玩笑過時了呢。」
  美琴像個孩子般任人擺布。她感覺自己本來已經快抓到魚,卻因為注意力渙散而讓到手的魚溜走。
  儘管如此,她依舊覺得將這些片段的詞彙連結後,好像隱約能形成某種畫面。雖然似乎一承認這點就會讓御坂美琴過去建立的某樣東西崩塌,令她有種模糊的不安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某個熟知的字詞卻緊緊攀著答案不放。
  她小心翼翼地從整面石牆裡抽出其中一塊石頭。
  接著美琴輕輕將話語放上自己舌尖。
  「……KAMIJOUTOUMA。」
  「?」
  食蜂操祈纖細的肩膀,確實抖了一下。
  「果然有關。可是字面不一樣……?『神淨討魔』,為什麼會這樣變換呀……?」


  8

  影像宛如霧一般地消散。
  上条全身冒出冷汗。從牆上長出來的金屬凸起物沒斷,以防水膠布纏了很多圈的救生索也沒事。上条的身軀並未落入虛空……儘管已經碰上好幾次,機制也差不多已經了解,這種墜落感卻沒消失。心悸嚴重到胸口隱隱作痛。「折壽」這個詞直接刺進上条腦海。
  「喂喂~上条當麻,你沒事吧~?」
  「嗯……不過,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精確地讓目標人物看見事先安排好的幻影……上条對這種技術沒興趣。事到如今,就算有人向他解釋原理大概也沒意義。
  重要的是,為什麼讓上条當麻看見這種東西。這點才令人在意。畢竟這裡是「沒有窗戶的大樓」。產於此地的物品事象,照理說應該全部出自亞雷斯塔之手。就算米娜•馬瑟斯這個「機關」是違背擁有者的意志與上条接觸,然而根據之前的經歷可知,亞雷斯塔•克勞利這個「人類」崇尚讓成功與失敗都有相同的結果。換句話說,可能連米娜的背叛也在計畫之中;可能連懷有這種疑問也在計畫之中;可能連深信我連反面的反面都考慮到也在計畫之中……老實說,一開始思考這些就沒完沒了,換言之這種有如無限鏡或俄羅斯套娃的迷宮,正是亞雷斯塔的本質。我方撐不住的瞬間就會讓防衛的計算產生混亂,他的致命一擊則會悄悄殺到。
  維持自我。
  不能放緩追究的腳步,同時得避免疑神疑鬼導致作繭自縛。要像時鐘的指針一樣精確。
  即使有這種想法也在計畫之中,面對接連到來的一個個髮夾彎依舊不能鬆懈。畢竟只要跑出賽道一次,就會撞破護欄摔到山崖底下,不管在哪個階段都一樣。
  「……無論如何,必須先過這一關才行啊。」
  「說……說得也是~」
  這場登山已經沒有樓梯或梯子,而是與峭壁對決。
  能當成踏腳處的,只有直接裝在牆上的銀色通風管與空調室外機。某些地方則有顯然不能踩的部分將踏腳處隔開。乍看就像摔下去會立刻死亡的老式動作遊戲,但實際上沒那麼帥氣。先用救生索讓自己吊在半空中,再抱著腳抽筋的覺悟伸出腳尖碰觸下一個踏腳處,然後一點一點地把重心移過去。
  看起來很蠢,但這裡高達數百公尺。讓雙腳踩在方形空調室外機上頭的上条,顯得無比孤獨。
  悠哉的女僕裝少女只怕更加辛苦。上条伸出手輔助,讓兩人度過一個又一個由通風管與室外機構成的踏腳處。
  就這樣,好不容易抵達狀似清掃用吊籠的平臺而鬆口氣後,他們發現已經有人先到了。
  「府蘭……?」
  「喔,你們剛剛在下面啊?」
  她似乎也為了和失散的同伴會合而不斷往上爬。大概是在上条和舞夏清醒之前就已經往前進了吧。
  但府蘭應該沒有防水膠布救生索才對。
  那個像老式動作遊戲一樣只有通風管和室外機的地帶,她到底是怎麼通過的?難道真的一路跳過來嗎?
  對於這個疑問,府蘭的答案出乎意料。
  「……我就猜到會有這種事,所以把備用氣球放氣後帶在身上。」
  「真是的~好過分的祕技啊————!」
  找到一個能讓自己人安全移動的方法,原本應該高舉雙手歡呼,但是一想到自己沒受惠而認真地搏命演出,就讓怨言脫口而出。他真想大喊「既然這樣就帶我們一起上來啊」。
  「啊?那麼接下來可以無視地形了嗎?」
  上条在清掃用吊籠裡喘了口氣,不過冷靜一想就發現根本不能安心。牆上已經連凸起物都沒有了。除了清掃用吊籠外還有纜車,用鋼索吊著的起重機吊鉤等等……這回的踏腳處都是從天上那片黑暗直接垂下來,搖搖晃晃地不太可靠。沒有好好固定而像個不規則擺錘一樣亂晃的也很多。如果認真挑戰這種關卡,有幾條命都不夠。茵蒂克絲和土御門真的已經通過這裡往上爬了嗎?三花貓和十五公分的歐提努斯究竟怎麼樣了?上条腦中甚至閃過這些根本性的疑問。
  即使在冬天也是外套比基尼裝扮的女孩這麼說道:
  「呃,只要看氣體和氣球容積就知道,它有載重限制。要讓三人搭乘實在……」
  而上条當麻和土御門舞夏沒有半分猶豫。
  「啊,等等!因為兩個人搭沒問題,所以要把我這個擁有者踢下去,再怎麼說也未免太殘忍了吧……?」
  「囉嗦,無論如何都不能只讓妳一個人輕輕鬆鬆地爬到頂!給我留下來!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啊府蘭小姐!」
  「麻煩你們兩個人自己去吵,我好趁機搭這個氣球上去~」
  至於西洋喪服加貓耳的米娜•馬瑟斯則不需要管什麼踏腳處,她宛如幽靈般飄浮在旁,同時以手拄著臉。
  『看樣子要是放著不管,大家會一起慢慢往下掉呢。』
  「!」
  他們懷著登山的心態面對重重難關好不容易才爬到這裡。頭下腳上地摔死當然不行,但慢慢往下降後重新爬一次……也會讓人灰心喪志。
  因此理智的上条當麻提議停戰。
  「先……先等一下。就這樣大家一起往下掉也不對。府蘭,隨便找個踏腳處移過去。大家先冷靜下來!」
  然而火氣上來的外套比基尼則是大發雷霆。
  「不要自己找架吵又擺出一副和平主義的態度!擅自開始又擅自結束,你以為這種任性別人會接受嗎!」
  「啊。」
  相當認真的一腳從極近處踢來,令上条的身體忘了重力。不過這裡距離地面已經有數百公尺,是一條吐槽稍微激烈一點就會出人命的登山之路。
  (討厭啊!我該不會和高處犯沖吧!)
  這個男人只要抽籤,從戀愛運到工作運都會是理所當然的大凶。然而說是這麼說,卻也不能死在這裡,於是他本能地揮舞雙手。
  嘎!倉促間伸出的右手,有了明確的手感。
  府蘭那身比基尼的下半部。
  手從正面伸了進去。
  「啊嗚嗚!」
  少女雙腿內八挾住從氣球上垂下來的握把,並且用雙手從左右兩側壓住快要滑落的泳衣下半身。進入地獄拔河模式的兔子天線,滿臉通紅地大叫出聲。是滑落,還是撐住?極限的較勁開始了。
  「我宰了你喔,變態!」
  「囉嗦,吐槽殺人未遂犯!如果不想把未遂拿掉就幫忙!還有真的很感謝妳的比基尼不是兩側綁帶子那種——!」
  至於西洋喪服加貓耳的米娜,則是在悠哉飄浮的同時,對著命懸一線的少年耳邊低語。
  『雖然看上去是那樣,不過有人理會她似乎讓她很高興喔。畢竟失戀而傷心的小兔子,是會寂寞而死的體質嘛。』
  「嘿~喔~嗯~府蘭啊,妳在害羞嗎?那麼要我多讓一步也可以啦。」
  「唔————!」
  「居然用膝蓋!嘎噗,膝蓋撞上我的臉頰啦!謝謝妳根據薄弱的假設,米娜。妳在這邊完全派不上用場嘛!」
  『說什麼傻話。那可是第一線的害羞,俗稱傲嬌的那種喔。』
  「哪可能啊,人家表裡如一認真地要殺我耶!」
  「好了啦,既然能和妄想親密地對話就放開我的泳衣!」
  「我又不是想要妳的比基尼才賭命,府蘭!如果不解開誤會,我會就這樣和泳衣的下半身殉情喔,到時候困擾的應該是妳!」
  原以為會如此這般地勉強維持住平衡,但上条的右手突然一鬆。
  (不會吧!難道府蘭真的丟掉最後的防線了嗎!)
  上条雖然因為墜落的壓力而吃驚,但實際上並非如此。他的手裡什麼也沒有。
  原本不該有的感覺。
  扶手與踏腳處崩塌的幻覺。
  又是慣例的導入。


  9

  『情況複雜,所以我事先聲明,時間點將暫且從「黃金」的時代往後移。請記住,這比和馬瑟斯及維斯考特相處的時間點要晚。』

  天下男女皆星辰。
  人除了表層意識之外,內在還有通曉智慧的自我。如果所有人都能夠讓這種自我覺醒,那麼整個世界就會像所有齒輪都緊密咬合一樣,以最大效率運轉。也就是說,沒有什麼東西從一開始就毫無價值。
  『小姐,妳看起來一臉憂鬱呢。觀賞星空會不會讓妳舒坦些呢?』
  既然如此。
  這個自稱亞雷斯塔•克勞利的「人類」與某位女性相遇,或許也有其必要性。
  他的嗓音與先前見過的年少時期有共通之處,同時也有決定性的差異。冷靜沉著,具備與外界聯繫的意志,最重要的是,不會滿懷對於世界的憎恨與疑問。
  因為他在表示關心。
  試圖接觸對方的內心,接觸那些無形的東西。
  「……真意外。世紀級的魔法師居然也會普通地戀愛。」
  『我也是怪胎馬瑟斯的妻子,有意見嗎?』
  黑貓魔女表示意見。
  所謂的人類,一旦結婚就會變得這麼堅強?
  『更何況,克勞利由於天生的中性美貌與怪胎特有的魅力,意外地受異性歡迎喔。雖然因為不需要努力,導致當事人對於普通的戀愛沒興趣就是了。』
  「現充真是該死。」
  『注意用詞。一般來說,不會把喜歡黑色笑話又亢奮到會寫色情小說投稿郊區出版社的無業怪胎叫做現充。』
  「噗!」
  『還是一部寫到興起結果光是男性性器形容方式就多達三位數的超級大作。其他像是去埃及旅行,還有不帶氧氣瓶挑戰K2等等,這人一旦開始做某件事就會全力以赴專心一致,這些事蹟很符合他的風格。』
  上条不禁發抖。
  該怎麼說,光是聽到這些,就讓人感覺邪惡大魔王的形象開始崩毀。應該說是……不能調查父親的床底下,或者說不能亂翻教授電腦裡的內容,總之就是青春期少年不可以知道的重大情報。
  『順帶一提,克勞利會若無其事地把自己的精子帶去眾人集合的儀式地點,然後自顧自地做起實驗;還會偷走遮住裸體銅像局部的蝴蝶結,繫在自己的褲子上踏入晚宴會場;一和結社內的魔法師碰面,就會脫口說出充滿性暗示的押韻笑話——他同時也是這種隨性而為的魔法師。』
  「根本是個大變態吧!這傢伙人格有問題啊!」
  『當時還能用一句玩笑打發掉,所謂的時代真是可怕。好羨慕性騷擾定義已經明文化的現代社會……』
  時代劇也好騎士傳說也罷,每當分析起這些以前的故事,就會讓上条覺得女性生活得很辛苦。周圍都是這種怪胎,米娜•馬瑟斯的壓力究竟有多大呢?再怎麼忍耐都沒意義,這也未免太悲哀。
  然而那位隨性之王克勞利,在這個場合藏起了平時的作風。
  站在銀髮青年身旁那位嬌柔的女性,在自我意識極強的克勞利眼中,大概有讓他壓抑自己的價值吧。有如咕咕鐘一般把變態部分深藏於心的銀髮「人類」,從這種角度看來只像是個女士優先的紳士好青年。
  『那位女性名叫蘿絲。日後成了亞雷斯塔•克勞利的第一任妻子。』
  「第一任?」
  『詳細經過晚點再說……不過嘛,之後他內在悶著的那些東西就爆發了。』
  「那種東西我一點都不想追究!只會讓人有不祥的預感!」
  時間流動。
  結婚後開始過兩人生活的亞雷斯塔,似乎完全不打算對妻子蘿絲隱瞞自己的魔法研究。應該說,他甚至主動讓妻子擔任助手。雖然不明白詳情,但他似乎偶爾會用咒文與魔法陣叫出些無形的東西,讓它們進入妻子體內。
  蘿絲是位嬌柔的女性,然而在焚燒著某種不知名香的地下室裡,看見椅子上的她不時顫抖,實在讓人滿懷不安。
  『克勞利是個重視合理性與效率的人,所以在這方面即使是妻子也不會手下留情。』
  「啊?」
  『那是一種以催眠刻意讓人進入出神狀態以連結高階存在的手法,這裡所謂的出神,實際上就與古代魔女在掃帚上塗特殊軟膏,然後不穿內褲騎上去一
  「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怎地,有一股「太過深入可能會讓個人情報外洩而成為詐欺取材對象」的危機感竄過上条的背脊。
  『他的新婚生活就像這樣,藉由像醫生遊戲的魔法師遊戲對剛娶的妻子展現個人特色,並且在埃及旅行時讓研究集大成,連結到自稱聖守護天使的高階存在。說不定,它的名字也在這座學園都市裡留下了痕跡。』
  「?」
  『……那就是——愛華斯。與泰勒瑪一樣內含數字九十三的存在。與克倫佐同為亞雷斯塔•克勞利人生重大轉捩點的名字。』
  一個陌生的名字。
  或許就是上条當麻以外的某人一直追求的名字。
  答案不見得會出現在追求者面前。
  『據說亞雷斯塔的理論集大成,是將愛華斯藉由蘿絲之口說出的話語整理為書籍。轟動的程度,別說維斯考特等前人建立的「黃金」基礎理論了,就連試圖搶下「黃金」的馬瑟斯那些新理論,在這批成果之前也顯得無足輕重。』
  「什麼跟什麼啊?換句話說,就像是把錢仙告訴自己的答案,當成從潛意識裡翻出來的東西而寫成書?」
  『為了替擁有力量的魔道書抬轎,往往會附加「高階存在所賜」這樣的傳說,不過克勞利與愛華斯這個案例,留下的接觸記錄相對較多。也因為如此,想讓他失勢的懷疑派將這些記錄一件一件地詳查要挑毛病。話是這麼說,不過比起維斯考特所偽造那些可笑的「魔法結社開設許可」書簡,克勞利的記錄要可靠得多了。』
  「……妳剛剛是不是若無其事地說出天大的祕密?」
  『如果只是學習知識技術,不需要傳說。維斯考特是舊時代的人,所以希望自己的結社有學院或宮廷學者那樣的歷史。於是他自稱「唯一得到究極高階存在安娜•施普倫格爾賜予結社設立許可的人」。姑且先不管施普倫格爾女士存在與否,那份維斯考特聲稱自己收到的書簡,其實是英國人偽造德國人筆跡寫成的假貨。真是的,如果不在意這種虛榮,日後就不會被愚蠢的報社記者們盯上了。』
  該怎麼講,與其說這是個在歷史背後祕密決定世界趨勢的超人組織……不如說是一群到哪裡都會闖禍的怪胎。恐怕就因為他們是一群能讓魔法陣營技術水準為之一新的天才,在周遭人們眼裡才會像一場無法控制的颶風吧。
  『不過,這個時代對於克勞利而言,應該相當溫暖才是。』
  「……我很擔心他太太會不會因此神經衰弱。」
  『不是這個意思。』
  時間繼續前進。
  一個與現場不搭調的聲音響起。
  是嬰兒的哭聲。
  『她是亞雷斯塔•克勞利的第一個女兒。』
  「這樣啊……既然結婚了,就代表遲早會如此呢。」
  裹在柔軟布料裡的小生命。
  嬰兒在母親懷中安靜下來,但男子似乎有稍微和她保持距離。或許是擔心自己身為魔法師的汙穢影響到孩子吧。
  要彌補這些許隔閡需要多大的勇氣,還是高中生的上条無法理解。
  不過,一段非常非常漫長的時間後,克勞利終於把手指伸到女兒嘴邊。
  小巧的手也在此時輕輕抓住父親的手指。

  『老實說,她正式的名字長得像繞口令,但在魔法研究家之間則簡單地稱她為莉莉絲。這似乎是克勞利觀星深思後認為最適合的名字,也說明克勞利疼愛女兒的程度非常誇張。』
  「嘿~」
  雖然這股熱情似乎是白費力氣,但做到這種地步反而會讓人覺得溫馨。一個凡事追求合理性與效率,開口就是尖酸玩笑與毒辣批評的男人,或許是拚命在做些自己不習慣的事。
  身為一個父親,盼望自己剛出生的女兒幸福。
  望著溫柔妻子懷裡的女兒,看著女兒用好小好小的手抓住自己伸出的手指。這個在魔法方面實力精湛到甚至能將世界最頂尖結社納為己有的「人類」,心裡究竟會萌生怎樣的念頭呢?
  『對於亞雷斯塔•克勞利來說,這是最溫暖的時期。』
  「嗯,有可能。」
  『不明白嗎?「現在」就是最溫暖的時期。』
  「……?」
  聽到米娜•馬瑟斯刻意重新說一遍,令上条皺起眉頭。他察覺這句話有弦外之音。
  帶著不祥漫步的黑貓魔女這麼說道。
  『換句話說,接下來全都是下坡路。亞雷斯塔•克勞利的人生不會重新上浮,而會持續下沉。』
  「先……先等一下……」
  上条忍不住再次打量眼前的景象。
  這是幻影。
  恐怕不是完全虛構,而是一個人過去經歷的影像。這也就是說,無論再怎麼掙扎,歷史都不會改變。事情發展已經確定。
  然而上条心裡喊著「住手」。
  此情此景已經完美。這座金字塔恰到好處地裝進了亞雷斯塔•克勞利的一切,事到如今還有什麼需要增刪的地方?明知不管怎麼改都只是畫蛇添足,外界還要為這個迷你造景帶來什麼東西?
  『由於要協助生產,並且給予不安定的母女完整的庇護,亞雷斯塔暫時放下魔法研究。之後他為了追趕進度,留下情況已經穩定的母女,踏上追尋高山之旅。這趟旅程雖然也包含了「某種目的」,不過在此暫且擱下。』
  答案只有一個。

  『告知他溫暖已盡的,是年幼女兒突然間不自然地病死。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盼望女兒幸福,為女兒取的名字長得難以稱呼的「人類」……就連女兒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這就是下坡的開始。
  要讓一個人徹底詛咒世界的命運,這個誘因已經太過充分。


  10

  「嗚……」
  和先前不一樣。
  這次呻吟,並非因為景象、畫面突然切換所帶來的搖晃與衝擊。而是在霧都所得到的情報,重重地壓在上条當麻的胸口。
  亞雷斯塔•克勞利,他破滅的開端。
  年幼的女兒莉莉絲突然去世。
  「……該死。」
  晃動的視野無法穩定下來。當然,身為高中生的上条不曾有過女兒。方才自己感受到的那些究竟有幾分真實,他無從判斷。
  然而這股有如木樁般打進自己心裡的情緒,少年無法抵抗。
  他縮起身子張開嘴巴,使盡全力咆哮。
  外加的情緒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某方面而言比火焰噴射器還危險。明知如此,但不管他怎麼做,透明液體仍舊源源不絕地從淚腺湧出。
  連遠處旁觀的上条都這樣了。
  不,即使身為孩子的生父,亞雷斯塔•克勞利還是只能當個旁觀者。他只能藉由一封樸素的信,得知自己百般疼愛的小生命逝去。無論是搬出一切擁有的技術盡情施展魔法,還是明知沒用依舊緊抓著小手祈禱,這些事他全都做不到,只能在一切結束之後,被硬塞一個殘忍的結果。
  人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克服這種不講理的難關呢?
  不,還是正因為無法克服,才會變成那樣?
  難道說,名為亞雷斯塔•克勞利的「人類」,其實已經在自己營造的迷惘森林裡徘徊了超過一世紀呢?
  就在上条認真思索時,少女的纖足正中他的臉頰。
  「給我放開比基尼的下半身部分啦,大變態————!」
  「噗喔!」
  攻擊者是面紅耳赤的府蘭。這次不是幻覺,上条的身體被踢開氣球飛了出去。不過這次他沒有墜落的感覺,而是直接跌坐在附近的鋼骨踏腳處上。
  看樣子外套比基尼似乎讓氣球往牆邊靠了。
  「……真是的,所以才說男孩子……嘀嘀咕咕……逮到機會就替自己的行為找藉口……總是在這種時候才為了掰個像樣的理由而全力運轉腦袋……」
  雖然誤會似乎很嚴重,但是辯解也只會讓人家講些腦袋運轉如何如何的話,所以不能隨便提這件事。
  上条試著轉移焦點。
  「沒……沒有啦,說每個男孩子都這樣就太誇張了啦哈哈哈。好比說像是上里……」
  「那個混蛋是自然而然拿走好處的受害者型大變態吧!如果世上的男孩子全都站著不動也會變成『那樣』,我會徹底絕望!」
  『……嗯~我覺得對一個剛失戀還在傷心的女生說出那個名字只會觸怒她,難道你是碰到中意對象就會想欺負對方的那種人嗎?』
  米娜出現,令上条腦中原已暫時麻痺的感覺復甦。在「另一邊」看見的景象。一個人類跌落谷底的開端。
  吸氣,吐氣。
  擦去額前汗水。
  讓人指指點點也無所謂。
  上条對只有他能看見的某人開口。
  「……米娜……」
  『什麼事?』
  黑貓魔女站在一旁,低頭俯視著他。
  還是老樣子,連眉毛都不動一下。
  「接下來,會怎麼樣……那個『人類』到底會怎麼樣!」
  『所以說,那個「接下來」,就是你所見到的統括理事長亞雷斯塔•克勞利呀。』
  「我問的不是這個!現在馬上把我送去『那邊』!」
  『天下男女皆星辰。』
  米娜•馬瑟斯說出一句有如口令的話語。
  『當人人皆知曉自己所應為並著手完成,世間便沒有毫無意義的作業。若有所求,就必須主動邁步,伸出自己的手。』
  「……」
  上条以疲憊的眼神望向前方。
  清掃用吊籠、起重機吊鉤、纜車。都是些更加不穩定的踏腳處,死亡山路正在等待他。
  他已不再猶豫。
  踏腳處有多不可靠都無所謂。有沒有虹色鎖鍊及透明血肉構成的一對追兵也不重要。
  因為他想知道。
  那個「人類」在徬徨之中所走過的整段歷史。
  「喂,人類。」
  「……?歐提努斯?」
  而在攀上清掃用吊籠的扶手時,僅有十五公分高的神明對上条搭話。看樣子她是自己爬到這裡的。在這種尺寸的歐提努斯眼裡,世界想必完全不一樣吧。
  「事到如今,我不會要你停下腳步。這想必就和命令鳥不要飛,命令魚不要游泳一樣。但如果要往前衝,就不能自暴自棄。放棄思考只是偷懶。正因為一心往前,才更需要冷靜。這是為了發揮你擁有的力量,讓你能夠生還。」
  「……嗯。」
  上条輕輕點頭,抓著少年衣服往上爬的歐提努斯,抵達了固定待的右肩。儘管只要上条踏錯一步兩人就會一起摔下去,從她身上卻感受不到半點顫抖。
  「我說啊,歐提努斯,有看到茵蒂克絲和土御門嗎?他們似乎也不在這裡耶。」
  「馬上就談其他女人的話題啊?不,還是該看做正常現象而放心呢?」
  「歐提努斯小姐?」
  「嗅嗅……話說回來,混了些奇怪的氣味呢。」
  「?難道是米娜把我推下去看奇怪的影像還是什麼的……」
  「來這裡之前,你抱過好幾個女人對吧?真是的,居然連沾上這種下流的氣味都沒注意到,你這個人真是……」
  「為什麼要那麼不爽啊!在掉進自己生產的泥沼之前先正經一點吧!」
  歐提努斯雖然一臉不高興,但似乎還是打算跟到最後。
  上条回頭看向舞夏與府蘭。
  「接下來,如果覺得自己辦不到,不用跟上也無妨。反正只要留在比較狹窄的踏腳處,那些什麼手銬啦齒輪啦,人的罪業山之魔性還什麼的怪物應該就不會出現吧。我會爬到頂,確認其他人在不在。」
  「我……我也想親眼確認老哥平安耶~」
  「……倒不如說,如果沒有你們扯後腿,我就能靠備用氣球安全上去了。」
  這不是什麼合理或有效率的意見。
  如果只在意安全,留在這個清掃用吊籠等待結果,或許遠比往上爬來得好。
  可是,上条沒有不由分說地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意見。
  或許是因為看見那個「人類」的痛哭,受到連女兒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的魔法師那股激烈情緒間接影響。
  「我知道啦,選擇就該自己做。我沒什麼立場說三道四……」
  既然已經決定要做什麼,接下來就只剩實行。
  不幸中的大幸是,有可以靠祕技氣球硬是往上升的府蘭在。只要把用多層防水膠布做成的帶狀臨時繩索交給她,就能把繩索綁在原本碰不到的地方。像是把吊鉤和吊鉤綁在一起讓鋼索連成V字,或是從吊籠往靜止的纜車拉兩條平行繩索,然後在繩索之間來回貼膠布弄成臨時橋梁。
  感覺上很類似貼著高處的水平鋼索爬向對岸。不過和當個空中飛人在吊鉤之間跳來跳去相比,生存率應該會提高不少。
  「嘿……喲。」
  穿著樸素女僕裝的舞夏,抓著垂下來的防水膠布救生索,將腳伸往下一個踏腳處。
  「嗯嗯~!」
  『如果從下面看,這一幕應該很精彩喔。啊,看她那樣顫抖……該怎麼說呢,有股無法從迷你裙咖啡廳服務生那裡得到的不可思議感在等你。』
  「……除了能在空中飄浮的妳之外,一挑戰就會摔死啦。」
  不愧是自稱魔女的人,滿腦子只想著把別人引上歪路。要不然,她就是那種玩可以自由調整視角的RPG或槍戰遊戲時,會先把鏡頭調成低角度的糟糕玩家。
  『以特定步驟對全身肌肉施加負荷,或許算是一種瑜珈的變體。畢竟克勞利很重視登山和瑜珈嘛。』
  「臭老太婆,望向遠方時會自然地用手遮陽光這點很像老奶奶耶。」
  「……剛剛是不是有人在說我的壞話……?」
  從外套比基尼那邊傳來疑似詛咒的聲音。由於惹到意料之外的對象,於是上条連忙停止和逐漸成為誤會量產裝置的米娜對話。
  往上爬了一陣子之後,景色再度改變。
  踏腳處還是一樣很少。登山路線支離破碎,盡是些從天上用鋼索垂吊下來的物體。但是和先前的清掃用吊籠與起重機吊鉤不一樣,此刻上条等人眼前出現了童話世界裡那種五芒星與搖籃狀眉月。它們個個都有數公尺大,感覺就像在豪宅的吊燈之間跳躍。如果沒有對於極高處的恐懼,單純以踏腳處來說是綽綽有餘,不過……
  「現在大概有多高啦……?」
  上条不禁嘀咕。
  這和真正的登山不一樣,無論爬多高都不會感覺空氣變稀薄或氣溫下降。再怎麼異常,終究還是在「沒有窗戶的大樓」裡頭,或許氣溫、氣壓、濕度等等都是維持定值。
  直達天際,甚至無視三次元空間的巨塔。
  而他們終於已經能摸到那些人造的星星月亮。
  ……以常識來說,這是個不可能達到的高度。「大氣層有多厚」這種事,只要查網路百科全書就能知道。雖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純靠人的雙腳無法短時間抵達。然而,這裡同時也是個不適用歐式幾何的類異次元地點。上条認知中的每一步,不見得和實際前進的距離一樣,更別說現在處於東南西北前後左右都被巨大牆壁擋住的狀況。既然不清楚外面是什麼模樣,相對地也就沒有能判斷的材料。
  會不會真的就這樣衝到宇宙?
  就連這種毫無益處的妄想都悄悄浮現。
  「喔?」
  原本想和之前一樣,把防水膠布交給能靠氣球自由在空中飛的府蘭,弄出像蛛網那樣的踏腳處。但外套比基尼那邊傳來意料之外的聲音。
  府蘭的屁股貼在看似會裝飾在聖誕樹頂的那種星星上頭。應該說,看起來就像她跌坐在一個柔軟的枕頭上。
  上条吃驚地問道:
  「咦……咦?這怎麼回事?接著劑?還是磁鐵?」
  「不知道……可是,感覺上似乎比較接近往星星墜落……?」
  盤腿坐在少年肩上的歐提努斯,抱胸嘆氣。
  「人工重力嗎。那個『人類』,居然想親手整頓行星諸力啊?」
  終於讓人搞不懂怎麼回事了。
  聽到人工重力,會聯想到讓小房間轉來轉去利用離心力的裝置,可是要用怎樣的方法才能讓人與物貼上大小可以抱在懷裡的球體,他完全沒有頭緒。
  要不然。
  如果和外表不同,是維持實際的質量並不斷壓縮體積,或許能像一般行星那樣,具備能吸引周圍物體的強大萬有引力……?
  「不,不可能吧……如果是這樣,靠一根鋼索就能吊在半空中實在不自然,而且要是壓縮到這種程度,應該會變成類似的核的灼熱地獄。」
  除此之外,也有像黑洞那樣,在沒有物質性核心的情況下,所產生重力強大到足以扭曲周遭空間的「場」……但同樣無法解釋。應該說,如果按照這種邏輯,大概做不到「將重力調整為適當的程度」這種事。若非只能在數據上觀測到的微觀世界黑洞,就是一旦發生會將整個太陽系吞噬的巨觀世界黑洞,只會是其中一邊。就算是能直接操控重力子的能力者,引發爆炸應該也是極限了。
  「採取適合的手段,就能將宇宙中的任何力量隨心所欲轉換——這是他的理論吧。你用高中程度的教科書物理去想,恐怕不會有答案喔,人類。」
  「我也不想當什麼知識分子。我只想搞清楚,這玩意兒是會被幻想殺手抹消,還是能用來支撐。」
  說著,上条將手伸向最靠近的眉月。
  簡直就像某種信號一樣。
  也有「時候到了」的預感。

  現實與幻影交錯,眉月突如其來地掉落,上条當麻則受到太過生動的墜落感折騰。


  11

  『那麼就如你所願開始對答案吧。時序再度回到「黃金」的時代。這是他和蘿絲結婚生下莉莉絲之前的事。』

  充滿蒸汽與煙霧,處處帶有毒性的霧都。
  咻咻。
  這個聽似風鑽入縫隙的聲音,其實是書房內一名男子的吐氣聲。即使沒學過醫,也能從臉色看出這人的內臟已殘破不堪。油燈火光造成的陰影,讓他看上去簡直像個老人。
  『艾倫•貝內特。和馬瑟斯不同,他是少數亞雷斯塔•克勞利在相處時不計較利害關係的人物,對克勞利來說亦師亦友。』
  一旁的米娜這麼告訴上条。
  『至於他的病情則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當成止痛劑的醫療用鴉片引發中毒症狀而已。在當時,這算是隨處可見的社會病理現象。』
  理所當然地,書房裡的人不止這位大師。
  畢竟這是亞雷斯塔•克勞利的故事。
  『……換言之,就和我的身體一樣啊。』
  艾倫對訪客這麼說道。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牌張在沉悶的桌上翻面。上条不太清楚細節,那些與撲克牌相似圖案卻更加講究的紙牌,他判斷大概是叫做塔羅的東西。
  先不管是真是假,這些道具是用在什麼目的上呢?
  男子乾枯的嘴唇接著這麼說道:
  『所有人都是奇蹟和運氣的奴隸。就連當天選麵包的方式,也在不知不覺間遭到它們干涉,有時甚至會影響到人命。正如我選藥失敗,直到現在還受到影響一樣。』
  屏息傾聽的上条作弊。
  因為他已經看到了結果。
  『換句話說,克勞利的旅程也有這種意義——有沒有方法能保住遭到相位與火花擺布,撐不過幾年就會突然喪命的女兒……雖然結果就如牌張所示,沒有趕上。』
  西洋喪服美女流暢地回答,同時看向上条的右手。
  幻想殺手。
  好像聽過「它連看不見的運氣都能撕裂,會替當事者招來不幸」之類的玩笑……?
  「相位?火花又是什麼?為什麼這種東西會和他女兒扯上關係啊?」
  『所以呢,艾倫會解釋。』
  正如黑貓魔女所言。
  艾倫•貝內特將牌張掃到一旁,開口說道:
  『魔法很方便。如果「黃金」帶來的簡便工具組完成,就能夠突破知識的停滯而不必畏懼「原典」的毒性。因為書本的毒,也就是讀者常識與書中智慧之間差異過大,因而產生排斥反應。如果一切都能用自己的話語和手指解釋,就能填補差距,免於讓人受苦。少了多餘的隊列與判斷高階真假等監牢式待人接物守則,應該就能讓組織的成長速度有飛躍性提昇,藉由不分師徒的集合式回答裝置增加直接戰力。不過,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事象,本來都符合等價交換原則。我們的魔法就是欺騙世界,用一的花費獲得十的成果……不過,世界真的上當了嗎?說不定,會在我們所預料的範圍之外產生不良影響——我以前就有這種擔憂。』
  『……』
  『這個世界有多少神話與宗教,就帶有多少種相位。這些相位之間的距離也並非固定,照理說會基於文明與傳承的興衰等原因,改變它們對現世施加的力道。所謂的運氣,原本就是沒成為奇蹟的火花。相位與相位接觸、衝突所產生的飛沫,造成的影響廣泛得嚇人。擲硬幣的結果、店家上菜的順序、相遇和別離、結婚與離婚……乃至於人的死亡。如果找不到你女兒直接的死因,就該懷疑是多數人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受到干涉,讓偏差集中產生偶然。』
  『……換句話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偶然的意外或疾病。』
  銀髮青年輕聲說道這麼。
  『……換句話說,這世界上人們的微小累積是重疊相位的問題,最後導致世間一切事物運轉都是為了把些許不衛生帶來的死亡疾病強加在我女兒身上,是這個意思嗎,老師?』
  『這種論點就太極端了。因為不是你的女兒特別,而是人人都平等地遭到擺布。只不過赫密斯學等整合過的理論,會粗魯地抓住、捆起相位,不斷引發衝突。火花大概也會頻繁產生吧。影響範圍不見得只有現在,畢竟未來是靠當下累積而成。』
  『意思是,「黃金」理解這種危險性卻默認事情發生?』
  『無法測量的事象就等於不存在。馬瑟斯這樣主張,我們之所以會順從他的意見,則是因為內心軟弱吧。』
  相位與相位的間隔天天都會不規則變動,不是一己之力能影響的。在國與國為了爭奪霸權隔著國境對瞪時,世界上的大陸依舊會緩慢移動。無論多強大的國家都沒辦法阻止這種趨勢。那麼,地面上的爭鬥不就都是些小問題嗎?
  如果,馬瑟斯是基於這種思想進行魔法研究。
  如果,不分師徒任何人都能參加的匿名集合式回答裝置開始運作。
  『驅魔的方法,要說有也是有。』
  艾倫•貝內特這麼說道。
  『雖然維斯考特和馬瑟斯都不會公開承認。他們有「只要有布萊斯路的祕寶就沒問題」、「身為擁有者的自己不會有事」這樣的默契。愛德華,你也在庇護之下,所以他們認為不會有問題。』
  可是,祕寶只能保護身為魔法師的他。
  那些人吝惜亮出早已在手裡的牌,吼著「不能把護符給目前不存在的人」。正如就算知道砍伐森林會在不久的將來讓星球滿是沙漠,照樣哼著歌不管未來的生命是否挨餓一樣。
  此時此刻,世界上依然有許多人施展魔法。
  沒有人知道,相位與相位產生的壓力、火花會如何連結到人們的喜怒哀樂。生命會遭到既淺且廣的趨勢彈開而消逝,但這或許根本沒有什麼元凶或陰謀。雖然正因為如此,要摘除災厄的嫩芽才會困難至極。
  沒錯。
  搞不好,說不定。
  就連亞雷斯塔•克勞利過去在隱形保護傘下毫無危機感反覆施展的魔法,也帶有與那些應受唾棄者一樣的邪惡。
  『……』
  『你要去嗎?』
  『因為留在這裡,也無法阻止隱形衝突帶來的火花。沒有不採取行動的具體理由。』
  『那麼,你為什麼來找我?少數要顛覆劣勢,一般來說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奇襲啊。』
  『我想向教授您領取需要的東西。』
  『你已經得到一切嘍。』
  坐在椅子上的艾倫•貝內特,緩緩做出抓住某種東西的動作。
  直到方才,那裡還空無一物。
  大師手裡閃過奇妙的光亮——有如摩擦打火石一般的火花。然而散布在空間裡的東西,卻是細小的數字。
  28、4、29。
  而且他握著一把形狀扭曲的銀製手杖。
  『這裡的景色經過修正。』
  黑貓魔女這麼說道。
  『本來應該只有手杖所指的克勞利「看得見」,這回是特別在客觀中疊上主觀。畢竟沒有什麼東西會比無法讓人理解的說明更空虛了。』
  「……妳明明都在做這種事吧。」
  上条無奈地嘀咕時,時間依然在前進。
  『你應該已經學得很完美了。不過事到如今,它在你眼中或許只是一股奪走女兒性命,撕裂家庭羈絆的可憎力量。』
  艾倫張開握住的手,手杖便消失無蹤。
  那並非人稱「衝擊之杖(Blasting rod)」的艾倫•貝內特代名詞。
  反倒是將一種叫靈式絆足的技術加以應用。
  他以關節鼓起的手指敲敲面前那張黑檀木桌的桌面。
  『接下來會是一場戰爭。』
  『……』
  『這股力量會奪走你的獵物生命,或是生命的可能性……換言之,即使能夠永遠活著,也等於背負著往後人生所有選擇都以失敗告終的詛咒。被你「殺害」的人,大概都會在無法上浮的下坡人生裡帶著絕望謝幕。就某種意義來說,是讓人看見比單純死亡更為殘酷的活地獄。』
  他喘口氣,發出笛子壞掉般的「咻」聲。
  『而且你要有覺悟。若要為了死於偶然的愛女破壞「黃金」的一切,那口利牙就非得也反過來咬你自己——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不可。如果你不吞下自己用以詛咒宿敵而調製的毒藥,就不可能真的達成初衷。』
  『我明白。』
  『當然你可以妥協。就算是仇恨,依然可以商量。但是這麼一來,它就成了失去純度的空殼。當你捨不得生命與財產而停手的瞬間,你為愛女著想的心意就會褪色、生鏽。這點你要銘記在心。』
  『我明白。』
  聽到這宛如復誦的回答,氣色很差的大師露出無比柔和的笑容。
  他彷彿目睹學生超越老師的那一瞬間,表情顯得溫柔又寂寞。
  於是魔法師艾倫•貝內特這麼說下去。

  『那就快點殺了我。你的宿敵之一就在這裡喔。』

  復仇可以妥協。
  但是這麼做的瞬間,男子的心意就會褪色、生鏽。
  那麼,果然還是得動手。
  無論有多敬愛對方,無論彼此有多麼親近。
  既然一樣是「黃金」旗下的魔法師,那麼亞雷斯塔•克勞利就沒有放過眼前這位大師的選擇。
  艾倫直到最後都沒從椅子上起身。
  雖說身體因為無知幼稚的調劑技術而遭到侵蝕,但他畢竟還是代表「黃金」的魔法師。既然方才能從虛空裡拿出扭曲的銀杖,想必他只要拿出真本事,就能反擊正面來訪的刺客。
  可是,他沒這麼做。
  因為艾倫並未以魔法師或師傅自居,而是以朋友的身分迎接這名孤獨男子。
  想來,他事前也已經從牌張裡讀出自己的下場。
  『……』
  亞雷斯塔•克勞利一度想要搖頭。
  然而艾倫•貝內特堅定的眼神阻止了他。對於能正確占卜命運的人而言,時序先後不過是小問題。因為從大師的角度來說,他對於自己的學生結婚一事充滿祝賀之情;他憎恨撕裂這份幸福的事物;也對於事先察覺卻無能為力的自己感到懊悔。
  銀髮青年伸出右手。豎起拇指與食指,比出手槍般的手勢。
  32、30、10。
  他和老人一樣,似乎受到手邊散布的數字引導。
  此時,男子手中有一把老式的燧發槍。
  這一擊若非直接奪人性命,就是帶給對方一輩子無法上浮的毀滅性人生。
  青年指著艾倫•貝內特的額頭,後者微微一笑。

  『保重。』

  砰!
  也不知是現實還是幻視。清脆的聲響迸發,將那個男人的頭往後彈。


  12

  ……為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上条當麻心想。一時之間,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已經從影像之中回歸現實。
  順帶一提,即使是右手有幻想殺手的上条,也能正常地貼在以鋼索垂吊下來的星星和月亮上頭……這麼一來是否能夠證明,這些東西沒用上魔法,而是以純粹的科學技術營造人工重力?
  ……不需要救生索。
  他從一顆星星跳向另一顆星星,在不知道是幾千公尺還是幾萬公尺高的空中移動。人工重力似乎沒辦法連「怎麼吸引哪裡」都做好選擇,偶爾會看見舞夏的女僕裝長裙像颱風天的雨傘那樣掀起,或者外套比基尼府蘭的四肢貼在天體上頭並翹起小屁股,但是沒出什麼大問題,讓人搞不懂的登山繼續進行。
  「要結束了。」
  上条毫無根據地這麼咕噥。
  他本人也無法解釋,旁邊聽到這句話的舞夏與府蘭就更加搞不清楚狀況了。不過上条再次這麼說道。
  「終點快到了。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人造星空也有終點。
  以鋼索吊在半空中的巨大星星側面,有個眼熟的身影貼在上頭。
  「茵蒂克絲?」
  「途中沒碰到,是因為有岔路嗎?還是當麻你們一開始就掉下去了……」
  三花貓也在一起。
  牠雖然在茵蒂克絲懷裡,卻不知為何對著照理說沒人能看見的米娜伸出前腳。
  『哎呀,果然還是敵不過野性的直覺呢。』
  「……?聽這個口氣,不是只有我看得見妳,而是妳讓周圍的人看不見妳啊?」
  『我是黑貓魔女。即使沒有自覺,似乎還是會支配他們,讓他們成為我的俘虜。』
  而茵蒂克絲留在此處的理由很明白。
  上条望向正上方。
  坐在他右肩的歐提努斯傻眼地說道:
  「……黑洞嗎。又是個鬼扯的規模。」
  正上方。
  一整片都是宛如黑色銀河的漩渦,彷彿在告訴別人上面還有其他階層。由於根本不可能有人親眼目睹黑洞,所以它究竟是不是黑洞也沒人知道。剛才的星星和月亮,也重現了適度的人工重力。想來眼前這玩意兒比較類似模仿黑洞的隧道吧。
  「我有不祥的預感……」
  不過,茵蒂克絲這麼嘀咕。
  「為什麼會這麼順利呢?明明只要隨便砍掉一把梯子就會讓我們卡住。簡直就像以讓人克服為前提的試煉。」
  「……」
  一旦跳進去,就會被帶往某處。
  但在這麼做之前,上条當麻似乎還有該做的事。
  他從最後一顆星星跳向黑洞,事情果然不出所料。
  黑洞的吸力沒有發揮功用。
  上条當麻就這麼倒栽蔥摔下去。


  13

  魔法戰應如是。這句話足以解釋一切。
  霧都的蒸汽與煙霧遭到撕裂,奪目閃光拭去夜間遮蔽倫敦的黑暗。此地有兩名魔法師。吞掉世界頂尖的「黃金」,將組織納為己有的怪物。如果目睹他們的衝突,恐怕連那位趁暗襲擊妓女而震驚大街小巷的傑克,也會發抖逃竄吧。
  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
  魔法師山繆•李德•麥奎格•馬瑟斯。
  『嗚!』
  啪噠,帶有鐵鏽味的液體滴在石版路上。
  一邊是時而槍,時而劍,時而盾,時而弓,數字呼應手勢散布,戰法變換自如,持續累積幻視攻擊力的亞雷斯塔。
  一邊是讓火杖、水杯、風劍、土盤為基礎的象徵武器飄浮於周遭,試著從物質面管控萬象的馬瑟斯。
  雙方的激戰遲遲沒有結束。
  而只要不分出勝負,誰有利誰不利就清清楚楚。
  『愚蠢的東西……跟著我就能分到贏家的剩菜啊!』
  『……』
  『未來的女兒?為了還不確定的家人而戰?既然如此,不是有個不傷害任何人的簡單方法能解決嗎?你一輩子不生小孩就好。只要不是亞雷斯塔•克勞利的女兒,死亡就不會找上門!』
  『那麼你為何結婚,馬瑟斯?不會只是為了替組織吸收畫家的才華。就算在你腦中無法化為言語,必定還是有個非米娜這位女性不可的理由。』
  『你那是什麼眼神……』
  『就算知道會碰上明確的失敗或危難,到頭來還是一句「那又怎樣」地瘋狂追求。別要求魔法師像個連人體構造都無視的禁慾主義者那樣高尚,馬瑟斯。不必搬出崔斯坦與伊索德的故事也能知道,愛就是毒藥,家人就是麻醉。這是人的根本。正因為如此,絕對無法改變的結果,才會化為無法逃避的趨勢從牌張組合中浮現,不是嗎?』
  『你的眼神是怎樣!我可是「黃金」的首領啊!』
  馬瑟斯將威力強大的烈焰當成自己的手腳般揮舞,同時大聲怒吼。
  『所謂「黃金」不是指個別的魔法師,而是結社,一人反叛就以集團之力摧毀他。亞雷斯塔,你該取得能隨心所欲操控集團的地位再發表勝利宣言!就像我一樣!』
  『……嘖!』
  此時,亞雷斯塔之所以後退,並不是對馬瑟斯本人的動作有所反應。
  周遭建築的屋頂上,有數道人影。
  狄翁•弗瓊。
  保羅•福斯特•凱斯。
  亞瑟•愛德華•偉特。
  羅勃特•威廉•費爾金。
  『……增援是無限的。所有魔法師都會為了結社的決定而盡力——只要我還是「黃金」的頂點。』
  馬瑟斯以手背擦拭嘴角的血,露出恐怖的笑容。
  『你就體驗一下被狩獵的狐狸作何感想吧,奸賊。你最大的敗因,就是無法阻止自己的鬥爭被置換成「謀反」這個詞!』
  『成天把不分師徒掛在嘴邊,到頭來還是高高在上的平等,沾滿了只有自己特別的權威主義啊……』
  亞雷斯塔隨後採取的行動,十分單純。
  他突然轉過身,奔向蒸汽與煙霧的彼方。

  『啊,愚蠢的馬瑟斯,我心愛的人啊。』

  站在上条身旁的黑貓魔女,緬懷過去般地低語。
  她隔著面紗觀察已經結束的世界。
  『這個男人牽扯進組織的取捨選擇,導致愛女被趕到保護傘之外,卻偏偏得仰賴與仇敵同系統的力量。內心飽受這種自卑感與激昂情緒煎熬……更因此怒火中燒。事到如今,難道你還覺得他會因為合理性與效率而戰略性撤退嗎?』
  「妳在說……什麼……?」
  『要開始嘍。』
  米娜馬瑟斯明確地說道。
  聲音聽起來簡直就像在說,她正是為了這一刻才穿上西洋喪服,並且帶著象徵不祥的黑貓來到這裡。
  『布萊斯路之戰。一場安靜的武力衝突,由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正面挑戰世界最大的魔法結社「黃金」。』
  場景轉換。
  拿著扭曲銀杖的男子,融入倫敦的黑暗裡。
  克勞利的目的地,乃是位於漢默史密斯地區的布萊斯路三十六號。「黃金」特別重視的儀式場地。
  字面上叫戰爭,做的事倒不怎麼引人注目。
  他孤身一人闖進建築裡,撂倒當時在維修、保養設備的數名魔法師,鎖上全部的出入口後守在屋內。
  「……他到底在幹什麼啊?做這種事只會讓敵人包圍建築吧?」
  『這樣就行了。因為亞雷斯塔不需要打贏這一仗。』
  「妳說什麼?」
  『這裡的勝負無關緊要,只要有「戰鬥過」這項事實就好。你馬上就會明白。』
  咻!辦公室的羽毛筆劃破空間。
  它掠過克勞利的臉頰,然後在桌面的信紙上書寫起來。
  紙上以流暢的書寫體這麼寫著。
  或許也因為有米娜的補充,文字的意義清楚地映在上条腦中。
  『這怎麼回事,亞雷斯塔?我們已經分道揚鑣。我不記得有下令占領布萊斯路!』
  看著這份自動筆記,亞雷斯塔•克勞利無聲地微笑。
  ……即使知道接下來絕對會失敗,他依舊會結婚。屆時會讓那隻好小好小的手抓住指尖的「人類」,照理說絕對不可能露出這種表情。
  『然而這就是淺薄世界的真相。「黃金」的人應該都會這麼判斷才對——當人家跟班的亞雷斯塔•克勞利,依照馬瑟斯的正式命令書占領布萊斯路儀式場,要從不長進的維斯考特派手裡奪走一切……真是不可思議啊,馬瑟斯,你明明不記得簽發過這種文件呢。』
  『你這傢伙,難道……』
  『是啊,是啊。該不會,你覺得那場像自殺的正面衝突沒有任何其他意圖?我要的是你的血液。只要一滴,就能輕易地偽造文書喔。對了,我記得……維斯考特創立結社時,是不是偽造了安娜•施普倫格爾的書信替組織貼金啊?』
  『你這傢伙!』
  景色突然轉換。
  某個遠離布萊斯路的地方,維斯考特正一臉憤怒地闖進馬瑟斯的根據地。他並非一個人打破那道厚重的門——維斯考特派與馬瑟斯派一樣,是將「黃金」一分為二的一大勢力。
  『這是什麼意思,馬瑟斯?布萊斯路是結社扎根於倫敦的關鍵。整件事已經超出能夠用「一切都是瘋子克勞利個人的錯亂失控所以我不負責」這種把戲搪塞的限度了!』
  『不對!』
  『你知道蘇格蘭警場已經盯上我吧。他們在懷疑身為公務員的驗屍官和那種可疑的集會接觸有何企圖。我就連像這樣私下聯絡都已經有風險了,你居然還在結社裡放煙火,真是會算計啊!』
  『不是這樣的,那份命令書是……』
  說到一半,馬瑟斯好像總算恍然大悟。
  黑貓魔女嘆口氣。
  『……如果是只有兩人的密談,或許維斯考特與馬瑟斯還能冷靜下來和解。』
  不過——
  『有這麼多部下在場,就算馬瑟斯說那份文件用上了和維斯考特當初一樣的偽造技術,維斯考特也不可能承認。因為如果在追隨他的眾人面前承認這種事,會失去權威性。』
  「所以……」
  『沒錯。』
  身著西洋喪服的未亡人這麼宣告。

  『只靠一次刻意的敗北,就扣下了扳機。讓維斯考特派與馬瑟斯派——掌握「黃金」走向的巨大勢力之間爆發戰爭。』

  接下來的景象宛如地獄。
  火焰飛舞,狂風肆虐。不止這些簡單易懂的現象,更有未知的野獸得到解放,讓詛咒與疾病在倫敦的黑暗中猖狂。雖說這是個開膛手傑克躲在蒸汽與煙霧裡作案的時代,但是碰到這些詭異現象,倫敦的市民與政府又要怎麼接受,怎麼解釋呢?
  而且,理所當然地。
  亞雷斯塔•克勞利的戰鬥,不會在這種半吊子的地方結束。
  『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雙方會漂亮地因為內訌全滅。畢竟不管怎麼樣,最後都會有一方勝利,並且由倖存者收拾殘局……他想營造的終究只是混亂。然後他會趁著外面的騷動混進去,攻擊那兩個勢力的弱點。克勞利從頭到尾都只想著親手復仇。』
  布萊斯路的儀式場地,同時也是「黃金」的武器庫。
  銀髮青年從那裡翻出所有需要的道具後,再度藏身於騷動不安的倫敦黑暗裡。
  『在這個理性魔法師居多的時代,克勞利是個率先肯定鮮血祭品的例外。』
  他很狡猾。
  在暗巷裡解決維斯考特派的魔法師,就把馬瑟斯派的痕跡刻到屍體上再棄置路邊。
  在地下道解決馬瑟斯派的魔法師,就把維斯考特派的凶器放到屍體旁才離去。
  『換句話說,就連這種手段也是障眼法。只要有「某人陷害某人」的惡意存在,便能轉移人們的注意力,恐怕沒有更好的方法了。他甚至堅定地表示,根據計算,偉大的儀式成功需要讓整顆星球都浸在血裡。以血洗血的景象,可以說等於給了克勞利臨時的永動機。』
  ……不,事情並未止於兩大勢力的正面衝突。
  試圖查明一切的蘇格蘭警方,向超自然追求傳統份量的新大陸,被「黃金」奪走影響力的古老魔女集會,以及總之接觸第一缺乏危機感的心靈主義者。將想插手這件事的所有人都拉進倫敦,徹底破壞既有的勢力範圍。正如組織愈是龐大,就愈容易讓複雜咬合的齒輪卡住一樣。
  簡直是一場破壞與喧鬧的漩渦,又像大理石花紋那樣難分敵我。
  它吞噬、咬碎一切,憎恨產生新的憎恨。
  用一個魔法讓人流血,再以這些鮮血攻擊下一個獵物。
  攻防愈演愈烈,引發更大的空隙,甚至讓人有機會潛入平常誰都不能踏進去的領域。
  殺敵易武,反覆補給的修羅之路。
  於是,在某一天的某處。
  沉重的「咚!」一聲迸發。
  『……噗?』
  首先露出驚訝表情的人,是維斯考特。
  他緩緩低下頭,看向刺在自己側腹的「那個」。
  『一般認為,維斯考特的魔法本事沒什麼大不了,至少和馬瑟斯與克勞利這種真正的怪胎相比是這樣……儘管如此,他依舊成功地以「三位創始人」的身分率領龐大勢力,原因在於他的半不死性。』
  「半……不死……?」
  「那究竟是什麼,現在暫且省略不提。不過,他擅長偽造文書。身為驗屍官這個立場,讓他比常人更有機會接觸因故身亡的屍體。然後呢,嗯……在我們這個圈子,羊皮紙也會利用在與惡魔對話、搬運靈魂等地方。但是克勞利靠著從布萊斯路拿來的祕寶,一擊打穿了這個前提。也就是說——』
  刺進去的只是一枝箭矢。
  但材料既不是鋼鐵也不是木頭,而是某種狀似渾濁蠟塊的東西。前端分為扭曲的五叉,看起來就像要抓住某樣東西的手掌……
  『箭頭是骨,箭羽是皮革,本體箭桿則是蠟……而且是血肉化成的屍蠟。』
  換言之。
  這正是……

  『幻想殺手。拿某位聖者的右手當材料製造的終極驅魔靈裝。這樣兵器,原本是在召喚失敗時,用來將不肯撤退的對象趕回魔法陣另一邊,可說是祕密中的祕密。』

  呼吸。
  自認是旁觀者的上条當麻,頓時屏息。
  『噗……噗喔……』
  失去從未懷疑其絕對強度的半不死性,讓維斯考特連刺進體內的細箭矢也拔不出來。
  『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亞雷斯塔•克勞利的眼神並未動搖。
  他抓著箭矢,以空出來的那隻手比出手槍的形狀後,幾個數字如火花般在他手邊跳躍。32、30、10。湧現的幻視手槍將衝擊打在維斯考特身上,讓他飛得老遠。
  『接下來要再次修正景色。』
  米娜輕聲補充。
  『先前看過一次,所以你應該已經明白,只有被指著的當事人才「看得見」這種武器。這回是特別將主觀疊上客觀。』
  她解釋的期間,時間依舊在前進。
  亞雷斯塔讓不存在的硝煙飄散,並且詛咒似的低語。
  『箭矢具有將攻擊手段靈化的意義。照理說,它在射出時就該脫離物理的枷鎖……卻因為會打消所有異能而變得只追求物理,這還真諷刺啊,維斯考特。』
  一分為五的箭矢尖端,撕裂老人的血肉,破壞他的靈魂器皿——收納在胸口中央的紅色物體。箭矢遭人強行拔出,把老人的傷口深處攪得一團亂,但克勞利完全不在意他,而是抓著沾滿鮮血的箭矢轉過身子。
  宿敵就在那裡。
  山繆•李德•麥奎格•馬瑟斯。
  看見克勞利伸出舌頭舔掉沾上臉頰的血,「黃金」的首領表情緊繃地退了一兩步。杖、杯、劍、盤。飄浮在周圍的四種象徵武器,明顯地擺出防禦陣勢。
  『……一個人的死亡、破滅,有那麼難以接受嗎?』
  『……』
  『生命終歸要消逝!其中大多數都是沒留下任何痕跡的平庸雜草,不把自己當成幸福的成功人士就活不下去!重新來過就好。你只要一邊替那個從大規模相位摩擦與火花產生的世界趨勢裡被甩出去的女兒嘆息,一邊讓新生命降世就沒問題。小孩這種東西!是啊,是啊,這點程度的東西!明明要重做多少個都可以!』
  沒有更多對話了。
  亞雷斯塔用力擲出貫穿魔法師生命的箭矢。馬瑟斯也讓火、水、風、土等各種象徵武器在周圍飄浮,阻止這道攻勢。他失去數個武器,並且犧牲一條手臂,這才好不容易攔下並折斷死者之箭。
  大師的手臂內部產生看不見的爆炸,於是名為幻想殺手的傳說從「這個時代」消失。
  它去哪裡了?
  當然是踏上日後抵達上条當麻的另一條路。
  少年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右手掌。

  「……」
  但「黃金」的首領該注意到一件事。
  這不是箭矢的復仇,而是亞雷斯塔•克勞利的復仇。
  銀髮男子改變了架勢。他一擺出雙手握持某物的姿勢,數字就像摩擦打火石產生的火花一樣從那雙手迸發。1、27、5。於是他手中出現一把劍。
  就像故事書裡面那樣,能夠匹敵壯漢身高的巨劍。
  偉大君王擁有的鋼劍。
  以物理法則討論毫無意義。如果能把雷達裝置帶到現場,應該會發現反射波什麼也沒捕捉到才對。
  直接介入他人認知的凶器。
  應用到將自身冥想傳播給他人的技術。
  有種叫靈式絆足的魔法。這名字不怎麼響亮,說穿了就是把自己的身體與他人的身體像古老咒術的人偶與人那樣連接,讓對方與自己做出相同動作的支配技術。應用這招能夠深入他人腦中,甚至可以配合手勢,將指定的武器與其威力打進目標的腦袋裡。
  『我愚蠢的伴侶馬瑟斯。』
  黑貓魔女這麼說道:
  『如果不去在意小事,就算讓箭矢擊碎肋骨也要緊盯真正的敵人,還能找到活路。』
  喀!
  在落入被動的馬瑟斯面前,男子踏出一大步。
  他揮下雙手握持的巨劍,將不存在的利刃深深砍進馬瑟斯的肩膀與軀幹。
  『蘇格蘭闊刃劍……?』
  『高興吧,自稱高地人,這是餞別禮。我用你最愛的劍給你致命一擊。』
  這東西物理上是否存在,此處無關緊要。無論如何,馬瑟斯的肉體已經遭到砍傷,噴出大量暗紅色液體。
  最後只剩一人。
  亞雷斯塔•克勞利面對理想的終結,平靜地宣告。
  『這麼一來,你要不是死亡,就是活下來卻失去一切的成功可能性,只能在失意中度過餘生。你就這樣枯萎下去吧,罪人。』
  『……克……勞利……』
  『我呢,馬瑟斯。即將到來的生命已經被偶發性死亡扼殺,這件事本身其實沒有讓我氣憤到這種地步。』
  劍沒有完全劈開對方,而是停在半吊子的位置。亞雷斯塔進一步對劍施力,並且貼近馬瑟斯輕聲說。
  『我為這種悲劇遭到埋沒而憤怒。為太陽底下居然有這麼多悲劇而憤怒。為對於該老實表達憤慨的東西,大家一句無可奈何就放棄而憤怒!這樣就叫做悲哀!』
  『亞雷斯塔•克勞利————————————————————————————————————————————————————————————————————————————————————————————————————————————————————!』
  在最後關頭,馬瑟斯也回想起自己是個魔法師。
  在可說是零距離的間距,產生多次爆炸。儘管雙方都被炸飛,但勝負早已分曉。
  『……我會……滅絕……所有的……魔法。』
  儘管已經遍體鱗傷,克勞利卻絕不倒下。
  他已經解決掉維斯考特與馬瑟斯這兩個建立「黃金」的重鎮。然而戰鬥還沒結束。隸屬於「黃金」的魔法師還有很多。不,他的格局沒有這麼小。
  『我會粉碎各個相位,替神祕劃下休止符。沒有什麼無可奈何,面對悲劇時不需要忍淚咬牙。我要奪回任何人都能理所當然憤慨、存疑的純真世界!』
  他應該知道。
  亞雷斯塔•克勞利也是隸屬於「黃金」的魔法師。
  既然要詛咒整個「黃金」,他若不喝乾自己調配的特製毒藥,就等於違反規矩。
  「所以才會這樣……?」
  『對。』
  「成功或失敗都無妨。不,他是以自己的期望無法如願為前提做安排。因為他也走在失去一切可能性的道路上……?」
  『「黃金」沒有明確的休止符。大型組織分崩離析之後,也會分散成好幾個自稱繼承人的小規模結社,就像內部腐朽但綁上鐵絲與木條支撐的大樹那樣,無所作為地度過一段漫長的時間。它會不斷衰退,導致昔日的風貌一點也不剩。有很多人試圖找回過去的「黃金」,但結果就如歷史所示,人才與資料都無法重新集結。這個誰都能簡單描繪出來的壯志,想達成它的人全都在途中受挫而幻滅,沒有例外。正如亞雷斯塔•克勞利的宣言一樣,沉在失意與絕望的深淵之底。』
  就上条所知,柏德蔚的結社也自稱「黃金」,不過那大概很難說是原樣吧。
  黑貓魔女補充:
  「而且……亞雷斯塔•克勞利本人也數次被驅逐出境,在無法進行大規模魔法研究的情況下,一九四七年一度在英國宣告死亡。安靜鬥爭的盡頭,獵殺結社所有魔法師的復仇者,在最後的最後將刀刃刺向自己,貫徹了自己的規矩。」
  他的戰鬥尚未結束。
  所以有了學園都市,所以他擋在上条當麻面前。
  換句話說——
  『贏得布萊斯路之戰,更在最後對自己下手……儘管做到這種地步,到頭來還是無法推翻莉莉絲意外死於平凡疾病這件事。要讓他徹底放棄從年少時就持續咒罵的神之法則,這種經歷應該綽綽有餘了吧。』
  成為一切魔法的敵人,在這五十年、一百年之間,創造了科學陣營這個新詞。甚至使得近代科學唾棄超自然力量、科學搜查與檢驗搶走「正確」的象徵,霸占市民權,讓「能以數值表示的東西既科學又正確,具有絕對的權威」這種該稱之為科學信仰的心態蔓延。
  做的事全都失敗。即使思考逆向又逆向依然會得到相反的結果。
  即使逼自己走上這麼嚴苛又無可奈何的艱困道路,遭到世界上的一切扯後腿,他還是走到了這裡。
  亞雷斯塔•克勞利絕對不會停下腳步。
  遭到妨礙是前提,失敗是當然。既然一路走來都懷抱這種想法,事到如今無論碰到怎樣的障礙,對於這名魔法師而言都不足為奇。
  『他打算破壞所有相位。』
  米娜•馬瑟斯。
  過去敗給克勞利,消逝在失意與絕望之中的某人這麼說道。
  『任何人都能理所當然地歡笑,理所當然地哭泣。天下男女皆星辰。相位與相位衝突帶來的火花,沒能成為奇蹟的飛沫會造成偏差,他要讓人們從這種偏差中解放。建立起不受神恩或天罰左右,單看個人累積努力取得成果的世界。他大概認真地認為,做到這件事才算是履行父親應盡的義務。』


  14

  ……上条當麻終於看見事情的全貌。
  黑貓魔女或許是結束了職責,已經不見人影。
  「……」
  上条也不再猶豫。
  他和同伴一同跳向頭上的黑洞狀存在。感覺上或許很接近在隧道中移動的電梯。移動時間很短,但沒人曉得實際移動了多遠。總而言之,他們來到了更高的地方。
  爬上山頂後等待眾人的絕景,既不是宇宙的盡頭也不是大霹靂的中心。
  「階梯……?」
  茵蒂克絲這麼嘀咕。
  沒錯,有個圍繞著遼闊空間的螺旋階梯等著他們。材質不太像石頭或金屬,比較會讓人聯想到平滑的陶器或玻璃。
  坐在少年肩上的歐提努斯嘆口氣。
  「銜尾蛇之環嗎?不,或許單純是通往天堂的階梯呢。」
  而在階梯的底部——第一階,有個渾身是血的人坐在那裡。
  「喲,阿上。」
  「土御門!」
  不知是施展魔法保護上条等人的副作用,還是分開後又被迫使用了數次魔法。土御門那身衣服已有多處染成暗紅色。
  「老……老哥……!」
  「嗯……嗯。別擔心。雖然我不太想讓妳看見這種模樣,不過嘛,不需要在意。過去我都是這樣撐過來的,之後也會這樣撐下去。」
  這話實在不怎麼可靠。一個反覆玩俄羅斯輪盤的人,到昨天為止都沒事,並不代表明天也會沒事。不過,他大概是不惜說謊也要讓義妹安心吧。
  「沒什麼大礙……是嗎?」
  「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呢。倒不如說,我不禁覺得在這時候受傷也有它的意義……就是要我暫時停下腳步,等待其他人跟上。」
  「……」
  亞雷斯塔•克勞利。
  不管成功或失敗,骰子擲出幾點,都能當成前進契機的魔法師。如果認為思考也沒用而置之不理會遭到擺布,但什麼都懷疑別有用心又會作繭自縛。
  「走吧,阿上。再怎麼讓他玩弄都沒差,只要最後笑得出來就贏了。」
  「……是啊。」
  在這種情況下,上条開始這麼想。
  統括理事長真的在前方設下了狡猾的陷阱嗎?
  支配那個魔法師的,真的是合理性與效率嗎?
  自己目睹了他的戰爭。
  簡直就像乾冰。照理說應該冰冷得徹底,卻熱到會讓碰觸的每個人都燙傷。究竟哪一邊才是亞雷斯塔•克勞利的核心?上条無法簡單地得出結論。
  踏上螺旋階梯。
  一階一階地往上走。
  起先上条沒發現異狀。但是,這道帶有玻璃質感的階梯,愈往上愈顯透明,彷彿會逐漸融入空間裡一樣。最後就連階梯本身都消失不見,上条只是逐步走向天際。
  不,消失的不止階梯。
  「……茵蒂克絲?」
  上条驚訝地呼喚人名。
  「歐提努斯、府蘭?可惡!」
  沒有任何回應。一同來到這裡的同伴已經無影無蹤。不,說不定從世界上消失的不是他們,而是上条當麻自己。
  接著某處傳來說話聲。
  『明白了嗎?』
  音色與遙遠過去中的那人一樣。
  不,應該說這人從百年前的戰鬥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改變吧。
  有道由銀與灰構成的身影。
  大概是靠疲憊與成就感交織而成的意識支撐吧。
  看見這個充滿雜訊的集合,上条自然地這麼稱呼。
  「統括理事長,亞雷斯塔……?」
  『明白自己身在此處的意義了嗎?』
  這裡,是指哪裡?
  是往「沒有窗戶的大樓」頂層移動的現況,是在學園都市生活,還是降生在這個世界?
  『如果來到這裡還不明白,倒也值得慶幸。』
  某人開口。
  注定不管做什麼都不會如願的「人類」,確實說了「慶幸」。
  『需要的情報已經全部輸入。如果依舊無法理解答案,就等於是沒有自覺症狀的病灶。我就說出我在這段期間得到的結論吧。』
  「我不會爭論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上条搖搖頭。
  「……可是,你的生活方式太悲哀了。若要論對錯,我想你應該是走錯路了吧。」
  『講得好像你今天在這裡看見的所有悲劇,全都是由我演出的一樣呢。』
  就某方面來說,大概也沒錯。
  為了在「黃金」毀滅後將所有魔法趕出世界,「人類」創造了敵對的科學陣營,將行星一分為二。如果是為了得到自己期望的功能而打造學園都市,並且主導與外界對立,那麼影響範圍就不會僅止於這座城市。光靠科學陣營無法解釋。在學園都市發生的悲劇就像是用來磨利爪牙的,真本事應該會在與「外界」鬥爭時才發揮。
  但是他這麼說了。
  銀與灰的集合,宛如將世界上一切雜念化為人形的身影。亞雷斯塔•克勞利確確實實地如此宣告:
  『你就在事象的中心啊,上条當麻。』
  「你說……什麼?」
  『我在那場衝突裡失去了「箭矢」。而且我需要取得必定重現的它。換言之,要說我是為了吸引不知何時會誕生的上条當麻才建立這座學園都市也不為過。』
  「……」
  『幻想殺手這種東西,如果周圍沒有具備異能之力的人,就無法察覺它的存在。上条當麻這個人,如果在伸手可觸的範圍內無人求救,便無法表現出鬥爭的方向性……儘管如此,你依舊能夠將自己的存在感發揮到極致。為什麼?那還用說。因為事先在東京西部準備好的舞臺,是個已經將環境整頓成最能讓上条當麻活躍的超能力開發機關。』
  為什麼超能力會理所當然地得到承認?
  ……因為有人設定成這樣。
  為什麼學生可以不帶排斥心態地在街上揮灑異能之力?
  ……因為有人設定成這樣。
  為什麼城市的機制有漏洞,不時產生讓少年憤慨的事件?
  ……因為有人設定成這樣。
  為什麼一再有大人躲在暗處企圖滿足私欲?
  ……因為有人設定成這樣。
  當上里翔流從「外面」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當某人不是出身於涇渭分明的科學陣營或魔法陣營,而是真的從「外面」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上条當麻難道沒有產生強烈的突兀感嗎?雙方的對話完全搭不上線,愈交談就愈讓人覺得不舒服,不是嗎?甚至會對於為什麼要重複這種難以理解的對話趕到氣憤,不是嗎?
  然而,上条錯了。
  對方的主張才正確。
  在先前完全沒見過面的情況下帶著戒心交談,只花個五分鐘、十分鐘就能打成一片深入了解,這樣才奇怪。本來人與人之間會有種類似隱形牆的東西,不花費漫長的時間破壞這道牆就「看不見」對方,這樣才正確。無法理解對方才正常,會覺得無法理解而趕到格外不舒服,不就證明了上条當麻才是生活在某人建造的溫室裡嗎?
  在這座城市生活而且失去記憶的上条,不曉得學園都市所見所聞以外的常識。說穿了就等於在這裡土生土長,認為在這裡的感覺能行遍世界的每個角落,只要理解這些就能和世上眾人有共通的感覺。
  可是,如果這些都是在上条當麻誕生前,為了上条當麻所設計的呢?
  會讓少年感到無比自在吧。
  畢竟這麼做,說穿了就是替棒球少年建立一間「棒球等於一切」的棒球學校。
  而在另一方面——
  『如果你不是這樣,學園都市就不會是現在的型態。』
  亞雷斯塔的聲音這麼說道。
  『如果你能以不同的形式活躍,就不需要構築用來讓你發光的悲劇。』
  如果,上条當麻是個熱愛將棋的頭腦派少年,這座城市大概會變成到處都有人一言不合就下棋吧。
  如果,上条當麻是個熱愛下廚的感覺派少年,這座城市大概會充斥著發揮味、色、香、聲等敏銳感官的廚藝對決吧。
  如果,上条當麻是個熱愛登山的肉體派少年,這座城市大概會遍布攀爬高層建築的登高戰爭吧。
  可是,這名少年將性命與人生的一切,全寄託在右拳上頭。
  所以,學園都市變成「這樣」。為了讓他具備的暴力性質能夠開花。
  『準備棋盤、排好棋子、構築舞臺的人,確實是我。』
  「……」
  『然而我的範本,上条當麻,卻是你那種自由的律法。』
  誰是主犯,誰是共犯?
  ……為什麼上条當麻這個人只有右拳呢?如果不是這樣,如果還有其他解決手段,或許學園都市就不會往暴力的方向偏到這種地步。學園都市第一名企圖殺害兩萬個軍用複製人的「實驗」、以軍用改造人為中心的「新生」與反學園都市科學守護者、藉由構築應守護的弱者而人為量產無數英雄的「人力資源」計畫……這些悲劇乍看之下都是由窮凶極惡之輩與神祕兮兮的高層引起,但如果上条當麻能夠走上稍微不一樣的道路,或許它們全都沒有發生的必要。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思考,思考,思考,然後上条當麻看向前方。
  少年怒吼。

  「哪有什麼為什麼!那又怎樣啊混蛋————!」

  他確實有事情太過巧合,受到過多期待的自覺。
  可是。
  事到如今,講什麼「如果是那樣」、「假如是這樣」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此刻上条當麻就在這裡。這個事實無法改變。學園都市也早在他誕生之前就已出現在這個國家,這點同樣無法改變。就算這一切都是預料到上条當麻遲早會出現才事先整頓,之後抵達的當事者也根本不可能將原因的嫩芽摘除。
  那麼該爭論的地方,就是軌道的切換點不在此處。
  面對現實吧。
  為了迴避更多悲劇。
  沒空去強求些不存在的東西。想想現在的自己能做什麼。弄清楚應該先做什麼。即使要走上別人鋪好的路也一樣。
  絕望早在歐提努斯那時就已看得夠多。
  所以,已經沒什麼好怕了。
  他不會被「世界的構造」這種壓力打垮。
  「不能放過你……」
  『原來如此。』
  「無論原因是什麼,就算理由有能夠共鳴的部分,你依舊明顯用錯了方法!所以我會阻止你,就算要動用讓這座城市變成這副德行的力量也一樣!」
  『拿錯誤糾正錯誤嗎?以這種方式成長倒也無妨。反正這段人生原本就是以跌落谷底為前提。說出口的話能直接讓人理解反而稀奇呢。』
  亞雷斯塔•克勞利也沒有改變。
  恐怕就和建立學園都市那時一樣。或者,他是為了扮演好事先預料到有此發展而設定、創作的壞蛋,所以絕對不會動搖。
  理由只有一個。
  相位衝突所產生的火花。年幼的女兒毫無理由地喪命,家人間的羈絆遭到撕裂……這樣的悲劇理所當然蔓延,還被一句「無可奈何啊」打發掉,他要對容許這種殘酷偶然的世界報一箭之仇——這個「人類」只想著這一件事,並且下出最糟的一步棋。
  『然而,這個結論是不是太過主觀了點呢?能夠原諒你的只有你自己。這個定位絕對不會改變。』
  「……」
  已經沒必要回應對方。
  當不成什麼正義的化身也行。
  只是個握住骯髒拳頭的鬥爭者也無妨。
  就算要扭曲某些東西。
  讓罪業回歸己身。
  依然非得阻止這個「人類」不可。
  即使沒有任何人認同,這件事仍舊非做不可。
  想到這裡,他在透明的螺旋階梯上又踏了一步。
  彷彿要衝向無底黑暗。
  然而。
  緊接著。

  轟————!
  太過驚人的巨響,在死巷般的世界開出一個巨大的洞,吹散了銀與灰的身影。


  15

  A.A.A.。
  利用魔法陣型神祕核心連接某人的機械。
  就像以望遠鏡眺望太陽一樣。
  答案明明就在眼前,然而輕率地直視卻會傷到自己。必須刻意用多重厚濾鏡遮住視野,替獲得的情報量設下限制,這才望隨時連接。
  當然,能取得的情報會受限。照理說該有核心卻無法掌握。儘管這股焦慮感就有如基於滿滿馬賽克的空拍圖按下轟炸的扳機,但此刻不需要知道事情的全貌。
  該專注的重點已經清清楚楚。
  神淨討魔(上条當麻)。
  字面雖然不同,卻是少女熟知的少年。
  「……知道地點了。」
  就算無法將暗號通訊本身分析清楚,但只要有電波傳輸就能找出距離和方位——大概就類似這種感覺。美琴相當於透過A.A.A.掌握到連線者的所在地。
  或許。
  襲擊者靠什麼詛咒攻擊美琴時,也做了同樣的事。
  或許是偵測到輕率碰觸A.A.A.的少女,於是將某種看不見的攻擊送到該座標。
  但無論這是什麼手法,技術之門終究平等地對眾人開啟。
  「網站戰爭」這種組織性駭客之間的往來有種鐵則——應當避免輕率地報復。如果一方因為受到攻擊就大規模反擊,會讓對手有機會學到入侵與感染的手段。所以在攻防之際隨時要考慮到「這麼做是否划算」。
  道理相同。
  既然對方做得到,那麼我方也做得到。
  「第七學區中樞,『沒有窗戶的大樓』。身分不明的連線者就在那裡!『上条當麻』這個詞在他腦中非常鮮明!」
  「喂喂喂……如果不是用跳板,怎麼想都只會是那個人物耶……」
  考慮到A.A.A.周圍環境,很難認為「那個人物」處於無害且友善的立場。使用A.A.A.時有如後座力的鼻血姑且不論,先前那道詛咒明顯來自第三者的惡意。
  而反抗「沒有窗戶的大樓」之主,可能被迫就此放棄過去在學園都市建立的一切。畢竟對方是掌握最大權力的統括理事長,和什麼成績優劣無關,只要有那個意思,他可以輕易地讓一兩名少女退學,或將她們趕出學園都市。
  一般來說不該惹事。
  這是該乖乖聽話的場面。
  但少女聽到了一個名字。
  上条當麻。
  「動手吧。立刻把那棟大樓打穿。」
  「妳的膽子也很大嘛。」
  嘎沙嘎沙嘎洽洽!複數金屬咬合的詭異聲音接連響起。這些遭到擁有者拆解為廢鐵的零件原本都擺在地上,但A.A.A.終究是A.A.A.。它呼應主人與認可對象的需求開始生物性的蠢動,圍住纖細的少女進行連接。雖然這東西來歷不簡單,而且確實會造成傷害,但忠實到這種地步反倒讓人有點想表示讚賞。
  食蜂操祈無奈地嘆口氣。
  「可是沒問題嗎?雖然已經明白A.A.A.的核心部分近似天線,不過鼻血的部分還沒弄清楚吧。雖然不曉得會帶來什麼負擔力,但也可能和腦袋有關。隨隨便便就依靠它,說不定會在關鍵時刻被擺一道喔?」
  「可是,在這種時候逞強也沒用。老實說,現在的我已經慢了一整圈,沒辦法和那個笨蛋站在同一個舞臺上。就算冒著危險強化自己也不見得能追上,大概是這種感覺!」
  「所!以!說~」
  食蜂以手指抵著自己的嘴唇,閉起一隻眼睛這麼說道。
  乍看之下像是在開玩笑,實際上是對於在這種局面下願意不隱藏弱點和盤托出的少女表示敬意。

  「如果本小姐掌握御坂同學的腦袋,不就至少能由兩個人分攤了嗎~?」

  自己完全沒想過這種主意。
  美琴瞪大眼睛,然後以問題回應問題。
  「……為什麼妳要做到這種地步啊?」
  「理由我死也不會告訴妳。」
  唯獨這句話講得一清二楚。
  「我的心理掌握,會被御坂同學妳的超電磁砲彈開而無法支配腦袋。不過簡單來說呢,這是因為妳下意識地抗拒我的侵入力。不過嘛,一般而言這或許也是理所當然。」
  「既然這樣要怎麼辦?」
  「問一個問題。先不論理由,總之我是為了幫助『那個人』才提議合作。現在妳還會抗拒我嗎?」
  「我哪知道什麼去除隔閡的方法啊。」
  「如果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潛意識就不會這麼辛苦啦。又不是那種會進入忘我狀態的職業棋士或高爾夫選手。」
  御坂美琴打量起食蜂操祈全身,從頭頂看到腳尖。
  接著老實地說道。
  「我跟妳合不來。」
  「誠實是件好事。」
  「超級可疑。明明是同一所學校的同學,卻沒意義地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
  「可是火氣漸漸上來了呢。」
  「還有我看不順眼那兩團讓人不爽的贅肉。」
  「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吧!」
  沒錯,無論怎麼掩飾,她們依舊是死對頭。對彼此有生理上的厭惡。把讓自己不爽的東西集合在一起塑造成人的形狀,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即使現在情況緊急,她們仍然沒辦法像切換開關那樣立刻好好相處。
  所以能倚靠的只有一點。
  御坂美琴問道:

  「擔心那個笨蛋?」
  「別讓人家說出口啦。」


  16

  於是,兩邊的時間與地點重疊。
  轟————!隨著一陣有如壓縮整片空氣般的巨響,再度裹上A.A.A.的御坂美琴,劃破學園都市的藍天。
  目的只有一處。
  第七學區中樞,通稱「沒有窗戶的大樓」。
  『嘖!你的腦袋裡面,滿滿都是劇痛耶!』
  「稍微理解我的痛苦了嗎?」
  『話說回來,御坂同學,妳是不是姿勢有問題啊?為什麼妳明明沒有胸部肩膀還這麼僵硬?』
  「就算心靈相連妳這人還是很討厭耶!」
  連接的不止御坂美琴和食蜂操祈。此刻A.A.A.核心部分所接收那些類似「某人」思緒的東西也交織在一起。雖然關於那部分無法整理成明確的言語,只能當成片段的指標。
  不過隨著距離縮短,詞語逐漸變得比雜訊多。
  全貌尚未明朗。
  但她們已經確認到,「某人」強烈地意識到少年的名字,並且想把這個詞甩開。
  光是這點就已經綽綽有餘。
  「對方是『傳說』中連核武都無法破壞的『沒有窗戶的大樓』喔。我的超電磁砲打不穿牆壁,該怎麼辦?」
  『這個嘛,我還收到「某個第一名利用地球自轉發動猛攻時也沒有半點搖晃」這種可疑的報告就是了。只不過——』
  思緒相繫的另一名少女說道。
  帶有惡作劇的口吻,懷著熱切的情緒。
  『我們根本不需要顧慮第一名。就讓我們兩個同心協力,創下前所未有的紀錄吧☆』
  食蜂操祈的能力是操縱人的精神,但嚴格說來是靠著操縱體內的水分實現這點。
  只要調整鹽分濃度等變因,就能讓水具備導電性,納入勞倫茲力等電磁力的影響下。
  最重要的是,決定美琴超電磁砲破壞力的關鍵,在於空氣阻力。講得簡單一點,就是一枚硬幣只要飛出五十公尺就會因為摩擦生熱而完全消失,當然,一旦速度轉換為熱,就無法排除動能的損失。
  那麼。
  假設一下。
  如果能讓這種摩擦力減輕、無效再轟出超電磁砲,究竟會怎麼樣呢?

  液態護膜超電磁砲(Liquid Proof Railgun)。
  擺脫距離與速度的枷鎖,展現無比恐怖的破壞力。

  不是降低摩擦熱,而是換個方向思考。以附著在硬幣表面的些許水分奪走彈體的熱使其冷卻,同時藉由汽化的爆炸性膨脹帶來更快的速度。不是以初速發射後就結束,能夠在發射之後進一步加速。速度已經快到不知道是多少的極小砲彈,拉出宛如長槍的細長飛機雲,奔向「沒有窗戶的大樓」的巨大牆面。
  並不是能操縱水就什麼都辦得到。
  如果不是細膩到像在操縱腦中水分控制情報般替硬幣表面鋪上特殊格子狀紋路,就無法產生這樣的結果。這麼做所需要的精密程度,遠非按照計算自融以保護太空梭免受大氣層摩擦熱的燒蝕保護層所能比擬。
  景色扭曲。
  這一擊帶著要轟穿空間的氣勢,純以暴力毫不留情地在固若金湯的「沒有窗戶的大樓」上挖出一個洞。
  她並未掌握住所有細節。
  但如果只管眼前的問題,就能勉強推測出來。
  所以「少女」順著內心深處湧出的念頭,這麼大喊:

  「有些生命,只因為你活著就得救;有些人,只因為你像這樣往前衝就得到勇氣。所以不要猶豫!你走過那些路的正確性,以及在路上撿到的『可能性』,我可以保證。只要有人否定你,說你做錯了什麼,就由我來解釋!所以,所以,所以!不管人家說什麼,不管被怎樣的理論駁倒!你都要就這樣貫徹自己的路————————————————————————————————————————————————————————————————————————————————————————————————————————————————!」


  17

  只是這樣而已。
  或許會讓人感到奇怪。
  不過,話雖如此,僅僅少女的一句話傳入耳裡。
  就讓那名少年,再一次地握起右拳,握得無比堅定。
  充滿銀與灰的虛像已不存在。前方等待他的,乃是貨真價實的亞雷斯塔•克勞利本人。


  18

  實際上,那位「少女」到底是哪一個,或許連當事者她們自己都不清楚。
  「……呼。」
  學園都市排名第五的超能力者,冠上「心理掌握」之名的食蜂操祈在遠處輕輕喘了口氣。
  食蜂不管做了什麼,那名少年都記不住她的長相。
  無法共享回憶,無論相處再久都會被遺忘。
  即使完全發揮身為第五名的能力也一樣。
  然而,現在不同。
  這一切都會被當成御坂美琴的話語記住,也會被當成御坂美琴的功績而留下。
  「少女」的痕跡,能夠留在那名少年腦中。
  清脆的「啪!」一聲響起。
  那是食蜂操祈用雙掌拍打自己臉頰的聲音。
  於是「少女」從好漫長好漫長的停滯中,重新踏出了一步。
  是第三名還是第五名,此刻已無關緊要。
  「少女」露出凶猛的笑容,這麼說道:

  「「好啦,久違地大鬧一場吧。」」




  行間 二


  過去即使嘴上掛著文藝復興,到頭來還是得用既有的十字教宗教觀解釋世界;但在這個時代,以蒸汽機為中心的自然科學已經準備席捲世界,或許對於魔法師來說,它正意味著漫長冬季的結束。
  冠上「黃金」之名的魔法結社,也是誕生於這種蒸汽與瓦斯燈的時代。他們並未將聖經上的單一情報照單全收,也著眼於聖經出現以前的古代宗教,並且試著分析這些宗教是變成什麼模樣流傳至今。
  母體赫密斯學也幫上了忙,「黃金」的魔法師特別重視隔著地中海的鄰近異界——非洲大陸還留有痕跡的埃及神話。從「黃金」替他們決定的神殿取了伊西絲、歐西里斯等埃及神話的神名可見一斑。
  即使是對於從一開始就厭惡十字教所提倡那些善良與正義的亞雷斯塔•克勞利來說,這個時代應該也相當愜意吧。
  雖然到頭來「黃金」也因為人類的醜陋內訌而分崩離析,但那位魔法師在「黃金」崩毀後依舊持續提倡伊西絲、歐西里斯、荷魯斯的時代(Aeon)這種概念,晚年還編纂冠上托特之名的獨特塔羅並公諸於世。
  托特塔羅。
  它和一般GD塔羅的差異,主要在於重編了二十二張大祕儀。一般認為,相對於舊塔羅是占卜人類經過最後審判前往下一個階段為止的時代,克勞利版則藉由更換這些圖面,主張最後審判已在一九〇四年結束,現在是十字教支配體制已經消滅的「下一個時代(Horus Aeon)」。
  那麼,在這個一九〇四年發生了什麼事呢?
  如果願意接受非常主觀的意見,則可以這麼回答。

  與聖守護天使愛華斯接觸。
  也就是人稱《律法之書》的魔道書原典進入世界那一年。
 楼主| 发表于 2018-9-9 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9-9 00:40 编辑

  第四章 在頂點的寶貴一戰 “Light”.


  1

  上条當麻踩下透明螺旋階梯的最後一階。
  抵達山頂的終點。
  眼前只有一片極為廣大的空間。沒有地板與階梯的概念,完全透明。只不過踏出一步,就連自己方才踩著走上來的階梯在哪裡都弄不清。不,或許在上条抵達的瞬間,出口就真的消失了也說不定。
  走完登天的階梯之後。
  此處已是宇宙。
  不知道內外的次元到底扭曲成什麼模樣。無論如何,上条的腳底下是一片無比遼闊的巨大藍星。
  「事情很簡單。」
  不是充滿雜訊的虛像,上条第一次聽到對方原本的聲音。
  事到如今,上条已不會對沒道理與不講理感到驚訝。那個「人類」,就站在毫無藏身之處的空間正中央。留到腳踝的銀色長髮,加上以綠色為基調的手術衣。這名既像男性又像女性,既像大人又像小孩,既像聖人也像罪人的人類,用從一百年前就已如此站著的口氣這麼說道。
  「在地面奔竄的地脈是支配空間的『場』,東南西北等方位則是其他天體所生力量的方向與強度……誕生於地球的魔法,也就是被綁在地球上的魔法。遺憾的是,人類會為了自己的目的,用遭到諸多火花干涉的手削山填海。我認為既然是這樣,那麼只要脫離地球這個已經結束的地方,就可以執行與目的相符的儀式。雖然某座宇宙電梯搶先一步時,多少讓我有些焦慮就是了。」
  為此而建立的堅固屏障、完全循環環境、火箭推進器。
  即使這些脫離地球的條件受損也無妨。他不惜無視歐式幾何也要延伸空間,打造異次元高塔,朝擺脫天體枷鎖的方向邁進。
  「……你的鬥爭還沒結束嗎?」
  「或許永遠都不會結束。我利用生命維持裝置,是為了避免讓生命力的痕跡外洩,但也說明了強迫自己猶豫一七〇〇年是如此困難。換言之,這都在計畫裡。失敗、敗北、喪失、挫折,無論多少次我都會去做。」
  「我可以用像在踐踏你心意的卑鄙說法嗎?」
  「比方說?」
  「……連說話都來不及學就去世的莉莉絲,愛的想必不是你這種表情。」
  少年沒有多說。
  上条本來就不認為能夠靠言語制止對方。他也明白亞雷斯塔是基於什麼理由讓自己踏入「沒有窗戶的大樓」最深處。追根究柢,這裡是為了用上一切做個了斷而整頓的學園都市。在這種時候依舊握緊右拳,只代表他照著統括理事長安排的軌道走,連一公釐都沒偏。
  但是無妨。
  到頭來,上条當麻只有這個。
  再怎麼強求沒有的東西,也不會立刻成為棋士或廚師。既然如此,只能將一條路鑽研到極致。不要為了些小事踩剎車,要油門全開往前衝,連設計者的企圖也甩開,掌握住成果。除此之外沒有活路。
  「我要上嘍。」
  「事到如今哪還需要多說。我們都這麼熟了不是嗎?」
  聽到對方這麼講,不可思議地讓上条嘴邊浮現笑意。
  貨真價實的初次面對面。
  儘管如此,亞雷斯塔這句奇妙的話,卻讓上条覺得非常合宜。
  想必在出生前就已有所連結,在出生時就已敵對。
  彼此都能解釋對方的足跡,成了無法切割的關係。
  所以。

  這一次,他們真的不需要什麼言語。
  咚————!兩人同時蹬地衝出。


  2

  上条也目睹了那場魔法戰。
  正因為如此,他不擔心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殺掉。

  「人類」亞雷斯塔的右手往前伸出。他豎起拇指與食指,比出形似手槍的手勢。以虛構槍口指向企圖接近的上条。
  他手邊有好幾個數字如火花般迸出。
  32、30、10。
  「!」
  砰砰砰!
  幻視槍擊接連到來。是不是燧發槍無所謂。假如這些小攻擊是真正的子彈,上条大概反而無法應付吧。但它是魔法,既然如此必殺右手就能發揮效力。「非常容易聯想」這點很難說是好是壞。
  上条彈開攻擊,貼近亞雷斯塔。
  不,他原本要這麼做。
  「飛沫。」
  「什——」
  上条的疑問並未完全出口。
  在那之前「嘰嘰嘰嘰!」的討厭聲響已經從旁刺來。這股從側腹捅進肋骨的衝擊,讓上条的身體彎成ㄑ字。往前進的身體彈向側面,就連血塊都隨著呼吸從口中飛出。他既不能哀嚎也不能慘叫,在看不見的透明地板上滾了好幾圈。
  「你到底在看誰啊?站在這裡的人,可是比世上任何人都憎恨相位衝突,因此決定永遠活下去的魔法師喔。」
  「嘎……呃!那些火花與飛沫產生的漣漪,就連怎麼影響這個廣闊世界都無法解讀,難道你已經建立起能夠調整方向射出它們的方法了嗎……!」
  「別為了區區避雷針驚訝,再說這只能用在自己施展的魔法上頭。話雖如此,但這個術式如果能提早一百年完成,或許就能帶給無罪的赤子溫暖了。」
  不能一直趴在地上。
  亞雷斯塔已經改變了架勢,用右手緩緩握住空間往前伸。數字如火花般迸出。13、5、32。簡直就像摩擦打火機上的打火石一樣。明明沒什麼看見實物的機會,不知為何上条腦中卻明確浮現西洋劍的銳利劍鋒。
  靈式絆足。
  強制把影像打進觀者腦中的魔法。
  能夠替手勢附上真品價值的術式。
  (要被刺中了……!)
  上条倉促間打滾試著拉開距離。
  但亞雷斯塔依然刺向什麼也沒有的空間。
  不。
  不對!

  「衝擊之杖。」

  隨著簡短的宣告。
  颼!一個俐落的聲音刺進上条右肩,開了一個約有小指粗的暗紅色洞口。他被看不見的利刃刺中了。即使不特別解說,直覺和劇痛也會清清楚楚地將答案告訴他。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射程顯然比腦中的影像來得長。它沒有實體,所以才能變幻自如到這種地步嗎——上条原本這麼想,但事情有些不對勁。
  他已經看到那場衝突。
  魔法之所以看似有無限可能性,是因為沒有完全了解它的機制。回想一下「黃金」全盛期的魔法師就好。他們一定會根據某種規則,以有限的力量打地基,之後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妝點世界。
  因為碰不到所以伸長。
  就算只做這件事,也一定有當成地基的規則、理論。
  「衝擊之杖!是那玩意兒嗎!」
  「將魔法威力增幅為目標所想的十倍。我唯一且絕對的師傅——術師艾倫•貝內特的拿手好戲,無比單純但確實的力量象徵。雖然為了避免愚蠢的維斯考特和馬瑟斯嫉妒,他總是只用杖指著目標讓對方體內蓄積的魔力失控,假裝成不讓人受傷就能奪走意識的戲法。」
  一開始對上条和土御門等人發動的那一擊也經過這種增幅嗎——上条無暇對此多想。
  13、5、32。換言之又是一劍。
  上条改以腦中想像的刺劍長度十倍為基準,但側腹還是開了個暗紅色的洞。
  「咕嗚!」
  「如果把劍刃長度想成十倍,衝擊之杖會以此為準再度增幅成十倍。也就是說,現在的劍身是一百倍。」
  到了這種地步,就連劈開空間都可以。無法抽身。為了避免被釘住而無法動彈,上条直接以右手抓住逼真的想像利刃。傷口的栓塞物粉碎消失,相對地他重獲自由。
  要驅逐所有的魔法,也就意味著他打算一個人對抗所有的「魔神」吧。沒有上里翔流的「理想送別」那種例外,要怎麼做到這件事呢?雖然讓人感到疑惑,但此處就有能夠做到的機關。
  既然人辦不到,就從「魔神」身上引出破壞力。
  讓自己維持人的身分,引出神的力量並打倒祂,這種思維說起來就像召喚師。
  不是成為神的一分子,而是操縱、支配祂們。
  傲慢到了極點,大概也是因為內心的憎恨有這麼深刻吧。
  但如果是用這種方法,或許面對施展全力的歐提努斯也有機會。當然,要如何讓對實力有絕對自信的「魔神」崩潰,是個非常麻煩的問題,但勝算至少遠比胡亂用人類的力量硬拚來得大吧。
  而且——
  「我可沒這麼想。」
  亞雷斯塔•克勞利將空無一物的手指向天空。
  「增長人類罪業的山之魔性、鎖鍊刺客為什麼會追趕你?為什麼讓成為第三棵樹的亞空之山升空?為什麼要讓你追逐我的過去?為什麼要展現零式絆足和衝擊之杖?一切事物都有理由。如果你不明白,那是因為你研究不足。」
  「……?」
  「它們全都屬於一個儀式。」
  這是個宣言。
  接著,術師說出了具有力量的名字。

  「出來吧,愛華斯。反過來以束縛思考的鎖鍊為指引,達成我的目的。」

  緊接著。
  比太陽更耀眼的爆炸,淹沒了臨時宇宙。


  3

  砰咚!
  瞬間,一座城市跳了一下。
  「唔……?」
  來自腳下的詭異振動,讓留在第十一學區的食蜂操祈不由得發出呻吟。儘管背後有種彷彿看見地上鋪滿蛞蝓的生理性排斥,但地面依然是堅硬的柏油。如果有什麼變化,想必是少女自己。
  肌肉鬆弛,使不上力,連站也站不穩。
  不是痛楚,這股不適感宛如有隻隱形的手在肚子裡翻攪五臟六腑,令食蜂痛苦地將身子彎成ㄑ字。
  她摀著自己的頭,維持思考。
  (怎麼回事……?能力……)
  雖然少年監獄等機構似乎會刻意給予光、聲音、氣味等各式各樣的刺激,妨礙受刑人使用能力,但現在的狀況又不一樣。如果以非常抽象的方式形容就是——
  (……正「被吸走」……?)
  其實,食蜂操祈心裡有底。
  除了統括理事長外僅十二人的理事之一,藥味久子。執行「人力資源」計畫的她,底下有個網羅了七名超能力者全員能力的超能力改造人戀查。用在她身上的技術,具體來說究竟是什麼?
  沒錯,她並非靠自己產生能力。
  會不會是藉由讓身體特徵與既有超能力者一致,從遠方引出其能力加以使用呢?
  (換句話說,統括理事長利用他的權限,在學園都市每個角落鋪設人工的神經與血管?目的是強制連結在這裡培育的所有能力者,把力量集中在一處……?)
  雖然玩得很大,不過實際上對於亞雷斯塔而言,應該算是捏把冷汗的豪賭吧。畢竟不久前襲擊學園都市的大熱浪,其實是大規模微波攻擊。儘管以結果來說似乎是贏了,但如果出些差錯,這座城市的神經網應該會被毀得七零八落,無法發揮功用才對。
  而且。
  除了將兩百三十萬人其中八成的「力量」整個吞掉之外——
  「沒有窗戶的……大樓。」
  一股彷彿被塞進巨大生物腹腔裡的嚴重排斥感,令食蜂不禁嘀咕。
  「不過,他的目的是什麼……?」


  4

  光臨。
  實際上,這個存在從頭到尾都沒有配合其他事物的概念。所以不會是太陽的光芒衰退,而是上条的眼球勉強適應。
  愛華斯。
  亞雷斯塔•克勞利借用愛妻身體叫出來的聖守護天使。
  黃金色長髮,加上閃耀動人的肌膚。但是無比冰冷的他,可能該稱之為發青的白金吧。
  之所以會覺得美麗,想來是因為太過遙遠。
  之所以會有「就像寶石一樣」這種感想,說穿了就是因為他顯得不像生物。
  『模仿泰勒瑪嗎?經驗應該告訴過你,就算到英國的偏遠地方建立修道院,終究還是會遭到妨礙。』
  「會說話……?」
  光是這樣就值得驚訝。
  確實,上条也曾目睹「天使」這種存在。舉例來說,稱做「神之力(加百列)」的個體就有數次。但他們宣揚自身存在感時不會如此自然。甚至讓人感覺愈接近完美就愈顯得像機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回我的聲音精確地傳到了,或許意味著世界回想起來的真相已經有這麼多了。』
  愛華斯輕笑幾聲,臉上卻完全看不見情緒。他肩膀微顫,開口說道:
  『話說回來,真是不可思議呢,少年。』
  「啊?」
  『我的雛形保險絲風斬,最後儘管選擇了天使外表,卻依然保有自我。』
  因為是完全人工。
  因為從早期階段就與普通的天使不一樣。
  ……是因為這樣嗎?這是正確答案嗎?
  『還有,現在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時候喔。』
  不可能的現象產生。
  笑容。
  天使笑了。
  露出一副終於找到樂子能排解煩悶的表情。

  『因為現在的我,是你的天敵。』

  爆開了。
  什麼爆開了?在上条的認知跟上以前,他已經全力揮出拳頭,接著右臂自肩以下扭曲成奇怪的角度。就連劇痛都沒跟上。接著愛華斯笑著以單手抓住從上条肩膀竄出的看不見的某物。
  『哈哈!雖然多少有些成長,不過還是太嫩了,而且純度不足。你是不是在哪裡繞路啦,亞雷斯塔?』
  「話太多了。」
  『了解。』
  啪!
  只是一個呼吸。和過去在巴蓋吉城所見到的「魔神」歐提努斯一樣。愛華斯的握力輕而易舉地擠爆、解決了「某物」。
  「啊……嘎!」
  痛覺總算追上。
  上条按住搖晃的右肩,腳步蹣跚地後退。
  『唉,無知真是可怕。在這個歐幾里得概念崩潰的小世界裡,居然還把性命交給三次元的距離。』
  有什麼東西來了。
  上条咬緊牙關抓住受創的肩膀,使盡渾身力量強行把脫臼的關節接回來。
  一揮手,上条就整個人往後翻了一圈。忍著讓人頭昏眼花的劇痛硬是接回來的肩關節,只過了區區數秒便再度脫臼。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可惡,就算擋住了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如果受傷能讓他弄清對方的攻擊到底是什麼,至少還能決定該往前後左右哪個方向躲。毫無成果就只能一直擋下去。
  畢竟那是為了壓倒包含施展全力的歐提努斯在內等所有「魔神」,才耗費心血弄出來的祕密武器。單就這點來看,會是比當時那一戰更艱苦的地獄。
  而且在場的不止愛華斯。
  亞雷斯塔•克勞利輕聲地如此宣告。
  「衝擊之杖。」

  據說。
  這種輔助術式能將魔法威力增幅成目標所想的十倍。

  這已經成了一堵高牆。
  聖守護天使愛華斯的十倍。
  連把肩關節接回去的時間都沒有。上条才剛以左手強行抓住晃來晃去的右手往前,正面衝突隨即來襲。
  雙腳離地。
  他飛到空中,背部撞上沒有色彩的透明牆壁。
  「咕……喔!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體內各個角落迸出沒聽過的沉重聲響。
  話先說在前面,他已經用幻想殺手盡可能抵銷了,卻還是這樣。
  雖說是以人類水準的想像力極限當參考再強化成十倍……這破壞力只能用一句「超大」來形容。甚至能讓「身為人類卻想和『魔神』全面開戰」這種傲慢的想法具有說服力。
  「……呼……呼……」
  也不知是手掌,還是羽翼。
  即使巨大過頭而無法和整體形象連在一起的「某種東西」離開,上条一時之間仍然無法動彈。他貼在牆上,連倒下都不行。不,或許就像被壓扁的青蛙一樣,已經黏在上面了——他腦中甚至閃過這種妄想。
  『簡直就是變形功能嘛,真是幼稚。』
  「如果不是這樣,就不會持續沉淪一個世紀以上了。」
  『這麼說也是。如果有那麼聰明,你早就已經放棄,靈魂也會萎縮。』
  怎麼辦?
  要怎麼打倒他?
  即使把注意力轉向腦中試圖逃避眼前的劇痛,答案依舊遲遲不肯現身。
  所以,這已經接近反射動作。
  以左手抓住右肩的上条,就這麼把肩關節嵌回去。
  看見繼續戰鬥的信號,回到原先尺寸的愛華斯笑了。
  顯得十分愉快。
  『你的英雄性格還真是強烈呢。就那麼不能原諒亞雷斯塔•克勞利自甘墮落嗎?的確,你有中選的資格。』
  「……?」
  『幻想殺手選上了你啊。多虧這個男人,他無論多麼焦急,都還是會反覆地經歷失敗與挫折呢。』
  上条沒空弄清這番話的含意。
  太陽再度來襲。


  5

  颼……!
  這時,失去既定位置的十五公分妖精歐提努斯,背上竄過一股無比強烈的惡寒。
  「當麻,當麻!你在哪裡啊~!」
  白衣修女呼喊著在大型螺旋階梯上突然像融入空氣裡一樣消失無蹤的少年。聽在耳裡的歐提努斯,則是朝完全無關的方向看去。
  「愛華斯……在這時候冒出這個名字啊……」
  「怎麼了?」
  被府蘭以雙手捧起以免慘遭踩扁的倖存「魔神」以鼻子噴氣。
  「嘖!」
  走上螺旋階梯讓踏腳處變得寬敞後,便沒有墜落的危險,相對地出現在舞夏周圍的齒輪與手銬環就能發揮效力,也因此害得土御門忙翻天。虹色的鎖鍊骨骼,以及麥芽糖般纏上去的透明血肉。面對沒有幻想殺手就無法確實解決的對手,他必須赤手空拳一個個打倒。乍看悠閒的府蘭,身為唯一能主動無風險施展魔法的人,也被迫加入實戰陣容。
  「亞雷斯塔從一開始就積極使用『科學』這個詞。無論是靈異還是物理,只要能漂亮地解釋前因後果,就屬於科學。」
  在這種情況下依然神色自若的歐提努斯,同樣不簡單。
  「這種理論的頂端就是愛華斯。這個名字沒有出現在任何地方,也沒納入任何宗教……而且,這個世界是在物理法則上疊了許多重魔法陣營相位才成立。換言之——」
  她雙手扠腰,看向山之魔性。
  「所謂的愛華斯,是處於最底層……純粹物理法則世界的天使。正因為如此,亞雷斯塔才會極為看重他。確立愛華斯的控制法則,再以這股龐大力量破壞愛華斯以外的所有濾鏡,大概就會只剩下毫無魔法的世界。」
  「?」
  外套比基尼少女照理說屬於魔法陣營,但她所理解的範圍似乎沒到這裡。
  停下動作的是茵蒂克絲。
  「愛華斯?可是那種東西如果直接依照理論值顯現……」
  「嗯,他原本應該是為了對抗我這種『魔神』而構築的才對。畢竟那個人類就算和我們正面衝突也沒勝算。」
  某人倒抽一口氣。
  不過意外的是,這位「理解者」看起來不怎麼害怕。
  歐提努斯接著說道:
  「天下男女皆星辰。」
  「亞雷斯塔•克勞利?」
  「是啊。說穿了就是在講,這個世界沒有無意義的部分,一切事物都設計成彼此交纏。不過嘛,還要追加『實際上不是每個人都已覺醒,所以現在齒輪生鏽卡住了』這點就是。」
  「嗯嗯~?那又怎麼樣啊~?」
  「不明白嗎?」
  歐提努斯是魔法、戰爭之神,也是詐術之神。
  只要還有些許勝算,她絕對不會認輸。
  「那就試著轉換思考的方向。也就是『反過來想會怎麼樣』。」


  6

  身上裝備A.A.A.,在「沒有窗戶的大樓」周圍繞著飛的御坂美琴,也因為脈動街景帶來的異樣感而受到影響。
  連接狀況不佳。
  能力控制也變得不穩,從剛剛開始就邊飛邊晃。
  即使如此美琴依舊大吼一聲。
  對不在此處的另一名「少女」喊話。
  「咬緊牙關撐住!食蜂!」
  「嗚!我知……道啦~!」
  該做的事不變。
  「沒有窗戶的大樓」之主有何盤算,細節尚未明朗。雜訊太嚴重,所以也無法讀取理論上透過A.A.A.相連的對方思緒。不過試著想一下就好。若要破壞那傢伙的如意算盤,最簡單易懂的選擇是什麼?對方窩在全世界最硬的要塞裡。那麼答案不就是剝掉那件裝甲讓他赤身裸體嗎?
  不需要知道結果。
  只要能站上同一個舞臺,成為左右情勢的原因之一即可。
  既然如此——
  「『要上嘍————!』」
  音波奔竄。
  液態護膜超電磁砲。規格外的一擊出手,順勢刺上「沒有窗戶的大樓」側面。目的是瓦解這個根據地,盡可能地讓統括理事長在腦中描繪的理想出差錯。
  這種東西打不倒他。
  即使一再努力到流下血淚,也無法扛起最後一擊的重責大任。
  「那又怎麼樣。」
  『我已經受夠等待了。』
  「如果會這樣便受挫放棄。」
  『打從一開始就不會挺身而出!』


  7

  無論做了怎麼事,無論發生什麼事。
  聖守護天使愛華斯那玩耍般的一擊,上条當麻不可能躲得掉。周圍是毫無遮蔽物的寬敞空間。因為這個底下能看見藍色行星的場地,不管走到哪裡都是亞雷斯塔那一方所準備的終極客場。
  但是少年沒死。
  儘管在極近處爆出的巨響讓他不禁閉上雙眼,痛楚與衝擊卻始終沒有來襲。
  上条緩緩睜開抽搐的眼皮,重新確保視野。
  「那個」就在眼前。

  米娜•馬瑟斯。
  西洋喪服配上貓耳與尾巴。不搭調到像是走錯地方的黑貓魔女,擋在中間。

  「什麼……?」
  最先出聲表示驚訝的人,反而是照理說已經準備好一切的亞雷斯塔•克勞利。
  魔女手中是一把銀製畫刀。這東西看似與攻擊力無緣,但它在「黃金」裡同時也是負責繪製、著色、構築諸多卡牌與祭具的終極泉源。
  米娜馬瑟斯的武器是美術。方向性與帶給人類火焰的文化英雄(普羅米修斯)如出一轍。她靠著畫技,替眾多魔法師懷抱的未定靈感帶來具體外貌。
  宛如追隨畫刀一般描繪在空間中的彩虹軌跡,就是她的一切。
  『結果有這麼出乎意料嗎?』
  原本平整的畫刀漸漸扭曲、彎折、失去原形,但依然攔住了來自愛華斯的那一擊。
  『你沒選在「黃金」時代擔任宿主的妻子蘿絲,也沒選女兒莉莉絲,而是選上我——米娜•馬瑟斯,處於「仇敵之妻」這種不安定立場的形象。我這麼預測——你會不會其實也預料到這個失敗呢?換句話說,你是不是在心底的某處期待我站到上条當麻這邊呢?』
  「怎麼回事?」
  混亂終於也傳到上条這裡。
  儘管重新握起右拳,他腦中卻盡是無法理解的空白。

  「為什麼妳能在這裡出現?妳不是別人創造出來的幻影嗎?咦,不過在這之前,我用左手摸過一次,胸部很軟……咦?」
  『不要混亂,把情報一項一項整理清楚。首先,沒有生命的幻影不能施展魔法。任何魔法都需要精製出當成動力的魔力,為此需要有當成根基的生命力。』
  『原來如此啊……亞雷斯塔,看樣子你似乎又失敗一次嘍。』
  愛華斯則是一副在享受意外的口氣說出這種話。
  那麼,這是什麼東西?
  不是創造出來的幻影。話雖如此,但真正的米娜•馬瑟斯也不可能露面。因為她理應早就在與亞雷斯塔鬥爭時敗北,消失在歷史的黑暗裡。既然如此,又是什麼人施展魔法幫助上条呢?
  『如果是奉陪亞雷斯塔•克勞利這個人物到現在的你,應該知道答案才對。』
  「?」
  『我是這座「沒有窗戶的大樓」配備的問答型思考輔助式人工智慧(Reading Thoth 78)。只是管理者亞雷斯塔•克勞利為了確認「計畫」的修正是對是錯而準備的並列演算機器。』
  倒抽一口氣的人並非上条當麻。
  似乎是製作她的亞雷斯塔終於得出答案。
  『思考中樞是管理者自己構築的七十八張塔羅牌。但是這個牌組,也可以說它透過所有排列形成一本書。』
  換句話說——
  借用黑貓魔女外表的某人這麼宣告。

  『我同時是托特塔羅這部魔道書的「原典」。即使不像生命體有自己精製魔力的功能,依舊能藉由禁忌記述從周圍吸收力量,進而以類似防衛功能的形式自動施展魔法。』

  巨響接二連三地爆出。
  彩虹藝術彈開天之暴虐。
  扭曲的畫刀與聖守護天使的羽翼爆發激烈衝突,但黑貓魔女仍未倒下。
  雙方都是亞雷斯塔•克勞利的最優秀傑作。
  不。
  『在衍生自GD正式模型的變體排列——托特塔羅之中,也包含了聖守護天使愛華斯的精髓。大祕儀二十號,其名永劫。照理說它本來是象徵最後審判的牌,但你應該在一九〇四年與愛華斯接觸後,就認為審判已經結束而更改了圖像(祕儀)。換句話說——』
  『哈哈!和戀查一樣呢。這個魔道書裡也有從我身上提取力量的記述嗎!』
  難怪能夠反擊。
  雖說只是借來的東西,但雙方運用的都是愛華斯之力。
  而且所用到的基礎理論,則由試圖靠超能力改造人從七名超能力者身上提取力量的亞雷斯塔本人證明了。
  『不過借來的終究還是借來的。沒辦法永遠支撐下去喔?』
  『無妨。即使什麼都不做,亞雷斯塔•克勞利依舊會繼續沉淪。我只要爭取讓結局到來的時間就好。』
  還藏了什麼招嗎?
  上条這麼想,不過這是個誤解。
  追根究柢,黑貓魔女……不,托特塔羅為什麼能夠違逆主人亞雷斯塔?
  『天下男女皆星辰。』
  穿著西洋喪服的貓耳淑女,隔著面紗如此呢喃。
  『管理者認為,當每一個人都為所應為,世上便沒有多餘的東西。但是換個角度來說,應該也意味著缺一個齒輪就會讓整個音樂盒停擺。而且亞雷斯塔,你正在目睹撲克牌金字塔崩塌的瞬間。』
  「滋滋……!」一陣低沉的震動傳來。
  但是爆炸中心很遠。這是別處傳來的破壞餘波。
  亞雷斯塔喊出答案。
  「來自外界的攻擊……篡奪A.A.A.的人嗎!」
  『這麼一來就完全崩塌了。我以撲克牌金字塔形容這一切。一處小小的破壞,成為整體崩盤的遠因。你的失敗不止一次。崩毀一旦開始,就會產生連鎖反應。正如過去的你只因為一次意外就失去整個泰勒瑪修道院一樣。』
  沒錯——
  『這些純真的少年,為什麼來到這裡?』
  質疑當然有與其成對的解答。
  也就是說——
  『為了得到安全去除土御門舞夏所中魔法劍的方法。難道你沒想過,既然你用「一切」讓愛華斯召喚得以穩定,這些措施當然也會成為讓「計畫」崩盤的重大危險因子嗎?』


  8

  換言之,答案從一開始就在眼前。
  在府蘭雙手的包覆下,歐提努斯這麼說道:
  「擴大認知吧。」
  那裡是不適用歐氏幾何的奇特亞空間。但此刻這個條件也面臨局部崩潰。
  來自外界的砲擊讓牆壁裂開,使得應有的密閉出現漏洞。遊樂園的鏡屋,即使只打破無數鏡子中的一面,也會摧毀它的完整性。
  「讓焦點配合牆外的景色,重新辨識整體環境。對啊,對啊。該死,根本不該管什麼虹色鎖鍊,一開始直接這麼做就好。我們明明是從破壞火箭推進器後產生的大洞入侵啊!」
  府蘭重新以正確的焦點眺望世界後,便發現身處的環境一點也不夢幻。原有景色宛如濃霧散去般消失無蹤,眼前只見形似營業用冰箱的大型演算機器,以及地板上的無數粗電纜,成了一個充滿鋼鐵與稀有金屬的空間。
  「這是……」
  「神殿的真面目已經揭開,可是當麻沒回來啊!」
  「他太深入了。想把他拖回來,要從確實打破亞雷斯塔•克勞利構築的完整性開始。」
  該做些什麼?
  是為了什麼才冒著危險來到「沒有窗戶的大樓」?
  「把保存的資料全部翻出來。只要找到安全拔出那個小女孩胸口利刃的術式,它就會成為我們最大的武器。天下男女皆星辰。既然利用一切事物,就代表缺一個齒輪等於失去整個世界。即使待在這裡,我們依然是和上条當麻並肩作戰。」
  找資料就靠擅長操弄機械的土御門及府蘭。
  照理說,東西不是以神祕的暗號保護,就是用到的程式語言根本沒見過。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東西,一眼就能看出是開放式文件。
  簡直像是有什麼人從一開始就已經準備要交給他們一樣。
  「嗚咕!」
  「府蘭,不行!不要看!」
  聽到外套比基尼的呻吟,土御門也隔著墨鏡皺起眉頭。
  宛如「原典」那種劇毒的汙染。
  能夠對抗的只有一個人。
  「與其說它是magick的基礎理論,不如說它比較接近網羅了記號與數值的辭典或對照表。赫密斯學、薔薇十字、『黃金』……不對,更後面,777之書問世前的草稿,寫得很倉促吧,奧林帕斯的七星結合東方易經與西方四大屬性的轉換,獨特的塔羅牌、埃及諸神、象徵武器的製法……啊,這樣啊,維持處女性的魔法劍!嗯,如果是這樣或許可行。」
  不過,從這麼多知識裡把東西找出來的是誰?魔道書圖書館茵蒂克絲在學園都市生活,而且已經入侵「沒有窗戶的大樓」,這些事「他」應該都知道才對。若是這樣——
  「不是亞雷斯塔。」
  歐提努斯這麼嘀咕。
  「他的個性是不管成功或失敗都會繼續前進。換句話說,他擲骰時是認真的。這種一開始就自暴自棄將敗因展現給別人看的自滅式作風不像他。」
  那麼是誰?
  雖然光靠手邊的情報得不到答案,可是無論如何都能確定一件事——這個發展必然出乎亞雷斯塔•克勞利的意料。
  於是歐提努斯冷靜地對土御門開口。後者正在吸引那些宛如穿上LED裝般閃耀的虹色鎖鍊怪物——增長人們罪業的山之魔性。
  「喂,渾身是血的陰陽師。輪到你上場嘍。」
  「……真的假的啊,太狠了吧。那邊明明有個施展魔法沒有副作用的小姑娘在耶。」
  「交換工作。讓這個叫府蘭的去攔住鎖鍊怪物就好。對了,就算它們會用色彩變更讓魔法失控也別撒嬌喔。不要忘記,這邊只要失敗,就會讓像拼圖一樣由多重意義組合而成的短劍粉碎,導致失去一條人命。」
  「這個嘛,只要使用意象中不帶色彩的術式,應該能正常戰鬥才對。」
  外套比基尼與土御門元春背靠著背,轉身換手。
  兩人就像在旋轉門擦身而過般切換目標。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去在意『理解者』以外的人類。」
  十五公分的神明哼了一聲。
  「確實,這麼做不合理也沒效率……可是把拯救家人的角色讓給外人,這樣好嗎?」
  「嘖。」
  太陽眼鏡男垂下肩膀。
  然後說道:
  「沒辦法。就讓哥哥表現一下吧。」


  9

  嘰嘰!
  原本看起來那麼完美的聖守護天使愛華斯,身上明顯混入異物。宛如雜訊的東西流竄,讓他的輪廓產生不規則扭曲。頭部中心還能看見小小的三角柱重疊。
  『哼哼。』
  當事者依然顯得愉快。
  這個世界上還留著能傷害自己的東西。他的模樣,就像在祝福這種照理說只會對自己不利的事實。
  『這回也失敗了,是嗎?真是的,世界看似簡單卻意外地遼闊對吧,亞雷斯塔?』
  就這樣。
  呼。理應是最強者的愛華斯,就像靠不住的燭火熄滅一樣,乾脆地消失。
  同時,也代表向他借力的托特塔羅——借用黑貓魔女身軀的某人,失去最大的力量。
  『過大的引力,甚至會扭曲生命力的流向。但是那也到此為止。現在的你別說槍彈了,應該連肉身的拳頭也碰得到。』
  而且,米娜•馬瑟斯不是一開始就這麼說過嗎?只要爭取讓結局到來的時間就好。
  『純真的少年啊,一路順風。』
  所以。
  在最後的最後,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走向前。
  從最初的最初就誓言反抗神,甚至遭到相信、依靠的魔法背叛,「人類」依舊明確地開了口。
  「……我要抹去因為滿滿相位而隔了無數有色眼鏡的虛偽風景。」
  亞雷斯塔•克勞利已經歷多次失敗。因此就算已經窮途末路,他依舊堅持不改變立場。
  「我會消滅所有相位,糾正這個人們不自覺受到擺布的世界!不止莉莉絲的死,還有那麼多的悲劇,都被一句『無可奈何』打發掉,我要把這樣的世界徹底重塑!為了這個目的,我……若是為了這個目的……!」
  「你難道沒想過,就連這些無形的東西,有時也會守護人們的幸福嗎?」
  這種話本來或許不該由上条當麻說出口。
  他終究是科學陣營的居民,這種論點,或許和連神話、宗教都會先考慮「以科學解釋會怎麼樣?」的城市不相稱。
  可是追根究柢,什麼魔法陣營科學陣營的劃分,是什麼人決定的?還有,這人把世界一分為二,究竟有什麼好處?
  那還用說。
  亞雷斯塔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刻意限縮人們的思考自由度,安排成全世界都在不知不覺間排斥他厭惡的東西。這麼一來,乖乖服從學園都市的常識——敵人亞雷斯塔決定的規則,就沒有意義。應該試著讓想像力的翅膀更自由。
  「相位之間的衝突,會帶來相遇也會帶來別離吧?受到打擊時,它也可能成為在背後推一把的助力吧?有時,它也會成為讓人重拾力量的契機。你難道不能這麼想嗎!」
  「開什麼玩笑……在這個既沒有黑幕也沒有陰謀,只是無意義偏頗的世界裡,鼓勵別人抓住連麵包屑都不如的幸福——這就是你的回答嗎?就連有人遭到踐踏也考慮進去!」
  「如果是這樣!」
  到底怎麼樣才對,上条當麻也不明白。
  所以,他想問堅信自己絕對正確的人這個問題。

  「沒有半點罪孽的莉莉絲,靈魂已經平安上了天堂,在那裡展露笑容——就連懷著這種念頭的行為,你也要踩在腳下無條件地否定嗎!」

  少年確實聽見某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完全正確的立場就此消失。上条當麻接著說下去,進一步逼迫對方。
  「告訴我,神祕的否定者。到頭來,對你而言莉莉絲『在那之後』究竟怎麼樣了?你只是單純套用科學的形式,任由結束生命活動的蛋白質在土裡腐爛嗎!什麼都無法依靠的墜落時刻也好,均等不幸的時代也好,都讓人很難受對吧。要奄奄一息的孩子自己爬起來叫平等嗎?就算幸與不幸遭到外界操控,只要人們攜手合作,讓所有人溫柔地分攤,這麼一來不就能彌補差距了嗎!你說啊——!」
  想必復仇者就是缺少這部分。
  薄情也好。膽小也無妨。若能相信已逝的生命在天堂展露笑容,想來就不需要復仇了。
  毀掉「黃金」也是。
  殺害曾經的朋友與導師也是。
  ……或許根本不需要痛下殺手,有放過他們的餘地。
  「那是假象。」
  「或許是。」
  「我的思緒沒有纖細到會因為這種不確定的東西動搖!」
  「但是,你的女兒已經上天堂了這件事我非相信不可啊!什麼壞事都沒做過的人,連死後也得不到回報——這絕對不應該!我不知道靈魂究竟是什麼。天堂這種東西到底在哪裡,我也無法具體解釋。但它就在那裡,不會被外界奪走!留下來的我們也不能糟蹋生命!唯獨這件事我不會讓你否定。亞雷斯塔•克勞利。就算你是那孩子的父親,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否定這點。」
  兩人的你來我往已經不只言詞。
  32、30、10。亞雷斯塔的右手比出手槍的形狀,上条當麻的右拳彈開想像的子彈。魔法師的嘴接著編織詛咒。衝擊之杖。但在那股力量生效之前,原先旁觀的黑貓魔女已經輕輕扔出畫刀。畫刀在半空中突然刺中某樣東西,形狀扭曲的銀杖隨之掉在透明地板上。
  『一邊為了去世的莉莉絲,將自己的常識全部拋在腦後,只靠拳頭要對世界貫徹自我;相對地,父親卻害怕回答而用小把戲逃避,像什麼樣啊。』
  颼!
  上条當麻終於貼近亞雷斯塔。
  但統括理事長的實彈還沒用完。畢竟只要是自己施展的魔法,他就能將類似相位衝突所生火花與飛沫的力量,送往瞄準的地點。
  與逼死愛女的力量系出同源。和憎恨對象同罪,充滿矛盾的祕密武器。
  只能將這種東西當成最後王牌打出來的男人,內心作何感想?
  亞雷斯塔•克勞利總是遭逢失敗。
  即使清楚這點,依然不得不感受到命運的諷刺。
  而上条當麻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躲避。

  沒有什麼交叉反擊拳之類的漂亮技巧。
  雙方攻擊毫不留情地刺中彼此的肉體。

  上条當麻的肋骨發出哀嚎。捅進側腹的隱形一擊,開始破壞他的肉體。
  另一方面,他的拳頭確實地打在統括理事長臉上。有種物體粉碎的觸感傳來。
  這究竟是一瞬,抑或是永劫?
  一陣沉默過後。
  終於有了動靜。
  「為……什麼?」
  最先聽到的是說話聲。
  理應通曉整個世界的魔法師,發出單純的疑問。單純到讓人難以弄清問題的意圖。
  但是上条當麻這麼回答:

  「……你的敗因呢,就是你不知不覺之間已經不再是守護莉莉絲靈魂與尊嚴的那一邊,僅此而已。」

  言盡於此。
  亞雷斯塔•克勞利的身軀向下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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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9-9 00:41 编辑

  終章 破裂的惡意 Devil_in_Evil.


  一切都結束了。
  喘著氣的上条環顧周圍,發現所在之處已不再是宇宙。只是一個擺滿機械的人工空間,雖然寬廣卻充滿壓迫感。
  黑貓魔女則是隔著面紗微微一笑。
  她靜靜地朝少年一鞠躬,也緩緩地消失。
  「沒有窗戶的大樓」遭到破壞,屋主也走下舞臺。雖然他大概早已料到會變成這樣。
  「當麻!」
  聲音來源意外地近。
  上条驚訝地看過去,隨即見到茵蒂克絲。
  「怎麼,妳剛剛去哪裡啦?」
  「這是我要說的啦!真是的,居然這麼深入!」
  「?」
  雖然搞不清楚究竟怎麼了,不過總之能會合就是好事。
  一旁的土御門也出聲了。
  「亞雷斯塔那傢伙……騙人的吧,居然倒下了。」
  「你身上滿滿都是血耶。」
  「拚命救妹妹啊。」
  口氣平實而認真。順著他往後比的拇指看去……確實,原本刺在土御門舞夏單薄胸口的黑影短劍已經消失無蹤。
  上条把目光轉回倒地的魔法師身上。
  「……如果能讓他清醒就好,不過他畢竟是以敗北和失敗為前提的破格存在。為了保險起見,土御門和府蘭或許還是和外面的英國清教會合比較好。這麼做也有觀察的用意在。」
  原先固若金湯的「沒有窗戶的大樓」也已殘破不堪。不時還能看見穿戴著厚重鋼鐵的中學女生劃過藍天。
  總而言之,這樣就告一段落了。
  上条等人這麼想,決定調查是否有比較像樣的出口。

  就在他們正要採取行動時。
  咚……一個極輕的聲音響起。

  聲音來自哪裡?
  上条當麻、茵蒂克絲、歐提努斯、土御門元春、烏丸府蘭、土御門舞夏,全員都回頭往那個方向看去。
  「人類」亞雷斯塔•克勞利。
  實在太過突然。那個仰天而倒的身影,左胸遭到厚重刀刃毫不留情地貫穿。
  魔道書圖書館輕聲說出凶器的名稱。
  「……達摩克利斯……?」
  緊接著傷口爆出閃光,於是上条等人遺忘了重力的存在。


  「哼哼~哼哼~☆」
  等到現場變得空無一人之後,有個人影現身打量起心臟遭到刺穿的魔法師。
  實在長得太誇張的金髮。
  米色法衣。
  透過烏丸府蘭將專精祕密行動的回收部隊部署在城市外圍,並且混在其中悄悄潛入城市裡的英國清教最大主教。
  蘿拉•史都華。
  「用來警惕沒覺悟掌權者的劍。原本是以理論重現傳說,讓王侯貴族鍍金試膽,不過只要挑選一下贈送的對手,結果就會如眼前所見。不覺得這把掉在你身上的劍很有意思嗎?」
  不,並非空無一人。
  因為理應已失去心臟的男子睜開了雙眼。
  「妳這是什麼意思?」
  「將軍。」
  她簡潔地說道。
  「雖然靠著全身血管裡殘存的血流勉強維持意識,但是流向腦部的血液不順,會在數分內讓你的思緒消散。事到如今你也沒辦法拿生命力精製魔力了吧?當然,仿效維斯考特利用偉大存在的引力扭曲生命力循環路徑以維持半不死性,一樣做不到。」
  「……」
  「沒人認識學園都市的統括理事長。在封閉的『沒有窗戶的大樓』裡把人掉包,也不會被發現。你費盡心力培育的東西,就讓我有效利用嘍。科學陣營、世界的一半。只要得到這些東西,也就能徹底顛覆和羅馬正教、俄羅斯成教之間的力量平衡了吧?」
  魔法陣營與科學陣營。
  其中一方——魔法陣營裡的派系鬥爭。
  ……人世怎會如此醜陋。亞雷斯塔•克勞利只有這個念頭。說穿了,這個女的就連世界為什麼一分為二都不明白。一想到這人連某個高中生都不如,就讓他笑了出來。
  然而,聖職人員對魔法師拋出一句意料之外的話語。
  「我說啊,亞雷斯塔,你差不多也該覺得奇怪了吧?」
  「妳說……什麼?」
  「名字啊,名,字。」
  看見亞雷斯塔一頭霧水,女性輕輕搖晃纖指。
  「成天喊著女兒女兒是無妨,但你是不是有點無情啊?亞雷斯塔,你可不是那種能說自己一生只娶一位妻子的正派人士,這點你有自覺吧。你結過好幾次婚,連情婦都有。換句話說,你的女兒不止莉莉絲一個。嗯?怎麼啦?還不知道我在說哪個名字嗎?」
  「難……道……」
  「看你一臉『為什麼先前一直沒想起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的表情呢。順便再替你複習一件事。你當成蛇蠍般排斥的馬瑟斯。他不僅是個優秀的魔法師,更自稱高地人,為了讓古代王朝復興而奔走,甚至因此讓結社成員傷透腦筋呢。好啦,這個王朝叫什麼呢?」
  「……史都華王朝……不,難道說,不可能!」
  「這個嘛,在選擇暫用的名字時,算是給了點反映他願望的優惠吧。你似乎以為是日後才叫出我,不過實際上召喚早就已經完成嘍。」
  這時,亞雷斯塔腦中只有一個可能性。
  沙漠的記憶復甦。
  他發現讓塔羅牌建立連結也無法跨越的深淵,於是進行召喚想要克服難關,並且在知道自己失敗之後命令叫來的惡魔回去。
  就某方面來說,這個名字的意義與聖守護天使愛華斯相當,或者更為重要。
  「……克倫……佐……?」
  「術師馬瑟斯給了一道命令。亞雷斯塔•克勞利,我要假裝第一次現世是被你召喚,引導你走上破滅之路。在北非混進莎草紙堆後流落到英國,藉由神祕性長年操縱列強歷史倒還好,後來卻因為一時興起實現人類願望而遭到契約束縛。亞雷斯塔,馬瑟斯的光芒雖然被你蓋過,但也相當有本事喔?」
  「那個存在」輕笑了幾聲。
  可是,「那個存在」真的能用來稱呼眼前的女子嗎?
  「儘管當事者亡故,卻不代表命令消失,所以我才像這樣老實遵從。不過嘛,由於沒能占據你本人的身體,所以我選擇別的靈媒就是了。」
  當成姓氏的史都華,借自真正召喚者所堅持的事物。
  那麼名字呢?
  到底套用自什麼地方?
  「哎呀哎呀,可憐的蘿拉。與狂人因果相連的第二個女兒啊。」
  「你這傢伙……」
  束在腦後,即使在腳踝處折返後又折返,依舊長得及腰的金髮。這些一拿掉純金髮夾就宛如發光毛毯般散開的東西,在蘿拉背後大肆蠕動。
  女人的頭髮裡藏有惡魔。
  依循古老魔女的傳承。
  背後那一整片黃金瀑布,宛如刺青一類的東西,浮現不祥又巨大的惡魔容顏。
  女子以雙手抱住裹在米色修道服裡的嬌嫩肢體,帶著褻瀆的晃動這麼嘲笑。
  這想來是身為父親最不願看見的臉。
  同時也是愛女最不願讓人看見的表情。
  以揭穿一切的口氣說道:
  「她平常嘴巴明明那麼毒,最後卻哭著這麼懇求喔——爸爸,爸爸,救救我,爸爸!」
  「你這傢伙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現實毫不留情。
  打從一開始,就已注定亞雷斯塔•克勞利無法如願。
  因為是他給了自己這樣的判決。

  帶有黏稠感的「咕啾咕啾」聲響起。
  音源鑽進遭到貫穿的魔法師體內,名為克倫佐的存在得到了新靈媒。儘管胸口開的洞並未消失,但位置十分巧妙。除非隔著衣服觸摸,否則多半不會察覺異樣。畢竟此人長年窩在這種要塞裡,實在很難有機會碰到他。
  啪沙。
  原先仰天倒下而散開的銀髮,自己動了起來。雖然壓在背後所以沒辦法看見,不過頭髮上應該也浮現了惡魔的臉吧。
  「哼哼。」
  於是。
  真的變得空無一人的冰冷空間裡,那個寄身於美麗女性容器裡的惡魔笑了。
  「哼哈哈!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倫佐也有其目的。
  但是,有股能夠讓他連目的都暫時忘記的愉悅感。他的模樣就像在說,用愛女的手挖出父親尊嚴讓他快樂得無法自拔。
  (……好啦,這麼一來總算能擺脫馬瑟斯那個混蛋了。不必再維持善行與惡行的均衡。亞雷斯塔也一如預期,幫忙培養了有意思的玩具。等這麼久是值得的。)
  人們所認識的蘿拉•史都華,是一個為了讓善行與惡行的份量維持相當,因此兩者均等為之的人。
  不過,這是因為有「行為與所受命令抵觸時,必須設法抵銷以平息波動」的制約。既然和馬瑟斯的契約已經完成,枷鎖便不復存在。所謂的受召喚體,放著不管並不會自行消失,要由術師負起責任驅魔才會離開。
  就在這時。
  通訊術式鳴響。蘿拉耳邊傳來遠方的聲音。
  『最大主教,緊急狀況!』
  背後浮現的大臉消失在黃金瀑布的彼方,隱藏自身存在。美貌的領袖撿起掉在地板上的黃金髮飾,輕快地這麼問道:
  「具體來說是怎麼樣?今天就算有人說倫敦淪陷,我都不會感到驚訝喔。」
  她順口開起這種玩笑。
  可是緊接著傳來這種回答。
  『您已經知道了嗎!不愧是最大主教,消息真靈通!』
  「……啊?」
  『在大英國協的勢力範圍,以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地為中心持續發生大規模襲擊!英國本島也遭受打擊。現在雖然靠騎士派等人擋著,但是倫敦郊外已經淪陷了!如果讓敵人在這裡建立據點,有陷入長期戰的危險!』
  「慢著慢著慢著,什麼?先等一下!具體來說那邊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再說一次,在大英國協的勢力範圍內,同時發生多起大規模襲啪!』
  說話聲中斷。
  不,通訊術式的另一端有其他人在。

  『……還不明白嗎?』

  有個不可能聽到的聲音。
  不過蘿拉•史都華既沒理會通訊術式的另一端,也沒留意地板上那個軀殼已被占據的靈媒,而是往完全不同的方向看去。
  某人站在理應無人的空間裡。
  沙沙。
  原先以黃金髮飾夾起的長髮,又開始邪惡地蠕動。
  「……托特塔羅,借用人類外貌的魔道書?」
  「這是猜測,還是你的願望?」
  站在那兒的不止一人。
  有男性,有女性,有大人,有小孩,有聖人,有罪人。
  亞雷斯塔原本因為缺乏特徵而帶給見者各式各樣不同的印象,但這種宛如每一個面相各自獨立活動的光景,實在太過異常。
  「我的靈魂多采多姿。」
  這是什麼?
  蘿拉•史都華試著預測,接著臉頰詭異地痙攣。
  「也就是說,我本來就是將各式各樣的可能性封進同一個身體裡。話雖如此,但我後來發現,就算世上的我不止一個,彼此之間也只會互相衝突,無法指望有什麼合作關係,所以我只能作繭自縛,把所有的我疊合,停留在同一個座標。換句話說,就是一如往常沒想清楚的大後悔。」
  集合說道。
  「當我做出制裁右方之火這類行為時,應該可以觀測到瞬間分化出來的另一個我才對。瞬間出現又瞬間消失。要做到這種事,不見得只能靠空間移動,沒錯,就連拿現在已經變得罕見的傳真機來解釋都行,你是不是沒想到這點啊?」
  「等一下,這也就是說——」
  「當我離開生命維持裝置,出面解決烏丸府蘭與木原唯一的問題,這個趨勢就已決定。即使上条當麻與蘿拉•史都華不出現,我也會無限地一直分化下去。最後因此產生的,就是『各式各樣的我』這個if的集合。」
  笑聲圍住蘿拉。
  這些笑聲,毫無疑問屬於「人類」亞雷斯塔•克勞利。
  「假如經過『樹狀圖設計者(Tree Diagram)』演算、問答型思考輔助式人工智慧證明的數值正確,那麼我可能做出的選擇,以及此後衍生的分歧,總共有十億八三〇九萬二八六七種。換言之有這麼多種的亞雷斯塔•克勞利存在。你目擊了那個瞬間。沒錯,事到如今無論做什麼,你都『只能』目擊。就像看人家放煙火一樣。」
  「……」
  「喂,我說啊。之前已經講過很多次了吧?亞雷斯塔•克勞利不在乎成功或失敗。成功當然很好,失敗也會記取教訓往前進。這就是我根據『律法』所訂的『計畫』。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只因為一場勝利就鬆懈?我確實沒找出蘿拉與克倫佐的祕密。真要說起來,在重新沾上排斥的魔法時,就等於是我的失敗。但就算因為不曉得答案而被人徹底擺了一道好了,難道我創造的趨勢有什麼變化嗎?」
  「……………………………………………………………………………………………………………………………………………………………………………………………………………………………………………………………………………………………………………………………唔唔!」
  砰!液體潑濺聲響起。
  但就算他們其中之一慘遭擠爆,群體依舊發表了宣戰布告。
  「「「『計畫』又失敗了。改變型態的修道院——學園都市就讓給你吧。」」」
  這句話實在說得太過乾脆。
  接著一切都遭到顛覆。
  「「「那麼相對地,我要收下你的玩具。也就是大英國協旗下的所有國家……以及大本營聯合王國。」」」





  上条當麻被拋到半空中。
  弄清楚自己是從「沒有窗戶的大樓」牆壁破損處飛出來,花了他不少時間。
  從開始墜落到撞上地面,不止一眨眼。
  裹上A.A.A.的美琴在空中飛舞,似乎撈起了不少身影。但是不管她多賣力,依然碰不到最後的上条。
  連慘叫的時間都沒有。
  人命並未因而消逝。
  因為美琴還來不及碰到他,墜落就已突然中斷。
  「咕喔!」
  頸部有股強烈的抵抗。離地數十公尺的他晚了一步才發現,衣領正掛在不知是棒子尖端還是什麼東西上頭。
  接著鈴鐺般的話音響起。
  「不要亂揮右手喔。如果掃帚被毀,我可沒辦法保證我倆的性命安全。」
  「……什——」
  相像卻不像。
  傳來的聲音,照理說該屬於還在念中學或高中的少女才對。
  「雖然城市的機能中樞被搶走,但是接觸愛華斯的核心需要你的幻想殺手與第一名的一方通行。至於問答型思考輔助式人工智慧——米娜•馬瑟斯,也有刻意掩人耳目降級至民生水準使其普及的安內莉擔任備份。蘿拉……不,克倫佐似乎以為自己贏了這盤棋,但他的包圍網有許多洞能鑽喔。」
  然而,上条當麻腦中卻浮現一個截然不同的名字。
  沒錯,那個魔法師的名字。
  「我就重新自我介紹吧。」
  少女露出笑容。
  宿敵就像個老朋友似的這麼說道:





  「亞雷斯塔•克勞利。為數眾多的可能性之一喔。」
 楼主| 发表于 2018-9-9 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9-9 00:41 编辑

  後記


  一本一本購入的朋友好久不見。一次全部買下來的朋友,幸會了。
  我是鎌池和馬。
  從新約算起,這次是第十八本。蓄勢待發的亞雷斯塔•克勞利無雙。不過沒像「魔神」那樣從頭到尾都在展示力量,而試著將焦點放在「身為人類的」累積有多強。畢竟他是學園都市權力最大的人,會有大手筆的機關也是理所當然,所以我在撰寫時,希望能構築一個貫串系列作的盛大舞臺。
  克勞利是個形象會依文獻不同而有許多差異的人物,其中也有些資料盡是凸顯一些像作中所介紹的那種頑皮(……如果能這麼交代過去的話)事蹟。人類會隨著角度不同而展現多種樣貌——這種論調在本系列中算是相當重要的支柱,不過若從這點來看,克勞利或許是最為明顯的人物。
  無論成功或者失敗,都必定將結果導至同一個方向。不為表層的情感所困,總是在叫做律法的靈魂深處盯著本質。簡單來說,不管是勝是敗都無動於衷,只會淡淡地用完全一樣的速度朝目的前進,以敵人而言實在太過凶惡,卻能象徵他那絕對算不上一帆風順的人生——我希望展現出這樣的強度,不知各位覺得如何呢?
  ……作中登場的布萊斯路之戰,是「世界最大魔法結社首腦群,為了爭奪王座而在霧都倫敦展開的內部鬥爭」,光看名字與字面相當浪漫,不過實際上它的經過與結果似乎都亂七八糟,所以我加了許多偏虛構的部分(追根究柢,「真正的」他們所用的魔法,好像也不是什麼噴火啦,騎掃帚啦之類的東西)。調換時序拿女兒當原因,就是最明顯的部分。若對這部分感興趣,試著詳查或許也別有一番樂趣,但筆者得先聲明,也有看到權力鬥爭後感到幻滅的危險。


  感謝負責插畫的はいむら老師以及責編三木先生、阿南先生,還有這次替舞臺造型盡心盡力的伊藤タテキ老師。這次的舞臺與敵人,應該有相當多形狀不定的部分,要將它們化為圖像也極為困難吧。感謝各位的奉陪。
  此外也得感謝各位讀者。這一集就某種層面來說算是回歸基礎,我試著把結構設計成將一切集中在最後一戰。如果各位能樂在其中,實屬萬幸。

  這回在與魔法相關的資料上,《魔法——理論與實踐》(作者:亞雷斯塔•克勞利先生。譯者:島弘之先生、植松靖夫先生、江口之隆先生)、《777之書》(作者:亞雷斯塔•克勞利先生。譯者:江口之隆先生)幫了非常大的忙。謝謝你們提供豐富的資料。

  那麼,這集就到此為止。
  希望各位下次還願意翻開書頁。
  這次請容我在這裡先行擱筆。

  我很中意雙重千金。合體是男人的浪漫喔,學學感性吧。

  鎌池和馬






  學園都市裡,某人說道:
  「啊?怎麼啦,安內莉,就算妳一直警報警報地讓手機閃個不停,我也搞不懂啦。」

  然後,在別處有另一人也這麼說道:
  「……混帳,無聊。那個偷窺混蛋是哪來的蠢貨啊。」

发表于 2018-9-9 06:49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這麼長故事 河馬終於想寫亞雷斯塔線路 感謝大大收錄
发表于 2018-9-11 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光头也要进入上条势力了!!可喜可贺!!!
最是心疼我食峰女王陛下,期望当妈早日恢复记忆。
发表于 2018-9-12 08:1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devilnevercry 发表于 2018-9-11 11:39
大光头也要进入上条势力了!!可喜可贺!!!
最是心疼我食峰女王陛下,期望当妈早日恢复记忆。 ...

还是别指望了,我觉得除非食峰女王领便当,不然不可能会有这奇迹_(:ᗤ」ㄥ)_
发表于 2018-9-12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觉女王真有女主气质
发表于 2018-9-13 08:2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這個理事長越來越神奇了,連分裂都有
发表于 2018-9-13 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越来越快了,期待汉化组加油
发表于 2018-9-13 16: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女王什么时候進入主線?
发表于 2018-9-13 16:5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最近汉化组都没更,只有台版了。
发表于 2018-9-13 17:10 | 显示全部楼层
河马打字机不是盖的,翻译根本跟不上
发表于 2018-9-13 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厉害了,台版已经赶上翻译组了,这是爆肝节奏吗( ´・ω)
发表于 2018-9-14 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貓耳女巫是可以有的
发表于 2018-9-14 08:46 | 显示全部楼层
judetian 发表于 2018-9-13 23:45
厉害了,台版已经赶上翻译组了,这是爆肝节奏吗( ´・ω)

是趕超了。漢化組還17卷努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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