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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文库] [海空陸]落第騎士英雄譚 13[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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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2 01: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8-9-2 02:02 编辑

  落第騎士英雄譚 13
  ——————————————
  作者:海空陸
  插畫:WON
  譯者:堤風
  圖源:真妹控
  掃圖:風
  錄入:kid
  修圖: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交給我吧!我一定會親手保護所有人!」
  決戰時刻來臨——
  史黛菈經歷〈魔人〉饕餮一戰,終於踏入〈覺醒〉境界。她以堅定不移的自我改寫命運,為了挽救姊姊露娜艾絲的感情以及兩國國民,她再次挑戰〈傀儡王〉歐爾•格爾率領的兇惡〈魔人〉!
  史黛菈深愛的他--〈七星劍王〉黑鐵一輝、〈夜叉姬〉西京寧音、〈不轉殺手〉多多良幽衣以及〈黑騎士〉艾莉絲等人將和她並肩作戰。眾騎士各自為了自身信念、必須守護的事物、應達成的使命,不顧一切投身死戰。


  作者簡介
  海空陸
  這傢伙是誰啊!居然在洗筆桶上加裝速爆炸彈跟墨水鎧甲!

  ※梗出自漆彈大作戰2


  畫師簡介
  WON
  居於福岡的插畫家。
  已經好久沒去釣魚,之前終於跑去釣了。
  久違的陽光感覺特別刺眼啊……!
  http://ashybrid.nobody.jp/





  CONTENTS
  間章 凶信
  第十五章 月下亂鬥
  第十六章 王都開戰
  第十七章 不轉殺手
  第十八章 狂飆突進
  間章 遲來的魔女


评分

参与人数 3轻币 +35 收起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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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uiyoucang + 12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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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 01:55 | 显示全部楼层
  間章 凶信


  法米利昂皇國皇都──弗雷雅維格。
  皇都中央公園內有一處刺眼奪目的光芒。
  那是高高架起的木架。
  火焰包裹木臺熊熊燃燒。那道光芒正是赤紅的火光。
  法米利昂的傳統國葬總是會燃起這樣一座篝火。
  法米利昂國民無視〈聯盟〉和〈法米利昂皇國〉發出的國外避難命令,所有人留在國內並舉辦晚宴,在耀眼的火光下弔祭不久前死於奎多蘭軍一役的眾多亡者。
  這個國家的公主──史黛菈自然也出現在宴會中。
  「米莉,這是啥……?」
  「聽說這個叫做『章魚燒』,是日本的料理喔~」
  「欸?這是吃的?不是快孵化的異形嗎?」
  「米莉也大受衝擊呢。上一次這麼驚嚇好像是看到英國的『仰望星空派』。」
  「世界真是寬廣啊……」
  「這是毀謗!是誰!哪個傢伙做出這種像怪物卵一樣的鬼東西!」
  史黛菈見男友的故鄉遭受莫須有的誤解,急忙大聲反駁。
  法米利昂國民為留學歸國的史黛菈做了章魚燒,然而一知半解的知識讓章魚燒的外型出了大問題。
  「我參加上屆《七星劍武祭》時在大阪會場吃過真正的章魚燒,絕對不是長這個樣子啦!麵皮外面才沒有長這種扭來扭去的觸手!你們是把整隻章魚塞進去了吧!」
  「呃──果然是搞錯做法了。」
  「哎呀,我們正覺得奇怪,想說日本大受歡迎的食物怎麼會是『這種鬼樣』。」
  「原來只會用到章魚腳啊。那就重做吧。」
  周遭的國民聽完解釋,點點頭表示理解。
  史黛菈這才鬆了口氣。
  她雖然只吃過一次正統的章魚燒,但真要把那麼美味的料理眼前的「珍饈」搞混,未免太對不起關西人了。
  誤會是解開了,但問題是她該拿這堆怪物卵怎麼辦──
  (這、這外表還真是讓人提不起食慾啊……)
  他們應該是在裡頭塞了一整隻小章魚。
  史黛菈望著盤子裡的假章魚燒。
  一隻隻觸手從白色麵皮伸出來,詭異至極,實在讓人倒胃口。
  但這好歹是國民費心為她做的菜餚,她捨不得倒掉,卻又遲遲下不了手。
  正當史黛菈在心中天人交戰──
  「哦?史黛菈妳不吃的話,妾身就不客氣囉~」
  「寧音老師……!」
  西京寧音單手拿著啤酒杯,從旁搶走那堆怪物卵。
  「嗯嗯,好吃好吃。章魚塞得滿滿的,感覺真是賺到了。這玩意很下酒呢。」
  寧音似乎很滿意,一口接一口移平整堆怪物卵。
  「喔喔,這位小妹好胃口呀!」
  「不愧是稱霸東太平洋地區的〈夜叉姬〉!」
  「喵哈哈!還早得很哪!來來來,快拿酒來──!再抓幾個好男人來倒酒啊!快倒酒!酒不夠喝啦!」
  寧音外貌嬌小可愛,個性卻豪邁奔放。法米利昂國民似乎相當中意她的豪爽,身邊團團圍繞一大群人。
  寧音大吃大喝的模樣確實讓人十分愉快。
  史黛菈卻也不免擔心。
  「等等,寧音老師!明天就要跟奎多蘭打仗了啊!?妳喝這麼多沒問題嗎!?」
  寧音是明天出戰的代表團選手。
  假如她暴飲暴食導致隔天動彈不得、無法發揮實力,事情就麻煩了。
  史黛菈立刻告誡寧音,寧音卻滿臉通紅地皺眉,反駁道:「嗄啊?」
  「小屁孩裝什麼大人,不用妳攤心啦!妾身是個大倫,蕩然知道怎麼自我管理,沒燜題啦!」
  ……不過她看著的方向空無一人。
  「寧音老師妳在跟誰說話呀!?那邊沒有人!」
  「呃、喔喔,這邊這個才是史黛菈呀。妾身搞錯惹……欸,奇怪?史黛菈是五胞胎嗎?」
  「問題根本嚴重到不行嘛!」
  史黛菈高聲尖叫,寧音則是無視史黛菈的焦慮,呵呵大笑。
  場面非常熱鬧。
  不過,並不只是史黛菈、寧音身邊特別熱鬧。
  國葬會場──中央公園內擺滿酒水,國民各自帶來的食材製作成各種料理,會場各處把酒言歡,喧鬧不休。
  尤其是篝火四周。
  樂隊在篝火旁演奏著歡快的樂曲,人群則是隨著音樂舞動身體。
  會場有一段樓梯通往公園外圍的步道,黑鐵一輝坐在階梯上俯瞰下方的喧嚷,不禁一陣苦笑。

  「……完全沒有葬禮的感覺。」
  他淡淡地自言自語,然而──
  「小子,我國國葬看起來很稀奇嗎?」
  樓梯上方的步道傳來說話聲。
  一輝十分熟悉這道嗓音,他回過頭去。
  「岳父……!」
  「誰是你岳父!」
  一名臉上蓄有紅鬍的中年男人氣得直跳腳。他正是史黛菈的父親,法米利昂皇國現任國王──
  席琉斯•法米利昂。
  席琉斯憤恨地駁回一輝的稱呼,一屁股坐在樓梯的最上層,舉起酒瓶仰頭一灌。
  接著他一口吐出滿是酒味的氣息──
  「我國自建國以來就一直維持這種國葬儀式。據說是法米利昂從奎多蘭獨立成功的當晚,人們為了感謝在獨立戰爭中犧牲的國王家人與人民,點燃龐大的篝火,狂歡三天三夜,這形式一直延續至今。不只是國葬,法米利昂的葬禮不論規模大小,大多都這麼吵鬧。」
  他向國外來的一輝解釋自己國家的傳統。
  「氣氛和日本的葬禮完全不一樣呢。」
  「人們一樣是抱持追思的心情,差別只差在吵鬧還是寧靜。不過……所有人內心再怎麼難過,這個時候還是會拚了命飲酒狂歡,又鬧又笑。」
  「……何必勉強自己笑鬧呢?」
  「留下的人哭哭啼啼,死去的傢伙不就死不瞑目?」
  「!」
  「這個國家的國民不希望死去的人懷抱愧疚,後悔自己的死讓心愛的家人傷心難過。所以存活的人們要搭起篝火,像個傻子似的大笑大鬧,好讓天上的亡者聽見自己的歡笑聲。」
  生還的人們必須幸福快樂。
  法米利昂的人民深信這麼做才是悼念死者最好的方式。
  一輝聽見如此奇特的傳統──
  「……真是美好的習俗呀。」
  他坦率說出心中的感想。
  他並不想比較各國習俗的優劣之處。
  但是,假設自己真的死去──
  他不知道死後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他甚至無法想像自己到時是否還有意識。
  即使如此……一輝還是希望自己珍惜的人們能夠常保笑容。
  「……哼。」
  席琉斯瞥了一輝一眼,一口氣喝乾瓶中的酒,緩緩開口。
  ──他的語氣不同於方才,十分平靜。
  「聽說史黛菈受了你不少照顧。」
  「咦?」
  「〈黑騎士〉已經向孤報告了。她說史黛菈能獲得那麼龐大的力量,都歸功於你的協助。」
  「不、沒這回──」
  一輝想回答「沒這回事」。
  史黛菈是由於自身強韌的意志,才能超越自我極限,甚至重新塑造自身的靈裝(Device),一舉踏入〈覺醒(Pluto Soul)〉的境界。
  「不用謙虛。」席琉斯打斷一輝:
  「孤已經全都知道了……你在史黛菈命危的時候阻止〈比翼〉出手,把她逼上死路,這全都是你的功勞啊啊啊──!!」
  (哇啊──!)
  「小子,你想好遺言要說什麼了嗎……?」
  席琉斯語調一變,他緩緩站起身,雙眼充血,粗壯的雙手手指拗得喀喀作響。
  他渾身散發帶著高熱的殺氣,一輝的面容頓時刷白。
  自己會死在他手上!
  一輝反射性察覺這一點,急忙大喊制止席琉斯:
  「請、請等一等!那是──」
  「怎麼?是誤會嗎?」
  「呃、不、倒也不算是誤、誤會……」
  「那你憑什麼要孤『等一等』?」
  「~~~~~~」
  憑、憑什麼呢?
  一輝自己也不知道該找什麼藉口。
  也難怪一輝會如此慌張。
  〈黑騎士〉轉告席琉斯愛德貝格上發生的一切。
  〈饕餮〉即將擊殺史黛菈之際,〈比翼〉愛德懷斯正要上前相助,卻遭到一輝出手阻撓。這一切全都是事實,一輝百口莫辯。
  一輝只能冷汗直流──
  「真、真是非常抱歉!」
  「喝啊啊啊──!!」
  轉瞬之間,席琉斯的雙瞳噴發怒火,一拳揮出。
  一輝不躲不閃。
  自己的所作所為簡直不可理喻。
  他很清楚這一點,只能咬緊牙根等待痛楚降臨。
  這是自己應得的懲罰。
  不過──
  (咦?)
  席琉斯宛如巨岩的拳頭硬生生停在一輝鼻尖。
  「……岳父?」
  一輝疑惑地窺看席琉斯。
  席琉斯那對與史黛菈相仿的赤紅眼瞳直直刺向一輝,問道:
  「你曾對孤說過『你深愛著史黛菈』,那句話只是逢場作戲嗎?」
  「不是、那是真心話!」
  「堂堂男子漢,自己深愛的女人碰到危機,當然要第一個趕去救她。你為什麼不救孤的女兒?」
  「…………!」
  一輝從席琉斯的視線中驚覺一件事。
  他並非純粹感到憤怒。
  席琉斯現在是認真審視黑鐵一輝這個男人。
  他這是第一次,以史黛菈父親的身分──
  親自評斷女兒帶來的男人。
  因此,一輝也不作任何掩飾──
  「正因為我愛她,我更不能去救她。」
  他坦率地道出自己的感情。
  「……嗄啊?」
  「當時史黛菈為了貫徹自我,拚死抵抗眼前無法掌握的現實。
  她明知道除了自己以外,每個人都只希望〈史黛菈〉平安無事,她卻執著於〈紅蓮皇女〉的身分與作為。
  她時時刻刻檢視自己的不足、悔恨,毫不逃避。
  一切只為了繼續做為〈紅蓮皇女〉──她所期望的自己。」
  一輝深知這麼做有多困難。
  他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突破自我的難處。
  自己只有這條路可走,〈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卻不同。她眼前有無數的選擇,卻獨獨走上最艱難的那條路。所以一輝始終對她抱持一份尊敬。
  「我跟史黛菈第一次心靈相通,就源自於這份悔恨。所以我不能出手妨礙,也不能讓別人阻止她面對自我。」
  ──我絕對不會放棄。就算全身燒傷,我也絕不會輕易放棄。
  就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天,史黛菈笑著對自己這麼說。而自己也喜歡上這樣的她。
  不過……
  「這算什麼鬼理由……孤果然不能把史黛菈嫁給你……!」
  「──」
  席琉斯身為一名父親,根本無法接受一輝這番告白。
  眼前的男人只因為這點藉口讓自己的女兒送死,這叫席琉斯如何能認同他?
  席琉斯憤恨地拋下這句話,轉過身準備離去。
  一輝望著席琉斯的背影,不發一語。
  他該說的都說完了。
  對方無法接受自己的說詞,這也無可奈何。
  但是一輝不會輕言放棄。
  他絕不會放棄這段感情,所以只能盡自己所能不斷展現誠意。
  即便現階段看不見解決的曙光──
  「……不過,孤已經答應你了。」
  「咦?」
  「孤在卡爾迪亞城鎮戰當下也說過,之前的約定還是有效……法米利昂皇室絕對會遵守諾言。你無論如何都想娶走史黛菈,就用手中的劍讓孤閉上嘴。別妄想用其他方法從孤手中奪走史黛菈。」
  席琉斯微微回過頭,這麼告訴一輝。
  以前露娜艾絲設圈套逼席琉斯訂下承諾。
  他現在再次向一輝表明,自己絕不會反悔。
  一輝此時才恍然大悟。
  席琉斯的這番話其實是激勵,是為了鼓舞明天即將出征的自己。
  既然如此──
  「我明白了。」
  「……哼。」
  席琉斯聽見一輝強而有力的答覆,有些不悅地轉開臉,準備從原路走回去。
  然而就在此時──
  「呼、哈啊!爸爸,還有一輝,你們在這裡呀……!」
  一名嬌小的女子拎著裙襬,從步道匆匆忙忙跑了過來。
  她的髮絲色澤比史黛菈、席琉斯稍微淡了些,是漂亮的粉桃色秀髮。
  她就是史黛菈的母親──阿斯特蕾亞•法米利昂。
  「媽媽?看妳這麼慌張,發生什麼事?」
  阿斯特蕾亞聽丈夫席琉斯這麼一問,還來不及喘口氣──
  「就、就在剛才、唔、〈聯盟總部〉傳來消息……!」
  她急忙將其內容告知兩人。
  「什──!」
  「妳、妳說什麼──!?」

 楼主| 发表于 2018-9-2 0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月下亂鬥


  「達留葛司令!聯盟軍全體部隊已於奎多蘭外圍邊緣配置完畢!」
  「戰車部隊,部署完畢。」
  「戰鬥機部隊已於國道十七號配置完畢!」
  奎多蘭對法米利昂代表戰前一晚。
  聯盟軍接到〈黑騎士〉的救援申請後,已在一個星期內從周邊加盟國召集戰力,全兵力總計一百萬人。
  其中約七十萬兵力在奎多蘭國境外圍布下監視網,封鎖陸、海、空所有逃脫路線,避免恐怖分子趁隙逃走;剩餘三十萬名菁英全副武裝,與〈魔法騎士〉集中組成衝鋒部隊,以便在法米利昂敗北之際強行進軍奎多蘭。
  而現在,後者位於橫跨波蘭與奎多蘭兩國國境的草原上,沿著國境線散開配置兵力。
  菁英部隊由波蘭老將──達留葛負責指揮,他見士兵迅速完成布軍,滿意地點點頭。
  「嗯,行動十分快速,看不出是透過特別徵召臨時拼湊成的軍隊。」
  「看來平時密集的共同演習展現成效了。」
  「令人期待呀。」
  達留葛聽完副官的回答,點了點頭,下達命令:
  「所有戰鬥人員全面保持第一級戰鬥配置。允許士兵吸菸,嚴禁飲酒。食物僅限於口糧,用餐時必須手持武器。」
  「明、明天才要正式進行決戰,現在就要進入備戰狀態嗎?」
  「老夫已經下完命令了。」
  「「「是──下官聽令!立刻前往傳令!」」」
  傳令兵接到指示,紛紛散去。
  達留葛見士兵離去後,走上司令部帳篷旁的岩石上,眺望井然有序的軍隊。
  「總兵力三十萬人,光是伐刀者(Blazer)就有五千人以上。這支大軍看起來實在壯觀哪,上校。」
  「是,下官能以參謀身分參與如此龐大的軍事行動實在萬幸,此等機會恐怕不會再有了。」
  「這種機會是越少越好。我們這一行閒到發慌才是好事。」
  「法米利昂……他們能順利獲勝嗎?」
  「〈黑騎士〉十分優秀,但敵人也非同小可。」
  〈沙漠死神(Haboob)〉──納西姆•薩利姆。
  他的稱號名副其實。他是以形同「天災」的強大實力威震歐洲。
  再加上敵陣還有〈傀儡王〉這名危險人物。
  「不能太期待他們的戰果,太危險了。萬一法米利昂敗北,〈黑騎士〉會在那一瞬間動用事先布下的〈蒼天之門(Divine gate)〉,將我軍主力──伐刀者部隊率先送往奎多蘭首都。同時全軍進軍,以人海戰術殲滅占據奎多蘭的恐怖分子。我們必須遵照〈宰相〉的策略行動。」
  「但是司令,現在的布陣雖說是為了迅速趕往奎多蘭,未免太接近國境。我軍在這種位置上部署兵力,即便未實際侵犯國境,對方很有可能行使國際法上的先制自衛權──」
  一大夥人手持武器聚在他人家門前,沒人會相信這夥人不帶任何敵意。
  合情合理。
  不過──
  「無所謂,他們要來,就隨便他們。」
  達留葛是心知肚明才在這個位置上布陣。
  「我軍擁有三十萬名精銳大軍,而恐怖分子僅僅只有四人。他們會放棄全面抗戰,強行改為原本的代表戰,顯然想避免與我軍正面衝突。那無論我軍布陣再怎麼接近國境,他們都很難提出異議。」
  既然如此,兵力當然要盡可能配置在最近的距離,以便迅速前往戰場。
  假如奎多蘭認定聯盟的包圍網帶有敵意,意圖行使先制自衛權──
  「那就──」

  『讓我們儘管來,是吧?』

  「「──────……!!」」
  一道嗓音忽然打斷達留葛。
  威嚴十足的嗓音恍若星辰的呢喃,瞬間傳遍遼闊的地平線。
  ──這無疑是他人使用某種魔法進行對話。
  包含達留葛在內,聯盟軍全軍頓時繃緊神經,尋找聲音出處。
  沒多久,一名士兵大喊:
  「在、在那裡!」
  「在月亮下方的那座山丘上!」
  奎多蘭方面,位於緩坡盡頭的山丘頂端。
  一名黑衣男子背對滿月,佇立在山丘上俯視眾人。
  『奎多蘭一旦行使先制自衛權,你們就能將我們的行動視為侵略行動,點燃戰火。並且按照當初的計畫採用人海戰術,不等代表戰開打就一舉擊潰恐怖分子(我們)。呵呵呵……原來如此,不論哪種局勢對聯盟方面都有利。這配置還不賴呀?嗯?』
  撫過草原的風緩緩吹動男子身上的黑衣。
  達留葛與參謀認得來者的模樣。
  『不過,前提是你們有足夠實力幹掉我們。』
  「納西姆•薩利姆!」
  「主角登場的可真快呀。」
  敵人就出現在視野的遠方,距離我方大約一公里外。
  達留葛拉起掛在胸前的麥克風,透過下令用的擴音器與敵人對話。
  『好戰分子……只有你一個人嗎?』
  納西姆聞言,回答帶著濃濃的嘲諷:
  『難不成你眼花看到有別人在嗎?老頭子。』
  納西姆的聲音宛如野獸的低吼,乘風傳過來。
  他和達留葛不一樣,並未使用擴音器。
  他應該是透過某種能力傳播聲音。
  〈伐刀者〉的能力還真是方便。達留葛再次體會到這一點。
  不過對達留葛來說,能輕鬆與敵方對話倒是省了麻煩。
  他將手繞過壯碩的身體後方,在納西姆的視線死角對身旁的參謀打暗號。
  接著他再次隔著遙遠的距離面對納西姆。
  『好眼力,你全說中了。所以?你既然已經清楚老夫的計謀,為何獨自來到這裡?』
  『老子我呢……算是特使吧。現在宣布奎多蘭新政府的指示。聯盟擅自在奎多蘭國境附近配置武力。我的雇主,奎多蘭新王──約翰•克里斯多夫•馮•柯布蘭德非常不滿聯盟的作為。想看戲也要守規矩,你們至少得乖乖待在座位上。這是最後通牒,你們最好馬上撤軍。』
  『恕難從命。』
  『你們想無視警告?』
  『我軍才想提出警告。』
  『嗄啊?』
  『就如你所見哪,戰爭販子。』
  達留葛說著,大大張開雙臂。
  他的舉動彷彿向納西姆誇耀周遭的兵力。
  『我軍不只配備步槍等標準武裝,航空戰力、戰車師團、魔法騎士部隊──
  這裡配備了所有你想得到的裝備與兵種。
  我軍可是召集此處的三十萬人,總計一百萬名大軍,就只為了對付你們四個人。
  這批兵力除了展現聯盟的武力,更呈現聯盟的決心。
  你們就是邪惡,而聯盟絕對不會容忍你們的所作所為。
  即使你們贏得與法米利昂的戰爭,也絕無寧日。
  一百萬人對四人,這根本不算戰爭,是單方面趕盡殺絕。
  照這個局勢,最後只有毀滅一途在前方等著你們。
  ──我國十分中意你的實力。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你何不放聰明一點?』
  「司、司令……!?」
  「你、你在胡說什麼……!」
  達留葛突然開口招降目標之一的〈沙漠死神〉,四周的幕僚頓時議論紛紛。
  他們是透過特別徵召組成的多國聯軍,主要目的就是拯救法米利昂與奎多蘭。
  然而率領聯軍的指揮官居然勸說敵人投靠自己的國家,未免太荒唐。
  另一方面──『哦?』納西姆一聽達留葛的發言,摸了摸下巴的鬍鬚,似乎十分感興趣。
  『這可有意思了。波蘭打算在本大爺身上花多少錢?』
  達留葛回答:
  「〈沙漠死神〉……剛才那些不過是場面話罷了。」
  「嗄?」
  這一剎那──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徹雲霄。
  砲火。
  而且不只一、兩發。
  達留葛方才的對話只是用來爭取時間。〈聯盟軍〉戰車部隊早就趁機調整射角,無數砲彈飛越步兵隊列,朝著納西姆而去。
  戰車部隊沿著國境線分散配置,並非所有車輛都能將納西姆納入射程內。即使如此,仍有八十五輛戰車進行砲擊。
  所有戰車主砲同時開砲。
  砲彈猶如流星群,飛翔於夜空中。
  鐵風雷火緊密無縫,傾注而下。
  砲火風暴,以及砲火掀起的沙塵瞬間吞沒納西姆所站的山丘。
  砲火仍未停歇。
  戰車部隊一發又一發射出手邊所有砲彈,不間斷地砲轟唯一的目標。
  直到砲轟開始後三分鐘,戰車即將耗盡車內儲存的砲彈之時──
  「停止砲擊──!!」
  參謀終於下達命令停止砲轟,砲火隨即消停。
  爆炸聲停息,耳邊徒留風聲。
  所有人默默凝視著爆炸中心。
  人人屏氣斂息等待著──
  等待吹拂草原的風帶走高高掀起的漆黑沙塵。
  於是,直到視野逐漸清晰後,在爆炸中心裡──
  ……什麼也沒有。
  他們不見納西姆的人影,甚至連他腳下的高聳山丘、遍布四周的花草全都消逝無蹤。
  一切事物毀於砲火之下。
  不留一絲生機。
  只剩一片坑坑疤疤的荒野。
  「呼……直接命中。司令,突擊成功了。」
  「〈伐刀者〉的防禦力甚至能彈開子彈,但那也只等於一套稍微好一點的防彈背心。這點程度的防禦力暴露在六十六點七口徑二十磅砲的密集砲火下,肯定會變成一堆肉片。」
  「但是,司令,奎多蘭現在還是聯盟加盟國,毫無預警就先發制人殺死特使,難道不會出問題嗎?」
  「問題當然大了。老夫可能會因此丟官,但也僅止於此。這點損失就能解決〈沙漠死神〉,很值得了。」
  達留葛說完,便下令確認戰果。
  達留葛不惜犧牲前途除去強敵。擔任參謀的上校對長官的決心深感敬畏,同時向眾士兵傳令。
  士兵們聽從命令,前往橫跨國境的爆炸中心地帶。
  眾人上前確認〈沙漠死神〉的生死。
  當士兵們抵達爆炸中心地帶後,過不了多久──
  「……喂、快看那裡。」
  其中一名士兵找到某樣物體。
  那是只剩一半的人類手掌。
  而這個地方原本只站著一個人。
  這塊手掌的主人呼之欲出。
  「看來這的確是那傢伙的肉塊,不會錯了。」
  「嘿嘿,那小哥可成了碎塊啦。」
  「那當然。〈伐刀者〉再怎麼厲害,也沒道理撐過那麼猛烈的砲火。他居然還一個人傻乎乎地跑出來,真蠢,這傢伙太相信自己的力量了。簡直活該呀。」
  敵人的殘骸慘不忍睹。
  這也確切證明我軍的勝利。
  但冷靜想想,這個結果再當然不過了。
  八十五輛戰車同時開砲。
  沐浴這片砲火後的下場可想而知。這個結果才是合乎常理,天經地義。
  假如他經歷這次砲轟還能存活,那已經不是人類──
  『你們才是蠢到極點哪,小走狗們。』

  ──是怪物。

  「「「──────!?!?」」」
  那個男人早已碎成碎片,不可能再聽到他的一言一語。然而低沉的嗓音迴盪在夜空中,眾士兵頓時僵住了臉。
  『你們以為自己在跟誰交手?你們把我當成什麼貨色了。天經地義?常理?所謂的〈魔人(Desperado)〉就是能一腳踢開那些玩意啊!』
  「這、這是……!」
  納西姆的殘骸忽然間崩解,化作一堆黑砂。
  緊接著,荒蕪的大地各處掀起一片片黑砂,黑砂不停盤旋,化作漆黑旋風。
  黑色旋風不斷旋繞、凝聚、集結──漸漸成形。
  最後構成身穿黑衣的人影。
  這道人影正是方才早已碎成粉塵的〈沙漠死神〉──納西姆•薩利姆。
  「怎、怎麼可能……」
  納西姆透過黑風再次凝聚成形。
  眾士兵見狀,內心一陣震驚。
  納西姆的身上別說一處擦傷,甚至不沾染一片煤灰。他的模樣讓眾人不得不理解──
  方才彷彿流星雨般墜下的重重砲火。
  其火力能扭曲地形,對納西姆來說卻是毫無意義。
  「哼哼……也罷,導火線已經點燃了。是你們開的火,接下來就是你們朝思暮想的戰爭。小走狗,這次換我出招了,可別讓老子太無聊啊……!」
  怪物勾起嘴角,齜牙咧嘴,逐漸走近。
  怪物超乎想像的力量深深震懾士兵,只見他一步又一步,緩緩走向他們。
  為了揮舞那股足以帶給星球死亡的殘暴之力。
  步兵部隊的長官注視這幅猶如惡夢的景象,他慘叫似地大吼:

  「開、開始射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士兵們聽從號令,扣下扳機。
  恐懼宛如蜈蚣百足撫過他們的心臟。他們射出子彈,只為擺脫心中的懼怕。
  納西姆面對迎面而來的反擊──什麼也不做。
  「哈哈,用的槍倒是不錯。」
  他面露淡笑,無動於衷。
  他甚至不打算防禦。
  他根本沒有必要防備。
  「為、為什麼……!?」
  「打中了、明明打中了啊!為什麼他不會死啊!?」
  所有鉛彈擊中納西姆的身體後,直接穿透過去。
  子彈命中、貫穿了肉體,他卻不流一滴血。
  因為納西姆將自己的身體化為粒子。
  他使用的魔法與〈深海魔女(Lorelei)〉黑鐵珠雫的〈水色輪迴〉系出同源。
  只要納西姆保持這個狀態,所有物理攻擊都無用武之地。
  納西姆一邊嘲笑士兵無力的抵抗,一邊拉近雙方距離──
  「〈沙塵冶金(Alchimia Hierro)〉。」
  「呃喝!?」
  他將土地分解為沙塵,造出巨大的手槍,朝最靠近自己的士兵扣下扳機。
  「磅!」的一聲,子彈擊飛頭骨,腦漿如煙火般四散。
  這股威力遠遠超越手槍的範疇──
  「沙、沙漠之鷹……!」
  「跟非伐刀者玩玩可不能動拳頭,太幼稚啦。」
  「噗呃!」
  「唔噗!?」
  納西姆一個、又一個轟掉士兵的頭。
  他愜意地走在槍林彈雨之中,臉上掛著輕蔑的淡笑。
  他就像是在獵野鴨取樂似的。
  我方不論是射出、命中的子彈數都壓倒性占上風,卻被敵人單方面逼趕、殘殺。他們無法阻止怪物繼續殘殺。
  「咿、不要!不要過來啊啊啊啊!」
  「混蛋、可惡!這個怪物啊啊啊!!」
  「快死啊!該死的!拜託你、快點死啊啊!!」
  只見戰友一個接一個失去腦袋。
  死神完全沒有減速,在彈雨之中一步步逼近。
  滿月之下,活生生的惡夢簡直快把眾士兵逼瘋了。
  就在這陣混亂之中──
  「閃開!看我用這傢伙炸飛他!」
  率領先遣部隊的隊長忽然衝出隊列。
  他手上的武器是──反坦克火箭筒!
  「怪物,去死吧────────!」
  隊長一扣下扳機,火箭彈噴射飛向納西姆。
  這種武器的威力足以讓尋常伐刀者粉身碎骨。
  ──但是納西姆可不在「尋常」範圍內。
  納西姆將身體化為粒子,子彈、砲彈、炸彈全都對他無效。
  即使他的身體被炸飛,也只需要數秒就能再次恢復原狀。
  更別說──
  「哼!」
  「欸……」
  士兵軟弱的反擊甚至爭取不到這短短幾秒。
  納西姆以空出的右手一把抓住飛來的火箭彈。
  簡直像抓住不會動的裝飾品,輕而易舉。
  他完全不把火藥的推進力當一回事。
  接著納西姆將手上的火箭彈直接扔回去──
  「「「────────────!!」」」
  榴彈應聲爆炸,瞬間炸飛先遣部隊隊伍。
  眾士兵頓時炸了個粉碎,肉片四處飛散。
  唯一存活的隊長也因為爆炸失去雙腿──
  「放、放過──唔噗!?」
  他的哀求徒勞無功,下一秒便被納西姆轟飛了腦袋。
  「「「噫、咿咿……!」」」
  一百名先遣部隊瞬間全滅。
  後續趕來支援的數千人見識到〈沙漠死神〉猶如魔鬼的強大,不禁卻步。
  納西姆見到士兵怯懦退縮,大嘆一口氣──
  『啊?怎麼了?你們在怕個什麼勁?才死了一百人而已。算起來還是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人對一人,你們還占上風哪。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不是嗎?來,放馬過來吧……!』
  他出言挑釁,槍口同時瞄準斜坡下方的士兵。他們還嚇得愣在原地。
  就在此時──
  「一般士兵先撤退!這裡交給我們!」
  呼喊聲一落,一群人手持刀劍、長槍與弓箭,紛紛越過動彈不得的步兵部隊,挺身而出。
  「哦?是聯盟的〈魔法騎士團〉啊。」
  「卑鄙無恥的垃圾!我們可不會讓你繼續放肆!」
  「他是以『粒子化』迴避所有物理攻擊!但這種招數需要相當精密的魔力控制!不可能長時間使用!維持不間斷的飽和攻擊,絕不給他空檔喘息!」
  「所有人一起上!」
  「「「喔喔──!!」」」
  隸屬聯盟的〈魔法騎士〉異口同聲回應,接著呈扇形散開。
  眾人瞬間包圍納西姆。
  他們準備分別從各自擅長的距離進行魔法攻擊。
  周遭的〈魔法騎士〉目測至少超過三百人。
  再算上從遠處前來會合的援軍,人數肯定會翻上數倍。
  納西姆很難長時間維持粒子化,來閃避如此大量的攻勢。
  納西姆不得不承認,這一招的確有效。
  不過──
  「也要你們靠近得了我……!!」
  納西姆嘴角一勾,丟下手槍,握緊右拳。
  黃金魔力光芒裹住他的右手,顯現出一組手甲。手甲以帶有如同黑曜石光澤的黑色金屬組成,上頭點綴黃金裝飾──這就是他的靈裝〈乾涸死靈〉。
  他的右手高舉上天,高聲詠唱──

  「席捲一切吧──〈化骸塵暴(Mictlan Tormenta)〉……!!」

  下一秒,狂風掀起。
  以納西姆為中心掀起一片漆黑沙塵,化為龍捲風。
  「「「哇啊啊啊啊!」」」
  「這、這陣沙塵暴究竟是……!」
  「要掉、掉下、誰來接住我、呃噗!」
  漆黑沙塵暴風力驚人,正要突擊納西姆的〈魔法騎士〉一一被風捲起拋到高空中。
  大部分〈魔法騎士〉被拋飛後順利操縱能力降落,一部分人則是一時應對不及,墜落地面。
  墜下的衝擊足以致命。
  「可惡!隊長,不行!這下沒辦法靠近他啊!」
  眾多〈魔法騎士〉面對高聳入天、不斷呼嘯的漆黑沙塵,不由得慌了手腳。
  負責指揮〈魔法騎士團〉的隊長高喊:
  「不要驚慌!不能接近就從遠距離進攻!司令!請下令戰車部隊與航空部隊配合本部隊進攻!再次集中砲火!!」
  『明白……!』
  達留葛司令官立刻答應隊長的支援請求,隨即下令。
  戰車部隊接到命令,砲口再次齊聲噴火。
  這次不再只有戰車進攻。
  戰機從國道緊急起飛,發射飛彈;
  〈魔法騎士團〉施展伐刀絕技(Noble Arts),以火焰、雷電等進行遠距離攻擊;
  這次砲火聚集全軍所有的火力。
  然而如此集中的飽和攻擊──仍然無法觸及納西姆。
  「……!」
  砲彈、飛彈、伐刀絕技──所有攻擊一接觸包圍納西姆周遭的漆黑沙塵,頓時偏離軌道,轉向飛去。
  一擊都無法命中。不、不僅如此,遭到彈開的一部分飛彈、砲彈甚至落在後方散開的士兵隊伍,造成極大損傷。
  「隊、隊長!攻擊完全無效啊……!」
  「這什麼鬼魔力……!」
  敵人的力量之強大,顯然與我方有如雲泥之別。騎士們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負責統率眾騎士的隊長是一頭紅髮的中年人。他身經百戰,才有本事率領本次大型作戰主力──〈魔法騎士團〉。
  因此他的反應不同於其他騎士。
  「鎮定點!這就行了。」
  就隊長所言,眼前的狀況並不算差。
  他們原本就打算採取拖延戰術,促使納西姆的魔力與專注力逐漸疲弱。
  敵人只是將防禦手段從粒子化改為沙塵暴,戰況仍然按照他們的計畫行進。
  讓他持續使用如此強力的伐刀絕技──
  「他過不了多久就會因為魔力耗盡,作繭自縛……!不要給他休息的空檔!攻擊、攻擊,不停攻擊!」
  所有攻擊都無法傷及敵人。
  但是隊長不被眼前的劣勢矇騙,堅持繼續作戰。
  他的判斷可說十分沉著。
  他唯一的疏忽──
  「…………咦?」
  就是誤判納西姆的能力本質。
  「怎、怎麼回事?身體、裂開了……!」
  疏忽的代價立刻就以可見的形式襲向包圍納西姆的眾多騎士。
  騎士隊長勇於站在最前線指揮所有騎士,他首當其衝,率先出現異狀。
  首先是皮膚綻裂,肌肉如同木乃伊一般逐漸萎縮,眼球漸漸乾癟。
  身體逐漸失去水分。
  沒錯,納西姆的能力,其本質正是〈乾涸〉。
  現在守護納西姆的伐刀絕技──〈化骸塵暴〉並非純粹掀起沙塵暴。
  沙塵暴只是納西姆釋放龐大的魔力流動,所帶來的附加現象。
  〈化骸塵暴〉真正的力量,是榨取自身魔力所及範圍內的所有水分。
  「呃、啊────」
  隊長驚覺這一點,正想開口警示眾人,卻晚了一步。
  他的喉嚨堅硬如石,動彈不得。他來不及發出慘叫,全身直接崩解散為塵土。
  這股異變轉瞬間散播至周遭的其他騎士。
  「這……大、大家都、變成、沙子……他們一個個都變成沙子了啊!」
  「是那陣沙塵暴!沙塵暴把周遭的水分吸得一乾二淨啊!」
  「進攻會被彈飛,拉開距離又會被吸成乾屍,這到底叫我們怎麼辦啊!」
  「總之一靠近就完蛋了!快逃到暴風吹不到的地方!」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喂喂,背對著我不就沒辦法瞄準目標了?小走狗們,快來啊?想要我的命就快點靠過來!假如你們過不來……那就努力逃吧,讓老子追得愉快點!!」
  騎士們失去隊長,無法堅持下去。
  他們與身後的步兵部隊一起轉身背對納西姆,拔腿就跑。
  納西姆再次強化〈化骸塵暴〉,開始追趕逃兵。
  漆黑沙塵變得更加巨大,不斷散布乾涸之力,一個接著一個吞沒跑得較慢的人們。遭到吞沒的人只能腐朽、化為沙礫。
  前線全軍潰敗。
  再繼續坐視不管,總隊早晚也會跟著淪陷。
  總部的幕僚們察覺這一點,紛紛開始坐立不安。
  「司、司令!再不想想辦法,周遭部隊會全軍覆沒啊!」
  「我們可不知道對手是這種怪物呀!請您下令撤退!」
  「────唔……」
  達留葛卻文風不動。
  他也沒料到召集這麼多士兵、武器、騎士,卻如此不堪一擊。
  眼前的敵人跟他們不一樣,他不是人類。
  他是魔鬼。
  達留葛心懷畏懼,然而他面對逐漸逼近的漆黑風暴,卻遲遲未下令撤退。
  ──他在等待。
  等待我軍唯一的「王牌(Joker)」,只有「他」能與眼前的魔鬼相抗衡。
  這名英雄或許能夠擊敗魔鬼,為這絕望般的戰況帶來一道曙光。達留葛在等著他到來。
  於是,「他」來了。
  「嗄?」
  下一秒,遠方飛來一道「蔚藍閃光」,擦過納西姆的臉頰。
  護在他四周的漆黑風暴同時煙消雲散,納西姆的臉頰一裂,鮮血飛灑。
  納西姆停下了腳步。這是他今晚受的第一道傷。
  他瞇起雙眼,盯著利如槍戟的「閃光」飛來的方向。
  有一個男人站在那裡。
  一名男人手持蔚藍長槍,靜靜佇立在四處逃竄的士兵身後。
  「見人就殺呀。看來〈沙漠死神〉就如同傳聞、不,是比傳說中更沒品。」
  「……!卡羅!你趕上了!!」
  達留葛欣喜地喊道。那名高瘦的中年男子•卡羅露齒一笑:
  「不好意思,正義的夥伴(Hero)跟義大利紳士(Italiano)一樣,『姍姍來遲』才算有禮。」

  ◆◇◆◇◆

  奎多蘭與波蘭的國境邊界。
  一名紳士頭戴純白博薩利諾帽(註:原文為Borsalino,為義大利知名製帽品牌。),身披夾克出現在邊界上。納西姆的雙眼藏在太陽眼鏡後方,微微瞇細,提高警戒。
  「卡羅……原來,你就是〈海王(Campione)〉──卡羅•貝托尼嗎?」
  紳士以槍柄尾端推高帽簷,和納西姆對上眼,承認道:
  「正是。初次見面,〈沙漠死神〉──納西姆•薩利姆。」
  「哼哼,終於來個稍微有看頭的傢伙了。」
  「卡羅先生!太好了,有您在就能扭轉局勢!全軍重振心神!」
  「「「喔、喔喔!」」」
  原本呈現半潰敗狀態的〈魔法騎士團〉見到可靠的援軍登場,頓時士氣大振。
  不過卡羅卻對氣勢高昂的眾人說道:
  「不,請你們退下吧。」
  「欸?為、為什麼!?」
  卡羅回答滿臉疑惑〈魔法騎士團〉。
  他的眼神始終緊盯著納西姆不放──
  「人海戰術對那傢伙可不管用。再說,我的〈伐刀絕技〉已經解除〈指定禁技〉限制,影響範圍又太大,你們跟在旁邊反而讓我綁手綁腳。」
  於是卡羅讓同伴退後,獨自與納西姆對峙。
  「在我的國家也能聽到關於你的傳聞。史上最強、最凶惡的傭兵,不分敵我,為所有人帶來平等的毀滅。據說你不斷強取豪奪,親手毀滅的國家甚至超過一隻手的手指數。你倒是賺了不少呀?」
  「呵呵,是呀……在這世界比我有錢的人,大概不到十個人吧。」
  「你如此家財萬貫還出手挑釁〈聯盟加盟國〉,不覺得自己太愚昧了嗎?明明好好潔身自愛,就能過上富足的生活。還是說你殺了這麼多人,搶來無數金錢,仍然無法滿足私慾嗎?」
  「〈海王〉,你覺得沙漠的乾涸有極限嗎?」
  卡羅的問題實在愚不可及,納西姆不禁譏笑:
  「我會不斷搶奪,直到搶盡世上的一切……!」
  他使勁蹬地,速度宛如離弓之箭,疾速逼近卡羅。
  納西姆右拳緊握,隱隱散發出死亡氣息,其形恍若紅黑焰火。
  他現在的氣勢比對上史黛菈那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其認真程度由此可見。
  但是卡羅仍顯得不慌不忙──
  「真是的,你簡直像一隻賈巴沃克(註:出自《愛麗絲鏡中奇遇》一書,於小說中的一首詩登場的怪獸。)……也罷,就讓我說給美麗女士聽的枕邊英雄傳說裡,再增添一篇斬妖除魔的詩篇吧……!」
  他像是在旋轉手杖似的,輕巧旋動湛藍長槍──〈海神之星(Neptune)〉,擺出架勢迎戰。
  接著他配合納西姆出拳的時機,一槍刺出。
  ──刺向自己的腳下。
  「嗄?」
  納西姆疑惑,他不明白敵人想做什麼。
  但他的疑惑僅維持短短一瞬間。

  「禁技(Sealed Arts)──〈第八大海(Adrian Blue)〉!」

  下一秒,卡羅的企圖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長槍刺穿大地,地面隨即浮現藍白色魔法陣,緊接著魔法陣中央如同瀑布倒流一般,湧出龐大水流吞沒卡羅與納西姆,形成一座巨大間歇泉湧向夜空。最後──
  「這、這是……!」
  「天空、變、變成海了……!」
  眾士兵仰望天空,一陣譁然。
  夜空中形成了一片大海。
  海水綿延整片天空,水面還透著淡淡星光,浪潮一起一落。
  「這就是……〈第八大海〉!」
  「沒錯。義大利最強騎士,KOK聯盟世界排行第二──享有史上最強水術士名聲的〈海王〉──卡羅•貝托尼,唯有他能展現如此奇蹟。」
  達留葛深知這個名號的由來。
  卡羅•貝托尼為何會被稱為史上最強的水術士?
  原因在於他一次製造並操控的水量。
  卡羅與歷代名留青史的水術士相比,他所操縱的水量非比尋常。
  卡羅製造出的水量並未經過確實測量,但是他曾經沖刷整座遭到伐刀者恐怖分子占據的城市。透過這份實績推測,他的力量甚至能影響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
  他的力量如此強大,平時自然是冠以〈指定禁技〉之名,禁止任意動用。
  不過──現在面臨緊急狀況。
  就如同〈夜叉姬〉的〈霸道天星〉,卡羅也獲得許可動用全力,才會來到這裡。
  那麼現在恐怕只有他一個人能打敗〈沙漠死神〉。
  卡羅自己心知肚明。
  他無法仰仗其他戰友。
  因此他不會手下留情。
  他第一手就打出自己手中最強的王牌。
  為了一鼓作氣搶走戰鬥的主導權,趁勝追擊。
  他的計策順利生效。
  遍布天空的大海──〈第八大海〉吞入納西姆,將他擄進水中。
  「抓到你了。如此大量的海水包圍四面八方,這下你可沒辦法使用自豪的魔法變成沙粒閃避了。」
  無論〈魔人〉的力量多麼超乎想像,終究只是人類。
  一旦遭人貫穿心臟,必死無疑。
  而在這座以星空為容器的深海之中──
  他已經身處〈海王〉卡羅•貝托尼的五指山之中。
  「哼!」
  卡羅奮力蹬水,朝受縛的敵人展開突擊。
  他施展長槍五連刺,槍槍瞄準人體弱點。
  納西姆墜入天空的深海,行動不便,無力抵擋卡羅的攻擊。不過──
  「呿!!」
  「──哦?」
  刺擊化作深藍閃光,往納西姆身上刺去。納西姆以拳頭一一擊開所有攻擊。
  納西姆在海底露牙獰笑:
  「你以為我只會變沙子嗎?蠢貨……!」
  辱罵藉水傳進卡羅耳中的剎那,納西姆同時行動。
  他釋放魔力急遽加速,直接衝進卡羅的懷中。
  必殺右拳使勁一揮!
  〈沙漠死神〉的剛強臂力在海中也絲毫不減其速。
  卡羅面對眼前的威脅,不禁心生佩服。
  只有少數敵人落於〈第八大海〉之中,還能如此行動敏捷。
  但即使如此──
  (〈第八大海(這裡)〉仍然受我掌控……!)
  「〈槍鯨角擊(Cuerno del narval)〉!!」
  「什麼……!?」
  驚呼出自納西姆之口。
  必殺右拳即將命中之際卻撲了空,獵物忽然消失。
  他閃開了。其迴避速度之快,肉眼完全無法捉摸。
  納西姆聽見水中傳來聲響,這才發覺自己的雙眼跟不上對方。
  有東西在自己身旁四處亂竄,速度奇快無比。
  納西姆試圖以雙眼追逐其身影,卻怎麼也追不上。
  他只勉強看見卡羅奔馳過後留下的水泡。
  「這速度到底是……」
  「這是一種流體物理現象,名叫超空蝕效應(Supercavitation)。」
  在自然界裡有一部分企鵝會使用這種驚人的游泳技術。
  這些企鵝會先以身上的羽毛包覆空氣,壓縮成空氣膜。
  接著進到水中釋放空氣,讓氣泡包裹身體,在水中製造無水的空洞,徹底降低水中摩擦力。企鵝使用這種技巧時,游速無可比擬。
  人類也將這種技術活用在武器上,使用超空蝕效應的魚雷航行速度甚至逼近亞音速。
  沒錯,光是武器就能達到亞音速。
  〈海王〉擁有史上最強水術士之名,他的速度更是無與倫比。
  「你以為我只是個溼淋淋的好男人嗎?傻瓜。」
  卡羅憑藉高速順勢朝納西姆展開突擊。
  納西姆在千鈞一髮之際,漂亮地閃躲這記突擊。
  他至今從無數戰鬥中獲取經驗,又擁有出類拔萃的戰鬥直覺。
  他全力運作這兩項優勢,勉強避開被串成肉串的下場。
  然而納西姆只能一個勁地防禦,戰況依舊不利。
  他一閃開攻擊,卡羅立刻掉頭繼續進攻,不給他絲毫機會喘息。
  納西姆一躲再躲,極限自然而然到來。
  「咳嘔……!」
  卡羅的突擊捅進納西姆的上臂,他口中吐出氣泡。
  納西姆臉色鐵青,慘狀顯而易見。
  是缺氧。
  他身處於〈第八大海〉的範圍內,是在海中。
  這是卡羅的能力,自己當然不會窒息,納西姆就不同了。
  納西姆透過釋放魔力加速,試圖浮上海面攝取氧氣。
  但是他的行動毫無意義。
  「不管用的。〈第八大海〉是以你為中心布下的水之結界。你一動,〈第八大海〉就會跟著移動,不可能逃出生天。你不該輕視海洋,這片大海就如同母親的胸懷般,無比遼闊。你就在地獄路上盡情後悔自己的愚昧吧。」
  卡羅在開戰之初就打出王牌,一舉壓制納西姆,不讓他有任何機會重振旗鼓。
  士兵們在一旁觀戰,紛紛為〈海王〉的善戰拍手叫好。
  「喔、喔喔喔喔!」
  「那個怪物完全招架不住!一面倒啊!」
  「太強了!不愧是〈海王〉……!」
  戰況顯而易見。
  納西姆被囚禁在海底,無法呼吸。
  他無力回天。
  不可能有方法挽回。
  因此──
  「哼哼,〈沙漠死神〉也不過爾爾。」
  「嘻嘻嘻、哈哈哈……」
  「──!?」
  卡羅無法理解,為什麼納西姆死到臨頭卻發出譏笑?
  「你、在笑什麼?」
  「原來如此……這魔法的確了不起。我也幹掉幾個水術士,沒有一個比得上你這傢伙。不過……會變成沙子的傢伙就用水扣住,你覺得這種乖乖牌戰術對老子有用嗎?」
  「呵呵,真會吠呀。你這不是快窒息了?居然還有精神嘴硬。你還能做什麼?」

  「這堆水逃也逃不掉,那我就喝乾它!!」

  「唔嗯!?」
  納西姆忽然開始做出異想天開的舉動。
  他動用自身的能力──「乾涸」,以能力吞飲整片〈第八大海〉。
  〈第八大海〉以納西姆為中心產生海流。
  卡羅只要一鬆懈,海流強烈的引力隨時都有可能捲走他整個人。卡羅不禁啞然。
  (這、這傢伙……!他當真想喝乾〈第八大海〉!?)
  「你缺氧缺到腦袋不對勁了!你以為你真的辦得到嗎!?」
  納西姆只回了一句:
  「誰知道,管他的。」
  「什麼!?」
  「我說過了,我是第一次對上你這層級的水術士。沒做過的事鬼才知道結果。」
  不過──
  「……我可是〈沙漠死神〉,你以為我吞掉多少國家!吸乾多少生命與鮮血!?結果我還是無法滿足,現在這點小水灘又怎麼可能填滿我那飢渴無比的『慾望』啊──!!」
  「唔、嗯嗯!?」
  他的咆哮彷彿從海底震盪整片海洋。
  〈第八大海〉內盤旋的海流同時增強。
  這下無庸置疑。
  他是認真的。
  納西姆確實打算以蠻力強行突破〈第八大海〉。
  (別開玩笑了,他不可能做得到……!)
  他的確認為〈沙漠死神〉的力量很了不起。
  〈第八大海〉現在正以可怕的速度逐漸乾涸,但是……看看那張臉。
  嘴脣發紫,雙眼充血。
  納西姆顯然因缺氧瀕臨極限。
  過不了幾分鐘,納西姆的意識就會墜入海底深淵。
  氧氣送不到腦部,當然只有昏倒一途。
  只要〈魔人〉一天還是人類,必然逃不掉這個結局。
  但是──
  「────〈海神標槍(Giavellotto di Nettuno)〉!!」
  奄奄一息的敵人卻讓卡羅莫名焦躁。這股焦急推動了他。
  他凍結〈第八大海〉的一部分,在身後造出一整片冰槍陣──
  「給我乖乖去死吧……!!」
  他粗魯大吼,同時發射所有冰槍。
  冰槍快速射向大海。
  冰槍被海流吸入變得更加迅速,直線飛向納西姆。
  無數冰槍瞬間貫穿他。
  大量鮮血噴灑而出,使湛藍海水沾染一片骯髒的紅黑色。
  攻擊確實生了效。
  然而卡羅的攻勢並未結束。
  「喝啊啊啊啊!!」
  這次換成卡羅自己冒險上陣,對被無數冰槍貫穿的納西姆展開衝鋒。
  自身彷彿化作箭矢,以超空蝕效應的高速刺向敵人心臟──
  他給了納西姆最後一擊!
  靈裝〈海神之星〉彷彿被納西姆吸進體內,刺入胸膛,捅破心臟,貫穿了肩胛骨。
  卡羅確認自己給予敵人致命傷害,這才終於放鬆焦躁緊繃的神情。
  但是──
  「────!?」
  他的表情頓時凍結,滿臉震驚。
  納西姆居然伸手抓住貫穿自身心臟的〈海神之星〉。
  「不夠啊……不就是一把小槍捅過心臟,哪殺得死怪獸?」
  「唔!」
  卡羅反射性想拔槍,長槍卻卡在納西姆的身上,一動也不動。
  納西姆的手緊緊扣住〈海神之星〉,力量非同小可,根本不像一個瀕死之人。
  不、他不只是臂力驚人。
  他的「乾涸」無窮無盡,不只吞飲〈第八大海〉,甚至漸漸吞下插滿他全身的無數冰槍。
  卡羅驚覺這一點,猛地抬頭一看,原本遍布天空的〈第八大海〉,如今只剩下一個小小的池塘。
  「怎、怎麼可能?〈第八大海〉真的,乾涸了……!」
  「沒錯,這片海洋沒多久就會徹底乾涸。你沒剩多少時間了……!
  不過你還活著!正義的夥伴還有命在就能引發奇蹟!沒錯吧!?
  來吧,〈海王〉,現在就是斬妖大戲的最高潮(Climax)!!
  絞盡腦汁!卯盡全力!
  你就盡情榨取自己的一切,讓我看看你要怎麼逃出生天──!!」
  「噫……!」
  卡羅頓時發出抽搐般的悲鳴。
  是因為他使盡渾身解數進攻,納西姆依然無動於衷──並不是。
  納希姆極度缺氧,導致臉色瘀血發紺。
  無數刺穿痕跡遍布全身。雙眼、雙耳、鼻孔──全身所有的孔洞汩汩流出鮮血,顯然是內臟破裂導致血液逆流。
  微血管大量破裂使得雙眼赤紅充血,兩顆眼珠偏向詭異的方向,無法聚焦。
  他已經死了。
  卡羅經歷無數死境,親眼目睹數人死去,所以他很清楚──
  一個人類傷勢如此悽慘,根本不可能存活。
  不、他即使勉強苟延殘喘,也完全無法動彈。
  他只能昏厥,等待死亡降臨。
  卡羅確實給予納西姆迎頭痛擊。
  這些攻擊肯定足以致命。

  但是──
  眼前的敵人──〈沙漠死神〉卻毫不在乎。
  不、他甚至十分享受這一切。
  他享受著這場戰爭、這場打鬥,甚至是瀕臨死境的自己。
  充血渙散的雙眼裡仍然保有殺意之火。他露出利牙,戰鬥的愉悅還高高掛在脣角。
  納西姆的模樣讓卡羅深深明白一件事。
  他的想法就跟眾多士兵相去不遠。
  他們對上的──不是人類。
  這個男人會以人類的身分,以人類該有的死法死去?
  他們根本無法想像那種稀鬆平常的場景。
  這個男人即便被砍下腦袋都不會停止戰鬥。
  如此詭異的傢伙豈能以「人類」稱之──
  「放、放開我、你這個怪物────!!」
  「────嗄?」
  卡羅放聲慘叫、辱罵納西姆,同時一拳揍上他的臉。
  只為了讓眼前的怪物放開長槍,好讓自己逃離對方。
  他的攻擊當然毫無意義。
  眼前的敵人即便全身遭到刺穿都無動於衷,如今怎麼會害怕區區一拳?
  卡羅陷入嚴重恐慌,根本無法做出合理的判斷。
  納西姆無止盡的「殺意」,甚至願意欣喜地投身死地。這股「殺意」令卡羅驚慌不已。
  另一方面,納西姆見到卡羅陷入混亂,脣邊的喜悅漸失──
  「放、嗚噗!?」
  漆黑手臂猛然伸出,一把抓住卡羅的臉。
  接著──
  「〈空口說白話的傢伙(唐吉訶德)〉,露餡了嗎?」
  短短一瞬間,戰鬥拉下終幕。
  納西姆的臂力猛如鬼神,彷彿捏爆番茄似的,一掌捏碎卡羅的頭骨。
  卡羅的屍體失去支撐,從高空中摔落地面,悽慘地散成碎塊。
  〈海王〉的戰敗同時決定這場戰爭的局勢。
  「卡、卡羅先生……他、輸了!?」
  「不會吧……?怎麼可能──」
  「唔、撤退!向全軍傳令!允許拋棄裝備,全軍火速離開這裡!」
  衝鋒部隊眼看失去王牌,立刻撤退。
  不、他們並非規規矩矩地「撤退」。
  這是逃跑。
  他們丟下武器,慘叫連連,頭也不回地逃離此地。
  納西姆望著衝鋒部隊落魄的模樣,不禁失笑──
  「〈聯盟〉、〈同盟〉,你們這些傢伙總是這副德行。平時自以為世界和平的守護者,結果一發現敵人太棘手就捲起尾巴逃之夭夭。既然沒有像野狗一樣橫死街頭的決心,就不要隨便闖進老子的戰爭裡攪和!!」
  他揮動右拳砸向地面。
  同一時間,地面伴隨一陣地鳴,應聲崩塌。
  「反正你們連狗都不如,螻蟻一般的死法最適合你們。」
  大地失去水分化為流沙,一個接著一個吞沒聯盟軍的衝鋒部隊。
  轉身逃跑的人們、開砲協助步兵逃亡的戰車,無一倖免。
  無法抗拒的龐大力量將地面上所有事物拖入地獄。
  彷彿一座巨大的蟻獅巢穴。
  士兵驚恐地尖叫,拚命伸出雙手想抓住什麼;
  身處於崩塌範圍外的軍隊試圖救助同伴。
  然而一切都是白費力氣。
  地盤整個崩塌,他們無處可抓,無處可逃;
  貿然上前救助只是增加新的犧牲品。
  沒有任何人得救。
  納西姆的一擊讓〈聯盟軍〉失去大部分衝鋒部隊,損失四分之一兵力。

  ◆◇◆◇◆

  「……這群膽小鬼還是老樣子,沒半點骨氣。」
  聯盟軍朝著地平線的另一端敗走而歸。納西姆不屑地罵道,並將湧上喉頭的鮮血混著唾沫吐到一旁。
  於是,國境上的爭端以納西姆──奎多蘭的勝利告終。
  戰況告一段落,〈沙漠死神〉從懷中取出乾巴巴的香菸,點上火。
  就在此時──
  『呦齁,〈沙漠死神〉,辛苦你啦。』
  像是看準了時機,一道男女莫辨的中性嗓音傳進納西姆耳中。
  這是〈傀儡王〉歐爾•格爾的聲音。
  『說實話,〈海王〉登場的時候我還捏了把冷汗,不過你根本不把屬性相剋當一回事呢。世界最強傭兵果然名不虛傳。居然誤以為我們是畏懼聯盟軍的人海戰術才選擇代表戰,真令人不爽。這樣總算是還我們清白了。啊哈 啊哈。』
  納西姆嘆息似地吐出煙霧──
  「……那點程度的傢伙根本不夠看。說到底,那群弱雞只會搬出什麼正義、大義,老在單純的廝殺加上好聽的理由,完全不懂得享受無意義的死亡。那些傢伙再多來幾把都一樣。」
  『哈哈,真毒呢……看你這麼不屑其他人,對〈夜叉姬〉倒是挺執著的嘛。』
  「────」
  『你今天會乖乖聽我的命令,是因為不希望明天有人打擾你跟她的打鬥,對吧?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論能力相剋程度,〈海王〉還比她強多了吧?』
  「小鬼頭(Punk),跟你無關。屁孩就乖乖跟其他屁孩鬼混去。」
  『嗯哼?算了,反正我對〈夜叉姬〉沒興趣。法米利昂•奎多蘭附近的〈聯盟軍〉實質上已經瓦解。〈聯盟〉現在還要面對另外一個大問題,他們不可能再把兵力調來法米利昂。不會有人來打岔了……就讓我們盡情享受明天的樂趣吧。』
  「還用得著你說?你要是敢再來攪局,我第一個先劈了你。」
  『啊哈、真可怕。我會記住的。』
  歐爾•格爾最後說了句「拜拜」,聲音就此中斷。
  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就想吐。
  納西姆的耳根子終於清靜下來,他再次深吸一口菸,扔掉香菸。
  他乘著沙塵暴浮向空中,而他的腳下──
  大規模地層下陷造成的流沙地獄。
  裡頭早已聽不見任何慘叫聲。
  所有人都靜靜沉睡在沙棺之中。
  這裡不存在任何墓碑。
  他們緊抓他人高舉的正義大旗,卻又無法為正義拋棄性命,只是連狗都不如的半吊子。
  這種下場最適合眼前的螻蟻們。
  不過──
  「哼哼哼、哈哈哈哈……!」
  納西姆的口中洩漏笑意。
  他的笑聲滿載歡愉。
  〈聯盟〉,一群無聊透頂的傢伙。
  他們彷彿一堆雜草,他只是在掌握奎多蘭、法米利昂兩國的過程中順手剷除那堆廢物。
  以前的〈聯盟〉對納西姆來說,就只有這點程度。
  但是現在卻不同了。
  只有那個女人──不一樣。
  納西姆一對上她就明白了。
  她的眼神十分有趣。自己非常、非常熟悉那種眼神。
  他不知道那種貨色為什麼會待在〈聯盟〉這種鬼地方。不過──
  (那是老子的獵物。)
  他不會讓給任何人,更不會讓任何人攪局。
  「老子就成全妳,〈夜叉姬(婊子)〉,看我狠狠的幹翻妳。可別讓我太無聊啊……!」

  ◆◇◆◇◆

  法米利昂國葬將會徹夜舉行,而在國葬開始後數小時──
  夜已深,孩子們紛紛睡去,歌舞笑聲逐漸零落。
  史黛菈獨自一人站在公園的瞭望臺上。
  她凝視地平線的遠方──位於盡頭的奎多蘭,閉上眼。
  她彷彿在祈禱。
  過了一分鐘左右。
  她睜開眼,後方正好傳來聲音:
  「史黛菈,原來妳在這裡。」
  「……一輝。」
  她回過頭,便見到一輝站在身後,他的臉上透著一絲陰鬱。
  ……史黛菈一看見一輝的神情,他的來意可想而知。
  一輝觀察史黛菈的表情以及她面向的方向,也察覺自己多此一舉──
  「看樣子,妳已經聽說〈聯盟軍〉的慘狀了呀。」
  「是啊。」
  史黛菈心想果然如此,點頭答道。
  她方才已經接到丹達利昂的報告。
  就在波蘭與奎多蘭的國境邊界,〈沙漠死神〉以〈聯盟軍〉示威、侵犯國境為由,與〈聯盟軍〉三十萬名衝鋒部隊發生衝突。
  由於〈沙漠死神〉殲滅司令部以及四分之一的兵力,衝鋒部隊慘遭瓦解。
  所以史黛菈才在這裡祈福。
  為了安撫不幸犧牲的將士們。
  「先不說三十萬大軍,竟然連〈海王〉都成了他的手下敗將,那個男人實在不得了。」
  〈黑騎士〉在去年的KOK(King Of Knights)•A級聯盟嶄露頭角,連戰連勝。而〈海王〉卡羅•貝托尼正是擊敗〈黑騎士〉的少數騎士之一。
  他的實力名副其實,再加上操控水的能力,面對納西姆的沙化能力應該可以取得優勢。
  結果卻慘不忍睹。
  史黛菈再次體會到──
  自己與那個男人對峙時,所感受到的那份戰慄。
  當時的畏懼實在極為正確。
  「妳害怕了嗎?」
  一輝聽著史黛菈傾訴納西姆的可怕之處,忍不住詢問。
  他或許是擔心史黛菈仍受制於對納西姆的「恐懼」。
  不過──
  「換成前一陣子的我,可能會吧。」
  史黛菈果斷否定這個可能性。
  納西姆的實力確實驚人。
  他遠遠超越現在的自己。
  她承認眼前的事實──卻不認為自己會輸。
  「那些傢伙是很強,但〈紅蓮皇女〉有國民(大家)的支持,絕對比他們更強。我會把他們全部燒成焦炭,讓他們襯托我的強大。」
  史黛菈不為所動。
  她想活下來、贏到最後,並將自我貫徹到底。
  因為這是她在與〈饕餮〉的戰鬥中,千辛萬苦尋得的自我。
  一輝見史黛菈堅定地回答,這才安心地笑了──
  「就是這樣。我們還有西京老師、阿斯卡里德小姐在,這支隊伍絕不會遜於敵人。另外……我跟多多良同學雖然不及那兩人強大,但我們也會待在妳身邊。讓我們一起還以顏色吧!」
  他果敢地鼓舞彼此。不過──
  「……」
  「史黛菈?」
  史黛菈卻沒有附和一輝。
  她的表情變得陰沉。
  她的確……不害怕上陣。
  自己的信念會常存心中,支持自己撐過任何逆境。
  但是──她非常害怕一件事。
  那就是──
  「……一輝,你真的要參戰嗎?」
  「為什麼這麼問?」
  一輝滿臉疑惑。史黛菈繼續說道:
  「我是這個國家的公主,理所當然要上戰場;寧音老師隸屬於聯盟,艾莉絲、多多良也各自有理由參戰。可是一輝不一樣。一輝還只是〈學生騎士〉,而且現在狀況有變,你跟父王的約定早就無效了。一輝沒有理由非參加戰爭不、噗耶──唔!?」
  史黛菈話說到一半突然走調。
  一輝用雙手輕捏她的臉頰。
  「啊哈哈,史黛菈的臉軟呼呼的,捏起來真舒服。」
  「!?別、別鬧!我現在在講很嚴肅的──」
  史黛菈發現一輝捏著自己的臉頰玩,頓時漲紅了臉,氣得怒吼。不過──
  「妳這話真是傻透了,叫我怎麼能不鬧?」
  一輝冷淡地拋出這句話。
  「妳想想,假如日本跟現在的法米利昂一樣陷入險境,史黛菈會選擇逃跑嗎?」
  「這、這當然──」
  「妳沒辦法吧?我也一樣。妳說我沒有理由參戰?別說傻話了。這裡是我深愛戀人的故鄉,而且她的家人還遭人追殺。讓我挺身而出的理由多的是啊。」
  「…………」
  史黛菈聽完一輝反駁,低頭不語。
  他說得沒錯。
  假設自己站在一輝的角度,一定會選擇參戰。
  不、用不著一輝提醒,史黛菈心知肚明。
  她很清楚自己問了多麼笨的問題。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因為──
  「……我好怕。」
  「咦?」
  「我一想到一輝可能會出事,就怕得不得了……」
  他們面臨真正的戰爭,敵人更是貨真價實的惡徒。
  兩人至今只在設備完善的場所比賽,有公正的規則保護他們,無法與真正的戰爭相提並論。
  可以的話,她希望一輝能留在法米利昂守候自己。
  然而史黛菈也明白……自己一次都沒贏過一輝,沒資格說這種話。
  一輝的實力無庸置疑。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思考最糟糕的結局。
  這完全是沒來由的恐懼。
  史黛菈全身隱隱顫抖,無法壓抑的不安不斷湧上心頭。
  接著──
  「……一輝?」
  一輝輕柔拉過史黛菈顫抖的肩頭,將她擁入懷中。
  他撫摸史黛菈的秀髮,告訴她:
  「對不起,我不該拿妳開玩笑。沒想到妳這麼擔心我。不過我還是會參與這場戰爭,不是因為事關史黛菈的故鄉,也不是想博得岳父認同,是我自己想保護這個國家……所以我跟妳約好,我不會輸,絕對不會死在戰場上。我死了就不能待在史黛菈身邊了呀。妳的身邊就是我的歸處,我只有在這裡才能把妳緊緊抱在懷裡,我不會把這個位置讓給任何人。」
  「──」
  我會遵守約定,所以請妳相信我。
  史黛菈聽著一輝的請求,默默心想。
  史黛菈•法米利昂,妳真是卑鄙。
  妳害怕失去最心愛的那個人……一輝又何嘗不是。
  但是他相信妳。
  妳與〈饕餮〉對決時,誰也不願相信妳的時候,只有一輝堅信著妳。
  現在也一樣。
  他從不把擔憂說出口。他一定也很憂心妳的安危,卻一聲不吭。
  因為他知道,既然彼此都不願拋下這場戰爭,說這些只會給對方增加多餘的負擔。
  結果自己卻任性地多嘴。
  史黛菈打從心底覺得丟臉。
  但是──
  「一個擁抱根本不夠當保證啦。」
  史黛菈依偎在一輝的懷抱中,仰望著他,雙眸滿是渴求。
  ──她到底想要保證什麼?
  史黛菈說歸說,其實也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這句話或許沒有什麼實質意義。
  她只是想撒嬌。只想對眼前的他盡情耍任性。
  她不會、更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這麼沒用的模樣。
  她希望大家只見到威風凜凜的〈紅蓮皇女〉就好。
  只有一輝……她希望讓一輝看見所有的自己。所以──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
  「嗯。唔……」
  一輝總是溫柔對待自己,接受自己的一切。她好愛這樣的一輝。
  只要彼此雙脣交疊,所有的恐懼、顫抖便會煙消雲散。
  溫熱的情意緩緩裹住一切。
  她在離開這個國家之前,不曾感受過這種心情。
  她遇見一輝之後,第一次體會到這份溫度。
  史黛菈心想。
  一輝帶給她許許多多的體悟。多虧一輝,才能有現在的自己。
  若非他在那一天擊敗自己,自己不會開始追逐他的背影,更不會變得像現在一樣強大。
  而她最愛、最強的勁敵願意和自己一起並肩作戰。
  她害怕失去他,但不會有人比他更可靠。既然如此──
  ──就相信他吧。
  相信自己仍然無法超越的,她最愛的強敵。
  她要贏。不論是一輝、自己,他們要戰勝眼前的逆境,誰也不能死。
  然後一定要讓大家祝福他們。
  就在自己跟一輝永遠結合的那一天──
  ……兩人相吻,確認彼此的羈絆;
  西京寧音大口喝酒、大聲歡唱,比任何人都享受這場盛宴;
  艾莉絲獨自遠離喧囂,默默練習揮砍,調整狀態;
  多多良則是叼著點心,在遠處望著艾莉絲。
  代表法米利昂的戰士按照各自的期望,度過最後一夜。
  他們只有一個共同的想法──他們一定要贏。

  於是朝陽升起,太陽緩緩移過天空──決戰時刻來臨。

 楼主| 发表于 2018-9-2 01: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王都開戰


  〈國際魔法騎士聯盟〉推廣以「戰爭」──由〈魔法騎士〉代表各國進行對決的方式,來解決加盟國之間的紛爭。
  主要原因有二。
  一是道德面,〈魔法騎士〉以及〈聯盟〉是為了守護非伐刀者而存在。
  另一個原因是為了拔除加盟國之間的國力差距。〈聯盟〉起初是聯合各個小國對抗大國,必須避免較強勢的國家霸凌弱國,阻礙〈聯盟〉內部的團結。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附帶因素。
  ──那就是經濟。
  〈聯盟〉方面將國家間的「戰爭」當作娛樂節目,販售轉播權或仲介贊助商。
  〈聯盟〉做為執行單位,會收取大筆手續費。這是〈聯盟〉相當重要的收入來源。
  這種做法其實也有益於當事國雙方。
  無論戰爭勝敗,所有表演收入扣除手續費之後會進到兩國的口袋裡。
  因此加盟國之間的「戰爭」幾乎都會以娛樂比賽形式進行。
  這次法米利昂對奎多蘭的戰爭也不例外。

  『HEEEEYYYYYY!
  電視機前的觀眾好久不見!各位精神如何呀!?吃飽沒!?
  我是KOK最熱門的主播──布馬!之前PTA用莫名其妙的理由申訴,說什麼「播報用詞太沒品,嘴巴跟屁眼沒兩樣」,硬是拔掉我的主播大位啦!』

  即將成為戰場的奎多蘭首都──路榭爾。
  一架直升機飛過即將日落的火紅天空。
  那是贏得轉播權的電視臺直升機。
  『今天就由消失已久的我從奎多蘭為各位播報「戰爭」實況啦!這國家最近真是亂到不行!
  嗄!?你問為什麼是我?我不是丟工作了?
  你們比較想看胸圍一百二十公分的高人氣女主播「梨梨子」!?
  省省吧,除了我以外沒人敢接這次的播報工作啦!
  沒錯,這次「戰爭」危險到爆!大家應該知道,法米利昂跟奎多蘭每隔幾年就會舉行「戰爭」決定國境邊界,不過這次跟以往的「運動會」完全不一樣!
  奎多蘭新任國王約翰•克里斯多夫•馮•柯布蘭德居然幹掉前任國王,也就是他自己的老爸,然後賭上兩國存亡挑起真正的「戰爭」!哪來的瘋子啊!!而且新政府為了打贏戰爭,竟然招攬恐怖分子軍團當打手,那個〈沙漠死神〉也在裡面咧!
  ──你們快看看那群腦子有洞的混蛋!』
  主播(布馬)從直升機探出身子,並用手打出暗號。
  緊接著無數具無人機將攝影鏡頭對準路榭爾中央的王城──藍色屋頂上方。
  攝影機拍下屋頂上的五道身影,將影像送往全世界。
  他們正是奎多蘭代表團。
  『HOLY SHIT!!他們一個個看起來都不是好東西!我丟了KOK的工作之後跑去幹地下競技的主播,那時也沒看過有人眼神這麼殘暴!
  連我也不屑為這些垃圾加油啊!
  所以醜話說在前面,我今天的報導將會超級差別待遇,對法米利昂超溫柔,對奎多蘭超嚴厲,請多多包涵啦!!
  那我們趕快來介紹各位英雄!他們今天將會狠狠給這些狗娘養的混球一記正義的鐵拳!』
  無人機飛向市鎮的入口。
  畫面映照出一扇巨型城門。路榭爾還擁有要塞機能的時候就使用這座大門,現在則以文化遺產的名義保留。
  法米利昂代表團就佇立在大門前方。
  「首先是大家都認識的法米利昂第二皇女!
  〈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
  她手中巨劍一揮,開山劈海!還能自在操控神話世界的頂級掠食者──〈巨龍〉之力。法米利昂皇國最強A級騎士參戰,挺身守護面臨險境的故鄉!
  妳得讓那些蠢貨搞清楚,他們可是一腳踩在龍的尾巴上!」
  鏡頭特寫出史黛菈的身影。
  她瞪視著王城,臉上已無少女應有的純真。
  那張臉堅決無比,是戰士的神情。
  國民們無視露娜艾絲下達的國外避難命令,硬是留在法米利昂。他們透過中央公園設置的巨大螢幕,靜靜守候著她。
  「史黛菈,我們的命都交給妳了……!」
  「俺才不管什麼危機,死也不離開這裡!」
  「我們會跟妳一起戰鬥到最後!」
  「加油……!加油啊……!」
  國民隔著螢幕聲援史黛菈。
  無人機照出下一名戰士。
  『接下來是這名全身鮮紅日式禮服的騎士!
  大人物登場!用不著我介紹了!
  本屆KOK•A級聯盟排行第三!〈夜叉姬〉西京寧音!
  聯盟軍還在磨磨蹭蹭編組軍隊,她早已拋下主部隊,孤身突襲法米利昂,還是老樣子亂搞一通!但她的荒唐作風反而令人信賴!她絕對是法米利昂的最強助力!
  除了她,本屆KOK•A級聯盟還派出另外一位可靠幫手!
  那就是〈黑騎士〉阿斯卡里德────!
  她身披能夠抵擋各式攻擊、並瞬間治癒各種傷勢的防禦專精靈裝──〈無敵甲冑(Orichalcos)〉,於去年的A級聯盟華麗出道!這名法國新星勢如破竹累積勝績,一口氣爬上第四名的位置!
  但我萬萬沒想到,那層硬邦邦的盔甲裡面居然藏了個嬌滴滴的美女呀!
  她出場KOK比賽時總是穿著盔甲嘛!Foooooo!!
  今天的轉播完之後,她的粉絲數肯定大爆增!
  各位贊助商最好手腳快一點,慢了可別怪我沒提醒啊!』
  五名代表中的二強。
  對兩名騎士來說,這稱呼當之無愧。史黛菈的母親──阿斯特蕾亞雙手合十,對兩人祈求:
  「老師,艾莉絲小姐……大家的安危就萬事拜託了。」
  她的肩頭因不安、恐懼隱隱顫抖。
  史黛菈的父親──席琉斯伸手輕按阿斯特蕾亞的肩膀。
  他和所有人一起見證這場戰鬥的始末──並且打算看個仔細。
  看看他親愛的女兒帶來的這個日本人,究竟有多少斤兩。
  螢幕上隨即映照出這名武士。
  『好了,接著要介紹在法米利昂隊伍中的一點綠!這支隊伍外表水準極高,這傢伙可是羨煞眾人呀!這名學生騎士在決定日本學生騎士王者的大賽──〈七星劍武祭〉中,一舉擊敗史黛菈,成為〈七星劍王〉──
  〈落第騎士(Worst One)〉黑鐵一輝,現在登場!
  最弱的魔力配上最強的劍術!
  我幹主播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極端的傢伙!
  他在聯盟標準級別為F級,根本沒過標準值!和其他成員相比實在遜色不少!
  照理來說這傢伙根本是來亂的──但這才好玩嘛!
  你今天也要徹底顛覆我們的常理呀,花花公子!』
  主播介紹到一輝時,法米利昂城堡中庭傳來雄厚的歡呼。
  法米利昂陸軍聚集在中庭觀看轉播。
  這群人曾在皇都挑戰一輝,又於卡爾迪亞市和一輝並肩作戰。
  史黛菈的好友──堤米特和米利雅莉亞也出現在人群中。
  「我說堤兒,一輝真的沒問題嗎?他看起來超格格不入的說。」
  「他只有F級又是日本人嘛。他其實不用勉強參戰,交給丹爺或國王陛下就好了,就是愛耍帥……上將妳怎麼看?」
  「我沒什麼想法。」
  女陸軍上將──席格娜聽見堤米特的疑問,神情沉痛地回答:
  「今天大概是我有生以來,最痛恨自己沒有生為伐刀者的一天。」
  『最後一人與〈落第騎士〉相同,是來自於日本的學生騎士!
  國立曉學園一年級!〈不轉〉──多多良幽衣!!
  這名學生騎士曾在〈七星劍武祭〉上和史黛菈交手,被打了個落花流水!
  我搞不懂這傢伙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特別去查了查,結果完全找不到像樣的情報!
  說實話,這女人真是詭異到極點,但是她是法米利昂王妃欽點,由她代替〈紅蓮狂獅〉出場,我們只能拭目以待啦BABY!』
  主播介紹完所有選手,開戰時間也正好來臨。
  布馬自賣自誇道:『我的時間還是一樣分配得超完美!真是愛死我自己啦!』接著說──
  『好了小姐們(Ladies),該尿的都尿完了嗎!?
  OK!那就開打啦──!!

  Let' s GO AHEAD──────!!』

  路榭爾的屋外廣播傳出蜂鳴聲,主播同時宣告比賽正式開始。
  就在這一剎那──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傳送至全世界的影像頓時一陣凌亂,主播發出慘叫。

  ◆◇◆◇◆

  「「「────!?」」」
  比賽開始的信號一下,一輝等人隨即見到──
  王城藍色屋頂上有一道黑影直接飛越市鎮,如飛彈一般倏地從轉播直升機旁擦身而過,衝向一輝一行人。
  這道黑影是──
  『FUCK────!!危險斃了!混帳東西亂搞個屁啊!?〈沙漠死神〉!是納西姆•薩利姆!最不懂分寸的傢伙居然率先衝上去啦!』
  主播差點被納西姆擊墜,大聲怒罵。納西姆早已趁機逼近一輝等人。
  漆黑手甲纏繞沙塵旋風,他高舉手甲,在降落的同時砸向地面。

  「席捲一切吧!〈化骸塵暴〉────────!!」

  下一秒,暴風瞬間掃飛正門周遭的所有建築物。
  那扇名列文化遺產的巨大石造正門也跟著陪葬。
  以納西姆為中心,直上雲霄的漆黑龍捲風捲走了一切。
  沒錯──包括一輝一行人……!
  「史、史黛菈──!」
  「所有人、都被……」
  所有人措手不及之際,敵人已迅速逼近戰士們。
  席琉斯與阿斯特蕾亞見戰況急轉直下,驚呼出聲。
  『預料外的速攻挫了法米利昂隊伍的銳氣!混戰最注重團隊合作,漫天飛舞的沙塵暴卻一擊吹飛所有人,隊伍四散──嗯!?────不、不對!』
  主播說到一半忽然驚覺。
  黑塵肆虐的旋風中心。
  正門、房屋、車輛、路樹,所有事物被連根拔起。而在那片空地上──
  只有一個人若無其事站在原地,與〈沙漠死神〉相互對峙。那是──

  「已經忍不住了?這位大叔真猴急呢。」

  『是〈夜叉姬〉!只有〈夜叉姬〉站在沙塵暴裡,不動如山──!』
  「妾身哪兒也不會去,何必這麼著急呢?」
  如吹走葉片般吹翻巨門的猛烈風暴之中,寧音從和服秀口中取出鐵扇型靈裝──〈嫣紅鳳〉。
  納西姆見狀,愉悅地勾起嘴角。
  「靠〈重力〉穩住全身了嗎?沒錯,這就對了。妳要是像剛才那群渣渣一樣被吹飛,那可就掃興透頂了!」
  「妾身正要這麼說呢!」
  寧音說著,單齒木屐奮力踏向柏油路面。
  緊接著,周遭的重力登時攀升,極大的重量壓上四周,彷彿整片天空掉下來似的。
  伐刀絕技──〈地縛陣〉。
  納西姆席捲一空的地面發出一陣地鳴聲,隨即塌陷。
  寧音施加的壓力大約是地球重力的一百倍。
  這股重力比她當初用來鎮壓〈曉學園〉時多上十倍。
  然而──
  〈沙漠死神〉承受如此重壓卻無動於衷,他在胸前敲響拳頭。
  「假如你的小傢伙被這麼輕輕壓一下,就像踩扁的青蛙一樣軟趴趴,火熱的千年之戀也會瞬間冷到冰點呢。」

  「……我們都很滿意彼此,是吧?」
  「是呀。小朋友們也都趕回家了,何不直接開始?就讓我們好好享受大人的時間吧。」
  此語一落,雙方同時行動。兩名〈魔人〉的全力一擊互相衝撞。
  鐵扇與拳頭接觸的剎那,雙方灌注的龐大魔力化為漆黑衝擊波,向外擴散。
  這一擊造成的破壞比方才的龍捲風與重力波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這是!SHIT!這下完蛋了!衝擊波強到無人機都過不去……!魔力光又太強,攝影機又照不出什麼鬼!啥都看不到……!!這真的是人類之間的戰鬥嗎?簡直就是〈默示錄之日(apocalypsis)〉啊!』
  兩波強大魔力帶來毀滅,塗改整個世界。
  路榭爾正門原本的所在地閃耀漆黑極光,轉播攝影機根本無法拍攝兩人的身影。
  另一方面──
  納西姆的〈化骸塵暴〉將其他四名法米利昂代表拋飛到一千五百公尺的高空中。
  〈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率先採取行動。
  「唔──〈妃龍翅翼(Dragon wing)〉!!」
  『哎呀!現在可沒閒功夫看著怪物對決發呆!法米利昂隊的史黛菈被吹飛之後伸出火之翼,在空中重振旗鼓!她的能力還是一樣,用途非常廣呀!』
  史黛菈拍動焰翼獲得浮力。
  她停在半空中,開始尋找同樣被拋到空中的〈落第騎士〉黑鐵一輝。
  多多良能靠〈反射〉抵銷衝擊力,阿斯卡里德則是身著〈無敵甲胄〉。
  她們應該能平安度過。
  可是一輝沒有其他能力。
  他從這個高度摔落地面,必死無疑。
  自己必須幫他一把──
  「一輝……!」
  史黛菈沒過多久就找到一輝。他正不停向下墜落。
  她振翅加速,打算追上去。
  就在這一剎那──黃金光芒從旁照射而來。
  這光並非晨光,現在距離朝陽升起還久得很。
  這是──

  「〈蹄礫王道(Cirus Maximus)〉!」

  「────!?」
  『這是!史黛菈正要上前搭救沒有翅膀的〈落第騎士〉,〈新王〉約翰突然殺了出來!!無論荒野、水面、甚至是空中,霸道行進無所不至!這就是〈黃金戰車(Chariot)〉的〈蹄鑠王道〉──!!』
  約翰靠著黃金戰馬的鐵蹄,從王城屋頂奔上天際突襲史黛菈。
  史黛菈隨即以〈妃龍罪劍(Lævateinn)〉擋下騎兵槍的疾速一擊。
  然而約翰已經成功阻止她前往一輝身邊。
  「約翰哥……!」
  史黛菈眼見約翰阻卻去路,憤恨地回瞪──
  「────────……………………」
  約翰卻毫無回應。
  他已經成了〈傀儡王〉的人偶,並未看向任何一方。
  乾涸的雙瞳映不出任何事物。
  甚至連眼前的史黛菈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的模樣……彷彿變成真正的人造物。
  「~~~~!」
  史黛菈見到兒時熟識的好友變成這副慘樣,不禁心頭一刺。
  史黛菈同時回想起來。
  自己真正非達成不可的任務。
  (……沒錯,一輝根本不需要我保護。)
  他一個人就能解決這點程度的危機,用不著自己多管閒事。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最清楚他的強大。
  她不需要出手保護一輝。
  真正需要她保護的人──就在眼前。

  『拜託妳……救救、約翰…………』

  「約翰哥,哪怕要我揍暈你,我也非要把你拖去露娜姊面前……!」
  她第一次見到姊姊露出悲痛的神情。
  精明能幹的大姊第一次求助自己。
  ──她絕對會達成大姊的請託。
  史黛菈下定決心,停下腳步,面向約翰。
  『史黛菈放棄救助〈落第騎士〉!與〈新王〉約翰展開空中大戰!紅蓮與黃金的流星在路榭爾上空不停交錯!可、可是她的決定真的沒問題嗎!?〈落第騎士〉不會飛啊!他現在正頭下腳上逐漸墜落!他有任何打算嗎!?』
  「……!」
  黑鐵一輝聽見廣播傳來主播的質疑,不由得苦笑。
  (這下不妙啊。)
  他現在墜落地面的角度太接近垂直。
  他之前在卡爾迪亞被〈B•B〉擊飛時,還能靠著滾動分散衝擊力,但是現在的墜落角度不夠低,無法重現當時的方法。
  他從愛德貝格山頂摔落時,曾經解開〈陰鐵〉的柄繩,把刀當作錨鉤射出──這次卻辦不到。
  一輝墜落的地點,是路榭爾的幹道中央。
  路面十分寬廣,四周完全沒有建築物供他固定。
  其他〈魔法騎士〉或許能靠魔力抵銷墜地時的衝擊,一輝卻用不了這一招。他墜落的高度太高,這麼做如同杯水車薪,根本無法緩衝。
  一輝一旦墜地必死無疑。沒有第二種結局。
  眼前的狀況已是生死關頭,十分危急。
  (該怎麼做──)
  然而,上天彷彿想把一輝逼入死境──

  「格呃呃呃呃呃呃列佛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一名高達三百公尺的巨人──〈B•B〉以他如同巨大木桶的身軀撞飛幹道沿線的整排大廈,衝到墜落的一輝面前,接著──
  「嘎啊啊啊啊喔喔喔喔!!」
  磅!他的雙手往一輝使勁一拍。
  『我的老天鵝啊──!只見〈落第騎士〉還在空中無法動彈,巨大化的〈B•B〉突然撞穿街道進攻!他像是拍死惱人的蚊子一樣,雙手拍扁〈落第騎士〉!他這下是死定────欸?』
  主播說到一半,愕然語塞。
  他中斷的原因在於──
  「……呼,真是千鈞一髮。我今天難得走運啊。」
  「──!?!?!?」
  大樓被撞倒後四散的塵埃散去,只見黑鐵一輝若無其事站在〈B•B〉合十的雙手上。
  『竟、竟然會!?我還以為〈落第騎士〉的頭、內臟全都拍扁成紙片,他居然還活著!?他到底是怎麼──啊。』
  主播赫然發現一輝身上有一處不同。
  他不知何時脫下破軍學園的制服外套。
  主播這才明白──
  『對了!是外套!學生騎士的制服都是由強韌的特殊纖維編織而成。〈落第騎士〉將制服當作降落傘用啦!』
  主播的發現的確屬實。
  一輝當下一喜,趁〈B•B〉現身的瞬間攤開外套,靠著空氣阻力降低墜落速度。雖然他只減緩些許速度,但已經足夠錯開〈B•B〉進攻的時機,順利閃避拍擊。接著他利用拍擊的風壓扼殺墜落的力道,從容降落在〈B•B〉的手背上方。
  『瞧瞧他多麼沉穩又大膽!不愧是身經無數敗仗!這個F級果然不簡單啊──!!』
  「嘎啊啊啊啊啊!!」
  〈B•B〉攻擊撲了空,氣得跳腳,粗魯地猛揮手。
  然而這麼做反而有利於一輝。
  他藉由被打斜拋飛時的角度,將衝擊力分散到地面,成功落地。
  一輝重新面向聳立於緋紅夕空的敵人──
  (聽說他其實是懵懂無知的小孩,純粹是被騙去當幫凶而已啊。}
  以前〈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曾經告訴一輝──
  〈B•B〉BIG BABY的經歷。
  眼前的巨人居然只有五歲,事實令人震驚。
  根據一輝在卡爾迪亞一戰後聽說的一切,這孩子遭到某個惡毒恐怖組織綁架,經歷各種邪惡的人體改造後成為組織的戰鬥人員。之後〈解放軍(Rebellion)〉瓦解該恐怖組織,收留了這孩子。
  ──他只是孩子,還沒學會區分善惡,就被邪惡的大人任意扭曲他的人生。
  說實話,一輝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對他刀劍相向。
  一輝早在卡爾迪亞一戰時奪走他的一隻眼睛。
  一輝不忍心繼續傷害他。
  於是──
  「──────」
  「噫……!」
  一輝眼神挾帶劍氣,直射〈B•B〉剩下的獨眼。
  銳利如針的氣勢震懾三百公尺高的巨人。
  巨人猶如遭到大人責罵的幼童。
  ……不、他實際上就是個孩子。
  不懂得掩飾恐懼,也沒有勇氣抵抗恐懼。
  一名真正的武人利眼一瞪,就嚇得他無法動彈。
  他果然不能、也不應該跟這種孩子打鬥。因此──
  「快住手,別再做這種事了。你只是被壞人騙了。你解除巨大化,跟我走吧。你放心,我保證絕對不會欺負你。」
  一輝勸說著,緩緩靠近受視線束縛的〈B•B〉。
  只為了向囚禁在世界惡意中的幼兒伸出援手。
  但是──

  「嗚、嗚嗚、嗚嗚嗚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
  下一秒,〈B•B〉放聲嚎叫,擺脫一輝的威嚇,一拳砸下。
  只是一記又緩慢、動作又大的拳頭。
  一輝兩三下就躲開了。
  然而,一輝閃避時卻訝異地瞪大雙眼。
  他怎麼有辦法掙脫自己的威嚇?
  一輝不是自大,但他認為自己的氣勢並不弱,應該單靠視線就足以鎮住一名幼童。
  那究竟是為什麼──
  〈B•B〉朝著疑惑的一輝大吼。
  他雙手高舉天空,像是在激勵自己──
  「歐爾格爾是,偶的朋友!偶要、保護、朋友!」
  一輝聞言,這才察覺是自己誤判。
  「……是嗎?原來如此。」
  一輝以為〈B•B〉只是無知。
  誤以為他是被人利用的可憐孩童。
  不過……事情並非如他所想。
  這名兒童的確遭人利用。
  他或許可憐。
  然而,他現在是以自己的意思站在這個戰場上。
  他是自己決定,為了與他交好的友人,挺身面對那懾人的恐懼。
  「既然如此,事情就不一樣了。」
  〈B•B〉有身為男兒的堅持,威嚇阻止不了他。
  一輝斷定,舉起〈陰鐵〉的刀尖指向〈B•B〉。
  「那就讓我以男人的身分和你交手吧。」
  並且……親手教導他──
  「交了壞朋友,可是會吃大虧的……!」
  「唔嗯、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落第騎士〉與〈B•B〉展開激戰的不久前。
  〈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釋放魔力減緩墜地速度,先眾人一步降落後邁步奔馳,沿著在染上夕色的街道奔向一輝的下方。
  她的理由和史黛菈相同。
  一行人當中只有一輝沒有任何方法降落,她要前去協助一輝。
  然而她的奔馳戛然而止。

  『不要啊啊,不可以!』

  「!?」
  路榭爾做為比賽會場,禁止代表選手以外人士出入。然而城內某個區塊卻傳來少女的求救聲。
  難道還有其他人在?阿斯卡里德停下腳步,觀察四周。
  地點在寧靜的住宅區。
  她立刻找到聲音的主人。
  『不要、哥哥、好痛、好痛喔。不要剪、不要拿走蜜雪的手指!』
  『蜜雪兒,不是我、是我的身體自己、哇啊啊啊啊!』
  (這、是──)
  阿斯卡里德見狀,啞口無言。
  那不是人。
  是人偶。
  兩個毛氈人偶,一個做成小男孩,一個做成小女孩。
  男孩人偶手拿粗糙的剪刀,打算剪斷女孩人偶的手指。
  除此之外又出現更多人偶,傳來更多聲音。
  『不、不要、我不想吃、不想吃這種東西、嘔、嘔噁──』
  『我看不見,眼睛、把眼睛還給我啊。』
  『媽媽 媽媽。』
  『為什麼妳要這樣對我 艾莉絲姊姊。』
  染上夕紅的住宅區中。
  各處不斷冒出人偶。
  人偶現了身,又毀壞。
  切斷手臂、扯壞眼睛(鈕釦)、剖開腹部、扯出肚子裡的毛氈。
  人偶破壞著彼此。
  喀嚓 喀嚓 喀嚓。
  劈里 劈里 劈里。
  噗嘰 噗嘰 噗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莉絲看見這幅景象,只能呆站在原地,喉頭顫抖。
  毛酕人偶不知何時團團包圍住自己。
  她認得這些人偶。
  她見過這片景象。
  她、知道眼前的地獄。
  這是──
  『住手 快住手 不要啊 快讓我停下來──歐爾雷斯。』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具白髮──外貌恰似阿斯卡里德的人偶出聲懇求。此時,阿斯卡里德嘔血似地淒厲吼叫,抓起與鎧甲同樣漆黑的斧槍橫掃周遭的人偶。
  「哈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斷咆哮,將人偶千刀萬剮,一具不留。
  這些令人作嘔的人偶,全都是出自那股讓人寒毛直豎的惡意。
  「呃、呼呃、哈!哈啊!唔、歐──」
  阿斯卡里德劈開所有人偶,氣喘吁吁地撐在斧槍上。
  淚水與噁心一湧而上。
  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玩這種毛骨悚然的把戲。
  「歐爾雷斯────────!!」

  「啊哈 啊哈 啊哈 現在只剩姊姊會用這個名字叫我呢。雖然是我自己造成的啦。」

  「──────!」
  阿斯卡里德聞聲,猛然抬頭。
  自己身處於住宅區中的小廣場。
  周遭的建築物中有一棟特別高聳的教堂(Chapel),而在教堂的屋頂上──
  那人背對著十字架,坐在屋頂邊緣,那對和自己神似的異色瞳(Heterochromia)俯視著自己。
  他就是一連串騷動的首謀──〈傀儡王〉歐爾•格爾。
  「唉唉,這些人偶是我特地做的說,真浪費。事隔十年,我算是表演得不錯吧。妳想想,我進入〈解放軍〉之後也模仿過不少人,演技也變好了呢。」
  「……你竟敢、竟敢這麼做!殺了大家還嫌不夠,甚至還玩弄大家的尊嚴……!不可原諒,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阿斯卡里德一反平時的平靜,秀麗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
  歐爾•格爾卻毫無悔意──
  「那妳想怎麼做呢?艾莉絲姊姊。」
  他這麼問道。白皙的雙腳前後搖晃,語氣可說是天真無邪。
  這個問題簡直多此一舉。
  ……她早已決定自己的答案。
  艾莉絲•格爾正是為了這一天,為了這個答案活到現在。
  「我今天會在這裡殺死你……!然後終結這一切!從那一天到現在所有的慘劇,全都在此告一段落!我不會再讓你傷害任何人!!」
  艾莉絲怒吼著,同時全身噴發紫色魔力,猶如火焰熊熊燃燒。

  魔力光芒化作漆黑鎧甲籠罩全身,顯現在她全身上下。
  〈無敵甲胄〉。
  操縱〈不屈〉概念,全〈聯盟〉最堅硬的防禦之力。
  「……嘿欸。」
  歐爾•格爾瞇起異色雙瞳。
  「啊哈 啊哈 真傷腦筋。史黛莅、露娜艾絲,還有艾莉絲姊姊,怎麼有這麼多好玩的玩具,讓我好難挑喔。」
  他高高勾起嘴角,脣邊彷彿被小刀劃開似的。
  「那就開打吧,姊姊。這次就讓我們姊弟兩人,繼續那一場〈浴血十字架(La Croix Sanglante)〉吧。」

  於是……最後一人──〈不轉殺手〉多多良幽衣也面對著自己的宿敵。
  路榭爾王城中有一座玫瑰園。殺害雙親、姊妹,更對雇主──〈解放軍〉下殺手的叛徒──〈惡之華(Dirty Rose)〉艾茵,正在玫瑰園中的庭園桌前歇息。
  「……哎呀,菲亞,這套禮服真可愛,很適合妳呢。」
  桌上擺著茶壺和兩個茶杯。
  從飄來的香氣可以得知,茶壺內應該裝著玫瑰茶。
  多多良仰仗在〈闇獄之家(Abgrund)〉培養出的技巧,隨即掌握現狀所有構成要素。
  艾茵稱讚多多良──
  「妳居然能找到我,了不起。」
  「妳跟我出身同門,要循著妳的蹤跡找還不簡單?」
  「……哼哼,不只如此吧?」
  「嗄?」
  「不全是因為我倆出身同門。菲亞非常了解我這個人,所以才有辦法找到我。妳始終注視著我,在那座地獄裡,妳總是眨著那可愛的雙眼,像隻小狗,無時無刻追著我跑。對……因為菲亞很喜歡我呀。」
  「────」
  「如何?妳要不要成為我真正的妹妹?現在還不算太遲呢。菲亞是這麼可愛、惹人憐愛,我跟妳一樣,最喜歡妳了。我覺得妳跟那個家的無趣之徒不一樣,菲亞跟我一定能成為姊妹,相處融洽。」
  艾茵說著,在自己對面的空茶杯裡注入玫瑰茶。
  接著邀請多多良一同就坐。
  「……」
  多多良聞言,默默走向空座位──舉起早已顯現的電鋸靈裝〈掠地蜈蚣〉,將庭園桌砍成兩半。
  「想說廢話給我到地獄裡慢慢說去,婊子(cunt)……!」
  「哎呀呀,真遺憾呢。」

  『〈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不轉〉多多良幽衣,以上兩名選手已經接觸奎多蘭選手!兩名選手似乎認識對方,直接開戰了!是說〈沙漠死神〉都把法米利昂隊打散,結果所有人還是在搞一對一!奎多蘭選手,你們該不會忘記這次戰爭方式是混戰了吧!?』
  主播透過無人機追蹤所有人的戰局。他看見奎多蘭直接放棄多對一的優勢,忍不住傻眼。
  戰術上不會有人下這種決定。
  不過,奎多蘭方本來就是一群性格扭曲的烏合之眾,根本不可能互相理解。
  就算他們勉強聚在一起,也很難並肩合作。
  『總而言之,戰爭總算開打啦!奎多蘭對法米利昂!究竟會是哪邊有人先戰敗?我們將會派出無人機徹底追蹤,將所有畫面送到各位的客廳────呃、嗄啊啊啊啊啊!?』
  主播望向無數攝影機傳來的影像,突然間嚇到聲音跑了調。
  轉播畫面隨即切換到那句讓他大吃一驚的攝影鏡頭。
  螢幕上的景象則是──

  『這、不會吧────〈B•B〉已經倒在地上了啊啊啊!?!?』

  ◆◇◆◇◆

  他很討厭大人。
  他們總是露出可怕的表情,發出可怕的聲音對他吼。
  還會用粗粗的大手打他。
  自己只是想玩得更開心而已。
  ──所以他跟歐爾•格爾非常合得來。
  他不會對自己露出討厭的表情。
  不會生氣。
  他一直都笑得很開心,跟自己一起享受遊戲。
  他會陪自己一起玩。
  他跟可怕的大人不一樣。
  一定是因為他也是小孩子。
  而他的朋友要被可怕的大人抓走了。
  他要幫助朋友。
  〈B•B〉把巨大的自己和渺小的敵人比了比,他可以肯定。
  這傢伙就像小蟲子。
  他心想,自己才不會輸給一隻小蟲子。
  他之前變得不夠大,才會讓這隻小蟲子有機會趁虛而入,狠狠地戳了自己的眼球。這次他一開始就拿出全力了。
  只要用拳頭敲地板,把敵人打扁,一拳就能解決他。
  沒錯,自己要打倒他。
  眼前的敵人想殺死自己唯一的朋友,自己一定要打敗他。
  〈B•B〉將決心灌注在拳頭上,砸向地面。
  他一次、又一次使勁毆打地面的敵人。
  但是──
  「嘎啊、哈!啊啊啊啊!」
  〈B•B〉的臉上氣勢漸消。
  焦急與疑惑取代氣魄,隨著汗水一同滲出。
  怎麼會?原因就在他的視線前方。
  巨人的拳頭一次次砸向路面,道路早已支離破碎。
  然而──他的敵人仍佇立在道路上,一臉從容。
  「……」
  「為、什麼!?為什麼啦────!!」
  這景象太詭異了。
  他不懂。
  假如敵人四處亂竄閃避自己的拳頭,他還能理解為什麼敵人可以平安無事。
  但卻不是。
  敵人像是傻站在原地,動都沒動。
  拳頭的確砸中敵人。
  卻打不扁。
  他就像在打一個透明的幽靈,拳頭直接穿透過去。
  到底是為什麼?他不懂。不過他不懂歸不懂,還是知道敵人很巧妙地躲開攻擊。
  〈B•B〉想到這裡,腦內靈光一閃。
  「啊!咕呼、咕呼呼呼呼呼呼呼……!人家、想到好點子了!」
  〈B•B〉說著,馬上將想法化為行動。
  「跳跳────!」
  他用力跳起。
  接著在空中躺成水平姿勢,落下。
  高達三百公尺的巨大軀體施展壓擊,震撼大地。
  這樣敵人就逃不掉了。
  小蟲子再怎麼唰唰唰地擺動雙腳,還是來不及逃走。
  「咕呼!咕噗咕嘻嘻!這樣、就壓扁扁了!你、壓扁扁!!」
  〈B•B〉肯定自己的勝利,站起身打算確認戰果。
  他看向地面。地面上所有東西都扁成一片,包括停在路上的車輛、路樹、建築物,然而──
  ────「啊咦?」
  他啞口無言。
  黑色武士還是威風凜凜地抬頭挺胸,若無其事。
  「怎、怎麼、為、為什麼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B•B〉激動地大叫,像是在抱怨不合理的現實。
  一輝答道: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B•B〉,你的巨大化能力確實強大,然而你力量越強,反倒會失去優勢。也就是俗話說的『過猶不及』。」
  一輝說著,將自己的手掌攤開給〈B•B〉看。
  「人的身體其實是凹凸不平的,就算只看手掌,指縫、指紋、拇指球、小指球──這些凹凸隙縫會隨著巨大化變得更大。換成全身就更明顯,你的肚臍凹陷遠比破軍的宿舍還要大。」
  他只要逃進那些隙縫就夠了。
  一輝剛才就是這麼做。
  他僅僅是溜進那些過於寬大的身體縫隙。
  〈B•B〉的攻擊之所以全部撲空,其道理不過如此。
  「而且,過度巨大化的缺點不僅如此。」
  「!?」
  一輝說完,自戰鬥開始後第一次主動逼近〈B•B〉。
  他仰賴磨練至今的腳力全力奔走。
  不過他並非直線前進。
  一輝向右繞過〈B•B〉。
  一輝的行動非常迅速。〈B•B〉怕自己追丟,轉動頭部,動作卻十分緩慢──
  「巨大化之後的肉體體積、因此增加的重力、行動伴隨的空氣阻力等等,全都會化成伽鎖束縛你。你處在這種狀態,速度根本追不上我。再加上人類變大之後──弱點還是不會變……!」
  「嗚嘎!?」
  下一秒,一輝甩開〈B•B〉的視線,滑入他的雙腳下,一刀斬斷雙腳腳踩內側。
  沒錯──那個部位正是阿基里斯腱。
  這處肌腱連結腳踝以及支撐膝蓋以下的小腿肌肉。
  一輝揮刀斬斷這個部位,〈B•B〉的雙腳自然無法站立。
  〈B•B〉的龐大身軀一個屈膝,逐漸倒地。
  他倒地的剎那,一輝再次補上追擊。
  目標是墜落的膝蓋──股四頭肌肌腱。
  「啊唔!!」
  股四頭肌肌腱連接大腿部位的所有肌肉與膝蓋。
  傷及這個部位,雙腳等於失去功用。
  〈B•B〉的膝蓋沒了力氣,身體向前趴倒。
  〈B•B〉勉強用手臂支撐身體,避免自己徹底倒下。然而──
  「這是最後一擊。」
  「──!」
  他的掙扎毫無意義。
  一輝真正的目標──定勝負的弱點。
  側頭部,頭骨最薄的位置──「太陽穴」早已進到他的射程範圍內──

  「第一祕劍──〈犀擊〉!!」

  下一瞬間,黑鐵一輝施展劍招中擁有最強攻擊力與穿透力的一招,一擊貫入〈B•B〉的太陽穴。
  「嘎呀、啊──啊、啊啊……」
  〈陰鐵〉對變大後的〈B•B〉來說,就像一根細細的大頭針。
  刺擊造成的傷害並不大。
  然而衝擊力就另當別論。
  〈犀擊〉能夠擊碎堅固的建築結構,這股力道又細又銳利,輕易貫穿輕薄的頭骨,深深刺入主掌運動中樞的小腦,嚴重摧毀〈B•B〉的意識。
  (呃、奇…………怪……)
  〈B•B〉的意識逐漸瓦解,身體也終於墜地。
  〈B•B〉想重新站起身──
  (腳……麼……動、不了……為、什麼……?)
  他的意識已經無法操縱四肢。
  接著,意識逐漸脫離大腦,眼前漸漸蒙上一層迷霧,緩緩染上漆黑。
  他的視野漸漸轉黑……黑鐵一輝走向他的雙眼前。
  「勝負已定。」
  「……!」
  〈B•B〉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人。
  眼中滿載對大人的厭惡。
  彷彿一輝只要再靠近一點,他就要狠狠咬上去。
  不、他實際上也打算咬死一輝。
  他的四肢無法動彈,但頭部以上還勉強可以動。
  不過──
  「很遺憾,你還只是個小小的孩子,現在的你贏不了我。」
  一輝對〈B•B〉的威嚇無動於衷,緩緩走上前,對他說道:
  「不過,每個人都會長大。〈B•B〉,你之後還會認識各種事物。包括你自己、你的力量,還有……你至今的所作所為究竟是什麼。我希望你能面對這一切,好好思考自己究竟想成為什麼樣的大人。從那一刻起,你才真正站在人生的起跑點上。」
  一輝說著,伸手撫上他的臉頰。
  〈B•B〉擠出最後的力量到下巴,打算張嘴一咬。
  「等你長大之後再會吧。我會很期待再跟你交手。」
  (啊…………)
  〈B•B〉卻動不了。
  他發現一件事。
  靠在自己臉上的,小小的手掌。
  這手掌非常溫暖。
  這個人的手掌和自己碰過的每一個大人都不一樣,既輕柔又溫暖,感覺十分有力。
  ──不對。
  不對喔。〈B•B〉心想。
  自己其實感覺過。
  這份熱度,這份溫柔。

  『啊哈哈,快看,這孩子又壯又有活力呀。』
  『是呀,他一定會長得又高又帥,跟你不一樣呢。』

  他聽見了聲音,聽起來很幸福。
  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又好像沒聽過。
  他記不得了,不知道這是誰。
  可是……以前在某個地方,這份溫度曾經將他抱在懷裡。
  這份溫柔曾經緩緩圍繞著他。
  他可以肯定。
  在他被那些又恐怖又冰冷,雙手粗糙的大人帶去黑漆漆的地方之前。
  到底是在什麼時候?他們又是誰?
  〈B•B〉拚命回想,意識卻到了極限。
  臉頰那股令人懷念的暖意引領著他,漸漸墜落。
  於是魔法解除,〈B•B〉恢復原本的大小。
  他看起來像是做著幸福的美夢。
  他的睡臉十分安穩,就是一個稚嫩孩童的表情。

  ◆◇◆◇◆

  『戰況根本一面倒!〈落第騎士〉黑鐵一輝!他沒有動用任何魔力或伐刀絕技,從〈B•B〉的腳下擊倒他,最後往「太陽穴」一刺,Finish!他身上甚至沒受任何擦傷,就擊敗一名奎多蘭代表!完美勝利(Perfect game)!!Bravo──!!太誇張啦!這名日本武士強過頭了!!混蛋,老子還來不及看攝影機耶!』
  主播倒帶影像確認戰鬥過程,興奮得尖叫連連。
  而法米利昂陸軍觀看這些轉播影像,為一輝的強大拍手叫好。
  「啊哈☆根本秒殺嘛!好好笑喔!」
  「……原來如此,若不是有拖油瓶(我們)在,這對手甚至傷不到他嗎?」
  「上將,別這麼說嘛。是史黛菈的男朋友太非人哉了,拿自己跟那種怪物比,只會更傷心啦。雙方大小有如螞蟻對大象,結果那傢伙根本不把體型差異放在眼裡,甚至利用對方的龐大,化攻擊於無物。」
  對手身體越大,縫隙就越寬。
  這麼說的確很合理。
  舉例來說,就像是自己以為已經打死蚊子,蚊子卻從指縫中溜走。
  縱使這說法多麼理所當然──真的有人做得到嗎?
  一個人在面對巨拳落下的壓迫感,真能如此沉穩判斷?
  堤米特光是稍微想像那個畫面,全身就怕得發抖。
  「他的膽子到底有多大呀?真是的,史黛菈那傢伙還真帶了個不得了的傢伙回來。」
  就在眾人議論的同時,畫面中的一輝展開行動。
  他沿著幹道邁開步伐,出發前往路榭爾中央。
  他可能是想去協助其他同伴。
  不過──
  『〈B•B〉昏迷後恢復原本的大小。〈落第騎士〉將〈B•B〉託付給聯盟的醫療人員之後,再次行動!這次他要讓哪個人成為刀下亡魂呢!好奇歸好奇,我們可不能讓攝影機一直追著男人的屁股跑,這種畫面根本NG!現在更換場景!畫面來到奎多蘭上空!兩國王族對決正逐漸白熱化!』
  此時轉播畫面切換至史黛菈與約翰的戰鬥。
  『〈新王〉約翰充分發揮機動能力!〈黃金戰車〉的「道路」可以無視任何環境、任何障礙,通暢無阻!哪怕是沒有立足點的空中,或是直角急轉彎全都難不倒他!〈黃金戰車〉可以完全不煞車,全速衝向任何場所、任何路線!他腳下的軌跡有如奔騰天際的閃電!〈紅蓮皇女〉要與這種對手進行空中戰,是否會有些不利呢!!』
  正如主播所言,約翰現在握有這場空中戰鬥的主導權。
  史黛菈才剛學會〈妃龍翅翼〉不久,還無法將這項伐刀絕技操縱自如。
  她身處空中,無法借地使力。攻擊總是會被約翰擋下,沒辦法充分發揮她自豪的怪力。
  雖然還有其他幾種不利要素,最大的原因果然還是在於約翰擁有的能力特性。
  約翰的能力──「道路」就如主播描述,無論路線直彎、路面崎嶇與否,對他來說都如同平坦、筆直的道路。
  前方道路所有的障礙在這項能力面前,形同無物。
  當然,史黛菈本身也不例外。
  史黛菈身處於約翰的道路前方,能力干涉因果之後會大幅度削減她的潛在能力。
  於是,只要約翰還靠著〈黃金戰車〉縱橫馳騁,史黛菈總是會慢一步出手。
  她只能一個勁地防守。
  她擋下刺擊試圖反擊,約翰卻藉著突刺的力道順勢逃離攻擊範圍,抓也抓不到。
  史黛菈顯然處於劣勢。
  她始終無法順利進攻。
  然而──
  (────唔……)
  雙方第數十次交手之際,鮮血沾溼史黛菈的臉頰。
  這──並非史黛菈的血。
  鮮血來自於單方面不斷進攻的約翰。
  〈妃龍罪劍〉並未傷及約翰。
  約翰的袖口到指尖卻出現一條血線,沿著肌膚沾染上騎兵槍槍柄。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史黛菈知道答案。
  日前舉辦的〈七星劍武祭〉第一輪比賽。
  歐爾•格爾當時以「平賀玲泉」的身分參加〈七星劍武祭〉。史黛菈還記得他是如何對待〈冰霜冷笑〉鶴屋美琴。
  〈傀儡王〉歐爾•格爾擁有的伐刀絕技中,有一招能以絲線操縱他人。
  甚至能引出受操縱者都無法驅使的潛力。
  換句話說,這等於是徹底無視受操縱者意願的〈一刀修羅〉。
  強行讓受操縱者的肉體與靈魂發揮超越極限的力量。
  不帶一絲體諒與同情。
  約翰現在就處在這種狀態。
  約翰的魔力與招式,和史黛菈印象中的他相去甚遠。
  這些行動早已超越約翰原本的實力。
  約翰再繼續胡來,他的肉體恐怕撐不了多久。
  ──不能繼續拖下去了。
  得趕快決出勝負。

  『交給我吧!法米利昂的大家、露娜姊、我自己……還有約翰哥他們,我一定會親手保護所有人!』

  她已經向大家許下承諾。
  史黛菈下定決心。
  『欸?這、喂喂喂喂!〈紅蓮皇女〉!妳到底想幹麼啊!?』
  「史黛菈……!?」
  「──!」
  留在法米利昂觀看轉播的史黛菈雙親瞪大雙眼。
  因為──
  『現在還在戰爭、打鬥還在繼續,妳怎麼把自己的靈裝收起來了!?』
  她居然做出如此破天荒的舉動。
  『她、她該不會、打算空手接下〈黃金戰車〉的〈蹄鑠王道〉!?她瘋了嗎──!這麼做太亂來了!直接用肉身擋在以高速奔馳的騎兵面前,下場可想而知!不過──她現在後悔也來不及啦!!』
  敵人主動收起武器。
  約翰──應該說操縱他的〈傀儡王〉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蹄鑠王道〉!」
  『〈黃金戰車〉有如離弦之箭衝刺上前!直線衝向毫無防備的敵人!』
  金色騎兵伸出騎兵槍,在空中筆直奔馳。
  槍尖直指史黛菈的心臟。

  而史黛菈卻遲遲沒有伸手拿劍。
  她擺出架勢,打算空手抓住迎面而來的槍尖。
  ──這決定實在是異想天開,魯莽得出乎意料。
  不會有步兵敢正面承受騎兵衝鋒。
  更別說約翰的能力是「道路」。
  這股霸道之力能踏碎前方所有障礙,不斷邁進。
  其能力會以概念的形式扭轉因果,甚至能將史黛菈的臂力化作虛無。
  這才是天經地義。
  然而──
  (什麼天經地義!跟我無關……!)
  史黛菈開始回想。
  她在愛德貝格對上的那名嬌小〈魔人〉。
  〈饕餮〉福小莉。
  史黛菈自身武藝不凡,所以她能明白。
  現在的自己和那名敵人對上──肯定每戰必輸。
  自己和對方的實力差距就是這般天高地遠。
  史黛菈承認這個現實,毫無反駁的餘地。
  然而,即使自己比她弱小──自己還是贏得那場殊死戰。
  他們這些伐刀者會以自身意志改寫命運。
  強大的意志、強烈的自我有時甚至能顛覆這份命運。
  換言之,伐刀者的戰鬥即是爭奪命運的主導權。
  既然如此──踐踏、突破所有障礙的命運之力,怎麼可能對她構成威脅?
  自己必定擋得下。
  她一定抵擋得了約翰的命運之力。
  不、她理應做到。這點程度簡直小菜一碟。
  因為現在的約翰甚至不是約翰自己。
  他受到邪惡意志操控,只是一具「木偶」。
  他的一舉一動不存在任何一絲意志、自我……!

  「哼嗯────!!」

  黃金戰馬全速撞上史黛菈,〈黃金戰車〉的槍尖朝著她的心臟──
  ──碰不到。
  傷不到她一分一毫。
  史黛菈輕易地以雙手接下騎兵槍,憑蠻力擋下對方的衝鋒。
  『什……!停、停下來啦啊啊啊啊──!〈紅蓮皇女〉,唬人的吧!?以〈黃金戰車〉碾碎道上所有障礙的〈蹄礫王道〉!她竟然當真空手擋下這一招!她的力量實在非比尋常啊啊啊啊──!!』
  史黛菈用力拉過騎兵槍,把約翰拖下黃金戰馬。
  他眼看就要從空中墜落,史黛菈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拎起全身──
  「約翰哥,露娜姊託我轉告你。」
  她大口深吸一口氣──

  「你這個大蠢蛋!!身為人民的典範,下一任王位繼承人,怎麼能搞成這副德行──!!給我咬緊牙根────!!」

  昨晚在舉行國葬時,姊姊交代自己的留言。史黛菈將留言與包含在內的情感吶喊出聲──
  ──接著全力賞了約翰一巴掌。

  ◆◇◆◇◆

  前所未有的打擊襲上左臉。
  約翰的身體如砲彈般彈飛,從路榭爾上空墜落郊外大地。
  衝擊力十足的景象讓主播不禁驚呼出聲。
  就算是伐刀者,從數百公尺高的空中直接墜落地面,肯定會出事。
  而且一定是慘劇一樁。
  他恐怕必死無疑。
  不過這是對一般伐刀者而言。
  約翰從高空中墜地,餘波甚至撞倒七棟房子,卻仍然存活。
  原因在於〈傀儡王〉從他身上強行逼出的魔力。
  約翰釋放超越極限的魔力,緩和墜落時的衝擊力道。
  他當然毫髮無傷。
  約翰被埋在瓦礫堆下,他扭動身軀,想立刻起身。
  他若無其事推開瓦礫,準備站起身。
  受人支配的身體是如此──內心卻不同。
  他的自我流乾了淚水,沉溺在絕望與無力的泥沼中。然而史黛菈的巴掌狠狠打醒了他。
  (那、句話……)
  他記得這句話。
  當時的他就跟剛才一樣,被人罵到臭頭,又被人打了一巴掌。
  他那時還在英國的大學留學。
  加冕儀式日日逼近的壓力,隨之而來的重責大任,他有段時間一直在逃避這些重擔。
  既然他無法擺脫自己的命運,至少當下要活得自由自在。
  他跟一些稱不上品行良好的酒肉朋友混在一起,四處玩樂。
  然而某一天晚上──
  他正要前往某個派對途中,「她」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露娜艾絲•法米利昂。
  她是自己的兒時玩伴。她和自己一樣,為了在未來背負自己的國家,出國深造。
  她大自己一歲,自己在她面前總是抬不起頭。
  兩人面對面的一瞬間,約翰就知道她是來勸戒自己。
  所以自己對她說:
  時間一到他自然會好好振作,至少現在讓自己盡情玩鬧。
  就在這一瞬間。
  露娜艾絲就跟剛才的史黛菈說出一模一樣的話,並且一巴掌狠狠甩在自己臉上──
  『想活得自由自在?你以為你跟我有什麼權力活得自由自在!你不想想自己是靠誰的錢養活自己?又是靠誰的錢受教育?你必須為奎多蘭而生,更要為奎多蘭而死!』
  她說完這番話,強行把自己拖了回去。
  ……就在當天深夜。
  聽說那群朋友因為使用違法藥品遭到逮捕。
  幸好露娜艾絲打醒並拖走自己,否則就算他沒有用藥,光是在場都會引發大問題。
  到時自己恐怕嚴重打擊奎多蘭的形象,讓國民、父母傷心難過。這股恐懼令他聯想到這一連串「if」,深深體會自己耽溺於學生身分的自由,究竟有多麼輕率。
  經過這件事,他不再拿學生身分當藉口貪圖享樂,而是時時刻刻謹記「成王的自己」,表現出該有的行為舉止。
  為了讓自己將來足以承擔那份重責大任。
  露娜艾絲•法米利昂自兒時就體悟成王的重任,無論何時都表現得威風凜凜……他要以她為榜樣。
  自己想變得像她一樣。
  然而……
  (我根本做不到……)
  父王、母后、好友──他親手殺死了所有人。
  貫穿肌肉的觸感,生命盡頭最後的顫抖、雙眼中的驚愕與絕望。
  這一切至今仍歷歷在目。
  一幕幕慘劇不斷在腦袋裡重現。
  他……做不到。
  他沒辦法背起這些罪孽活下去。
  更別說成為國王……
  他不想再思考。
  他不想繼續苟延殘喘。
  (……就這樣繼續當那傢伙的『人偶』,還比較輕鬆…………)
  約翰正打算委身於從絲線流入體內的惡意,就在此時──

  「不行,我不准。」

  (──!?)
  約翰任憑擺布,推開瓦礫站起身。
  而「她」背對即將西沉的緋紅夕陽,出現在約翰面前。
  她就是法米利昂皇國第一皇女──露娜艾絲•法米利昂。

  ◆◇◆◇◆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現在的路榭爾是「戰場」。
  戰爭期間明明禁止閒雜人等出入。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約翰困惑不已。
  「約翰,小時候你曾經在自家城堡裡的玫瑰園裡對我說喪氣話,說你當不了國王。而我當時答應你一件事,你還記得嗎?」
  露娜艾絲說著,緩緩靠近約翰。
  她面對眼前的險境,仍然神色自若。
  她仍舊是那樣正氣凜然,讓約翰既景仰又愛慕。
  「我還謹記那份約定,時時刻刻放在心裡。而現在,我要來遵守自己的諾言。
  你無法一個人承擔那份重擔,就讓我幫助你撐起肩膀;
  你無法獨自忍耐那份劇痛,就讓我和你一起分擔。
  你的身邊還有我在。
  所以──約翰,快回來!!」
  「啊────」
  約翰聞言,這才憶起往事。
  曾幾何時,露娜艾絲的確對自己許下承諾。
  自己當不了國王。
  自己年少時十分懊惱,露娜艾絲便訂下這個約定,鼓勵自己。
  這不過是兒時隨口說出的約定,連被鼓勵的自己都早已拋諸腦後,她卻──
  (~~~~~~!)
  這一瞬間──恐懼爬過約翰全身。
  彷彿一股冷流灌進自己的血管。
  他知道這是什麼。
  ──住手。
  這是惡意。
  〈傀儡王〉歐爾•格爾的惡意漸漸流淌至體內。
  惡意化作鮮血,滲入肌肉,支配五體。
  他緩緩舉起〈黃金戰車(騎兵槍)〉,槍尖指向露娜艾絲──
  ──快住手……!
  腦中重現自己殺掉路克等人時的觸感。
  那股令人目眩的絕望漸漸湧上心頭。
  這是絕對的支配。
  無法阻止。
  他拚了命抵抗、哭喊求饒,卻──
  那時候是。
  那時候也是。
  那時候也一樣……!
  但是──

  「只有她、不准你對她出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黃金騎槍的槍尖就在下一秒──深深貫穿露娜艾絲。
  刺穿她纖細的軀體。
  同一時間,大量鮮血灑落在瓦礫堆上。
  然而──
  「哈、啊……!呃、咳…………!!」
  那不是露娜艾絲的鮮血。
  所有鮮血都是從約翰全身噴灑而出。
  露娜艾絲的軀體不流一滴血。
  沒錯,約翰在千鈞一髮之際,竭盡全力擺脫〈傀儡王〉的控制。
  歐爾•格爾的絲線緊緊束縛他的全身、他的靈魂。而他拚死扯斷那些絲線。
  並在〈黃金戰車〉刺進露娜艾絲腹部的前一刻,切換為〈幻想型態〉,扼殺槍尖的殺氣。
  胡來的代價十分龐大。
  約翰全身肌肉撕裂,大腦、內臟嚴重損傷,雙耳、雙眼溢出血水。
  另一方面,露娜艾絲並非平安無事。
  〈幻想型態〉不會傷及肉體,卻會保留同等的痛覺。
  粗大騎槍捅進腹部。
  槍尖擊碎背脊、刺穿背部。
  這股劇痛足以使她當場昏迷。
  然而──
  「………………」
  露娜艾絲額上滲出冷汗,卻不露神色,一聲不吭。
  〈幻想型態〉造成的痛楚與損傷,不過是對靈魂施以強力催眠。
  倘若一個人以強悍的意志、堅韌的決心面對戰鬥,這股催眠無法帶走他的意識。
  露娜艾絲正是懷著這股意念而來。
  為了搶回她最重要……最心愛的兒時玩伴,為了讓他不再喪失任何事物。
  露娜艾絲──為此邁開步伐。
  她不顧捅進腹部的騎槍,向前走去。
  她其實可以先向後退,拔出騎槍。
  但是她不願離開約翰,那怕只是區區幾步。
  於是──
  「約翰,歡迎你回來。」
  露娜艾絲將遍體鱗傷的約翰擁入懷中。
  「……我、我還是……保護、不了…………!什麼都……一個人也……保護不了……!」
  露娜艾絲懷中的約翰。
  鮮血濡溼的軀體隱隱顫抖。
  ……他讓約翰做出了那些舉動。
  那隻惡魔親口將實情告訴露娜艾絲。
  也難怪,愧疚的念頭、自責幾乎要壓垮約翰。
  不過,露娜艾絲很清楚。
  他──並非無能為力。他──確實保住了一個人。
  因為──

  「你胡說什麼?你保護了我呀。」

  自己活下來了。
  「…………!」
  「你放心,史黛菈他們一定會幫你奪回奎多蘭。」
  但是──
  「你身為國王,有義務重振國家。別擔心,你一定辦得到。我之後會待在你身邊,永遠扶持著你。所以……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啊────」
  永遠扶持著他。
  約翰聽出這句話的言下之意,以及話中的情感。
  但他只能發出不成聲的疑問。
  約翰的傷勢過於嚴重,再加上……罪惡感與無力感連續數日苛責著他,他的身心早已瀕臨極限。靈裝煙消雲散。
  緊繃的身體彷彿斷了線似的,倚靠在露娜艾絲身上。
  露娜艾絲緊抱住約翰,佇立在原地。
  聯盟率領的救護人員隨即上前。
  直到他們前來為止。
  她始終支撐著約翰,不曾鬆手。

  ◆◇◆◇◆

  直到約翰倒下為止的這一連串狀況。
  播報員全都看在眼裡,臉上滿滿的困惑。
  『這、這是在搞哪樁?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史黛菈猛烈的巴掌打飛〈新王〉約翰。而他摔下地面後,法米利昂第一皇女,露娜艾絲•法米利昂忽然冒出來,約翰又捅了她一槍……!不過她沒流血,應該是改成幻想型態……?然後約翰突然噴得滿身血……?喂喂喂,我根本看不懂啊?怎樣?史黛菈的巴掌難不成是傳說中的北斗神拳嗎!?』
  布馬徹底慌了手腳,但也難怪他會有這種反應。
  約翰受〈傀儡王〉操縱一事還未公諸於世,大眾仍然以為他是政變主謀。
  只有少數有關人士知道內情。
  一旦完整公開代表戰開戰的前因後果,大眾得知主辦方屈服於恐怖分子,必定會引發輿論撻伐。
  屆時聯盟、法米利昂都無法開脫。
  所以他們隱瞞了這個消息。
  布馬只是一介播報員,不可能得知事情內幕。
  不過布馬好歹是專業的比賽主播。
  『先不管實際上發生什麼事,光從攝影機畫面看來露娜艾絲沒有做什麼手腳,還被捅了肚子,不算法米利昂犯規。只是露娜艾絲,「戰爭中」的區域嚴禁無關人員出入啊!參賽選手以外的閒雜人等全都等同路旁的石子!被幹掉也是活該耶!各位工作人員快快快!快點把他們帶走!太危險啦!』
  他不勉強追究自己弄不懂的狀況,臨機應變,公正地確認露娜艾絲介入是否違反規則。確認完畢後,隨即向工作人員下達應有的指令。
  露娜艾絲與昏倒的約翰在救護人員的協助下,離開路榭爾。
  阿斯特蕾亞望著兩人……默默地回想。
  昨晚,露娜艾絲突然將她請了過去。

  『露娜,妳說想談重要的事,是什麼事呀~?』
  『居然連孤都叫來了,真難得。怎麼回事?』
  現在是深夜,宴會漸息之時。
  阿斯特蕾亞與席琉斯忽然接到露娜艾絲的電話,便來到她指定的地點──中央公園出口。
  國民都聚集在公園內參加國葬,公園出口只有他們兩人以及露娜艾絲。
  露娜艾絲將兩人叫到安靜的地方後──
  『……父王、母后。』
  忽然朝兩人深深垂下頭。
  接著──
  『衷心感謝兩位長年來的養育之恩,我──露娜艾絲•法米利昂宣布放棄法米利昂王位繼承權。』
  她的語氣比平時更加恭敬、嚴謹,說出的話卻十分驚人。
  『『什……!?』』
  阿斯特蕾亞與席琉斯聽見露娜艾絲突如其來的宣言,自然是大吃一驚。
  『露、露娜,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說要放棄繼承權……!』
  露娜艾絲抬起頭,回答阿斯特蕾亞:
  『父王應該也看見那一幕了。人民期待的王、真正適合登上王位的人是誰?我方才與史黛莅交談之後,終於發現答案了。』
  她口中與史黛菈的那場對話。
  正是國民搭建國葬篝火用木架時發生的小騷動。
  露娜艾絲要求史黛菈勸說國民撤離,史黛菈不從,反而站在國民這一邊,支持他f留在國內。眾國民見狀更是欣喜,歡聲雷動。
  阿斯特蕾亞也聽席琉斯轉述當時的狀況。
  ……露娜艾絲是不是介意國民對於自己的支持度不如史黛菈?
  阿斯特蕾亞心想,於是──
  『……露娜,史黛菈的確很受民眾喜愛,但媽媽不認為露娜比不上史黛菈,妳還是有成王的資質喔~而且國王可不能只討民眾喜愛呀~』
  她試著安撫,希望露娜艾絲能回心轉意。不過──
  『日本有句俗語:「越笨的小孩越惹人疼」,我當然清楚這一點。』
  『這、這句話還真毒呢~……』
  『我只是在描述事實。我並不在意自己比較不受國民愛戴,只不過……』
  『只不過……?』
  『現在整個法米利昂上下一心,一起面對這場事關國家存亡的重大戰役。當我見到這樣的法米利昂,我才發現……孕育我的國家就是如此強韌的國度……我也非常喜歡這個國家。』
  『露娜……』
  阿斯特蕾亞聽著露娜艾絲的想法,頓時語塞。
  露娜艾絲不會因為一時激動或迷惘,隨便做出這麼重大的決定。
  露娜艾絲是真心想放棄王位。
  ……然而,阿斯特蕾亞不贊同露娜艾絲放棄王位繼承權。
  從她的角度來看,不會有人比露娜艾絲更適合登上法米利昂王位。
  這個國家的國民不知是受到社會風氣,還是現任國王席琉斯的影響,處事總是有些莽撞。
  現在就是最好的例子。國家陷入危機,國民卻堅持不去避難。
  露娜艾絲的沉穩、理性彌補了法米利昂的不足,法米利昂需要她。
  阿斯特蕾亞十分煩惱,不知該怎麼讓露娜艾絲回頭。
  此時,阿斯特蕾亞身邊傳來問句:
  『原因不只這些吧?』
  『!』
  席琉斯剛才默默聆聽露娜艾絲的想法,這時才開口問道。
  『……孤剛才也在場,當然也聽見妳們的對話──是因為約翰嗎?』
  露娜艾絲下意識想開口。
  她卻說不出半句話。
  她可能是想找些正當的理由。
  口中的掩飾卻不成聲──沸騰的情感逼迫著她,真心話脫口而出。
  『我想、待在約翰身邊……』
  『露娜……』
  『現在是他最痛苦的時候,我想陪著他……!我現在就想趕到他身邊,成為他的支柱!我身為法米利昂第一皇女,本來應該為國家而活,為國家而死,根本不應該說這種任性話……!我當然明白,但是話一出口,我就壓抑不住這個想法……』
  『去吧。』
  『咦……』
  『爸爸?』
  露娜艾絲與阿斯特蕾亞不禁看向席琉斯。她們沒料到他會這麼說。
  他應該明白,露娜艾絲剛才那番話代表什麼意思。
  席琉斯明明那麼反對史黛菈的婚約。
  席琉斯大嘆一口氣,說道:
  『露娜,妳從以前就習慣把每件事想得很複雜。
  為這個國家而活,為這個國家而死?這就是皇室成員的義務?
  蠢蛋,那些傢伙怎麼可能希望妳這麼做。
  他們只希望妳和史黛菈能常保笑容,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他們一個個都是寵小孩寵上天的笨蛋家長……孤也一樣。』
  露娜艾絲仍然一臉呆愣,席琉斯伸手摸了摸露娜艾絲的頭。
  他十分粗魯,用力搓亂她的髮絲。
  『露娜,妳就去吧。去做妳想做的、只有妳辦得到的那些事。』
  『唔、父王!』
  下一秒,露娜艾絲撲進席琉斯懷中。
  『父王……我愛你……謝謝你至今的照顧……!』

  於是,露娜艾絲與史黛莅一行人一起離開法米利昂。
  為了親手救出約翰。
  她沒有能力戰鬥,只憑著一股衝動跟了上去。
  她的舉動只能用魯莽來形容,但是露娜艾絲仍然選擇這麼做。
  (……露娜果然是法米利昂的女人呢。)
  阿斯特蕾亞心想。
  她一直以為露娜艾絲比較像自己,但她似乎誤會了。
  露娜艾絲的體內流有相同的血液。
  和席琉斯、史黛菈一樣,炙熱如火的熱血。
  「……真是太好了呢,爸爸。」
  露娜艾絲以那身血脈的火熱,成功奪回了約翰。
  她的魯莽得到了好結果。阿斯特蕾亞望向身邊的席琉斯,想與他分享心中的喜悅。
  席琉斯聞言,回答她:
  「好個頭,孤寂寞得要哭出來了。」
  他的臉皺成一團。
  「……那你一開始就別答應讓她去呀。我可是很反對讓露娜放棄王位繼承權呢。還不是爸爸先允許露娜離開……我只能順著氣氛勉強答應了呀。」
  「唔、可、可是沒辦法啊。孤知道露娜從小一直為了登基的那一天努力,現在她卻主動說要放棄王位,一定是下了非常大的決心。孤怎麼能反對?」
  席琉斯答完,大口大口地嘆氣。
  接著他一臉彆扭地抱怨:「真的這麼愛孤,別離開法米利昂不就好了?」
  阿斯特蕾亞覺得席琉斯這副沒用的模樣可愛極了。她靠著席琉斯的手臂,對他說:
  「爸爸,女兒口中的『我愛你』,有七成是為了圖方便呢。」
  「欸?」

  ◆◇◆◇◆

  「太好了……」
  史黛菈從路榭爾的上空守候著露娜艾絲與約翰,此時才鬆了口氣。
  當時露娜艾絲表示要親自阻止約翰,史黛菈還非常反對,覺得她在無理取鬧。
  但是露娜艾絲不肯讓步。
  『不過是讓妳稍微瞧見我丟臉的模樣,妳可別太小看我。要我痴痴等著別人來拯救心愛男人?我才沒那麼懦弱,我──可是妳的姊姊啊!』
  然後,她也順利奪回了約翰。
  完全沒仰賴任何能力。
  (露娜姊果然很厲害呢……)
  她總是這麼心想:自己大概永遠贏不過這位強悍的大姊。
  救護人員將露娜艾絲與約翰帶離現場,史黛菈滿懷景仰目送姊姊離去。
  緊接著──
  『……好了,好戲才正要上場呢。』
  她收斂神情,加強〈妃龍翅翼〉的力量。
  火焰噴發,燐光散落路榭爾的街道。
  這些燐光出自史黛菈的魔力,更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史黛菈透過魔力俯瞰整座路榭爾──
  (找到了。)
  比蜘蛛絲還細微的魔力絲線,從路榭爾延伸至奎多蘭全國。
  整個奎多蘭彷彿化作蜘蛛巢穴。
  而那傢伙──肯定就在這座巢穴的中央。
  「約翰哥的痛苦、還有送了命的大家。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史黛菈再次顯現靈裝──〈妃龍罪劍〉,振翅飛翔。
  她以法米利昂之劍的身分,飛向自己必須迎戰的仇敵。
  攝影機仍然緊追著史黛菈的背影──
  『史黛菈以絕對力量擊潰奎多蘭隊的主將──〈新王〉約翰!
  她立刻前去支援同伴!方才的戰鬥似乎沒耗她多少力氣!
  開戰不到十分鐘,法米利昂隊已經迅速擊敗兩名敵人!
  而且雙方都是剛成年的新戰力,新生代還真是可靠到翻掉啊!
  現在戰況為五比三!法米利昂隊會不會就這樣一口氣定勝負!?別的戰場狀況如何咧!?首先我們來看看王城玫瑰園的畫面──欸、這、這怎麼……!』
  轉播直升機透過無人機蒐集到無數畫面。
  其中一個鏡頭的景象讓主播啞口無言。

 楼主| 发表于 2018-9-2 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不轉殺手


  一輝、史黛菈與敵人開戰之時。
  奎多蘭王城中庭的玫瑰園內,同樣即將點燃戰火。
  〈不轉殺手〉多多良對上〈惡之華〉艾茵。
  「菲亞,妳無論如何都要和我交手嗎?」
  「廢話,妳把〈闇獄之家〉的信用扔到水溝裡去,我就拿妳的頭來賠。」
  「我真想不透……那種地方有什麼值得妳牽掛的東西嗎?」
  「……妳懂不懂都無所謂。」
  多多良無情地說,接著從切成兩半的庭園桌中舉起自己的靈裝──
  「〈掠地蜈蚣〉,我們上……!」
  她拉動拉繩,啟動電鋸引擎。
  電鋸發出長嚎,多多良舉起電鋸劈向艾茵頭頂。
  艾茵坐在庭園椅上──
  「〈多嘴鬱金香(Trigger happy)〉。」
  長靴鞋跟輕輕敲向中庭地面。
  艾茵身後的地面忽然應聲碎裂,裂縫中鑽出一朵鮮紅鬱金香,朝著艾茵正前方的多多良蠢蠢欲動。緊接著──
  『嘎────────────!!』
  「!」
  花朵發出淒厲尖叫,幾乎能震破多多良的耳膜,花瓣中心噴出火花,同時射出某種物體。
  多多良迅速反應過來。
  她馬上撲向一旁,躲過物體。
  下一秒,多多良原本站著的地面忽然出現無數彈孔。
  「機關槍嗎……!」
  〈多嘴鬱金香〉移動頭部追蹤多多良,發出尖銳哀號,持續射擊。
  多多良以艾茵為中心向右狂奔,利用玫瑰園內的石像與籬笆做掩護,與艾茵一點一滴拉近距離。
  多多良身手矯健,耐心十足地進攻。
  艾茵卻不見一絲焦急──鞋跟再次敲了敲地面。
  「戳刺青竹(Bamboo Javelin)。」
  「唔噢!?」
  緊接著,青竹槍陣刺穿多多良正下方的地面,破土飛出。
  艾茵從死角──腳下展開奇襲。
  尋常伐刀者在察覺的一剎那就已經成了肉串。
  多多良卻不同。
  她身為伐刀者之外,更是一名刺客。
  她自幼接受無數應對這類突擊的訓練,早就玩到膩了。
  迴避的技術已經深深刻畫在她的血肉之中。
  「────!」
  多多良面對逼近的竹槍,並未選擇刻意在原地防禦。
  她放鬆身軀,靈巧地繞過槍鋒,穿梭在槍陣之間。
  竹槍只稍微劃破多多良的衣服與皮膚。
  然而──她的敵人和她一樣,是師出同門的殺手。
  艾茵當然知道,這點偷襲殺不了〈闇獄之家〉的殺手。
  她這麼做另有企圖──
  「抓住妳了。」
  而她的企圖已經呈現在眼前。
  青竹槍陣高聳入天。
  這些竹槍化作牢籠,阻礙多多良的行動。
  〈多嘴鬱金香〉並未錯過決定性的良機。
  ──射擊。
  花瓣噴出猛烈的槍口閃焰,種子彈胡亂掃射。
  青竹牢籠團團包圍多多良四周,她無處可逃。
  沒錯,扣除一點──
  「〈完全反射(Total Reflect)〉!」
  「──!」
  她擁有的能力。
  子彈即將鑽入身體的一瞬間,多多良連續發動「反射」之力。
  子彈驟雨頓時彈向周遭。
  彈開的子彈霎時之間粉碎周圍的青竹。
  〈多嘴鬱金香〉也瞬間被流彈打成蜂窩,散落凋零。
  「哈啊啊啊啊啊!」
  多多良趁著敵方的攻勢頓失,大幅拉近雙方距離。
  艾茵以為〈戳刺青竹〉捉住多多良,鬆懈了半刻。只見刀光一閃,電鋸一刀橫掃,瞬間斬飛艾茵的左手。
  然而,艾茵也是〈闇獄之家〉首屈一指的刺客。
  她手臂遭砍飛仍無動於衷,隨即退向後方。
  「〈大胃王捕蠅草(Crunch alligator)〉。」
  剩下的右手打了個響指──啟動自己腳下設好的陷阱。
  艾茵退開、換成多多良踏上的位置忽然炸開,兩片葉片翻土冒出。
  那是一株巨大的捕蠅草,葉片內長有尖銳的刺毛,寬大的葉片甚至能一口吞下整個人。
  普通捕蠅草的葉片只會咬住、消化蒼蠅,這株捕蠅草的龐大葉片可不只如此。
  葉片擁有媲美鱷魚的咬合力,能瞬間壓扁抓到的獵物。
  是一株將人擠成肉醬吞食的食人植物(Man Eater)。
  然而捕蠅草自傲的咬合力──
  「沒屁用啦……!」
  在眼前的敵人面前反而弄巧成拙。
  葉片合起的力道遭到「反射」,衝擊力登時將〈大胃王捕蠅草〉炸成碎片,葉片汁液四散。
  但就在此時,艾茵已經再次與多多良拉開距離。
  她立刻逃到不易受追擊的位置,兩人之間蠢動的戰鬥氣勢暫時冷卻。
  「嗯哼哼,菲亞,很厲害呢。那個愛哭鬼菲亞居然能砍下我的手臂……總覺得有點開心。一個人的成長真是美好極了。」
  自己以能力製造的眾多〈魔法花〉。
  多多良對這些攻擊根本不屑一顧。艾茵的左手臂只剩上臂中段,她輕撫斷手,讚賞著多多良。
  多多良聽見她衷心的讚美,一點也不開心。
  「少裝得一副高高在上的鬼樣。我頂多擦傷,妳丟了一隻手,用膝蓋想都知道誰比較占優勢。下一刀就要妳的頭……我馬上就讓妳那張嘴吐不出半句廢話。」
  多多良不屑地說完,再次壓低身軀,擺出姿勢準備突擊。
  她又一次使勁拉動拉繩,將引擎出力開到最大。
  她彷彿在激勵自己,下一次逼近敵人就要決出勝負。
  艾茵對此則是──
  「哎呀,我好怕呢……不過,妳當真能順利取我性命嗎?」
  她仍然掛著從容的微笑。
  她的笑容飽含自信,不認為自己會輸給眼前的敵人。
  那張笑容惹火了多多良──
  「隨妳怎麼說!」
  我就連同那張悠哉的蠢臉砍下妳的頭!多多良再次衝向艾茵。
  不、正確來說,她是「打算」衝上前。
  然而──
  「……!」
  艾茵缺損的左手發生異變,阻卻多多良的追擊。
  艾茵的左手再次噴灑血沫,沾滿鮮血的荊棘從手臂斷面擠出,有如蛇身不斷扭動、伸長。
  荊棘一次又一次分枝,藤蔓數量逐漸增加,並以艾茵為中心鋪上整面荊棘絨毯,順著地面蔓延至整座中庭。
  荊棘最後延伸至多多良腳下,伸出藤蔓意圖纏住她的雙腳。
  一根、又一根,十分緩慢地爬來。
  「──……!」
  多多良眉頭一皺,向後逃走。
  荊棘動作緩慢,卻不斷追上多多良,一次又一次伸出藤蔓糾纏她。
  「嘖……!喝啊!!」
  多多良煩躁地揮動電鋸,狠狠一劈。
  她一邊砍伐追來的荊棘藤蔓──
  「喂!這軟綿綿、慢吞吞的攻擊是什麼鬼!要打就給我認真上,少在那邊耍人!」
  她焦躁地大喊。敵人的攻擊太過緩慢,完全感覺不到狠勁。
  然而──
  「嗯哼……菲亞,已經不見剛才的得意囉。」
  「……!」
  「也難怪嘛。妳最討厭這種攻擊了呢。」
  艾茵看穿多多良在虛張聲勢。
  「菲亞,妳的反射能力確實強大。但是伐刀者的魔力有限,任何能力都無法長時間使用,妳的反射也不例外。所以呢,菲亞,妳總是依賴敏銳的反射神經,只在衝擊發生的瞬間發動反射。也就是說──妳沒辦法應付這種緩慢加壓的攻擊,是不是?」
  「嘖!」
  艾茵點出的真相。
  正中多多良的弱點。
  多多良的「反射」很難應付艾茵這種一步步逼近的攻勢。
  這樣一來她就無法看穿力道、速度的最高點,抓不到時機施展「反射」。
  但是──
  「給妳猜中又怎麼了?這藤蔓慢到有剩,根本不需要動用伐刀絕技!我只用〈掠地蜈蚣〉就能砍成一堆碎枝!」

  沒錯。
  艾茵的確看透自己的弱點。
  但說到底,這種慢悠悠的攻擊原本就不需要「反射」。
  她只要砍斷所有蔓延而來的藤蔓,抵達艾茵身邊就夠了!
  多多良正要轉換對策,此時她的耳邊──
  ──一陣銳利的破風聲呼嘯而過。
  「──!呃……!」
  荊棘藤蔓如鞭子般掃來。
  逐漸逼近的荊棘絨毯忽然抬起一條藤蔓,飛向多多良的頸部,像是要一鞭劈下她的頭。
  多多良以聽覺察覺殺意接近,緊急發動〈完全反射〉,平安擋下攻擊。然而──
  ──多多良臉上浮現更深的焦躁。
  她發現了。
  敵人在打什麼主意。
  她猜得沒錯──
  「這種慢悠悠的動作不可能抓得到敏捷的刺客。不過……只要雙管齊下,用快攻阻擾妳的行動,同時施以慢攻捕捉,妳就不得不迅速切換『反射』和『閃避』來抵擋我的攻擊……如此高難度的技巧,妳究竟能撐上幾分鐘呢?」
  「……!」
  下一秒,攻勢群起。
  荊棘絨毯緩緩包圍多多良,逐漸蔓延至她的腳下。
  絨毯中伸出的藤鞭化為鐮鼬,直指多多良頸項。
  快攻與慢攻,兩種攻勢組成波狀攻擊。
  多多良的「反射」屬於被動能力。
  她必須仰賴對手的攻擊觸發能力,因此估算對手攻擊的時機極為重要。
  然而對手同時施展兩種攻擊,攻擊的時間點迥然不同,她沒辦法順利推斷進攻時機。
  攻擊、反擊、防禦,她無法掌握任何一個行動的估算基準,戰鬥節奏亂成一團。
  剛開始的數分鐘,多多良以自幼訓練出來的反射神經抵擋波狀攻擊,但一切如同艾茵所說,這不過是權宜之計,還異常消耗體能。她撐不了多久──
  「唔!?」
  先是右腳落入荊棘魔爪。
  「呿!」
  多多良急忙舉起〈掠地蜈蚣〉,打算切斷沿著右腳爬上來的藤蔓,然而──
  藤蔓由正下方緩緩伸來,纏住她握住靈裝的右手,舉得起揮不下。
  藤蔓趁機延伸到左腳、左手,緊緊纏住多多良──
  「好了,抓到妳了……♪」
  〈惡之華〉勾起脣角嗤笑著。
  她的笑裡──藏有濃烈的嗜虐心,令人渾身毛骨悚然。
  「呃、啊、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多多良吼出淒厲的慘叫。
  荊棘藤蔓纏在多多良身上,開始扭扯她的四肢。
  而且還不只轉上一、兩次。
  四次、五次、六次……
  肌腱四分五裂,骨頭碎裂,刺穿皮膚,仍然毫不留情。
  藤蔓一點一滴扭轉多多良的手腳,力道緩慢,卻不容抵抗。
  簡直像在擠抹布。
  「啊啊啊啊!咕、噫、咿噫咿噫咿咿咿噫~~~~~~!!」
  「痛嗎?哼哼,應該很痛呢。像這樣一點一點扭著手腳,呵呵,一定非常痛喔?我的心也好痛。這全都要怪妳的能力,害我沒辦法給妳一個痛快呢。所以我先向妳道歉,真的很對不起喔。」
  「呼、嗯……!嗄!?」
  「嗯哼,妳好像知道等一下會發生什麼事了呢。」
  艾茵的話語載著藏不住的愉悅。
  多多良望見眼前的景象,啞口無言。
  自己的四肢被五花大綁,拉成大字,身體被高高舉上空中。
  而毫無防備的軀體四周捲上一層又一層荊棘,荊棘上還長有無數細長尖銳的藤刺。
  這怵目驚心的一幕足以讓她明白,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地獄在等著她──
  「讓我好好地抱抱妳,可愛的菲亞。」
  「啊、咕、唔嗚嗚嗚!」
  「慢慢地……仔細地……」
  「嘎啊、啊啊啊、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荊棘一點、又一點絞緊身體。荊棘上的無數尖刺花時間一分一毫刺入肌肉,搾出大量鮮血,將荊棘地毯染得又紅又黑。
  就如同拷問刑具「鐵處女」。
  多多良一次次嘗試以「反射」掙脫束縛,終究只是徒勞無功。
  「反射」只彈開荊棘的些微束縛,而且只有短短一瞬間。
  荊棘一絲一毫加強力道,緩慢又綿延不絕。
  不斷加壓的力量隨即抵銷反射的力道,多多良無力突破現狀。她即使受過反拷問訓練,這份痛苦仍然難以忍受,悽慘的尖叫迴盪在庭院中。
  〈惡之華〉揚起陶醉的微笑,慢步走向多多良,溫柔輕撫她抽搐的臉龐:
  「哎呀哎呀,居然張著嘴大喊……菲亞真是貪心呢。」
  接著將手臂粗的荊棘藤送進多多良張大的口腔。
  「嘎咳!?嘔、嘔噁、哦、哦嘔!?!?」
  「菲亞嘴真小,很難進去裡面呢。」
  「嘔──呃、咯……咯、嘔嘔哦哦哦!?!?」
  荊棘將嗚咽擠回喉嚨,強行深入喉間。
  多多良的下顎被扯開到幾乎骨折,口脣間的微小隙縫溢出血泡與嘔吐物。
  這股痛楚早已超出人類的忍耐極限。
  多多良的雙瞳直接翻白,隱隱有水珠灑落腳下的血泊。
  「菲亞真是的,嘴裡流出嘔吐物就算了,居然還失禁了。堂堂淑女怎麼能這麼失禮?」
  「…………咕、要…………要死…………放、放過……我……」
  口中忍不住擠出求饒聲。
  然而眼前的人物豈會因為區區求饒大發慈悲──
  「啊哈哈!還早呢,還死不了。這點程度怎麼殺得了妳?那個家裡的人們被玩到這種地步,都還活著呢。我會讓妳更加、更加痛苦。開心嗎?菲亞。好了,這邊的嘴巴剛剛出了醜,得好好懲罰妳呢。」
  艾茵說完,拉起禮服裙襬,手正要伸進多多良的雙腿之間。
  就在此時。

  『喂喂喂喂喂喂喂!這個╳╳╳╳女(嗶──────),給我慢著啊啊啊啊啊啊────!!』

  轉播攝影機剛播完史黛菈與約翰的戰鬥,正好將艾茵的惡行拍得一清二楚。
  艾茵瞪向載著攝影機的無人機,一臉掃興。
  「主播先生,有什麼事?現在可是戰鬥中呢。」
  『FUUUUCK!有什麼事?妳這虐待狂問什麼屁話!妳在搞什麼鬼東西!〈不轉〉已經處於失神狀態!明知道勝負已分還刻意繼續攻擊喪失戰意的比賽對手,這類虐待行徑嚴重違反規則!混帳東西,小心我判妳失去資格啊!』
  任何戰爭都有其規則。
  尤其這場戰爭是在〈聯盟〉規範下進行。
  〈聯盟〉依據人道主義,在不干涉兩國自由的範圍內制定戰爭規則。
  而在這套規則中,又屬「對對戰選手施以過度暴力」最為惡劣。
  這行為被視為嚴重違規,犯規一次就足以讓主辦方宣判紅牌離場。
  布馬這次身兼戰爭的主播與現場主持,他有權下達判決。
  然而艾茵裝模作樣地大嘆一口氣,說道:
  「唉唉,我還以為您想說什麼。主播先生,您誤會了呢。」
  『嗄啊!?』
  「您應該很清楚代表選手的能力才對。您不知道那孩子的能力是『反射』嗎?她的能力可以將強烈的衝擊力原封不動反彈給對手,我只能一步步慢慢進攻,才有辦法對付她。我也是非常不願意做這麼過分的事呀。」
  『唔……』
  正如艾茵所說,以往主播蒐集十名代表的能力資料,以便事前的準備工作。
  這次也不例外。
  尤其是多多良,她曾使用相同假名參加〈七星劍武祭〉,布馬早已大致上掌握她的能力。
  艾茵強調自己是為了克服對手的能力,逼不得已出此下策。這麼說很合理,所以布馬也很難反駁她。
  但是──
  (這未免也太……)
  殘忍。
  布馬主持過地下格鬥那類過激的比賽,經驗豐富,然而連他都在猶豫該不該喊停。
  荊棘藤緊緊束縛著多多良,遠遠都能看出她整個人慘不忍睹。
  再繼續追擊這樣的對手,根本稱不上「戰鬥」。
  這只是單方面的虐待。
  不過,布馬無法擅自宣判多多良無法戰鬥。
  先不提一般比賽的狀況,現在這場戰鬥可是「戰爭」。
  這是兩個獨立國家之間的爭鬥,主辦方──〈聯盟〉不能隨意干涉兩國戰爭。因此〈聯盟〉推選的裁判或主播嚴禁基於規則以外的原因,任意宣判比賽勝負。
  這該怎麼判?布馬苦思著──艾茵忽然主動開口:
  「不過,請您放心。只要菲亞願意投降,我就不再繼續攻擊她……麻煩您稍待片刻,我現在就確認她的意願。」
  接著,她面向瀕死的多多良:
  「菲亞,妳聽見了嗎?妳和我正面交手之後,應該已經明白自己贏不了我。妳就棄械投降……發誓成為我的妹妹。妳發完誓,我就不再欺負妳了。不,不只如此。假如是跟妳聯手,我甚至可以回去做那份無聊透頂的殺手工作。我不知道妳為什麼會這麼執著於〈闇獄之家〉的名譽,但我願意出手幫妳……因為妳那麼喜歡我,我也最喜歡妳這個妹妹了。妳總是像隻小狗一樣,跟在我的後頭呢──來,菲亞,讓我聽聽妳的答覆。」
  艾茵抽出深入多多良喉嚨的粗大藤蔓,催促著她。
  「呃、噗、嘔嘔嘔嘔嘔!!」
  一抽掉藤蔓,大量的血液、胃液混雜著肉片,一股腦地全吐了出來。
  多多良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是重複嘔吐與咳嗽好一陣子。
  良久,多多良終於停止嘔吐──
  「……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這次換成抖著扭斷的四肢,呵呵大笑。
  她顯然在嘲笑對方。
  艾茵見狀,皺起眉頭。
  「什麼事這麼好笑?」
  多多良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
  「……妳這傢伙……真的是、一點也、沒變……總以為任何事都如妳所願……我說過了,我才不會讓妳得逞!妳以為我會毫無對策,傻傻硬接妳的攻擊嗎?想得美啊,蠢貨──!!」
  她吐出一連串辱罵──發動了那一招。

  「〈因果報應(Damage Reflect)〉──────!!」

  「嗄────?」
  轉瞬之間,玻璃碎裂般的聲響響徹整座玫瑰園──
  艾茵如同被砸破的水球,全身鮮血噴灑而出。

  ◆◇◆◇◆

  「咿、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啊啊啊啊啊!?!?〈不轉〉多多良一發動某種伐刀絕技,艾茵全身忽然噴出血了!?不、不對!不只噴血欸!?這是──』
  主播藉由無人機觀看中庭的戰鬥,此時忽然驚覺。
  艾茵負傷的同時,還發生另外一個異狀。
  那就是──
  『她、她的傷好了!多多良原本全身傷得跟條破抹布似的,現在全治好了──!?這、這到底是──啊、對了!這是『反射』傷勢!將受了傷的結果,直接『反射』到傷害自己的對手身上啊────!』
  「沒錯,這主播腦袋挺機靈的嘛。嘻嘻嘻。」
  這傢伙在A級聯盟幹過主持人,還真不是幹假的。多多良暗自佩服主播的觀察力。
  方才在戰場發生的神祕狀況,個中奧祕全都如他所說。
  「反、反射、傷勢……!?」
  「沒錯,我將身上承受的所有傷害──受了傷的『因果』反彈給對手。這就是我的殺手鐧──〈因果報應〉。」
  說得簡單點,就是慢效版的〈完全反射〉。
  當初襲擊破軍學園時,多多良正是以這一招伐刀絕技秒殺〈腥紅淑女〉。
  〈腥紅淑女〉貴德原彼方的能力十分恐怖。她能在空氣中散布細如粉塵的刀刃,藉由呼吸進入對手體內,同時從內側與外側撕裂對手。
  在一般比賽上可說是十分難纏。
  然而這股能力在多多良的〈因果報應〉面前,形同無物。
  多多良將全身刀傷,連同身負刀傷的因果一起反彈到彼方身上。
  反射因果比純粹的物理現象高了一個層次。
  無論敵人的防禦技巧再精湛、迴避再高超,都無力抵擋或閃避。
  而這項伐刀絕技還有另外一個恐怖之處。
  她確實造成敵人嚴重傷害,同時還能完全治癒自己的傷勢。
  而且是身上不帶一絲擦傷。
  所謂「攻防合一」,莫過於此。
  「對上那隻母猩猩的時候,她一擊就轟飛我的意識,根本來不及反射──對上妳這虐待狂就好懂多了。我早就知道妳不會爽快幹掉我,而是留住我的意識,折磨到最後一刻……所以我才故意忍到極限,只為了多累積一點傷害,一擊定勝負。對我來說,這種結果理所當然。」
  多多良說著,再次舉起電鋸靈裝。
  刀尖指向艾茵。多多良抱著必死決心忍下那些痛楚,現在讓艾茵痛得在地上打滾。
  外側與內側,雙重傷害。
  再加上四肢被撕扯,扭到幾乎斷裂。
  多多良方才親身體驗那股疼痛,她非常明白。
  對方想再逆轉局勢──可能性趨近於零。因此──
  「我沒興趣折磨目標。混帳老姊,就讓我一刀了結妳!」
  『戰局大逆轉!多多良一口氣逼近艾茵!好啊!就這樣幹掉──』

  「少給我得意忘形了,這個臭小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多多良瞧見艾茵蘊藏熾烈殺氣的眼神與聲音,忽然間停下了腳步。
  不,她是嚇得愣住了。
  一切就發生在那一剎那。
  「來,〈阿斯塔蘿黛(Astarotte)〉!一起創造地獄吧!!」
  艾茵高聲呼喚深埋於子宮的靈裝之名。
  緊接著,〈因果報應〉留在艾茵全身上下的刺傷噴出血,並長出某樣物體。
  那是樹幹,樹幹正如蛇身一般扭動。
  艾茵體內長出的樹幹瞬間擠破身體,比身軀延伸出幾千倍的體積,顯現於這個世界──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茵的狂笑響徹天際,樹根綿延大地,枝幹逐漸茁壯,高聳入天。
  無盡、無休。
  最後樹幹大約長到五十公尺高,十分接近奎多蘭王城頂端,接著往四面八方開枝散葉,整座中庭籠罩在魔樹的陰霾之下。
  「這、這玩意是……」
  『Ama────zing!!嚇死人啦!一棵超大的樹突然刺破艾茵的身體長了出來!樹幹色如腐肉!樹液黑如陰影!這不祥的模樣,根本像是長在魔界的大樹!』
  「深有同感呢。人家生命的象徵居然長成這樣,真是太沒天理了。」
  「!」
  多多良聽見艾茵響亮的嗓音,這才發現。
  穿破艾茵身軀,忽然顯現在中庭的那棵大樹。
  樹幹中段有一個隆起,外型看似艾茵的上半身。
  沒錯,這棵大樹正是艾茵本身。
  「……混帳老姊,我可不知道妳還藏了這一招啊。」
  「呵呵,以所有魔力餵養靈裝〈阿斯塔蘿黛〉之後,這棵〈幽獄世界樹〉才會正式萌芽、茁壯。如妳所見,這副模樣實在稱不上美麗,我其實不太想動用這一招呢。不過妳比想像中還難纏,無可奈何。菲亞,我就拿出全力一戰,然後讓妳好好體會一下。妳這種凡人不過是天才掌中的玩具──!」
  「──!」
  下一秒,多多良聽見「撲通」一聲,脈動般的巨響震盪空氣。
  同一時間,〈幽獄世界樹〉的樹根滲出了什麼,染上整片大地。
  那是充斥惡意的魔力。
  〈幽獄世界樹〉的樹根釋放魔力,轉瞬之間染遍土地,開始摧毀世界。
  玫瑰園裡的玫瑰率先出現明顯變化。
  一叢叢玫瑰以驚人的速度成長、不,是開始變得巨大。
  不僅如此。
  荊棘生長得龐大無比,開始分出無數藤蔓,各處長出球根般的物體。
  球根如同心跳一般規律伸縮、膨脹,開始轉變外型,最後從荊棘藤掉下──以自己的四肢抓地。
  荊棘構成了獅子、狼、鱷魚、大蛇的外型──
  『What the hell!?我在做惡夢嗎!?玫瑰園的玫瑰忽然變得跟叢林一樣龐大,裡頭又突然長出一大堆怪物!至少有一百、不、兩百隻!?Fuck!這些怪物多到不行,還慢慢朝多多良湧去!』
  「這是〈魔法花〉……妳把這附近的普通植物全變成〈魔法花〉了?」
  「是呀,以魔力汙染土壤,就能隨心所欲改造周遭的植物。這就是〈幽獄世界樹〉的力量!是名副其實,足以改寫世界的能力呢!」
  艾茵說完,〈幽獄世界樹〉創造出來的玫瑰野獸同時撲向多多良。
  獅子揮爪。
  狼露利牙。
  鱷魚張開雙顎。
  巨蛇以長滿尖刺的身體纏上。
  多多良身手俐落,躲過一連串攻擊。
  〈因果報應〉將所有傷害彈了回去。
  多多良的動作靈活又敏捷。
  然而──對手的數量實在超乎想像。
  多多良寡不敵眾,行動範圍漸漸狹窄。
  她放棄閃躲,開始以電鋸砍殺逼近的玫瑰野獸。
  這麼做卻是一步死棋。
  玫瑰野獸被砍成兩半之後,分別從斷面長出新的另一半身體,不斷增加數量。
  再過不了多久,玫瑰野獸的數量就能淹沒多多良。
  多多良暗自思考該如何應對。
  但是玫瑰野獸可不會讓她有時間深思熟慮。
  攻擊一波接一波襲來,一隻獅子的利牙眼看就要逼近多多良的頸子──
  多多良施展最後的防禦手段。
  然而──
  『嘎吼喔喔喔──!!』
  「!?」
  多多良頓時語塞。
  獅子伸出的利爪,以及即將咬斷細頸的獠牙。
  多多良看準時機施展〈完全反射〉,獅子卻無動於衷。
  牠的牙爪朝著多多良正面的透明牆壁又抓又刮,一點一滴壓向多多良。
  牠不顧自己的牙斷了、前腳斷裂,憑蠻力不停接近。
  (這傢伙居然想把〈完全反射〉的力道推回來……!)
  多多良遲遲彈不開獅子,其他玫瑰野獸也紛紛靠了過來,朝她張牙舞爪。
  眼前的處境非常不妙。
  多多良見狀──當機立斷。
  「呃、喝!?」
  下一秒,多多良的身體使勁彈向後方,摔倒在地。
  『喔喔!好招!多多良對自己施展〈完全反射〉,以靈裝接下自己撐在原地的力道與怪物伸爪進攻的力量,反將自己彈出怪物的包圍網!』
  而她將兩種方向相反的力道轉向自身,當然也失去屏障,這股力道毫無保留衝擊自己的身體。
  多多良早就做好心理準備,雖說痛楚十分劇烈,倒還忍得住。
  她臉上不顯一絲痛苦,護住要害,隨即站起身。
  (好,接著先離開〈幽獄世界樹〉的攻擊範圍……!)
  「妳想先逃到外頭去,是嗎?」
  「!」
  「啊哈哈!這有什麼好驚訝?凡人如妳,這點小聰明我早就瞭若指掌!」
  「唔!」
  多多良正要衝出中庭,頭上立刻傳來艾茵的譏笑。
  同一時間,多多良前進的方向忽然發生異狀。
  玫瑰園裡那些巨大玫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藤蔓,組成荊棘籬笆堵住多多良前方的道路。
  她的攻擊不僅如此。
  荊棘籬笆上的尖刺長出了花苞。
  花苞彷彿快轉似地張開,綻放出繽紛多彩的鬱金香。
  這是──
  「〈多嘴鬱金香〉──!」
  多多良才剛弄清狀況,眾多鬱金香同時發出淒厲刺耳的合唱,攻擊隨之襲來。
  槍口閃焰占據整面視野,鬱金香宛如海嘯一般,一起射擊。
  如此密集的彈幕不可能一一閃避。
  但是多多良的動態視力經過嚴苛鍛鍊,甚至能分辨出每一滴雨珠,眼前的子彈數量她還應付得來。
  (冷靜點!只要仔細觀察每一發子彈,看準時機的話──)
  自己就有辦法應對。
  〈多嘴鬱金香〉即將命中自己的子彈──也就是種子──多達五十五顆。多多良在內心激勵自己,成功配合種子命中的時機施展〈完全反射〉,然而──
  「咿、啊!?」
  下一秒,多多良全身噴出血霧。
  子彈貫穿全身,多多良當場跪地。
  她的敵人絕不會放過這絕佳的破綻。
  多多良身後的地面忽地爆炸。
  多多良猛然轉頭一看,〈幽獄世界樹〉的粗大樹根迎面而來。
  三公尺粗的樹根炸飛土壤,外表彷彿一條大蛇。
  樹根在空中扭了扭,一鞭揮向多多良。
  多多良跪倒在地,無法靠反射動作閃過這一鞭。
  她只能採取一個行動。
  多多良下意識啟動反射──
  「〈完全反──〉唔!」
  她的反抗毫無意義。
  〈幽獄世界樹〉的樹根連同〈完全反射〉的力道,一把打飛多多良。
  她其實來得及發動能力。
  發動時機也沒有任何問題。
  艾茵的攻擊和史黛菈那時一樣。
  只憑藉純粹的力量擊碎多多良的抵抗。
  (她根本、不放在眼裡……)
  沒錯,無論是那群玫瑰野獸、〈多嘴鬱金香〉的射擊,還是剛才的一鞭。
  多多良的實力根本無法彈開〈幽獄世界樹〉任何一項攻擊。
  原因在於,雙方之間的力量之差就是如此懸殊。
  「呃咳、咳呵!嘔、唔……!」
  「哈哈!啊哈!呀哈哈哈哈!虧妳方才那樣說大話,真難看呢,菲亞!懂了嗎?妳就應該像條破布在地上打滾!若不是我大發慈悲教導妳戰鬥,妳恐怕活不到出師,只是〈闇獄之家〉的吊車尾呀!!」
  方才落在身上的打擊使得多多良全身抽搐,艾茵的嘲笑緊接而來。
  〈幽獄世界樹〉產出的怪物一擁而上,準備撕咬無法動彈的獵物。
  現在已是生死關頭。
  多多良在這最後一刻──
  「………………大發慈悲、教導我嗎……」
  她逐漸朦朧的意識回到了過去。
  艾茵的那句話令她想起自己的過往。許久以前,她在〈闇獄之家〉度過的那些往日情景。

  ◆◇◆◇◆

  這個暗殺組織比現在的世界級犯罪組織〈解放軍〉更早出現,而且延續至今。
  傳說那些成為歷史轉折點的刺殺事件,幾乎都有這個暗殺組織插手。他們的影響如此深遠,組織據點、成員卻極其神祕。這支武裝勢力就存在於地下世界最深處,形同深淵的場所。
  那就是多多良從小成長的家──〈闇獄之家〉。
  〈闇獄之家〉飼養著一群遭到外在世界排斥的年幼女孩,準備將她們培養成組織專屬的殺手。
  她們這些〈姊妹(Sisters)〉沒有名字。
  所有人都以編號為稱呼。
  多多良是〈闇獄之家〉家主的親生女兒,卻沒有特別待遇。
  因為這些女孩必須按照任務需求,隨時化身成任何國家的任何一個人。
  〈闇獄之家〉的女孩不需要自我意識,不需要「個體身分」。
  因此大人不允許〈姊妹〉成長為一個「個體」。
  殺手教育不限於精神層面,肉體方面也做得十分徹底。
  這裡特別提一下她們的食物。
  〈姊妹〉的食物並非一般的餐點,餐餐都是營養劑,在肉體培養上絕不允許一絲浪費與多餘。她們每天會進行抽血、尿液檢測,每週進行全面健康檢查,嚴格管理每一名〈姊妹〉的成長需求,並提供個體所需的營養素。
  〈姊妹〉經過徹頭徹尾的「品管」,培養出殺手所需的完美身心。等到她們成長到一定階段後,就開始接受暗殺技巧訓練。
  這項訓練可說是極其殘酷。
  她們連進行最基礎的戰鬥訓練都不能使用〈幻想型態〉,必須時時刻刻手握真刀、真槍,和其他〈姊妹〉或大人互相廝殺。訓練時受重傷已是家常便飯。
  假如她們在訓練中取得優秀成績,還能馬上接受〈再生囊(Capsule)〉治療。但大部分〈姊妹〉可沒有這種待遇。
  她們頂多能接受最基本的治療,消毒、止血、縫合傷口避免死亡,之後就放置不管,直到下一次訓練為止。
  教官甚至連止痛劑都不給。
  簡直像是告訴她們:「不想受傷忍痛?那就給我變強。」
  〈姊妹〉只要被刺傷、被砍傷,只能被迫承受劇痛灼燒。
  室內、走廊,任何地方都看得到那些〈姊妹〉蜷縮身體、苦苦哀號。
  戰鬥訓練結束後的〈闇獄之家〉,就如同存在於現世的地獄。
  ──這就是多多良還被稱為〈四號(Vier)〉時,所生存的世界。
  而這些景象正是她每一天的寫照。
  菲亞從小體格不算強壯,運動神經也稱不上好,每天都傷痕累累。

  ……那一天,也是一樣。

  『咕、嗚、唔嗚嗚~~~~~~…………!』
  那時是閃躲子彈的訓練。
  菲亞沒辦法順利閃過子彈,腹部受了兩處槍傷,她只能縮著身體,躲在灑滿夕陽的中庭角落。槍傷早已開刀取出子彈,開刀的劇痛卻痛得她直發抖。
  她承受著難耐的痛苦,回想外頭的景象。有一次上頭帶著她去外頭的世界修行。
  她見到同齡兒童的表情。
  他們瞇起雙眼,嘴巴張大,揚起臉頰。
  教官告訴她──那就是笑容。
  聽說人覺得幸福,就會變成那副模樣。
  但是自己根本沒有笑過。
  她曾經受過偽裝笑容的訓練,卻從未發自內心地大笑。
  因為她不曾感受到幸福。
  這種鬼地方不存在幸福。
  這裡只有疼痛,以及恐懼。
  自己為什麼沒有在外頭出生?
  自己為什麼會誕生在這種地方?
  菲亞埋怨自己的處境,使自己顯得更加悲慘,緊閉的眼瞼淌下淚水。
  就在此時──

  『愛哭鬼菲亞,妳又在哭了?』

  『……!』
  某處傳來無奈的語氣。菲亞睜開雙眼。
  一名稍稍年長的少女背對緋紅天空,出現在她淚水模糊的視野之中。她是〈姊妹〉之一,被稱為〈一號(Ein)〉。
  『真丟臉。妳既然這麼怕痛,好好躲開不就好了?』
  『……吵死了。老姊才不會懂我的感受……』
  菲亞怒罵道。艾茵雙手抱胸,同意地點了點頭。
  『哼嗯,我確實不太懂凡人的煩惱。妳看看,我就是個天才,所有訓練、所有級別都得了第一,上層已經派遣「工作」給我了~〈遴選〉大概也能輕鬆過關嘛~』
  『…………』
  艾茵的反應實在令人火大。
  不過她倒也沒吹牛。
  艾茵的表現正如自己所說,她在所有領域、所有級別的訓練始終占據第一名的位置,是真正的天才。而每一次〈闇獄之家〉地獄般的戰鬥訓練結束後,菲亞從來沒看過艾茵受傷。
  她和自己彷彿身處於兩個世界。
  即將到來的〈遴選〉──也就是〈闇獄之家〉殺手的最終測驗,〈姊妹〉必須在考試中彼此廝殺。想來艾茵肯定能存活到最後一刻。
  她會殺死菲亞等人,通過考試。
  菲亞一想到未來的景象,連看著艾茵都覺得難過。
  她轉開了視線。
  ──不、正確來說是「想」轉開視線。不過──
  『開玩笑的。』
  菲亞沒真的轉頭。
  艾茵忽然伸出雙手,捧住菲亞的雙頰。
  菲亞還來不及出聲抗議,艾茵主動吻上她的雙脣。
  『唔~~~~~~!?』
  艾茵莫名其妙的舉動嚇得菲亞瞪大雙眼。
  不過她好歹是殺手實習生。
  菲亞馬上推開艾茵──
  『混、混蛋,妳搞什麼鬼──!』
  艾茵揚起脣角,調侃似地呵呵笑道:
  『初吻的滋味如何?甜滋滋的對吧?』
  『嗄啊!?妳在說什麼──……!?』
  下一秒,菲亞的怒吼吞回喉嚨。
  她的口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
  方才,某樣物體沿著交疊的雙脣流入菲亞口中。
  這股甘甜,比她唯一嘗過的蛋白質甜味還要甜上幾十倍。
  濃醇的香氣緩緩湧入鼻腔。
  這究竟是──
  『哎呀,菲亞笑起來還挺可愛的呢。』
  『……欸?』
  艾茵這麼一說,菲亞伸手摸了摸臉,這才發覺──
  自己不知不覺間揚起了脣角。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的「幸福」。
  所以,她想知道,這股幸福的真面目。
  『喂、喂喂,這是什麼啊!我沒吃過這種東西!』
  菲亞逼問道。艾茵從口袋取出皺巴巴的包裝紙,告訴她:
  『這是巧克力。』
  『這個就是巧克力……?』
  『是呀。我們成功做好工作、訓練拿了第一名,就可以得到巧克力。不過菲亞這個萬年吊車尾根本不知道吧。』
  『訓練……拿到第一名……』
  菲亞在課堂上聽過「巧克力」。
  據說是一種全世界隨處可見的甜點。
  沒想到這種甜點會出現在這個地獄裡──
  『如何?有沒有稍微對自己的處境抱持一點期待?』
  『!』
  『嗯哼,這有什麼好驚訝?觀察他人可是殺手的基本功,再說我又是個天才,當然懂菲亞的心思囉。妳一定是在抱怨自己的處境,哀怨自己為什麼會生在這種家庭裡,對不對?』
  『唔……』
  全被她看透了。
  菲亞耐不住尷尬,狼狽地轉過頭去。
  艾茵卻對她說:
  『菲亞,妳的煩惱真奢侈呢。』
  『……咦?』
  『這裡的環境的確很糟糕,我們的處境也絕對稱不上好……可是我們還活著。
  我是一名殺手,說這種話或許會很奇怪,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妳要是死了,可沒辦法像剛才一樣笑得那麼可愛。
  妳得自己找到自己的生存意義。
  只靠別人施捨苟活在世界上,根本抓不住真正的幸福與成就。』
  這一點放在任何處境的人身上都一樣。艾茵緩緩說著:
  『……總之,妳好像挺中意巧克力的滋味,那就把訓練的第一名當成目標,再稍微努力一下嘛。』
  『誰、誰說我喜歡那玩意!』
  『巧克力很好吃喔。只要把這種大小的甜巧克力放在舌頭上滾啊滾,嘴巴裡就會充滿比剛才更濃厚的香氣和甜味,而且是甜上好幾倍呢。』
  『唔咕……』
  『嗯哼,菲亞真好懂呢。』
  『閉、閉嘴啦!老姊自己還不是想要這種東西才那麼努力……!』
  菲亞不甘心自己被取笑,憤而反駁。艾茵愣了愣,否認道:
  『嗯?才不是呢,我又不喜歡甜食。我還有別的生存意義呢。』
  『是嗎?』
  菲亞聽了艾茵的回答,直率地表示驚訝。
  她沒想過〈闇獄之家〉還存在其他超越巧克力的「幸福」。
  那究竟是什麼?
  菲亞在意地問。艾茵拿起腳邊的灑水壺。
  接著,她一邊為中庭的花壇澆水,一邊答道:
  『我的生存意義就是像這樣,每天照顧這些花壇的花兒。不知道妳記不記得,這個中庭在三年前可是什麼植物都沒有。是我種下了這些花。我是為了照顧這些花草,才活過一天又一天。看到自己努力培育的花兒開得嬌豔、美麗,我就會覺得非常幸福呢。』
  『……真有這麼好?』
  『菲亞真沒女人味。妳這副德行,等到要施展美人計的時候會吃大虧呢。』
  說實話,菲亞不太懂艾茵。
  她至今從未覺得花朵美麗。
  但是艾茵照顧花草時,她的側臉是那樣幸福──
  好羨慕她。菲亞打從心底這麼認為。
  ……或許是從這一天開始。
  菲亞不再受他人施捨,開始努力為自己而活。
  她想以自己體會過的唯一一樣「幸福」為目標,努力取得獎賞用的巧克力。
  自己必須在每一天的訓練中拔得頭籌。
  當時的她還沒有足夠的實力達成目標。
  不過她並未放棄。
  以前的她每一天只能哀嘆自己的處境,她已經厭倦那樣的日子。
  所以她以艾茵為榜樣,想獲得力量逃離那些悲慘的時光。
  艾茵是〈姊妹〉的榜首。
  不會有人比她更適合做為仿效對象。
  菲亞開始觀察艾茵,從日常生活到訓練,仔細分析艾茵的一舉一動。
  有時運氣好,她和艾茵正好分到同一組,她也會忍著羞恥詢問。
  艾茵雖然語帶調侃,卻也毫不吝嗇地回答菲亞。
  於是菲亞靠著艾茵的幫助,她的實力在之後三年內飛快成長。
  她也越來越常在訓練中取得榜首。
  不過──菲亞依舊敵不過艾茵。
  菲亞並不覺得不甘心,這一定是因為……她其實很尊敬艾茵。
  這位姊姊明明對自己傾囊相授,卻仍然位於自己無法所及的高處。

  也正因為如此──
  正因為菲亞尊敬、追逐艾茵的身影──

  ──只有她,察覺了艾茵的異狀。

  一開始是在不使用能力的小刀戰鬥訓練。
  和艾茵對打的〈姊妹〉身上出現了幾處細微傷痕,這讓菲亞有些不解。
  艾茵總是善用自身的高超才能,在各式各樣的場合選擇最佳的選項。
  她的行動沒有任何多餘與滯礙。
  即便是對自己──或是對手。
  比較一下艾茵與當天那名〈姊妹〉的實力差距,艾茵應該能直接擊倒對方,同時讓對方全身而退。事實上,艾茵至今就是採取這種做法。任何〈姊妹〉在〈闇獄之家〉的訓練中和艾茵對上總是必輸無疑,不過艾茵卻能不留一絲傷痕,溫柔地擊敗對手。
  可是那一天的她卻不一樣。
  受了傷的〈姊妹〉還天真地欣喜,以為自己的實力總算更接近艾茵一點。艾茵也不否認──菲亞覺得那一幕實在詭異。
  而這份詭異隨著時間逐漸加劇。
  從那天起,每一天都發生相同的狀況。
  艾茵的舉止原本如同寂靜柔順的夜曲,但是曲子之中開始混入刮搔玻璃般的刺耳雜音,而且雜音漸漸放大,不斷刺痛菲亞的耳膜。
  於是,兩人有一次一起接下任務,前往某個紛爭地區殲滅反政府軍據點。就在這個時候──
  『……老姊、妳在搞什……那傢伙該不會、還活著……?』
  『嗯哼。我說菲亞,妳不覺得吸取生命後盛開的花兒很美嗎?』
  艾茵將暗殺目標活生生做成「花盆」,憐愛地撫弄從眼孔中綻放的玫瑰。菲亞望著渾身染血的艾茵,心中的異樣感終於凝固成型。
  ──艾茵瘋了。
  她居然玩弄目標的性命。
  這個舉動對殺手根本毫無意義。
  那只是純粹的快樂殺人。
  自己至今仿效的姊姊才不會做這種莫名其妙的行動。
  艾茵的心靈究竟變成什麼模樣了?
  ……在這種鬼地方成長,〈姊妹〉之中有人精神崩潰並非稀奇事。
  有些人在執行任務時,不得不動用「最終手段」,最後導致精神異常也是大有人在。
  然而這個姊姊有可能發生這種事?
  菲亞在意得不得了。
  ──她很擔心艾茵。

  所以這一天,菲亞來到中庭。艾茵一如往常地在中庭照料花草。

  『哎呀,菲亞,聽說妳在妳們那一組裡拿了第一名,很不錯呦。』
  『……只是其他傢伙太廢了。』
  夕色染紅了中庭,就如同那一天的情景。
  她與艾茵面對面,隨口打過招呼後,主動切入正題:
  『我說老姊,妳最近到底怎麼搞的?』
  『怎麼這麼說?』
  『少裝傻……妳總是完美達成每一樣工作,不論是臥底、戰鬥、暗殺,所有行動沒有一絲多餘,全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進行。我知道這麼說妳一定會一臉得意,所以平常不想說出口。可是……妳最近像是變了個人……居然虐待活著的目標,根本在浪費時間。』
  那種做法完全不像平時的艾茵。艾茵聽完,淡淡低喃:『原來……』
  『嗯哼,菲亞發現了呀。看來妳的確一直在觀察我,看得很仔細呢。』
  她承認菲亞的說法,似乎早已察覺自己的變化。
  ……換句話說,艾茵和至今眾多〈姊妹〉不同,並非單純的「精神異常」。
  既然如此,她這麼做的理由又是什麼?
  她在私生活方面有任何不滿?
  艾茵聽完菲亞的疑問,搖了搖頭──接著這麼說道:
  『菲亞,妳知道殺手最不需要什麼東西嗎?』
  『……?』
  『是良心。我們至今殺害他人維生,今後也會如此。對我們來說,憐憫逝者的心靈只是沉重無比的包袱。同理心會不斷刺痛我的心神,那不如爽快地拋掉……所以我打算殺死「我自己」。』
  『……嗄?』
  『現在我的心裡正形成一個新的人格。「她」不會體諒他人,愛好殺戮,在這種地獄生存對「她」來說簡直如魚得水。這個新的「我」將會取代現在的我。』
  『──!』
  殺死自己。
  菲亞一開始還聽不懂這句話,後續的解釋讓她恍然大悟。
  『妳、妳在搞什麼鬼東西!犯蠢了嗎?還不快住手!』
  喉頭湧出的責罵,聽起來如同慘叫。
  眼前的艾茵將會變成另一個不同的人。
  這股恐懼揪緊了菲亞的心頭。
  然而相較於菲亞的慌張,艾茵仍舊一臉若無其事──
  『辦不到,我可是天才呢。菲亞也說了,我在工作上不會有一絲多餘。我至今都仰賴才能,選擇最適當的方法生存在這座地獄裡。一切只為了不讓自己受傷。當外在行動已經完美無瑕,接下來自然會開始修正心靈。說得簡單點……我遲早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說著,輕撫至今細心培養的花兒。
  『……枯萎了呢。之前明明開得那麼美。』
  她的語氣滿載著遺憾。
  菲亞望著艾茵的舉動、感傷的側臉──她懂了。
  艾茵早已接納自己心中的變化。
  但是──
  『老、老姊真的無所謂嗎!?居然要讓那種瘋子人格取代自己……!妳真的覺得現在的自己不要也罷!?』
  菲亞怎麼也無法接受。
  自己始終追逐著艾茵的背影。
  假如艾茵就這麼消失,還有誰能成為自己的榜樣?
  此時──
  『話說回來,菲亞,自從我跟妳接吻之後,我們就沒有在這座中庭裡聊過天呢。妳在那之後找到自己的生存意義了嗎?』
  艾茵突然改變話題。
  『老姊!剛才是我在問問題──』
  『拜託妳,回答我。』
  『──!』
  艾茵強硬地打斷菲亞,她剛到口的反駁只能吞了回去。
  現在明明在談艾茵的事,為什麼轉到自己身上?
  菲亞不滿被艾茵搶去話題主導權,但艾茵的眼神容不得她拒絕,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回答:
  『……這也算不上什麼生存意義。』
  自己可沒這麼積極向前,不過──
  『我倒是有了決心,不想敗給這無可救藥的處境。
  我已經殺了人,見證過那些人的死亡。
  我不想讓自己經歷的一切……全都變成沒發生過。
  所以我不會天真到想金盆洗手。
  這只是「逃避」,糟糕透頂,絕對不能這麼幹。
  我要以殺手(專家)的身分活下去,然後像條野狗橫死在路邊。
  假如我能貫徹自己的處境……我搞不好還能稍微自豪一下,總算度過了這麼個狗屎般的人生。』
  菲亞答道,忽然心裡一陣難為情。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不能讓老姊順水推舟。
  現在必須讓艾茵放棄消除自己的人格。
  菲亞重新打定主意,再次瞪向艾茵,然而──

  『是嗎……很棒呢♪』

  她見到艾茵的神情,頓時啞口無言。
  艾茵露出菲亞從未見過的欣喜神色,彷彿獲得了救贖……

  『那妳可不能死在下週的「遴選」裡。妳要成為一個專業人士活下去,活過每一個瞬間……不然這臉就丟大了。所以……菲亞,妳不可以輸。即便對上已經徹底改變的我,妳也絕對不能輸──』
  「……廢話,用不著妳說。」

  ◆◇◆◇◆

  遙遠過往的回憶。
  多多良對著已經逝去的景仰對象低喃,揚起苦笑。
  當時要是能這麼回答她就好了。
  心頭充斥無法挽回的後悔。
  但是,在那之後過了五年,她的決心終於對得起當時向艾茵說過的志向。
  『唔喔!〈不轉〉多多良幽衣撐著靈裝,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她似乎硬吃了超重的一擊,這下子還能打嗎!?』
  樹根造成的傷害還在體內迴盪著。
  多多良的身體重如鉛塊,單耳耳膜破裂,外頭的聲音變得有點遠。
  但是〈完全反射〉扼殺了某部分的傷害。
  ……身體還能動。
  自己還活著。
  那麼,她必須貫徹「專家」的職責,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那是她自己決定的道路。
  ……自己這次難得打扮了一番。
  就讓艾茵見識一下。
  她那一天以清甜淨水灌溉的種子,究竟開出什麼樣的嬌豔花朵……!
  「我要上了,老姊。」
  「哎呀?不在稱呼前面加個『混帳』了?看來終於妳明白自己的斤兩了呢。」
  多多良猛拉〈掠地蜈蚣〉的拉繩,舉起高聲怒吼的迴轉刀刃──
  「不干妳的事,混帳。」
  她邁步上前。
  『受傷的多多良衝了上去!她面對化為巨大黑樹的艾茵,毫不猶豫展開衝鋒!她像是要在這一回合決出勝負,充滿決心全力衝刺!可是──』
  「妳以為靠氣勢就能彌補我倆的差距嗎!?」
  大樹放聲譏笑,薔薇野獸同時繞到多多良眼前。
  眾多野獸一起撲上去阻擋她。
  壓倒性的多數暴力,宛如殘忍吞噬一切的海嘯。
  多多良面對這令人卻步的障礙──

  『聽好了,菲亞。妳的浪費總共分為三個部分。』

  她……緩緩勾起脣角。

  『首先是浪費「體力」。浪費體力不只是耗費多餘的體力,也包括留下過多的體力。妳必須分析自己接下來的任務行程,從執行任務時的行動到達成目標為止,計算需要所需體力,以最佳體能完美達成任務,不留一絲餘力。』

  (──我知道啦。)
  多多良目測,自己與〈幽獄世界樹〉之間的直線距離為五十公尺。
  那麼自己只要將全力耗費在這五十公尺短跑上……!
  她有一個方法。
  那是唯一的殺手鐧。
  多多良以舌頭從臼齒後方擠出那個方法。
  「────!」
  下一秒,即將吞噬多多良的荊棘海嘯忽然應聲炸開!
  所有荊棘碎成一段又一段的樹根。
  「什麼……!」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什麼讓薔薇野獸碎屍萬段?
  不是別的,正是多多良手中的〈掠地蜈蚣〉。多多良發出淒厲的高吼。
  她穿梭在薔薇野獸的利爪、尖牙之間,一刀刀撕裂所有攻擊,疾速奔走。
  她一步也不停。
  多多良從野獸群中開闢一條道路,直線奔向艾茵。
  ──她現在的動作完全不同於原本的實力。
  無論體能、分析能力、判斷力,多多良表現出來的一切全都超越自己的能力極限。
  因此,出身同門的艾茵立刻明白多多良做了什麼。
  「妳動用了〈天使碎塵(Angel dust)〉……!」
  〈天使碎塵〉。
  這是每個〈闇獄之家〉的殺手都會拿到的殺手鐧。
  這張單向車票使用之後就無法回頭。
  〈天使碎塵〉──這是世界上最為凶殘的「興奮劑」。這種藥品能使專注力瞬間飆至極限,激發使用者擁有的所有潛力,相對的會嚴重傷害大腦與肉體。
  聯盟控管下的戰爭裡當然不能使用這種藥物,一定會被判定違規,然而──
  (我跟妳原本就不是活在光明之下!犯規?妳肯定喊不出這種小家子氣的屁話!)
  「蠢女孩……!」
  多多良燃燒生命,終於突破眾多野獸組成的包圍網。艾茵憤恨地怒罵,再次進攻。
  艾茵從〈幽獄世界樹〉汙染過的土壤底下喚出上百朵〈多嘴鬱金香〉,在自身周遭布下重重彈幕。這陣攻擊只用來殺死一個人,未免太過猛烈。
  花朵接連發出淒厲刺耳的尖叫,吐出無數子彈。
  多多良面對眼前的槍林彈雨──

  『第二點是浪費「時間」。壓縮戰鬥時間能夠間接提高體能。不能漫無目的地行動,這麼做的每一分一秒都是浪費。妳必須時時刻刻分析構成戰場的所有要素,盡妳所能思考,不斷摸索,要以最高的效率完成每一瞬間的行動。』

  「〈完全反射〉……!」
  「菲亞,別再做無謂的掙扎!妳剛才還學不會教訓嗎!我發動〈幽獄世界樹〉之後,妳的反射根本如同薄紙一般────!?」
  下一秒,艾茵的嘲諷戛然而止。
  眼前的景象令她難以置信。
  她見到的是──
  『哇嗚!?這是怎麼回事!〈惡之華〉艾茵的子彈一發都沒中──不、豈止沒命中,子彈根本沒瞄準目標吧!?子彈一發又一發擦過多多良身旁,彈道完全對不準!多多良奔馳在四散的沙塵中,毫無忌憚地逼近艾茵!』
  「這、這是……到底為什麼!?」
  艾茵當然不是故意放水。
  眼前的景象出自多多良的能力。
  (賭對了……!)
  子彈豪雨傾瀉而下,多多良開闢出一人可過的通道,不斷向前奔馳。她確信自己已經選擇此時此刻最好的選項。
  包括〈多嘴鬱金香〉在內,艾茵生出的每一朵〈魔法花〉都是獨立個體。
  牠們擁有自身獨特的生態。
  艾茵無法自由自在操縱這些植物。
  既然如此,〈多嘴鬱金香〉是如何找出攻擊目標?
  花朵身上可沒有長眼睛。
  答案就在──射擊之前那段如同尖叫的高音。
  多多良經歷殺手的特殊訓練,聽覺極為靈敏,因此她聽得出來。
  那是高頻率。
  〈多嘴鬱金香〉在射擊之前發出彷彿尖叫的高音聲波,以「回聲定位(Echolocation)」得知目標位置。
  既然如此,多多良只需要隨便反射撞上自身的「音波」,〈多嘴鬱金香〉就抓不到她的所在地。
  多多良的預料準確命中紅心。
  她朝著艾茵的性命踏出更大一步。
  (還有十五公尺……!)
  但是──
  「妳簡直像是一隻在如來佛掌中嬉戲的猴子呢,菲亞。」
  「──!」
  「妳破解了〈魔法花〉又如何?別太得意!妳以為自己現在待在誰的手掌心裡?我使用〈幽獄世界樹〉之後,這一帶的土壤就如同我身體的一部分。妳根本無處可逃!!」
  緊接著,多多良腳下、不,周遭的地面應聲炸開!
  汙染的土壤掀了起來,尖端銳利的青竹紛紛從土裡冒出,組成槍陣。
  〈戳刺青竹〉。
  眾多竹槍遍布〈幽獄世界樹〉周遭三十公尺的地面,直衝天際生長而出。
  槍陣極為密集,多多良毫無閃避空間。
  〈戳刺青竹〉獲得〈幽獄世界樹〉的養分,力量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如同〈多嘴鬱金香〉與玫瑰野獸,多多良無法以反射彈開竹槍──一時之間血沫橫飛,某樣物體被竹林拋上天空。
  那是多多良的左手,她的左手被扯了下來。
  「這下──……!?」
  勝負已定。
  然而多多良下一秒就顛覆艾茵的自負。
  多多良劈開竹林,通過了重重障礙直衝過來。
  不過〈戳刺青竹〉扯下了她的一隻手,還削去了她的側腹、大腿、單邊耳跟頭髮,遍體鱗傷。

  『第三點是浪費「餘力」。菲亞,妳保留太多餘力了。我們要追求的並非帥氣彈開對手的攻擊,也不是俐落地迴避攻勢,而是以刀刃確實斬斷目標的性命。既然如此,不需要勉強彈開攻擊,更不需要保留餘力。我們可以更驚險一點,只稍微改變攻擊角度,避免自己死在對方手上就可以了。』


  多多良不可能完全彈開〈幽獄世界樹〉的攻擊。
  因此她只稍微讓竹槍偏移軌道。
  避免對方獵取自己的性命。
  話雖如此,代價實在太大了。
  她的雙腳只是勉強黏在身體上,神經已斷。
  竹槍削斷右耳時似乎戳傷頭部,右眼已經看不見了。
  她勉強保住性命。
  身體卻宛若死人。
  全身上下只剩下右手能動。
  但是──
  『肌肉、骨頭,對方要什麼就給他什麼。我們是殺手,不需要贏得光鮮亮麗──我們只要確實獲勝,只需要確保自己達成目標。』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雙方距離剩下區區十公尺,只有右手也足夠了。
  多多良趴倒似地越過竹林。
  她在身體倒下的一剎那,右手握緊靈裝敲向地面──彈開倒地時的衝擊,將力道化為前進的力量,翻滾似地跨越最後十公尺,電鋸刀刃刺進〈幽獄世界樹〉的根部。
  「……終於、得手了。」
  多多良達成了目的,大大地鬆了口氣。

  「────然後呢?」

  多多良拚上性命刺上這一刀。艾茵不禁失笑:
  「得手了?是呢,妳的確是得手了。不過,就這樣?妳刺了一刀就結束了!?妳不惜被削斷頭髮、扯斷手臂,遍體鱗傷闖到我面前,結果只有這蟲子咬似的一刺,這樣妳就滿足了!?啊哈哈哈哈!菲亞,妳的成就感未免來得太悲慘了!」
  「…………」
  「不過這也沒辦法呢。妳就只是個『反射術士(Reflector)』,活用對手的力量才是妳的強項。〈幽獄世界樹〉的根部深植於大地,單憑妳一人之力,根本沒辦法砍倒這棵宏偉的大樹。我的體積已經變得如此龐大,恐怕連剛才的〈因果報應〉都傷不了我。不管妳想怎麼做、又做了什麼,妳還是沒有任何勝算。」
  艾茵說得沒錯。
  多多良的刀刃確實刺進了艾茵體內。
  但也僅止於此。
  〈完全反射〉、〈因果報應〉對〈幽獄世界樹〉毫無效果。
  多多良手上的任何招數都傷不到艾茵一根寒毛。
  因此艾茵並未在最後十公尺進行反擊。
  多多良闖出竹林時,那副模樣實在悽慘無比。
  艾茵一眼就明白了。多多良不可能再進行任何形式的大逆轉。
  「……這最後的掙扎真是徒勞無功呢。」
  艾茵說著,〈幽獄世界樹〉的樹幹伸出兩根粗大的樹枝。
  樹枝一左一右生長、開枝散葉,外型彷彿在童話書裡登場的惡魔之手。
  接著──
  「妳動用了〈天使碎塵〉,就算幸運存活下來,也會變成一個糞尿失禁的廢人。我真不忍心見到妳變成那種模樣,乾脆一擊殺了妳。我就直接拍死妳,讓妳死得像螻蟻一樣吧!沒想到我們現在就得分開了,真捨不得妳呢,菲亞!」
  艾茵語畢,惡魔之手同時揮下,打算就這樣敲爛多多良。
  這場對決即將分出勝負。
  不過──
  「……我也一樣啊。」
  『!』
  死亡已經近在眼前。
  多多良仍舊一臉心滿意足。
  她真的只像蟲子一樣刺上一刺就滿足了?
  ──不可能。
  艾茵立刻否定這個可能性。
  眼前的吊車尾再不濟,終究是〈闇獄之家〉的殺手。
  她還沒殺死目標,不可能滿足。
  那她為什麼死到臨頭還能露出這種神情?
  答案可想而知。
  這隻小蟲確實擁有殺手鐧。
  那是劇毒,是必定能撕裂艾茵性命的最終手段。
  但那究竟是什麼?
  無法理解的疑惑在剎那之間竄過艾茵的腦中。
  那就彷彿是──
  「老姊一定不在那個身體裡了,我再多說什麼也無法傳達給她,可是……最後就讓我說個一句。」
  ──死前的走馬燈。

  「謝謝妳────永別了。」

  「!」
  糟了。
  艾茵的才能使勁敲響警鐘,樹枝加速揮下。
  然而,一切為時已晚。
  多多良將〈掠地蜈蚣〉的拉繩拉到極限,硬生生扯斷──

  「〈星之鎚(Astral force)〉!」

  艾茵的疑惑、眼前的景色、耳邊的聲響、性命──
  純白瞬時之間將一切一掃而空。
  艾茵甚至來不及發出死前的慘叫。

  ◆◇◆◇◆

  『────!?』
  負責拍攝多多良、艾茵對決的無人機忽然連線中斷。
  同一時間,一陣超越人類聽力極限的爆炸聲化為衝擊,狠狠撞上奎多蘭上空的播報直升機。
  直升機劇烈搖晃。
  主播勉強從晃動的直升機探出身子,查看下方究竟發生什麼事──
  『我────的老天爺啊!?!?』
  而他見到了那一幕。
  奎多蘭首都路榭爾的中心。
  多多良與艾茵兩人的對決戰場──王城已經灰飛煙滅,只留下一片巨大凹坑。
  『這怎麼回事!根本像是被核彈炸過一樣!
  城堡、〈幽獄世界樹〉,全都炸得一乾二淨!
  艾茵剛才處於優勢,沒道理引發這種大爆炸……也就是說,是多多良幹的嗎!?
  可是她是「反射術士」!她到底要怎麼引發這種大爆炸!?
  混蛋!這麼說實在慚愧,但我真的搞不懂啊啊啊啊!?』
  主播雖然腦子一團混亂,仍然精準推測出現況。的確是多多良一口氣炸飛整座路榭爾市中心。
  ……〈完全反射〉、〈因果報應〉全都拿自己沒轍。
  〈完全反射〉頂多能稍微偏移〈幽獄世界樹〉的攻擊。
  〈因果報應〉則是因為艾茵變身前後體積不同,再反射多少損傷,對艾茵來說最多只造成皮肉傷。
  多多良的招數對自己完全不管用,所以成不了什麼威脅。
  艾茵下了這樣的判斷。
  然而──她錯了。
  多多良的確是「反射術士」。
  她必須利用對手的力量才能發揮實力。
  當她沒有外力可用,會大幅度降低自身戰力。
  然而──實際上還是存在的。
  即便無法反射對手的攻擊,她仍然能利用其他力量。
  這股力量對眾人來說理所當然,許多人幾乎不會意識到它。
  但是這份力量依舊存在於現在的每一瞬間,而且支撐著這個世界,極為龐大。

  那就是公轉運動──行星行走於宇宙的力量。

  據說地球的公轉速度能達到時速十萬公里。
  多多良無法完全反射公轉的力道,但假如她能稍微將這股力量偏向敵人?
  力量的殘渣脫離原本的流向後,將會化為堅不可摧的重鎚擊殺敵人。
  這就是多多良的伐刀絕技──
  〈星之鎚〉。
  這就是這股力量的真面目。這猛烈的攻擊足以炸毀王城,將〈幽獄世界樹〉連根拔起、碎屍萬段。
  ……但理所當然的,即使多多良身為施術者,在極近距離受到此等轟炸波及,不可能平安無事。
  她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動用〈星之鎚〉,當然是因為這招伐刀絕技等同自爆。
  〈星之鎚〉的餘波將多多良拋飛到巨大凹坑的邊緣,她只能像條破布般摔落地面。
  (……聲音……聽不到了啊……)
  多多良仰望天空,只見播報直升機緩緩飛進視野。
  主播探出身體,指著倒地的多多良,像是在喊些什麼,但她完全聽不見。
  直升機的聲音應該非常吵雜,還有其他雜音,現在耳邊卻寧靜無聲。
  〈星之鎚〉的餘波摧毀自己的聽覺。
  (手臂…………當然是慘兮兮。)
  肩膀以下完全沒知覺。
  也是,傻子才會以為這種狀況下能平安無事。
  (……腳呢……哎呀呀……)
  多多良的視線向下移,超乎想像的慘狀令她苦笑連連。
  (……我這下、死定了吧……是說剛才居然沒跟著掛掉,根本是老天顯靈。)
  多多良沒休克而死,應該是多虧了〈天使碎塵〉。
  這種毒品附有鎮痛效果,會使痛覺遲鈍。
  不過一動用這藥品就註定之後會變成一個廢人,也說不上好或不好。
  (但……總算是、做了個了結……)
  背叛〈闇獄之家〉,讓一族名譽掃地的傢伙。
  多多良總算親手收拾了艾茵。
  死在那個家裡的〈姊妹〉、還有死在家族手上的人們。
  自己身為最後站在屍骸之上的人,已經貫徹應盡的道義。
  這副模樣正是〈遴選〉存活者最棒的死法──
  (──啊。)
  多多良想到這裡,忽然回想起一件事。
  『妳要是死了,我就哭給妳看,大哭特哭!然後我會幫妳辦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大國葬。醜話說在前頭,我們國家的國葬可是吵鬧到不行呢。』
  史黛菈當時在愛德貝格的露天澡堂裡,單方面和自己訂下了約定。
  (……那隻母猩猩、真的是…………看她訂了什麼鬼約定。)
  幫殺手辦國葬可說是史無前例的蠢事,但是那女人肯定會說到做到。
  自己好不容易能完美度過〈闇獄之家〉殺手的最後一刻,她最後居然要用那種蠢祭典來祭弔自己,自己恐怕會死不瞑目。
  一個輕易殺死他人的人,怎麼能受他人哀悼?
  真是糟糕透頂。
  然而──自己卻為這種糟糕透頂的狀況感到開心。這份懦弱簡直不可原諒──
  (混蛋……我知道啦…………)
  多多良盡可能將餘力貫注於走向死亡的身體。
  消逝的黑布已經籠罩自己大部分意識。
  她努力抗拒那無法再醒來的永眠,避免死神勾走自己的性命。
  只為了再次站在那女人面前,讓那女人明白自己根本多管閒事。
  所以──
  (黑鐵……你可別讓那傢伙丟了性命啊……)

 楼主| 发表于 2018-9-2 02: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狂飆突進


  『阿斯卡里德長官,久候多時了。』
  一名身材高䠷的金髮女子打開看守所的房門。負責輔導女孩的女職員見狀,隨即起身敬禮。
  女子走進房內,擺了擺手,暗示自己不需要招呼。
  『哦?就是這小鬼害得奧本隊半數隊員進醫院?』
  女子淡淡俯視女職員面前的幼小銀髮女孩。
  〈傀儡王〉歐爾•格爾最初的殺人事件。
  機密案件〈浴血十字架(La Croix Sanglante)〉,年幼的艾莉絲此時才剛失去雙親與親朋好友。
  她的神情奇慘無比。
  過度哭泣使得雙眼充血,眼瞼嚴重浮腫。
  左右異色的雙眸像是兩顆玻璃珠,眼中映照不出任何事物。
  別說是眼前的景象,甚至感受不到她自己的情緒。
  一切的一切彷彿早已隨淚水流逝。
  然而──
  『……聽說其他人逮捕她的時候讓她受了危及性命的重傷,現在看來倒是白白淨淨的?連一點傷痕都看不到。』
  女職員答道:
  『她的能力是再生。根據報告書紀錄,奧本隊長的確一度將她打得奄奄一息,順利壓制住她。但是……她過不了多久就復活過來,再次攻擊奧本隊長與其他隊員。她復甦後的靈裝防禦力遠遠超越第一次對峙的時候,還附加立刻治癒所有損傷的能力。奧本隊長與隊員合力進攻,卻完全傷不了她。』
  『……姊弟兩人都踏入〈覺醒(Pluto Soul)〉境界?真是可怕的才能。』
  『覺醒……那是什麼?』
  『沒什麼。話又說回來,奧本他們陷入那種窘境還有辦法逮捕她?』
  『當時全隊缺乏有效攻擊手段,無奈之下採取拖延戰術,打算拖到她魔力耗盡為止,不過途中她忽然斷了線似地昏倒了。據推測可能是身為主謀的男孩解除控制,又或是移動到無法控制的距離外。』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
  高䠷女子聽完事情經過,坐到艾莉絲的對面。艾莉絲仍一臉茫然若失。
  女子對艾莉絲說:
  『妳好呀,小妹妹。我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叫做雷薇•阿斯卡里德,稱號是〈刺刃(Bayonet)〉,現在是〈國際魔法騎士聯盟〉法國分部的長官。小妹妹……妳叫什麼名字?』
  『………………艾莉絲…………』
  『艾莉絲,所以妳就是艾莉絲•格爾,對不對?』
  『…………』
  艾莉絲緩緩點了點頭。
  雷薇與艾莉絲之間的對話非常機械性,艾莉絲的發言不是「回答」,而是純粹的「反應」。
  心不在焉。
  但想想艾莉絲的遭遇,她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也是情有可原。
  〈染血十字架〉。
  一座偏僻村落,幾乎所有村民都被關在教堂裡,經歷慘無人道的虐待之後遭到殺害。
  鑑識人員前往案發現場採證後可得知,這名少女親手虐殺大部分村民,其中還包含艾莉絲的雙親。
  不,正確來說是艾莉絲的弟弟,也是本次案件的主犯──歐爾雷斯•格爾操縱艾莉絲犯下這些犯行。
  她對弟弟來說,如同最順手的凶器。
  艾莉絲意識清醒,身體卻遭到操控,被迫親手殘殺雙親、好友、鄰居。她為了從那場活地獄中保護自己的心靈,將對外在的感知壓抑到最低。
  雷薇清楚艾莉絲的狀況,卻仍然對她說道:
  『唉唉,我說艾莉絲•格爾啊。妳弟弟還真是闖了個大禍。雖說只是個不足百人的小村落,他居然屠殺整座村落的居民,只有一人存活。這事件可是前所未有的殘忍,一不小心甚至會危及所有伐刀者的社會地位。而且姊姊還掩護弟弟,與聯盟派出的鎮壓部隊大打出手,託妳的福,不但半數隊員進了醫院,妳那瘋子弟弟還因此順利逃過追捕。你們姊弟倆還真會給人添麻煩。』
  『唔……!』
  『長、長官!這孩子是受害者,她只是被身為主謀的弟弟操控了!您何必這麼說話!』
  雷薇的話成功勾起艾莉絲的注意,艾莉絲渾身開始顫抖。
  女職員馬上為艾莉絲說話,雷薇卻嗤之以鼻。
  『妳說受害者?這小鬼是那個小混蛋主謀的家人,她是姊姊,比任何人都親近弟弟。那她應該早就心裡有數。她或許早在發生這齣慘劇之前,曾在某個時機察覺弟弟的異狀。不就是她和她死去的父母疏於注意,才招致這起慘案。那座村莊裡發生的一切──全都是妳不好,艾莉絲•格爾。』
  『唔、唔嗚、~~~~~~~~~~~~!』
  『長官!!』
  這名女孩受的傷比任何人都重,雷薇卻冷酷無情地逼迫著她。
  正常人都無法坐視不管。
  女職員氣沖沖地走上前,對雷薇怒吼道:
  『請您注意口氣!您再繼續胡說八道,就請您出──……!?』
  女職員正要抓住雷薇,忽然停下腳步,到口的斥責也吞了回去。
  雷薇的話語極為殘酷,毫不顧慮艾莉絲的心情。
  她的雙眼卻與話語相反,滿載深深的憐憫。
  『我看過教堂(現場)就明白了。那景象隔著螢幕依舊讓人毛骨悚然。那傢伙能搞出那種活地獄,他的心智早就脫離人類的範疇。那是惡魔,價值觀與人類截然不同,以他人的痛苦與恐懼為食。就這樣丟著妳弟弟不管,他恐怕會在世界各地弄出相同的慘劇。這樣妳也覺得無所謂?』
  『────────…………』
  艾莉絲聽完雷薇的質問,並沒有立刻回答。
  她的感知在危急狀態下變得十分遲緩,需要一點時間來想像未來可能發生的第二、第三場慘劇。
  雷薇沒有慛促艾莉絲。
  她直視著艾莉絲,靜靜等待艾莉絲消化方才的一字一句。
  數分鐘後,艾莉絲試著想像弟弟帶來的災害,搖了搖頭,向雷薇給出否定的答案。
  當然不好。
  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悲劇發生。
  雷薇深深頷首:
  『沒錯,絕對要阻止這種狀況。妳逃過與村莊共赴死亡的命運,存活了下來,那是因為妳知道自己該負的責任。妳身為血親,沒能在事發之前阻止弟弟,所以妳必須親手為這場慘案劃下句點。』
  她語帶堅決地說完,牽起艾莉絲纖弱的手。
  雷薇接著說道:
  『跟我來吧。我會給妳足夠的力量,讓妳親手完成妳的使命。』
  『………………』
  『還是說妳想忘記一切,拋下自己的責任、作惡多端的弟弟,試著展開新人生?假如妳放得下,我也能幫妳找個合適的寄養家庭。』
  『不要。』
  艾莉絲這次答得很快。
  自己存活下來的原因,苟且偷生的意義。
  艾莉絲原本對這一切感到徬徨,不知何去何從。雷薇的一番話讓她再次體認到自己的責任。
  責任感賦予她力量,雙眸重新燃起意志之火。
  『請給我……力量。』
  雷薇牽著艾莉絲的左手,而她以右手覆上雷薇的手背,緊緊握住。
  接著,她發誓道:
  『我要……親手、打倒弟弟……!』

  ◆◇◆◇◆

  路榭爾城下市區的某個角落。
  兩道身影掀起瓦礫與飛砂,彼此交錯。
  一道身影外型嬌小。
  那是渾身包裹漆黑外衣的纖細少年。
  〈傀儡王〉歐爾•格爾。
  另一道身影。
  追逐少年的高大身影。
  覆上煙霧般的紫色魔光,身著烏黑光亮的騎士鎧甲。
  〈無敵甲冑〉。
  她就是〈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
  艾莉絲揮動寄宿紫焰的龐大戰斧,不斷攻向歐爾•格爾。
  歐爾•格爾則是一味地拉開距離,跑過錯綜複雜的巷弄、牆壁、屋頂,同時朝逼近的艾莉絲施放殺意。
  「────!」
  數十道殺意纖細且銳利,定睛細看恐怕只能見到閃爍的光線。
  那是歐爾•格爾的靈裝〈地獄蜘蛛絲(Black Widow)〉。
  這些強韌、細緻的絲線利刃不畏任何障礙,直指目標而去。
  電線杆、煙囪、甚至是巨大的建築物,全都如同碰到溫熱刀子的奶油,在絲線之下一刀兩斷。
  絲線撕裂空氣,化為風刃迎擊艾莉絲。
  不過──
  「────!」
  他的對手可是〈黑騎士〉,她在二分世界的組織之中身懷排行第四的實力。
  數十道斬鋼截鐵的細絲。
  艾莉絲勇往直前,手握大戰斧,一刀砍斷所有絲線。
  她只用了一刀,就斬斷數十條絲線。
  歐爾•格爾的細絲利如風刃,艾莉絲的一擊更是媲美爆炸。
  兩者力量天差地遠。
  不過這份差距理所當然。
  艾莉絲•阿斯卡里德的靈裝〈無敵甲冑〉。
  她的靈裝本身就是〈不屈〉之力的體現,能夠掃除眼前所有阻礙,瞬間治療傷口。
  這份能力乍看之下極端偏向防禦,其實不然。
  〈無敵甲冑〉的防禦力與治癒能力也能轉化為攻擊。
  那就是以魔力強化自身行動。
  伐刀者不需要黑鐵一輝那種專門強化「體能」的能力,人人都能以魔力推動自身的「動作」,加強自己的速度與力量。
  而艾莉絲強化行動的幅度又遠遠超越尋常伐刀者。
  一般伐刀者過度強化自身行動,很可能反而炸斷自己的手腳,但是〈無敵甲冑〉的超強治癒力加強她的承受能力;而〈無敵甲冑〉無可比擬的防禦力甚至足以抵擋戰車砲火,讓她不需要顧慮敵人反擊,保持最大火力步步進攻。
  攻擊、防禦面面俱到。
  這就是〈黑騎士〉的靈裝──〈無敵甲冑〉的真正實力。
  艾莉絲的「行動強化」不僅在攻擊上以一敵十。
  她同樣活用在速度方面。
  艾莉絲砍斷細絲,緊接著蹲低身軀,使勁蹬地再次加速。這一蹬幾乎要掀起整片地面。
  她一口氣衝向歐爾•格爾面前,戰斧一揮。
  「唔哇嚇死人。吃了剛才那記,可不是受個小傷就能了事呢。」
  「…………」
  戰斧微微劈開歐爾•格爾的外衣,擊碎柏油路面,卻仍未斬斷敵人的命脈。
  歐爾•格爾趁大戰斧陷進地面的小空檔再次拉開距離,專注於逃跑。
  艾莉絲再次發揮壓倒性的攻擊力與衝鋒速度,上前追擊。
  兩人的戰鬥從開打之初,就一再重複上述橋段。
  雙方攻守完全固定,艾莉絲始終掌握著主導權。
  ──但即便她主導戰況,卻遲遲未能給敵人致命一擊。
  為什麼?
  原因在於歐爾•格爾的靈裝。
  〈地獄蜘蛛絲〉。
  歐爾•格爾的魔力絲線能夠隨意操控靈體跟實物,他將這些絲線布置在路榭爾的每一個角落。
  就如同一座蜘蛛巢穴。
  換句話說,這個戰場上存在無數透明的立足點,而且只有歐爾•格爾可以自由使用。
  立足點的有無影響戰況甚鉅。
  艾莉絲善於衝刺,然而一旦離開地面,她能採取的行動有限。
  她的腳力越強,就越容易固定在同一個行進方向,很難突然停下或急轉彎。
  而蜘蛛利用那些看不見的立足點,行動完全不受限制。
  他起跳後,在著地之前踩住絲線,再次跳躍。
  在降落的同時抓住絲線,緊急煞住腳步。
  歐爾•格爾在原本無法行動的半空中進行三角跳躍,直接跳向另一個方向。
  一舉一動,隨心所欲。
  彷彿整個空間都成為他的立足之地,自由奔走。
  兩人的活動範圍有如雲泥之別。
  難怪攻守能力、速度都占上風的〈黑騎士〉遲遲無法取他性命。
  再加上──
  「妳不想跟我說話了?好傷心喔,我最愛的姊姊居然這麼恨我。」
  「虧你說得出口……!」
  「我說真的呀。而且我不是只喜歡姊姊。姊姊口口聲聲說要殺我為大家報仇,但是我也很喜歡村裡的大家啊。妳想想看嘛,假如我討厭那些人,怎麼可能過了好幾年還記著大家的名字、臉孔跟聲音呢?」
  「住口……!」
  「像是隔壁的蜜雪兒跟托亞,我們常常一起玩呢。肉店的傑拉爾叔叔跟羅美阿姨,我們家店裡用的肉都是去他們那裡買的,對吧?伊蕾娜姊姊很喜歡照顧人,還有愛裝大人的史蒂芬妮。孩子王卡斯柏,還有他的小跟班貝爾納和艾利克。其實卡斯柏跟伊蕾娜在交往喔?姊姊都不知道對不對?妳很怕生嘛。啊哈 看著姊姊的臉就想起好多回憶喔。真懷念。」
  「閉嘴!!」
  歐爾•格爾聲聲細語,不斷擾亂著她。
  〈無敵甲冑〉保護艾莉絲的肉體,卻守護不了她傷痕累累的心靈。
  「唔、為什麼……為什麼你能露出那種表情……你明明、那麼殘忍對待大家……為什麼還能用那麼溫柔的語氣說出大家的名字……!」
  「因為大家對我有恩呀。大家在我生日的那一天,把人生送給我了呢。我一直以來只能配合周遭裝出笑臉,而大家讓我露出真正的笑容。所以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大家喔!」
  「~~~~~~、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哇!嘿,好險好險。」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說任何一句話,再聽下去我一定會瘋掉!我現在就砍斷你的喉嚨!」
  「別這樣嘛。」
  歐爾•格爾的低喃全都是真心話,因此那每一句話都撕扯著艾莉絲的心。
  痛苦激起她的憤怒,憤怒轉化成力量,呈現在她的行動上。
  艾莉絲的攻擊漸漸凌亂起來。
  但是──
  (激動得恰到好處呢。)
  艾莉絲開始出現明顯破綻,歐爾•格爾卻沒有轉守為攻。
  蜘蛛靜靜地緊盯殺意之中的焦躁。
  他很清楚自己的弱點。
  (我的能力不適合戰鬥。)
  歐爾•格爾在〈解放軍〉的主要任務是「輔助」,平時多是以絲線控制世界局勢,或是操縱人偶補足任務缺少的人手。他在戰鬥之外才能發揮自己的實力。
  他正面對上艾莉絲、華倫斯坦這些專職戰鬥的伐刀者,恐怕會占下風。
  所以歐爾•格爾故意不和艾莉絲正面對峙。
  他不會輕易進攻。
  他拐彎抹角擾亂對手,一步步將對手誘進自己的領域。
  於是──他久候多時的良機終於到來。
  「…………!?」
  艾莉絲追逐到一半,全身動作戛然而止。
  至今專注於逃跑的歐爾•格爾也跟著停下腳步:
  「姊姊,我不是說過了嗎?『就讓我們繼續那一晚吧。』」
  「!」
  下一秒,艾莉絲驚覺異狀。
  自己全身纏滿數不清的細線,動彈不得。
  沒錯,這裡是蜘蛛的巢穴。
  歐爾•格爾早在每一處布下絲線。
  這些絲線平時如同靈體,不會介入物理現象,肉眼也無法辨識,但是絲線的的確確存在於此處。
  艾莉絲在這種地方胡亂活動身體,下場可想而知。
  絲線會一層又一層,緊緊纏住她。
  歐爾•格爾等著她身上纏住足夠的絲線,才將絲線化為實體。
  接著,他啟動了那一招。
  他在做為一切開端的那一晚──〈染血十字架〉中捉住艾莉絲與村民,邪惡無比的伐刀絕技。
  〈提線人偶(Marionette)〉。
  他再次控制了艾莉絲,奪走身體的主導權。
  「礙事的傢伙實在太多了,請姊姊再保護我一次──」
  ──原本應該演變成這種局面。
  「咦?」
  歐爾•格爾試著操控艾莉絲,這才發現。
  捆住艾莉絲的那些絲線。
  自己正打算操縱扣住絲線的手指,卻發現手指一動也不動。
  「唔────!」
  緊接著,一道陰影籠罩歐爾•格爾的視線範圍。
  艾莉絲揮動大戰斧,上前突襲。
  歐爾•格爾急忙向後一跳,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攻擊。
  他這次迴避得相當匆忙。
  要不是一開始透過絲線得知艾莉絲的動向,自己現在已經身首異處。
  歐爾•格爾心想,不由得冷汗直流。
  不過〈提線人偶〉無效帶來的驚恐遠勝剛才的驚險一瞬間。
  歐爾•格爾好歹也是一名〈魔人〉。
  他馬上就發現是什麼力量造成眼前的狀況。
  (姊姊不是單純靠臂力抗拒我的操控。這是她的『引力』……!)
  伐刀者之間的戰鬥,即是彼此爭奪掌控命運的大權。
  更別說超脫因果之外的〈魔人〉,這個現象更明顯。
  當年〈刺刃〉雷薇•阿斯卡里德收養了艾莉絲,而艾莉絲在那之後的所有人生,全是為了這一天而活。
  她要解決從自己手中奪走一切,殺死雙親、好友的仇敵。
  殺死〈傀儡王〉歐爾•格爾,報仇雪恨。
  艾莉絲只為了這個目的,嚴苛地鍛鍊自己。
  她的執著、怨恨、決心成為某種詛咒,牢牢糾纏著自己。
  她絕不容許自己再次受歐爾•格爾操控,重現〈染血十字架〉。
  她怎麼可能讓他趁心得意?
  因為〈黑騎士〉艾莉絲•阿斯卡里德就是為了殺他而存在!
  「────哼!」
  「〈殺人戲曲(Grand Guignol)〉……!」
  艾莉絲任憑歐爾•格爾的惡意捆住全身,第三次逼近。
  預料之外的狀況令歐爾•格爾面露焦慮,但他仍然出手迎擊。
  指尖一彈,自身周遭的絲線應聲四散。
  這一次絲線斬擊的數量超越至今的所有攻擊。
  ──歐爾•格爾終究只增加了數量。
  「!?」
  數百、數千道絲線形成的飽和攻擊,足以瞬間將敵人切成肉片。
  〈無敵甲冑〉卻硬生生擋下所有攻擊。
  懾人的金屬敲擊聲與火花接連不斷,鎧甲的黑曜光澤依舊閃耀無瑕。
  衝刺。
  她筆直奔馳,奔向她必須擊敗的敵人。
  「那就用……這一招!」
  歐爾•格爾見狀,改變攻勢。
  絲線斬擊不夠沉重。
  純粹的鋒利無法穿透敵人的重甲。
  那麼──就利用重量。
  〈機械降神(Deus ex machina)〉。
  這項伐刀絕技能以絲線連結四周的結構體,製作出龐大的人偶。
  歐爾•格爾將拉開的絲線當成弓弦,將結構體連結為箭,一箭射出。
  噴水池的石像、電線杆、教堂的尖塔、整棟民房。
  重達數噸的質量搭配繃緊的絲線,速度如同槍砲。
  其威力遠遠高過戰車大砲數十倍。

  然而──
  「────」
  〈黑騎士〉並未止步。
  石像、電線杆、尖塔、民房接連飛來──
  她以身體接下所有瓦礫砲彈,無畏地向前邁進。
  那非比尋常的防禦力宛如堅不可摧的要塞。她擋下歐爾•格爾的所有攻擊,一次又一次逼近他。
  大戰斧一再劈砍。
  歐爾•格爾利用蜘蛛絲接連閃避,但是──
  「咿!」
  劈砍掀起的風壓劃破他的左臂皮膚,擊碎周遭的建築物。
  歐爾•格爾見識到這幅景象,也不得不體認到一件事。
  (這下麻煩了。我的攻擊該不會都起不了作用?)
  背脊爬過陣陣惡寒,額頭冒出冷汗。
  不過──他好歹是伐刀者中的稀世天才。
  「也罷,那我也有其他打算。」
  艾莉絲再次劈砍。歐爾•格爾沿著蜘蛛絲連續三角跳,飛過艾莉絲頭頂,繞到後方。
  他當然不會從背後進攻。
  單憑自己的攻擊力,從背部偷襲也傷不了艾莉絲。
  歐爾•格爾心知肚明。
  他逃了。他趁著艾莉絲轉身的片刻,將所有心力與機會投注於逃跑。
  艾莉絲見敵人再次拉開距離,回頭打算追上歐爾•格爾──就在這剎那:
  「……!」
  她終於察覺身上的異變。
  她轉身正要邁步的瞬間,鎧甲其中一個較薄的關節部分──她的脖子傳來強烈的壓迫感。
  這當然是歐爾•格爾的靈裝〈地獄蜘蛛絲〉造成的。
  無所謂。
  艾莉絲早就全身纏滿絲線。
  這些絲線面對〈無敵甲冑〉以及艾莉絲只為對付歐爾•格爾淬鍊出的引力,就如同纏繞全身的雲煙,無力牽制她。但是──
  頸部的壓迫感比身上的任何一條絲線都來得強烈,漸漸穿透鎖子甲,陷進鎧甲深處。
  艾莉絲這才發現。
  這股力量並非出自歐爾•格爾。
  「啊哈,妳也注意到了呢。沒錯,這是姊姊的力量。姊姊越是出力,妳的力量就會使絲線越絞越緊。」
  自己的力量無法綁住對手,那就借用外力。歐爾•格爾深知自己戰鬥能力不佳,總是握有數張手牌彌補自己的不足。
  而且「窒息」是〈無敵甲冑〉唯一廣為人知的弱點。
  艾莉絲在去年的A級聯盟中敗績甚少。
  其中一次與〈海王〉的戰鬥中就暴露這個弱點。
  即便她的自癒能力再怎麼優異,也不可能憑空製造出氧氣。
  「這麼做就算是姊姊也──」
  無法動彈。
  歐爾•格爾信心滿滿的見解──一轉眼就遭到顛覆。
  (欸────)
  一瞬間的鬆懈。
  僅僅一眨眼的片刻。
  黑曜斧刃瞬間直飛眼前而來。
  怎麼會?他明明拉開足夠的距離了。
  答案是「投擲」。
  艾莉絲卯足全力,將戰斧擲向遠處的歐爾•格爾。
  歐爾•格爾以為自己占上風,不慎鬆懈了短暫片刻。
  艾莉絲瞄準了那些許的破綻。
  戰斧不斷迴旋,直指歐爾•格爾而去。
  刀刃彷彿受他的身軀吸引,即將斬斷他柔弱的軀體。
  歐爾•格爾已經來不及閃避。
  他的雙腳甚至沒時間施力。
  ──不過,歐爾•格爾好歹以〈魔人〉之身長年身處於暗處,經驗在危急之際超越意識,直接引導身體採取適當行動。
  左手小指。
  將第一指節稍稍向上彎。
  歐爾•格爾的身體直接向上升起。
  他起跳了──並不是。
  他只是操控捆住自身的絲線,往正上方吊起身體。
  艾莉絲的奇襲最後只微微擦傷歐爾•格爾的大腿──
  ──不、不只如此。
  「唔、嗯!?!?」
  歐爾•格爾的視線忽然染上一片漆黑。
  他還來不及思考,一道重擊頓時撞上臉孔。
  劇痛直衝後腦勺,意識迸發點點星火,淚水溢滿了視野。
  歐爾•格爾在一連串的反應中,察覺這股衝擊的真面目。
  這是艾莉絲的拳頭。
  艾莉絲早就知道自己身處於蜘蛛巢穴,她對於周遭狀況一清二楚。
  她當然料到歐爾•格爾會動用絲線向上逃。
  艾莉絲看穿敵人的動向,一記全力反擊就往他臉上招呼。
  她的右拳由上往下毆打歐爾•格爾臉部,他的身體彈向地面、滾了又滾。
  眼淚、鼻血侵蝕著他的呼吸與視線──
  「呃!?~~~~~~、〈殺人戲曲〉!!」
  歐爾•格爾倒臥在地,仍然施放絲線斬刃避免敵人追擊。
  ──這不過是垂死掙扎。
  他剛才早就親眼證實,〈殺人戲曲(這一招)〉對眼前的敵人根本不管用。
  艾莉絲的追擊並未停歇。
  她彈飛成千上萬的斬光,奔向仰躺在地的歐爾•格爾,一腳踩住他的右手。
  「啪嘰」一聲,手臂中段應聲扭斷,現在的他彷彿一具被折斷手的橡皮人偶。
  「咿、唔────混、蛋!」
  歐爾•格爾舉起左手,打算再次施放〈殺人戲曲〉。艾莉絲一把抓住手腕。
  接著──憑蠻力捏碎骨頭。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劇烈疼痛貫穿腦門,歐爾•格爾忍不住放聲慘叫。
  艾莉絲卻不准他出聲。
  ──這傢伙沒有哭喊痛楚的權利。
  「咕噗!」
  艾莉絲的右手使勁握緊歐爾•格爾痛苦顫抖的脖子。
  緊接著順勢將他的頭部砸向地面,以全身力道勒緊他的喉嚨。
  (她、她為什麼……動得、唔!?)
  歐爾•格爾完全落入艾莉絲的掌控中,臉上滿是震驚與疑惑。
  他確實將絲線纏住艾莉絲,讓她施力之餘勒住自己的脖子。
  她的動作這麼大,絲線早就砍斷她的脖子才對。
  為什麼?艾莉絲到底是怎麼逃過絲線的束縛?
  此時〈無敵甲冑〉的頭盔隙縫流下某樣物體,滴在歐爾•格爾臉上──謎題頓時揭曉。
  那是血液與唾沫交雜的水泡。
  絲線確實引入艾莉絲自己的力道,絞緊了她的脖子。
  直到現在這一刻仍未解開。
  絲線甚至深入〈無敵甲冑〉內部,劃傷了頸部肌肉。
  然而,艾莉絲面對如此痛苦──
  (她、無所謂嗎……)
  「去死……!去死、去死吧!我要殺了你!」
  腦細胞隨著窒息逐漸死去。
  絲線一點又一點切割肌肉。
  艾莉絲卻以〈無敵甲冑〉的持續治療撐過這些痛苦。
  但是這個行為如同在船底開了洞的船上舀水。
  她遲早會走向滅亡。
  不過她將一切後果拋諸腦後。
  只要自己能在敗亡之前折斷手中的細頸,一切都值得!
  「啊────────────呃……」
  〈無敵甲冑〉漆黑的手指逐漸埋入歐爾•格爾的頸部。
  壓制的力量逐漸增強,四周的柏油路面隱隱龜裂。
  血流受阻,歐爾•格爾的臉孔逐漸呈現紅黑瘀青,眼珠幾乎凸了出來。
  歐爾•格爾扭動身軀嘗試掙扎,但他雙手已斷,無計可施。
  戰局已定。
  差一點。
  還差一點就能殺死他。
  但是──

  「────────唔────」

  「嗚、~~~~~~~~~~~~!!」

  艾莉絲原本不動如山,身體忽然間一陣痙攣,渾身一跳。
  此時她勒住歐爾•格爾的力道隱隱鬆動了一下。
  歐爾•格爾不會放過這條千載難逢的活路!
  「嗚……」
  他以赤裸的右腳拇指拉動絲線。
  艾莉絲腳下的柏油碎塊忽然傾斜。
  地板滑向一旁,艾莉絲的重心跟著一歪。
  歐爾•格爾趁機逃離艾莉絲的束縛,往空中踩上三大步,衝上天空。
  「呃咳!咳喝!嘎哈!哈、呼唔……!咿……!」
  他的頸骨似乎裂開了。
  每吸入一口空氣,頭骨都痛得彷彿快整個裂開。
  歐爾•格爾強忍劇痛,勉強呼吸讓氧氣傳至大腦。他重新體會到狀況究竟多麼不妙。
  他沒想到雙方實力差距如此龐大。
  現狀完全出乎預料。
  總之他要趕快趁現在治療斷手,不然連防禦都做不到。
  歐爾•格爾決定對策,轉身就逃。
  他目不斜視,踏上四周的網巢,逃向艾莉絲無法追來的高空中。

  「你以為你逃得掉?」

  但是他硬生生被人阻斷去路。
  他最後的活路遭到斬斷,邪惡企圖徹底粉碎。
  緋紅劍姬身負熾烈火焰之翼,佇立於高空之上。
  她就是〈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
  「啊────」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是該死的。
  我覺得這句話很美好,但是身為一個政治人物,這句話聽起來簡直是童話故事。
  這世界上絕對有人死了對全世界都好。
  這種人渣只要活著一天,就會為成千上萬的人們帶來災難。
  ──歐爾•格爾,你就是這種人。所以呢──」
  史黛菈說著,在歐爾•格爾面前揮動光之劍──

  「燒盡一切!〈燃天焚地龍王炎(Calusarition•Salamander)〉──!!」

  斬天劈地的一劍朝著蜘蛛無情落下。

 楼主| 发表于 2018-9-2 02:01 | 显示全部楼层
  間章 遲來的魔女


  兩國代表在奎多蘭首都展開衝突之際,就在同一時間。
  一架飛機趁夜降落在法米利昂首都機場。
  那是一架小型噴射機,機身繪有〈聯盟〉的徽章。
  這架飛機有特別權限,能在沒有事前聯絡的狀況下,進入任何聯盟加盟國的領空或機場,僅限緊急時刻使用。
  這架飛機自然是前來支援法米利昂。
  兩國協議以五對五代表戰分勝負,聯盟就不好直接出手協助某一方,但仍能間接提供支援。
  抵達法米利昂的這些人才全都是醫療魔法專家。
  法米利昂缺乏醫療魔法相關人才,這些人物就如同天降甘霖,十分可貴。
  戰爭不論輸贏,一定會出現傷者。
  更別說率領團隊的人,正是名聞遐邇的〈白衣騎士〉。
  法米利昂特地派出皇室親衛隊與法米利昂首席劍術高手,法米利昂聯盟分部長──丹尼爾•丹達利昂前去護衛醫療團隊。
  「霧子醫師,歡迎您的到來。」
  法米利昂親衛隊長在機場與醫師團會合後,向眾人鞠躬表示感謝。
  「您看起來比傳聞更加年輕,真令人吃驚。醫療魔法領域的年輕天才醫師──〈白衣騎士〉居然願意前來支援,真是讓我國信心大增。還請您多多關照了。」
  「現在就要立刻前往奎多蘭嗎?」
  少女詢問接下來的行程,隊長答道:「不。」
  「還請各位先在法米利昂王城待命。〈黑騎士〉大人已經事先在路榭爾設置好〈白翼宰相〉的『大門』,有任何狀況再麻煩各位隨我們一同前往路榭爾。」
  「我明白了,那能否麻煩您帶路?」
  「當然可以。我們已經在外頭備好車輛,請跟我來。」
  隊長語畢,正要領著醫師團前往出口──
  「慢著。」
  丹達利昂卻阻止了他。
  「丹達利昂大人?」
  「她不是〈白衣騎士〉。」
  「咦!?」
  隊長一驚,回頭看了看少女。
  丹達利昂代替隊長走上前。
  他一臉疑惑地俯視少女,問道:
  「妳怎麼會在這?霧子醫師上哪去了?」
  少女的翠色眼眸回視丹達利昂,答道:
  「不久前日本爆發『逃獄事件』,〈世界時鐘(World Clock)〉、〈雷切〉前往鎮壓,老師必須前去支援她們,暫時無法離開日本。我是老師的直傳弟子,所以我說服他們,讓我代替老師前來貴國支援。」
  惹人憐愛的嬌小臉龐淡淡一笑,臉上毫無所懼,信心十足。

  「請放心。我黑鐵珠雫一定比任何人適任這份職責。」



 楼主| 发表于 2018-9-2 02:01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Mamemi!
  非常感謝各位購買、閱讀落第騎士十三集。
  我是海空陸,最近剛在Switch出道成為新手烏賊。
  「Splatoon」這個遊戲規則還不少,但真的很有趣。我最愛用的武器是雙槍。總有一天想扛著蓄力槍讓對手嘗嘗看單方面被痛毆的痛苦和恐懼。然後我準頭真是爛到炸了。
  
  這一集其實還有附廣播劇CD的特別版。這次請來動畫版的聲優陣容為落第騎士第九集的內容配上聲音。(註:此為日本國內企劃。)
  我自己曾前往配音現場參觀一部分錄音。可以親耳聽到自己創造的角色開口說話,真的很令人感動。各位聲優演出十分精采,曾在動畫擔任劇本統籌的安川先生也負責編寫這次的廣播劇劇本,這次的廣播劇一定十分出色。希望各位讀者也能親自買來聽聽看。
  我在寫這篇後記的時候,作品還尚未完成,我現在已經迫不及待想聽到完整版本了!
  
  最後向一路支持本作的各位致上謝意。
  WON老師、漫畫版的空路老師、各位編輯部同仁,以及參與這次廣播劇CD製作的各位工作人員,非常感謝大家讓這部作品更加多采多姿。
  而我還是最感謝各位讀者的支持,這部作品已經來到第十三集,各位仍然不離不棄。託各位的福,七星劍武祭的決賽配上了聲音。作者本人在那段劇情花了不少心思,所以能見到廣播劇問世真的開心得不得了。
  
  一輝、史黛菈順利贏得第一場戰鬥,多多良和艾茵拚成平手,艾莉絲與歐爾•格爾一戰也完全占上風。戰況開始倒向法米利昂方,他們能否繼續趁勝追擊?希望各位也能在下一集繼續關注這場史黛菈的守護祖國之戰。
  那麼,期待與各位在第十四集相見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9-2 02:02 | 显示全部楼层
占楼备用
发表于 2018-9-2 06:57 | 显示全部楼层
也 13卷出了 終於到最後2國競技開始
发表于 2018-9-2 07:1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終於等到這本了
发表于 2018-9-2 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大大分享收錄         要来的终究是来了       感觉王女士便当的节奏了     这么大的(枪)贯穿身体
发表于 2018-9-2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录入!期待14卷剧情!
发表于 2018-9-2 17:2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录入,真是期待下一卷的剧情
发表于 2018-9-2 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录入,落地的战斗一如既往的精彩
发表于 2018-9-2 18:0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很庆幸在开学前可以看到一直在期盼着的小说
发表于 2018-9-2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还以为多多良是个搓衣板,这不是也挺有料的
发表于 2018-9-2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 看这集这么顺风顺水的 还望别让萝莉老师还债
发表于 2018-9-3 01:10 | 显示全部楼层
总算在开学前等到完整版的了,好开心~(虽说我刚升级为社畜,开学对我来说已是过去式)
发表于 2018-9-3 01:2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等好久了終於有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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