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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中] [富士见文库] [自翻][春日みかげ] 织田信奈的野望 18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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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2 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神浅浅 于 2020-1-19 14:51 编辑

[春日みかげ] 織田信奈の野望 18巻  

书名:織田信奈の野望 18巻
作者:春日みかげ
插画:みやま零
翻译:日下秋也  非爱Ezio
校对:日下秋也  非爱Ezio
轻之国度:https://obsolete1.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提供
18卷简介:
初这是一个人拥有的、荒唐无比的梦想。梦想开始被击溃时,良晴出现了。梦想面临危机时,则由光秀支持着。本不该存在于历史上的三个人的强大牵绊、信奈的梦想。他们正要使“天下布武”成为现实。
然后——“于关原一战果然是‘命运’给在下的命令。在下,已不再会逃避。吉姐大人,此乃决战之时!”
战国时代真正的霸者终于觉醒了。关原的“最后试炼”挡在了信奈她们面前!
战争结束之时,梦想是成为现实还是溃散?一切战斗,都为这个瞬间而存在。在这里——决出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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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2 16: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浅浅 于 2018-8-22 16:54 编辑

卷之零 全国动乱
  西军·织田信奈。东军·武田信玄。
  总势二十万大军在集结于美浓与近江之交的国界·关原,投身进这场“天下二分之决战”之时,全日本各地的大小势力也彼此分成东西两阵相互展开厮杀。主战场关原战火一日不止,地方上的动乱也将一日不休。世间将再次回到如同  南北朝抑或是“应仁之乱”那般动荡的大乱世当中去——
  在修罗之国·九州,同时爆发了一南一北两场大战。
  趁着北九州女王·大友宗麟与其手下主力军远赴关原战场之际,从冲田畷之战逃出生天的佐嘉黑猫·锅岛直茂在龙造寺军惨败的不利局势下仍然公开表示加入东军。“先破筑前,再攻博多;焚烧太宰府,夺取中津。”对于打败她敬爱的兄长、断送两人恋情的大友家,锅岛直茂毫无犹豫地展开了壮绝的复仇战。裹着一身黑衣,怀中抱着黑猫的锅岛直茂在吸纳了同样对大友家有着血海深仇的秋月种实等诸多国人众势力后,大军即刻出佐嘉城涌进近乎已是无军驻守的大友家领地,直逼太宰府。
  北九州舞台的焦点,正是在这大军进攻的正前方——高桥绍运与仅仅七百六十二名家臣部下所驻守的岩屋城。这岩屋城正是扼守太宰府的门户,其重要性无需多言。岩屋一失,筑前不保;无险可守的太宰府与博多的港口也定会在锅岛大军复仇的烈火中燃成灰烬。而一旦连博多也被占领,大友的领国无疑便将分崩离析。在博多之地,有另一坚城立花山城守卫着这个海港城镇,守将立花道雪虽说是大友家久负盛名的“雷神”,然城中驻守的兵将却也寥寥可数,再加上道雪年事已高,又在高城一战身受重伤,局势可谓燕巢幕上,凶险异常。
  总数超过一万的锅岛大军已将岩屋城围得水泄不通。城中的高桥绍运抬头仰望着太宰府的晴空,苦笑着说道:“总势七百六十三人吗?不怎么吉利呢,真是南无三啊。不过要是这座岩屋城沦陷了的话,下一个就要轮到立花山城了。在宗茂和公主她们回来之前,必须要在这里保护住大叔与誾千代才行。可本州的决战要拖多久才能有结果呢?说到底西军真的会赢吗……呵呵。只有这一次可以说是即便能苟活下去也做不到啊。”
  “宗运大人。我等已做好了觉悟,让我等贯彻武士道吧。无论如何也要守护住道雪大人、誾千代大人与博多的海港。”
  “我们在这里多撑一刻,宗茂大人凯旋的机会就增大一分。”
  “大家都已经做好了玉碎在这里的觉悟了!”
  家臣们纷纷上前表达出随时赴死的决意。
  “真是的。和你们的主子一个德行,都是群无药可救的大笨蛋啊。搞得我想逃也逃不了了呢。呵呵。诸位!都与妻儿好好地告过别了吗?!”
  “那是自然!我已没有任何遗憾!”
  “能身为九州的修罗,此生无悔!”
  “宗运大人。让我等一同渡过那三途川的彼岸吧!”
  大军围城,锅岛的劝降使者不断进城希望守军放弃抵抗,避免双方徒增伤亡。锅岛直茂即便是为了复仇发誓“誓死不退一步”的情况下也不失冷静。由“风神”高桥绍运亲自率军以死坚守的岩屋城是锅岛大军进攻博多的道路上必须拔除的屏障,而想要强攻,牺牲数以千计的修罗是必然的。但更加重要的是时间的流失。高桥绍运的目的显而易见,那便是以七百六十三人全灭争取的“拖延时间”。
  “再来多少遍也是无用功。决不投降。这里便是我们所有人的坟墓。即便我一个人要投降,这城里还有七百六十三个死脑筋的大笨蛋不会饶了我。把劝降书撕了吧,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送使者平安出城。”
  “这城中算上大人,才是七百六十三人啊。”宗运副官北原内蔵助笑道。而宗运也笑着回答。
  “没错啊。因为我也是那群大笨蛋中的一个。公主和宗茂不在,我就更不能让大叔和誾千代死掉。我现在只求能多一时拖住锅岛直茂进军的脚步。”
  “大傻瓜!!宗运!!你可是宗茂的亲父啊啊啊!!等宗茂回到九州,看到我这个老不死的还精神地活着,年轻的你却死了,你叫我这张老脸有何面目再出现在宗茂和公主殿下面前?!!”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苍老声音厉声呵斥,站在城墙之上的宗运不禁大吃一惊。
  “什、什么??!!!大叔?!!你怎么……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跑过来送死啊?!!”
  “绍运,还不一定到必死无疑的地步!!!南无八幡大菩萨!敢死队冲啊!杀进岩屋城,和宗运汇合!!!”
  那是一只人数极少的援军,由坐在轿台上的立花道雪领队,旗本武士负责擎舆,向着城门的方向拼杀前进。
  “咯咯——!”
  “誾千代和阿鸡也来了!立花山城过来的援军共三十九人加一只此刻抵达!立花山城城主是我誾千代!誾千代也要战斗!”
  “……本来是想让誾千代留下来守立花山城的,可她就是怎么也听不进去非要一起过来,抱歉啊绍运。”
  喂喂喂,怎么连誾千代也来了?!一群大笨蛋啊!!
  区区四十人(准确地说是三十九人加一只鸡)根本突破不了锅岛军的包围网,强行突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开城门!现在打出去!把大叔和誾千代他们接进来!!”绍运也不敢再发愣,他立刻拿起战刀冲下城墙去跃身上马。身后的部将也立刻编组成突击队随宗运出城。
  “让我这个伤员还得去打这种仗,这么多年跟着大叔你可是让我倒了大霉了!可是那也不赖!最差劲又是最棒的南无三啊!!”
  随着高桥绍运一声令下,岩屋城的城门大开。不远处锅岛直茂的本阵中,和此二人有着至亲之仇的国人领主·秋月种实见证了这一幕,并随后对锅岛直茂进言道:“此等无谋的援军闻所未闻。道雪说到底也已经是风烛残年,来到这里无非就是来谋求个壮烈的死法的。此番正是将支撑大友家的‘双壁’:雷神、风神一举铲除的好机会!”
  锅岛直茂并没有看一眼面前的战场,仅仅是在静静地抚摸着怀中黑猫的背,颔首道:“现在他们是已经下定了贯彻修罗之道的觉悟,视死如归的死兵。立花道雪与高桥绍运二人联手,少说也会拉着三四千修罗们一起上路。那将会给我军造成巨大的打击,也不能再继续前进了。不过眼下其实只需要把一个人抓住就可以了。叶隐忍群,传我命令,活捉立花誾千代。”
  在这种紧要关头出动忍者?而且目标还是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儿,是要让立花道雪和高桥绍运的心动摇吗?秋月种实被锅岛直茂的冷彻惊得冷汗直下。
  这时,黑猫“喵”地叫了一声。
  秋月种实只听得这声猫啼像是出自附身在锅岛直茂身上的猫妖一般。
  伴随着锅岛直茂的东扩,北肥后的阿苏家也开始向相良德千代治下的球磨、八代展开攻侵。甲斐宗运正是这一行动的前线总指挥,剑锋直指南九州战线的最前沿·八代。八代一失,以阿苏为首的肥后国人众联军将会肆无忌惮地入侵进萨摩。
  八代万不可丢失。
  此刻坚守在球磨川岸边的古麓城中的只有三名西军姬武将——相良德千代岛津义久与岛津岁久。岛津家最强的战斗力·“武神”岛津义弘率领着一千五百萨摩精兵已出阵关原,而另一位家中的武斗派姬武将,“钓野伏”战法的开创者岛津家久此刻也追随着相良良晴于本州战斗着。
  此二人与一千五百萨摩隼人的离开对眼前的战局有着直接的影响。
  战况对甲斐宗运军压倒性地有利。
  然而岛津军还有岛津岁久这个家中首屈一指“骗术师”在,她会使出何种鬼谋奇计出来尚且不知。更何况岛津军现在已经被逼入绝境,就犹如一头受伤的狮子,那时的狮子,利齿才是最可怕的。同为身经百战的修罗,甲斐宗运丝毫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个大敌。
  主公阿苏惟将已经命令不惜任何代价一个月之内必须要拔掉八代港,随后又派了一位“监军”来到了甲斐宗运的阵中,此人正是宗运的嫡子·甲斐亲英。阿苏惟将惧怕宗运的功高盖主,本该留甲斐亲英为人质以牵制宗运,但后来他发现,真正仇恨着宗运的那个人就是甲斐亲英他自己。当年岛津大友龙造寺三家在九州你方唱罢我登场,处于漩涡正中央的阿苏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甲斐亲英等宗运的四个儿子对主家失望而选择反叛。然而叛乱转瞬间被甲斐宗运镇压,宗运遵照主公的命令处死了亲英以外的三个儿子,却独独留亲英一人活命。至于宗运为何这样做,亲英不解了许多年,于是此刻——
  “父亲大人。您准备再花多少时日才能攻克八代?主公大人已经在怀疑父亲大人的忠诚了。您是否是在对相良德千代手下留情,好拖延战争的时间?主公大人有言,若找到父亲大人内通岛津或意图谋反的证据……命我亲英将当即诛杀 父亲大人。”
  “……亲英,这命令是你自己的想法吧?那位大人可没有一次暗杀我不成还要再将我肃清的度量。”
  “……如父亲大人所言。”亲英沉下脸,昏暗的瞳孔注视着父亲,“锅岛直茂放出的‘叶隐忍群’正在监视着我们。失去兄长已经丧失理智的那个女人就像是一直凶恶的猫妖。为了主上阿苏家的存亡,请不要做出让锅岛直茂怀疑是与岛津家暗通款曲的行为。不过话又说回来,真要让父亲大人杀死相良德千代,您肯定会下不去手呢。您是不会杀死比自己亲儿子们更怜爱的相良姐妹的对吧?那么还请父亲大人在此先行自我了断,并把军权转交于亲英如何?”
  “如果对方只是相良德千代的话那让你来指挥也未尝不可,然而岛津姐妹你是打不倒的。岛津岁久神算百式,岛津义久有泰山崩于前的大将之材。不过此刻岛津姐妹中的‘武’与‘韬’身在本州,我只要拿出真本领,古麓城的陷落指日可待。唯一值得提防的便是岁久的诡计,但既然叶隐忍群在一旁监视,只能马上发动总攻了呢。你的任务就是在我不在的时候看好本阵。我要是没回来的话,甲斐家家主就由你继承,兵也归你指挥。”
  “……为什么只留我一人苟活却杀了三个弟弟,父亲大人?”
  “那一天只有你没有向我乞求活命,因为你想庇护弟弟们。所以我认为你有继续活下去的价值。就是这么简单。”
  “父亲。”待亲英再次抬起头时,甲斐宗运的身影已不再本阵中。
  大军穿过白木妙神社,开始了向古麓城的总攻。
  古麓城乃一座山城,若想攻取位于山顶的本丸,就必须要通过山麓的古麓稻荷神社。
  此刻的神社中,岛津四姐妹中的“谋略”担当——三女岛津岁久正引着数位种子岛名手潜藏在神社当中。岁久于高城之战的脚伤未愈,而对方则是最被人畏惧的修罗之一,稍有差池,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岁久的这支种子岛部队就是名副其实的“敢死队”。
  这次行动完全是岁久独自的行动,并未与岛津家的家主——长姊义久商量过。她知道要是事前和姐姐说了,肯定会被说一些“稻荷神大人是岛津家的守护神,在稻荷神大人的圣地里开枪是要遭天谴的,还是抽个签吧”种种的托词将自己留下,那样下去的话事情就没有完了。
  家久、义弘、义阳,还有相良良晴。为了此刻在关原奋战的他们,绝对不可以让相良德千代在此战死。因为那样的话,即便这天下两分的大决战由西军取胜,自己也将没有颜面再去面对相良良晴了。家久也会自责是自己的擅自行动引得二姐义弘跟着离开了八代,并为此悔恨终生吧。那样的话,即便是将家久从“命运”的齿轮中解放能够继续活下去,可那种未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住吉大社先祖诞临以来【注1】世代庇佑岛津家的稻荷神啊,请于此刻再为岛津家降赐神光吧。四姐妹中最先离世的人就请定下是我吧。请不要使我的妹妹家久今生再厉磨难,愿神灵庇护与她。)【注1:有传言岛津家开基之祖岛津忠久乃源赖朝私生子,出生于大阪住吉大社。不过史学界并不认同此观点(就跟秀吉说大政所当过天皇侍女是一个意思)】
  家久在心中祈求着神灵,眼里捕捉着潜藏在黑暗中的甲斐宗运的身影。在黑暗中放冷枪绝对是有悖于武士道,而且对方于响野原之战已经满身疮痍,可毕竟宗运还是那个宗运,即便体力受限,然修罗之名仍不曾有染半丝阴霾。第一波火枪攻击如果不能将其结果,身处神社中的所有人恐在劫难逃——
  “目标出现!这是讨取甲斐宗运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开火!”
  随着岁久一声令下,十几挺种子岛迸发出火舌——然而此时宗运身旁的郎党们不顾一切争先恐后地挡在宗运身前。他们刚刚目睹了宗运与儿子亲英的对话,为了这对父子能够和睦,甚至不惜以身为盾,十几发弹丸没有一颗伤及到宗运——
  骑在马上九死一生的甲斐宗运拔出了自己的独门暗器“杖中刀”,用手指扶正了鼻梁上的南蛮墨镜。
  “这便是‘谋略’担当的岛津岁久孤注一掷的计策吗?现在的我重伤在身,刚才那一轮攻击说不定真的能要了我的命。今晚如果亲英不来帐中与我会面,部下们很可能听见枪声就一哄而散。刚才那一瞬间,命运出现了分歧点。而‘天运’看来并不在你一方。”
  (……家久。)
  岛津岁久泪水纵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战乱也同时波及到了日本另一端的奥羽。
  长期与梵天丸互为劲敌的“出羽之狐”最上义光在得知侄女受中央动乱感召再次出兵关东时不由得激起了一股竞争心。义光也想趁谦信不在本领之时偷袭越后,分得一杯羹。随即便出兵上杉领的庄内,不成想却遭到迎头痛击。
  上杉的守将乃是“甲相越三国同盟”的核心、上杉谦信的义妹也同时是北条氏康的亲妹妹——上杉景虎。最上义光在此遇上了上杉家的这件秘密武器被杀得大败,遁走山形。
  上杉家与北条家因为关东所属的问题连年争斗不休,乃是不共戴天之仇敌。为了缓和两家关系,还是北条三郎的景虎被作为人质送往上杉家。然而谦信对这个“妹妹”却出奇地喜爱,甚至将自己的旧名“景虎”相赠于她。景虎因此对谦信充满感激,为了实现谦信将义贯彻世间的愿望甚至可以舍弃生命。此度最上来犯更是身先士卒,成功守住了庄内。
  她认为谦信“不诛不战之人、不连降服之人、无论背叛多少次都可以赦免”的方针是在过于善良了。这一点之前身在北条阵营的景虎十分清楚,因为谦信无止境地宽大,才导致关东的诸侯们有恃无恐地充当墙头草,谦信的关东经营因此屡屡受挫。而当她亲自见到谦信,了解到谦信的“义”乃是名不虚立的时候起,景虎下定了决心——
  “即便谦信大人可以赦免,我也不会原谅那些将谦信大人的义踩在脚下的敌人!”景虎已经决定自己将成为上杉家的“恶人角色”。
  而且景虎身上还有姐姐北条氏康亲授的军略。
  景虎一直很好奇,相比身经百战的上杉谦信,常常闭城坚守实战经验少得可怜的氏康究竟是如何从有“最强”之名的谦信手中保住关东的呢?
  的确,论野战,上杉军也只有武田信玄可以相抗衡一二,但论城池攻坚,就是北条家的擅长的领域。在能将城守得固若金汤的同时,北条家也同样深谙攻城之道。
  最上军败走之际,上杉景虎同时领兵一口气追进出羽腹地,大军率先攻克了畑谷城,随后逼近长谷堂城。长谷堂城乃是山形的门户,一旦丢失,最上义光的大本营就无险可守。当年北条氏康正是凭借这招“电光火石”在谦信撤兵之际转瞬间夺回了关东的统治权。而此刻景虎的这次出羽平定更是直接将最上家逼到了生死存亡的尽头。
  景虎此役的目的便是要将广袤的出羽全部纳入谦信的上杉家配下,和雄踞南关东的北条氏康成犄角之势,两方夹击伊达家。而且伊达政宗正在信浓境内行军,留在北关东的兵力基本上只有佐竹等外样大名的联合,如果上杉军能出从出羽出现在那些势力的背后,结果根本无须过多猜测。关原之战尚未分出胜负之前,东国将会被上杉与北条两家完全平定。
  “无敌无败的神将·上杉谦信大人一定会在关原战胜织田信奈。但是那位大人同时也是无欲无求,想必也不会去瓜分织田家的领土。而且也一定会拒绝征夷大将军的职位放弃成为天下人。不过,让我景虎先占领出羽,再与北条姐姐联手,树立东国上杉北条联盟不动的基础的话即便谦信大人再无欲无求也只能担任天下人之位了呢。我会亲自和北条姐姐协商推举‘武家栋梁’的谦信大人就任征夷大将军的。多年前谦信大人和关白近卫前久大人立下的‘动员东国力量进京扫平畿内之乱’的愿望即将实现。谦信大人征战的一生都将不会白费。只要将眼前的长谷堂城攻下。只差一点点……我景虎一定可以实现谦信大人……姐姐大人的理想!”
  哪怕会因为“灭亡最上家实属不义之举”被谦信大人厌恶并遭到惩罚,我也不会后悔。要想让内心过平淡的谦信大人成为“天下人”就必须要有向我这种人在。可惜的是越后已经没有这种人了,宇佐美定满和直江景纲培育的宰相·直江兼续同样也是个“正义”的人。不过我不一样。我是那位现实主义者北条氏康的妹妹,出生在北条家。只有我可以消灭最上,哪怕因此会失去谦信大人的宠爱,我也……不会心痛。
  (胸口隐隐作痛,这是为什么?果然因为做出了有违谦信大人之“义”的事,感到伤心吗?可这是必须要有人来做的事,而能做到的人只有我。)
  这时最上军又有新的增援从山形城赶到了长谷堂。但最上军的兵力早已所剩无几,援军的数量屈指可数。
  景虎感到疑惑:明知胜利无望还只派这一点人来增援,是特意来送死的吗?
  “最上义光之妹·义姬前来!由我来当你们的对手!”
  “义姬?是那个梵天丸伊达政宗的母亲吗?听说她不喜欢亲生儿子,甚至不惜下毒谋杀伊达政宗,暴露后被前送回实家最上……”
  但是,战场上的义姬丝毫不像传闻中那般阴暗,在敌人中拼杀的凛凛身姿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位传说中的英杰,令人目眩,并且实力十分强大。和谦信不同,义姬身上散发着惊人的“斗气”,非常人不可近身。为何如此这般英杰没有作为姬武将继承最上家而是委身嫁于伊达呢?年轻的景虎百思不得其解。而在援军出现在战场的同时——
  “阿义!别乱来!!!上杉军一路上已经夺下了我数座城池,军力庞大了几倍,不可以硬拼!给我回来!回来!!攻打庄内的是我!我会承担最上家家主的责任切腹向上杉军谢罪,所以你赶快给我撤退!!”
  身裹巨熊皮革,将一根常人难以想象重量的碎金棒轻而易举地扛在肩上的便是最上义光,那异形般的身躯第一眼遇见便不可能认错。
  “兄长大人……我必须要来。必须要在这里守住出羽,否则西军就会失去北关东的。梵天丸的退路也会不保。兄长大人退守山形城吧!上杉景虎由我阻止!一天也好两天也好,哪怕只有一刻也好,一定要让梵天丸能够回家!”
  “我、我不想这么说,但梵天丸那个小崽子可是抛弃了阿义你选择了‘盗取天下’了啊!她忘了阿义你是有多爱她……那个小崽子根本是不忠不孝!阿义由哥哥我来守护!为了你哥哥我死都可以!所以给我山形城去吧,算我求求你了!”
  “……不对哟,兄长大人。在梵天丸背后支持她去‘盗取天下’的那个人就是我!那孩子今天所走的每一条路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在引导她!但是……梵天丸……奥州霸者·伊达政宗一定正在向着名留青史的英雄之名,离开我努力独立着。那孩子现在找到了什么比‘天下’还重要的东西,并且要得到它。所以她才会在上田败给真田一次却没有选择撤退而是继续向着岐阜进发!出羽三山的神灵让那孩子早出生十年绝对没有错!我明白的!所以我绝不会后退。即便败在这里、死在这里,最后的最后,为了那孩子——梵天丸——伊达政宗!作为母亲我会一直战斗下去!”义姬向远处泪水滂沱的兄长告别,随后朝着上杉景虎的方向纵马奔驰。
  “一直以来谢谢你,兄长大人。能够被兄长大人如此爱着,阿义十分幸福了。原谅我让您担心了。”
  最上义光呆呆地望着远去义姬的背影,晌久才恢复神智,立刻咆哮道:“哈?!烦死了!!!你要是死在这里,无论是我还是最上家也都完了!最后也必须是我这个哥哥来守护你!你怀那个南蛮人的孩子……梵天丸的时候我是怎么发誓的你忘了吗?!哪怕最上一族都成为你的敌人,哪怕全世界都和你为敌,只有我永远是和你在一起的!!现在也不例外!阿义啊啊!!”
  兄妹两人一番对话,让上杉景虎更加不解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听说最上义光是因为保护怀了南蛮人孩子的妹妹才向最上一族掀起反旗,和自己的父亲与弟弟交战的。那个“孩子”原来就是伊达政宗啊。这一对兄妹,我真的要将他们置于死地吗?这是不是就是对谦信大人“义”的背离呢……?为什么谦信大人战无不胜却还要常常赦免敌人,我第一次指挥战斗之前一直不明白,现在终于开始理解了……可是,我也必须要将谦信大人推向“天下人”的宝座。因为能终结日本战乱的人,除了谦信大人以外谁都没有资格成为“天下人”!)
  长谷堂城之战也必须有一个结果。
  “我乃奥羽骁将、羽州之狐!最上源五郎义光!!想动阿义一根指头,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看着!阿义!!你哥哥我这便踏入修罗之道!让你见识见识你哥哥的真本领!!哇呀啊啊啊啊啊!!”
  最上义光挥舞着巨大的碎金棒朝着上杉景虎的本阵单枪匹马地冲了过去,赶来阻挡他的上杉军先锋一个接一个被义光打翻在地。
  “上杉景虎!!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到阿义的!!有胆子和我一对一较量吗?!!”
  强悍,令人恐惧般地强大。敢和这个熊一样的巨汉单挑的人,也只有同样强大的谦信大人了吧。不过也没有多少时间再容景虎去多想,否则上杉军的本阵顷刻间就会被最上义光打碎。
  “铁炮队,向最上义光开火!那个那人的是绝对的勇者,手下留情只会让军队崩坏。全力除掉他!那便是……对于武士的、礼仪……”上杉景虎咬着自己的下唇,对部下下达命令——
  上杉军的铁炮队随即便朝着最上义光的方向一同扣下扳机——
  “?!集中射击?!没想到上杉军居然也会使用这一招……我还……”
  最上义光头部被击中,伴着鲜血飘洒坠下马去。
  “……兄、兄长大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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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2 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浅浅 于 2018-8-22 17:11 编辑

卷之一  神君觉醒
  “决战之地”关原,共计二十余万的军势在此相持。战线在北部的笹尾山、中央的北天满山以及南部的南天满山三处同时进行着。
  笹尾山战线由西军实际上的总大将织田信奈与大友宗麟、泷川一益以防马栅为中心构筑的一圈野战阵地,同时坐拥三千挺种子岛以备抵御武田骑马队的进攻,势必要将赤备击破在此。
  对此,武田四天王与真田“双子”所率领的战国最强骑兵军团全员以玉碎之觉悟向着敌方阵地发起突击。
  在此期间,东军总大将·武田信玄的健康已经恶化到不容乐观的地步。
  无论是四天王还是双子,为了改变信玄的“命运”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来做等价交换,甘愿与武田骑马队一同毁灭。武田家的骑兵军团是能与上杉谦信麾下的越后雄师并称为日本最强军团的虎狼部队。她们坚信无论织田信奈会使用何种新战术,即便骑兵军团全军覆没,也一定能让织田军的本阵彻底崩坏——这便是天下最强的武田军团。
  中央的北天满山战线乃是西军“鹤翼之阵”的要冲所在。布守在这里的明智光秀军已经与德川军先锋的井伊直虎部队展开激战。此处北天满山在开战伊始便成为了整个“关原之战”双方激战最为猛烈的主战场。
西军以光秀为中心。左翼是笹尾山的织田信奈、右翼有南天满山的相良良晴,光秀的北天满山阵地位于两者之间,乃是西军阵线绝对的核心。一旦此地有失,左右两翼的信奈与光秀的阵地同时也将不保。本多正信率领的德川军旗本    部队此时正向光秀的本阵逐步逼近,而本该在列阵于桃配山上的两万武田军旗本也在开战的几乎同时朝着光秀移动。
  “怎么回事?!……那个不动如山的武田信玄为什么会在此刻冒进是也?如果作为‘鹤翼’的十兵卫败走了的话,信奈大人和相良前辈就会失去后援,西军将全面溃败是也!这样下去的话……”
  惟任日向守·明智光秀先前已经从良晴与信奈处获悉了这场天下二分的大决战中西军的“命运”,本想要随时向南或是向北支援良晴或者是信奈,然而德川与武田的旗本出乎意料地径直朝着自己的阵地杀来,致使光秀不得不坚守在北天满山阵地。
  “利三,看来是黑田官兵卫殿下已经从近江赶到了战场了是也!前辈的兵力这样就有了保证。我们要做的就只有守住此地,把德川和武田死死钉在在这北天满山是也!”
  “遵命!栗原山的长宗我部元亲本来就是我们明智军邀请的援军,因此不会有所行动。元亲那只蝙蝠向来喜欢作壁上观。相良殿下的南天满山阵地在得到黑田官兵卫殿下相援后应该也不会吃紧了。眼下整个战场最危急的地段应该就是同时吸引着德川与武田两只大军旗本的公主——”
  “这便是在下的使命是也!利三,十兵卫我现在正是要将‘命运’彻底改变是也!哪怕只剩一兵一将也要守在这里——为了信奈大人,同时也为了替信奈大人四处奔走不息的相良前辈!”
  “末将斋藤利三,愿追随公主一生一世,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传令全军!将水色土岐桔梗的旗印高举起来!敌在关原!!所有人按我十兵卫的军法编组阵型,用种子岛阻止敌军的前进!让明智军的强大,此刻昭示天下是也!”
  于南天满山布防,兵力处于劣势的相良良晴因为本多忠胜的突然进攻险些身首异处,万幸从九州急行一千三百里由立花宗茂与黑田官兵卫率领的大友军和同时以“姬大名”苏醒的浅井长政在千钧一发之间赶到阵前,形式得以逆转。
相良军随后大步押进,东军一方本多忠胜、藤堂高虎部队顿时在兵数上压倒性地不利,被从南天满山逼下,沿着伊势街道缓步后退。更加不利的是,可以居高临下夹击相良良晴的松尾山小早川隆景、南宫山吉川元春以及栗原山长宗我部元亲部队面对友军失利居然纹丝不动。这其中长宗我部军原本就是稀里糊涂加入的东军,打一开始便战意寥寥。
  而且对于西军更加“幸运”的是,率领着超级庞大、总数达到五万、分别占据东西两处制高点的吉川元春与小早川隆景部队的动作甚至可以用蜗行牛步来形容。
南宫山上的吉川元春似乎是在犹豫是应当与出现在北侧东山道的西军奇袭队(注:消歧义。上一卷的译者将此直译为“中入”。中入り:敵との対陣中、一部の兵を分けて、不意に敵の背後を攻めること。引《大辞林·第三版》)交战还是应该遏制南侧进入伊势街道的相良军。犹如神兵天降的奇袭队从菩提山方向涌出,截断了武田信玄的退路,然而信玄却一反常态地命令大军前进,这等于无视奇袭队的存在、完全退路被截。选择东山道还是伊势街道,对于元春来说必然要经过深思熟虑一番,走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
  可另一只驻扎于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部打一开始便随时可以当即下山毁灭相良军。但不知为何,哪怕是到了黑田官兵卫赶来、友军溃退的危急关头,小早川军仍然不作出任何反应。
  对此,光秀只想到一种可能——因为隆景是爱着良晴的。
(原本将会是十兵卫布阵在松尾山,然后因为“命运之力”的牵引背叛信奈大人的。而现在布阵在那里的小早川隆景殿下是不会背叛东军……背叛吉川元春殿下的。但因为松尾山“力”的影响,隆景殿下此刻内心一定会十分混乱吧。十兵卫也受到过那种力量的干扰,因此十兵卫可以理解。所以……还请继续忍耐下去!)
  关原最高的要地·松尾山之上还有宇喜多直家一万七千大军也驻扎在此,两军士兵数量超过三万。一旦隆景率领小早川、宇喜多两军倒向西军,战争无疑将在那一刻画上句点。可十兵卫却希望那一幕绝不要发生。身为同样受“背叛的命运”囚禁着的两位姬武将——身为同样爱着相良良晴的两个女人——
  “利三,小早川隆景军短时间内不会有所行动了。可作为东军的姬武将,她迟早会在松尾山下与相良前辈一决雌雄。届时前辈定会陷入苦战,因此绝对不能再让德川家康和武田信玄再从北天满山的阵地上离开!”
  明智光秀决意在此以身为饵。不知是否是受到了津田信澄斩首一事的影响,东军整体的步伐混乱不堪。毛利、长宗我部的动向令人捉摸不透,东军主力的武田信玄与德川家康两军也只有其近卫家臣在拼死奋战。眼下两军大将皆被光秀一人阻拦,只要北天满山阵线在光秀手中多撑一刻,信奈与良晴于笹尾山和南天满山的战线将会获得很大的胜算。
  哪怕光秀本人会倒在这里。
  (前辈。十兵卫一定会开辟出前辈与信奈大人的“命运”是也。为了今天、为了这场战斗、十兵卫——)
  德川的旗本不过五千,将这五千兵马在一刻钟击溃的自信光秀还是有的。与井伊直虎、本多忠胜等德川军诸将在战场上力战成鲜明对比的是,德川军旗本的反应总让人觉得十分迟钝。然而从桃配山行军的武田军旗本有两万众,而且是由信玄亲自率领。能抵抗的了吗?不,是必须抵抗不可。
(桃园结义明明一天还没有过去啊……今生有可能已经无法再与前辈和信奈大人相见了呢。或许是十兵卫在这里倒下,然后前辈和信奈大人夺取天下,结为夫妻……那或许才是最美好的结局也说不定呢。)
  光秀将这些悲怆封印在心中。她知道如果被这些悲伤的想法所束缚,无论是信奈还是良晴也都会伤心的。
  “十兵卫酱还是最适合笑容呢。”不知道已经被说过多少回了。光秀再次念出良晴的这句话,目光远眺关原的天空。
  同一时间。
  位于十九池布阵的德川军旗本部队正穿过关原中央的“十字路”向北天满山行进。
  (惟任日向殿下的战意异常地高涨啊。北天满山上的一万七千名士兵每一个都宛如本猫寺信徒一揆那样的死兵……简直就像是受到神佛的旨意从地狱业火中苏醒过来……明智光秀为了让织田信奈能在关原取胜,竟然不惜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这样的对手很难轻易击垮啊。而且在下自己也缺乏指挥这种级别战斗的经验……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要是让在下担任总大将的话,旗本就会这么被明智军给击溃的!”与军师·本多正信并马而行的影武者·世良田二郎三郎已经方寸大乱。
  “弥八郎小姐,动作要快啊。难以置信,黑田官兵卫已经率领三万大军从遥远的九州赶到了关原,南天满山的前线马上就要崩溃了!而且松尾山上的小早川隆景部到现在还按兵不动。平八郎小姐和高虎小姐眼看已经要撑不住了!”
  世良田二郎三郎面色惨白,即便她在外貌上与德川家康并无二致,却终究只是一介影武者。本多正信乃是谋臣,职为军师。真正能统兵数万的总大将并不在阵中。旗本的德川将士多多少少也开始察觉出眼前的这名少女与真正的德川家康颇有违和之处,军中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相传“此人并非主公”,军心顿时大挫。对于此等规模的大战,没有总帅坐镇的德川旗本战斗力大幅丧失,估计在马上就会与明智军展开的第一轮拼杀中便会轻易溃退。可要将路让出给身后正在行进的武田军也同样不现实。即便眼下信玄命不久矣,但要让信玄将天下交与德川家康这个同样是与自己相抗衡多年的死敌,不展现出天下人的觉悟是不行的。前方便是死地,但又非战不可。

  北天满山已近在眼前,象征着明智光秀的水蓝色映衬着土岐源氏桔梗纹的旗帜立在阵端,严整的军列彰显着这位智将的强大。本多正信不停地扫视着面前的强敌,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地布防,堪称滴水不漏。军列是导入了南蛮兵法最新式,却又保留了日本古法流派的传统,二者相得益彰、恰到好处。相比织田信奈全西式的军制,明智光秀更是排兵布阵的天才。而且比起这大军的严整,明智军更可怕的杀手锏是同样装备了数量惊人的种子岛。德川军想要在此战中渔翁得利,夺取天下,不光要打倒织田信奈,眼前的明智光秀就足以令本多正信胆战心惊。织田信奈与明智光秀,两个本该相互碰撞最终双双凋零的“天下人之材”却在这关原的战场上共同携手,将彼此的身后交托与对方。相比于这两人比革命友情更诚挚的信任,亲手囚禁青梅竹马的主公,孤身一人于此战斗的本多正信面前的这堵高墙是她无论如何也翻越不了的。
  (啊……啊……赢不了啊。明智光秀,赢不了她啊……公主……对不起……)
  “全军……冲……”
  “慢着,弥八郎!服部半藏回来了!”
  正当本多正信颤抖着想要下令总攻之时,旗本军中指挥着长枪兵的年轻姬武将·榊原康政忽然叫住了本多正信。
  “半、半藏?!现在才回来,究竟是去哪儿了?!”
  此时的半藏正打扮成一个老迈的商人样貌,和几名同伴牵着几匹驮着货物的马,伪装成一伙误入战场的商队,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关原的正中央。这是需要何等气魄与胆略啊,就连正信也不禁哑然失声。而且马上的货物居然还是信乐烧的狸猫。(图2)
  “……服部半藏,归队。在下已经将‘公主’夺回。本多正信,从现在开始德川军一切行动重新由公主定夺。”
  服部半藏向信乐烧掷出一枚手里剑,陶俑应声破碎,从里面钻出一名少女,正是真正的三河之主——“德川家康”。
  “不要!为什么要来这种死地?!”本多正信的嘶吼中已带着哭腔,原本以为今生今世已不会相见,但此时的重逢更令她心如刀绞。
  “……公主……!是从茶屋四郎次郎的宅邸逃出来的吗?茶屋那里还有百地丹波与柳生石舟斋在,究竟是怎样……?”
  从陶片中出来的家康骑在马上,命令服部半藏为自己穿戴南蛮式甲胄,向着二人缓缓说道:
  “弥八郎。世良田二郎三郎。你们在设乐原为什么不惜使我昏迷也要与织田家断交、同吉姐开战的理由我已经从五右卫门小姐和半藏那里听说了。能让莫逆之友的弥八郎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作为主公,我真是个窝囊废……先前的种种代劳,辛苦了!从现在开始,我的‘命运’将由我自己开辟!”
  “就算说……公主将终止与织田家的战斗么。”
  “不。我对我自己的‘命运’已经做好了面对的觉悟。与吉姐姐开战!”在茶屋宅邸前家康对柳生石舟斋发出的呐喊,又对着本多正信重复了一遍。
  “如果我是在开战前就赶到关原,大概会选择一条不同的选项吧。吉姐姐为了实现‘天下布武’而努力,战斗到今天。要让我从吉姐姐手中窃取‘天下’,哪怕那是我原本该实现的‘未来’,我也会尽力回避同吉姐姐开战的可能性——可我也清楚,自己应该是来不及赶去关原停战了。是‘命运’逼迫着我必须要正关原战斗!”
  那个自幼被就“命运”反复玩弄,时刻唯唯诺诺但求自保的松平元康已不见踪影。此刻的家康是盛怒着的,她恨擅自将自己与影武者对调的本多正信,她恨将无法继续贯彻“德川的信条”,要与信奈兵戎相见的前景。但最令她不能原谅的,是让挚友正信费心竭力到如此地步的那个,不中用的自己。
  “我——德川家康,必须要在关原赌上‘天下’奋力一战,哪怕会与敬爱的吉姐姐为敌。因为这将是终结近百年大乱世的唯一机会!那么我也不能光想着如何让自己逃避‘命运’的堵截,无论接下来的战斗是胜是败,就算是会与吉姐姐分道扬镳,甚至德川家将不存于世也在所不惜!至今为止,我为今川家而战、为织田家而战、更重要的是为守护德川家和家臣们而战,从无半点私心。我认为那样就可以了,天下人什么的,与我何干!然而,今天不同了。我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作为天下人·德川家康来到这个世上、知道了如果相良良晴先生没有出现,‘未来’将会是以德川家康夺取天下终结、知道了弥八郎为了把我推回‘命运’原本既定的轨道所做出的一切。‘关原之战’已经开始,‘天下人’只能有一个。如果有无数个‘天下人’并起,日本永远都会是支离破碎的,这个国家就只能走向毁灭!我将会第一次竭尽我之所能去和吉姐姐堂堂正正地战斗。‘天下人’的位置是属于织田信奈还是德川家康,‘命运’将会如同《古今授传》记录地那般收束还是会走向不同的结局,都将由这一战来决定!”
  在茶屋宅邸,家康已经预感到了关原之战在所难免,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选择逃避,这便是来自“命运”压迫。当柳生石舟斋向她质问‘若能阻止战争最好,可一旦停战无望,“命运”趋势阁下在关原以“天下”为赌注战斗时,阁下将何去何从’时,家康如此喝道:
  “那时我将只会与‘命运’战斗到底!柳生石舟斋,尔等速将此路让开,不要妨碍我走这光明大道!”
  “何等夺目之身姿!家康大人真乃神君也!从现在开始我柳生一族愿效力于家康大人鞍前马后!”受家康威严震慑的柳生石舟斋一行拜礼,随后将家康从柳生宅邸释放,并亲自与小笠原长时一并担当护卫,与四处搜寻家康的服部半藏共同来到关原。
  “……公主……在下一直认为公主回到战场之后会继续履行对织田家的盟约……公主请将在下枭首,把首级递交到织田信奈大人那里去吧。晓以实情,一切过失皆为弥八郎一人所致,织田信奈大人一定会重新接纳公主的……”
  “弥八郎……没有关系的。不光是吉姐姐,德川家现在也同样蒙受信玄大人厚恩。而且我绝不允许德川军再做出离反之事。再者,作为武士又怎么可以于此大决战当中临阵倒戈?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命运’。事已至此,德川军这一次一定要在战场上贯彻我们自己的信条。吉姐姐也肯定已经通过《古今授传》,或者是从良晴先生那里得知了‘历史原本应该走向的未来’。吉姐姐一定会理解的,甚至不如说如果我在这里背离自己的‘命运’不战而降的话,吉姐姐一生都将视我为懦弱之辈的。”家康翻身下马,微笑着轻轻拍了拍跪倒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本多正信的肩。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公主和织田信奈大人的友谊破碎……对不起……”
  “不是的哟,弥八郎。如果没有弥八郎为我的付出,我肯定一辈子都会在吉姐姐的庇护下以‘松平元康’的身份沉睡着。只要我还不是‘德川家康’,这个国家,所有人民的‘命运’都将天翻地覆。你为了我不惜将灵魂献祭给魔鬼也要在此战斗,这才使我真正地觉醒,成为德川家康,‘命运’的齿轮也因此开始转动。日本的战乱已经持续得太久了,人民终日企盼着太平盛世的到来。今天,就在关原,千载难逢能一举终结这个乱世的机会终于出现了。本多弥八郎正信,你果然是我真正的友人。来吧,去想出突破北天满山的计策!厌离秽土欣求净土,德川军旗本,前进!”
  “……遵命……!在下将赌上性命,为您获得胜利,以及‘未来’——!”
  “这是公主自己的判断。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堂堂正正地与织田家、还有相良良晴殿下一决胜负。我等心中已无一丝阴霾!”服部半藏等人也已经卸下商人的伪装,加入进了德川的旗本中。
  “哇哈哈!虽然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但老子能出现在这里也算是浮世的因缘!加入德川军也实属一种趣事!老子可是要成为公家啊!公家!!”
  “老朽柳生石舟斋已是老匹夫一个,这关原大战就当是老朽的退隐之战,当为德川大人竭力奉公。”
  无法者·小笠原长时。
  无刀者·柳生石舟斋。
  两位强者都不约而同地为保护家康的性命自愿加入旗本部队。
  不过,在这只乔装成商旅的队伍中并不见蜂须贺五右卫门的身影。先前早在茶屋宅邸时,决意为各自的‘命运’去奋战的家康便与五右卫门握手诀别。
  “德川家康大人莅阵!”
  “德川家康公,觉醒!”
  “将德川军的信条贯彻到底,为东军战斗到最后一刻!”
  有货真价实的家康坐镇,先前与织田军对垒时常常无心恋战的德川旗本整体的面貌焕然一新。集结在自己主公身边的旗本众,恢复了原本属于三河武士们的强悍。加之家康身边有军师本多正信为伴,指挥大军纵横驰骋、以动制静,寻找着光秀兵法上的纰漏。

  德川军的锋芒霎时间锐不可挡,先前已经投入战斗的德川先锋·井伊直虎所率领的“赤备”也随之合流,一同向着北天满山展开突击。
                                                                                                                             纡紫腥四海,回首一茫茫。
                                                                                                                             血战乾坤赤,氛迷日月黄。
                                                                                                                             将军专策略,幕府盛材良。
                                                                                                                             近贺中兴主,神君定九疆。                                                                                                                                   “怎……怎么回事??那个不是‘影武者’么?怎么变回真正的德川家康了是也??!!德川旗本一下子就像换了支军队一样是也!糟了糟了糟了是也!!利三!”
  明智光秀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原本她还有自信自己的防线最起码可以挡住德川的攻势,可眼前德川军的部队转变得过于突然,毫无任何预兆。随着真正的德川家康加入战场,战局陡然一变。不仅直接将明智光秀,乃至相良良晴逼上绝路,更以此为契机造成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首先有所行动的居然是位于远离主战场、南宫山的片隅——扼守在伊势街道入口,于栗原山驻扎的土佐长宗我部军。
  在前文中已经叙述过,长宗我部军的总帅是有着“姬若子”之称的蝙蝠姬大名·长宗我部元亲。元亲原本对本州上的纷争毫无兴趣,只想着统一四国后以“世界的长宗我部”为名向着国际海运贸易业踏足。此番出兵,无非是架不住义姐斋藤利三的盛情相邀。然而初到大坂人生地不熟,被同与海贼颇有渊源的姬武将小早川隆景发现,一番威逼利诱下不得已加入了东军。
  元亲原本的打算就是待在栗原山上学筒井顺庆那样洞峠观战。
  生于面朝大洋的土佐,元亲天生就是一名“海贼姬”。从小与海结缘的她丝毫没有一点儿类似其他大名那样的嗜土性,感兴趣的只有琉球、吕宋、澳门以及南蛮等远方广阔的海上贸易。为统一四国而战不过是担心四国中仇视长宗我部家的诸多势力会趁着自己远航的机会对自己的家人和部下下手。所以一切都是为了确保海上贸易能顺利进行,土地什么的根本可有可无。
  在伊索寓言中,蝙蝠仗着自己长相似鼠又有着翅膀,在飞禽和走兽间的大战中左右常常隔岸观火,不停地转换阵营。这一次,打算贯彻这一“蝙蝠本性”的元亲手中不断接到了西军间谍所放出的情报。如:
  自称家康的德川军总大将其实是影武者假冒的,与织田家断交并统军的是军师本多正信。
  真正的家康已经出现,并从本多手里夺回了军队的指挥权。
  “……嗯。这下完了,东军输定了!信亲,咱们撤!”
  说着元亲便拉起最疼爱的弟弟·信亲的手当即就决定撤离战场。土佐的马受地理环境所限形同骡马般大小,所以元亲是骑着土佐犬逃离的。
  “战斗这才刚开始,为什么要逃啊,姐姐?”
  “早就奇怪为什么那个恪守盟誓的家康会突然对盟友织田信奈倒戈相向,原来是影武者。现在真正的家康夺回了兵权,还不归顺织田也就是西军?明白?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逃回土佐!幸好我们长宗我部还没和西军杠上,回头求求利三姐替我们说说好话求求情,留土佐一国咱也不亏!明白?”
  可是信亲向德川军的方向远远望去,正见到家康“神君觉醒”的瞬间,德川旗本犹如离弓之矢,气势如虹,以骇人的劲头向着明智军的阵地展开总攻。
  “姐姐!等一下!那只老实的大狸子,哦不对,德川家康大人正在冲锋!看样子是想赌上天下和织田信奈一决胜负!”
  信亲的一喊直接让长宗我部军全部停下了脚步。
  “诶?怎么回事儿啊德川家康?!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是要干什么呀?”
  “姐姐你看!德川大人是为了平定‘天下’才奋起选择了和织田信奈战斗的道路!毅然决然从和亲姐姐一般的织田信奈那里独立!姐姐你想想,这场战役可谓是集结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大名们相互角逐选出‘天下人’呐!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长宗我部信亲,元亲最为溺爱的弟弟。元亲继承了长宗我部家的家督后,为了守护住这个家,使了无数阴谋诡计,不惜将自己打造成一个阴险狡诈的“蝙蝠”。然而在此同时,她让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信亲保持了天真无邪,乃至特意从 京都招募优秀的文人武士为信亲实施英才教育。而且为信亲元服时,还大费周章从织田信奈那里受领了“信”字,成为“信亲”。至亲至爱,莫过于此。
  不过也由于信亲过于纯洁,目击了德川家康决意的他备受震惊。
  “这次决战,作为长宗我部家的男人怎甘心在这里旁观?!姐姐!你费尽心力让我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士,无论是枪术马术还是剑术都熟练掌握,正是为了今天这一战啊!我要下山加入南天满战线!和相良军大战一场!现在有长宗我部军参战,东军在南天满山的阵势一定可以挡住九州援军的攻击!”
  “别过去!回来!!”元亲声嘶力竭地发出悲鸣。
  元亲除了信亲这一个弟弟,还有三个妹妹。正如岛津家四姐妹那样的相辅相成,使得家运蒸蒸日上,长宗我部家的孩子们也都各自拥有各样的才能,令统一土佐的事业得以顺利推进。
  有着家中“军师”之名的三女·香宗我部亲泰现在尚在土佐,替当主的姐姐元亲守城。对比岛津家,就相当于岛津家三女岛津岁久一般的存在。
  次女吉良亲贞相当于是岛津家的次女岛津义弘,乃长宗我部家“武”的担当。在元亲统一土佐的关键一战·四万十川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却不幸壮志将酬,翌年便身染疾病,英年早逝。
  最小的妹妹名为岛弥九郎(岛亲益),名字虽然与小西弥九郎相同,但却有着同岛津家久一样的立场。这个弥九郎与家久皆为庶出,又极擅于战斗,同时也保留了作为末子的天真。
  唯一和岛津家有所不同的是:这三人都被送往他家继承家业,这便是长宗我部家从一介国人势力成长起来的战略,与毛利元就让两川姐妹分别继承吉川家与小早川家如出一辙。留在长宗我部本家的只有元亲和信亲姐弟。
  与对待弟弟信亲一样,元亲同样十分宠爱着异母所产的妹妹弥九郎,直到那一日的到来。
  那是元亲正以开展国际海运为目标,即将统一作为梦想起点地土佐时所发生的事。
  被太平洋的恩赐养育大的元亲对大海的渴望远胜于陆地。也因此作为想要“统一目标”的,就只有母国土佐。至于四国岛上其他的三国·阿波、讃岐与伊予在元亲的观念中,是同本州岛一样的“异国”,不会特意翻山越岭到那里,更没有出兵去征服的野心。只要土佐重归一统,就马上可以展开盛大的海运贸易业。四万十川之战后,在将一条家驱逐出土佐的元亲面前,领内已没有一处反对她的敌人,土佐国迎来了久违的和平。
  “姐~姐,我想去那个著名的有马温泉泡一泡~♪听说那个天下闻名的竹中半兵卫就是天天泡在那里,脑子才变得特别聪明!好不好,好不好嘛~~”
  元亲最小的妹妹弥九郎特别喜欢泡温泉,土佐境内的温泉已经让她逛了个遍。
  “有马……是六甲山里面的那个吧。那里现在是织田信奈的地盘,为什么非要跑出去?土佐国内现在已经没有敌人了,待在安全的地方不好吗?”
  “那我就顺便当出使织田家的使节,好不好嘛,求求你了,姐姐~”
  对于弟弟妹妹们的要求,元亲向来无法拒绝,最终还是同意了。
  然而,出海的船只刚驶出土佐领海,弥九郎一行就遇上了风暴,不得已暂时停靠进阿波海部城的一个海港中。
  土佐虽然与阿波、讃岐同属四国,可相其中的差异完全犹如两个世界。这两国对岸的便是畿内京都,自细川京兆家时代起就与中央结为一个整体,相比于面朝太平洋的土佐,文化风俗迥然不同。加之国境线乃是由高山天险自然划成,彼此间几乎没有往来,更不存在战事。也正因为如此,统一了土佐的元亲想当然以为长宗我部家自此可以高枕无忧。而从小便被姐姐如同花园中的蝴蝶一样呵护成长的弥九郎,虽然在战场上果敢善战,却从不晓得怀疑人心的善恶。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由于长期不予他国沟通,海部城城主海部光友误以为是鬼国土佐派军来攻打,当即集结人马围攻,并凿沉了帆船,弥九郎一行葬身大海。
  得知弥九郎死讯的元亲痛哭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停地责备自己当初就不该让妹妹出航。
  第四天天明,元亲召集了所有家臣于冈丰城中。
  “海部光友欺人太甚,竟致舍妹无端横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通告领内全部一领具足备战,越过三岭(注:土佐与阿波的天然分界线。)向阿波遣兵!我不仅要征服阿波,还要平定讃岐与伊予,把长宗我部家的七酢浆草插遍四国每一个角落!!”
  由于弥九郎遇难,另一位妹妹·吉良亲贞病故,元亲只剩下了信亲和香宗我部亲泰两名亲人。而弟弟信亲的性格与弥九郎别无二致,纯真到根本不会对他人产生疑心,这也正是元亲始终放心不下的地方。在不彻底统一四国岛之前,元亲根本不放心离开土佐向远洋航行。她想着如果能赶在织田信奈平定本州之前统一四国,就算是织田信奈也不好轻易对长宗我部家下手。自己哪怕就在世界尽头某片不知名的海域丧生也值得了,毕竟那才是属于海贼的宿命。可信亲是绝对不能当海贼的。他天生就应该在花都成为一名风流潇洒的贵公子,与公卿贵族们吟诗作乐。有朝一日,元亲绝对要让信亲继承家业。
  历史上还从未有人从岛内开始完成“统一四国”的伟业,拭干眼泪的长宗我部元亲至此踏上了壮绝的征程。
  信亲的存在是元亲能继续战斗下去的唯一理由,可他现在正被满腔的“正义感”激昂着打算下山进入伊势街道,参与关原合战。
  “正义”是很轻易就会令人为其殉死的。为了大义、为了苍生、为了天下、为了国家的未来……
  元亲一直祈祷着千万不能让信亲有朝一日也成为像自己这种被冠以“蝙蝠”之名揶揄的武将,因此不仅对其传授学问,更为力求将他培养成一名正人君子。
  可是,信亲身上的那股纯粹的正义感,应该是要等到乱世终结才发挥出来的!而不是在这里,这个全日本战乱的中心——关原!
  长宗我部信亲。
  必将因为“正义”、为“天下”、为“万民”——死去!
  这一次——一定不能再松手了!!
  元亲当即反身去追赶信亲。
  “别去!不管是天下还是乱世什么的,都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信亲,危险!不要一个人就加入这场大混战去!等等!给我回来!我已经失去了弥九郎,要是连你也再失去了,我……”
长  宗我部元亲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对义姐斋藤利三的义理和与织田家的同盟关系该何去何从了,这些事情和信亲的安危比起来根本不足挂齿。元亲此时深深地懊悔着为什么要把信亲也一并带到战场上来,这和弥九郎被杀时自己所犯的错误有什么区别?
  元亲的“第六感”此时似乎在告诉她,是“命运”想要杀了信亲,将他作为终焉乱世的活祭品。当失去了信亲的那一刻来临,自己恐怕也将永远丧失理智,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失去弥九郎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自己已经不能再承受第二次了。可哪怕让我的灵魂现在就坠入深渊,如果可以拯救信亲的话也在所不惜。
  “姬若子啊啊啊啊!!”从土佐渡海而来的一领具足男儿们围在元亲身边一同跑下山。他们都还记得在失去妹妹时元亲是何等的悲伤与无助。
  “长宗我部军!全体随我下山!去伊势街道把信亲追回来!再和相良军交战!明白?!”
  “诺!!随大将一起就回公子!让上方(注:京城)的老爷们见识见识土佐兵的强悍!”所谓一领具足,不过是一群穿戴着破烂铠甲的民兵,衣着褴褛,甚至连籍贯都非土佐者也大有人在。仪态与身着华丽战甲的上方武士们根本不可相提并论。然而这支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如同土佐犬一般的凶狠斗劲,他们都是曾经翻越四国的群山在无数战场上拼杀过的勇者。(译者:我插一句啊。虽然暂时没有找到史料佐证,但我相信那六千陪长宗我部盛亲(注意我说的是盛亲)在关原当背景的绝不可能是什么一领具足,应该都是长宗我部家的正规部队。关原之战是正是秋收农忙,民兵不可能放着家里大片水稻不割跋山涉水去本州打一场可能持续几个月的战争。再者刀狩令已经推行数年,身为土佐一国之主,长宗我部盛亲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派民兵参战。一者这确实太寒蝉,二来即便赢了东军,公然违反太阁禁令也够你喝一壶的了。作者在这里大概是想将初登场的长宗我部家完整表现一遍,但……元亲打一条大神时只有半个土佐都能招来一万人以上,现在已经把手伸进了其他三国,却只有六千……)
  命运之轮再次转动。
  六千长宗我部军全部离开栗原山沿伊势街道西进,向着在南天满山战线与本多忠胜、藤堂高虎部队交战的相良良晴军冲锋。
  良晴原本以为加入东军的长宗我部会将与史实那般直到最后也不会有任何动作。可这一切的计划随着长宗我部信亲的异动瞬间破产了。
  “可恶!怎么就从栗原山上下来了?!伊势街道已经被长宗我部军给堵死了!”
  南天满山战场的最前线,在亲自持枪拼杀的良晴背后,弥助向他报告着战局的突变。
  中部战线并未随着真正的家康回归而有所改善,反而因为家康的“神君觉醒”,德川军将会以家康自身的“意志”向织田信奈发起“争夺天下人之位”的挑战。
  而就像是被家康的觉醒所感召一般,本该延续蝙蝠特性的长宗我部军也杀入伊势街道。方才还因为黑田官兵卫率领的九州大友援军抵达变得有利的南天满山战线战局再度一转。
  而这两件事发生的间隔仅仅不到一刻钟。
  “由于家康的参战,德川军的气势完全变了!就像是一群见到了猎物的饿狼!元康她……不,是德川家康。她选择了要与信奈战斗了吗?‘命运’难道真的是想让家康‘胜利’?十兵卫酱有麻烦了!可眼下最危险的……虎之助和市松!”
  得到官兵卫援军的良晴计划着必须要在小早川隆景从松尾山下来、武田骑兵队开始进攻笹尾山前以兵力差将本多与藤堂两支部队给击溃,因此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士兵全部押上。良晴将相良军在南天满山上的本阵交给了官兵卫和相良义阳,自己亲自担任前线总指挥率军沿伊势街道向东推进。这只部队的先锋便是挥舞着片镰枪的加藤虎之助和用日本号胡乱捅人的福岛市松两人。由于这两人的奋战,就连本多忠胜和藤堂高虎也不得不边战边撤,避其锋芒。
  可就在南线东军即将崩溃的时候,从栗原山下来的长宗我部军作为援军出现在了她们的身后。
  “长宗我部军突然加入进了‘关原之战’?!不惜放弃和明智家的关系吗?怎么可能?究竟发生了?!可恶!我仗着自己知道‘关原之战’的结果,也因此被未来知识蒙蔽了双眼了吗?!”
  知晓“未来”的人却也因此陷入“未来”的陷阱当中。良晴犯了与在田边城的细川藤孝同样的错误。本身良晴和长宗我部元亲就没有见过,两个月前在外海遭到了长宗我部捕鲸船的袭击,却并没有照面。更何况良晴是为了拯救许多集结在关原的人们的“命运”而不停奔走,根本不可能知道在远离战场的栗原山上,还有一位“命运的武将”·长宗我部信亲也参战了的事实。
  相良良晴所率领的南线主力军此时全部挤在狭长的伊势街道里,虎之助、市松二将在前,良晴的位置靠后。而两者之间,吉川军两万人马正在南宫山上虎视眈眈,一旦吉川元春从山上杀出,相良军便会被拦腰截成两段。那时挡在孤立无援的虎之助与市松面前的,将是六千毫发无损的一领具足精锐的猛攻
  “松尾山上还有小早川小姐和宇喜多直家超过三万的大军!长宗我部军并没有如‘史实’行动,也就是说松尾山上的小早川小姐和南宫山上的吉川小姐也随时可能会加入战局!那样的话西军就彻底完了!必须离开压制伊势街道,封锁住南宫山!不能让虎之助和市松在敌军中孤立无援!怎么可以因为哥哥的失算让妹妹们白搭上性命!”
  良晴当即侧踢马蹬,向着敌阵飞驰。
  在得到九州援兵支援后的相良军势力大涨,因此良晴打算亲自进入伊势街道封锁住南宫山的登山口,官兵卫在以本阵为中心确保东山道的同时封死松尾山。即便这样会导致两线作战的可能性,可一旦山上的毛利两川顺势进入两条大道,不仅兵力差陡然上升,从东山道去往京都的路也将被堵死。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万事休矣。
  “向后方的官兵卫传令!在吉川军下山之前伊势街道由我自己来确保!官兵卫就和义阳姐加固南天满山的防线,绝对不能给小早川小姐任何决心下山的机会!宁宁、秀家和茶茶就拜托了!”
  良晴必须更加向南——
  这也意味着要和驻守笹尾山的信奈彼此间的距离变得更加遥远——
  信奈在离自己远去——
  信奈会成为第六天魔王——

  “信奈,对不起!虽然我现在就想马上飞到笹尾山,可来不及啊!快呀!快呀快呀快呀!可恶啊啊啊!!!”
  在关原战场的北侧·笹尾山防线,以武田四天王和真田“双子”为首的武田骑兵队正向着山上的织田军阵地发起突击。
  信玄病笃,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然而信玄却在开战不久便下令本阵前进,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武田诸将必须要在信玄尚在人世,神智尚存的期间率领骑兵队到达坚守在笹尾山上的织田信奈本阵,并将其攻破。让信玄以及全日本人民知道“战国最强乃武田军团;乃武田信玄”。
  “‘史实’中未在与织田家决战聚首的四天王现在都到齐了,信玄大人的命运一定可以改变!”
  为了将备受人误解的武田信玄真正的秉性流传后世执笔而作《甲阳军鉴》,却又为了改变“命运”不惜放弃写作也要选择不同的道路——骑兵突击笹尾山的高板弹正忠昌信。
  “种子岛的装填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第一波射击会让大批战士倒下,但在第二波射击开始之前,赤备有信心冲破他们的前阵!”
  从因为骏河攻略一事而造成武田家内乱,之后追随太郎义信殉死的姐姐饭富虎昌那里继承了最强“赤备军团”的山县三郎兵卫昌景。
  “……据说在‘冲田畷之战’中,龙造寺四天王和部下们为了翻越岛津家久所设的栅栏不惜用血肉之躯挡住种子岛的射击,用尸体筑起高台……同为武士我敬佩龙造寺家气魄,可我们武田家臣团对主公的忠心怎么可能会输给他们?我们一定会突破织田家的防马栅,冲上山头。”
有着不死身鬼美浓之称的马场美浓守信春。
  “主公大人……信玄大人……典厩大人实在是过于伟大了,昌丰力不能及,无法代替典厩大人。但这是最后一战,亦是最终决战。昌丰必将以武田副将的身份,为信玄大人送去‘胜利’!就像在川中岛典厩大人以性命守护了信玄大人那样!”
  继承武田典厩信繁衣钵、担任武田军副将的内藤修理亮昌丰。
  秉承“侵略如火”真言的山县昌景领着赤备追上了先行的高坂队,两队人马身后有内藤与马场,以及刚刚得知母亲·真田幸隆于信州上田去世消息的真田“双子”。
  织田军在笹尾山上的布阵有是由无数横段阵地构成,铁炮名手泷川一益率领着种子岛部队潜伏在最前端阵地的“壕沟”中。织田信奈·明智光秀·泷川一益。三位姬武将都预见到了“种子岛”将会是平息乱世的曙光,所以将种子岛部队的经营摆在首位。位于平原地带的尾张国自古便是以商业繁盛和经济发达闻名,士兵的孱弱也是远近皆知。然而即便对手是像信玄或者谦信那样压倒性强大的存在,或是武田骑兵队这种拥有高机动性与杀伤力的赤色洪流,只要能做出一套能让种子岛在战斗中发挥最大实力的战术,即是最弱也可胜强。三人都坚信,以尾张的经济实力加上种子岛的经营,乱世必将迎来终结。
  冲在武田骑兵队最前列的山县昌景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泷川一益的视线中,距离种子岛的射程仅有咫尺之远。一益事先已经做好了扼杀武田骑兵速度的方法——将多重防马栅横向排列,并在前面挖好沟壑,以万全之姿迎战。之前在设乐原已经将相同的“野战阵”完成了一半,这一次算是得心应手。然而,心中已无“退却”概念的武田骑兵队,其速度与冲击力还是远超一益想象。
  “来了!先别动。敌人还没进入射程,不压到最后一定不能开枪……!”
  「是非に及ばず」
  与后方本阵中的信奈下达了射击命令。
  第一轮射击绝不可以因为心急而打偏。如今武田军全体都散发着异常强烈的战意,向着此处的丘陵猛攻。如果第一轮射击没有命中,四天王的战意会因此更加高涨。然而也不可等得太久,以赤备的机动能力,冲到防马栅前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
  在先前与上杉谦信对阵手取川时,由于阴雨潮湿,影响到了种子岛的发挥。以此为反省,一益研究出了一种革新的技术,确保种子岛不会再受天气的影响。可话虽如此,昨天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如果一直下到现在的话可就真的危险了。万幸的是此刻晴空万里,关原的天穹一片湛蓝。一益一直在想,是不是信奈有着能左右“天运”的强大精神力?此刻“天运”在己方,而当初桶狭间之战时的那场暴雨又为奇袭今川义元的本阵提供了可能。
  “开战前的这场雨真乃天佑。如今‘天运’站在小奈一方……日本的战乱即将在今日画上休止符!第一组,发射!”
  从防马栅缝隙中伸出的枪口齐齐迸发出火蛇,枪声震天。
  然而。
武田骑兵队的速度完全没有减弱!
  “怎么会?!”一益不仅惊呼道。武田军的战马并没有因为种子岛所发出的巨大声响而受惊失控。直到骑马队越来越近,一益才终于发现了端倪。
  “马的耳朵——被堵上了?”
  这便是武田军针对织田家王牌——种子岛所做出的对策。听不见枪声的马匹如此便可以继续操纵其向死地冲锋。
  为了准备与闻名天下的武田骑兵队决战,信奈置办了数量巨大的种子岛。然后将种子岛部队分成三段——第一波射击令战马的脚步错乱,失去前进力;第二波攻击击中目标;再由第三波攻击了结性命。这便是信奈“三段击”的精髓。
  “第二组!”一益大喊着,然而武田骑兵队的先锋已经凭着精湛的马术杀到了防马栅面前。
  “四天王最强之山县昌景,参上!泷川左近将监一益殿下,武田与织田,究竟谁才配得上‘天下最强’之名,来一决胜负吧!这笹尾山,便是吾等葬身之所在!”
  山县昌景娇小的身躯与胯下的坐骑相比显得十分不协调,然而这位“赤备”的首脑却可以无视身高差自如地操纵战马与部下们掀倒防马栅,杀入阵中。其速度之惊人,电光火石间山县昌景没有让“三段击”发挥出本该有的威力。
  “小奈,阵地失守了!”
  不等泷川一益抬起手中的种子岛,山县昌景从马上甩出铁扇,直取一益眉心。一益用手中的种子岛格挡,身子顺势闪到一边,却不料被随后跟进的武田方足轻发射的铁炮命中肩膀,本就轻盈的身体似被飓风掀翻一样跌出战壕。左右泷川的旗本见状连忙将一益拉开,向着后方第二道防马栅撤退。
  击退一益的山县昌景却并没有选择趁机追杀眼前这位织田家的肱骨重臣,原因是她忽然察觉:如果刚才没有攻击一益使她的位置移动,刚才那一枪己方的铁炮手或许就能一发射穿她的头颅。
  “果然,‘命运’早已注定了吗?”
  山县昌景停顿了片刻,便随即朝着第二道防马栅展开冲锋。
  (无论前面有多少重阻隔,我也一定要把它们全部突破。我倒下了还有马场、马场倒下了还有内藤,最后一个,高坂,她和真田“双子”一定可以抵达织田信奈那里!)
  泷川一益被子弹击伤!
  武田的骑兵已经突入野战阵地!负伤的泷川一益正向着第二道防马栅撤退!
  武田军的战马不受种子岛的影响,速度甚至比“三段击”还要快!
  敌军战意丝毫不减,踏过战友的尸体正源源不断地向这边涌来!
  从笹尾山远望战况的织田信奈面前递上的几乎都是噩耗,唯一万幸是泷川一益并没有受致命伤。在最前端的一益与身处本阵的信奈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迷宫”,武田骑兵们如果想要通过迷宫来回转向,就一定会失去绝大数的机动力,被前方的种子岛部队击倒。然而即便如此,武田军也没有后撤一步。不管将会付出多大的牺牲都有所觉悟,只需要向着山顶突击就好。
  “这样啊。立刻为左近着手治疗,直到她恢复意识为止。武藏!种子岛部队的指挥就交给你了!这座笹尾山要是失陷了,十兵卫的部队和良晴的部队也都会崩盘的!给我想办法守住!”
  “啊啊,公主殿下。终于到了俺出场啦。交给俺吧,俺这就去。接下来这笹尾山上要会死多少人呐。唉,不是该叹气的时候,全部都是俺要做的,俺对血已经饥渴难耐了呐!嘻嘻嘻。武田兵么,想来送死的话俺就来送你们一程,一个不剩地赶尽杀绝!”跪拜在信奈面前的这名唤作“武藏”的姬武将名叫森长可,她手中的这柄长枪乃是沾染过许多武士鲜血的名器“人间无骨”其父森可成是一名自信秀时代起就侍奉织田家的美浓籍武将。在“第一次信奈包围网”结成之际,可成在宇佐山城与朝仓义景军对垒,最终壮烈战死,家督之位随之由其女长可继承。长可的实战经验并不多,但那并非是由于她不够勇敢。恰恰相反,在父亲牺牲之前一直深闺浅出的长可却是一名极端好战的姬武将。凭借手中这柄由父亲遗留下来的“人间无骨”大杀四方。甚至连“袭杀友军”这种荒唐事都犯过不止一遍,最终被勒令软禁在大垣城中。
  然而关原之战非比寻常,为了以防不测,信奈将森长可重新从大垣城中释放。
  不成想这“不测”来得如此迅速。泷川一益不在,有能力指挥“三段击”战术的整个笹尾山上就只有森长可了。
  “……武藏……你是打算将用种子岛屠杀武田军的污名全部一个人承担是吧……所以武藏你……都是为了今天这个时候,才装成疯癫的样子……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由你来指挥前线,但眼下……”
  将“三段击”的指挥从一益交托给森长可,笹尾山攻防战的惨烈程度就将远远超过先前的预想。但军情十万火急,根本没有时间指望泷川一益能尽快苏醒。更何况武田骑兵队也如发了狂一般,先前的种种已经足以说明织田军在组织一个巨大的陷阱,可武田军就像是在期盼着全军覆没一般依旧争先恐后地朝着信奈的方向突击。这不可能是武田信玄会下达的命令,莫非是四天王无视指令暴走了?可理由是什么?武田四天王都是向信玄发誓过绝对效忠,多年来的战绩也都证明着她们的忠诚。信奈已经完全搞不懂眼前的景象,最终她不再纠结这点。
  “这是由之前半兵卫对抗浅井时所使用的迷宫阵中找到的灵感,加上与南蛮式野战阵地战术结合形成的‘对武田骑兵阵’,想要完全突破可没有那么容易。防马栅也是几道重叠在一起的。即便最前线的防马栅被攻下,对笹尾山本阵的影响微乎其微。而我方的种子岛部队却能够在防马栅的迷宫中来去自如。让‘三段击’发挥出真正威力的时刻就是敌人骑兵被困在防马栅中无法快速移动……就是现在!武藏,绝对不可以手下留情!哪怕你自己也倒在血海中也要杀进来犯的武田军!就像你父亲在宇佐山与朝仓军拼杀至最后一刻那样。宗麟……看来,要我成为第六天魔王的时刻……已经到了。”
   “ 还没有哟。刚才要是你的义妹·泷川一益被赤备杀死了的话,估计你应该那瞬间就会成为第六天魔王。可泷川现在还活着。”
  以“副官”身份留在信奈身边的大友宗麟轻轻攥住了她的手。信奈,在颤抖着。多少年前信奈心中一直构思着、一直梦想着,打一场一举终结战国乱世的“最终决战”,决战的地点大概就应该是东国与西国的交接点·关原附近。为此,信奈要拿下美浓、拿下近江、修建安土城。
  然而实际发生了的战斗和自己“构思”中的完全不一样,战局丝毫没有向着信奈设想的那般如期进行。无数战士的生命被战场所吞噬,消逝无形。无论是武田骑马队这如同发狂一般的舍生忘死还是前线指挥官泷川一益负伤倒下,不得不由森长可来指挥“三段击”,皆是信奈预料之外的。唯一的结实或许就是“命运”正逼迫信奈走向“第六天魔王”的结局。
  大友宗麟是作为相良良晴以及明智光秀的代理人守护信奈的。虽然宗麟手无缚鸡之力,却有着能不让信奈内心动摇的力量。相良良晴是为了能让信奈实现成为“天下人”理想的同时,不会令她堕落成“第六天魔王”,而是让她保留着一颗名叫“吉”的少女之心。为了这个目标,良晴不惜无数次出生入死。这些在宗麟第一次见到信奈时,她就明白了。讨厌争端的宗麟绝不会成为魔王。比起由白骨与鲜血装饰成的丰后之主的宝座,以一名平凡少女的身份终了此生才是宗麟所期盼的。于是她接触支利士丹的神明、接触加斯帕尔、对良晴生出情愫。
  但是,信奈有着宗麟所没有的坚强的意志。
  信奈对“天下必须将由某一个人来终结”这个信念有着超人般的意志力,或者说是对这个国家已经持续了近百年、给人民带去无限伤痛的乱世有着深深的愤怒。宗麟之所以会倒向支利士丹,不惜焚毁宇佐八幡宫、在牟志贺建立一个支利士丹王国,原因就在于宗麟想为饱受战乱之苦的自己寻求一个能让内心归于平静的地方。然而信奈与她不同。她所追求的心灵救赎是与织田家包围网中的睿山僧兵和本猫寺一揆交战。保护南蛮文化的政策也绝非是想要获得支利士丹神的救济。
  一切都是为了“天下布武”——
  “为了天下万民而战”的这种漂亮话她是说不出来的。
  信奈她从不会去在意世间的流言蜚语,一心只为完成构建“天下布武”的伟业,默默地去实践。
  日复一日的战斗中,少女在世人眼中逐渐从成为了要将日本古有传统全部付之一炬的“第六天魔王”,而少女自身也在一步步地为自己的内心施加锁链。
  织田信奈作为一名“英雄”,她的突破精神必将受后世传颂。然而,身为一名“少女”这样的选择与自杀无异。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信奈为了实现“天下布武”——彻底终结这个乱世的理想,认为那些必须要与自己的幸福做等价交换。甚至将想要从母亲·土前御门那里得到关爱的想法都舍弃,乃至要亲手将弟弟·信澄处斩。
  宗麟现在已经明白了,即便良晴如她所愿,在遇见织田信奈前先与自己相会,到最后良晴也还是会选择信奈与相爱的吧。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必须要由其他人来保护,而且一旦开始,至死不渝。
  “……织田信奈。虽然你和宗麟刚相识不久,我们两人见的因缘却很深啊。第一位登上日本的传教士……沙勿略大人来到时,你我就似乎已经被不可思议的缘分相连在了一起呢。我也从沙勿略大人那里听来了许多有关你的事哟。”
  “……宗麟?”
  “无论是沙勿略大人还是加斯帕尔大人,还有相良良晴君。大家比起宗麟都要更爱着你。作为圣职者、作为要将Japan构筑成一个能与南蛮诸国平起平坐统一国家的异邦人、还有作为一个普通的少年。宗麟明白,那些位出色的殿下们都想要守护着你。如果没有谁爱上你,没有谁想要保护着你,你就会像划过天际的流星,终将燃烧殆尽……织田信奈,你没有仅仅因为渴望却得不到来自家人的爱就四处寻求着去在别的什么地方寻找解脱。你……是将那些这个国家所有因战乱而受苦的人们、以及对未来的展望,一切的一切,你都深爱着啊……将这个国家的人民全部的悲叹都作为自己的切身之痛所承担着……因此你会被愤怒的火焰给吞噬、燃尽。究竟什么才是这一切乱世的开端,又是什么原因乱世无法终结,你全都看在眼里。真正能够理解你悲伤与愤怒的人真的只有很少一部分,而那些人也多一个接一个离开人世。直到与从未来来的相良良晴殿下相遇为止,无论你如何爱着这个国家的人民,爱着整个世界,都不会有人能够理解。你只是一直被人畏惧、敌视,跟得不到被爱的感受……想来一定很辛苦吧……”
  不喜欢争斗的大友宗麟或许的确没有作为“天下人”的气概。
  但她与织田信奈有过相似的境遇、拥有相似的资质、还拥有同一位“导师”。两人都从亡国之民——巴斯克人的沙勿略那里得知了“世界”。而在两人认识到了“世界”时起,对于存在于世界尽头的“日本”也有了新的认知。她们就像可以俯瞰着整个如同地狱一般的乱世日本究竟是有着怎样的构造。身份是武将却有着神职者资质的大友宗麟看出了通过与加斯帕尔联手构建一个支利士丹王国的“解决方案”。而更具有勇气与战略眼光的织田信奈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建立一个“新生的JAPAN”。“死乃必然”(注:信长在本能寺之变中说过的话),比起在现实中虚构出一个只能让自己幸福的谎言,信奈想要找到让这个乱世彻底终结的道路,为此她朝着“天下布武”的理想踏上了孤独的旅途——
信奈的这份理想,多年以来几乎没有人能够理解,而此刻这些连信奈自己都没有办法编织成语言的想法,由宗麟无比温柔地讲述给信奈听。
  “……宗麟……结果我还是……要将日本这个国家的一切烧尽。果然只有像是牟志贺那样的世界,我才不会继续伤害下去吗……”
  “不对哟。你比宗麟更聪明,也更坚强。从来也没有想要选择从乱世中逃避过。”
  信奈轻轻地挽住宗麟的手臂,忍着不失声痛哭出来,但泪水早已在脸颊上留下轨迹。
“  你才是真正应该被感谢的人。是全日本人民的祈祷中降生的大义之人、高尚的英雄。以及,最应该与相良良晴走到一起的人——”
  “可是、可是,我已经只能成为第六天魔王了……笹尾山不久后就会变成米吉多之丘。都是因为我想出了‘三段击’,数不清的人马会把这里染成血海。结果……天下布武与和良晴的恋情,两者根本不可能并立。”
  “没有关系的。你不会变成魔王。你的心将由我来守护。我虽然只会祈祷,但即使如此,我也希望能够保护住你的心。”

  大友宗麟一只手握住十字架挂饰,另一只手抱住信奈,请声吟诵起《主祷文》。

  我們在天上的父,
  愿你的名被尊為聖,
  愿的国降臨。


  同一时刻。
  笹尾山的最前线,森长可代替了泷川一益继续指挥着种子岛部队。相比刚才一益是直面武田骑兵队的高速推进力,第一轮射击后便再也阻止不了有效的反击,森长可现在面对的武田军被正眼前防马栅组成的迷宫阵拖慢速度,机动性大幅下降。于是长可便打算趁此机会将齐射改为集中射击,增大命中的几率。
  “这该死的防马栅究竟还有几重?怎么感觉不管怎么翻都翻不到尽头?”
  她第一个目标就是率领“赤备”冲在最前的山县昌景。
  马背上的山县昌景论谁也不会想到这样娇小身躯的姬武将乃是武田家赤色洪流中最前的一朵。武田骑兵队已经突入进阵内相当深的地方了,防马栅与防马栅之间可供伸展的空间几乎不存在。方才第一波齐射时,冲在最前方的“赤备”们其实就已经或多或少负了伤,“赤备”鲜红的战甲被血又再染深一层。织田信奈的这一套野战阵远超四天王们的预料。利用依山而立的阵型,从山顶可以俯视整个武田军的动向。已经冲到筋疲力尽的山县昌景终于意识到:这一套迷宫就是专门为她们设计的囚笼。无论哪里都有一层又一层的防马栅,而织田家的士兵却能够依托这些防马栅射击。用不了多久,骑兵队就会被堵在进退两难的境地中单方面被种子岛放出的子弹收割殆尽。这种闻所未闻的筑阵方式从未出现在日本的军事历史上,但能在战场做出如此“异常”战术,或许才是有资格为乱世画上休止符的“天下人”也说不定。
  “姐姐曾经说过,‘反正上了战场都要被染红的,不如现在就做成红色’。这就是赤备军团的起源……我……是否也已经……变得、和姐姐、一样强了呢……”
  恍惚间,山县昌景的猩红铁骑已经出现在了种子岛的射程内。
  “哼。全部都是俺的罪孽。俺就是个杀人狂。一切敌人绝对不会让他们活下去。管她是不是女人,都给我打成马蜂窝。要是有投降的就笑着打穿他的脑袋好了。这样才配一个杀人狂的作风嘛。所以公主大人,这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森长可高举着“人间无骨”右手向下一挥。
  “小的们!那便是武田家最强·山县昌景!绝对不能让何一兵一卒到公主那里去!给俺屏住呼吸!敌人马上就要杀过来了!给俺一个不留扫荡干净!首级不许动!全部给俺定死在位置上,敢抢首级去邀功的俺就亲自把他捅死!全弹——射击!给俺杀!!!!”
  轰鸣之声响彻笹尾山。
  “……信玄……大人……”
被赞誉为武田四天王中最强的山县昌景,从马上坠落时,手中仍然紧紧握着指挥扇。
  愿你的旨意成就在地上,如同在天上一樣。
  我們每天所需的食物,求你今天賜給我們;
  “……山县?!山县?!唔唔……唔啊啊啊啊!!”
  正沿着山县昌景突破出的缺口层层进攻的“不死身鬼美浓”·马场信春在目睹了山县昌景全身中弹跌落下马时,她暴发出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受头脑控制的怒吼。
  马场信春自还尚是名为“教来石景政”的幼年时代起,历经大小战斗七十余次,未曾有过一次受伤。
  因为她的性格沉稳冷静,在发觉“啄木鸟战术”被谦信识破后迅速率军赶回主战场。
  对于这位久历沙场的姬武将,世人畏称其为“不死身”。
然  而,当看见一同携手支撑着武田家多年的战友在面前倒下,论她马场信春稳重一世,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这里和川中岛的死斗完全不相同,没有刀枪剑戟的碰撞,有的只是躲在重重防马栅后面的织田军士兵,不与骑兵队正面厮杀,仅仅一个劲地用种子岛狙击武田方的大将。“这是何等卑劣。”信春想着。她们不光是山县昌景,连她自己也都做好了为后队铺路的“弃子”的准备。尾张军太弱了,除了这个战术,羸弱的尾张士兵根本无法对抗武田骑兵队。没错。武田军很强大。强到必须只有用魔王才能想出来诡计和种子岛的配合才有希望赢过武田军。可这实在太令人不甘心了。
  自从山县昌景的姐姐饭富虎昌为了阻止武田家分裂选择与义信双双切腹时起,昌景便已经做好了随时为了武田家、为了信玄哪怕战斗到死的觉悟。为此她宁可顶着“叛徒的妹妹”之名受尽他人的非议与白眼,仅凭着娇小的身躯在战场上不断地拼死搏杀,最终成为了四天王最强,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然而就是那样一位传奇的山县昌景,却因为几名不知名的足轻放出的子弹倒下了。
  “……山县,曾经那样拼命锻炼出来武艺和马术就这样被封住,然后被种子岛打倒……怎么可能会甘心……!”
  现在不死身什么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管他什么“三段击”,就算是无限连射又如何?不管还有多少防马栅,全部挑开!我们身后还有内藤和高坂!还有双子可以替我们完成使命!马场队,前进!!”
  “来了来了,真是不知好歹!全部杀掉!”
  相隔几枚防马栅的森长可毫不留情地指挥第二波齐射。
  在不死身的鬼美浓身上,一发、两发、三发命中。
  意识正在远去。
  “……”
  硝烟过后,又一位武田军大将倒了下去。
  赦免我們的罪債,
  好像我們饒恕了得罪我們的人;
     “山县!马场!好样的!典厩大人。这漫无边际的防马栅终于看到尽头了!织田信奈的本阵就在前方,剩下的防马栅所剩无几!武田的副将·内藤昌丰!让在下完成这最后的进攻吧!终于,主公大人能给在下一张感谢状了……”
平日里默默地尽忠在岗位上的内藤昌丰此时是整个战场上真正的焦点。森长可部队已经退守到了最后一片防马栅后,只要再有一轮冲击,胜利便唾手可得。由于先前马场队在山县赤备遭到重创后仍继续突击,直至全灭,战阵中已堆满了累累尸骸。可即便四天王中有两人已经倒下,武田骑兵队的士气仍然不见衰退。不如说是眼见总算可以冲开防马栅组成的迷宫,更加点燃起来斗志。
  “这群帮家伙才是真正的疯子吧!都已经被打了多少枪了还敢继续突击?究竟是想死多少人才满意?王八蛋!哪有这样打仗的啊啊啊啊!去吃屎吧啊啊啊!!接下来谁也不准给俺后撤!绝对不可以让公主大人亲自体会到这种惨状!”
难以置信。就连让家久一战成名的“冲田畷之战”也没有像如此这般打成了消耗战。森长可终于架起了“人间无骨”。她知道一旦这最后的防线被攻破,届时将不得不与敌人进行白刃战。让天下闻名的武田骑马队来做“人间无骨”重出江湖后的第一个祭品貌似也不错。但是还是要再等等。现在勉强还可以再使用一次“三段击”。最强的武田骑兵队由最弱的尾张兵借助种子岛这一南蛮新式武器彻底埋葬。战国时代的常识将从根本上被颠覆。那个时候,便是战国乱世的终焉。一切都源自森家所侍奉的那位不出世的英雄·织田信奈所指定的军法。
  “内藤修理亮昌丰参上!不管发射多少种子岛,我们武田骑兵队的意志是永远不会折断的!森武藏殿下,来一决胜负吧!”
  “哼,决斗什么的不是俺家公主大人想要的战斗!一个个‘吹嘘’最强的武士互殴的事儿就到今天,这个关原为止!”可话虽如此,面对眼前这样一个久负盛名的武将却可以真刀真枪地较量一番,或许森长可本人才是最难以忍受的一个。可她还是咬紧了牙根——
  “用不着听她自报家门!各就位——!射击!!!!”
  离森长可仅有几步之遥的内藤昌丰,没能和手持“人间无骨”的森长可一对一决斗,却被一旁几十挺种子岛正面集火。
  “……高坂弹正。武田的……信玄大人的‘命运’,就托付于你了。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了……”
   也同样是在此时,随着武田骑兵队逐渐攻上了笹尾山,由三千挺种子岛组成的火力网所发出的轰鸣声也随着敌军的前进而离本阵越来越近。听着由远及近的枪声,信奈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宗麟紧紧地将信奈拥在怀中,唱出了《主祷文》的最后一节。

  不要讓我們陷入試探,
  救我們脱離那惡者。
  因為国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

  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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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2 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浅浅 于 2019-5-31 22:43 编辑

卷之二 谦信参上

“三段击”导致了武田骑马队的毁灭。这可以说是确定了中世以来作为武士团并一直以“日本最强”为傲的武田军决定性的败北和武田家的灭亡,以及织田信奈第六天魔王化的“命运”。武田家灭亡数月后,正像老天爷要灭亡成为日本史上拥有无法与其比肩的权势的织田家一般,那场“本能寺之变”发生了。武田灭亡的话,织田也会灭亡。那正是在“古今传授”中记载的“未来”。
然而,结果并未如此。
并非基督教的神回应宗麟的“祈祷”之语,再临日本大地。从南蛮传来的基督教的神,像宗麟祈祷那时一样没有显出任何神迹,笹尾山的末日之丘也仍旧,保持着沉默。
但,为了一并阻止武田信玄的“灭亡”与织田信奈的“魔王化”,那个人从北国街道赶来了。
曾经,自认为是毘沙门天化身的那名姬武将,率领着以精悍和无比忠诚为傲的越后士兵,向着笹尾山西部猛然进击。
上杉谦信。
在川中岛还未决出胜负,便将自己丢在一边的武田信玄正要自取灭亡。
为只能说是第六感的“预感”所困的谦信,避开与柴田胜家在越前的决战并向着关原前进,一边“退却”一边与追来的柴田军交战、一面逃离一面进行更为激烈的交战、边挣脱柴田军边向前疾驰。这是舍弃通往越后的退路,一边从敌人的追击中逃脱一边向着战场直行的前所未闻的行军。负责“殿后”的,是直江兼续。擅长撤退战的她,完成了这个任务。
付出多人牺牲的代价,终于赶上了。
军神上杉谦信,出现在北国街道。
越军到达笹尾山西侧。
谦信没有丢下沿着街道殿后的士兵们。他们的总数约为两万。
目睹了这支越军从天而降般出现的信奈,感到震撼。
原本,信奈为了防住武田骑马队的攻击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宗麟。真是遗憾,主好像没有降临呢。不是主,而是毘沙门天过来了……笹尾山已经,守不住了啊。就算只有你一人也好,快逃吧。”
宗麟抱紧了信奈:“一起守到最后吧。”
四天王中的三人因为枪击而倒下时,正要开始向“最后的马防栅”突击的高坂弹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取消了命令。
“那是……上杉谦信!?为了拯救信玄大人,她来到了关原啊!武田家的“命运”,如今正要大幅改变!既然如此,武田骑马队还不能毁灭!回收山县昌景、马场信春、内藤昌丰并治疗她们!织田那边舍弃了功名,躲在马防栅里,是不会来取武田将兵的首级的!三个人被枪击中以后,就被丢在那儿。身受重伤的她们还没有战死!”
高坂弹正立刻就将武田骑马队再次组编,重整态势。山县、马场、内藤三人虽然都身负让她们难以回到战场的枪伤,但由于森长可以”离开马防栅奔向功名者斩”阻止己方士兵行动,武田军才好不容易救回三人。
“我们武田骑马队现在开始与越军一起,与上杉谦信大人一起,进攻笹尾山!”

为了遮挡关原刺眼的日光而披上了白袍——上杉谦信从毘沙门天中解放后,仍要贯彻大义。
“听说武田骑马队在无谋地重复进攻笹尾山的织田信奈本阵?智勇双全的武田四天王,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兼续,猛然追来的柴田军,就交给你了。封锁北国街道的入口,坚持住,挡住柴田军。我,必须要到信玄身边去。但,在那之前……不和眼前的织田信奈,决出胜负的话……”
织田信奈,武田信玄。对谦信来说,两人都是难以失去的朋友与劲敌。那两个人,现在正要共赴死亡。谦信没听说过圣书。也不知道“末日之丘”这个词。然而,想要通过骑马队无谋的连续突击来击破织田信奈构筑的野战阵和“三段击”战术的武田骑马队的现状,极其悲惨,极其壮烈。
从前。
从前在川中岛,谦信,就以信玄为对手发动了像这样凄惨的歼灭战,这难以说是义战的战争。仅此一次。为了看破山本勘助使出浑身解数想出的夹击策略“啄木鸟”,追赶信玄直至八幡原,战斗到越军和武田军相互毁灭前一刻,导致战斗最终变成搏命战——那愚蠢的错误,不能再次让信玄犯下。
“……在前往远方的信奈那边之前,必须要结束这笹尾山的杀戮。从灭亡的命运中救出武田家,从化为魔王的命运中救出织田信奈。兼续,我虽然不再是毘沙门天的化身,但还是要作为在北方的守护者·毘沙门天的名下战斗的那个人,作为武士,作为姬武将,将笹尾山的战斗,终结。”
是的。武田信玄正率领着旗本军在关原的东山道与北国街道·伊势街道交会的十字路口附近等待。不管怎样,不突破这笹尾山的话,我们就无法赶到信玄的身边,直江兼续立刻答道。刻着“爱”的半月形装饰,已经因为几发掠过的子弹而半部弯曲。半月形装饰作为“盾”一次次改变子弹的轨道,救下谦信的命。兼续相信,这是两人的“父亲”在守护着。
“柴田胜家军很强啊。可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越军中能应对竹中半兵卫谋略的武将就只有你了呢,兼续。我总是把艰巨的工作一股脑丢给你呢……还剩一战,无论如何,拜托你了。”
“属下明白!在放柴田军进入关原之前,跟他们一决胜负!不过谦信大人,有一件事能不能问问您?在这场战争中,谦信大人攻下织田信奈的本阵时就是东军的胜利。那么,之后谁会被推举为“天下人”呢!?”
糟了,兼续在讲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那将会由诸将,与相良良晴或是近卫大人谈判之后决定。我只是,为“大义”而战。根据谈判结果,就算织田信奈成为天下人,我也会欣然接受。”
谦信,如此告知。但,若是谦信攻下笹尾山中的织田信奈的本阵,信奈恐怕会自决吧。要问为何,信奈直至生命燃尽的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天下布武”。光是为了至今为止献出生命的敌方将兵,她也不会苟且偷生吧。谦信光是明白这一点就心如刀绞。
随着越军的出现,笹尾山的战况突然转变。
武田骑马队的无谋强攻,在他们知道“谦信参上”的同时就停止了。
织田信奈那边,也没有进行追击。
就算要追击武田骑马队,也做不到。
因为越军的突然出现。
“三段击”与“武田骑马队”激烈碰撞,武田骑马队那如同字面一般毁灭的前所未闻的杀戮战,就此中断。
信奈,还没有变成魔王。谦信的出现,在危急关头,守护了信奈的心灵。
然而,谦信在犹豫着。
(以铁壁为傲的笹尾山守军现在缺少人手。织田信奈正在尽全力抵挡武田骑马队的猛攻。若我现在开始与武田骑马队一道进攻笹尾山,织田信奈的本阵就会被攻下。我的无可替代的朋友就会……如果……如果织田信奈无法成为“天下人”,如果爱着家臣团爱着百姓擅长内政事务的信玄成为“天下人”,这正是这个国家的百姓,最期望的……但是信玄如今,也正要毁灭……心中感到不安……那么,我可能正要以“大义”之名,将乱世带入更加黑暗的混沌之中……)
刚从遥远的北陆赶来的谦信还不知道,信玄正打算把天下托付给家康。
但,没有时间再去迷茫了。无论如何都要攻下笹尾山,必须要和信玄会合。谦信,必须要一边拯救织田信奈的生命,一边赢得战争的胜利。战斗,得胜,再去拯救。这就是“大义”之战。这就是宇佐美定满与直江大和传授的,谦信的合战。然而,谦信做得到吗?即便被越军和武田骑马队包围,直到最后的最后,织田信奈都会一直战斗。到死为止,都不会舍弃“天下布武”的梦想。谦信明白这一点。能够拥有“天下布武”这一将战国乱世带向尽头的出格的梦想的英雄,没有几个。更何况是拥有能践行这份大志的力量的英雄。这一百年间,都未曾出现过。就连古今无双的名将·武田信玄,也只是浪费大部分时间,侵占周边的封国并推行富国强兵的政策。若信玄不是在甲斐而是在尾张出生,可能也会抱有以美浓尾张为中心的“天下布武”的构想。但,甲斐是不靠海的群山之国,离京都又过于遥远——
更甚于此的是信玄,在与上杉谦信的,在川中岛的永不停止的“捉迷藏”中,用尽了宝贵的时间。
“可能性太低了。我不认为能靠言语说服她。即便如此,我仍不得不一边打倒织田信奈,一边让她活下来。不得不让织田信奈活下来,把武田信玄从危险境地中救出来。我被相良良晴给予现在仅此一次的生命,一定是有意义的。织田信奈和武田信玄,是对乱世迈向终结后的治世来说,对这个国家来说,不可或缺的人啊。但我不一样,毘沙门天的化身——武神,应是随着乱世的终结,退出历史的人。我要赌上我的性命,为这场合战打上终止符,把那两人从毁灭的“命运”中救出来”
与敌将战斗并将其救出这一绝对的矛盾。至今为止,都未被打破。“大义”的战争,通常,都是谦信追上敌军并擦过敌军的幻觉般的战争。在川中岛和武田信玄进行惨烈的歼灭战,击杀了如同双子一般时常侍奉在信玄左右的妹妹·武田信繁。关东远征也是,虽然在局部战中一直胜利,但由于无法应对北条氏康的持久战和关东诸将的离间计,而一直失败。
如果我杀死了织田信奈。如果我在这里击溃了织田信奈“天下布武”的构想。
那个人——相良良晴,到底会有多悲伤呢?
(你是义将。为了大义而战斗。不是为了杀死信奈而战。我明白的)
他一定不会斥责我,憎恨我。他就是那样的人。不会伤害我,而是会温柔地对我微笑吧。但是,他的内心,到底会有多么悲伤呢?他的内心到底会被摧残到什么地步呢?当他知道,作为“相良良晴”为了将日本全境的姬武将从“命运”中拯救出来而奔走至今的自己的生存方式、战斗,终究只是徒劳时。那个人便会……
这样无视将兵的死伤,勉强推进的话,大概能够攻下织田信奈的本阵吧。
然而,如同展望战场便能知晓一切一般,勉强推进的话就会产生大量死伤。特别是,对于四天王中的三人已经因为中弹而离开战场,濒临死亡的武田骑马队。在最前线率领着武田骑马队的高坂弹正正高喊着”越军还未见识到,这“死亡陷阱”是怎样的东西!虽说是谦信大人,但没有任何准备就冲进那种子岛的弹雨中的话,也会丢掉性命!就让我高坂,来让你们见识一下“死亡陷阱”的全貌!请对我们武田骑马队下达突击命令!”,从她们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退却的架势。
越军,会在武田骑马队的牺牲上抓住“胜利”。
但对高坂弹正说出“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找出攻略之法。进攻吧!”什么的,谦信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而且,真的这样就好了吗?谦信承认先代“剑豪将军”足利义辉的妹妹·足利义昭为正统的将军。身为足利分家的今川义元,必须要在足利家的嫡脉断绝之时才能成为将军。这才是从古至今的“秩序”。所以谦信加入了东军。虽然过去曾两度上洛,但谦信没能辅佐剑豪将军,没能从三好利永手中守护义辉。这次一定要做到,谦信下定决心。这场战争,是成就谦信人生的“义战”。
然而,未来人相良良晴却理解了,织田信奈高呼足利幕府这早已破败不堪的不安定的“秩序”才是乱世,并打算构筑终结这乱世的新秩序“天下布武”的行为,因此他虽敬爱所有的姬武将,却只将织田信奈作为一名少女而爱着,将其选为伴侣。
(对于相良良晴的“义”与“爱”,我只能以这样的形式回应吗?我只能作为战斗在战场上的武神,而生吗?不对。他,对我期望的东西是……)
上杉谦信暂时的犹豫,回避了笹尾山的织田信奈本阵沦陷这一悲惨的结局。
追上了。
比越军,迟了半个小时不到。
或许是追求着“堂堂正正决出胜负”的谦信,在心中某处等待着她们。这样,两方的战力就不相上下。因为心不在焉地,向织田信奈挑起“决战”——

“柴田胜家,率领两万兵马到达关原!公主大人正被逼到绝境!佐佐成政!犬千代!长秀!让他们见识织田家家臣志气的时候到了!把公主大人……我们的公主大人,救出来!”

从越前马不停蹄赶来的柴田胜家军,在北国街道上奔驰。
胜家与军师·竹中半兵卫一道,追赶向着关原逃窜的越军,战斗,追赶,再度战斗,拼命阻止越军。然而,被率领着越军“殿后”部队的直江兼续的用兵之妙玩弄的她们,最终在北近江被甩开了。被信奈托付了长浜城并统治着北近江的相良良晴,正为了振兴物流与商业而在整备大街道,但这一行为反而招来恶果。然而,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做好觉悟的选择。舍弃防御,开放边境。因为撤销关口,整备街道,采取连接全国经济网的“乐市乐座”政策,是信奈的大方针。
从半兵卫那,收到越军被准许进入关原这一令人痛心的报告的胜家,发出了“这是身为总大将的我的责任!我要切腹!”的悲鸣。
然而,由于半兵卫在田边城打出“王牌”——因杂贺孙市大闹一番而从田边城攻势中解脱的丹羽长秀,从丹后率领一万兵马“按照军师殿下的谋略,给胜家殿下打上一万分!”疾驰赶来,成功在长浜城与柴田胜家军会师。

“虽然战况只有五分,但是公主还在坚守本阵。胜家殿下,表现您刚勇的时候到了。请击溃直江兼续大人率领的“殿后”军队!”
“了解,长秀!虽然我不擅长一个劲追击逃跑的敌人这种捉迷藏,但现在直江兼续堵住了街道!也就是说,她没办法离开岗位!若是无法逃跑的直江军,我定能将其贯穿!”
“……犬千代要是守住胜家的背后。胜家就手制一年量的外郎[2]。”
“所幸,谦信大人虽然比我们先到关原,但好她像对攻打笹尾山一事心存犹豫!这虽像奇迹,但不是奇迹!谦信大人是义将。那位大人,为了拯救像在引发某种异变的信玄大人,舍弃一切一心一意赶来这里。然而,谦信大人和信奈大人之间结下了超越敌对关系的友情之牵绊。因为她们是会在战场上不禁尊敬起共同战斗的姬武将和劲敌的人。谦信大人,目击了信奈大人被逼到笹尾山的样子,内心痛苦,正在犹豫。而且,比起这个,谦信大人对良晴先生……这是救援信奈大人最后的机会了!要救出信奈大人,就是现在!”
“那就来吧!突破直江兼续的“铁壁”,登上笹尾山吧。去和公主大人会合。”
丹羽长秀。
柴田胜家。
前田犬千代。
佐佐成政。
在一场接一场的激斗中,数量逐渐减少的尾张时期以来的织田家家臣们。大家,是信奈以“吉”为名作为那古也的荒唐公主在村镇间的往来中一边咬着黄瓜一边大闹的少女时代到现在的,“伙伴”。
虽然只有军师·竹中半兵卫是美浓出身的非直系姬武将,但在伊吹山麓的菩提山上长大的半兵卫,通晓关原的地形。壬申之乱[3]时,攸关天下的决战就在此处进行。半兵卫从小时候开始,就在脑海中进行虚构的合战。若自己被给予了足够的“时间”,就能在关原指挥终结乱世的最后决战,给天下带来和平与安宁,半兵卫一边抽泣着,一边以假想的关原为舞台战斗至今。邂逅应是生命中主君的相良良晴,邂逅拥有超越半兵卫的才能的独一无二的挚友南蛮军师·黑田官兵卫,然后自己被给予了额外的十年寿命,现在,半兵卫就活着站在那“关原”上。
“战局正在不断变化。这场合战,就让我们半日之内决出胜负吧!赶快!不打败上杉谦信大人的话,不在她到达笹尾山本阵之前阻止她的话,就救不了信奈大人!不论谦信大人展现出何种程度的慈悲,信奈大人都是为了“天下布武”的大志而死的人!没有天下就没有信奈大人,没有信奈大人天下也无法平定!我们是痛切理解这一点的!“命运”还打算毁灭信奈大人!柴田大人,无论如何请击溃直江军!我,不想让信奈大人和良晴先生至今为止的努力、战斗、两人的一生,化为徒劳!请一定要做到!”
将不断从关原各地涌来的“情报”收入大脑,半兵卫(不仅是笹尾山战线,明智大人和良晴先生也陷入困境!全军正陷入危机!如果毛利两川现在行动,一瞬间就会决出胜负!)铁青着脸,带着如同祈祷一般的思绪注视着胜家。
柴田胜家一边说着“太难的事情我不懂。虽然我刚到达战场,但战线过长,战况会如何变化我反而一清二楚”一边挠着头笑了。
“不会在这让公主大人和猴子的梦想终结的。猴子他们为何而救半兵卫,已经不重要了。让你看到他们梦想的延续吧,半兵卫。”
胜家高喊着“柴田军惯例的,突击时间到了啊啊啊啊!走吧,犬!佐佐也跟上来啊啊啊啊啊!”,冲向了直江兼续指挥的越军“殿后”部队的正面——越军和柴田军的激战,开始了。

北天满山的后方——在池寺池的旁边布阵,可以称作“第二次整备”的作为后方待机部队正在等待的岛津阵地,已经由于越军从北国街道出现而陷入混乱。
“义弘姐!在笹尾山的西边,在背后,越军出现了!现在就全军出击,去救织田信奈!”
跟良晴接吻之后变得威风凛凛。岛津的老幺·岛津家久摇动着双马尾向义弘汇报,然而九州的“武神”岛津义弘,就算知道越后的“武神”到达也泰然自若。
“岛津军是西军最后的王牌。如同“后备隐藏手段”一般。后备隐藏手段,只能使用一次。在信奈殿下的指示到来之前,等着。”
“义弘姐!”
“冷静下来,家久。就算忍不住也要忍。西军的大将是织田信奈殿下。那位大人是少有的战略家。应当不会把我们就这样在池寺池留到最后的。一定会有指示的,等着。”
“喵喵喵!在我们等待的时候笹尾山就会陷落了!”
“那位大人不会出此下策的”
义弘的这个“等待”状态奏效了。不久柴田胜家就到达战场,开始和越军交战。
很快,从笹尾山突破越军的蒙面使者就冲入了岛津阵地。虽然蒙着脸,但她明显幼小,瘦弱。只有偌大的眼珠如同宝石搬闪耀。她已经很像忍者了。竟然穿过北国街道而来。真像叶隐忍群啊,有胆量,义弘如此称赞这位使者。
“在下是公主大人的小姓,森乱丸。虽然公主大人讨厌使用忍者,但我擅自使用了一点忍术。我的父亲,是在对朝仓战中为名誉而死的森可成。我的姐姐,是正在代替负伤的泷川大人率领种子岛部队进行交战的森武藏长可。”
你的忠义上天可鉴,义弘再次对自称“森乱丸”的使者赞美道。乱丸不知为何,说着“指甲掉了”,开始打扫义弘的脚下。森乱丸的性情大概如此吧。
“我们岛津服从织田信奈大人的命令。不管是对越军的突击,还是对德川家康军的突进,我们都会全力以赴。”
“‘向笹尾山派出援军是没用的。柴田胜家会和丹羽长秀她们北陆家臣一道支援。既然德川家康已经坚定取得“天下”的决心,一直在与这个世界的“命运”抗争的相良良晴一定会陷入危险之中。那时岛津会毫不犹豫地去救援相良良晴吧。这样西军就会胜利。我在这里战死的话,天下就能成为明智光秀和相良良晴的囊中之物’”
从信奈那里听到传话的岛津家久,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扯着嗓子说道“织田信奈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天下布武”的弃子并战死!看见上杉谦信到达关原,感到自身“命运”在此已定,于是为了把上杉谦信困住而决意玉碎……”岛津义弘虽面无表情坐于床几,但内心正在剧烈动摇。即便内心动摇,义弘仍能抑制情感,如同战争机器一般战斗。她将自己锻炼到了这个地步。
“详细情况我已了解。一切,都按照信奈大人的命令进行”,义弘即刻答道。
这样就行了吗,义弘姐,家久追问道。
“家久。违背大将命令的武士,不会有的……不过……”
“不过?”
“不过,织田信奈大人若在此倒下,我无法预见“天下”的未来。那位大人,是为了使日本获得新生而应当活下来的人。相良良晴大人也是,为此战斗至今。即便如此,比起任何其他东西,我还是想尊重织田信奈大人的意志。因为那个人……比起自己的生命,选择了守护相良良晴大人的生命这条道路。”
义弘抬头望向蓝天,动了动嘴唇如此答道——

笹尾山战线的这个激变,也迅速波及到正在进攻明智光秀驻守的北天满山的德川家康军。
无谋地向着笹尾山突击地武田骑马队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免了覆灭的危机,与越军一道夹击笹尾山。然而柴田胜家率领的织田北陆方面军再度涌入北国街道,咬住了越军后部。然后,在池寺池布阵的岛津军,现在还未行动。武田骑马队·笹尾山的织田旗本军·越军·柴田军陷入大混战。哪一方会胜利,现在还无法确定。
此外,根据武田一方的情报网,伊达政宗在信浓上田向真田势力挑起战斗并被大败,血气上涌咬在了上田。如此,可以说这场关原大战中,她一定会迟到。原本因黑田官兵卫到达而渐渐倒向西军的战况,现在再度倾向东军。
(……难道说,越后的军神到达了关原……而且是笹尾山的正面。吉姐大人……)
家康正咬着手指,听着半藏传来的报告。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德川家,已经不会被允许第二次背叛了。
本多正信,正在家康和影武者·世良田二郎三郎的身边懊恼着。
别说是让明智光秀从北天满山败走了,就连进攻的立足点都没找到。三河兵很强,士气高涨。各位,都因家康的夺取天下宣言感到激动而竭尽全力。
尽管这样,由于身为军师的某的智谋不及明智光秀,本应能取得胜利的战争却要变为败仗,本多正信为此苦恼着,身体不停发抖。
“完全想不出进攻手段。明智光秀的营垒,是将种子岛的作用发挥到极致的坚壁。而且她的阵势也合乎古代兵道,找不出弱点……枪兵的攻击也很难攻破一点。要让井伊直虎率领的赤备军进行突击吗,公主!?”
与骑马队在前线完成合流的井伊直虎,率领着旗本精兵的榊原康政。无论哪个人都是在德川家中以武勇为傲的仅次于本多忠胜的姬武将。只是,将榊原康政派往前线的时候,必定是危机迫近德川本阵的时候。如今本多忠胜正率领着其他部队,危急情况出现时能保卫德川本阵的武将只有榊原康政。
“……不愧是,在清水寺仅凭少量士兵就保住今川义元的姬武将。而且,还有着用种子岛百发百中的技艺。要是粗心大意让她接近大将的话就会被枪击……将骑马队的速度化作武器。然而,只有井伊的话力量太单薄……要是能让真田“双子”回到这里的战线……不,那样就难以维持笹尾山的战线了……”
本多正信,虽然率领着一揆众打游击积累着经验,但是没有在正面大合战中担任军师的经历。这是由于长期离开家康身边进行作战导致的,实战经验不足。然而,就算有在大合战中担任军师的经验,也找不到突破明智光秀的坚壁的方法吧。不管正信如何运用智谋,都找不出解决方法。明智光秀只能说是一名战争天才。明智光秀不仅在上洛战、清水寺、金崎、天王寺、丹波平定中成长为积累赫赫战功的武将,还是一名能将日本古兵法与南蛮传来的新战术一并使用的军师。由于织田信奈过于耀眼,相比之下明智光秀至今都未脱颖而出。不过,她作为武将的实力能匹敌织田信奈。或者说,若是进行大合战,若是进行防御战,她比织田信奈还难缠。她不是能用计策打败的敌人。除了依靠数量压制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已经,只能与武田信玄率领的两万武田旗本军合流,从左右两侧同时进行压制了。
“……然而信玄大人,那种身体状态……那样勉强自己的话,就,保不住生命了……在毛利两川还没行动的时候……要是信玄大人在合战中死去的话,东军就会溃败……这样的话,某就没有作为军师参战的意义了……!让公主。为了,让公主夺取天下……啊,唔,唔……”
本多正信,正在拼命寻找能攻下明智光秀本阵的方法,在呻吟的他的旁边。
德川家康,却突然说出了,完全不同的话。
家康并未看着眼前的战局。她并没有具体考虑如何攻下明智光秀的本阵。那种事,家康才不管。一切都交给了本多正信。此时家康正咬着手指提高集中力,远眺着“大局”。在关原上空舞动,将在三个地方展开的战线尽收眼底。
然后,只管俯瞰着巡视北天满山守军不进攻的明智光秀的目标、战略,找到了其要点。
“弥八郎。如果我军就这样在北天满山战线陷入胶着状态的话,战局就会如同惟任大人——明智光秀大人所想一般发展。我们胡乱进攻,明智一方就像寄居蟹一般保卫本阵。这样一看,主导权在德川手上。不过,事实却与此相反。我们却被明智光秀大人抓住了主导权!”
本多正信仰视着家康,心中惊道:怎么会……只担心被追到笹尾山的织田信奈大人……这点事不至于束缚明智光秀的思考,而且居然被追上了!?我们的这位大人,公主作为真正的神君,作为适合成为“天下人”的大器,觉醒了!
“接下来——就是率领三万大友军而来控制南天满山的黑田官兵卫。她为了压制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军加固南天满山而使用了超过半数的大友军。兵分两路,委任相良良晴与平八郎她们德川诸将部队进行交战。虽说是两面作战,这里占有绝对有利地理条件的松尾山大军如果开始行动,将立刻决出南天满山战线的胜负——所以,我们的选择,只有一个”
“一个!?”
“德川旗本军立刻放弃对明智光秀作战,向南天满山战线南下!胜机,在南天满山战线!现在能依靠的毛利两川还没行动,南天满山是兵力更胜一筹的西军占据优势!要打破这个僵局。冲入正与松尾山进行对峙的南天满山的黑田官兵卫,和与平八郎一边交战一边向伊势街道前进的相良良晴军之间,分开他们!用我们自己的双手,抓住‘关原合战’的胜机!”
真是奇策。恐怕多数西军将领还在相信,相信东军的总大将——也就是东军选出的“天下人”是武田信玄。相信德川家康,就像曾经向今川义元,然后向织田信奈屈服一样,在设乐原向武田信玄屈服,臣服于武田家并被迫担任上洛战的“前锋”。即使是黑田官兵卫这样的智者也不例外,德川家康会在这里放弃武田信玄的先锋这一职责,放弃与明智光秀的交战什么的,他们是想不到的吧。
虽说本多正信激动地想道“现在是孤注一掷了。这位大人将至今为止经历的苦痛化作食粮,才能突然开花结果。成长为,匹敌武田信玄的名将”,却打算制止家康:“请允许我插一句嘴,这计策有两个问题!”
“一定要想办法搞定包围北天满山的明智光秀!若是明智光秀追击我军,我军便会被南北夹击!”
“不会变成那样。正从桃配山向这里进军的武田信玄大人的两万旗本军,很快就要到北天满山战线了。信玄大人会和明智光秀大人交战。”
“信玄大人现在快要死了!您难道要把信玄大人当成夺取天下的“弃子”吗!?信玄大人被选作了弃子?”
“是啊!在南天满山战线无法取胜的话,东军也无法取得这场大战的胜利,武田家也无法取胜!对上信玄大人的话,狡辩是没有用的!只要看到我军的行动,就会理解一切,请想想吧!”
“不过,若是堵住东山道的西军突击队袭击信玄大人后方呢!?若是突击队和明智光秀夹击信玄大人呢!?”
“那样就行了,弥八郎。”
“居然说那样就行了……公主!?”
“不论被怎样的病魔侵袭。只要能维持意识,信玄大人就会坚持到底。武田信玄率领的武田军,才是战国日本最强的军团。信玄大人,请务必撑住。直到我们在南天满山决出胜负”
“……不过还有一点!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和南宫山的吉川元春。总数超过五万的大军正在沉睡。以津田信澄的斩首为契机,毛利两川的行动变得迟缓,两军到现在还没下山!吉川元春现在还难以决定,是和在东山道展开的西军突击队战斗,还是下山冲向伊势街道。担任吉川副将的暗黑寺惠琼的行动也很奇怪。在小早川隆景无法决定是否与相良良晴战斗的时候黑田官兵卫到达,小早川隆景现在陷入难以行动的状态……若是在我们南下的时候小早川隆景倒向西军,我们就会被黑田官兵卫·相良良晴·小早川隆景三方包围从而全军覆没!”
就算不管吉川元春也没关系。我们南下的话,她必定会下山前往伊势街道,家康挺起胸膛答道。
“弥八郎。我们要进入松尾山山麓,分开相良良晴和黑田官兵卫的军队!”
“可,可是,在松尾山山顶扎营的小早川隆景要怎么办!?”
“在松尾山横着布阵的同时,用种子岛向小早川隆景的阵地射击!”
“……欸……!?靠近松尾山山麓,用种子岛……!?”
本多正信,说不出话。
这种暴勇的计策,战场上的任何人都想不到吧。就算想到了,也无法做出实行的决定吧。
除了,德川家康一人。
“是作为东军作战。是作为西军作战。是贯彻毛利的准则,避免毛利两川相互为敌重复骨肉相残的事态。还是为了救出相良良晴舍弃一切背负”叛将”的恶名战斗。都要让她自己决定!若是她决定殉情而背叛东军,那就不必担心。我德川家康自己会告诉小早川隆景,我来当她的对手!”
“这是胡闹,公主!要是小早川的大军从松尾山攻过来,我们会被秒杀的!把公主的生命赌在这么危险的赌局上什么的,我弥八郎做不到!”
“弥八郎。如果我失败了,请和世良田二郎三郎一起逃向三河。请将二郎三郎作为“德川家康”拥立,将德川家守护到底。你的智谋,比起在战场上更能在外交和政治上发挥作用——”
家康咬着手指眺望着松尾山一角。家康每次变成这样就不会退让。在设乐原没能说服家康的正信,用迷药让家康睡着了。然而,对手不会允许莫逆之交的再次背叛。
“……公主……!?请把这任务交给某和世良田二郎三郎!公主请和服部半藏一起撤往三河!拜托了……拜托了……!”
“我的“命运”,是在这关原战死,还是取得胜利。二者只能存一。以“天下”为目标的人,不赌上自己的性命怎么能行。吉姐大人无论陷入多么绝望的困境,也一直自己战斗!桶狭间也是——金崎也是——姐川也是——天王寺也是——木津口也是。在这关原也是,自己成为最强武田骑马队的“诱饵”向着最前线!没有赌上自己性命的决心就想战胜她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的!在那之前,可不会有那样失礼的事!现在在这关原战场上逃遁的人,没有继承吉姐大人“天下布武”梦想的资格!”
弥八郎。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就请听一听我这一生中惟一的一次“任性”吧,家康摸着本多正信的肩膀,如此说道。
这正是智者·黑田官兵卫都无法想到的,神一般的奇策。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不过,公主大人一定能抓住胜机。取得天下。然而,某撕裂了公主和织田信奈大人之间的友情。公主大人自己正打算向自己所不期望的“未来”前进。就算舍弃与织田信奈大人的姐妹之情也要迈向”天下人”之路,对公主来说真的是”幸福”吗?想到家康的内心,正信就十分悔恨。然而,骰子已经扔出去了。至少,某要竭尽所能,将“胜利”带给公主——。
“德川旗本军!井伊直虎率领的德川骑马队!现在开始全军南下!放弃北天满山,向南天满山战线前进!封住在和本多忠胜她们交战的相良良晴的退路!”
这之后,向躲在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阵地前进,让他们淋一淋种子岛的弹雨,本多正信在心中重复了一次接下来要发出的“命令”。

从桃配山出发的总数两万的武田旗本军,正以北天满山为目标在关原中央悄悄行进。各军将领都因担任先锋的德川旗本军放弃与明智光秀的战斗,突然开始南下而感到十分惊讶。
“德川家康、谋反!”
“不,不能说是谋反。是本人,从影武者那里夺回了指挥权。果然,她有着重回织田家的忠心”
“身为主君的德川家康倒向西军那边的话,在南天满山战线与相良军作战的本多忠胜、酒井忠次她们也会一个接一个叛变!这样下去东军会毁灭的!这可是大事。现在就去追击德川家康并讨伐她!”
加固信玄本阵的将士们脸色变得凶狠。
然而,在马上眯着眼睛淡然说出“哦。德川向南边去了……”的信玄,却是影武者·逍遥轩信廉。
真正的信玄,在狭小的驾笼中摇晃着——原本对外宣称已被信玄亲自斩首的津田信澄,正作为小姓照看着信玄。
意识朦胧。眼前一片模糊。刚想确认是不是津田信澄的脸浮现在眼前,黑暗又马上遮住双眼。津田信澄的脸再次浮现时,却变成的太郎义信的脸。变成了信玄无比疼爱的不懂事弟弟的脸。过于单纯,在进攻骏河今川家的问题上和信玄对立,为了阻止武田家的分裂而自杀。若他有信玄一般的能量,想必已经设法做到了吧。太郎,本不必去死。率领着”赤备”的饭富兵部,也追随着太郎死去了。武田家首屈一指的猛将,在最后的最后,舍弃了身为武将的一切,作为”公主”死去。就算再怎么对太郎和兵部道歉,也无法得到原谅——啊啊。我现在,已经处于常世和现世的夹缝之中,信玄小声说道。
“……原谅我……太郎……兵部……”
德川家康放弃战线南下。如何是好?信澄抚摩着信玄的后背,似乎在正确地传达着命令。
“……这样啊……德川家康。干得漂亮。好好地,成长到这地步了啊。已经……不是幼狸了。是霸气的大狸……我等现在就这样、向着北天满山行进、击破惟任日向。一定不能让那个人从北天满山行动。不管是去笹尾山,还是去南天满山。若是让她行动,在那个时间点上,东军就会败北。”
信玄的视线朝向了家康所在的地方。在三方原,即使处于压倒性不利也依然光明正大前来挑战信玄的那份蛮勇。即便在三方原被虐得体无完肤,也依然站起来打算和信玄继续战斗的,那不屈的斗志。看起来很弱,但实际上很强。简直就像五重塔[4]一样,将颓不颓。想要她加入武田家。信繁已经不在了,义信也不在了,武田家已经……。
信玄,已经看到了家康一闪而过的战略的全貌。如今眼前就是死亡,私情已经不会蒙蔽双眼。虽然家康没有耀眼的才智,但她会脚踏实地,可靠地战斗。然而,她突然想出了令任何人都会惊讶的无谋的“奇策”。若是决定赌这一把,那就绝不迷茫。这场战斗,家康会赢。东军,会赢。武田家的人也好,借助从北陆奔向关原的上杉谦信的帮助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免了毁灭的武田四天王他们这些武田家的家臣们也好,若是家康成为”天下人”的话一定会守护她们吧。
津田信澄,正在向陪侍在驾笼外的旗本,一字不差地传达着信玄的命令。
这时,信玄正被黑暗包围着,在摇摆不定的视线一角,驾笼小窗的对面,看见了如同被一棵椎树守护一般静静伫立的神社。在关原的中央。战场的正中。这样的神社应该不会有吧。
“……这里是……濑田吗,还是说……京都……”
不。这里是关原的中央。道路纵横交错,毫无疑问是关原的中央。在一片空白的草原中刚刚建成的,全新的八幡神社的侧面。信澄拼命抚摩着信玄的后背,对她说道。这样啊。关原。我们从桃配山上下来了啊。不过为何,八幡神社会在这里?
“我之前,也不知道它的存在。好像是,竹中半兵卫殿下,最近,把它建起来了……”
这样啊。一直想象着在关原爆发争夺天下之战的那一天,在大脑中重复谋划着计策的那个天才军师的话,就会在合战发生之前建立“供养战死者的神社”吧。从战前开始,那个女孩就深深痛苦着。对今天的这场决战。对别人生命的消散……
“竹中半兵卫可能在对“穿插”的计策不停设下陷阱。是烧光了再行军,还是……逍遥轩殿下如此询问”
不行。这不是计策。决不可践踏竹中半兵卫的“慈悲”之心。这里是战争结束之后供养东军西军战死者的”场所”。不能烧,就放着不管吧,信玄自言自语道。当信玄注意到时,旗本队已经如同被“命运”引导一般,走向了半兵卫下令建造的供养战死者的神社。向着八幡神社。啊啊,是这样啊。上杉谦信在川中岛破解勘助拼尽全力想出来的计策“啄木鸟”时,我已经到了被拔取本阵的绝境,“八幡原”——这里,就是我武田信玄结束的地方吗。
“……勘十郎……杀了我吧。上杉谦信正在进攻笹尾山。她知道我斩杀了你,本应丧失战意,不再把我当人看的,那个谦信……武田骑马队,突破了织田信奈的“死之陷阱”……但是。我死在这里的话,两万武田旗本军就会四散奔逃。明智光秀就能对笹尾山展开救援……就能……拯救你的姐姐啊……”
信澄的笑容很温柔。充满悲伤。即便如此,信澄也毫不迷惘。
“猴子有一句口头禅:‘靠暗杀是改变不了历史的’。人命的重要性,在乱世和未来好像是不同的[5]。猴子,最忌讳暗杀。打心底对暗杀行为感到愤怒。所以救了我,也救了你……”
啊啊。真是令人怀念的话语。那是从谁的口中听到的呢,信玄如此想道。
很快就要和明智军交战了,旗本的声音从驾笼外传了进来。
与此同时。
“在南宫山北麓的东山道布阵的西军突击队,一齐从我军背后袭来!岐阜城守备队的生还者,安藤伊贺守和稻叶一铁。率领川并众的前野某。率领姬路众的黑田宗圆与职隆。率领近江长浜众的浅野又右卫门。以及率领摄津众的池田恒兴。总数约一万!对方似乎判断德川家康南下,武田旗本军在北天满山孤军奋战的这个节点,正是与明智军一道从东西夹击的好机会!”
随着家康南下,战况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下一般开始变化。
上杉谦信和武田骑马队,在笹尾山战线围绕着织田信奈本阵还展开死斗。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以及前田犬千代发挥强大的武威,打算强行突破直江兼续堵住的北国街道。谦信和武田骑马队一同,向着织田信奈与大友宗麟以及森长可率领的种子岛部队围住笹尾山本阵发起猛攻。赶不上了。而且,现在不能让她们从北天满山行动。会给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空隙”的。若拉开一个口子,竹中半兵卫就会立刻下令疯狂进攻那个口子。她就是那样的军师。绝不能让竹中半兵卫抓住“胜机”。一点抓住胜机的可能性都不能给。就算是上杉谦信都挡不住她。那个无敌不败的谦信,会失败的。若是失败,谦信就不是”军神”了。生来虚弱的谦信的身体,已经,因为连年的合战令人堪忧。她,只依靠身为“义将”战斗的精神力活着。若是失败,她就会死去吧。
正面是,明智光秀率领的一万七千精兵。那份强大,已经从德川家康斗无法拿出进攻手段这一事中明确知晓。
背后是,竹中半兵卫从菩提山中如同魔术一般招来的西军突击队,一万。
保护信玄的旗本军是两万。
这是绝境。而且,士气极其低下。无论是谁,都察觉到了信玄的异变。不论如何隐藏,士兵们都知道了。他们在心中悲伤地唱道“吾主病笃”,推测着信玄心中的想法,感受着绝望。在此之上,德川家康抛弃了信玄转战南天满山。
但是。
“……勘十郎……向全军,传达……我一生的宿敌……上杉谦信,为了拯救武田,跨越恩怨而来……率领义军而来……在上杉谦信的面前,不能带着耻辱战斗……“日本最强”何时才能实现,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我们手足无措地失败的话,就会践踏谦信的“义”……就会背叛在川中岛合战中战死的士兵……举起“风林火山”的军旗……敲响诹访太鼓……”
为了决战而将这座八幡神社作为本阵。现在开始冒着前后夹击,击破敌军。改变阵型,信玄用快要消失的声音说道。意识在渐渐远去。吐息也变得痛苦。即便如此,信玄依然用出最后的力量,传达命令。
“……用‘车悬’”
津田信澄的确听到了发自信玄之口的这句话。
这份“命令”,立刻就被送到了坐在马上的逍遥轩信廉那里,信廉高高举起风林火山的军旗发出叫喊。正如过去武田信玄的尊容一般。声音凛然。
“摆出‘车悬’!明智军也好突击队也好,碰到我们的全部击飞!以武田信玄为中心,画出圆形!持续移动,持续作战!在上杉谦信和德川家康各自获得胜利之前,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北天满山战线!”
怎能不回应逍遥轩的这份号召!武田兵们一齐回应道。
萎靡不振的士兵们,复活了。
唯其“回转”,疾如风。
驱驰之兵,静如林。
破敌之击,侵掠如火。
立中信廉,不动如山。

“呀嚯!织田家引以为豪的突击队女性!信奈大人的亲姐妹!池田恒兴,就在这里!现在正要洗刷被吉川元春击败的污名!”

充满战意冲出队伍喊着“一番枪!”向着“车悬”之阵奔去的池田恒兴队,立刻就毁灭了。
或者说,大部分都“蒸发了”。
溃逃的池田恒兴队,苦笑着说道“嚯嚯——。太乱来了,太无谋了”并被预测到了池田队的毁灭并赶来救援的黑田职隆的部队收容。然而,被武田信玄和山本勘助锻炼过的武田精锐们完成了使用上杉谦信发明的”车悬”这一不可能的任务,”最强的坚壁”突然出现在北天满山战线的中央。高喊着“就是现在!在信奈大人的本阵被谦信攻下之前击破东军总大将·武田信玄的话就行了!是西军的胜利!”并让自己的军队开始前进的明智光秀也好,漂亮地断了武田军后路地黑田职隆也好,完全失去了进攻的方法。

“嚯嚯——。没想到武田信玄殿下,竟然使用了在川中岛讨伐了自己妹妹典廄殿下的速递·上杉谦信殿下的阵法,真是让人想不到哇。这样子武田军就终于成为了真正的”日本最强”吧。不论重复突击多少次也不能轻易破解这阵法。官兵卫啊。这场决战的局势,被南天满山战线左右着——不要侮辱了德川家康殿下啊。”

战局再次突然一转。
德川家康那可以说是无谋的“机智”,驱动了切断堵住东山道的武田军退路的西军突击队,被认为是武田信玄的气数已经耗尽。然而信玄知道上杉谦信出现在战场上,跨越了至今为止和谦信的恩恩怨怨,命令自己的士兵摆出”车悬”的阵型。日本最强是武田还是上杉。对于信玄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在这关原战场上,武田和上杉奇迹般合为一体之时,可以说,日本史上最强的军团诞生了。
坐拥大军释放着压力向着南天满山的相良本阵合流,打算与相良义阳一同阻止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的黑田官兵卫,刚从石川一宗那里听到了战况急转的报告,便失色叫喊。
“糟糕了……!我西米恩,竟然没有看穿德川家康是此等高明的武将!大意了……!在最后的最后,失策了……!”
在还未驱动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时,就能在南天满山战线取得胜利的话,胜负便能决出。总数达到四万的相良军中的两万守卫南天满山,两万交由大将相良良晴指挥并前往压制伊势街道。原本应该是官兵卫进攻,良晴防守。若是良晴在南天满山布阵,隆景的下山便会一再推迟。仅仅如此,便会对西军有利。但是,良晴自己并不期望那样。他应该是不想在这场决战中利用隆景的少女心吧。而且,良晴认为,救出冲在最前线的加藤虎之助和福岛市松的角色,必须要由兄长自己来担任。
不过,失败了。想要实现良晴愿望的官兵卫的“天真”,变成了致命破绽。
德川家康竟然把明智光秀和西军突击队“推给”武田信玄,大举南下南天满山战线!
在北天满山布阵的明智光秀吸引德川家康和武田信玄的间隙,拿下笹尾山和南天满山的胜利。这场合战,本应是这样的。虽然信奈因上杉谦信出现在笹尾山背后而陷入危机,但半兵卫和柴田胜家率领的织田北陆方面军应该能在千钧一发之前守住信奈本阵。在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行动之前压制南天满山战线和伊势街道的话,就能确保西军的胜利。
然而德川家康比光秀早一步看破战术,做出了丢下东军总大将·信玄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行为!
“西军突击队被德川家康的行动引诱,被拉到最前线,遭受重大打击!池田恒兴队溃逃,突击队兵力损失已经近半!武田信玄采取‘车悬’的玉碎阵型堵住北天满山之后,明智光秀也无法行动!既不能前往笹尾山,也不能前往南天满山!比这些更要命的是……什么情况!我自认为战术上能超过我西米恩的人除了竹中半兵卫以外应该是没有的!不能小觑,看透这整个关原的”大局”而行动的德川家康……!局势完全变了!和至今为止一边倒的战斗完全不一样!”
官兵卫抓着头发队对从大友家时期参战至今的修罗们命令道:”蒲池宗雪!吉弘镇信!角隈石宗!迅速奔向伊势街道!相良良晴正陷入绝境!”
照顾着宁宁和宇喜多秀家,替茶茶换着尿布的相良义阳感到纳闷,说:“相良军副将的工作,应该不是这样吧……黑田官兵卫?为什么样子那么虚弱?德川本军有七千。而良晴率领着两万士兵。虽说和本阵之间的联系被切断的话,良晴确实会在伊势街道孤军奋战……但良晴没有那么弱。虽然看起来不出众,但他也是在日本战争史上发出璀璨光芒的久经沙场的武将”,但黑田官兵卫哭喊道,“因为德川家康自己南下空出了武田信玄的背后,堵住东山道的西军突击队被拉到了最前线!这样呢!确定是向北下山还是向南下山的吉川元春就会率领两万士兵向着南边的伊势街道而去!而且,很快!元春参战的话,小早川隆景也不会迷茫,冲下松尾山!被从南天满山本阵切断的相良良晴,就会被长宗我部·吉川·德川·小早川的大军包围歼灭!一切,都在家康的计算之中!”
“相良义阳。德川家康打算一口气南下到松尾山北麓。强行将在山顶布阵的小早川隆景作为东军势力拉入战斗的计策,也在她心中悄悄形成!就应该那样考虑!那个表面很弱的武将,实际上是实力不凡的名将。狸耳和南蛮眼镜,隐藏了家康的武将本质!或者说,家康内心的某些东西以这次的影武者骚动为契机发生了改变吗……!”
“……那样的话……弟弟会……良晴会……”
“南天满山本阵虽然人手不足,但是没有办法了!相良良晴的命是不可代替的!让一万修罗前去救援,阻止德川家康的南下!不要让她切断了我军!”
被龙造寺隆信谋杀的柳川蒲池一族的幸存者·蒲池宗雪。
在岩屋城绝望的围城中作战的高桥绍运的亲姐·吉弘镇信。
宗麟的兵法老师。长年担任大友家军师的角隈石宗。
支撑大友家的三位修罗,为了拯救相良良晴率领一万士兵出击了。

然而。
有人无言地冲向了正在赶往伊势街道的修罗军的侧翼——
德川家的宿老·酒井忠次的三千部队。
在本多忠胜和藤堂高虎华丽地奔向战场时也并未行动的酒井忠次,一知道主君·德川家康开始南下,便为了伏击黑田官兵卫的增援部队而隐藏了“气息”。现在,他们释放那股”气息”毅然向着正在焦急行军的修罗们延伸的侧翼突击而去。
黑田官兵卫这种程度的军师,因“死亡在逼近良晴”带来的焦虑,搞错了旗帜。酒井忠次虽然是德川家内的宿老,但年事已高,话也不多,对外完全是个不起眼的存在。在关原合战中也是,与使用“蜻蛉斩”的本多忠胜一起躲在作战狡猾进退自如的藤堂高虎的阴影中,失去了存在感。他,曾处于织田家佐久间信盛那样的位置上。
然而他酒井忠次率领的部队,作为家康的“王牌”暂时阻断了蒲池宗雪她们前进的道路。凭借三河士兵那二枚腰一般的强大粘性。
家康没有放过这仅有的“胜机”,向着酒井忠次军的背后急行并与之合流。麾下士兵增加到一万,于是她紧抓胜机,以井伊直虎率领的赤备为先手,再出动榊原康政率领的枪队,开始与蒲池宗雪她们交战。
官兵卫送入战场的援军,没能突破德川的防御!
家康率领的德川本军最终一边与蒲池队交战一边向着松尾山北麓进军。
至此,为了救援虎之助·市松而突入伊势街道与东军交战的相良良晴和南天满山的相良本阵,被德川家康成功实行的能说是奇策中的奇策的南下作战完全分开了。
进一步超出官兵卫预想的事情,发生了。
到达松尾山北麓的德川家康,立刻,对准松尾山开始用种子岛射击。她对小早川隆景发出了“参战邀请”,也表达了“绕到敌后在此决战”这一不回头的决心。
若是小早川隆景现在从松尾山率领总数超过三万的大军下山的话,就会和只有一万左右兵力的蒲池宗雪激烈交战,而且在山麓低地这一不利位置上铺开的德川军,也会被彻底粉碎。
这只能说是赌上自己和自家士兵性命的“博弈”了。
这是缠绕着阴森气息的蛮勇。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做出这种无谋举动的武将,应当是不存在的。
“命运”将德川家康引向了“天下人”——不对。她从一开始就是会成为天下人的人。凭借自己的意志力,掌握天下。德川家康生来具有那样的资质。
从本阵眺望着战场景象的黑田官兵卫仰天长叹道,”吾之知谋,背于德川家康之”将器”“
“……啊啊。相良良晴……莫非……莫非……你要在这里……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从没有姓也没有氏的一名“未来人”这种境遇,作为织田信奈的足轻历经无数战役,在流浪冒险的最后邂逅了肥后相良家的相良义阳·德千代这两位“先祖”,最终成为关白·近卫前久的养子候补位极人臣,登上“下代关白”之位的传奇的风云儿·相良良晴。
现在,“最后关头”正迫近他相良良晴。
当良晴察觉到救援加藤虎之助·福岛市松的职责,可能交给擅长指挥大军的黑田半兵卫比较好的时候,他率领的军队已经奔向伊势街道深入敌中了。
本多忠胜和藤堂高虎的两支部队,虽然可以看出来正在撤退,但却将虎之助和市松从南天满山的相良本阵引了出来。
擅长战斗的藤堂高虎,一知道黑田官兵卫正率领着三万大军向着南天满山和松尾山中间突进,便为了“拉伸”官兵卫和良晴的军队而和本多忠胜一道沿着伊势路持续后退。虽然被压制了,但并没有败走。既然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还没有下山,膨胀到四万人的相良军如果抱团加固本阵,南天满山战线的局势就会变得对西军压倒性有利。但是,大部队也有大部队的缺点。由于队伍延伸成了“长蛇”的形状,战况便会发生改变。虽然也可能不发生变化,但改变的概率上升了。至少,能够在相良良晴军中间制造“缝隙”。
高虎强行让自己的部队追击敌军。
相良军先锋虎之助和市松,以必死的样子追击着敌军。
当然,逃走的士兵,比起进攻的士兵要弱。什么事情也没有的话,藤堂军和本多忠胜军都会这样陷入混乱。大家都在听天由命。
然后,战况改变了。
长宗我部军一齐从栗原山上下山,援助高虎和忠胜。
得到长宗我部军援助的高虎和忠胜的兵力,增长了一倍。
相良良晴见此景象,亲自率领一支部队进入伊势街道深处——。
良晴不停向前,好不容易赶上了。追上了两个妹妹。然而,这时候,良晴率领的大军已经沿着伊势街道延伸得很长。因为重视行军速度的良晴,已经冲进了南宫山系和松尾山系这座山系中间所夹的“缝隙”。
“啊,大哥!?为什么会到最前线来!?本阵还好吗!?”
“哥哥!长宗我部的蝙蝠野郎突然攻过来了……真是九死一生!呜哇!”
虎之助和市松都因前方有着长宗我部军的高昂战意和能说是狰狞的顽强而无路可走。两个人身上的铠甲都有好几处子弹擦过的痕迹。
“十分抱歉,大哥!虎因为官兵卫殿下的援军到达而兴奋,被战意左右了!恐怕藤堂高虎老奸巨猾!我学到了虽然我们在武威上胜过他们,但是战争并非只要强大就能取胜。被他耍了……!”
“长宗我部这家伙哦哦哦哦哦!不是来援助明智光秀的吗!可恶啊啊啊!但是已经不要紧了,因为哥哥来了!大姐,开始反击吧!”
虎之助过于强大了。她有着在“文禄之役”中,突破了本应化为战场的朝鲜半岛进军直到豆满江外,然后开始与女真族的努尔哈赤交战这一“未来的实绩”[6]。良晴已经习惯了平时温厚笃实的虎之助,而不小心忘记了她在战场上就会突然变为如吕布般极端无谋的猛将的性格。因为她太强了,所以她进攻到哪里都有可能。
完全可以预想到,虎之助会因为和莽撞冒失的市松组队而向着敌军深处进击。
“对不起了,虎之助,市松。我原以为长宗我部军不会参加”关原合战”……现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现实世界”本身,正在创造历史!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被自己的未来知识影响了!这里是两座山所夹的山谷。没有“地利”。现在若是吉川军从南宫山下山,我们就会被击破。暂时回到关原中部,和官兵卫她们合流吧!”
良晴此时还不知道,南宫山北麓的“西军突击队”在向着关原中部十字路口方向突击的途中开始和武田旗本军交战。
坐在良晴马背上的弥助叫道,后方突然立起了“厌离秽土欣求净土”的旗印。
本应在北天满山和明智光秀战斗的德川家康突然南下,亲自封锁了从伊势街道向中部返回的”出口”。
如若这是事实,那相良良晴便成瓮中之鳖。
“欸欸?德川家康阻断了我们的退路了吗?怎么会呢?哪都看不到德川的旗印啊!?那难道不是官兵卫派出的增援部队吗?”
“就算你们看不到,我还是能看见的!视力不同啊,视力!从旗印来看,那是德川家康亲自率领的旗本众。榊原康政率领的枪队。井伊直虎率领的“赤备”骑马队等等。总数大概一万。就像扎根于大地一般挡在伊势街道的出口!将你堵死在这个山谷的同时,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会施加压力!怎么办,相良良晴!?”
北天满山战线怎么样了!?莫非……德川家康把濒死的武田信玄丢在北天满山,为了讨伐我们而南下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南宫山的吉川军就会……!良晴惊出了鸡皮疙瘩,但随后就理解了自身的情况。德川家康和松平元康相比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人,她已经成长为绝世名将!
官兵卫这种程度的军师,居然会被蒙在鼓里。
不。果然,是我的“一厢情愿”导致了这种情况。如果官兵卫前往前线,我在本阵严阵以待的话,就不会这样了。一万多的兵力增加到了四万。在小早川小姐下山之前,就能在南天满山抓住“胜机”。这份焦急变成了破绽。这点小小的破绽,让藤堂高虎变大了,被德川家康抓住了。
“……只能战斗了!是和家康战斗返回中部,还是击破眼前的高虎部队……不过,选择的权力好像不在我们这边。他们来了!虎之助!市松!抑制住士兵们的动摇!站稳脚跟!”
德川家康堵死了相良良晴!察觉到这一战况激变的藤堂高虎的长宗我部军一齐向着既未前进也未后退的相良军攻去。
而且,到现在为止一直按照高虎的指示持续逃跑的本多忠胜说着“……这是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好机会,而我们的公主抓住了它!这次一定要讨伐相良良晴!”开始突进。
虎之助和市松分别说道“不会让大哥送命的!不能让为救我们而来的大哥在此地消散……!”“噢噢噢噢噢!过来啊啊啊!杀了你们啊啊啊啊!”带着部下开始迎击。
此时一位黑衣使者从耸立在良晴背后的南宫山上来到良晴身边。
是毛利家的外交尼僧,暗黑寺惠琼。
在箭林弹雨中神情自然摇摇晃晃下山而来。

“我是小惠琼~ 终于凉了呢,相良良晴殿下~”
良晴已经知道了惠琼此行要传达的东西。
是向陷入绝境的良晴发出的最后通牒。
“堵住东山道的西军突击队,向着北天满山战线而去。正在以被德川家康抛弃的武田旗本军为对手进行激战。虽然他们认为和明智光秀军前后夹击便能胜利,但直截了当地说,他们失败了。也就是说,南宫山北麓已经没有西军的士兵了。德川家康南下不仅仅是要把良晴殿下赶入绝路,还要让南宫山的吉川大人行动。德川家康漂亮地扭转了战局。‘命运’正在偏向德川家康的‘天下’哦。”
没错。吉川元春既不会摇摆不定,也不会像隆景那样被情感阻碍而犹豫不决。是向北,还是向南,她一直在为了决定参战的战场而仔细观察着。
而且,在相良良晴进入南宫山和松尾山所夹得伊势街道的谷地,被德川家康和藤堂·本多忠胜·长宗我部军夹击的现在,而且是”西军突击队”解除对东山道的封锁出奔中原的现在,吉川元春的选择只有一个。
就这样向着南宫山的南面——向着伊势街道疾驰而去,冲下悬崖歼灭相良良晴军。
就算相良义阳追着相良良晴的“踪迹”和官兵卫一起收拾相良军的残兵,由于大将良晴已经被讨伐,若是两万吉川军乘势与德川·长宗我部一齐向着南天满山压去,相良军也会无法坚持住——
然后南天满山战线的胜利就会属于东军,而且若是相良良晴战死,明智光秀和织田信奈也会崩溃。她们不得不崩溃。
“惠琼我每时每刻都在收集关原战场的情报。织田信奈大人大概会被从北陆突入的上杉谦信大人给讨伐吧。消灭武田骑马队的新战术也是,若是考虑到上杉谦信袭来这一不可能的事态,根本没有派上用场。无论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竹中半兵卫如何努力,在野战中都不可能击败那个军神。而且武田信玄大人不断和明智光秀大人进行死斗,她大概会因为所剩不多的生命减少而在这场合战中阵亡……明智光秀大人恐怕也帮不上忙。直属武田信玄大人的两万旗本众所摆出的‘车悬’是信玄大人做好的即使用自己的生命作交换也要带走明智光秀及其部队的觉悟”
那是“预言”吗,小惠琼?良晴问道。惠琼答道,“这是收集并分析‘现实’之后自然而然做出的‘预测’。”
“拯救织田信奈大人和明智光秀大人唯一的方法就是相良良晴殿下。你来成为“天下人”。良晴殿下,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不论加藤虎之助和福岛市松有多强,被封锁在两山所夹谷地之中的您的军队是没有胜机的。若是吉川元春军下山,那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您,信奈大人,明智大人,两个妹妹也好……与您一起战斗至今的伙伴们。大家,都会死。还请,归附毛利家。然后,请对大家宣告‘东军和西军的战争就在这里结束。无论是哪一位大名我都不会消灭的。为了给战国日本所有的恩仇打上休止符,来自未来的我,要成为天下人’。”
惠琼,终归是说出了这句话。刚直的吉川大人大概会怒吼:“良晴是要救的。但是毛利军的戒律要怎么办!要抛弃东军吗!”,但我惠琼会说服她。小早川隆景大人,大概会止住复杂的思念,而选择您吧。
“南宫山的吉川军,算上惠琼的部队大概有两万多。松尾山的小早川·宇喜多军总共三万多。大军人数超过五万。而且还占据高处。若是吉川军击破在伊势街道展开的东军诸将,小早川·宇喜多军击败在松尾山北麓扎营的德川家康本队,黑田官兵卫会立刻和明智光秀会合并想出破解武田信玄大人‘车悬’的计策然后实现它吧。剩下的,只有‘义将’上杉谦信大人。惠琼,会试着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她。赌上我这颗脑袋。谦信大人,没有自己成为天下人的打算。为了改变走向毁灭的所有姬武将的‘命运’,这是最好的方法,我如此一说,她定能理解。那位大人若是被热切诉说那样的“理想”,就会产生微弱的自信。惠琼若是为了展现没有私心的想法斩断阴气而造访谦信大人的阵地,定能……”
那是,什么啊。我是为了拾起所有果实才战斗至今的。我并不打算用小惠琼的命和我的命等价交换,良晴露出笑容说道。
“不。那样就好。使出这种计策的惠琼应该死在这里。毛利家推举“相良家”是我暗黑寺惠琼一个的暴走导致的结果。惠琼是被毛利家摧毁的武家的女儿。原本就对毛利家抱有怨恨,一直窥探着给毛利家的名声抹黑的机会——若是惠琼一直那样下去而最终消逝的话,就无法伤及毛利家的戒律。这一切都是为了信赖并重用身为毛利家仇敌的女儿的惠琼的小早川隆景大人!您要在这里选择和吉川元春大人战斗到死吗?就算隆景大人的人生变得不幸,您也能说出不要紧吗?”
良晴以拳抵胸,闭上眼睛,在心中说道(我背负着三个人的人生啊)。
在现代日本,作为十分普通的高中生度过的每一天。
代替木下藤吉郎仕于织田家,被信奈称作“猴子”拿去赚钱筑城参加合战,在织田家吵闹而又充实的每一天。
还有,忘却了在织田家的每一天,得到了小早川隆景的善意在毛利家作为村上水军的海贼持续进行赌上性命的航旅的每一天。
无论是哪一部分,都无法舍弃。它们都是美好的充实的每一天。
和小早川小姐的恬淡而热烈的恋爱。“刚勇之将”但实际上感情细致的腐女吉川元春,将我和小早川小姐的恋爱多次推迟。虽然想拜托她不要把我和宇喜多直家写进同人故事里。暗杀敌友毫不留情的战国屈指可数的谋将,“奸恶无限”的宇喜多直家,试着和他成为伙伴之后,发现他也不过是个溺爱女儿秀家的傻父亲。是对利用女性抛弃女性的生涯感到疲惫了吗?在和我干傻事的时候,转变成了萝莉控。然后将秀家托付给了我。我作为男人,可以说是被宇喜多直家信赖着。将我当作能够独当一面的海贼而锻炼我的豪放磊落的村上武吉。虽然是个把牡蛎连壳一起咬碎的不像人的大叔,但他比谁都要耿直,在大海上是个随时都能依靠的人。一闹着要茶器就会被小早川打屁股的三代目的小辉元。毛利隆元的遗腹子——把被小早川小姐骂成“虫子”当作最高兴的事的姐控·穗井田元清。那家伙也,全力支持我和小早川小姐的恋爱。记得他说过若是为了把我留在毛利家就算把自己的领国全部交出来也没关系。还有,凭借小身板从兄长那里接过“足利将军”的重担一边逞强一边努力的元祖本家正统足利将军,足利义昭——
一切,都令人怀念。
果然,生活在这日本的人们,都是伙伴和家人。既不是敌人,也不是盟友——
这是良晴从在毛利家度过的“第三次人生”中学到的。不,不是用大脑学到的。这可以说是,深植在全身每一个细胞中了。
“在小早川隆景大人的心中,比起嫉妒和独占欲,对恋慕之人的爱意更胜一筹。并且她一生只会爱上一位男性。她就是那样的人。所以,良晴殿下不和织田信奈大人分别也是可以的。织田信奈大人成为正妻也是可以的。隆景大人,即便成为侧室,若是能和您一起活在这个世界,也一定能获得幸福……若是她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身为未来人的您夺取这个国家,将“天下”国家的实际运作,交给织田信奈大人便好。您只要作为关白支撑着她实现她一直怀揣的“天下布武”的构想就好。您现在已经位极人臣了。如同光源氏一般,立于所有贵族的顶点。若是您来辅佐织田信奈的“天下布武”,日本就会重生。毛利家也会为了您的大志而竭尽全力。您在这里盗取“天下”的话,无论哪一个姬大名家,都不必被毁灭了。不可能会有人拒绝您”
惠琼的“预测”,可能都是正确的。
然而,有些事情是擅长“预测”却无法预知未来的惠琼所不知道的。我知道。小早川小姐的“命运”会在这关原上,在“投敌”的瞬间,突然恶化,然后她的毁灭会不可改变。
“小惠琼。谢谢你了。我接受这份提案的话,相良后宫就变成事实了啊。而且,能从破灭的‘命运’中拯救所有姬武将。虽然似乎能完美解决一切,但是……那家伙不会接受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比起一切,比起任何人,也是为了小早川小姐”
“……那是怎么回事!?跟‘未来’有关系吗?”
“没错。在我所知的‘未来’中,‘关原合战’的胜者是东军和德川家康。事实便是如此。果然德川家康是拥有着能靠自己的意志成为‘天下人’的将器的人。问题是,最终决定‘关原合战’胜败的,是在松尾山布阵的‘小早川秀秋’的‘叛变’[7]。”
“小,小早川秀秋,是谁?”
“小早川小姐的养子。小早川小姐在‘历史’中一生都未曾有过后代。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能从毛利家或是吉川家的血脉中收养具有血缘关系的养子吧?然而小早川为了从打算把毛利家的继承人变成自己的亲人从而篡夺毛利家的“天下人”那里守护毛利家,把那名养子迎入了小早川家……”
“为了守护毛利家,而牺牲了……小早川家?”
“没错。很像小早川小姐的风格吧?然而那个小早川秀秋,却在‘关原合战’的最后关头,背叛了自己所属的西军。从松尾山瞄准西军部队袭击过去。西军败北,东军胜利,德川家康盗取了天下。但是演出了一场前所未闻的叛变剧的小早川秀秋,作为‘背叛者’被东军诸将蔑视,身心俱病,在忧郁中死去。这是合战之后不久的事情。被说成西军诸将的祸害,不被任何人同情,小早川家就这样毁灭了……若是小早川现在为了救我而背叛东军……”
良晴仰望着天空,如同呻吟一般编织着话语。小早川在日本史上只留下“卑怯卑劣的背叛者”这一无法洗刷的污名,然后很快就死去了。被“命运”困住。在”关原合战”被大幅提前的这个时候,本应由小早川的养子背负的毁灭的”命运”正等待着在”命运之地”松尾山布阵的她。仔细想想,那名“养子”已经不会出现在这个“现实”的历史舞台上了。因为本应迫使小早川迎接“养子”的藤吉郎大叔已经死了。大概从那一刻开始,就由小早川自己背负这份“命运”了。
“所以,我向小早川传达了‘希望你,不要折断三支箭’这句话……若是我说要成为‘天下人’,若是我接受小惠琼的提案,小早川一定会到‘相良家’来吧。为了拯救被逼到绝境的我。而去背叛东军吧……明知自己的前方是可耻的背叛者的污名和死亡,却依然会牺牲自己吧。小惠琼……所以我,无法接受你的提案。和毛利两川战斗吧。和吉川小姐。和小早川小姐。我并不是说,因为比起小早川信奈更加重要,所以不会选择和小早川小姐共存的道路。我,希望小早川小姐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抓住幸福。就算我死了,一定,若是你们毛利家的家人能够支撑她,小早川小姐总有一天能挺过来。所以,我不会成为天下人。而是作为织田家的家臣,战斗到最后。在这关原——”
暗黑寺惠琼无力地垂下头,低声哭道“若是能早些知道这‘未来’……”。对不起啊,良晴拍了拍惠琼的肩膀。
“好了走吧。虽然我不想和吉川小姐战斗,但情况就是这样。所以不要客气了,为了把小早川小姐从破灭的‘命运’的中救出来,我们只能分成西军和东军堂堂正正地战斗,吉川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已经,不是来自未来的高中生了。我是战国日本的武士。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心中不会有悔恨。只是,只有虎之助和市松,我想救出她们,我不想让她们死去。然后,若是能赶上,就算南天满山战线崩溃西军全军陷入混乱,我也希望救出十兵卫和信奈……毛利家,毛利两川,有那种程度的力量”
我了解了。但是,这是一场大会战。已经远远超过了川中岛合战的规模,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惠琼抬起头,泪眼婆娑说道。
“我知道的。对不起啊。为了我们而做到这种地步,谢谢你了,小惠琼”
好了走吧。回到南宫山吧。吉川小姐还在等着。良晴把惠琼送走了。
德川家康率领的德川本军从伊势街道的“出口”向东前进,准备夹击良晴军,是在良晴送走惠琼之后不久发生的事。
加藤虎之助和福岛市松都因和眼前展开的敌军交战而没有余力,行动不了。在两座山的山谷之间布阵的良晴身边,只剩下一点点士兵了。现在,若是被德川家康全力进攻,也无可奈何。并且,惠琼迟早会回到吉川元春身边。那个瞬间,吉川军就会从南宫山攻来。前方,后方,侧面。到处都会是东军的将兵。没有任何逃跑的空隙。
一直和良晴背靠背眺望后方的弥助,最先察觉到德川军的动向。
“相良良晴!为什么没有接受那么好的提案,不要客气成为后宫之王不是很好吗!你是笨蛋吗!?什么叫小早川家的‘命运’啊!如果都是你想得太多,如果都是你杞人忧天,那该怎么办!啊啊,不要再妨碍加斯帕尔大人了!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把你带出这地狱一般的绝境再带到高千穗啊!要是你,要是你死在这里的话……”
没关系的。弥助一个人的话能突围的吧?良晴苦笑着说道。
“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到!加斯帕尔大人的命令是,如果你失败了,就把你带到高千穗去!就算把尸体带过去也没有用!要是你死了,我也会死的!”
“不行,那样就麻烦了!这违反我守护所有女孩子的主义!在最后的最后,会留下遗憾的!”
“那么,创造后宫不是挺好吗!明明是个未来人,居然还在知道经过的合战中战败是怎么回事?果然那时杀掉明智光秀会比较好吗……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太傻了!”
“……德川家康的觉醒是我的大失误。小惠琼如果敢放慢回到吉川那里的脚步,就能给我‘时间’了。我还想着再过一会就能活下来了,真是输了。认真起来的德川家康,可不是半吊子。德川家臣团的每个人都像猎犬一样横冲直撞。果然,是打算成为关原合战的胜者啊。明明在松尾山布阵的小早川叛变的话就会毁灭,她却坦然进入绝境。我原本以为按照史实她是一个大器晚成的人,居然在这绝境中成长到这个地步。真是太精彩了……”
“笨蛋!现在不是表扬敌人的时候吧!”
“敌人是不存在的。大家,都只是在和自己的‘命运’战斗。但是,大概……”
织田家中国方面军司令官·近江长浜城主·相良筑前守良晴,终于万事休矣!
而且,事态正超越良晴的想象,向着更为“悲剧”的方向突进。

注释
[1]“见参”的两个释义包含“会面”的含义,与本章内容不符,故意译为“参上”。
[2]外郎,江户时代祛痰药。
[3]壬申之乱,发生在天武元年(672)的日本古代最大规模的内乱。作战双方分别为天智天皇的太子大友皇子(1870年追封弘文天皇)和得到地方豪族相助而揭起反旗的天智天皇之弟大海人皇子(天武天皇)。最终大海人皇子获胜夺权。这是日本历史上少见的叛乱者胜利的内战。672年的干支为壬申,故此战被称为壬申之乱。
[4]五重塔,指东寺五重塔。天长三年(826)由空海开始建造的准备工作,但实际建造时间在空海去世以后。现在所见的五重塔建于宽永二十一年(1644)。关于五重能力抗震能力的来源,有一种较为有力的说法是五重中间的“心柱”吸收地震的能量,产生振动从而保护主体建筑。文中所说的就是这一点。
[5]有关日本的人权保障,可以参考《日本国宪法》第11条、第13~40条以及第97条。
[6]文禄·庆长战役结束于1598年,交战方为明军、日军和朝鲜军。而努尔哈赤从1591年开始一直在致力于统一女真各部,不太有可能和加藤清正交战。不过,加藤清正越过“豆满江(即图们江)”并成为此役中唯一进入明朝境内的日军将领却是事实。
[7]由于小早川本人在关原合战结束后到去世之前的2年间一直未曾提起叛变原因,所以关于此事史学界众说纷纭(有一说为小早川秀秋因石田三成向秀吉进谗言而对石田心生怨恨,最终倒向德川家康,此说见于宽文12年(1672)成书的《朝鲜物语》),至今未有定论。这起事件也与本能寺之变一道隐藏在了历史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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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2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浅浅 于 2019-5-31 23:06 编辑

第三章 烏頭坂
官兵卫派出的蒲池宗雪与大友宗麟的队伍,与相良良晴无法汇合!德川家康从松尾山北麓挡住了蒲池宗雪的进军,同时插入了松尾山与南宫山之间的「狭间」,切断了相良良晴军的退路!雪上加霜的是,一旦暗黑寺惠琼回到吉川元春身边,在南宫山上的两万吉川军,将威胁着到伊势街道方向延伸的相良良晴军的侧翼!
“前有本多忠胜、藤堂高虎、长宗我部元亲,后有德川家康,侧面还有位于南宫山上的吉川元春,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死地’啊。之前在播磨的时候为了讨伐宇喜多直家而中了他的圈套时,也曾陷入过绝地,但多亏了信奈和十兵卫酱才得以突出重围。可是这次的情况,就连她们也没经历过啊。那个‘仅此一次’的情况,终于来了吗!”
“相良良晴!德川军已从我们身后步步逼近!虽说黑田官兵卫可能会采取下一步措施,但在我们背后的家康进军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时间来不及了!”
多亏了弥助能眺望远距离地带,充当良晴“耳目”的作用,良晴注意到了“一旦被家康从后偷袭就会陷入毁灭”的情况。为了防止这一最糟形势的发生,必须在吉川军下山之前找到脱离死地的办法,以免成为釜底游鱼。
尽管关原有几条河流横贯而过,但想要用“水”在战术上做做文章却行不通。这里的山与水根本不相配。良晴陷入了沉思。
向山中逃脱也不行。松尾山和南宫山现在分别被毛利两川占据着。
“回到中原地带和官兵卫她们会合是最好的选择。然而现在计划有变。德川家康是因为受到刺激,才会如此急于进军,不甘于人后地追赶我们。虽然这样会离本阵越来越远,但我们除了前进别无他法了……!信奈,十兵卫酱,还有关原整体的战况,到底会怎么样?”
“无论如何,要是你的部队在这里被毁灭,你们三人都会一起倒下的!”
“确实是这样啊!一定有什么办法能从这个死地中逃出去的!拜托,快点,快点想出来啊!我……!”
而在前方,与福岛市松军交锋的长宗我部元亲军似乎已经崩溃,呈向伊势街道深处败退的迹象。
似乎有些怪怪的。她们是从栗原山一路突入到最前线的,不可能现在就丧失了斗志。估计是想和家康一块行动,将我们引到伊势街道的深处吧。好一个瓮中捉鳖,弥助不禁咂了咂嘴。
事实上,长宗我部军退却的目的正是如此。
在掌握了“德川家康亲率旗本军南下,夺占相良良晴军背后”的新情报的同时,长宗我部元亲立即下令军队向后撤退。
“那个福岛市松是非同寻常的猛将!我想要和她一较高下,和她决出胜负!“元亲的弟弟信亲试图拒绝撤退,但元亲却揪着信亲的耳朵训斥道“你那种只想单挑的想法是不对的信亲!现在是将数倍于我的相良良晴军一举歼灭的大好机会!不仅是你,整个长宗我部家的‘命运’都决于此!听明白了吗?”,说完元亲就将他强行拽走了,同时下令部队随之后撤。
这样一来,深陷穷地的相良良晴军只能不断地向前,向着伊势街道方向进一步前进,然后离“出口”渐行渐远。当家康军从“出口”蜂拥而入的同时,己方就展开反攻,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再由南宫山上的吉川元春军完成最后的致命一击。
长宗我部元亲曾将细作收集来的各国情报都记录了下来,编成一本名为“蝙蝠帐”的册子。
“相良良晴在经商和建城方面具有独当一面的才能,却是个厌恶战争,厌恶他人死去的男人。自从担任大将以来,率军连战连败。然而,无论是在墨俣、金琦还是天王山,他都能在九死一生的绝境中奇迹般生存下来。即使是以参谋身份参加的第二次木津川口合战与木崎原合战也通通败北,但他却在这些令人绝望的境地下主动承担起一个主君的责任,甚至不惜面临寡不敌众的状况也要对同伴施以援手。可以说,相良良晴这种不让一个家臣死去的作风实数愚鲁至极。然而无论身陷何种绝境他都能逃生,这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加护吧。即便不是一员猛将,他也是一员勇将,一位名将。”册子上如此记载。
没想到相良良晴这个身经百战的武将会在这个“决定天下归属”的大决战中犯下如此致命的战术错误,把自己逼入了绝境。元亲感慨道。
在开战之初,手头只有大约一万的兵力的良晴坚信官兵卫能够赶到,因此采取了较为慎重的指挥策略。他决意在官兵卫到来之前用这些兵力巩固本阵。
然而当看到官兵卫率领着规模庞大的三万大军前来时,良晴被深深震惊了。为了避免织田信奈和武田骑马队在笹尾山展开血腥的歼灭战,提前结束南天满山战线的战斗,急于取胜的良晴为了击溃东军的部队而自率一军冲到了最前线。
眼见在数量上占不到优势,本多忠胜和藤堂高虎就开始慢慢地将良晴往伊势街道的方向引,但是在伊势街道沿线的山中布阵的吉川元春和长宗我部军的动作却十分迟缓。
实际上,除了元亲本人,长宗我部军并没有多大的战意,而藤堂高虎向伊势街道的撤退,也是出于自己的苦衷。藤堂高虎把宝都押在了通过运动战而改变当前形势的可能性上。
毕竟相良军可是大军。比起在广阔的平原上开战,在狭窄的谷地上战斗就要好得多。这样,即便是数倍于己的大军也只能一字摆开,攻击力将大为削弱。相良军越向伊势街道东面进军,自身的队伍也将越拉越长。这就是藤堂高虎所想的“诱敌深入”的策略。
在小早川隆景下山前终结南天满山的战斗,早日将信奈和武田四天王从全灭的情况下拯救出来的想法驱使着焦躁的良晴,最终让他露出了破绽。
然后,再由德川家康抓住这一破绽,一击定乾坤,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
“身为关白的继任者,因为担心织田信奈的安危,就亲率大军追击敌人,简直就和刘玄德一样。相良良晴果然是个感情用事的人。”长宗我部元亲嘟囔着。
在“三国志”的时代,蜀汉皇帝·刘备为了给义弟关羽报仇,挑起了对东吴的战争。那一战,也被后世称为“夷陵之战”。刘备既不是出于战术,也不是出于战略,只是单纯的出于心中愤恨的情感,为了替关羽报仇雪恨而发动了对东吴的战争。
也正是被这层仇恨的感情所蒙蔽,自白手起家时筚路蓝缕,身经百战的刘备,犯下了难以想象的兵家大忌——将整个部队沿战线一字排开,结果被东吴名将·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蜀汉军队大败亏输,刘备只能仓皇逃往白帝城,手下的将兵以及家臣团损失殆尽。在将太子刘禅以及蜀汉江山托付于丞相·诸葛孔明以后,刘备就含恨而终了。
如今的相良良晴,就如同在夷陵之战中犯下致命错误而遭到毁灭打击的刘备一样,长宗我部元亲想。在开战前夕,织田信奈、明智光秀、相良良晴三人在桃配山举行了“桃园结义”的仪式。相良良晴和刘备的不同之处在于,支配他的,是超越主从与男女关系的“感情”。而这份感情对他来说如同双刃剑,在成为他动力的同时也可能给他带来极大的灾难。因此,元亲对相良良晴抱着远超同情的态度。
据说信亲也对相良良晴十分尊敬。对长宗我部元亲来说,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好的选择。然而既然长宗我部军已经来到关原并加入了东军一方参战,那么即使信亲想救相良良晴也没办法了,只有战胜对方才是王道。
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一定要让信亲活着回到土佐。暗下决心的长宗我部元亲对着相良军的黄金瓢箪的旗印挥下了采配。
其实,不用弥助提醒,相良良晴也早就注意到了长宗我部元亲在伊势街道上有何图谋,但是他在刻意踏入长宗我部元亲布好的“陷阱”之时,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这是个想要把我军引离平原,并置我于死地的陷阱!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向前进军!如果在这里踯躅不前的话很快就会被敌人前后夹击,到那时就败局已定了!即便希望渺茫,我们也要在这不确定的因素上押上最后的赌注!弥助酱,请你到最前线去!向虎之助和市松传达我的命令,‘追击长宗我部军!’”
“你、你这家伙是想把我调离你的身边吧!恕我拒绝!”
“拜托了!难道你要拒绝我吗?我和加斯帕尔可能是同一个人哦?这可是有fifty-fifty的概率的!就像薛定谔的盒子一样打开都不知道谁是谁啦!所以说,弥助你难道要违抗对你有大恩的加斯帕尔的命令吗?要·违·抗·吗?哈哈哈哈哈哈!”
呜……真是个讨厌的男人!像你这种傻冒怎么可能和加斯帕尔大人相提并论!你一定是对他有什么误解!算了,你可别在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就死了!弥助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从虎之助和市松身旁飞奔而过。
眼下,良晴的身边只剩下少量的旗本众了。而且都是年轻的男性侍从。
比起将姬武将当作小姓让她们随侍在身旁,良晴更喜欢直接带着这些年幼的姬武将上战场。像虎之助和市松二人就早早地投入了实战,如今二人的实力可以说是强的不像话。可是这样一来,缺少经验又年轻气盛的她们就很容易受到老谋深算的藤堂高虎的引诱……良晴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有了弥助的帮助,虎之助和市松那两孩子一定能化险为夷的。那么……是时候去面对,关原之战原本的胜利者了。那位想用自己的意志,夺回被我歪曲的‘命运’的,真正的天下人……”
德川家康军,向身边几乎没有什么防备的相良良晴一步步逼来。
不论是井伊直政的“赤备军”,还是自己并不熟悉的神原康政,再加上有个坐镇中军指挥的军师·本多正信,良晴面临的局势异常严峻。而且,在史实中并未及时赶到关原的德川主力部队也悉数到齐。(译注:指关原合战中德川家康之子·德川秀忠率领的主力军未能及时赶到关原一事。)而率领他们的总大将,正是德川家康本尊。在知晓了自身命运之后,她决意参与到这场战争中。
然而,在从本多正信那夺回指挥权之后,她却并未选择回归织田家,而是选择了一条向“命运”抗争的道路,纵然把儿时的玩伴当作敌人也在所不惜。这位继承了“天下布武”这一大志的继承者,要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的命运开拓道路。她已不再是那位叫“松平元康”的少女了。她已经凭自己的力量,成长为一位真正的天下人。
在相良军前方,假意退却的长宗我部军猛然调转方向开始反击,而藤堂高虎也高呼着“成败在此一举!”,突入了虎之助与市松的部队中。
紧接着,在这场大混战中,本多忠胜一骑当先,单枪匹马突破了相良军的阵线,目标直取良晴。本来,在南天满山的立花宗茂此时应该赶到这里阻截本多忠胜的突进,然而事与愿违。在小早川军的策应攻势下,她只能和官兵卫一起固守着本阵。
看来无论胜败与否,本多忠胜都想要我的项上人头啊。要是让我逃走的话,家康就没法“盗取”天下了吧。
尽管暗黑寺惠琼还没有回到吉川元春身边。但是家康不等吉川军下山就发起了进攻,明显是想要亲手做个了断。家康那出色的判断力和果敢的魄力,使得倔强愚鲁的三河武士们纷纷团结在她周围,为了他们的公主奋勇作战。这,就是德川家康——我必须面对的一位真正的“战国武将”。良晴心想。
“……也许我气数已尽了……想要同时捡起三颗果实,真是痴人说梦啊。南天满山的本阵一旦崩坏,义阳姐和官兵卫她们也无法挽回局势了……只要惠琼酱抓紧时间把我击溃,我策反小早川小姐的可能性……也烟消云散了。可恶……我最终,还是没能赶到笹尾山啊,对不起,信奈……”
良晴纵马登上了南宫山麓的一个小陡坡。
至少也该让我知道,自己阵亡的这块地方就什么名字吧。
此刻,伫立在遍地腐草中的良晴,发现了一块用石头建造的路标。
耳旁,德川军士兵冲锋时的怒吼声,凄厉的悲鸣与喊叫混杂在一起。
而此时,本多忠胜伺机突破了虎之助和福岛市松的防线的薄弱环节,悄悄接近到良晴身旁。
然而良晴正专注地读着路标上刻印的文字,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动。
“这家伙是个蠢货吗?!都死到临头了还如此悠哉?!”本多忠胜铁青着脸,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怎么回事?!这里——是乌头坂吗?!”
相良良晴,近卫前久的养子,关白的继任者,位极人臣,成为了织田信奈"天下布武"的梦想而不断奔走之人,为了救助这位位极人臣并深陷战场的相良良晴。有些人果断地向着必死的“命运”前进
“岛津家的士兵们呐!冲破德川家康的本阵,去救被困在伊势街道的相良!毅然决然地不断突击!像针一样穿透敌军的防线!使出咱岛津家的拿手战术「捨て奸」来!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把相良从战场上救出来!天下布武的战争还未结束,只要让萨摩武士拖延住敌军的行动,相良就一定能重整旗鼓的!不对,就算不能东山再起也没关系……总之,一定要让相良活着回来!”
岛津家久手中紧握着种子岛,纵马奔驰在萨摩军的最前方。她的身后,是武神·岛津义弘,以及一千五百个发出狂暴“猿叫”的萨摩隼人。这支生力军如同一柄尖刀,直插一万德川军的心脏————为了打破德川军在伊势街道上布下的天罗地网。
从石川一宗那得知“相良良晴有危险”的消息,岛津家久立刻率领麾下的所有士兵从北天满山后的池寺池开拔,从在关原中部地带布阵的武田旗本军的侧面,毫不犹豫地插入了兵力数倍于己的德川军的阵中。
相良良晴,对岛津家久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到乌头坂来救自己的举动震惊了。
怎么可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自己就像有人指引一般,不知不觉地来到“乌头坂”这个地方?!要知道,在史实的“关原合战”中,正是岛津家久之子·岛津丰久在此“命运”之地发动了悲壮的“捨て奸”战术,随之壮烈殉死。
(我应该有告诉她们,一旦情况有变,应该立即去救信奈,而不是来救我啊!难道说,信奈对岛津军.......也下了相同的命令吗?!“即使置竾尾山于险境而不顾,也要成功救出相良良晴!”)
说不定,正率军和武田信玄做殊死搏斗的十兵卫酱也是这样判断的。
不行,家久,不能来这里!要是来到“乌头坂”这个地方的话,岛津全军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岛津家久并不知道“乌头坂”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更不可能知道在史实的关原合战中岛津丰久的“命运”。此刻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惊人的斗气,那个温婉可人的公主形象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宛如阿修罗的厉鬼。她心中的目的只有一个:解救相良良晴。
相良良晴除了丧失记忆的那段时间,其他时候都一直愚直地贯彻对织田信奈的恋心,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少女”的梦想也得以如愿以偿,家久想。为了实现自己梦想的良晴,今天正是自己投桃报李的时候。决不能让相良良晴在此身陷险境。
也许是与生俱来,抑或是在未来和平的日本长大的缘故,这个人身上有着巨大的“德”的力量,这正是这个遭逢战国乱世,黎庶罹难,生灵饱受涂炭的国家所需要的。所以,要想救他于险境的话,必须化身为修罗进行战斗,双手浸满敌军士兵的鲜血,甚至.......在这里死去。
“德川家康,纳命来!岛津四姐妹末女,军法与战术的担当·岛津家久在此!敢于靠近的人,立杀无赦!我们萨摩隼人将会奔驰奋战到最后一刻,至死方休!一千五百人也好一百人也好,即使是一人一骑,也要把相良救回去!”家久麾下的部队将十字纹旗印和马印,甚至辎重全部舍弃,全力向德川家康的本阵猛扑过来。
当德川家康看到成群的岛津修罗汹涌而来时,她一时失语了。人们都将九州这片战火连绵,兵戈不息的土地叫做修罗之国,将这片土地上的武士唤作修罗。但是,这些人也正如同字面上所说,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置生死于度外,无所畏惧,这就是九州的武士......
“公主!这不是人类之间的战争!您决不能亲自以身犯险!在数量上我方占据绝对优势,就让先锋队去打败他们吧!”本多正信已经在墨俣领教过岛津军“穿刺”战术的疯狂,本多正信拉着家康的袖子,制止住了准备亲临战阵的家康。而与此同时,井伊直虎、酒井忠次、神原康政等人,为了保护家康本阵,歼灭来犯的岛津军,也开始行动起来。
“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正是岛津军引以为傲的萨摩隼人——但这些人不足为惧!是时候出动信玄大人教习的‘赤备’了!井伊直虎参上!井伊骑马队,突击!” “.......鄙人谢世之时终究到来了。就让我等,为公主盗取天下.......”“真是难以置信。岛津还真想用这点人吃掉公主的本阵?!这帮野人!绝对不会让你们伤到我家公主分毫!神原队,出动!”
局部间的战斗在本多正信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已经在墨俣见识过岛津军集中突破的“穿刺”战术,也深深了解其战术的特点。执行战术的岛津军,在全员倒下前都会一往无前,绝不回头。即使踩着无数尸体堆积而成的道路,也要在种子岛的枪林弹雨中向着既定的目标挺进。这次岛津军的目标很明确:蹂躏伊势街道的家康本阵,赶到相良良晴身边,将他从“盖”中放出来。而只要知道了岛津军的进军路线,德川军就可以利用数量的优势,将岛津军三面包抄围歼。
按理来说应是如此。可是却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变化。
井伊直虎率领的赤备骑马队,利用自身出色的机动力迂回到了岛津军右侧,发起了猛烈攻击。
“即使对面是最强的武田骑马队也无须震惊!传我命令,岛津全军,以德川骑马队的三倍速度行进,一个劲地往前冲!即使侧翼被攻击也不必理会!”面对德川军的攻势,家久镇定自若地下达了命令。
而就在井伊直虎在马上下达了“攻击岛津军侧翼”的命令之时。
“统率‘赤备’的大将,你的人头我收下了!”
在岛津军最前头策马飞奔的岛津家久,在马上倾着上半身,只用脚支撑着身体,用右手的种子岛向逼近的井伊直虎开火了。
“.......呜呼?!没想到.......在全速飞奔的马上,在身体倾斜的情况下,还能........使出‘曲撃’?!”
一声枪响。
腿部中弹的井伊直虎翻身落马。
井伊直虎手下的“赤备”军顿时陷入了恐慌。
“直、直直直直直虎殿下!岛津家久.......我一定要在这把你给宰了!”
神原康政纵马挺枪,从家久的左边直扑而来。
这时,在马上倒挂金钩家久仅靠双腿的力量使自己保持着平衡,上半身随即向右一倾。
“公主!”
“喔!”
头朝下倒栽葱的家久接过身后的萨摩隼人丢来的装好弹药的种子岛,随即将手中原来的种子岛丢弃,将新的种子岛架在身前,向上一跃,顷刻间转向了左侧,如同钟摆一样。她向着从左侧挺枪直奔而来的神原康政扣下了扳机。这是只有身体异常轻盈的家久才能做到的“馬上の曲撃ち”。(译注:就是在马上边耍杂技边开枪。)
“........!这手法,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猎头.........这就是,九州的修罗........”
就在神原康政的枪尖切断了家久右侧的半缕头发时,她的甲胄也被种子岛的子弹贯穿了。
“没有时间与敌人纠缠了!目标是家康的本阵!一定要把相良救出来!”家久那光洁如瓷的面孔上早已溅上了鲜血,杀红了眼的她一边嘶吼着,一边将手中硝烟未散的种子岛丢弃,并从扈从的手中不断接过种子岛,向阻拦在自己跟前的任何人开火。伴随着又一声枪响———想从正面阻拦岛津军的酒井忠次也中弹了。
是厉鬼!那个如孩子般身材娇小的姬武将,是真正的厉鬼!亲眼目睹这一串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德川旗本众,一下子都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就在这一瞬间,岛津军纵然加速,摆脱了数倍于己的的德川军,冲进了德川军本阵。冲在最前头的岛津家久已经纵马踏倒了德川军“厌离秽土欣求净土”的旗印,
“你难道只是是凭借这股蛮勇来讨伐我的吗!如果这样就让你成功了!那我就不叫德川家康了”高喊着的德川家康,「ちぇすとおおおおお!」,边咆哮着,边扣下了种子岛的扳机。子弹命中了家康的肩部,她的身体随即被震飞到了大帐之外。
然而,已经没有工夫去取下她的首级了,必须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即使岛津的士兵和身旁的伙伴都一个个倒下。
“家久,那个家康是影舞者!真正的家康已经被本多正信藏匿起来了!因为本多正信的所有策略,都是从‘保护家康的安全’为出发点的!”家久的身后传来了姐姐义弘的喊声。守护着家久背后的,正是武神·岛津义弘。
最危险的身后,可以放心交给义弘来守护。正因如此,才有了这种看似无谋的自杀式突击。
人数只有一千五百的岛津军,反倒将为数一万的德川军分割成了几部分,顺利突破了敌阵。然而即便如此,强悍的萨摩隼人也不可能全员无伤地通过敌军的人潮。仅在这短暂的战斗中,岛津军的人数就已经锐减到一半以下。剩下的人无一不是身被数创,血盈袍铠。尽管如此,萨摩隼人们的斗志依旧不减。无论是谁,只要看到在战场上化身为厉鬼的岛津家末女·岛津家久奋力拼杀的身影,心中都会燃起为了她赴汤蹈火的愿望。仿佛家久的意志传递到了每一个人心中,所有人都将心中的意念汇聚在了口中,发出了萨摩隼人独有的,震耳欲聋的“猿叫”,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不断劈砍。
“一定要确保公主平安无事!” “公主身边有服部半藏殿下在护卫着她!”“那个中弹的是影武者·世良田二郎三郎!”眼见被人数远少于己的岛津军从正面突破,自家本阵被蹂躏,深感耻辱的德川士兵一边高声喊叫着,一边拼命地追赶着岛津军。
然而。
“家久决不会葬身于此的!有胆量者就来和在下一较高下吧!”
一将纵马横刀,挺立于路间。
岛津义弘。德川军无法轻易应对的“强敌”。
“本大爷·原信浓守·小笠原长时带名刀‘千代鹤’前来助阵!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这个女孩好漂亮!我爱上她了!来和我单挑吧!输了的话就和我结婚!如果有婚约的话,就把第一次献给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由鄙人·柳生石舟斋做阁下的对手。鄙人的流派是‘新阴流’。像德川家康大人那样能包容本多正信这类异人的主公才值得我等追随。故,想要赶到相良良晴殿下身边,得先问问鄙人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两位剑术高手同时上阵?!新阴流的剑法......是怎样的?石舟斋殿下手中......连剑都没拿?!”
岛津义弘用种子岛挡下了背后小笠原长时的“千代鹤”的一击,用手中的太刀劈向正面突入的柳生石舟斋。然而,石舟斋老迈的身体却轻轻一闪,等到义弘反应过来时,石舟斋已经撞进她的怀中,拔出了她腰间的小太刀。
“糟了!我的刀......竟然在这电光火石间就被人拔了出来?!”
石舟斋一言不发地将小太刀猛刺向义弘的腹部,这时,义弘用双腿一夹,她胯下的膝折栗毛一阵嘶鸣,敏捷地向下一蹲,使义弘堪堪躲过石舟斋的致命一击。
“柳生!你可别对我的义弘下手太狠了啊!我之后还要推倒她嘞!哈哈哈哈哈!”义弘才躲开石舟斋的攻击,小笠原长时的太刀又向她劈了过来。
“.......库.........!让对方先发起攻击,再利用自身斗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这就是柳生殿下的剑法?!”
“不错嘛,惟新殿下。不过,现在我所展现的,还不是柳生家家传的独门剑法!”
“真是聒噪!义弘酱,让我看看你这个所谓的姬武将,在没有了自己的刀剑后的慌乱表情吧!嘿嘿嘿,有没有被能自如操纵这柄‘千代鹤’,孔武有力的我所吸引啊?啊哈哈哈哈!”
“......竟然被刀法完全不同的两个剑士同时前后夹击!这........可恶!就算用一击必杀的‘初见杀’,也没办法将这两人同时干掉!太勉强了!”岛津义弘对着家久大喊道:“快走!”
“这里由我来解决!家久你快走!走啊!你的‘双马尾’的发型,还要让相良良晴殿下亲手给你解开啊!这是你们之间的约定!”
“喵!咱知道了,义弘姐!咱岛津家,绝对会让相良活着回来!突破本多、藤堂、长宗我部这些拦路虎,向伊势街道迈进!”
家久和为数不多的士兵们再度狂奔起来。因为奔波与战斗,她已经开始气喘吁吁,额上的鲜血甚至流入了眼眶,模糊了视界。虽然依靠着惊人的“斗气”她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但是身上的伤口却确确实实地影响了她的行动。相良一定不愿意看到咱这副模样吧,家久心中暗想。
终于,她到达了命运之地——乌头坂。
映入眼帘的,是在激战中被长宗我部军完全孤立的相良良晴。然后,相良良晴背后是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名枪“蜻蛉切”的蒙面姬武将·本多忠胜!
而且,仿佛是利用了相良良晴的身体一般,本多忠胜所处的位置恰恰就卡在了家久手中的种子岛的射击死角。一旦开火,子弹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这时,乌头坂上起风了。
是从松尾山方向吹来的谷风。
在响野原,因为风改变了子弹的轨道,使得义弘被自己误伤的记忆不经意在家久的脑海中苏醒。
万一......万一失手的话.........
但是。
相良良晴在看到家久的身影时,眼中带泪地在嘶吼着什么。然而,由于谷底枪弹的回声,家久根本听不清良晴在喊着什么。但是良晴那双眼瞳中的目光,和昨晚自己与他接吻时所看到的没什么两样。相良这个人.......明明身陷绝境的人是他自己,却还为了别人的安危焦急落泪。
“相良,不要动!”家久大喊一声,抬起手中的种子岛,对着良晴的脸扣下了扳机。
而子弹在谷风的影响下改变了轨道,从良晴的脸颊旁堪堪擦过,命中了挥舞着“蜻蛉切”,想要讨取相良良晴的本多忠胜的坐骑,名马“三国黑”的前脚。那匹马顿失前蹄,将堂堂“东国无双”掀翻在了地上。
依照常理,从这个角度开枪打中本多忠胜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成事毕竟在天,这阵从松尾山吹来的谷风却助了家久一臂之力。
说不定这是小早川隆景的想法.......家久心想。
“相良,别放弃!咱来救你了!所有,实行‘捨て奸’战术,在伊势街道上列阵!”
就在家久离良晴越来越近时。
“家久,危险!别过来!这是本多忠胜设下的诱饵!这是一个双重陷阱!如果忠胜被击中的话,下一个就是........!”
家久终于听到了良晴的声音。
闻到了他身上硝烟的气味。
然而就在下一刻,敌方的伏兵——铁炮队出现了。不仅仅是一挺两挺,许多挺铁炮逗从四面八方对准了自己。
想取相良良晴的性命随时都可以。最重要的是,如果在这里不能确保干掉岛津家的“厉鬼”的话,拦在岛津军撤退路线的长宗我部军将被击溃。
多么精彩的计谋。
啊啊。没想到长宗我部元亲,这个狡猾无常的蝙蝠,厌恶战争的姬若子,一旦到了战场上,就会成为令人畏惧三分的“鬼若子”。
不愧是出身土佐国人,一统四国的英杰。
家久清楚自己已到了谢幕的时刻。
然而,现在就低头认命未免为时尚早。要死,至少得先确保相良平安无事再说。家久心中暗想。可是,难保长宗我部元亲不会先对相良下手。
(那么......如果让咱先被开枪击中的话,就能给相良争取一点时间,义弘姐就一定能把相良救出去。而且,咱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身为少女的梦想,都已经由相良帮咱实现了.......)
家久下定了决心。
(身为修罗武将,奋战到最后一刻.......就这样吧........)
只是,没能和相良约定一起走到最后.......这是咱唯一的遗憾呐.......
家久面带微笑地闭上眼,任凭泪水从眼角滑落。
(其实,咱也想到相良的身边,即使死在他的怀中也好。不过,就凭咱这细小的身躯,是无法护住相良的吧......而且如果靠近他的话,他也会被枪打成筛子的)
于是,为了和良晴保持距离,家久驱着马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为了让长宗我部的铁炮队都将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
“家久!!!!!!!!!”
顷刻间,四面枪声大作。
没想到在这里,“妹妹比姐姐先死”的预言应验了呐。对不起,岁久姐........家久心想。
长宗我部军所有的铁炮都向家久开火了。
对于长宗我部元亲和长宗我部信亲来说,在马上仅凭一杆火枪就能同时击败“德川四天王”和影武者家康,顺利突破德川军本阵的岛津家久是不折不扣的心腹大患。如果在这里没法把岛津家久解决掉的话,不知日后又会不会横生枝节。对方是真正的战鬼,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怪物。一旦失败,空以身膏草野的的极有可能就是她们自己。因此,她们毫不犹豫地把火力集中在了家久的身上。而这样一来,相良良晴就获得了一线生机。
敌方的反应正如家久所想。
“.......等等,家久!我还没.....为你解下你的双马尾呢!!!”
良晴纵马直追,然而就算马匹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赶上子弹。
“.......相良,咱能在实现了少女之梦后才死去,已经没有遗憾了.....谢谢你,再见了........”
山谷中回荡着震耳欲聋的枪响。
这个名叫“乌头坂”的地方,似乎就是岛津家久最后的命运之地——昭示着她气数已尽。
然而事有转机。
仿佛是要守卫家久似的,从南宫山麓飞奔而来的一只白狐缓缓降临在乌头坂。
相良良晴和岛津家久都不知道,这头白狐,原本是为了帮武田信玄稳定“车悬阵”的本阵,从中原的八幡神社被召唤而出。在开战前,竹中半兵卫为了供奉日后“关原的战死者”,在业已存在的八幡神社的一隅建了一个小小的稻荷神社。这个稻荷神社,供奉着岛津家世世代代的守护神。然而,在人逐渐成为世间主宰,神灵的力量已经弱化的世界,神明却打破了“不要去干涉存在于阳世的人世”的规矩,奇迹般地显灵了。
突然出现在乌头坂 的白狐,自空中飞舞而下,围着岛津家久不停旋转着。
接着,她挡下了所有射向家久的子弹。
“喵喵?!稻荷神大人?!”
白狐的身体十分娇小。即便如此,她也为家久挡下了尽可能多的枪弹,虽然家久的甲胄依旧被一两发子弹所贯穿。
家久因为强大的冲击力而跌落马下,但她却没有受致命伤。
“你是笨蛋吗?!这里可是战场啊!”
“那只狐狸......是来保护岛津家久的吗?!”
“啊啊啊,那是山神吗?!山神显灵了!我们,向山神开枪了......?!”
面对此情此景,长宗我部的士兵们都张口结舌,愣在了原地。虽然在呵斥下他们急忙给火枪上新的子弹,但是每个人的手都颤抖不已,根本没法完成这项工作。
白狐的全身被无数的子弹打中,奄奄一息地滚到了相良良晴附近。
看着眼前的白狐,良晴竟觉得似曾相识。
他很快下马,将白狐抱在了怀中。
“狐狸的姿态........狐狸......等等,我好像在哪见过!”
“哎呀哎呀,还真是倒霉。这是我辈最后一次以这种形态在这个时代现身了。我辈是从阴世来的稻荷神。虽然沉睡了上千年,但还得一直守护着岛津家.......特别是最年幼的家久........我辈不想......让她以修罗战鬼的面目死去,她毕竟还是个为了恋爱而虔诚祈求,特意上洛去寻找《源氏物语》中的恋爱故事的公主啊........”
“女子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据说在这个阳世,我辈被人称作前鬼。不过,我所能显现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了.......我说过吧?我可是很怕种子岛的......”(译注:这里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从女性变成了男性)
“诶,又变成了男子的声音?!前鬼,你是前鬼?!”
“我辈通过设在关原的稻荷神社,通过‘借’在阳世的前鬼而得以显形。阴世与阳世之间,名字、命运与身形,都是一一存在对应的。我和阴世的安倍晴明,通过言灵而相连........已经没有细说的时间了。再过不久,我的灵魂就将永远消失。永别了,相良良晴。”
“安倍晴明?!难道说,前鬼,你的真名就是..........安倍晴明吗?!”
“人类死后,残存的魂魄就会化为冥灵。这绝非偶然。你现在已经把天运掌握在了手中。而比这更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因此,接下来你要掌握人和,然后,剩下的就是去占据地利了........之后就拜托你了,相良良晴。请你一定,要实现吾主的梦想.........”
相良良晴怀中的白狐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是半兵卫在关原建了这个稻荷神社。家久向稻荷神许下的关于恋爱的愿望能够实现,原来并非出于偶然。半兵卫的想法,如今终于开花结果了。
良晴抱着身体正逐渐消散的白狐,心中暗暗发誓。
“家久现在还活着。现在换我来守护她了。即使我只剩一口气,我也要守护家久,直到义弘赶到。”暗下决心后,良晴将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倒在地上的家久抱了起来。
“相良......刚刚那只白狐,是稻荷神大人显灵了吗.......?没想到相良.......还能和神做朋友呐.....?”
白狐已经不在了。泪水悄然溢出良晴的眼眶。在他怀中的家久一时忘却了身体的疼痛,用细嫩的手指为良晴擦拭着眼泪。
“那家伙曾经是个人。人死之后,他残存于世间的魂灵就幻化为了神。因此,日本才有八百万诸神的说法.......但是,在现今这个人类主宰的时代,这种轮回诅咒的束缚将不再存在了。人空身而来,又空身而去,这个过程将不再受魂魄的介入。阴阳师的时代,那家伙......和半兵卫的时代,也迎来终结了。再也见不到那家伙了........”
“.......相良。”
“家久。所谓的命运根本不足为惧。只要再坚持一会,义弘一定能赶到的。在这之前,我会保护你的。”
“喵!”
面对发生在战场上的奇迹般的一幕,潜伏在山中的长宗我部铁炮队完全震惊了,以至于连装弹都忘记了。
在四面八方的枪林弹雨中,这两个人竟然能活下来。
长宗我部的士兵们仿佛魂游天外一般,对近在咫尺的敌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这幅奇迹景象吓得手足无措。
一个年轻武将纵马挺枪,向着家久直冲过来。
“今天可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啊!稻荷神的使者——白狐救下了岛津家久。看吧,我就说用伏兵枪击对方大将的行为是不齿的,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我乃武士,既然身为武家之人,就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取下岛津家久的首级!”
来者是长宗我部信亲。
“长宗我部元亲之末弟·长宗我部信亲参上!请与我一决胜负,岛津家久殿下!我很庆幸,您没有被伏兵的流弹杀死,我才有与您一决雌雄的机会!就算败在您的枪下,我也不会后悔!”
然而,家久现在全身都遍布伤着痕。
“前鬼的职责已经结束了。现在由我来守护家久!有本事就冲我来!”
“相、相良......不要小瞧那个武将,虽然他很年轻,但他绝非善类!”
“我也不差!”
相良良晴护着家久,将她再次扶上马,然后取来了自己的长枪。——如果此时被本多忠胜和长宗我部信亲同时夹击的话,自己的胜算渺茫。不过,多亏了自金琦以来就跟着自己的老部下们的舍命奋战,本多忠胜才无法抓住机会用她的“蜻蛉切”给自己来上一击。当相良良晴回过神来时,本多忠胜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像忠胜这样的武将,不会因为战马被打倒而脱离战斗。那么,是回到了最前线吗?
从乌头坂的顶端,可以看到位于伊势街道东侧的最前线的战斗。在忠胜脱离前线的间隙,长宗我部的部队似乎又被虎之助和市松再次击退了。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异变,长宗我部军看起来十分混乱。
“家久,从伊势街道忘大和方向的退路已被堵死了!我会为你杀出一条血路来,然后你就赶去信奈那里!来吧,长宗我部信亲!‘躲避球相良’在此!你是不会毫发无伤地取走我的首级的!”
“没想到尊贵的相良筑前守竟然亲自上阵!正合我意!我能为将如此,夫复何憾!这样的对决对武士来说是莫大的荣誉,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信亲手中的枪十分锐利。他的枪术,也是在京城来的师傅的教导下练得技艺精熟,炉火纯青。
“好、好厉害!”
挨了信亲一枪的良晴惊讶地咂了咂舌。
虽然这家伙看起来还很年幼,但绝不是那种半吊子的狂妄小鬼。如果不认真对待的话.......恐怕我就会落败,家久也......可恶,为了家久说什么也要打倒这家伙!
“一向最厌恶杀人的我,今天可能要破戒了!”
“竟然挡下了我的攻击?!人们都说相良筑前守德智兼备,是将中之将,但却因为生于和平年代的缘故,武力与人相差甚远........没想到他如此厉害?!”
“和本多忠胜的战斗使我蜕变了!一直以来都是金琦的老伙伴们和前鬼给予我力量,但那样是无法战胜你这种程度的武者的!长宗我部信亲,你是个心胸坦荡的人!我敬你是个真正的武士!尽管我不喜欢手上沾血,但为了守护家久,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
“听到您这么说真是无比荣幸。别再客套了,不,我也没必要再客气了!我将全力以赴地打倒您,得罪了!
论枪术,信亲占压倒性优势。但是良晴对敌人的攻击有天然的“躲避”天分,而且在九州的战斗以及和本多忠胜的战斗中他获得了宝贵的经验。自金琦撤退战以来,正是许多同伴在良晴身后做他坚实的后盾,良晴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绝处逢生。这次也是如此。已经成为魂魄的前鬼用尽自己最后一分力量拯救了家久。他的灵魂也随之消散,归于天际。
被岛津家作为守护神供奉的稻荷神借给了阴世的安倍晴明“形体”,让前鬼得以救下家久。这同时也给了良晴扭转局势的“天时”。
看见了,看见了信亲手中长枪的摆动。然而,即便如此良晴也无法躲开对方的攻击。对方出枪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良晴已经被这连续不断的刺击搞得很是吃不消。无论是他的前臂、头盔、铠甲,都无一例外地被信亲接连命中,震得连骨头都酥麻无力。对方的枪术凶猛有力,令人实在难以招架。终于,良晴手中的枪掉落在地上,人也被信亲压在了地上。
“相良!”
“家久,不要开枪!”
身负重伤的家久拿起种子岛想要对信亲开火,却被良晴制止了。
“信亲没有让伏兵杀死我们,而是正直地提出了一对一单挑。因此,我也要用自己的武士道予以回应!”良晴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朝着家久喊道。
良晴的整个面部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右眼因为如注的鲜血已变得一片模糊。
万幸的是,他依旧在咬牙坚持着。
“到此为止了吗!不过,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一直守护着家久!”
良晴的脑中仿佛一片空白。他几乎是凭着感觉,无意识地依着身体而行动。他拔出太刀,向自己看不见的右侧猛地刺去。
而这时的信亲,却认为“相良殿下的右眼因为流血的原因已经看不见了,他要反击的话,肯定会从左边攻击。”于是他将左侧的长枪架到左侧,防备着良晴的初太刀。
然而向信亲袭来的刀剑,却完全偏离了他预想中的方向,从右侧向着他的脖颈直直刺来。
“糟糕.......这就是在战场上的经验差距........或者说,是他的胆识吗.......”
信亲在这电光石火间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尽管这是一场沉默的较量,但他已经做好了自己落败身死的觉悟。
“相良殿下,您的出色程度实在令人惊叹。但如果我在这里就白白交待了的话,会让姐姐大人伤心的!至少也得拉您做个垫背才是!”
一边是为了自己的姐姐,一边是为了自己要守护的重要之人。
两个人难解难分地缠斗在一起。
信亲的长枪刺向良晴的胸口,良晴手中的太刀劈向信亲的颈部。
就在两人即将同归于尽时。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能杀了信亲酱!要杀的我,就杀掉我这个从西军反水到东军的叛徒吧,相良良晴!我去大坂湾的错误决定是这一切问题的根源!信亲酱他是无辜的!”
当看到弟弟从战场最前线消失的瞬间,“信亲会死”的不祥预感笼罩在了长宗我部元亲心头。几近狂乱的她一边哭着一边策马赶向了乌头坂。
原来如此。正是因为总大将突然离开,长宗我部军才会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境地。本多忠胜不得不返回最前线,而不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能理解了。
身为一军的总大将,为了寻找弟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消失在本阵中,连手下的将兵都弃之不顾。这根本不是那个统一四国的王者·长宗我部元亲,而只是一个溺爱弟弟的姐姐而已。(译注:扶弟魔)
相良良晴这时候注意到了。
岛津家久在乌头坂回避了“死亡”的命运,而现在,“死亡”的命运从岛津家久身上转移到了长宗我部元亲身上。对了————在史实中,长宗我部元亲所溺爱的这个年轻武将·长宗我部信亲,正是在关白秀吉的命令下被送到九州的战场上,被历经战阵的岛津家久砍下了人头!
而长宗我部元亲在失去了最爱的信亲后万念俱灰,从一代雄主变成了桀纣般的暴君,打开了长宗我部家灭亡的大门。
(我已经改写了九州的战国史。高城合战在中途就以双方停战的形式告终。关白秀吉的九州征伐的结果也没有发生。但是,这段历史的结尾,又要和现在的情境重合在一起了吗?!而且不只是信亲,我自己的命也可能搭上去。虽说现在是为了保护家久,可一向不愿意杀人的我为什么毅然决然地答应了对方的单挑请求?难道说,是因为乌头坂这个“地点”的无形引力以及历史的修正的影响吗?!信亲的“命运”,也在这和我这个“篡改历史的怪胎”的命运抵消了!)想到这里,良晴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就算被相良骂咱也无所谓了!长宗我部信亲的人头咱收下了!”不远处的家久重新架好种子岛,对着信亲扣下了扳机。
但是却迟迟没有传来枪响。
因为在刚刚被伏兵枪击而落马时,家久的种子岛就已经损坏了。
“喵?!这是什么情况?!”
而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了。无论是信亲的长枪,还是良晴的利刃,都已经无法收回了。两个人都攢着一股劲,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或许在下一秒的瞬间,两人的身体就会同时被对方的兵器贯穿。
(对不起,信奈。我最后还是食言了,没能回到你的身边.........)良晴在心中暗暗向信奈道歉。
然而这时。
松尾山山麓响起了枪声。
但是只有一声枪响。
不是长宗我部军的铁炮队开的火。
“不行啊,如果对相良良晴开火的话,信亲大人也会受伤的!”、“姬若子?......不,元亲大人她也来到这里了吗..........这下要怎么办?”看起来对方的铁炮队依旧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三人的距离本来就挨得很近。尤其是良晴和信亲,两人可以说是肉贴肉也不为过。如果向良晴开火的话,信亲被流弹击中的概率相当大。如果是家久的话或许还能做到,但长宗我部这帮虾兵蟹将是绝对无法办到的。
但是,“那个人”却能从距离更远的山中向这里开枪,如此高强的本领简直是有如神助。
仅仅一发子弹,就贯穿了长宗我部信亲手中的长枪的枪柄,将相良良晴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紧接着,又一发子弹击碎了相良良晴手中的太刀的刀刃,救了长宗我部信亲一命。
如果要问在战国日本谁能有如此高强的铁炮射击本领,那么除了杂贺孙市外别无二人。
可是孙市现在应该在田边城参加战斗才是————
“信亲酱!奇迹出现了!趁现在快和我回到本阵去!要是你再一意孤行的话,我也待在这里不走了!要是你战死在这里的话,土佐也好长宗我部家也好,我统统都不要了!”前一秒还被眼前奇迹般的一幕震撼到的长宗我部元亲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腕,跑下了乌头坂。而面对此情此景的长宗我部铁炮队的士兵们无不惊讶万分,“姬若子?!!”“让大鱼溜走了啊啊啊啊啊!” “一口气干掉相良良晴和岛津家久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两个人在战场上跑来跑去什么的,也太危险了吧!”长宗我部的士兵们只能一边发出悲鸣一边徒步追赶着二人。
“啊........没想到我在乌头坂不止一次看到了奇迹的发生。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这大概是天意不绝于你们啊........相良筑前守,岛津家久殿下......”
信亲并不明白这接二连三的奇迹发生的缘由。如今“天下”之民,在这战国乱世中感到痛苦与困惑的百姓,已经逐渐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意识——终结乱世,开创太平之世。信亲从相良良晴身上看到了这种意识,以及其背后所带来的强大的凝聚力。
(虽然在战场上临阵倒戈是不可能的,不过要是能被原谅的话,还真想成为相良良晴的臣下呢。)信亲想。
而且,元亲为了自己的安危,甚至扔下了前线部队的指挥权来救自己,也让身为弟弟的信亲十分感激。
“真是太不成熟了,非常抱歉,姐姐.......如果我就这么战死的话,姐姐就会一辈子为这件事而伤心吧.........”信亲在心中暗暗对元亲道歉。
“相良!咱们得救了!真是难以置信呐!”家久一把抱住了良晴。而良晴只是一边抚摸着家久的脸颊,一边呆然地望向松尾山。
(到底是谁救了我和信亲.......还是有如此高强手段的人........)
一阵叮铃叮铃的金属声传来。
松尾山麓的密林中,一位身材瘦削的虚无僧走了出来。他的背上还背着一把硝烟还未散尽的种子岛火枪。
“是你救了我们吗?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一阵沉默过后,虚无僧开口了。
“贫僧的名字,叫杉谷善住坊。”
“贫僧只是一介弃世之人,徘徊于山中,为那些在乱世中死去的人们超度祭奠罢了。贫僧手中的这把种子岛,曾吞噬过无数生命,然而贫僧已发誓绝不用它再取人性命。贫僧只是为了还清过去的罪孽,同时将欠你的还给你,相良良晴。现在,为这场关原的战斗的死者祭奠他们的灵魂,才是贫僧应该做的工作。”
一阵悠扬清澈的声音传来。良晴不由觉得自己仿佛在面对一个德高望重的高僧。可是,良晴却不记得自己和哪一位高僧有过什么交集。
“不久,南宫山上的吉川元春将以毛利家的名义前来讨伐你。像贫僧这样的隐世之人,无法再帮到你什么了。从此处开始,每一步都是关键,切记。”
“你曾说过,‘暗杀并不能改变历史’,现在是证明这句话的时候了。不管是多么令人绝望的境地也绝不动摇,不能因为乱世而自甘堕落,沉浸在扭曲的快乐中。无论如何都要忍耐,活下去,终结这乱世。不要像我一样,相良良晴。请多保重。”
简直就像释迦牟尼亲自说法一般。
良晴的脑海中,关于眼前僧人的记忆也在慢慢复苏。
“那句话.........你是杉谷善住坊........?等一下,为什么你成为了隐士?到底发生了什么?”
良晴想叫住背转身离去的虚无僧,但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山间的密林中。
“相良!长宗我部军混乱的指挥系统好像调整过来了!而且义弘姐现在还在和咱岛津的士兵们一起抵挡德川军的猛攻!现在义弘姐还被柳生石舟斋和小笠原长时这两个厉害的剑客缠住了,没法赶到这里来!”
柳生也?!他们什么时候加入德川军的?!良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但是即使义弘和残存的岛津军汇合到乌头坂,良晴也只有“从伊势街道逃往大和,再逃回萨摩”这个选项。显然良晴是不会把信奈丢在关原弃之不顾的。可是精锐的岛津军为了援救良晴早已成了强弩之末,精锐尽失。而德川家康军尽管在由蒲池宗雪率领的九州大友军的猛攻下遭遇重创,却依然毫不动摇地维持着防御阵型,封锁着伊势街道的出口。而被敌军这样一分割,就很难再回到平原地带去。而在奇迹性地救回了弟弟后,重整旗鼓的长宗我部元亲肯定会高喊着“一定要让信亲活着返回土佐”再次杀来。这是不折不扣的致命伤。
在这种状况下,吉川元春还有随时带着两万士兵下山的可能。
四面楚歌。
前鬼给予了良晴天时,杉谷善住坊给了良晴人和。但,为了活着取得合战胜利的关键,在地利。然而如今,良晴依旧处于死地之中。
“要想活命,只能现在立刻从战场上逃走。可是,我绝对不会把信奈还有十兵卫酱她们抛弃,自己一个人忍辱偷生的..........可恶,已经山穷水尽了吗..........被这么多人拯救、守护的我.......什么办法都......”
“相良。能和你走到最后,真是太好了呐。咱们一起面对死亡吧。”
岛津军还有“捨て奸”这个战术,武神·岛津义弘一定能赶来乌头坂的。
真到了最后关头,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让弥助、虎之助、市松,还有家久她们活下去。
就在良晴思考着这个方案时,家久仿佛看懂了良晴的心思,紧紧地抱住了良晴,用身体行动表示了拒绝。
同一时刻。
暗黑寺惠琼到达了南宫山上的吉川元春本阵。
当看到惠琼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面庞时,吉川元春明白,相良良晴拒绝了她的提案。也就是说,相良良晴和吉川元春在伊势街道的一战,在所难免了。
原本是夺回相良良晴的上洛战,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元春仰天长叹。
“来了吗,惠琼。良晴的答复是——”
“....请您容禀.......只是,关于相良良晴殿下的选择.........还有些详情..........”
“别吞吞吐吐的,惠琼。毛利家向来不喜欢见风使舵。说吧,无论结局如何。”
决定相良良晴生死的“命运”,即将再次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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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2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浅浅 于 2019-5-31 23:08 编辑

第四章 毛利两川之别
从早晨就开始的关原之战,经过漫长的混战,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在笹尾山战线,坐镇本阵的织田信奈方面军正遭受着武田和上衫两军的同时夹击,用来抵御战国日本最强的两支骑兵的“防马栅栏”也早已在敌军暴风般的突击下被卸掉大半。为了及时驰援织田信奈,由柴田胜家率领的织田北陆方面军,正对封锁北国街道的越军发起猛烈攻势,而阻拦他们的,则是由直江兼续指挥的越后军殿后部队。
在北天满山战线,从西边攻来的明智光秀军以及东山道后方的西军部队对武田旗本军形成了夹击包抄之势。而被围困的武田军则摆出了“车悬阵”,以惊人的气势孤军抵抗着。反观作为西军重要中枢的明智光秀一方,不仅无法支援织田信奈也无法救援相良良晴,在信玄以决死姿态摆出的“车悬阵”面前都无计可施,甚至有被对方的惊人气势步步逼退的可能。(译注:原文说光秀是“扇の要”,意即扇柄的起点,以此形容光秀在西军中的重要性。)
在四面都陷入拉锯战的情况下,整个战局的胜败走向,就在于德川家康、长宗我部元亲、相良良晴在桃配山、松尾山之间三方博弈的南天满山战线。守卫南天满山本阵的黑田官兵卫,将手中的两万兵力半数拨给了蒲池宗雪及大友家的一众修罗武将,意在从背后破袭家康的部队。然而,在岛津军从德川军本阵打开一个缺口,顺利实施“敌中突破”的战术时,家康和本多正信却依旧力排万难,以超乎寻常的坚韧意志重整旗鼓,设防阻止了大友修罗队的进一步行动。
于是乎,决定相良良晴的命运,以及“天下”的归属的机遇,落到了松尾山和南宫山上的两姐妹——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手中。
打从南宫山北麓的西军与武田军交战开始,吉川元春的选择就只有一项——从南宫山南麓,向伊势街道方向一鼓而下,将在伊势街道上排成一字长蛇的相良良晴军一举击溃。有且只有这个选项。对于以“刚勇之将”著称的吉川元春而言,此刻山下的相良军如同蝼蚁,想击溃他们就像以石击卵般容易。相良良晴军一旦崩溃,本就陷入苦战的织田信奈和明智光秀军肯定也会兵败如山倒,东军的胜利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而暗黑寺惠琼为了拯救相良良晴而提出的“只要相良良晴归顺到毛利一方,毛利两川就会推举相良良晴为天下人,同时毛利军加入相良军战斗”的提案,也被良晴郑重地否决了。在南宫山山顶的吉川元春,也收到了“计划失败”的报告。
“但是......关于相良良晴殿下的选择,还有些斡旋的余地......”
事已至此,为了贯彻毛利家的律仪,只能以东军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和对方决战了,没有别的选择。作为“刚勇之将”的吉川元春并未将心底的这一番豪言吐露出来,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听惠琼把话说完。
“即便是恢复了记忆回到了织田家,如今的相良良晴殿下对于小早川殿下的爱和对毛利家的友谊也依旧没有改变。”
这种事我一开始就知道。吉川元春咬紧了嘴唇。
也正因为如此,做出那种选择才会更加痛苦。
吉川元春也不愿意和相良良晴交战。对她而言,相良良晴早就是“毛利家的一员”了。当看到隆景在遇到良晴后从失去兄长的悲痛中走出来,脸上开始绽放笑颜,不再郁郁寡欢时,元春的心中也早已把良晴当做了自己的义弟。可以说,在毛利“三矢”已折一支时,正是良晴的出现,代替了这一支的位置。......虽说这是战国乱世,但自己又怎能对隆景最爱的人,同时也是自己的义弟痛下杀手呢?即使想兵不血刃地把良晴生擒过来,也是不可能的。为了织田信奈而战的良晴是不会降服的。那么能否暗地里帮良晴和岛津军一马,悄悄地制造空隙,给他们让一条道让他们逃出生天呢?不过,良晴应该是不会逃跑的。
九州的修罗们大多是支持良晴的。如果帮助他们逃回九州萨摩的话,良晴把相良、岛津、九州这些势力团结起来重振旗鼓的可能不是没有。同样地,他们也有可能带着九州的大军再度攻来。这样一来,就有可能像南北朝时期一样,给整个日本带来更大的战乱,更多苍生黎庶将因此罹难。小早川隆景和织田信奈共有的理想——终结战国乱世,也将化为泡影。
比起这个,吉川元春也知道,相良良晴不是那种只顾自己逃命,抛下织田信奈不管的男人。
“相良良晴果然还是选择了‘义’啊。就算是为了拯救织田信奈,让自己在毛利家的支持下以‘相良家’的身份成为天下人,这样做也是对织田信奈的背叛吧。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战国武士,他是不会这么做的。就是这样,惠琼。”
“当然也有这部分缘由在里面。但是呢,良晴殿下就没必要对惠琼酱再额外多说什么了。他之所以不采用惠琼酱的计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嘛,快点说,别浪费时间,暗黑寺惠琼。”
“那么——”
紧接着,吉川元春从惠琼的口中听到了她意想不到的,关于小早川家的“结局”以及命运。
“相良良晴殿下是通悉未来之人。他也知道在此地进行的‘关原合战’是决定战国日本最后霸主的一役。但是,因为相良良晴殿下的举动极大地改变了历史,再加上细川藤孝的计谋和本多正信的暗中活动,结果导致了这些事件比‘史实’提前了许多。在原本的‘关原合战’中,最后是德川家康率领的东军获得了胜利,成为了天下人。”
“如果我军现在下山,朝伊势街道进发的话,就会变成你说的那样。那么,历史又会修正到原本的样子。”
“不。在毛利两川中,给东军带来决定性胜利的,是在松尾山布阵的‘小早川一方’————在史实中,膝下无子的小早川大人最后让自己的义子继承了小早川家的家督,而在松尾山上的他在要紧关头从西军叛逃到东军,对西军诸将发动了突然袭击,位置大概就是南天满山正对面的东山道方向。松尾山,仿佛有股魔力,在此布阵的将领,都将在历史和场地的作用下,被迫负担‘背叛’的命运。在战役进程大幅提前的现今,‘背叛’的命运,将转移到小早川隆景殿下身上........而在所谓的‘史实’中,帮助德川家获得决定性胜利的小早川家却在战后被视作卑劣的叛徒,在武士和民众的眼中受尽白眼。隆景大人的义子也因此郁郁而终,小早川家的香火就此断绝........而在四百年后的日本,小早川家也成了叛徒的代名词,为日本人所不齿。一切正如字面意义所说,晚节不保。而隆景殿下现今,正背负着这样的命运。而且,就算隆景殿下现在心存犹豫,她最终一定会毅然决然地背负这样的污名。如果是为了良晴殿下的话,自己的生命也好,整个小早川家也好,都会被她舍弃。”
不管是场所的作用力,还是所谓的“命运”,吉川元春自己并不相信这些东西。何谓武士?是凭自己的意志、力量、生命战斗的人,从拿起刀的那一刻起,由放下刀的那一刻终。此即武士。但是,这番预言却让向来无所畏惧的吉川元春毛骨悚然。因为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完美地契合了所谓的预言,根本就不是“偶然”。事件发生的所有条件都已具备,就算这是惠琼的一家之言,但这一切基本不会发生太大的偏差。以惠琼的辩才,再加上良晴的“未来知识”的预测,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了。
“我很了解隆景。隆景这一生,只爱过相良良晴一个人。一旦隆景喜欢上一个男子,那么这段感情就是自始至终的。(译注:小早川党出来杀猴子了)然而,如今她所爱上的相良良晴,却面临九死一生的境地。而准备讨伐在伊势街道上苦战的相良良晴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吉川元春。而隆景对于自己的生命和名誉并不看重,为了终结这个乱世,牺牲自己和小早川家又算得了什么呢。然而,如今隆景却不得不在我和相良良晴之间做出抉择。一边是所爱之人,一边是自己的手足姐妹。想要守护某一方,就必须和另一方进行战斗。一旦隆景选择救相良良晴,那她就会成为日本历史上恶名昭彰的“背叛者”,背负着污名而死去。而且就算隆景豁出一切去救相良良晴,他们之后能顺利的在一起吗?上天,为什么,为什么要让隆景做如此残酷的选择?!”
依您的意思,良晴殿下越是深陷困境,隆景殿下选择救他的可能性越高.......惠琼低下了头。
“这都是惠琼的过错......都是因为我没能说服良晴殿下,非常抱歉.......”
“不。你已经为毛利家,为隆景,也为我做了很多了。但是,我必须下南宫山,去参加战斗。为了避免隆景成为‘叛将’的命运,我自己说不定能找出一条以‘相良家’的名义来支援相良良晴的办法......但是,如果相良良晴坚持要让织田信奈而不是自己成为天下人的话,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确实........没有意义。就算现在以‘加入相良方’的名义下山支援相良殿下,他估计也不会接受,甚至会冒死和大人您一战吧。而且,良晴殿下是肯定不会让吉川大人背负‘叛将’的污名的。以‘刚勇之将’著称的吉川大人一旦有背叛东军的迹象,山脚下的相良殿下一定会察觉到您是为了背负妹妹的命运,而选择了灭亡的道路。相良殿下是个从不放弃任何果实的人。他既不会对隆景殿下见死不救,也不会舍弃吉川大人。而拯救吉川大人的办法,就是在您率军下山的时候对您发起攻击,这样您就无法背叛东军了。而相良殿下他,将慨然面对死亡.......”
“.......是啊,那家伙就是那样的人。也正因为如此,隆景才会喜欢上他........”
此次上洛战,是为了夺回相良良晴。在兄长·毛利隆元被毒杀之后,曾一度沉浸于悲痛中的隆景首次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所以,自己背叛了父亲·元就的“毛利不得觊觎天下”的嘱托。然而,自己的意图一旦被相良良晴察觉,那自己就不得不对他拔刀相向了。为了不让隆景滚入“毁灭”的命运漩涡,自己将要下山,而自己的妹妹.......
“请不要轻举妄动!先留在南宫山观望局势!如果吉川大人现在按兵不动的话,相良殿下在伊势街道战死的几率将会下降,而隆景大人说不定也会停下脚步。而现在行动的话,相良殿下必死无疑!到时候隆景殿下将真正陷入两难的境地!”惠琼试图劝说吉川元春。
“惠琼......”
“现在对我们而言,结果是哪一方获胜都无所谓了。惠琼已经用‘空便当’的计策阻止了吉川大人您下山的行动,即便您指责惠琼妨碍了对相良军的攻击也无妨,因为这么做会降低毛利家崩溃的可能!在战役结束后,就请用您手中的‘姬切’砍下我的首级,送到胜方手中。您就把毛利军不下山的原因,归咎于暗黑寺惠琼这个对毛利家心怀怨恨的卑劣之人吧!我暗黑寺惠琼,就算抵上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也要拯救毛利两川!”(译注:空便当,指的是关原三战神中的食神·吉川广家,在交战时以“我军正在用膳”的理由导致西军延误战机的梗。)
惠琼。我很感激你为毛利家所做的一切。但我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毛利家是有原则的。当初的毛利家,就是依靠变幻莫测的诡计和阴谋,才由一介乡下豪族一跃成为中国地区的霸主。然而毛利家也因种种恶行而遭到了报应。兄长·隆元被毒杀,我们温暖的家被摧毁。因此,身为中国地区的霸主,毛利家必须一贯遵循本家的原则和底线。不可做背信弃义之事——这是父亲的遗训。吉川元春一边轻拍着惠琼的后背,一边说出在脑中组织好的语言。
“你原本,是被毛利家所灭的安艺武田家的女儿。然而你却一直为我们毛利家尽心尽力,四处奔走。你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毛利家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我本是毛利家仇家之女,却受到了隆景大人的知遇之恩和厚爱,因此决定报答毛利家对我的恩情,可是现在......”
惠琼。还记得去琉球买磁石的那次经历吗?真是段开心的旅程啊。真想让相良良晴和隆景以“夫妇”的名义在那个小岛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样的话,隆景就不必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面对这个残酷的抉择了。吉川元春垂下了眼。
“确实......很开心呢。虽然不管走到哪里都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真的很开心。就连宇喜多直家殿下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恶毒男人,都在相良良晴殿下的影响下开始转向‘露璃魄神教’了。”
“我还记得,当将军大人和三代目,以及秀家她们被倭寇抓走时,宇喜多那老家伙还搞了个什么‘儿童十字军’,叫嚣着‘一定会有神风刮来,露璃之神会来拯救幼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原本一个不敬神佛,把杀人视作儿戏的恶鬼,却变得像个半天连教徒一样虔诚,还真是咄咄怪事啊。”
“如果那时一切顺利的话,良晴殿下早已和隆景大人幸福地结为连理了。可惜,后来发生的这些事,都在我的‘预测’之外,果然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人的幸福,也不是能精确计算的东西........”
人不是器械,如果一切事物都是能计算推演出来的话,那就不是人生了。而只有充满了未知变数的,才能称之为人生。吉川元春想。
毛利家的“智囊”,面无表情的“冷血姬武将”·小早川隆景。
残忍狡诈,诡计多端,视背叛、暗杀、下克上为家常便饭的奸恶之人·宇喜多直家。
不挟私情,为毛利家出谋划策的得力军师,“毛利家仇敌之女”·暗黑寺惠琼。
毛利家最大的劲敌,为复兴住家·出云尼子家而甘愿忍受七愿八苦,不断向毛利家发起挑战的山中鹿之助。
这些心中被忧虑、仇恨、悲伤的感情所缠绕的人,却在和相良良晴相处时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如果如今的日本并非战乱之世,露出笑容的,又何止是这些人呢。
因此,这个战国乱世,必须要在关原这个地方,做个了结。
如果今天无法了结,
如果今天还不能决出真正的霸主,
那这个乱世,还将继续延续下去。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现如今,大洋彼岸的南蛮诸国已经迈入了“大航海时代”,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殖民地。如果战乱继续在国内持续下去的话,日本将会在这个重要“时间点”与世界失之交臂。而通过与相良良晴的接触,向来保守的毛利家也头一次将视野从狭小的日本放眼到了“海外”。强大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帝国,早已将它们的触角由欧洲西部,伸向了广袤的美洲、印度半岛及东南亚,凡是其势力所及之处,都会有传教士沿着海路跨洋而来。这样,世界上首个可怕的“日不落帝国”就此诞生。而伴随着在欧洲轰轰烈烈开展的宗教改革运动,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葡萄牙帝国,与信奉新教的英格兰、荷兰等新兴海运国家的崛起,旧教势力和新教势力在世界范围内展开了激烈争夺。而在这群雄逐鹿的过程中,南蛮各国的海军也将进一步增强。如果现在日本不能统一的话,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将面临怎样的命运,没有人会知道。
正因为如此,小早川隆景和织田信奈才把一切的赌注都押在了这场“关原合战”上。结束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为了争夺城池和土地而自相残杀的不义战争,是这两个人的共同梦想。而她们,会为了这个梦想奉献一切。
而吉川元春只是一介武人。如今她手上正掌握着能够一锤定音,决定“天下人”的至关重要的兵力。而且她占据着绝对的地利。对吉川元春而言,她必须要战斗。只有战斗,才能决定出“天下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那么毛利家统一中国地区的事业也不过是征伐邻国的无义之举罢了。
这样的结局,是一代目元就和二代目隆元都不愿看到的。
即便这样做会与自己的亲生妹妹为敌————这个从出生起自己就一直爱着的妹妹。如果自己被迫杀死她的话,那么自己的灵魂,也会被撕裂成两半吧。
(如果隆景以少女的身份选择了相良良晴,身为双胞胎姐姐的我挑起“统一天下”的重担也不是不行。这样隆景就能捡起所有果实了。如果毛利两川中有一方能够以胜利者的身份存活下来的话,那么兄长·隆元的遗子·辉元也能幸存下来。)
“惠琼。我会一直保护你,直到最后的。把一切交给我就行。另外,你还有个任务必须去完成。也许,这是我在这场战斗中下达的最后一个任务.......”
“任务.......吗。”
“请你作为使者,前往松尾山的隆景那吧。把你自己的话转达给她。我们毛利两川,也许,就此别过了.......”
说到这里,吉川元春早已泣不成声。尽管她将紧闭双唇,极力忍耐着内心的情感,但豆大的泪水还是从这个“刚勇之将”的眼中不断溢出。
在毛利家中,毛利两川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存在。妹妹·隆景拥有远超于织田信奈的智谋,武力却弱的可怜。而姐姐·元春武力强悍,甚至许多男子都无法匹敌。生来就把战斗当做自身归宿的吉川元春,对《平家物语》、《太平记》这类行军故事尤为兴趣。
而这其中,特别是《平家物语》中的“敦盛临终”这一幕,让吉川元春尤为感动。
“源平合战时,平家于一之谷之战大败于源氏,遭遇灭顶之灾。源氏一方之将·熊谷次郎直实讨取了平氏一方阵中一位贵公子。那公子生得面若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一副风流俊俏之像。更兼此公子精通音律,擅吹横笛,实属风雅之人。此公子为谁?乃平家武士——平敦盛是也。
话说适逢平家大败之际,平敦盛本欲随军而退,却不料敌方阵中一豪迈武者前来叫阵,“尔既为武人,何故临阵露怯,惶惶如丧家之犬?何不凭手中兵刃,与某一较短长?”敦盛闻言,回马挺枪,径直杀来。然敦盛本为风雅公子,何能与熊谷直实这等猛将匹敌?战不多时,敦盛丢盔弃甲,败下阵来。熊谷直实本欲取其首级,猛然见敦盛面容俊俏,正值少年,几与己之孙辈无异,顿生恻隐之心。又见敦盛腰间一翠竹横笛,恍然曰:“阁下莫非昨日阵前吹笛之人?阁下精通音律,何苦来此修罗地枉送性命?阁下可速速离去,寻一隐僻之处潜心修研,某亦能无愧于心。”直实言罢收刀入鞘,意欲纵其归去。
然敦盛虽为风雅公子,亦为武家之人。敦盛欲以死成其节,奈何直实苦苦相劝,亦不为所动。直实眼见后方源氏追兵渐近,不忍敦盛为源氏所获而受辱,遂以所携之刃取下敦盛首级。直实乃取敦盛腰间之横笛,轻吹一曲,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闻者为之怆然。而此战后,直实亦舍弃兵戈,遁入空门去也。”
而妹妹隆景却无法理解元春的爱好,“姐姐为什么总是把自己的经历加到故事里写成恋爱故事呢?这样做人会变腐的......”总是为此感到困惑不已。其实,吉川元春是将有着少女般俊俏面貌的平敦盛,与生于战国乱世的姬武将们的身影重叠了起来。是啊,本是豆蔻年纪的自己却要用柔弱的双手高举“姬切”在战场上战斗,而自己的妹妹·隆景缺乏武者必须的勇猛,却拥有超乎寻常的智慧。然而乱世却把这样一个体态柔弱而内心温柔纤细的少女推入了战争的漩涡。造化就是如此的作弄人。从平敦盛的故事中,吉川元春看到了自己和妹妹·隆景的影子。
(“敦盛”..........织田信奈在桶狭间战前所跳的那支幸若舞也是“敦盛”。这曲“敦盛”正是因杀了平敦盛而舍弃武士身份,遁入空门的熊谷直实所作的。果然,这一切都不是偶然,隆景的命运,早就.......)
自己是不是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呢?
“抱歉......惠琼。我情绪有些激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呢。请听我说.......拜托了。”
请务必牢记每一句话,吉川元春再三叮嘱道。
“我明白了。”惠琼点了点头。
在南天满山的相良军本阵,已经可以看到南宫山上的吉川军准备下山的动向。而由蒲池宗雪率领的一万大友修罗队,却依旧被盘踞在伊势街道上的德川本军堵在了半道。。更何况,这支援军从九州远道而来,在长时间行军的消耗下也已是强弩之末。而且,即使被岛津军突破本阵,“德川四天王”中也有三个带伤,但这些来自三河的德川武士依旧会愚直地守护着自己的主公,直至最后一口气。
能让他们为之一搏、赌上全部身家性命的,正是德川家对于“天下”的执念。
自家主公的祖父和父亲相继被家中重臣暗杀,年龄尚幼就被织田家掳去做人质,过着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这些跟着家康同甘共苦的家臣,对她有着绝对的忠义心。
相良良晴危在旦夕!
守护南天满山本阵的,是相良军军师·黑田官兵卫,以及相良军的副将·相良义阳二人。与驻扎在松尾山对面方向的山中鹿之助、大谷纪之介、小西弥九郎所率的三千守备军不同,本阵还留有一万的兵力。
“这是决定天下的一战........也是天下布武的最后一战.......如果是半兵卫而不是Simon 率领大友军的话,会怎样呢......”想到这,黑田官兵卫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而现在负责守护本阵的相良军,就算想动也动不了。由于家康的南下封锁了东山道,西军的驰援部队被迫撤到了平原地带,这导致了如今的相良良晴被南宫山上的吉川元春和伊势街道上的德川家康同时夹击的态势。如果抽调南天满山的兵力去支援相良良晴,那么松尾山上的小早川隆景又会乘虚而入,对南天满山发起攻击。除了官兵卫和相良义阳,相良军本阵的“武将”只剩下宁宁和宇喜多秀家这一帮年幼的孩子了。为了守护本阵,这一万人是断不能抽调的。况且,在自家本阵被岛津军突破后,深感屈辱的德川军战意更炽,防御也变得愈加坚固。想要迅速击破对方,就需要有更多的兵力。手中这一万,绝对不够。可是,吉川元春率领的两万大军,随时都有向被困在伊势街道上的相良良晴发起袭击的可能。
该怎么办,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官兵卫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军师殿下,请您带着这一万人去救我弟弟吧,我留下来守卫本阵就可以了!”相良义阳对迟疑不决的黑田官兵卫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要是我军现在抽调兵力去支援相良良晴的话,一定会被小早川隆景觉察到的!就算小早川隆景念在旧情的份上不愿发动攻击,但那个恶棍·宇喜多直家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漏洞的。更何况,宇喜多直家在松尾山山脚驻扎了一万七千人的部队,和小早川隆景的兵力合在一起就是三万两千人!我军这一万人单是守护本阵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再调走这一万人,仅凭鹿之助她们的三千人马,根本无法抵挡敌人的大军,这样做是以石击卵!”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很想去救相良良晴。可是现在这样做不仅违反兵家常道,而且纯粹是去送死!松尾山上的敌军一旦下山,南天满山就会立刻陷落,那样西军就败局已定了!”官兵卫想要劝说义阳,但立刻被义阳反驳道:“战争是活的!兵法是死的!现在能救良晴于危难之中的只有你了!”
义阳依旧试图说服官兵卫将全军投入到救援良晴的行动中。
“更何况,说到兵法——本应是作为军师的你率部队到最前线去,由我弟弟作为总大将镇守中军,这才是兵法的常道!但是我弟弟并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是他急于支援在前线奋战的虎之助和市松,另一方面,如果现在他能得到官兵卫殿下的援军,那他就能将织田信奈和武田四天王从歼灭战中拯救出来!然而我弟弟却没有注意到——‘相良良晴’有两个人!我这个做姐姐的,让自己的弟弟选择去前线战斗,却让他身陷险境........”
“这样啊.......因为相良良晴孤身一人从未来来到了战国时代,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血亲和家属,所以他经常感慨为什么不能有两个‘相良良晴’来分担自己的工作。在九州,他无意中与另一个‘相良良晴’相遇了,这个愿望才得以实现。而现在在关原,他毅然决然挑起了两个‘相良良晴’的重担,可是........”
“可是,我是女子,而我弟弟是男子。尽管良晴已经习惯了和姬武将们相处,但他毕竟生活在没有姬武将的未来。所以在这种最后关头,良晴他却让身为女子的我负责守护本阵,自己则披挂上阵,以总大将的身份前往最危险的前线。如果没有我的话,良晴就会把前线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你黑田官兵卫,让自己来守护本阵吧!”
义阳拼命地劝说着官兵卫。
“如果为了‘天下布武’,要舍弃掉我和良晴中的一人,那不用想,良晴才是绝对不能被舍弃的那颗果实!如果想要同时捡起两个果实的话,就请你施展你的才能,在我方本阵陷落前把良晴救出来吧,黑田官兵卫!没有良晴,什么‘天下布武’也谈不上了!只有你能做到!拜托了!”
难道,要让那些年幼的姬武将们留在这个“空阵”里吗?官兵卫颤抖地问道。小早川隆景和宇喜多直家二人都是足智多谋的智将,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诈术想要瞒天过海,实在太难了。在南天满山设下陷阱,摆“空城计”的做法,黑田官兵卫是绝对想不到,也做不到的。
风险实在太大了。
怎么能拿阵中年幼的姬武将们和“相良妹军团”的生命去冒险?
但是这时。
年幼的姬武将们站了出来。
“南蛮军师殿下!请您救救兄长大人吧!宁宁会和义阳姐姐待在本阵战斗的!宁宁在和祖父大人从长滨城来到关原的时候就做好准备了!”宁宁一手拿着小小的薙刀,一手扯着官兵卫的袖子,请求她去救良晴。
“秀家也会和弥九郎一起待在南天满山负责进行守备的。父亲大人已经将秀家的性命托付给相良良晴大人了。今后的日本,绝对需要相良良晴大人那样的人。”
秀家手中常握的念珠也换成了长枪。(译注:秀家是基督徒,因此她手中拿的念珠就不是佛教念珠,而是被叫做ロザリオ的基督徒祈祷用的念珠。)
“茶茶和小鬼们就交给在下石川一宗吧。要是时运不济,本阵陷落的话,那丹波忍众的头领的威名,可要跌落到泥土里去咯。请一定要把两个果实都捡起来,军师殿下——”(译注:咬舌忍者的吃螺丝一律不翻译)
而此时年幼的茶茶仿佛也察觉到了良晴身处险境,一反常态地大哭了起来。
“啊啊啊啊。婴儿真是太吵了。干脆把她脖子扭断,这样就能安静下来了。”石川一宗十分不耐,一边像从前的某人(五右卫门?)一样发着牢骚,一边挺起平坦的胸部。
接着。
“别忘了我啊军师殿下!还有我佐吉在这呢!我可是未来要担任相良家的宰相的石田佐吉!就像我名字中的‘吉’一样,我们一定能抓住幸运,抓住胜利!而且,只要我举起‘大一大万大吉’的旗子,纪之介的部队就会来支援我的!啊......肚子好疼........但是和兄长遭受的苦难相比这不算什么.........”因腹痛还会痊愈而待在本阵中的石田佐吉,拄着自己的佩刀,颤巍巍地立在了原地。平日里与她形影不离的大谷纪之介还留在山中。
“佐吉不久后也要到山中去,请您救出兄长大人吧,拜托您了!”佐吉向官兵卫深深地低下了头。
官兵卫率领着本阵一万人的守备军准备开拔了。他们将与大友修罗队会合,救出相良良晴。
这样的举动根本就不是赌博,而是纯粹的自杀行为。一旦失败,西军就会满盘皆输。如此愚蠢的选择,可以说是完全不讲兵法不循常理的。纯粹是感情用事才能干出来的事情。但是,官兵卫也无法割舍和相良家的同伴们之间如家人般的感情。换做是以前的官兵卫,可能会做出“将相良良晴当做诱饵,去获得整个战局的最终胜利”这样冷酷的决策。但是在与相良良晴和竹中半兵卫相遇后,黑田官兵卫那双之执着于军事的眼睛,从相良良晴和半兵卫身上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和伙伴们之间如同家人般的感情。
本来,只有不被情感影响,冷静做出最理智的决策的,才能被称为天下第一军师。军师是为了战胜敌人而存在的。而黑田官兵卫如今如此孤注一掷,很有可能会在后世永远留下一个“在决定天下走势的决战中犯下愚蠢错误,导致自家败北的二流军师”的评价。
“天下第一军师的名号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就算后世的人再怎么对我评价,也与我没什么关系了。Simon想要保护的,是等待救援的相良良晴。相良良晴的性命,就由这个他亲手建立的如家人般亲密的家臣团来拯救!”
相良良晴的生命已不单单属于他自己了。他的生命决定着天下的走向,以及日本的未来。
此刻的官兵卫已不再害怕失败和死亡。那天,她和半兵卫在菩提山脚下的那一幕依旧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半兵卫已经重病缠身,却依旧以坚毅的眼神望着自己,和关原这片战场,起誓道“我一定要活到最终决战的那一天”。从半兵卫的眼中,官兵卫看到了她对天下统一,再无乱世的梦想的执念。半兵卫从相良良晴身上找到了实现梦想的希望。更为重要的是,在梦前川,半兵卫将这份梦想托付给了官兵卫。官兵卫说什么都无法践踏这份友情。天下第一军师的虚名,与半兵卫的友情相比,根本微不足道。不管“历史”会如何书写,后人会如何评说,都不过是粪土当年万户侯了。永远活着的,只有人的信念和思想。
即使自己正在指挥着决定天下命运的决战,此刻的官兵卫内心亦是心如止水。对失败的担忧、不安和恐惧都已经烟消云散。因为她的心中有更强的力量在支撑着她。
官兵卫下定了决心。
“哼哼,知道了!我Simon会打败德川军,把两颗果实都捡起来的!我将率军一万南下,把德川家康和本多正信构筑的‘壁垒’统统打垮,以破竹之势击破松平‘竹’千代!至于留在本阵的几十个小姓,还有宁宁,就都交给你了,相良义阳!立花宗茂!我任命你为先锋,相良良晴的生死都担负在你身上了!”
一直陪同官兵卫守护在本阵,沉默不语的立花宗茂开口了。
“了解,军师殿下!在下一定会让军师殿下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大一大万大吉’的旗帜飘扬在部队的最前方!”
在丢下这句话后,立花宗茂立刻飞身上马,转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黑田官兵卫也率领部队向平原地区开进了。
留给相良义阳的,是一个寥寥无几的“空阵”。
夹在南天满山和松尾山中间的,只有鹿之助和纪之介统率的三千守备军。
当看到中原上出现的两面旗帜——其中一面,是黑田家之前的主家所赐的“藤巴”旗,另一面则是喜欢御手洗团子和年糕的竹中半兵卫的“石餅”纹样的旗帜时,在德川军坚若磐石的本阵前陷入苦战的蒲池宗雪、吉弘鎮信、角隈石宗等人不由得为之振奋。尽管南天满山和笹尾山之间相隔甚远,但“天下的两兵卫”都在为关原的这场“决定天下大势的大战”而运筹帷幄。而没有竹中半兵卫,就没有现在的黑田官兵卫,更没有“九州大返还”
而且,还有已完成“修罗形态”,由立花道雪和高桥绍运养育的麒麟儿·立花宗茂担任援军的先锋。
“唔。虽说因为从九州一路赶到这里,将士们都十分疲惫不堪,但是却让两位相良良晴殿下都深陷危机,这不仅是我等修罗的耻辱,也是大友家的耻辱!说什么都要把德川军给打败.......!”
“蒲池。你看看一向以勇武著称的德川四天王在岛津家久殿下的种子岛面前被打得多么凄惨就知道了。如果岛津家久和岛津义弘两位殿下不是为了救相良良晴殿下,别说这四个人了,恐怕所有人都得成为她们的刀下鬼啊。说不定,连德川家康也难以保命咯。要是大友家没有加入相良良晴殿下他们的话........啧啧,可真不好说啊”
“如果是高城合战那会儿,我等三人指不定也会被岛津家久殿下送去见阎王了,吉弘大人。将士们也一样,很有可能不是溺死在耳川里,就是被岛津家久殿下杀死吧。多亏了相良良晴殿下和官兵卫殿下,我等才能活到今日。现在是向他们报恩的时候了!”
“正如军师先生所说的那样。我们的命都是相良良晴殿下和官兵卫殿下给的,不然我们早就不知道埋骨在高城的哪一块地上了。虽说我军因为长途行军已经疲惫不堪,可是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地正是大友军的要害之地!我们可不能让岛津家把功劳全抢走了!要让德川这帮三河来的乡下武士看看,九州修罗的战力!”
“无论如何都要拯救相良良晴殿下!老夫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死不足惜了!全军出击!”身为军师的蒲池宗雪下了命令。尽管本家一族都在九州惨死于龙造寺隆信的阴谋下,蒲池宗雪还是贯彻了对主家·大友家的忠义,率军从九州来到了关原。
而大友家的士兵们在主将的感召下重振起了斗志。先前还抱怨着“从日向一路赶到这里还要打仗,实在是太勉强人了........”“身体已经累得不听使唤了”的士兵们,他们那因为长途跋涉和敌军的坚固防守而遭受极大消耗的身体再一次振作了起来。
“‘雷神’立花道雪现今正与愚弟·高桥绍运在筑前进行守城战!想要支援他们的话,就必须尽快了结关原的战事!拜托各位了!”
大友家中屈指可数的久经战阵的修罗姬武将·吉弘鎮信此刻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波澜。眼下,关原的战局走向依旧不明朗,而自己的弟弟·高桥绍运,则在离自己很远的太宰府进行着激烈的守城战,一旦自己不能及时赶回,弟弟就会有和城池同归于尽的可能......
而跟随在吉弘鎮信身边多年的修罗们,为了平息她心中的焦虑,纷纷提枪上马,向着德川军的阵地发起了猛烈进攻。
“公主大人说得对!我们不能一直待在关原!”“我们还要回到九州去!”“为了公主大人,都给我冲啊!”伴随着阵阵怒吼,这些修罗朝着德川军坚若磐石的长枪阵直冲而去。刹那之间,每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视死如归的惊人斗气和足以与萨摩隼人匹敌的压迫感,向一阵狂潮向德川军席卷而来。
而德川方面,井伊直虎因为中枪而脱离了战线,神原康政和酒井忠次身受重伤,但仅仅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就又回到了前线。此刻,面对大友修罗队怒涛般攻势的,正是她们所率的枪兵部队。
“搞什么?!继岛津那帮人之后,大友这边的士兵也都变成野人了吗?九州人都是一群疯子吗?!都给我大家听好了!这是事关德川家‘命运’的一战!让这帮野人看看咱三河武士的‘三河魂’!给我把敌军打退回去!”
“.......以己之短搏敌之长么。那个以谋略见长的官兵卫竟会抛下理性,做出这种孤注一掷的举动。在这个要紧关头她也有所成长了嘛。不过,她是无法与公主大人的气度和决心相比肩的。”
在德川军本阵坐镇的,是世良田二郎三郎,德川家康,以及随侍在她身旁的服部半藏和本多正信。此时家康正一眼不发地边咬着指甲边观望着战局。她的肩上也裹着伪装用的布,这样就没人认得出哪个是真正的家康了。
“没想到那个人畜无害,只会撒娇的黑田官兵卫在要紧关头有如此的胆量和气魄。果然人不可貌相啊,看来这头温顺的小狮子醒了。弥八郎桑!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撑不了多久!后方的战线怎么样了?还是没有办法搞定那个岛津义弘吗?”
岛津义弘那家伙,是个真正的武神。尽管外表华丽,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战鬼........似乎柳生和小笠原两个人合力也不能应付她,反而节节败退........如果想用数量优势围攻义弘,守护在她身边的岛津士兵可能就会使出「捨て奸」战术,我军将损失惨重。尤其是在黑田官兵卫的这一万生力军投入战场后,我军就更不能分散兵力了。而这样一来,不久后岛津义弘就会率领残兵和相良良晴会合........本多正信冒着冷汗将事实汇报给了家康。
“但是,吉川元春已经开始从南宫山下山了。即便岛津姐妹是多么强力的战鬼,在东军占据人数和地利的双重优势的情况下也会难以为继的。而且,撇开相良良晴的生死不谈,要是小早川隆景从南宫山下山,率军进攻如今已是空空如也的相良军本阵,那么胜负将会立刻见分晓。面对能够让胜负一锤定音的战机,小早川隆景肯定不会放过的。恐怕黑田官兵卫最终会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咯。”
不。事到如今,耍小聪明的伎俩和谋略已经不是左右战局的决定因素了。人的“感情”将会成为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力量,弥八郎桑。家康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啊。现在,决定关原上所有人命运的人,正是小早川隆景。请命令铁炮队,再次向松尾山方向开枪示意。”
“还、还要再来一次吗?万一小早川隆景突然倒戈的话.......”
“没关系,弥八郎桑。这是最后的赌注。不赌上一切的话,还谈什么‘盗取天下’呢。就算挡在我面前的是吉姊姊,我也不会放弃的.........一旦退缩了,就没有和吉姊姊战斗的资格了。因此,不能再让小早川隆景袖手旁观了!那位敢于放弃京都,为了日本的未来而来到关原的智将,绝对不是个机会主义者。命令铁炮队,向松尾山方向开火!”
松尾山山顶。
小早川隆景的本阵就坐落于此。从这里向下望去,关原的一切都可尽收眼底。在被中部平原阻隔的北面的笹尾山战线,织田信奈正遭受着上衫谦信和武田骑马队的猛攻,形式危如累卵。在中部平原地区,明智光秀正率领部队同摆开“车悬”阵的武田军激烈交战。当然,相良军为了支援被德川家康封锁在伊势街道内的相良良晴而将南天满山的本阵兵力抽调一空的事实也没能瞒过小早川隆景的眼睛。紧接着,德川家康的铁炮队再次向松尾山方向鸣枪示意的声音也传入了小早川隆景的耳中。隆景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断了。
眼下的局势可谓云谲波诡。织田信奈成功地运用“三段击”战术给予武田骑马队以重创,幸亏越军及时赶到,武田骑马队才避免全军覆灭的情况。然而这两军都已经难以再支撑下去了。武田信玄则摆出了“车悬阵”与明智光秀相抗衡。在相良良晴军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吉川元春军开始从南宫山上下山了。相良良晴可谓是万事皆休。可是,现在黑田官兵卫的援军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这个时间点。而向来温顺的德川家康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下子蜕变成了古今无双的名将。或者说,东军里也出现了一位真正的“天下人”。这些林林总总的变化都让隆景赶到困惑不已。
自己应该成全家康吗?如今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东军倾斜了。只要小早川隆景带着自己麾下的三万两千人下山,向只有三千守备军的南天满山发起进攻,攻下相良军本阵是轻而易举的事,东军的胜利自然是唾手可得。
但是守卫相良军本阵的那三千敢死队中,就有侍奉于宇喜多直家,同时也是毛利家陪臣的堺港商人之女·小西弥九郎。尽管与毛利家是仇敌,但小西弥九郎在相良良晴侍奉于毛利家时就以人质的身份寄居在毛利家。在她身边的,是不知不觉间放下恩怨,而成为伙伴的山中鹿之助,还有良晴年幼的义妹,石田佐吉和大谷纪之介。
(黑田官兵卫是料定我不会下松尾山,才如此大胆地把一个空阵摆在我眼前么。还是说,为了救出相良良晴,付出怎样的牺牲都无所谓吗?甚至不惜抛弃自己身为军师的谋略、智慧,和德川家康背水一战.......)隆景暗自思忖着个中缘由,但总是无法完全集中精神。
让隆景的“智慧”蒙上阴影的,正是她竭力想控制的,却不断从心底溢出的“私情”。
“再这样下去的话,良晴他会死的........”
在关原的这一战,是终结百年战国乱世,决定“天下人”的一战。同时,它也是将日本从毁灭道路引向未来的一战。
为了让日本人之间不再同室操戈,兄弟阋墙。这正是隆景来此的理由。
因此,她才能抛弃京都,占据关原最大的要地·松尾山。
隆景已经背叛了父亲·毛利元就的遗训。现在只要毛利军一下山,南天满山的相良军本阵就会立刻土崩瓦解。毛利家将会成为东军的一等功臣。同时,毛利家也会在战后决定“天下人”的会议中占有最大的话语权。到底要让谁成为“天下人”,再建立怎样的新体制?而能够处理战后的纷繁复杂的一系列事务的,只有隆景这样具备“王佐之才”的人。
(但是,如果失去了相良良晴,他想要让织田信奈成为天下人的梦想也将化为泡影。我将......怎么办?如果没有了相良良晴,乱世真的能够终结吗?)
隆景想起了开战前良晴向自己传达的“话语”。
“请不要让三矢断折。”
她终于理解了这其中的深意。
出于对毛利两川分裂的忧虑,同时为了防止隆景和吉川元春分别之后发生同室操戈的悲剧,良晴抱着“即便自己深陷绝境也无所谓,一定不能让两川的羁绊被斩断”的觉悟走上了战场。他对自己和织田信奈的命运只字不提,而将这样一句有深意的话传达给了隆景。
而也正因如此,隆景迟迟地未做决断。如果在相良良晴陷入死地前就已决出胜负就好了。但是消极等待战局的胜负,无疑是一种逃避行为。既然抱着“在关原一决胜负”的目的而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势——松尾山,小早川隆景就必须负起“天下”的责任。
(要是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该多好,只要睁开眼睛就没事了.......睁开眼睛,毛利家的诸位都还在严岛神社眺望濑户内海的风景,被错当成我的姐姐在换衣服时不小心被良晴看见,然后被宇喜多直家卷在甲板上挂着........三代目将军也说着‘该让良晴模仿谁呢’的话来激怒姐姐.......多么美好的场景啊。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却要让我来夺取良晴的梦想呢。为什么要让姐姐结束良晴的生命呢。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毛利家就不该上洛才对。这难道,就是我背叛了父亲那句“毛利不要觊觎天下”的遗训所招致的惩罚吗........父亲是这个战国之世最富智谋的人。他应该是料到毛利家如果因窥伺天下而进攻畿内的话,毛利两川就会陷入如此境地吧.......)
当作为吉川元春的使者暗黑寺惠琼从南宫山来到松尾山上的小早川本阵时,心烦意乱的小早川隆景甚至无法从凳子上站起来。
即便如此,惠琼还是必须将关原战局的现状,以及相良良晴身处险境的事实转达给隆景。最重要的是,她带来了吉川元春的留言:吉川军已开始下山,准备与相良良晴军交战。
“相良良晴殿下拒绝了借助毛利家成为‘天下人’,然后支援织田信奈的提案。然而,就在相良良晴殿下被逼到绝境时,岛津姐妹却亲率孤军杀进德川军的本阵救援他。如果相良良晴殿下能顺利经大和方向逃回萨摩,那么他很有可能会在九州再次重振旗鼓杀回本州,给天下造成更大的动乱..........正因如此,黑田官兵卫不惜舍弃本阵,也要率领全军进攻德川军。只是,德川军由于本阵被岛津军突破而深感耻辱,黑田官兵卫的攻势再凌厉,怕是也赶不上吉川元春军了。相良军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吉川元春大人本来想代替隆景大人承担“叛将”的污名,倒戈到西军一方为其战斗,但考虑到相良良晴殿下不愿让毛利家出现分裂,依旧会和吉川元春大人开战的可能,她选择了以东军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和相良良晴殿下决战。
惠琼的话语如同梦一般萦绕在隆景的耳畔,甚至让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惠琼。为什么.........为什么良晴他,要这么拼命地守护毛利两川?一边想要守护毛利家,一边想让织田信奈获得胜利,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惠琼不得不将“小早川家的未来”以及隆景的“命运”告诉她。
“良晴殿下是通晓‘未来’之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关原之战将会是决定天下霸主的决战。就连我没有预测到的‘未来’,他也一概知晓。‘史实’中,在松尾山布阵的,是小早川隆景的义子·小早川秀秋。正是他在这场战役的关键时刻倒戈,改变了整个战局的态势,让东军获得了胜利。然而,为胜利作出巨大贡献的小早川家却在战后成为了‘叛徒’的代名词,受尽世人白眼。小早川秀秋也在战后世人的歧视和骂声中郁郁而终。没有人对他的死表示同情,都认为他是被因背叛而战死的亡魂们所诅咒而死。而且........小早川一脉就此断绝........天下人不仅抛弃了为胜利做出贡献并结束战乱的小早川家,还认为这是叛徒应有的下场和报应.......”
“松尾山........小早川秀秋........我的、义子?!这是原来的‘历史’?我的‘未来’也将会变成这样吗.........?”
“就是这样”惠琼狠下心来回答道。
根据良晴殿下的意思,这个“命运”已经大幅提前了。关原之战也在各种条件的组合之下提前触发了。在松尾山布阵之人,将会成为后世唾弃的“叛将”,承受破灭的命运。小早川隆景大人来到松尾山并不是巧合,而是命运使然。
“义子.......是吗。如果我不能生下子嗣的话,小早川家就会断绝........这个松尾山........也将成为小早川家的终焉之地。所以良晴他才对我说,‘不要让三矢断折’........可是,我实在无法想出既让毛利家获得胜利,又能帮助织田信奈的计策........”
“良晴殿下正是这么想的。他不想让您为了他身陷险境。而且,如果隆景大人出于感情上的冲动去帮助良晴殿下的话,您就会永远成为日本人眼中的‘叛军之将’,最终在骂声中死去。这样的结果,良晴殿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一边是身为天下“智将”的理性,一边是作为恋爱少女的感情。隆景的内心的天平不断在这两端游走。但渐渐的“不想让相良良晴死”的情感逐渐占据了上风。
(因为爱着织田信奈,所以不能借助毛利家的力量成为“天下人”。所以良晴他拒绝了惠琼的提案。而且,良晴他也知道,当我选择“背叛”东军时,我的命运就已注定了..........)
隆景的内心正痛苦地挣扎着。
(哎。已经无法阻止隆景大人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隆景大人是准备为良晴殿下殉葬了........)看到隆景痛苦万分的表情,暗黑寺惠琼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告诉隆景大人真相的做法真的好吗?我之前要是说谎就好了。相良良晴殿下爱的是织田信奈,现在的他已经不把隆景大人当做恋人了。他在毛利家的回忆只是一场梦罢了————如果这样欺骗隆景大人的话,说不定现在她也不会为此痛苦了......)惠琼心中懊悔不已。
然而,就算用谎言让隆景回避掉了成为叛徒的悲惨命运,隆景也将成为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即使不会成为“叛徒”,恐怕隆景的余生都不会再露出笑容了。正像兄长隆元死去的那时候一样,如果让隆景知道相良良晴战死的消息,她的心也将跌入无底深渊。她一定又会把自己的内心和外界隔绝起来,整日将自己关在密室里以泪洗面,颓然如废人一般。惠琼实在不愿回想起那段黑暗的往事,更不希望它再度在隆景身上重演。自己又怎么忍心欺骗隆景,让她和吉川元春并肩作战,取下心爱之人的首级?
摆在隆景面前的,只有两瓶毒药。无论选哪一瓶,她都将面临悲惨的命运。已经,没有人能够拯救她了........
惠琼也已无计可施了。
她心里也很明白,一旦将事实告知隆景,隆景“叛变”的命运也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
但是惠琼依旧选择如实相告。她不想辜负元春、隆景,以及整个毛利家对她的信任。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交给上天了。
惠琼颤抖着,将吉川元春最后的留言转达给了小早川隆景。
“‘隆景。为了贯彻毛利家的律仪,如今我将以东军的身份和相良良晴交战。如果你选择背叛东军的话,你也将迎来终结的命运。不过,你也是大人了。也应该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被别人所爱。是选择为东军而战,还是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和整个小早川家去救良晴,一切都取决于你。就按你认定的道路前行吧。你明明是个心地善良、厌恶战争和杀人的女孩子,却不得不硬下心肠扮演冷血智将的角色,为毛利家的霸业付出了这么多。如果没有你的智谋,恐怕毛利家在初代或是二代就灭亡了。在天上的父亲和兄长也会理解你的选择的。好了,客套话说到这里。如果我们不得不为东西两军而刀兵相见的话,你可不要手下留情。最后无论谁活下来,都一定要照顾好毛利家的三代目。拿出那种互不相让的干劲来,就像我们两姐妹小时候那样。’”
这是吉川元春留给小早川隆景的,“毛利两川的诀别之语”。
元春是隆景的双胞胎姐姐。两人从呱呱坠地,不,是自打娘胎里就已经在一块了。元春很清楚,隆景正是为了守护毛利家才选择戴上了“冷血智将”这个假面具。但隆景实际上却是个为了心中的恋情连性命都不在乎的人。世人的嘲笑和白眼,后世的争议和蔑视,甚至是堕入阿鼻地狱受到永世劫难,隆景统统都不在乎。更何况,隆景一直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哥哥·隆元而心存愧疚。因此,这次她决不会再犯同样的过错。而她将不再作为毛利家的武将,而是以一个少女的身份去战斗,去拯救自己所爱之人。
这时,隆景的副将,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穗井田元清来到隆景面前低下头。
“无论景大人去往何处,我都会永远追随隆景大人。您对我们全体将士的公平和恩义我们全都铭记在心。因此,小早川军的全体将士们都会追随您的。请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吧!”
元清并不是毛利元就的正室所生,而是元就在失去正妻妙久后,续弦的侧室所生的庶子。毛利元就凭借他那超常的智慧,预料到自己去世后这个庶子一定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为了保护这个庶子,在自己在世时就一直把元清唤作“虫子”,对他冷眼有加。这样一来,元清就被完全排挤出了权力核心,更不会被卷入家督继承的漩涡中。而隆景也知道父亲这么做的本意。然而,隆景对这个自己只是稍微温柔以待,就如同忠犬般离自己不离不弃,还称呼自己为“景大人”的弟弟感到亲昵的羞涩。但是,隆景并不想被自幼少受关爱的元清过分亲近自己。因为这会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对兄长·隆元的倾慕之情。而当隆元死去的消息传来,隆景的心也跌入了无尽深渊。她生怕自己一旦遭遇不测,元清也会大喊着“没有景大人的世界根本不值得留恋”而为自己殉死。
面对态度决绝的元清,隆景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用“小虫子”之类的话来骂他、调侃他了。
“.......元清。我决定,用我自己的命运去交换相良良晴的性命。我将会背叛东军,从松尾山下山,对堵住良晴退路的德川家康军开展攻势。我这么做,将会救出良晴,同时也会让西军和织田信奈成为最后的胜者。我将不得不和从伊势街道下山的姐姐兵戎相见。而小早川家,将会成为‘叛徒’的代名词就此绝后,我也将成为日本历史上最奸恶的‘叛将’而饱受世人唾弃。而良晴他,并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但这样也好,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将会统一天下,世人将不再饱受战乱和离散之苦。这是我选择的道路,也是我所希望的道路。但是元清你......你不是毛利家的嫡子,你不用为我殉死.......请你务必,好好活下去.......”
隆景用尽全身力气,将“你不是毛利家嫡子”这样伤人的话说出口。然而,此刻隆景的内心早已是心如刀绞,泪水不争气地溢出了眼眶。
“景大人。恕我不能接受这个命令。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没有一天不是在痛苦中度过。我明白父亲并不是要刻意折磨我,而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但是.........如果没有您给我的关爱,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因此,无论最后您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我都会陪在您的身旁。请您带我去战场吧!为了保护景大人,我还在村上水军做了特别训练,我的身心都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会和景大人一起战斗在最后!”
“元清......对不起.......”
隆景把自己小小的手放在元清的肩膀上,用力抱住了他。
“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只是,我希望自己能够死在姐姐的手里,死在‘姬切’的刀下。我知道,这是我的任性......姐姐一定也不忍心。但是,她和我一样是对恋爱心有憧憬的少女。她为来保护不擅刀兵的我,为了撑持毛利家,选择了‘刚勇之将’的身份......”
“请允许我一同前往”。惠琼手中拿着自己并不上手的刀,向隆景深深地低下头。
眼前,是被父亲元就冷遇,视作虫蚁的异母弟穗井田元清;还有被毛利家灭族而成为乱世孤儿的暗黑寺惠琼。还有远在濑户内海,没能赶来参战的海贼王·村上武吉和他的村上水军。那个桀骜不驯,扬言“不侍奉任何人”的海贼王,却对隆景关怀备至。一股暖流流过了隆景的心田。
(原来我还被这么多人爱着。而且,我还与良晴相遇了。我还能再奢求什么呢。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隆景重新打起精神,起身下达了命令。
“全军从松尾山下山。敌人不在南天满山。向平原地区进军!敌军,德川家康军和吉川元春军!务必要打倒他们,救出相良良晴!”
驻扎在松尾山上的小早川大军开始行动了。没有人有半点动摇。仿佛每一个人都预感到了这一刻的来临。
(隆景大人已经做好为恋情牺牲一切的觉悟了)(即使和吉川元春大人刀兵相见也不足惜啊)
(我们一定要实现隆景大人的意志)小早川军的将士们,早就做好了“无论前方何种命运在等待着我们,我们都要为隆景大人而战”的觉悟。
骰子已经掷下。
如今的小早川隆景,已经一只脚踏入了三途川。
但是,在松尾山山麓,还驻扎着“问题男”宇喜多直家的一万七千大军。宇喜多直家先是将最早抵达松尾山的小西弥九郎赶走,占领了松尾山。又在小早川隆景率军赶到关原时将山顶的阵地让给了小早川隆景,他自己则率军驻扎在了山麓。他想“抢功”的意图可谓是昭然若揭。
在小早川军开始下山的同时,隆景也向驻扎在山麓的宇喜多直家传达了命令。
“我决定向西军倒戈。立刻下山攻打德川家康。一切责任由我承担,决不会给宇喜多家添麻烦。”
“喂喂,不带这么玩的吧。那个暗黑寺惠琼开始耍伎俩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会有好事发生了。可是她给那位小早川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想要反水的偏偏是小早川.........这还真是我见过的最坏的展开了。”
而接到这个命令的宇喜多直家只是摇摇头露出了苦笑。
“那位向来文雅端庄的小姐,到底懂不懂‘背叛’是多大的罪行啊?不管谁胜谁负,小早川家的灭亡都是迟早的事。还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相良良晴给了她殉情的觉悟吗?啧,恋爱中的女人还真是可怕,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
“果然恋爱少女是世间最可怕的存在。大爷我倒是想改信露璃魄教了。毕竟,只有纯洁无瑕的幼女才能治愈我这样沾满罪恶的恶徒,神啊————”
“诶,宇喜多殿下。那个奇怪的人偶是什么?为什么您要对着它祈祷?”
“这可是拥有神灵形态的‘秀家’人偶。怎么样,你不如也改信露璃魄教吧?我告诉你,幼女好啊,幼女可是这世间的圣人........何况像我这种坏人,如果信奉露璃魄教的话,在合战中即使当叛徒,死后依旧能前往极乐世界......”
“恕我拒绝!我才不想信那种奇怪的邪教!我军到底要不要下山?事到如今您还要违抗命令吗?”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只要下山和敌军战斗就行了。管他对面是谁,大爷我都不在乎。反正‘背叛别人’可是大爷我的拿手好戏。从现在开始,把一切都交给本大爷,你在后方好好看家就行。真是的,竟然让天下第一家臣在这个小小的松尾山打头阵。小早川小姐,你还真是全日本最走运的人。——别把这句话传到她耳朵里!”
传令兵放心地点了点头,飞一般地跑向了山顶。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关头,如果宇喜多直家又动什么歪脑筋的话,小早川军就不能顺利下山,相良良晴也可以说是十死无生了。
这是每个人都害怕的事情。然而宇喜多直家本人却一副求之不得的表情,说“背叛之类的事就交给大爷我吧!”小早川隆景和手下的将士们都没有做叛军的经验,而这时候唯一能依赖的,也只有宇喜多直家这个奸恶无限的恶人了。
“那么,南天满山方向貌似空无一人啊。如果现在发起攻击的话,攻下相良军的本阵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惜弥九郎那个小家子气的商人,只从堺港带来了五百个雇佣兵。哼哼,可不要大军一动就慌慌张张逃到东山道上去了。好好守着山中等着本大爷来吧!”
东山道对面的“山中”,集结着相良军的敢死部队,同时也是相良军最后的主力。这支部队由大谷纪之介、小西弥九郎、石田佐吉和山中鹿之助统率,人数只有堪堪三千。
相良军本阵已成为空阵。不管老子怎么走,躲在山中里的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在老子的事情做完之前,这些杂鱼就不用去管了。宇喜多直家扶着自己仍在酸痛的老腰上了马。
顺带一提,促使宇喜多直家从“姬武将杀手”转变为露璃魄教信徒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在播磨合战中因落马而损坏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黄金腰”。
“宇喜多军参战的时候来了!!!!都给我高兴点!咱们的拿手好戏来了!虽然老子因为这点小事又要做起‘背叛’的老本行,不过,这可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背叛’的机会啊!都给我上啊!!”
虽然宇喜多直家因擅长暗杀、毒杀和背叛而被列为“战国三大恶人”之一,但他却对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家臣们十分优待。按理说,这样的乱世奸雄应该早就被家臣们杀掉了才对,然而家臣们只是对宇喜多直家的反复无常感到困惑,却依旧一丝不苟地忠实执行命令。习以为常的家臣们只是感慨着“又来了啊”、“宇喜多家要灭亡了”、“就没人来劝劝主公吗”、“主公是不是生病了?”,就又转头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特别是那些自宇喜多直家的祖父被杀,就一直跟着小直家在荒山野岭里一同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的重臣们。他们知道,为了重建宇喜多家,直家不得不默默忍受母亲被主家夺去的屈辱和悲伤。而“下克上”的方式,正是直家展现内心愤怒的手段。要说谁最痛恨这个战国乱世,肯定没人能比得上宇喜多直家了。
伴随着阵阵怒吼声,一万七千人的宇喜多直家军开始下山了。
小早川隆景和宇喜多直家向西军倒戈!然而,除了暗黑寺惠琼和吉川元春,战场上并没有人知道驻扎在松尾山的这两军的变化。驻守山中的大谷纪之介、小西弥九郎、石田佐吉和山中鹿之助等人自然也不知晓敌军的异动。而且,死亡的威胁正意外地向她们靠近。
在浅井长政攻克六角承祯占据的近江坂本城,进行战后处理时,她对朽木信浓守说:“我将率兵肃清近江一带东军的残余势力,同时进入京都守护御所,还要防范东军的奇袭。我要想赶到关原大概还需要一天的时间,然而现在已经一天都不能浪费了。我命令你即刻率领浅井军的先锋部队向关原进发!在金琦撤退时你让受伤的义姐顺利通过了朽木谷,因此我决定把这项任务交给你!”在长政的命令下,朽木信浓守以长政的名义在坂本城和大沟城集结了大量部队,并获得了长政的支援。这一支生力军已经经由东山道的西侧方向向关原进军。
然而朽木信浓守并不是个特别忠义的人。尽管本性不坏,但他却是个立场不坚定的软弱之人。他之所以会在金琦撤退时让穷途末路的信奈通过朽木谷,是他被松用弹正下药操纵的结果。
这件事,只有松永久秀本人知情,连信奈和长政也被蒙在鼓里。至于朽木信浓守本人,更是被灌得酩酊大醉,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尽管久秀的秘药早就失去了效果,但也给朽木信浓守留下了后遗症。本就软弱的性格,再加上药性对大脑的破坏,朽木信浓守变得更容易被周在浅井长政攻克六角承祯占据的近江坂本城,进行战后处理时,她对朽木信浓守说:“我将率兵肃清近江一带东军的残余势力,同时进入京都守护御所,还要防范东军的奇袭。我要想赶到关原大概还需要一天的时间,然而现在已经一天都不能浪费了。我命令你即刻率领浅井军的先锋部队向关原进发!在金琦撤退时你让受伤的义姐顺利通过了朽木谷,因此我决定把这项任务交给你!”在长政的命令下,朽木信浓守以长政的名义在坂本城和大沟城集结了大量部队,并获得了长政的支援。这一支生力军已经经由东山道的西侧方向向关原进军。
然而朽木信浓守并不是个特别忠义的人。尽管本性不坏,但他却是个立场不坚定的软弱之人。他之所以会在金琦撤退时让穷途末路的信奈通过朽木谷,是他被松用弹正下药操纵的结果。
这件事,只有松永久秀本人知情,连信奈和长政也被蒙在鼓里。至于朽木信浓守本人,更是被灌得酩酊大醉,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尽管久秀的秘药早就失去了效果,但也给朽木信浓守留下了后遗症。本就软弱的性格,再加上药性对大脑的破坏,朽木信浓守变得更容易被周遭的环境影响心智。
在踏上关原的土地的那一刻起,朽木信浓守也踏入了自己的“命运”之地。
在“史实”中,朽木信浓守作为西军一方的武将驻扎在松尾山脚下,并负责监视小早川军。然而小早川军毕竟人数众多。另一支防止小早川军叛变的大谷吉继军的兵力却少得可怜。可以说,在小早川军叛变的瞬间,东军的胜利就已经注定。但是懦弱的朽木信浓守看到小早川军的倒戈竟然无动于衷,甚至派出使者致信小早川宣称“我军也站在东军一方”,直接向小早川军投降了。面对人数众多的倒戈大军,寡不敌众的大谷吉继最终兵败自杀。
小西行长、石田三成、安国寺惠琼都被捕斩首,宇喜多直家则被流放到南海的孤岛·八丈岛,在自己的流放地度过余生。
而作为墙头草的朽木信浓守,也被东军认为其行为不合武士道,领地被减封。
就在朽木信浓守由东山道朝着松尾山和南天满山的“山中”进军时,松尾山的小早川·宇喜多军也开始下山了。
历史又恰如其分地与现实重合到了一起。小早川军下山的这一瞬间,朽木信浓守的军队正在向“山中”方向开拔。当然,刚刚抵达关原的朽木信浓守并不清楚,小早川军已经叛变到了西军。
面对向己方开来的小早川军,此前从未想过向东军倒戈的朽木信浓守吓得腿都软了。
“小、小、小早川军竟然会先攻击我们!大事不妙了!这样一来我军就会成为诱饵被敌军最先吃掉了!”
秘药留下的后遗症,加上“关原”这个场所的历史作用力,本就软弱无能的朽木信浓守,头脑已经一片混乱,他不得不按住剧痛的额头大声呻吟起来。
“呜.......头好痛!好像有人在脑袋里说,‘现在是向东军倒戈的时候了’。没错,现在只有倒戈了。这才是我的‘命运’,除了向东军倒戈外,没有别的方法能阻挡小早川大军了!”
“诸位!敌在西军!和小早川军一起,向织田信奈方进攻!把在山中布阵的相良军守备队击垮!”
另一边。
“松尾山的小早川军已经开始行动!不过,从近江方向来的援军也赶到了!”“太好了佐吉!”“终于得救了,七难八苦是也!”驻守在山中的大谷纪之介等人前一秒还在为援军的到来而欢呼,下一秒,朽木信浓守的部队就对山中发起了攻击。
“诶、诶诶诶?!到底怎么回事?千里迢迢从近江赶来,竟然在这个时候叛变了?!为什么??难以置信!呜......我的肚子又疼了.......”
“你没事吧,佐吉酱?太过分了,这叫什么事啊!朽木信浓守,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账!三年之内诅咒你不得好死!”(译注:最后一句是大谷吉继的口头禅)
“七难八苦的命运还是来了啊!别担心诸位,这里就交给我鹿之助和尼子十勇士吧!这山中就是我的葬身之处,我会保护好相良殿下的妹妹们的!”
“啊啊啊啊啊,西军要完蛋了!要是我有一千五百个雇佣兵就能拿下松尾山了.......呜呜呜,饶了我吧宇喜多殿下!”
“大家冷静一下!我们要守住阵地直至最后一人!现在本阵除了义阳姐姐和茶茶宁宁她们已经无人镇守了!兄长大人一定能平安归来!在那之前,我们一定要守住!”
“我知道了,佐吉酱!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兄长的本阵!”
“.........纪之介。咱俩一定要死在一起。抱歉,之前抽的那个‘大吉’的上上签没有应验呢......”
“........嗯。从出生时我就知道这一刻终将到来了。但是,我不会让佐吉酱你轻易战死的.........”
小早川隆景。暗黒寺恵瓊。石田佐吉。大谷紀之介。小西弥九郎。以及因良晴而摆脱了必死命运,奇迹般活到现在的山中鹿之助。
这些背负着“在关原走向毁灭”命运的姬武将,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
遭的环境影响心智。
在踏上关原的土地的那一刻起,朽木信浓守也踏入了自己的“命运”之地。
在“史实”中,朽木信浓守作为西军一方的武将驻扎在松尾山脚下,并负责监视小早川军。然而小早川军毕竟人数众多。另一支防止小早川军叛变的大谷吉继军的兵力却少得可怜。可以说,在小早川军叛变的瞬间,东军的胜利就已经注定。但是懦弱的朽木信浓守看到小早川军的倒戈竟然无动于衷,甚至派出使者致信小早川宣称“我军也站在东军一方”,直接向小早川军投降了。面对人数众多的倒戈大军,寡不敌众的大谷吉继最终兵败自杀。
小西行长、石田三成、安国寺惠琼都被捕斩首,宇喜多直家则被流放到南海的孤岛·八丈岛,在自己的流放地度过余生。
而作为墙头草的朽木信浓守,也被东军认为其行为不合武士道,领地被减封。
就在朽木信浓守由东山道朝着松尾山和南天满山的“山中”进军时,松尾山的小早川·宇喜多军也开始下山了。
历史又恰如其分地与现实重合到了一起。小早川军下山的这一瞬间,朽木信浓守的军队正在向“山中”方向开拔。当然,刚刚抵达关原的朽木信浓守并不清楚,小早川军已经叛变到了西军。
面对向己方开来的小早川军,此前从未想过向东军倒戈的朽木信浓守吓得腿都软了。
“小、小、小早川军竟然会先攻击我们!大事不妙了!这样一来我军就会成为诱饵被敌军最先吃掉了!”
秘药留下的后遗症,加上“关原”这个场所的历史作用力,本就软弱无能的朽木信浓守,头脑已经一片混乱,他不得不按住剧痛的额头大声呻吟起来。
“呜.......头好痛!好像有人在脑袋里说,‘现在是向东军倒戈的时候了’。没错,现在只有倒戈了。这才是我的‘命运’,除了向东军倒戈外,没有别的方法能阻挡小早川大军了!”
“诸位!敌在西军!和小早川军一起,向织田信奈方进攻!把在山中布阵的相良军守备队击垮!”
另一边。
“松尾山的小早川军已经开始行动!不过,从近江方向来的援军也赶到了!”“太好了佐吉!”“终于得救了,七难八苦是也!”驻守在山中的大谷纪之介等人前一秒还在为援军的到来而欢呼,下一秒,朽木信浓守的部队就对山中发起了攻击。
“诶、诶诶诶?!到底怎么回事?千里迢迢从近江赶来,竟然在这个时候叛变了?!为什么??难以置信!呜......我的肚子又疼了.......”
“你没事吧,佐吉酱?太过分了,这叫什么事啊!朽木信浓守,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账!三年之内诅咒你不得好死!”(译注:最后一句是大谷吉继的口头禅)
“七难八苦的命运还是来了啊!别担心诸位,这里就交给我鹿之助和尼子十勇士吧!这山中就是我的葬身之处,我会保护好相良殿下的妹妹们的!”
“啊啊啊啊啊,西军要完蛋了!要是我有一千五百个雇佣兵就能拿下松尾山了.......呜呜呜,饶了我吧宇喜多殿下!”
“大家冷静一下!我们要守住阵地直至最后一人!现在本阵除了义阳姐姐和茶茶宁宁她们已经无人镇守了!兄长大人一定能平安归来!在那之前,我们一定要守住!”
“我知道了,佐吉酱!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兄长的本阵!”
“.........纪之介。咱俩一定要死在一起。抱歉,之前抽的那个‘大吉’的上上签没有应验呢......”
“........嗯。从出生时我就知道这一刻终将到来了。但是,我不会让佐吉酱你轻易战死的.........”
小早川隆景。暗黒寺恵瓊。石田佐吉。大谷紀之介。小西弥九郎。以及因良晴而摆脱了必死命运,奇迹般活到现在的山中鹿之助。
这些背负着“在关原走向毁灭”命运的姬武将,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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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2 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浅浅 于 2019-5-31 23:12 编辑

卷之五        

小早川隆景终于下定了决心倒向“西军”,引领大军走下松尾山。此举令本就胶着的战局更加混乱不堪:受浅井长政之命把援军带到山中的朽木元纲见到小早川军的异动,想当然地以为这颗定时炸弹终于要爆炸了。为了避免成为小早川军屠刀下的第一个牺牲品,朽木元纲正打算向同样隐藏在山中的石田佐吉等相良军守备队发起突袭之时——
为了救下相良良晴,将自己的命运与小早川家的未来等等一切统统牺牲掉的隆景,即将以“背叛之将”的污名永远铭刻在日本历史上之时——
不了解此刻隆景内心真实想法的山中鹿之助、石田佐吉、大谷纪之介、小西弥九郎,以及留守在如同空阵的本阵中,祈祷着弟弟平安归来的相良义阳都在心里不得不接受“战败的命运”终究到来之时——
引起乱局的松尾山,再次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态。

小早川军的先锋·宇喜多直家军的将士们在即将踏上山脚下的东山道时,居然一齐地将身体一百八十度转向,他们手中的兵刃整齐地对向了身后的小早川军。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连智将小早川隆景一时间也错愕不已。一旁的惠琼歪着脑袋:“莫非是……空便当?”
就在下一个瞬间,让军队转身的宇喜多直家用手中的采配指向位于山顶的小早川隆景,露出了阴险的笑容,随后大喊道:
“宇喜多军的混小子们!老子的算盘已经打出结果了!这场关原大战,赢家将是‘西军’!老子宇喜多直家从来是无利不起早,所以现在我们倒向‘西军’!!从现在开始,所有自称‘东军’的家伙都是宇喜多的敌人!首先咱们就把眼前的小早川军干掉!夺下这松尾山!万不可让小早川隆景把相良军的本阵给端了!!给老子杀!!!”
“宇喜多直家究竟在说些什么?!”隆景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决定倒向“西军”,并让宇喜多充当先锋下山开路的不正是自己吗?可如今的直家却让人觉得倒戈仅仅是他直家一人的判断,还把隆景标为是“东军”的敌人加以讨伐,这又是什么意思?!
对直家发誓效忠的宇喜多军士兵们一听到临阵倒戈的命令,每个人都不由得亢奋起来,登上刚刚走下的山麓,挥舞着战刀与长矛,直指尚在山上的小早川军。
“哈哈哈哈!大人果不其然在这里选择背叛了呐!呀啊啊!,尝尝宇喜多军的宝刀吧!!”
“这才是能在历史留名的天下第一的背叛大戏!!”
“这就是我们宇喜多军的战斗!受死吧!!”
以下攻上,乃兵家大忌。纵使两军数量相差无几,然而位于山顶高处的小早川军在地利上压倒性地有利,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自杀,深谙兵法之妙的谋圣·宇喜多直家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除了直家突然发疯了以外找不到任何解释。
无法理解眼前局势的小早川军士兵们,也只能固守山坡,拼死抵挡住宇喜多军如潮水般的进攻。他们早就知道宇喜多直家背叛成性,在这场天下大战的面前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然而此时的景象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对于宇喜多直家那深不见底的阴谋的恐惧,萦绕在了每一个身处前线的小早川军士兵心头。而对之被直家的疯狂鼓舞的宇喜多军,所有人都在狂热战意的相互感染中争先恐后地冲入小早川阵内。至于为什么要和刚才还是“友军”的人战斗?哪有功夫去考虑那些!
备前武士的强悍名震日本,却也终究无法弥补这地势的局限。宇喜多的将士不断地被从山上射出的子弹与长枪击杀,前仆后继。阵势已经不复存在,然每个士兵都仍然发了疯似地冲入小早川军中横劈竖砍。
眼见着自己一手培育壮大的宇喜多军逐渐崩坏,宇喜多直家回身最后确认了一遍身后广阔的关原战场。军队已是岌岌可危,在前方督战的三名重臣跑回了直家面前。这三位被称之为“宇喜多三老”的武将,无一不是对直家忠心耿耿。即便是当初直家流落三备,形同乞丐,这三人至始至终也对自己的主公不离不弃。正是因为主从如此同甘共苦,才有了今天冈山五十万石的宇喜多家。这一次他们是想要劝说直家脱离战场的。
“主公!”
“小早川军在地势上完全占据优势!”
“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了多久的!”
“……抱歉啦,你们几个,一路行来陪我走到这里。如果觉得没什么指望了,赶紧从关原逃走吧。然后秀家就拜托你们了——你们几个听好了,活着逃出去,去侍奉秀家,明白了吗……我这个傻爸爸,到这里也就要当到头了么。实在是,抱歉了。你们的主子直到最后一刻,仍然还是一个懦弱的背叛者。”
“主公……”已是知命之年的三老无不因直家心中所虑跪地而泣。宇喜多直家从来也不在意关原大战的结果孰胜孰败,唯有令女儿秀家存活下去的“手段”才是他唯一考虑的事情。为此,他甚至将秀家交给弥九郎,去让相良良晴这个“敌人”来看护。如今相良良晴眼见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为了拯救自己的心上人,小早川隆景甘愿选择成为了“背叛之将”的“命运”。而直家就是为了万一可能出现的这种情况发生,才将已经占据的松尾山顶让出,令己军布设在山麓上的。
面色惨白的隆景带领着自己旗本从山顶下到了两军交战的最前沿。一开始她也被这一唐突的“背叛”惊得不知所措,但身为一名聪慧的智者,在试着用直家的思想重新审视一便战局后,隆景终于理解了宇喜多直家的意图。
“宇喜多……莫非……你是想……”
那是一个“背叛成瘾”的男人的熟虑。宇喜多直家是想替小早川隆景扛下“背叛之将”的污名,隆景不惜以性命相抵也要实现的“临阵倒戈”,将由宇喜多军代而完成。为了能守住南天满山相良军的本阵、为了给相良良晴能有时间赶回中部战场的机会、以及为了把小早川隆景从毁灭的定局中拯救出来——
因为有宇喜多军的阻挡,小早川军已经无法再从松尾山上下来,这样一来,宇喜多便可以阻止“西军”必败这一事态的发生。并且在其他人眼中,小早川隆景至始至终都是在以“东军武将”的身份战斗着,而倒戈西军,致使东军的大好形势化作泡影的卑劣之徒,乃“至奸至恶”——谋圣·宇喜多直家。如此这般,小早川隆景不仅直至最后仍然恪守着“毛利家之仪律”,还因为不计前嫌任用宇喜多直家这个彻头彻尾的奸邪之人,更显出隆景的流光德厚。即便是因为宇喜多的反叛导致东军兵败,责任也追问不到隆景头上。世人皆会同情隆景、赞服她的大义,痛斥宇喜多直家这个字面意义上的人间渣滓。
“……宇喜多……!已经够了!在这样下去的话整个宇喜多军都会毁灭的!别再继续这场闹剧了!你再重新考虑一下,选择倒戈是我自己的判断,一切责任将由我一人承担!你没有必要替我接下这骂名送死!!”
穿过层层兵士,隆景颤抖着向远处的直家大声呼喊着停战的请求。然而直家非但不为所动,还在又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后用洪亮的声音回应道:
“哈?叫我重新考虑?啊???哇哈哈哈哈!!天真!太天真了小早川大小姐!你以为本大爷·靠阴谋诡计和背叛暗杀夺得了备前美作五十万石的宇喜多直家大人会心甘情愿地去侍奉你毛利一个区区安艺国人一步登天的暴发户?!老子可是一直在瞅准着机会呢!能一口气彻底了断可恨的毛利家的气息,实现这‘最华丽的背叛’!所以我才会在东军胜利在望的瞬间倒向西军一方的啊!!看吧,大小姐!东军的胜机正要被我给一手掐灭了!!现在就看相良良晴能不能在这段时间中顺利脱险!如果成功了的话,战局就会一口气倒向西军!你是活该呀!哇哈哈哈哈!!”
正在狂笑不止的直家又从马背上掏出了一支短火铳,朝着隆景的方向射去。子弹并没有打中隆景,而是击中了隆景身后的树杈。宇喜多直家作为日本历史上第一个使用铁炮进行暗杀行为的男人,不到百步的距离是不会射偏的,直家从一开始便根本没有想取隆景性命的念头。然而这一枪却令隆景左右的旗本侍卫们纷纷怒火中烧,全员一齐备起了种子岛,誓要讨取宇喜多直家那个混账。
“自打老子将秀家和弥九郎送去相良良晴那里时你就该提防老子的!还是你单纯是以为老子只是怕两军大战万一东军战败,为了让秀家活下去才做个双重保险?!太天真了小早川大小姐!太天真了!老子可是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狠狠捅毛利一刀啊啊啊!!”
“……不要……再说了。宇喜多,求求你了,住手吧……别再继续这出闹剧了……”
“听着,小早川大小姐!所谓‘倒戈’的底牌,应该要这样用才对啊!一旦打出,就会让棋盘上无论敌我,所有棋子为之颠覆!!这便是老子宇喜多直家大人打出的最强一手!如此卑劣的手段,高风亮节的大小姐是不可能想出来的!听好了!‘关原最大的战犯’、‘日本历史上最卑鄙无耻的叛徒’,这些名号老子绝对不会让给你!这些作为战国武将来说最棒的名誉只能是留给本大爷·背叛成性的恶徒——宇喜多直家的!!”
来吧!向我开枪,大小姐!只要扳机一响,宇喜多直家“倒戈西军”便会成为事实!
直家将手中已经没有子弹的短火铳抛下,向着不远处拼命阻止部下开枪、已是泣不成声的小早川隆景拍马疾驰而去。
————分割线————
就在宇喜多直家以“反叛”对抗小早川隆景的“倒戈”的同时,在山中留守的大谷纪之介等人的“命运”也面临一次颠覆。
高呼着“我等此刻加入东军”宣言的朽木元纲率领着数倍于守军兵力,正要由东山道朝山中展开攻击。可正当他刚要踏上山脚时,后背忽然被某种坚硬冰凉的物体抵住,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阴邪之感直冲元纲后颈,令他不寒而栗。这种感觉旁人恐怕无法理解,但元纲却对此再熟悉不过了。那分明是在朽木谷,与松永弹正饮茶之时——
“松松松松松松松永弹正?!!不不不不不可能!!松永弹正很久以前就因为对织田信奈谋反,和平蜘蛛一起自爆了才对……?!!”
“吾乃弹正所造之傀儡。持‘松永弹正’其名者,早已不存于世间。”
是傀儡?!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爬到我背后上去的?!而且这声音不就是松永弹正本人的吗?!那个妖妇的那可以让所有男人脑髓融化的甘美声音,怎么可能会听错?!
此时刻朽木元纲甚至连继续活下去的念头都不敢再奢望。
“吾乃弹正之傀儡,亦是弹正遗留在这片土地上‘意志’的残片也。弹正曾不断为吾等傀儡输送念力,直至弹正自爆之时刻方停止。正是其遗存之‘意志’,召吾而来。弹正谓之吾等:待其死后,仍需守护织田信奈。当日于金崎撤退战时,为扭转败局,对朽木施以猛药。此事有朝一日必为毁灭织田信奈‘因果’之孽种。汝因其药所致,内心孱弱,易被趁虚而入。弹正命吾监视汝之所为,若汝遭邪物所染、受命运所制,止之。”
“药?!是那碗茶?!可可可可是,你你你你究竟是怎么行动的?!操纵傀儡的弹正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傀儡自身还能拥有意志力、随意行动?!”
“……关原大战前,竹中半兵卫于此大路之交旁新立一座八幡神社,意在悼念将于今日殒命之人魂魄。半兵卫自睿山‘不灭法灯’熄灭起,断汇京城八方之龙脉于畿。然此番立社关原,令伊吹山系与京相接,汇成龙脉。此脉虽细,乃古已有之。此微弱之‘气’令安置于清水寺中之吾身复苏……”
“清水寺?京城的清水寺?说什么胡话!不管你是何种奇技淫巧的产物,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怎么可能会光凭意志从那么远的京城赶到关原……”
“吾并非是单凭意志而至,实乃被一旧识所寻获,载吾抵此。今龙脉之力已衰,吾之意识即当休矣。然汝所身负之物,吾可卸之。”
“……身负之物……身负之物是指什么?!我、我现在背的不就是你吗?!”
“汝所负之物,乃‘场之力’,乃‘命运’者也。汝若携兵戈如山中,定将受‘命运’所摆布。朽木信浓守,汝当再救织田信奈于危难,是为善者。若汝执迷不悟,竖起反旗,亦得东军诸将不快。轻则减封受过,重则家名不存。反之,汝所期望之立世出身,吾亦可相助之。此为解毒之药。”
“解、解毒……?”
傀儡用手搂住朽木元纲的头,在他的耳畔“呼”地吹出一口气。元纲方才因为恐惧一直紧闭着的眼睛忽然一惊,重新睁开了。霎时间,他感觉长期以来都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澄澈起来……
傀儡在吹完气后,又开始唱起歌来。
“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落霞坤转星斗逆,唯留关原牡丹芳……”
歌声到此停止。
傀儡的手脚再无力气抓住元纲,从马上掉了下去。
“朽木元纲。施毒操纵你心智的亏欠,这就算是两清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朽木元纲已经无法再用常理去理解刚才发生的种种奇事。傀儡又变回了普通的傀儡,以难以言喻的姿态倒在草丛中。正如傀儡所讲,彻底醒目了的元纲浑身充斥着一股将所有背负着的东西全部卸下的畅快感。
“……为何,我会下令加入东军背叛西军、去进攻山中?!现在我突然去斩杀相良殿下的妹妹与家臣,然后又该如何?!被浅井长政复仇灭口吗?!太、太危险了……差一点儿就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全军听令!停止进攻!刚才说的倒戈都是戏言!!”
朽木元纲急忙叫停了部下们的攻势。朽木的兵士有半数受过长政的厚待,突然反叛于心不安。然而另一半直属于元纲的部将,如果没有下令停止,定会不由分说地彻底将山中营阵摧毁。
大谷纪之介等人的危机暂时解除,然而朽木元纲这里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诱使元纲倒戈的契机是他看见松尾山小早川三万大军正要攻下山来,布阵在小早川军前进方向上的自己将会首当其冲,遭到攻击。不选择即刻倒戈的元纲马上又会迎来一场恶战。
然而当元纲再度回首遥望松尾山,却惊讶地发现小早川隆景的部队被堵在了山麓上,无法进入东山道。原因竟是小早川的前军宇喜多直家似乎选择背叛东军,与小早川隆景本队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啊,没错!是宇喜多!我刚才是说宇喜多倒戈了!!刚刚太兴奋了不小心没把话说全,让大家误会了!我现在道歉!哈、哈、哈……!”
“哦哦,真如朽木大人所言,宇喜多直家的确是倒向了西军!那个背叛成瘾的谋将,在这古今未有之大战中也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吗!如此一来南天满山的相良本阵就有救了!”几名被浅井长政派来协助朽木元纲的浅井家臣也察觉到了松尾山的异动。
“两军兵力相差无几,而宇喜多军的士气异常高涨!可这样一来,宇喜多直家也同时失去了在日本的立足之地了……虽然很想感谢他救了我们一命,可毕竟小早川大人有无数次可以肃清宇喜多大人的机会,却仍然对其委以重任,甚至将先锋之职交托与他。此等背叛之行径乃是对武士道最大的侮辱,只有堕于饿鬼畜生道的大恶之人才会做出的行为。宇喜多大人莫非是想就此了结一生吗?”
“说、说的是呐。在这种决定天下走势的大战中背叛什么的,只有最卑劣的人才会去做啊。哈、哈、哈。”朽木元纲额头上冷汗直流,调整步伐后缓缓率军上山。
“奉、奉浅井长政大人之命,作为先头部队赶来救援的朽木信浓守!刚、刚才所喊的倒戈什么的,那是看见宇喜多直家反叛东军后兴奋得一不留神说错了话。绝、绝、绝没有任何想背叛西军的意思!我带来了七千名士兵,这样一来南天满山的兵力就增加了三倍喽!”
“这男人总感觉很可疑……”石田佐吉一脸狐疑地盯着朽木元纲还在打颤的身体,但眼下他们的到来的确是解决了燃眉之急,“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一万的兵力了!而且小早川军此刻也无法下山!在宇喜多军战线崩溃之前还有充足的时间!兄长大人一定可以得救!纪之介,要抓住‘大吉’!全军听令!立刻进入东山道,然后直接向德川家康的本阵突袭!我们和军师大人一起,在德川旗本的人墙上凿出个口子,像岛津那样破开他们,把被封锁在伊势街道上的兄长大人给救回来!”
石田佐吉已经忘记了腹痛。将“大一大万大吉”的旗印高举阵列前端,一万守军浩浩荡荡地从山中倾泻而下。
“山中鹿之助!先锋就交给你了!德川方猛将虽多,但随着刚才岛津军的进攻,被子弹击伤者甚众!三河兵士多已经疲惫不堪!成败在此一举!你们一定可以做到的!这是最大也是最后的七难八苦!”
“得令!尼子十勇士,跟上!此刻便是吾等回报相良殿下大恩之时!宇喜多直家大人,您的觉悟,鹿之助绝不会白费的……!”
“老哥,再坚持一下。我们相良妹妹军团一定会给老哥开出一条生路……!”
“呀……啊啊。宇喜多殿下……点解会……伊、伊势街嗰一唔系仲有虎之助小姐同市松小姐喺吗?佢两个要即刻返嚟汇合嘅话相良殿下都实可以顺利撤回到中部战场!可嗰两个造成而家呢种局面嘅罪魁祸首依旧我行我素噉前进住,等打埋咗恃使唔使要畀相良殿下好好教训佢哋一番先得”(啊……啊啊。宇喜多殿下……怎么会……伊、伊势街道那一边不是还有虎之助小姐和市松小姐在吗?她们两个要是赶紧回来的话相良殿下也肯定能顺利撤回到中部战场!可那两个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依旧我行我素地前进着,等打完了仗必须要让相良殿下好好教训她们一番才行!)
“弥九郎你这是想和虎之助她们结仇吗?算了。要打架也得等等。跟紧了!”由佐吉亲自击鼓指挥,部队一齐押入战场。
“相良妹妹军团!尼子十勇士!堺佣兵团!浅井先锋部队!前进!!!去和军师大人汇合,突破德川军!我们要跨越的对手,是德川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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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从南宫山下山的吉川元春同样也注意到了对面松尾山上的异动。
“怎么,宇喜多直家……!”元春睁大了眼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熟悉元春暴脾气的左右侧近都以为她会接着破口大骂,并数落妹妹隆景的天真。然而元春这时也已经察觉到了宇喜多直家的本意。直家这个背叛成性的枭雄的确可恶,然而唯独那个放弃了数次处死他的机会、甚至用毛利家重臣规格以礼相待的隆景,直家是绝不会倒戈的。
曾经在那艘为了搜集磁石而从严岛神社起航,一路经过博多、长崎、琉球的帆船上,旅途漫漫,宇喜多直家与相良良晴情投意合,俨然是一对忘年交。感觉他已经完全成为了毛利的伙伴、甚至是家人。三代目辉元、年幼将军足利义昭以及直家的独女秀家。三人彼此亲密无间,形同姐妹。几人间有时也会因为谁的卡斯特拉蛋糕比较大这种小孩子的理由吵架,每每此时,看着秀家的玩闹的宇喜多直家脸上浮现出的温柔面孔,让人感觉那其实才是一个经历了无数次背叛与杀戮、在绝境中摸爬滚打后再以背叛报复这个乱世的男人、真正的容貌。
“……宇喜多……你……明明比谁都珍惜着毛利家……甚至把我妹妹……隆景的‘命运’、隆景的罪孽……也一并独自承担了……请原谅我们……原谅我们……你女儿……宇喜多秀家,宇喜多的家名,永生永世都将由毛利家来守护……对不起……对不起……”
元春终究没能压住哭泣的声音。吉川元春军下山的步伐也因此迟缓了片刻。
就是因为这片刻的迟缓。令被堵死在伊势街道上的相良良晴军有了能逃出生天的一线机会。
一万德川军主力以人海战术牢牢封死了进入伊势街道的入口,目的是要与吉川元春长宗我部元亲等友军合围,将被困在中间的相良良晴部一口吃掉。但黑田官兵卫将留守本阵的一万人马几乎全部调出,并与大友修罗队合流,兵力陡然增至两万有余。官兵卫这招孤注一掷,纵使三河武士以坚韧见长,人墙也渐渐支撑不下去了。
更棘手的是,不远处又有一只举着“大一大万大吉”旗印、拥有相当规模的西军部队从南天满山杀下,不时也将抵达。本多正信万万没料到西军已是空巢的本阵居然还能继续派出援军,不禁发出悲鸣。
“敌势由东山道自西而来,想必是西方邻国·近江派来的援军。将他们集结起来的人,十有八九是浅井长政。”德川家康咬着指甲说道。南天满山的守军敢在这时发兵的缘由一目了然。松尾山上宇喜多直家倒向“西军”,带领部下转而袭击正准备下山行动的小早川部队,这等于在一段时间内可能攻击南天满山的敌人消失了。虽说为将者应当机立断,但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毫不犹豫指挥全部人马扑向德川军的那个叫石田佐吉的姬武将,究竟是何方神圣?德川军的胜利、德川家康的天下、东军的战场压制,眼看这所有的一切都因为那个原本籍籍无名的年幼少女而即将化为泡影。
“……那是相良良晴的义妹。和加藤虎之助她们一起被称作相良妹妹军团。”完全融于背景中的服部半藏在一旁向家康汇报着,“恐怕她就是在原本的‘历史’中,与公主在关原争夺‘天下’的‘命运’姬武将。”
“……原来如此。冥冥之中我也有那种预感。要是让她得逞的话,德川的胜利也就无从谈起了,对吧,半藏。”
石田佐吉自身手无缚鸡之力,却在统帅方面有着杰出的才能。而且身旁还有被誉为“山阴麒麟儿”的山中鹿之助率领着尼子十勇士,用长戟在德川军的将勇之间杀出一条血路。在鹿之助她们身后防守的是那个与上杉谦信同样身裹白袍的大谷纪之介。她所带领的士兵步伐沉稳,坚若磐石。家康惊讶到,除加藤、福岛、石田三人外,相良良晴居然还雪藏了一位不世出的帅才。家康感同身受,此等良材统帅士卒越多,越为强大。若大谷纪之介能指挥百万雄师,荡平世间不在话下。
“弥八郎,我德川已不足万人,彼方黑田、相良却有三万之众!先前的几番激战已经让三河将士们疲惫不堪,这样下去的话防线迟早会被攻破!身后的伊势街道怎么样了?!吉川元春呢?!”
“吉川元春军下山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迟缓。南宫山并没有险峻的地势让他们放缓速度,只可能是……”本多正信仰天长叹。相良良晴如果从伊势街道撤回中部战场,连己方现在所拥有的“地利”优势也将回到他的手里。或许,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样都早就已经被相良良晴掌握住了。连年四处奔波、战斗,终于一切都被他自己握在手中。那个跨越时间来到乱世,又以全速穿越整个战国的未来人,他的存在是那么巨大。而相对于大器晚成类的公主来说,留给她成长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胜负的关键在于松尾山。可由于宇喜多直家的倒戈,那一部分的战力可以说已经被抵消掉了。如果我们没能继续困住相良良晴,笹尾山和北天满山那边就危险了。这‘地利’一项,绝对不能再拱手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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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尾山战线上的混战即将分出结果。
在亲眼确认了得到支援后的南天满山守军下山与黑田官兵卫合流、猛攻德川军防线后的宇喜多直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哎呀哎呀,相良良晴。这‘地利’老子就送你了,秀家你可要帮老子照顾好啊。”
说完,直家从怀中掏出了第二只短火铳,朝着山上小早川隆景的方向骑马奔去。隆景拼命阻止手下不要射击,然而直家却在马背上用短火铳对准了她,并大声喊道:
“大小姐!开枪啊啊!!开枪杀了老子这个‘东军的叛徒’!!!把你的‘命运’让给老子!!别犹豫,快开枪!!!不要在这里哭!!你要把眼泪留给和相良良晴重逢那时再流啊啊!!!”
“宇喜多,我……”
“保护公主大人!不能再让那个奸贼靠近一步!”
不等落泪潸然的隆景抬起头做出回应,感受到巨大威胁的旗本火枪手们一齐向宇喜多直家的方向扣动扳机。
“看到了吗?!!老子就是那个恶贯满盈、背叛成性的天下巨恶——宇喜多直家啊啊啊啊……唔!”
一朵朵血花从胸甲前喷出,终于在离隆景不远的地方宇喜多直家重重地摔下了马。
仰倒在松尾山的山坡上,身边是一片洁白的野花田,这些花朵们并不关心发生在周围的厮杀与争斗,仅仅一个劲儿地朝天空展示着自己无瑕的美。
直家看着那一个个纯洁的生命,耳畔传来小早川隆景的哭声。
“……宇喜多军还能接着战斗……大小姐,你看到的这个我只是个影武者……嘿、嘿……在相良良晴获得最后的胜利之前……你是下不去松尾山了。大小姐……你仍然是一名称职的东军姬武将……不曾行过任何不义之举……毛利家直到最后……仍然恪守仪律,对吧?”
宇喜多直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旁战马身上的行囊【注】扯了下来,攥在手中。行囊里装着的是秀家她们毛利家的孩子们最喜欢的长崎特产——卡斯特拉蛋糕。这大概是他从由堺町出发赶来参战的小西弥九郎那里得来的。
“……替我……交给秀家。”
在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直家看见了一双温暖而小巧的手,与自己满是血污的手重合在了一起。
“哈哈哈!我们的主公可是最卑鄙!无耻!把身为人的一切道德统统抛弃的毒士啊!怎么可能会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上?!”
“说的没错!宇喜多直家怎么会死得这么壮烈?!”
“肯定又是一个影武者假扮的冒牌货!”
“我们主公肯定还留有一大堆阴谋诡计没用出来呐!!小早川军呦!要想分出胜负还早得很呢!!”
“那个善良的小早川丫头,怎么可能敌得过我们主公的卑劣?!哈哈哈哈!!”
唉。那帮傻小子们离那么远的乱叫都能把旁边大小姐的哭泣声给盖过了。搞什么嘛,结果连一个也不跑吗?还想继续拖延时间让相良良晴回到中部战场夺回“地利”吗?一帮傻瓜,就那么不怕死吗?你们要是全灭了,谁来辅佐秀家啊……唉,算了,随你们便吧。我这一辈子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过来的,你们也那样做吧。战国乱世必将在今日的关原结束。相良良晴和小早川大小姐一定会在日后好好守护住秀家的。
快啊,相良良晴。
不过啊——像我这种畜生不如的邪门歪道,能被鲜花环绕着死去……真是不相称的幸福啊……
宇喜多直家的意识完全被黑暗所吞没,身旁洁白的花朵依然骄傲地绽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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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原文中直家是被射成马蜂窝(原话!)后坠马,然后从怀里掏出了蛋糕。不过仔细一想,且不说有没有正常人会在打仗冲锋的时候还在胸前放一块蛋糕挡子弹,就说原文中已经是从正面被命中无数枪,结果怀中的蛋糕居然还是好好的,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所以在这里译者略微改动了一下,将蛋糕由怀中改放在战马的行囊里(不容易被打中,而且倒在地上后躺着也够得着)。另外再说一句,卡斯特拉蛋糕的保质期其实挺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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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原大战的分晓之时逐渐逼近。
将本阵设在关原中央“十字路”旁八幡神社的武田旗本摆出“车悬大阵”,用来对抗西军的前后夹攻。对之,为了配合奇袭队的行动,从北天满阵线引兵下山对武田军发起猛攻的明智光秀深感时间紧迫,焦躁之色浮于面容。
由于松尾山上小早川、宇喜多两军混战,对南天满山的直接威胁算是暂时消除了,然而最要紧的右翼指挥官相良良晴依旧处在德川家康、长宗我部元亲、吉川元春三路人马的围攻当中。虽说已经有黑田官兵卫、大友修罗队、石田佐吉等西军部众赶到了伊势街道的入口,正打算突破德川军的“铁壁”阻拦,然三河武士们毅力也是同样惊人,包围圈依旧久攻不破。最重要的问题是,即便黑田官兵卫成功把相良良晴从绝境中救出,也不见得可以及时支援到笹尾山战线。更不用说南宫山上那两万正准备扑入伊势街道中的吉川元春大军,随时可能将西军一切的努力付之一炬。
“笹尾山上信奈大人的本阵即将陷落,而相良前辈还困在伊势街道里动弹不得……!十兵卫深受信奈大人信任,被委以带领鹤翼阵中央之责,可非但没有阻止德川家康的南下,令相良前辈陷入危难,更没能击溃武田军本阵,使他们仍军于关原中央是也……何等失职!”光秀紧紧咬着下唇,渗出些许鲜血。
武田军的“车悬阵”是以信玄的本阵为圆心,麾下诸将似无数柄“刀刃”环绕行进,将敢于接近的任何敌人屠戮殆尽。纵使已经令东军总大将·武田信玄陷入被两军合围的境地中,然而面对此等凶险的阵仗,光秀仍然无法短时间内找到有效的手段将其歼灭。
远望笹尾山,柴田胜家等织田北陆方面军仍在与上杉谦信的越后武士们争夺北国街道的控制权。但光秀清楚地看见,就好像是在用行动支援困在中部战场的武田信玄一样,上杉谦信正亲率部众攀登笹尾山。信奈苦心构筑的“三段击野战阵”即将被撕破,届时,万事休矣。
光秀心里清楚自己必须要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找出“车悬阵”的弱点,赶在上杉谦信前扳回一局。
要破解车悬大阵,光秀就必须动用自己一切的智慧,寻找那“百密”中的“一疏”。只有靠这份智慧,才有可能挽救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于绝境。此阵,就好似武田信玄向光秀抛出的“谜题”:曾经的川中岛之战,信玄没能找出破解谦信“车悬阵”的方法,致使武田军付出了惨重的牺牲。连织田家中两位扬名海内的名军师·竹中半兵卫与黑田官兵卫联手,也仅仅是在手取川之战中互相胶着,直至停战便竭尽了全力。可如今的关原大战,唯独“胶着”是万万不能的。
明智光秀啊,阁下将如何破解此阵?若阁下无法找到对策,西军之胜也仅存于笑谈。
万智千略,悬于须臾。光秀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个“谜题”本身就是信玄的陷阱。她的目的是让光秀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破阵”上,即便武田旗本会因此毁灭、武田信玄本人会在两军搏斗中倒下,明智军也会被束缚在中部战场,直到战争结束也无法抽身去营救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任何一方。也就是说,信玄是想以自己的牺牲换取东军全局的胜利。
就因为武田信玄乃东军的总盟主,又是与织田信奈竞争“天下人”宝座的最大对手。正是这一“常识”始终在束缚着光秀的思考。
(大错特错了是也!这并非是干掉一方的总大将就能结束掉战争的普通战斗!武田信玄从一开始便没有从这关原战场活着出去的想法,为了“东军”的胜利,她不惜将自己的性命也放上赌桌是也!武田信玄的战术是想把十兵卫卷进车悬阵内然后玉石俱焚是也!十兵卫过分依赖自己的才智,一看见传说中的“车悬大阵”便不由自主地思考起破阵的方法,直到最后一刻都被这种思维牢牢束缚在关原正中央,这才是随了武田信玄的愿是也!何等失态!何等愚蠢!)
“利三!已经没有仔细研究破解车悬阵和排兵布局的时间了!信奈大人和相良前辈会在那之前就支撑不住的!”
“那么,公主以为如何?!”
光秀的先锋部队已经投入了与武田军车悬阵的恶战中,在前线指挥,与一片又一片袭来的“刀刃”展开殊死搏斗的副将斋藤利三此时已受多出箭伤。在飞弹与流矢交错的铁雨中,两人用最大的声音相互交谈着。
“不能去和车悬阵上的‘刀刃’硬碰硬!车悬阵是通过旋转不断投入新的兵力将敌人悉数绞杀的攻击特化型阵列,配合默契的武田军组成圆阵是没有死角的,无论是夹击还是迂回都不起作用!但仅有一个地方守备力量最为薄弱是也!”
“那是在哪里?!”
“和台风眼一样,利三!‘车悬’的弱点就是在圆心——武田信玄的本阵!只有信玄的本阵会保持着不动的姿态!如果本阵肆意行动,以其为中心的‘车悬’便会失去平衡,不攻自破!车悬阵的外壁看似坚不可摧、一直运动下去,但唯一不会动的‘间隙’就在信玄的本阵……!”【译者:胡说八道。你见过哪个台风是台风眼不动然后台风一直停一个地方的??还有你这是在看不起谁啊?当年在川中岛上杉谦信可是带着车悬阵一万两千人一路小跑碾死了武田信繁,越后军他乱了吗?】
曾经在上杉谦信以“毗沙门天化身”自称时,她的老对手武田信玄自号“不动明王”,并以自己稳坐军中的姿态为原型铸造了不动明王像。如今,屹立关原战场正中央的信玄才正是她用尽一生去追寻的“日本最强武将”的身姿,似不动明王,不动如山。而且助信玄达到这“日本最强”的最后一把关键钥匙,正是参考了她永远的竞争对手·上杉谦信的“车悬阵”。
明智光秀深知如果不能将这个“最强”在这里击杀,信奈的天下布武断不能成就。在想清楚了这些之后,光秀大喊道:
“破解‘车悬阵’的方法只有一个!!从现在开始十兵卫将亲率敢死队杀入信玄的本阵!从‘刃’与‘刃’之间潜行,到达圆心是也!只要成功抵达了‘台风眼’,前方便再也没有‘刀刃’阻隔了是也!!”
“可要是那样做了的话,公主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了!而且即便成功杀进本阵中,公主也不一定能战胜那个武田信玄!”斋藤利三发出悲鸣。
“说的没错。可除了在这里和武田信玄一决生死以外,也找不出破解‘车悬阵’的方法了是也!利三!明智军指挥权就交给你了!掩护十兵卫潜入进车悬阵中!这场关原之战,胜利的一定是西军!天下人一定是属于信奈大人的是也!!”
斋藤利三望着眼前的光秀。她是多么希望这个人能迎来属于自己的幸福。明明具备与“天下人”相称的气量与才干,却又一直饱受天运的欺凌、屡遭不幸。她是那样的善良,以至于经常为了帮助他人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利三好不容易止住泪水,她要再劝说一次光秀:“……已经,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吗……可是公主,真的好吗?无论是天下,还是相良殿下,一切都会成为只属于织田信奈大人的所有物……公主将无法拥有任何东西,孤单地在这里结束掉生命……那样真的好吗?”
“没有信奈大人十兵卫也会不存在了是也。已经足够了。原本十兵卫所应该走上的‘命运’只有后悔与绝望。十兵卫现在虽然将迎来死亡,可在那之后能留下的,是希望的光芒。这是十兵卫的赎罪。我希望自己并非是作为‘叛徒’了结一生,而是能以信奈大人和相良前辈,以两个人的‘朋友’的身份,为他们送上‘天下布武’实现的梦想。道三大人也一定会赞成十兵卫的……所有的心愿都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啊啊。公主那天真烂漫的笑容真是好美丽。真想永远守护那张笑颜……那么,在做挽留也没有用了。公主将要奔向的是通往希望的“路”。即便结果会是那笑容在战场上消逝,然而那道路两端充满着鲜花与希望。果然这位大人是不会同野望的火焰燃烧殆尽的,她会将“志”与“路”托付给友人,与他们相伴而行。)斋藤利三望着光秀那无垢的笑容想到。
“利三。自道三大人被从美浓流放以来,我明智家就已经没落,四处漂泊。没有利三你不离不弃的辅佐,就没有今天的明智军团。这么多年,谢谢你的照顾。家母,就拜托你来照料了……!”
明智光秀亲自率领只有百人组成的敢死队,朝着如暴风狂舞的车悬阵突击。
被授予明智军指挥权的利三让部队分散,瞅准车悬阵中两片“刀刃”间稍转即逝的微小间隔,下令全军突击。
“我们的公主将要向着‘天下’前进!决不能让公主在路上遭遇不测!!!给我顶住!哪怕只有片刻也好!只有一丝缝隙也好!为公主打开那条路!!!”
“哇啊啊啊!!公主殿下!!!!”
“畜生!!畜生!!!!我们还能继续打下去!!!”
“不要退缩!!!公主马上就要到达本阵了!!顶住啊啊!!”
“不要小看惟任日向守!!近畿管领的军队不是浪得虚名的!!!”
已经同武田旗本厮杀多时,早已筋疲力尽的明智的士兵们,在看到主帅明智光秀的必死决心后,纷纷再次振作起来,自动分成多路部队,各自死死卡住车悬阵一片又一片高速旋转而来的“刀刃”,与似台风前线疾风骤雨般的武田军相互搏杀。
仅仅只有片刻时间,车悬阵的回转速度果真被明智军的浴血抵挡给拖慢了些许。籍此引发了武田军整体的步调混乱,然后这个论谁与其交手都会感到绝望的车悬大阵,停止了运动。
“……诸位……谢谢你们……”
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血路,明智军已经无力再继续支撑下去。明智光秀在马上向她的部下们深鞠一躬后向着那条昙花一现的“死路”策马奔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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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牢骚】(与正文无关,纯属不吐不快,可直接跳到下个段落)这一段看得我头皮发麻,让我纠结了足足两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有关车悬阵的资料我查了很多,因为阵型图已经失传,各家言论众说纷纭。此处作者大概是采用了最被大众所熟知的一种(真伪不论),就是各部队类似电风扇似的紧紧围成一个圆,通过旋转让交战部队及时后撤休整,临队补充继续投入战斗。这样一来,如果不考虑外围部队绕圈跑造成的体力损耗(实际上损耗会相当大),不断有新投入的部队与交战点敌方那一只部队作战,对方无论是战意还是体能都将急速下降。彼竭我盈,故克之。
这相当于把车悬阵上每一支部队连起来组成的“线”,去轮番攻击敌人的一个“点”,杀伤力大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那之前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必须要使敌我态势是“点”与“线”的战斗,这样才能发挥出车悬阵(理想状态)真正的威力。所以就求此阵只能用于进攻,万不能用做防守。在进攻时,需要解决掉的只有正前方的敌人,这就保证了“点”的存在。用台风形容车悬阵一点也不为过,台风前进路线的正前方,损失往往最为惨重。是台风找上了你,而不是你找上了台风。
那你找上台风又是什么情况呢?那就是防御战的时候了。即便作者再怎么强调“信玄稳重”、
“不动如山”,我也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有很多防守型兵阵不用,偏偏要在这里使用车悬阵。各位想一想我上面说过的“点”与“线”的问题,车悬阵为何要旋转,是为了令部队得到充分休整以备下一轮战斗。这种情况下,只需要将车悬阵包围起来,令他每一点上都发生战斗就可以了(打不打得赢那是单兵素质的问题,不予考虑),光秀手握两万人马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撤下的士兵得不到休整,旋转的必要性也就丧失了,车悬阵不攻自破,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环形阵。此时完全可以用最普通的围歼战打法,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计谋。
信玄在这里祭出车悬阵只用于防守已经是步昏招了,万万没想到光秀更是智商下线。信玄无法移动,这本是包围的大好机会,可她居然仅仅下令下山强攻。我刚才说了,对于“点”的攻击,车悬阵还是保持着很大的杀伤力的。这真是台风不找你你去找台风,台风一动不动你还偏要一个劲儿往里硬冲。不仅害部下伤亡惨重,连斋藤利三都负伤了。亏她之前还脑补了那么久,我当时就在想,既然短时间内找不到突破口,那就趁武田旗本无法移动去抢救笹尾山啊,人家信奈家门口可就只剩一圈篱笆了。然而我们的十兵卫非但不为所动,还“机智”地想出一条让部下挡着敌人自己进敌人老巢拼刀子这看得我一脸懵逼的“妙计”。我靠,这种强行撕开个口子的硬杠要是也能称得上“妙计”,那武田信繁那些牺牲在川中岛上的人也真是死得冤。说真的你要是柴田胜家我也不多埋汰你什么了。
如果把“车悬阵”比作一辆炮管不能拐弯的坦克,上杉谦信驾驶坦克从正面冲锋可以势如破竹。武田信玄有学有样,弄来坦克只做防御却坚决不开。而对面的明智光秀更是极品。本来像这种情况,把坦克包围住,从侧面后面扔啤酒瓶子手榴弹就能完事儿的事情,这个铁头娃非要从正面强攻。被炸了之后又想出一招队友吸引火力,自己蛇皮走位依旧从正面过去的天才招数……作者这是强行降“智将”的智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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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信玄的本阵设在先前竹中半兵卫于关原正中央建立的八幡神社内。因为是本阵,亦是车悬阵的圆心,故没有旋转的必要。而信玄本人也已经下定了决心,直到东军获得最终胜利为止,绝不从这里后退一步。这是信玄的觉悟,所以才选择在神社中立下本阵。
然而即便如此,守卫在本阵周围的武田士兵还是远比预想中的要少得多。向来用兵谨慎的信玄几乎没有在“车悬阵”的中心留下多少兵力,就好像已经做好埋骨于此的觉悟,才将所有的预备队全都压在阵周围充当“刀刃”一样……如武田信玄这种名将,不可能不会察觉“车悬阵”唯一的弱点就是不随阵型转动的中心点的。【译者:她怎么可能察觉到?摆出一个冲锋阵型却用于防守她应该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了。设计师在设计战斗机时只会考虑如何让飞机飞得更高更快和如何躲避导弹,谁会去没事琢磨驾驶员万一在机场被板砖拍了该怎么办?】
尽管光秀十分纳闷坐拥两万大军的信玄为何行为如此反常,但战况迫在眉睫,她只由咬牙继续一个劲儿地往神社冲去。
“这是信奈大人最后的‘天运’是也!前进!”
在清水寺为保护今川义元与松永久秀战斗,孤立无助,看见信奈与良晴带着仅有的少数人马赶来救援时的那份惊讶于喜悦依然历历在目。而她现在也知道了那时相良良晴为了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做出了那个“选择”。
知晓“未来”的相良良晴本该在那时就让明智光秀战死在清水寺。那样的话既不弄脏任何人的手,也能不对信奈抱有罪恶感,让“本能寺之变”的罪魁祸首·明智光秀提前退出历史的舞台。然而相良良晴——却选择在那时放过了有朝一日会致使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织田信奈死于非命的“叛徒”。与其说是放过,不如说是庇护。这会是一个寻常之人能做出的选项吗?那时的良晴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是信奈的“未来”还是光秀的“命运”,都不放弃任何一个。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啊。曾经决心室町幕府中央集权化的铁血将军足利义教被家臣赤松氏袭杀在宴会上;梦想再行兴幕府,并亲自拿起宝刀的剑豪将军足利义辉遭到三好、松永等人袭击,被迫逃离日本;就连西国霸者的大内义隆【注:原文义长,应属作者笔误】也是被自己的部下兼恋人的陶晴贤所谋害。这就是乱世,上克下的谋反早已司空见惯。良晴所做的,无非只是个单纯又虚幻的梦罢了。
可无论如何,良晴在已经获知“本能寺之变”这个悲惨的“未来”后,对光秀没有一丝憎恶、一丝轻蔑,反倒无时无刻都以最信赖的友人身份相互扶持。不仅如此,甚至还打心底里尊重那些身为少女却拿起武器一心匡扶天下的姬武将们。如果在最开始,光秀先于信奈与良晴相遇,良晴也许就会和光秀成为伴侣吧。
“武田信玄!阁下身经无数次血战,终于站在所有武将顶点,成为战国最强!今日,由我惟任日向的性命相抵,让阁下辉映在天空中的星宿陨落是也!天下,乃是信奈大人所有!相良前辈的梦想,由我十兵卫来实现……!”
“公主!离本阵只剩一步了!”
“不要顾虑我等,请先行离开!”
光秀的敢死队众骑面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武田军守备队纷纷上前拍马迎战。
“各位……感激不尽!惟任日向,参上是也!!哇哦哦哦!!!”
面对向她挥枪刺来的武田士兵,光秀不想恋战。俯下身子躲过攻击后便一鼓作气冲过鸟居,在参道上奔驰着。
在冲破紧闭的大门来到神社前殿后,一群早已埋伏在殿内的弓箭手一齐发矢,箭雨直朝光秀射去。尽管光秀已有提防,但要躲开全部的箭矢还是太勉强了,有三只箭矢的箭镞穿过胸甲刺伤了她。剧烈的疼痛之后鲜血如注,然而光秀依旧头也不回地朝前方奔去。她相信身后紧随而至的敢死队男儿们一定会帮助自己挡住追兵的。
终于,单枪匹马的光秀来到了八幡神社正殿的殿前。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风林火山的军旗随伊吹山上刮下的乾风猎猎作响。一旁还有信玄十分钟爱的诹访湖之神“诹访明神”军旗——“南无诹方南宫法性上下大明神”,虽然诹访一族是因为信玄的野望而毁灭的。一名身着诹访法性盔甲的姬武将独自坐在正殿前的折椅上,她就是武田信玄仅存的亲生妹妹,信玄的影武者——武田逍遥轩信廉。
“惟任日向殿下,阁下竟然能看破集武田上杉两家之力构筑的‘车悬阵’唯一的要害之所并亲自前来,了不起!【您过奖了,这次分明是武田把上杉的脸都丢光了。】阁下的英略就连那位上杉谦信也不遑多让,真乃万夫不当的英杰!然而……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让阁下前进一步了!”逍遥轩挥舞起了她那柄曾经在川中岛之战中向着对信玄一骑讨而来的谦信刺过去的长枪。
而此时马上的光秀因为刚才的箭伤失血严重,已经开始目眩。为了唤回意识,光秀用发簪对大腿狠狠一扎。电光火石间,光秀出鞘的太刀抵住了逍遥轩刺来的枪尖。光秀的剑术由剑豪塚原卜传亲授。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令光秀回想起了在清水寺与操宝藏源流文十字枪的松永久秀的那次对决。回忆起来恍如昨日,那时候光秀受到弹正“言灵”迷惑,也是用发簪扎入身体唤醒神志。可现在的自己不能沉浸在回忆往事中,原本将会彻底改变日本“未来”的有史以来最大的“叛徒”,在这里将彻底扭转“命运”。从相良良晴那里无数次被守护、被庇护、被关爱,历经千难万险才抓住的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挡下逍遥轩的枪,光秀没有稍作停留,直接驱马越过逍遥轩头顶。
“姐姐……!”
逍遥轩是守卫在信玄面前最后一面“盾牌”。在绕过她后,光秀终于踏入了昏暗的正殿内部。
在那里的是要击杀的对象。
那个智勇兼备、将自己磨炼到无人能及的境界、一手缔造出让他国闻风丧胆的赤备铁骑,战国最强姬武将——
武田信玄。
然而在抵达这位强者面前后,光秀却惊讶到失语了。
那个武田信玄,此刻正在生死的边缘徘徊着。
倚躺在殿上,连起身都无法做到。
身上没有一处明显的伤口,呼吸却似虫息般。
疾病吗?
光秀如此想到。
而更令光秀感到吃惊的是,正在支撑着武田信玄上半身的,居然是本该在岐阜城沦陷时被信玄斩首的津田信澄?!
“信澄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信澄并没有回答光秀,似乎还是想在庇护信玄。
光秀当即便理解了眼前的景象。为何信玄要不惜受千夫所指也要公开宣扬自己亲手处决了开城投降的津田信澄,原因只有一个。留给她的时间不够了。长久以来良晴拼死守护、不让信奈的心堕入魔境化身成“第六天魔王”,然而信玄必须要让她下定决心与自己在关原一决雌雄。为了不让曾经“岐阜之战”时那样的城下和谈再次发生,势必要用信澄的“死”断绝一切握手言和的可能性。即便是这样,信玄也没有真的杀死信澄。
“……太郎……还没到……濑田吗……?这战场的厮杀声……又是……?”
“马上就要到了。那右手边的是琵琶湖,往前看,那是睿山。刚才的那是我们进京的先锋·小早川隆景在欢呼胜利。”信澄伏在信玄耳畔轻声低语道。
“……太郎……说谎……可不好啊……武田……东军如果获胜了的话……谦信她……怎么会不来我身边……呢……而且……小早川……也不会让她心爱的殿下……相良良晴……一个人上路的……”
信玄的头脑依旧清晰,但意识看来已经不太稳定。她将津田信澄错认成是自己的弟弟武田太郎义信了。而那个武田义信,在很久之前信玄背弃甲相骏同盟入侵今川家领骏河的时候与姐姐对立,后来因为不忍心见到家中分裂而切腹自裁。信玄她此刻,就是在现实与彼世间的夹缝中徘徊着。
“……谁来了吗……是次郎?……还是弥弥吗?……我……看不太清……”
“光秀殿下,您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特意舍命前来。请原谅我一直没有把真实情况告知你们,我在此道歉……可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眼前这位阁下的遗憾与执念,驱使着她战斗到现在……信玄殿下她……‘姐姐’她……已经时日无多了……”
信澄抱住了信玄的肩,泪水流下脸颊。
光秀无言地望着正殿中的这一幕,然后明白自己也很快就要与信玄一起被“死亡”拖进黄泉的事实。
关原战场正中央,八幡神社中的异变同时也被北侧笹尾山上的攻击部队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斋藤利三所指挥的明智军在西,西军的奇袭队在东,两军一同夹击武田旗本。然而车悬阵的北侧却空空如也,而北侧正是连接着笹尾山的东军阵地。在察觉明智军试图冲入“车悬”的内部中后,正朝着笹尾山上织田军本阵进攻的上杉谦信立刻命令同行的武田骑兵们下山营救信玄。仅存的这支武田军精锐听闻主公有难,也当即冲下笹尾山,从无人防守的北侧一举冲进车悬阵,将八幡神社团团包围到连一只蚂蚁都难以进出。在神社外包围的部队中,马场信春的“白地山道”、内藤昌丰的“白地胴赤”、山县昌景的“绛地白桔梗”和高坂昌信的“朽叶”,四天王的旗印交相辉映。难以置信,之前在经历了笹尾山阵地战中遭受重创后依然有能力集合起来进行集团行动,这起码是有四天王中的一人在指挥着这四支部队。
上杉谦信不愧为世人所敬畏的军神,在洞察到光秀打算舍命一击的瞬间就做出了营救信玄的部署。与其说是有着即便不靠武田骑兵的配合也能独立攻克山顶的自信,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少了伤亡惨重的友军拖累,更能放开手脚大战一场。这并非是因为她自负与狂妄,武田信玄是谦信在川中岛死战多年的劲敌,同时也是天下难觅的知己。现在的谦信,为了拯救信玄,决心彻底斩断与织田信奈友情的束缚,以全力开始猛攻笹尾山。
光秀望着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武田军,终于意识到这场关原之战的最终赢家将会是上杉谦信。织田信奈也将败给越后军。
耳边似乎听见了斋藤利三在嘶声叫着自己的声音。
插翅难逃说的大概就是这种境地吧。不过身为武士,就要凛然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信玄已经濒临死亡,光秀不忍心也不予许自己做出挟持她当人质逃脱的行为。投降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自己独自乞求活命与背叛信奈与良晴有何分别。然而那个“梦”终究还是破碎了。明明就只剩一步,何其哀哉。无论是武田信玄的生命,还是明智光秀与织田信奈、相良良晴所坚持的理想,全都要碎在这八幡神社中了。悔恨的泪水潸然落下。
信奈大人。这就是“命运”吗?还是说,这是上天对十兵卫的“惩罚”?
明智光秀握住手中的种子岛,只吐出一句话:
“‘是非に及ばず’——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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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关原延伸到笹尾山后的北国街道上,织田家的北陆方面军还在于越后军众将展开激斗。尽管柴田胜家、丹羽长秀和前田犬千代数次打算突破北国街道上的封锁进入笹尾山救援信奈本阵,但无奈这只越后军的统帅直江兼续指挥有方,加之部下英勇奋战,就如同一堵坚墙死死封锁住北国街道,纵使有猛将柴田胜家在,也无法动其分毫。
“北条高广在此!伊达政宗现在正在北关东胡作非为,大人得再给我一份新的城代之职才行啊……还有半刻,笹尾山就会被攻克了。在那之前就由我来会会阁下吧,柴田殿下!”
“哇啊啊啊!闭嘴吧你!赶紧给我把路让开!混蛋家伙,用这种软趴趴的指挥是在瞧不起我吗?!北条!有胆子就出来和我一对一单挑!!!!”
“杀死姬武将可是会折寿的啊。在下可不愿意重蹈柿崎景家的覆辙。请见谅。”
北条高广的目的在于持续地干扰柴田胜家,让她一身武艺没有用武之地。
而一旁丹羽长秀的战况确是截然不同。对手是“扬北众”的笔头·本庄繁长,两眼赤红的他一边高喊着“不能让谦信大人腹背受敌”,一边身先士卒带头杀敌。对之丹羽长秀毫不退缩,实现信奈“天下布武”的理想只剩最后一步,重任在肩,长秀架起雉刀上前应战。然而两人实力不相伯仲,一番交手后仍难分高下。
无论是本庄繁长还是北条高广,他们都曾是对谦信竖起反旗的“叛将”。军师竹中半兵卫也曾想过以此为切入点分化锐不可当的上杉军,然而此二人无不表现出对谦信忠诚无比的态度,更加勇猛果敢,以至于让人一度怀疑他们之前是否真的有叛于谦信。而且就连一直以来奉行“速战速决”战略的越后军在直江兼续的指挥下,连原本并不擅长的防御战也打得有声有色,一支冲锋劲旅在此刻化成一座“不动之山”,坚韧而牢固。
越后军在防守战也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着实出乎了半兵卫的预料,而看到武田“赤备”从笹尾山开下进入关原中央后,半兵卫已经震惊得面无血色。
“……武田骑兵纷纷从笹尾山脱离加入中部战场……这说明谦信大人终于突破了所有的防马栅,开出了直达山顶的路了!没有时间了……!”
“带人攀登伊吹山,再从伊吹山迂回至笹尾山就能进入信奈大人的本阵!黑母衣众跟我来!”
“不能输给黑母衣众,犬千代也去。”
有着“登山姬武将”之称的佐佐成政立刻开始了攀爬的准备,而旁边的前田犬千代也不甘示弱。可就在成政和犬千代即将上山的时候,一只由上杉家老将斋藤朝信率领的别动队从笹尾山山麓赶来阻止了她们。
从北陆日夜兼程赶到关原的半兵卫因为路途劳顿,体力不支。这导致了她每每出招都被对方的直江兼续力压半子。
乱世将在今日迎来终焉。曾经半兵卫无数次站在菩提山眺望关原,构想着那宏大壮绝的战场,并为自己无法活到那一天参与进去而感到绝望和无力。可历经千难万险终于走到了今天,身体却在最后一刻支撑不下去了。
僧繇画龙,犹未点睛。
明智光秀率队向着布阵于自己所建的八幡神社内的武田信玄展开突击的景象,半兵卫同样看在眼里。死神即将对光秀与信奈同时伸出魔爪。而此刻的相良良晴依然还没有突破德川军的封锁。其身后的吉川元春两万大军转瞬即至,虽然黑田官兵卫的攻势十分猛烈,但是德川军坚韧的防御力更加惊人,而且吉川军的步伐明显要更快一些。如此一来,相良良晴的性命也在旦夕之间。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得到能活到今天的寿命的啊?为了让我实现梦想,见证这一天,让那么多人付出了努力乃至生命的代价。然而却……!)
半兵卫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两行清泪不知不觉已汇到一处。持续的高烧令她的意识模糊不清。
“……拜托了……体温赶快降下去吧……!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可以。哪怕用十年的寿命换着一日的健康也好。就一点时间,一点时间,让我作为一个军师……去完成这场战斗!给我的肉体、我的头脑,最后一丝力量……!拜托了……!”
半兵卫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下去,她那娇小的身体向后一歪,从折椅上倒了下去。
然而——
一双手在这时支撑在了半兵卫身后,那是放弃登山的犬千代。她在返回本阵后听到了半兵卫激烈的咳嗽声,随即上前搀扶。
“……咳……咳……”
“用这个虎皮帽盖住脑袋吧,能稍微暖和些。”
“……谢谢……咳咳……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找出直江兼续殿下布阵的空隙……明明就在眼前……再不抓紧的话……信奈大人她们就要……”
“……半兵卫能坚持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正是因为半兵卫的功劳,我们才能与最强的上杉谦信边交战边抵达关原。接下来的战斗就是要凭武力决胜的了……犬千代将会率领一支敢死队突破越后军的阻碍,开出一条通往笹尾山的血路。之后就交给胜家和长秀帮我走完那条路了。”
“犬千代小姐,你难道是打算?”
“没有时间再讨论了。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大人。胜利之后能在我坟前供上一块外郎饼我就很满意了。前田家家督的位置,就让给侄女庆次吧。”
半兵卫挣扎着起身想要阻止,然而犬千代身影已经不在本阵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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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千代的脚程很快,眨眼间她便骑上了自北陆邂逅的爱马“松风”,肩上扛着替她打出武名的“朱枪”,一路沉默着来到两军阵前。她身后并没有背着赤色母衣,而是换成一杆大旗,上书“大ふへん者”,跃马来到越后军面前。【注:“大ふへん者”。此为前田庆次著名的旗印,汉字书写有歧义,有“大不变者”、“大武边者”两种。前者是据庆次本人言,在外游侠没有家室陪伴感到不便。后者有“武艺高强之人”的含义。这里取后者意为佳。另注:松风也曾是前田庆次的爱马。】前田家郎党们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犬千代向来寡言少语,但这些侍奉前田家的男子们却都明白他们主人此刻的决心。
(战场上脱下虎皮,就是赴死的时刻……公主大人,外郎饼真的很好吃。之后就交给胜家长秀她们了。)
织田家久负盛名的“枪之右左”亲自出马,前方的越后士兵们自然一拥而上。而且偏偏她身后背的棋子上写的“大武边者”的字样,在上杉军的眼中那只能是属于他们的主公上杉谦信的称号。犬千代如此的举动等于是在挑衅着越后的士兵们。
犬千代在这一刻回忆起了童年时与还叫“吉”的年幼信奈一起结伴在那古野城下町嬉戏玩乐的那段时光。那个由捣蛋鬼和熊孩子们组成的“那古野招待不良团”。其中信奈更是个出了名的刺头,因为嫌走路太麻烦就让犬千代和勘十郎,也就是信澄两人抬着她,而她自己则坐在两人肩上边横行在大街边大口大口吃着瓜。不良团中还有一个孩子是被拐卖到那古野城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就是外号“狸猫”的松平竹千代。信奈明明不信鬼神,却一直怀疑戴着狸耳发饰的竹千代真的是妖怪,一个不留意就要把竹千代下锅炖狸猫汤。还是犬千代偷偷把吓得半死的竹千代给救了出来。胜家在还没少女怀春之前的名字叫“权六”,等到不知何时胸口的两块已经长成西瓜一样的时候,觉得“权六”这个名字太不可爱,从此就让大家改口称她“六”。犬千代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看见胜家胸前的两个,心里还是羡慕得不行。还有一个和犬千代一同担任信奈小姓的长秀,当时也还叫“万千代”,后来改名“五郎左”。那时的她还揶揄了自己一番:“从一万分降成只有五分的姬武将啦。”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也就是从那时起,长秀觉醒了无论人和事都肆意打分的癖好。不过也正由于长秀的这个毛病,本是个落落大方的美人,却迟迟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如意郎君。因此唯独信奈还在称呼她为万千代。
(说起来……我自己真正的名讳还应该是‘前田利家’呢,可公主大人总是犬千代犬千代地叫我,不知不觉把本名都给忘了呢。)想到这里的犬千代不由得笑出了声。嗯……上一次露出笑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那家伙,没有感到丝毫恐惧,居然还笑得那么开心……!真是个有胆量的家伙!一起上!”越来越多的越后兵压到面前。
(还不够瞩目,再来!再吸引过来更多的越后军……开出一条通往公主大人那里的路来!上吧,松风!)
犬千代深吸一口气,随后用响彻北国街道的声音高喊着:
“越后军们,睁大眼看看吧!我乃天下之大武边者!一杆朱枪日本无双!尾张第一倾奇者——前田利家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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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犬千代的突击居然真的起到了效果,越后军的“壁垒”似乎果真产生了动摇。
正在猛攻笹尾山的谦信虽然在明智光秀开始对车悬阵采取攻势的同时便急令高坂昌信整编幸存的武田骑兵下山增援,仅带领余下的上杉军旗本和后续部队继续进攻,奈何由于过分担心信玄的安危,此刻她的内心已经不再是完全冷静的状态。虽然织田信奈的本阵近在咫尺,但在谦信身后抵挡北陆方面军的屏障还是没能彻底撑住。直江兼续在面对有竹中半兵卫统帅,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等名将加持的织田家北陆方面军正面猛攻的情况下依然坚持了下来。但那个从手取川之战开始一直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前田犬千代在战场上突如其来的活跃,一时间打乱了兼续的部署,而此刻兼续手中已经没有像样的底牌了。两军间微妙的胶着状态就这样由一个人的奋战被彻底打破。越后军的防线即将被织田军撕开一个口子。
“再这样停留在笹尾山上的话,信玄她……奇怪……明明已经让武田的军队下山救援了,可这胸口的躁动又是怎么一回事……信玄她……还没有脱离险境……而且……感觉她像是又离死神进了一步……!”
正如谦信所料。信玄生命的烛火,此刻即将熄灭。
是现在就该奔向信玄那里吗?可是如果我现在就从笹尾山撤退,北国街道的屏障再被一打破,就等于直接把胜利让给织田信奈。究竟该怎么办?让信玄停战撤出战斗吗?从她斩杀津田信澄时开始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大对劲。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可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样下去信玄她一定会死的。但是在这决定天下走势的大决战中让信玄是不可能退出的,不然信玄就等于背叛了所有至今为止因她的野望先逝的武田家族人与家臣。为了这份信念,即便是死,她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那么,就由我在这里打倒织田信奈!
“不能再这样迟缓下去了!兼续防线的深厚就算是竹中半兵卫也束手无策。兼续她至少还可以继续支撑半刻!立刻对笹尾山上的织田信奈本阵进行总攻,让她缴械投降!结束战斗后马上下山与信玄汇合!”
方才谦信是命令武田四天王的部队即刻赶赴中央战场,但这并不代表全部的武田军都跟着下山了。在四天王身后的真田“双子”此刻仍然带领着两千轻骑紧跟在谦信身后。
此时笹尾山上,森长可镇守的最后的防马栅阵地已经由于此前四天王的相继舍命攻击再加上此刻谦信的猛攻,即将彻底崩溃。
“混蛋!!!!!给俺守住!!!!管你是毗沙门天的化身还是什么鬼神,就不信你吃了子弹还能这样目空无人!开枪!!!!”
天空炸裂,那是数百人的铁炮阵组成的死线,即便是谦信也不可能避开所有的子弹。然而就在谦信即将被击中的瞬间,无数躯体争先恐后地挡在她的面前。
“谦信大人!胜利就在眼前!!”
“谦信大人的‘义’必将在之后重构日本!”
“上杉大人!我等先走一步!”
“战国最强的武田与上杉……”
“两者携手,天下无敌!!”
那是坚信着“上杉谦信”能给日本带去和平与希望的东军将士们。不仅有谦信自己的旗本,许多由真田“双子”带来的武田军士兵也不惜抛弃性命,只为保谦信平安。
“……诸位……抱歉……!战国乱世,必在此战后彻底终结……从现在开始……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枉死!!”
谦信乘着放生月毛,越过了最后一道防马栅。
随着这最后一道阵地被攻克,无数越后军与真田的骑兵纷纷踏进织田本阵内。
“三段击”的战术已经彻底失去了用武之地。
“啧!果然区区铁炮奈何不了这个怪物啊!最后的手段!”森长可手持“人间无骨”,胯下骑着爱马“百段”,向着奔跑在最前方的谦信冲去。她本来就没想着活着从战场上离开,这一击就当做人生最后的战斗。
“来呀啊啊啊啊!!毗沙门天!不会让你靠近公主一步!和俺一起滚进地狱里去吧!!!”
身为织田家最疯狂的姬武将,森长可的一击可谓电光火石,甚至根本没有必要特意瞄准要害部位。一旦被“人间无骨”刺中,对方连人带甲都会因巨大的冲击力被捣得粉碎,一击毙命且无法抵挡。筋骨尽碎后的尸体就如同捣过后的年糕一样扭曲,“无骨”之名便来自于此。森长可一直以来都是以必死的心态踏上战场的。在她看来,如父亲那般马革裹尸、为主家献出生命才是最好的归宿。然而已经失去了森可成的信奈不想这一代的森家家督也因自己在战场上送命,所以一直将长可封印到现在。即便不得已将“三段击”的指挥权交给长可,信奈也坚决不允许她踏出防马栅一步。不过此刻,这一禁令也终于随着阵地的完全沦陷而解除。久违的充实感让长可狂躁的内心再次鼓动起来。
目标上杉谦信,用尽全力的一击!
谦信即便没有去看“人间无骨”的冲击时的轨道,仅凭所传来的“气”谦信便能感知到发起攻击的人——森长可,她对于乱世的愤恨,那满目疮痍的内心。即使从未有过交谈,谦信也能察觉到,这一击,带着长可的满腔的愤懑。
啊啊。简直就像是那个人——饭富兵部虎昌一样。
饭富的赤备,那炫目的赤红色,就如同她对乱世充满的怒火——生为女子却不得不以武士的身份厮杀疆场。
而那个夺目的饭富兵部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她没又在战场上被敌人割下首级,而是以一名怀揣爱恋的少女之身终此一生。
我也和她一样呢。坠入爱河,不再是毗沙门天了。
“为什么不反击?!把刀拔出来!!!”森长可怒吼道。
“……运,在天。”
“拔刀啊啊啊啊!!这里他妈不是毗沙门堂!!!你是来这里送死的吗臭婆娘!!!”
“……甲,在胸前。”
谦信依然没有拔刀,反而驭马直接向长可冲了过来,这一举动倒是让后者一惊。
“人间无骨”就这样径直朝着谦信刺去,长可还在惊讶着,谦信却在枪尖即将刺中的前一刻拍马提速,身体向着后方倾倒——
回过神来,载着谦信的放生月毛已经奔出好远。
“……被……突破了?”
不等长可想要追赶,真田“双子”引着武田骑兵即刻杀将至眼前。
“混账们,别挡路!!!!畜生!!!!公主!!!!!谦信冲过去了——!快逃啊啊啊!!!!!”
“……功名,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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笹尾山本阵的最深处,上杉谦信一人一骑来到了这里。
留守本阵的卫兵都已经全部被送到前线,此刻尚在本阵当中的,就只有织田信奈、由她背着的受伤昏迷的泷川一益、以及大友宗麟三人。
与当年最为惨烈的第四次川中岛之战相似,那时也是谦信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找到了破绽,一口气冲进了武田的本阵中。而当时留守在里面的就只剩下了武田信玄与其妹逍遥轩信廉。
唯一的不同,便是那时的信玄接受了决斗的邀请,拔刀应战。而织田信奈则是手中举着一支种子岛对准自己。仅此而已。以最弱之尾张兵,战胜最强的上杉与武田,实现“天下布武”。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织田信奈也没有放弃这个梦想。并且将这一切赌在了这支种子岛上。信奈用尖锐的视线透过种子岛盯着谦信。
扣下扳机,不中,信奈死。反之,自己死,信奈成为天下人。简单明了。所以才说“运在天”。一切皆由天定,非人之力可为。可是,此刻的谦信心里清楚,织田信奈的子弹,不会令自己丧命。因为她并不是一个魔王;亦或者说没有成为魔王。就差那么一点儿,如果“三段击”真的让武田四天王全部倒在笹尾山上,那么可能她就会完全堕入魔道吧。可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庇护着被枪伤击得失去意识的义妹·泷川一益的少女,谦信已经十分清楚信奈的想法了。
织田信奈,是绝对不会射杀友人的。
“——织田信奈。如果不是之前武田将士们的奋战,将防马栅破坏得七七八八,恐怕我早就在种子岛的暴雨中倒在半路上了。不过现在我已经来到了阁下面前,投降吧。胜负已定,让我们结束这场战斗吧。已经有无数的生命凋零在关原,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凭添杀戮了。而且,我也没有时间了……!”
“这样啊……可如果我回答:‘我拒绝。天下布武的理想绝对不会放手’呢?!”
“情非得已……那只好将阁下斩杀……这场决定天下走势的大战,终了的时刻如果草草收场,只会白白错过令乱世闭幕的绝好机会。战火依然永无止境……!此战,必须分出个高下!”
“同感,上杉谦信!”
话音刚落,信奈便叩响了扳机。谦信将身体微微一斜,子弹顺着头巾擦了过去。不知是不是背着泷川一益影响到了射击的重心,还是说打一开始,没当成魔王的信奈就根本没有要最后一击射中谦信的觉悟。
终于。
轮到上杉谦信了。
大步上前,让身体进入可以一刀斩下信奈首级的挥刀范围内。
信玄的生命即将燃尽。可能就在这一瞬间信玄的灵魂就要被关原大地所吸走……这份焦躁,甚至绝望驱使着上杉谦信行动着。
要挥刀吗?是像一直以来那样心无旁骛地下手吗?真的要将“义”与“慈悲”统统抛弃,只为杀死织田信奈吗?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你们这些历经越后战乱的男人们托付给我的美好未来,就是要亲手了结朋友的性命吗?
武田信玄与织田信奈,必须要让某一方献出生命才可以吗?
谦信终于在信奈的面前让刀出鞘了。
谦信与信奈两个人的“命运”就将由此刀来决定。
一路从北陆急行军而来的谦信其实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一直配在腰间的这柄太刀正是曾经武田信玄亲手相赠的“弘口太刀”。
当年今川义元败于桶狭间,信玄不顾与今川家的盟誓,毅然南下攻占骏河。信玄私自违背“甲相骏同盟”的行为令北条氏康大怒,遂与今川家留臣联手对甲斐施行“食盐制裁”。这一招釜底抽薪一时间使得武田领内苦不堪言。
人要生活不能没有盐。可偏偏甲斐、信浓都处在内陆,长期以来一直依靠从南边东海道引进食盐。盐道一断,民众的生活便无法维持下去。甲斐就是如此贫瘠,信玄出兵骏河很大的原因正是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海岸线。
北条氏康身为整个战国时代都屈指可数的顶级民政家,自然清楚民众对于领主的重要性。停止了食盐的输送,为了生存,民众理所当然地把矛头指向了罪魁祸首武田信玄。不仅领内百姓叛旗四立,就连家中也不得太平。武田太郎义信便是由于强烈反对入侵骏河才最终导致了切腹。而甲斐的一连串混乱也完全在氏康的料想当中。
就在武田军即将因为经济战的落败毁于一旦之际。
上杉谦信亲自派人向甲斐赠送大批食盐——
“我与信玄乃宿敌,但甲斐国人无罪与我。与信玄行刀戈之事,不加祸于百姓。然北条不与信玄堂堂正正一较高下,施以拙技殃及无辜,非‘义’之所为也!”
甲斐国内的百姓因为谦信送来的这些越后盐而平安渡过了一次劫难。得以从困境中脱身的信玄在之后相赠了这柄“弘口太刀”为谢礼。这以后,此刀又被称为“盐止太刀”。
谦信出征之前只是让一旁的直江兼续随意取把佩刀系在腰上。而在刀出鞘的那一刻,谦信也意识到了,这把刀就是她与信玄友谊的见证。何其偶然。
似乎上天早已注定,让谦信杀死织田信奈选择武田信玄。
“啊啊……抱歉啦,左近。我背着你一会儿连你的脑袋也要被砍下来喽……”
信奈闭上了眼睛,一行热泪从眼角划过,双手紧紧背住背后的泷川一益。谦信的刀即将朝着信奈的脖颈砍下。而就在这时——
在一旁无声观看着这一幕的大友宗麟,悄然挡在了织田信奈与上杉谦信两人之间。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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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2 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浅浅 于 2020-1-19 15:17 编辑

卷之六            

  
  “上杉谦信。阁下身经百战,未尝一败,乃是天生的军神。若在战场上以刀剑比试,织田信奈她绝无胜算。可是……即便关原大战是西军的败北,织田信奈也是会在乱世画上休止符后以新秩序重筑日本之人。时代已经发生剧变,南蛮诸国已经迎来大航海时代,‘世界’的地图正在被不断刷新,于此时代,她才是这个国家真正所需要的人。谦信,你一味想要去恢复古老的旧秩序,结果只会让乱世永无休止下去。旧秩序之所以会崩坏,必定有其崩坏的理由。你若在这里杀掉她,战火必将在日本重燃……若必须要以某人的首级来结束这场战争的话,织田信奈的挚友兼左膀右臂——我大友宗麟的首级,任君来取。”
  丰后的女王·大友宗麟,传闻中她乃大友家的嫡子,却被继母所排斥,连生父也几番要将其废嫡。在“二层崩塌之变”中她失去了双亲,在世人对其弑亲的怀疑中继承家督之位。那之后,因为家臣的不断造反与毛利家对九州的用兵不断地失去弟弟。北九州六国女王之姿君临镇西,却同时彻底对乱世绝望,在南蛮的传教士劝诱下打算于日向建立支利士丹的新王国。
  对于以重构日本旧秩序的为“大义”的上杉谦信来说,大友宗麟乃是热油与水般的存在。

  毗沙门天信仰与支利士丹。

  即便信奉的神明天差地别,然而谦信也能察觉到宗麟身上一定也承受过诸多苦难。乱世,同样吞噬了宗麟的许多亲人。宗麟所背负的“弑父”之污名远比武田信玄那将父亲放逐的指责要重得多,也残酷得多。不去战斗,当毛利大军兵戈扫荡长防时,世人皆唾骂宗麟畏元就如虎,对继承周防大内家的弟弟见死不救;选择战斗,今山一战又一位义弟死于非命,被龙造寺隆信枭首——对于这位有着“丰后女王”、“北九州六国女王”等诸多光鲜头衔少女来说,“荣耀”往往是与“家人”等价交换的。面对着似乎永无止境的内忧与外患,宗麟拼尽全力抗争后的结果是大友家的领土越扩张,身边就越是有至亲之人永远地离开。即便再怎样取得战争的胜利,六国之内仍没有一处得到真正的安宁。走投无路的宗麟只得寄心于天上的王国,祈求着有朝一日能逃离这战国乱世无休止杀伐争斗的死循环。
  一心想要建立支利士丹王国的宗麟、坚信自己乃毗沙门天化身并为此而战的谦信、乃至于北陆的一揆众,所有人无不是为了生存而不得已拿起了武器。这乱世给人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绝望、痛苦与悲愤,常人若不信仰凌驾于这一切的神明,怕是便无法继续战斗下去了吧。本猫寺也好,支利士丹也罢。百姓自不必多说,就连大名武士们也不得不依靠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这便是自应仁之乱起百余年间由无数苦难之人所汇成的浮世像。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旧有着饱经磨难却依旧不肯借“神明”的存在为依靠,立志要在这世间重建“人的国家”的开拓者们。先是武田信玄,然后有织田信奈。
  宗麟因为与相良良晴的相遇选择放弃了建设支利士丹国家的梦想,决心继续活在“现世”。所以将自己的一切托付于织田信奈“树立新生日本”的“天下布武”之愿中。不惜冒着腹背受敌的风险将大友军几乎全部的兵力交给黑田官兵卫,甚至在此刻甘愿为信奈献出自己的性命。
  上杉谦信本人也是同样,有了同相良良晴的邂逅才第一次从“毗沙门天”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两个人都从相良良晴那里得到了可以以一名凡人少女的身份存在下去的“未来”。
  “……上杉谦信,宗麟是支利士丹,依照教义不能自绝。那么,就请用你的这把刀……取下我的首级吧。织田信奈的性命,由宗麟的首级作交换。宗麟曾经想要在日本的国土之内建立支利士丹国家,这是对这个国家旧秩序无可辩驳的颠覆,甚至威胁到了日本的独立……而且还将自家的军队交予织田信奈,让他们在关原参战……以上这些够当上西军的主谋了吧。动手吧,上杉谦信。宗麟也一定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才活到现在的……”
  谦信看着大友宗麟身后的织田信奈,已是泪如雨下的后者沉着头低语着,似乎是在说如果你要是死了那我也不可苟活之类的话语想要阻止大友宗麟的决意。这二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才仅仅是在昨夜。一夜之间两人就已经成为了无间的挚友,简直就像是谦信她自己与武田信玄那般,在户隐社中相遇的瞬间就已经结下了难以分割的友谊。
  “我与织田信奈,虽然各自的出生地——丰后与尾张天各一方,但灵魂从很久以前便交织在了一起。替我们结下羁绊的那位大人名叫沙勿略,是一位从南蛮远途而至的已故之人。沙勿略大人亦是亡国之民。战争使他失去了国家、失去了故主、失去了家人,所以他选择了舍去现世尘惘,以天主的信仰者身份走完后半生。可是无论怎样去信仰神明,沙勿略大人内心的伤痕始终也无法得到治愈。南蛮诸国的王和所谓的冒险者们都将信仰当做侵略他国的武器和篡夺权力的工具,周而复始。冒险者们所到之处,国破民死,罄竹难书。沙勿略大人就在这矛盾中痛苦地挣扎着,而后只身来到印度,又抵达了Japan。而就在这世界尽头的岛国上,那位大人邂逅了一名少女,她有着能超越信仰心的,身为‘人’的坚韧意志力。在那位少女的眼中所见的,是属于世人的崭新‘未来’……并且那并非只属于日本。沙勿略大人坚信,织田信奈即便对于全世界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从必死的命运中将织田信奈保护下来,把世界引导至那原本不会走向的‘未来’……这应该就是留给宗麟最后的使命了吧……至今为止宗麟一直都是在逃避着,从死亡的恐惧中逃避、从战争的恐惧中逃避、从负罪的恐惧中逃避……第一次……可以为了他人……为了朋友而实现些什么了。”
  上杉谦信不由得回想起了很久以前为复兴关东与关白·近卫前久一同发起的“义战”。京城的足利将军家势力日渐衰微,一介陪臣松永久秀反而逐渐开始弄权专横。关东的足利公方、上杉管领亦是因“下克上”的怪物·北条一族而先后灭亡。
  近卫前久以南北朝时期的那位曾亲入奥州、引东国之兵上洛同足利尊氏对抗的年轻公卿·北畠显家为榜样,自己也亲临关东,想要通过就任“关东公方”,以平定关东之事来重振室町幕府与大和御所的威信。前久一介公卿手中无一兵半卒,所以他希望依靠上杉谦信的支持以其麾下的越后武士来奠定自己在关东的影响力。
  然而令他大失所望的是,面对这个来自京城位高缘正的藤氏长者,没有一家关东武士愿意承认前久“支配”的正当性。而上杉谦信那在唐泽山城下身先士卒的英姿、那卓越无比的“武”才是能令他们甘愿俯首的存在,相比之下近卫前久的名门血脉就显得一文不名了。前久与谦信的关东远征终究在屡屡受挫中难以为继。以关白的身份站在东国武士顶点,希望籍此实现“公武合体”的二人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过于超脱了这个时代,亦不为世间所容。

(旧秩序的崩坏是因为秩序本身过于陈旧……但若仅仅令其恢复到原点,乱世将永无休止……)

  信仰本猫寺的无数北陆一揆信徒们也是同样的理由。

  乱世不平,乃能者不在其位。因为足利幕府自身便已混乱不堪,在其体制下受尽苦难的民众们才会一个个将希望寄托在本猫寺所供奉的神灵身上。谦信内心清楚这帮北陆一揆信徒并非是以战争为目的,所以即便父祖皆被其所害,她也仍然扼制内心的心魔没有赶尽杀绝。
  由于关东远征的失败,近卫前久对那些不认可自己关白身份的武家报以深深的仇恨,“第一次信奈包围网”便是在这份怨念当中由他结成。然而就是这个当初为了剿灭织田信奈燃起一起执念之火的近卫前久,如今竟让也认同了织田信奈的“天下布武”的构想、认可她才是真正能挽救大厦将倾的日本之人,不仅为其奔波四方、甚至曾说出要将相良良晴收为义子继承关白职位这种话。
(在关东受挫的时候我就应该学到教训了,是什么又让我不敢去直视那个事实?一味想要恢复旧有的体制并不会让乱世终结,我空有“义”与“慈悲”的观念,却没有一丝一毫为建立新国家所需的具体设想。这原本并非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就连那个为了设计关原大战舞台千机百虑的智者小早川隆景也无法描绘出的画卷。所以即便她先于东军的所有人上洛也没有要夺取天下的念头,而是以“天下人身份的勘定者”自居。让日本重回正轨、建立一个与南蛮诸国平起平坐的国家,拥有这等眼界并实际为此付诸行动的人万中无一,所以战火才久久不见消弭。当初见到安土城的繁荣景象时我心里就应该已经清楚了,在大航海时代,能有令这个处在“世界”片隅的战国日本如何重换新生的明确构想之人只有织田信奈。如果没有相良良晴在,恐怕她就会为了令“日本再生”这一目的不择手段,成为燃尽整个国家的第六天魔王的吧。但是历史并没有走向那一边。现在的她既怀揣着义、又有着慈悲之心,甚至还能正大光明地接受来自某人的爱恋。所以身为“北九州六国女王”的大友宗麟才会甘愿代替她献出生命。)
  宇佐美定满所一直说教的“义战”最终的完成形态会不会就是在这里将胜利让给织田信奈,让我败于她呢?
  不对,为了我的“义战”,已有太多的人献出了生命,为了那些殒命在关原的东军将士们,为了……信玄,我也绝不可以那么做。信玄她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赌上了一切,不顾满身疮痍仍然战斗到离关原的胜利仅差一步之遥,天下人之位必须是她的……一定非她不可……
  另种截然相反的思绪正在割裂谦信的内心。无论是与信奈的友谊还是同信玄的友情,要让她必须舍弃一方,谦信实在无法做出选择。如今的谦信已经无法再对信奈动手了,就像她曾在川中岛大战中同样没能讨取信玄那般,更何况还有大友宗麟挡在信奈身前。
  “我……我……没有办法做出决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会这么软弱……‘战无不胜的军神’什么的……太虚幻了……我……我比在这关原之中的任何人都要软弱……此刻,就是决定日本这个国家未来走向的瞬间,我却无法下定决心,我谁也选择不了,为什么……!”
  “那不叫软弱,谦信。因为你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来吧,遵循你的内心,日本的‘未来’将会是由你来把胜利握在手中。”信奈轻声地说道,“你没有必要因为选择了武田信玄一事而承受什么负罪感或者手下留情。与信玄五次大战川中岛的你完全有资格那么做。来吧,上杉谦信。不要伤及到宗麟,对我动手吧。”
  上杉谦信历经大大小小战役数十场,战即胜,从不知何为败北。因为她相信在这乱世当中只有作为胜者才能将“义”与“慈悲”赠与他人,一旦落败,那自己就无法再去为其他人带去任何东西了。谦信自己的脑中并没有这种明确的意识。她也并非是陶醉在胜仗的荣耀中无法自拔。仅仅是处于她那“以武功拯救苍生的转轮圣王必须是无败才行”的执念罢了。然而即便是如此,谦信她也察觉到了:在真正的“义”与“慈悲”、真正的“爱”之中并不存在所谓的“胜利”与“失败”。只有当一个人超脱了战场上的胜败二元论,他才算得上是拾取到了所有的结果,并且给予他人。“不败”的我,其实从另一面来理解便是从不何真正的“给予”。而织田信奈虽然战败,却可以将这些反予胜者。
  不,不对。其实我也是知道的。先前的手取川之战明面上是平局,而织田军之后撤兵被世人视为是战略上的败北。但实际上只有我与相良良晴,以及直江兼续才知道的内情:我其实已经在手取川败给了相良良晴了。在开始对相良良晴产生恋心的瞬间我就已经败给了他。仅仅是相良良晴没有选择“取胜”,没有从我这里夺走“不败”而已。这是那时他没有拿走“胜利”,并赐予我真正值得珍视的生命时教会我的。那一刻我也察觉到了,这是从宇佐美定满、那里、从直江大和那里、从长尾政景那里、从无数人那里得来的意志与思念——
  (我的这条“命”,并非是为了在战场上不败而存在的。是胜了我的相良良晴,是他用“胜利”作为交换替我换来的。而现在我却要用这条命为关原之战的胜利做宣告,取下织田信奈的首级吗——)
  此时的谦信,已再也无法挥动战刀,豆大的泪珠不停地从她那迷茫的面颊上滴落。此时原本跟随在谦信身后一同登上山顶的真田“双子”终于甩开了森长可的死缠烂打、满身是伤地冲进了大阵中,对着谦信道出了武田信玄此刻真实的情况:“谦信大人!我主信玄大人的躯体被‘虫’所侵,健康每况愈下,余下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主公她的现在的状况可能已经离开不了战场中心的那座八幡神社了!”“突入进神社内的明智光秀已经被刚刚撤下的我武田军骑兵团团包围,她似乎是想在那里死战到最后一刻,将主公让还给四天王。然而主公眼下的状况,身子怕是一下也不能动了。稍有不慎都会彻底撒手人寰……”
真田“双子”的声音打断了谦信的思绪。长期以来一直萦绕在心中的那份不祥的预感当真成了事实。信玄此刻,生命正在被“虫”所吸噬。尽管心中无比担心着信玄的安危,但谦信却无法将其表露于色。一旦表露出私情,那就相当于是否定掉作为“上杉谦信”而不停战斗的所有时光,这是谦信无论如何也不愿舍弃的。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长尾政景、柿崎景家、武田信繁、初代猿飞佐助、加藤段藏,还有那些无数的倒在武田与上杉死斗中的将士们,他们所有人的面容无时无刻不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谦信不想让他们的死变得毫无价值。
听着信玄的生命犹如风中残烛的“双子”的诉说,谦信想要回答些什么,但所背负的责任感令她窒息,声音无法发出。而就在这时,正在山脚下与织田家北陆方面军鏖战的直江兼续派来汇报战况的使者出现在了真田“双子”的身后。
  “竹中半兵卫突破了我军的‘壁垒’!马上就要抵达这里了!”
  “!!”
  就在北国街道的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等将把越后军主力牵制在正面战场之际,竹中半兵卫令佐佐成政由北天满山侧迂回行军,后者直接出现在了布防在北国街道上的越后军背后。混乱之中,由前田利家趁机杀开一条通往笹尾山的血路,柴田胜家与丹羽长秀也把握时机犹如怒涛般冲垮了防线,开始朝着山顶进发。
涛般冲垮了防线,开始朝着山顶进发。
  “谦信大人!这里随时有可能遭到袭击,要下决断请尽快!!”
  这一战报令谦信难以置信。北天满山方向之所以没有设置像斋藤朝信那样的防御,是因为那里由一处可称之为湖泊的“池寺池”将两处完全间隔开来。湖上没有渡船,想要向天满山迂回包抄,必须得一直绕道到南天满山处。可这样一来直江兼续不可能不会察觉到异动,并且有足够多的时间抽出兵力解决别动队的偷袭,根本不会造成如此这般混乱,以致于防线被突破。
  事实也的确如此,直江兼续的防线表面上固若金汤,但“百密”终有那“一疏”。半兵卫因为从北陆战线的急行军,身体状况已经无法再继续指挥一职。然而似乎是犬千代让给她的虎皮帽上的余温让半兵卫的病症稍稍转好了一些。她命令佐佐成政以及其麾下的黑母衣众全员弃掉头盔战甲,每人仅带一柄长刀潜水游过池寺池。因为佐佐成政跨越白雪皑皑的山岳千里行军的事迹太过出名,她那“登山武将”的绰号令直江兼续想当然地将警戒线局限在了陆地上。
  而同样的,在对笹尾山发起冲锋的那一刻起谦信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了织田信奈对武田信玄安危的顾虑中,她忽略了池寺池这一死角。但即便如此,越后军也并没有败北。笹尾山的织田本阵已经沦陷,谦信只需向前一步就可以取走西军总大将织田信奈的性命。可同样的,给越后军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究竟是应该讨伐织田信奈,宣告东军的胜利,还是选择一条相反的路呢?
  (信玄的生命现在正被她体内的“虫”所吸噬,而我却不能有所动摇……倘若我在这里放弃战斗、丢掉胜利,那那些为我不惜从越后越中跋山涉水来到关原奋战的将士们又该怎么办?)
  “直江大人另有向主公的谏言:‘谦信大人的心中应已有决断!大人真正需要选择的并非是什么“胜利的荣耀”,而应该是“义”、“慈悲”与“爱”!以及能向他人“给予”这件事!若是谦信大人在此迷失了自我,即便取得了天下,大人一生也将只会陷入无尽的懊悔当中,最终一切都将失去!兼续我不愿意看到那样的谦信大人!我军之后的进退兼续自会妥善调度,请大人宽心!’”
  “兼续……你……”
  这时,另一个人出来挽救了谦信即将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心——一直负伤昏迷被信奈背在身后的泷川一益此时睁开了双眼。同时,谦信的目光也与她相合。
(这孩子——?!)
  一益的手轻轻地触碰到了谦信的脸颊上。“他心通”的能力让谦信一瞬间感受到了眼前这位尚且年幼的少女感受到的种种痛苦——被枪击中的伤痛、被乱世愚弄颠背流离的痛,以及两位姐姐隐藏在心中的痛,和经她的能力感受到的所有人的所哀、所怨——而一益也同时洞悉了眼前这位有着“军神”之名少女的过往:作为肌肤没有颜色的“白色之子”降生在春日山城的那一日;随宇佐美定满学习钓鱼,同时被教授“义”的含义的那一日;从直江大和那里习得了“慈悲”,随后被劝谏遁入空门的那一日;一直疏远着谦信的父亲在与北陆一揆众作战时战死的那一日;为了挽救父亲的魂魄许下“谎言”,又立誓要将“谎言”变为“现实”,成为真正的毗沙门天的那一日;长尾政景娶了替自己出嫁的姐姐阿绫的那一日;还有与武田信玄的相遇、已经成为了“天下人”却依旧摆脱不了复仇与下克上轮回命运的“不幸之人”——三好长庆、为了守护三好长庆,将一切伤害她的人一个不剩地排除,甘愿背上“毒妇”骂名的松永弹正、关东远征的半途而废、川中岛、山本勘助谋划的“啄木鸟”战术、“车悬阵”、信玄最为珍视的妹妹——武田信繁战死沙场、无论是关东还是川中岛,都未能如愿功成,越后国人的种种不满最终爆发的那一日;宇佐美定满前去暗杀被叛乱分子选举为头目的长尾政景,自己也与其同归于尽的那一日;知晓了长尾政景其实并未抵抗宇佐美定满,明知对方是抱着来除掉自己的目的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对方的邀请一同于湖中泛舟垂钓的那一日;直江大和在得知了两位台前幕后一同支持培育着谦信的男人竟然同时殒命,如同失去魂魄一般一病不起,最终他的死讯由直江兼续之口传达到谦信耳中的那一日。而今天则会是那个一直以来渴望着被父亲承认、被父亲关爱,以致让“成为天下最强”变成诅咒一般挥之不去的梦魇,却也从未放弃过追求它的武田信玄,生命之火燃尽的日子。
  无论是谁,所有人都渴望早日脱离乱世的苦海,在苦难与迷茫中拼命追寻着希望。可到最后自己也不曾真正拯救过任何一个人。战斗、战斗、再战斗,所到之处望风披靡。自以为能将“义”、“慈悲”与“爱”允与世人,然而事实上却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己根本不懂得什么才叫真正的“给予”。悲哀、痛苦、绝望,心脏似乎马上就要痛得裂开了。
  在使用了瞬间能力共有上杉谦信半生后,一益的眼中流出了一珠眼泪,乌黑的瞳孔中映照出了谦信雪白的面容。
  “上杉谦信,你己经很努力地战斗过了。你也赢了小奈。无论是谁也不会苛责你的选择。你真正应该直面的是你自己的内心。不要在意其他人,把你自身最真实的想法,大声讲出来吧。不要轻言细语,呐喊出来吧。你希望眼见着自己的挚友就这样永远地离开吗?
“你比任何的人都要强。来吧,就像阿良一直做的那样,拾起所有的结果吧。你一定可以做到的。”说完,一益露出了澄澈微笑。
  谦信,对着自己的内心,说出了自己真正愿望——“……上天、不管上天期盼着怎样的命运……我……我也不想让织田信奈死去!也不想让武田信玄死去!我要让战国乱世就在今日终止!为此……我……我要……!”
  就在这个瞬间,谦信放弃了战斗,将这个已经唾手可得的胜利,放弃了。让自己选择了败北。为了让织田信奈实现“天下布武”的理想,也同时为了挽救自己无可替代的挚友·武田信玄的生命。
   “织田信奈。是我败给你了。你才是货真价实的‘天下人’。”
  言罢,放生月毛调转马头,带着谦信冲出大帐,朝着笹尾山下的八幡神社一骑绝尘。信奈立刻下令手下不要去追,但是在命令传达到之前那些刚刚突破与越后军纠缠织田士兵们早已挥枪朝谦信刺去,可谦信胯下的放生月毛一跃而起,守护着谦信继续向山下奔驰。就这样,一人一骑转眼间已抵达中央平地,向着神社的方向继续冲刺。刚刚完成奇袭任务的黑母衣众别动队此时仍然还在山脚不远处,佐佐成政远远看到谦信单骑的身影顿时错愕不已。所有人都被谦信身上发散出的“斗气”所震慑,身体无法去靠近她。那是一位虽是肉身,却在渡过百八烦恼与修罗道劫后终于到达了“神佛”一般崇高境界的武将身姿。谦信仿若无人之境,她所踏之路让黑母衣众的队伍一分为二。
  谦信宛若流星一般,单人独骑顷刻间便横穿了半个战场,径直来到了八幡神社的本殿前。四天王中唯一还有指挥能力的高板弹正命令武田骑兵将本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见谦信赶来,向她深行一礼:“您果然还是来了呢。感激不尽……”本殿当中已经进退维谷的明智光秀仍然不肯束手就擒,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光秀也不想在搏斗中连累到病重的信玄,但即便她打算将信玄送出殿外,可此时的信玄已恶化到身体禁不住半毫挪动。而光秀同样担心着还在苦战中的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的安危,哪怕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她也不肯自己退出大殿,就这样与殿外随时可能杀进来的武田骑兵们胶着对峙着。除她之外,殿中之人还有侧抱着信玄身体,通过不停地对话想要留住她意识的津田信澄。以及——曾经无数次阻拦在上杉谦信面前,她一生的仇敌;武田信玄。
  上杉谦信下马走入殿内,光秀也并没有阻拦,默默地退到一边。谦信从信澄怀中缓缓地接过信玄的身体。好轻啊。怎么会这么轻?信玄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无比消瘦。谦信不愿意去相信,在付出那么多惨烈牺牲,只差一步就可以一子定音赢得“天下”的那个赤红色的身影,如今会变得如此脆弱不堪。而那个本该在岐阜城之战就被信玄所斩杀的津田信澄也还活着,甚至为了能让信玄的性命多延长几分而尽力呵护着她。
  果然,你还是那个仁慈到天真的家伙啊。
  与她邂逅、对她憧憬、因她憎恨、同她战斗,这便是我的青春啊。和她在川中岛度过的日日夜夜,才是我生涯的意义。我、无可替代的、挚友啊……
  “谦信……酱……你这丫头……把胜利……和天下……都……拱手让人了……吧……真是……无药可救的……大傻瓜呢……”没错呢。谦信在心里回答道。
  “……最后一刻……还能再见到你……太好了……这样……我就没有……可遗憾的……了……谢谢你……谦信……酱……”
  “不,信玄酱。你不会死的。就算上天注定了死期,我也绝不会认同那样的‘命运’。我要让你,活下去。”
  “虫儿”们,聆听我的声音——谦信对这寄宿在信玄体内的若言难以察觉到的微小生物们轻诉着。
  谦信自幼便可以与棕熊和青鸟们交流,她时常会与动物们传递情感。尽管谦信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纯真无垢的自己,但谦信坚信既然能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熊,那一定也可以传达给“虫子”们。即便已经回不去那无忧无虑的时光,但只要用心去感受,就一定可以再一次与生灵沟通、挽救面前的她。年少时,于亲不知子不知悬崖,为了拯救父亲为景而创造出来了“毗沙门天”。可即便如此,父亲也没能得救。自那日起,谦信她就励志要成为能拯救万民于水火的真正的毗沙门天,一直奋战至此。
  然而现在的她已经不再需要这份“毗沙门天”的力量了。——我要将我的身体,赠与她——
  “于此人身体内筑巢的‘虫儿’们啊,世间生灵,若不夺取其他生物的性命将无以为继,你们的行为是没有任何过错的。你们也只不过是在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努力着。只不过若是令宿主丧命,你们的生命也将迎来终结。想要持续地存活下去,就听我的话,从这个人体内出来,寄宿进我的体内吧。我曾登临过高野山、在春日山的毗沙门天堂内终日修行密教之法,我绝不会在之后除掉你们、一定可以共生下去的,我向你们保证。我与你们至少还有数年可以一起存活下去——来享用我的身体吧。”
  语毕,谦信将自己与信玄的双唇交合。她能感受到,在信玄的身体里筑巢的“虫子”们正逐渐转移进谦信体内。这时,吸食着武田信玄生命烛火的大地,断开了命运的锁链。
  南天满山战线上的角逐,现在终于要落下帷幕。
  德川本阵为了歼灭被困在伊势街道上的相良良晴军仍然死死封锁着从伊势街道连接关原中部战场的出口,其兵力已不满万。而与其交战的黑田官兵卫、石田佐吉等西军军势已暴涨至三万有余。浅井长政所派出的先锋·朽木元纲为首的增援部队与在南天满山正面·松尾山山麓布阵的宇喜多直家“倒戈西军”一事奠定了胜局。黑云压阵遮天蔽日,纵使德川善战,面对压倒性的兵力差,防线也终究难以为继下去了。
  笹尾山上的上杉谦信已经冲入了织田信奈的本阵,讨取敌方总大将分明是易如反掌,然而越后军却顷刻间唐突地崩坏掉了。于中部战场布下车悬阵的武田旗本也因为明智光秀军的拼死奋战,阵型的旋转变得愈发迟缓。茫然地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预感到大势已去的本多正信瘫倒在地。胜机顷刻间被颠覆,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武田信玄的身体终于撑不到东军胜鬨呐喊的那一刻了吗?而上杉谦信战无不胜的越后军又究竟为何会突然间崩溃?
  “若是公主再有百万石,不,哪怕只多五十万石的领地也好啊!”若德川本阵拥有两万的兵力,那么本多正信有信心将黑田官兵卫和石田佐吉的西军三万人马顶出伊势街道。仅仅拥有三河、远江两国却要谋得“天下”,这便是德川家致命的短板。
  现在对于德川来说最后的救命稻草就是南宫山上俯视伊势街道的吉川元春两万大军。东有长宗我部元亲、本多忠胜、藤堂高虎众部全力奋战,西有德川家康本阵步步为营,部队被山路抻得细长的相良军不得不将仅有的兵力放在两端。倘若此时吉川元春挥师而下从侧面冲击的话,相良军必将被碾成齑粉。德川军的任务便是在勇将吉川元春取下相良良晴首级之前充当这“大瓮”的“盖子”,这样起码南线的胜利会由东军取得,亦能影响到整场大战的走向。本多正信深刻地明白要借他人之手来盗取天下绝非善策的道理。眼前将德川本阵逼到绝路上的石田佐吉与黑田官兵卫等西军援兵本该会由松尾山上小早川隆景从其身后进攻,然而由于宇喜多军突如其来的倒戈导致隆景此刻仍然被锁死在山上无法脱身。即便已有信使将宇喜多直家已被小早川隆景旗本众所击杀的战报传来,可余下的宇喜多军仍然没有因此而溃散,松尾山上仍无一兵一卒下到山脚的大路上。眼前发生的种种皆与本多正信认为的“理所应当”的战况分析背道而驰,常理显然已不适用于此地。
  “……最后决定胜败的是人的“感性”……公主,您是对的……”
  被正信看做“东军最后的希望”的吉川元春军终于抵达了南宫山下的伊势街道,不消一刻相良军便会彻底覆灭,可却在这时——“哈,哈哈哈哈!Here we go!吾乃奥州霸者!默示录中的凶兽——邪气眼龙伊达政宗!赶上啦!终于赶上啦小十郎~!全军立刻由伊势街道进入战场救出相良良晴!敌人乃是土佐长宗我部!山阴吉川元春!还有德川家的那个谁!作为对手足够分量了!他们所有人都只顾着眼前的相良良晴军,对身后没有一丝防备!现在正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龙骑士团!奥州毛虫军团!岑他们没做好准备前进攻呀啊啊啊~!”
  栗尾山之东,又一位姬武将率领着奥州、关东的大军以全速向着南宫山下疾行而至。在真田一族的上田城下铩羽的梵天丸伊达政宗受到真田的追击边逃边向着关原急行军,终于在大战收尾前的最后关头赶上了谢幕演出。本多正信仰天长叹,她先前从武田方得来的情报是:“伊达军在上田城遭到前所未有大败,恼羞成怒的伊达政宗被真田家死死钉在上田城下绝对无法按时抵达”。是伊达政宗反过来利用了自己大败的战况瞒过了武田家的情报网了吗?即便果真如此,传闻中作为桀骜不驯的野心家、觊觎“天下”的第三方势力,她也应该不会放过伺机掌控中央的机会,十有八九会将“天下要冲”的兵家重地——岐阜城据为己有。就连如此巨大的诱惑也没有动摇她救援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的目标吗?哈、哈,一败涂地——
  “龙骑士团团长洁潘娜·洛露苔丝参上!从背后进军虽不符骑士精神,但是领队的是梵天丸也就没办法了!蒲生,给我豆沙饼。”
  “喂!相良良晴!!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怎么被人困在山谷里被打得快要溃不成军啦?!!你丫是故意想让义姐大人输掉这场战争是吗?!!你这什么三流的指挥啊!!换成是我怎么可能会……不行,发火容易折寿……”
  “噢啦!奥州毛毛虫军团,冲呀!毛毛虫是绝不会后退一步的最强生物!不要退缩!不要畏惧!不要回头!”
  “相良良晴殿下!片仓小十郎也来啦!公主她宁可不顾在山形陷入绝境的母亲大人也要赶到关原的决意,我等伊达家臣绝不会将其白费!全军前进!!”
  真田一族原本是可以把梵天丸牵制在上田的,即便是梵天丸放弃了与真田的对垒向西行军,真田军也是有条件紧咬着伊达军不放,拖慢其行军速度的。然而真田家的内部却发生了巨大的变故,真田一族实际的开基之祖,亦被称作“真田之母”的攻弹正幸隆于战斗胶着之际忽然重病倒下。为了照料幸隆,女儿昌幸、信幸以及幸村都暂时离开了前线回到了母亲的身旁。幸隆是与另一位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军师山本勘助齐名的武田家重臣,而现在,两位军师都已离世,这也便是武田家失去竞争天下筹码的瞬间。伊达军在真田家诸女皆不在城上督战时突然撤军,没能第一时间观察到战况的三女昌幸强忍着悲痛,连母亲的葬礼都来不及操持,立即命令全部真田家的士兵出城追赶伊达。然而,就是这几乎微不足道的空白期,决定了伊达与真田的命运。
  梵天丸抵达关原的时候,真田军才刚通过岐阜城,朝着大垣城的方向行进。
  而此时,正在与加藤虎之助·福岛市松鏖战的长宗我部元亲,亲眼目睹了伊达大军漫山遍野而来,将栗远山至伊势街道的己方退路切断的景象。“信亲酱!现在伊达政宗已经赶到,胜利已经是西军的囊中物了!就算讨取了相良良晴,也无法改变双方的兵力差距!你在乌头坂才刚捡回一条命,别说不要就不要了!赶紧从多良道上平安地逃出去!”长宗我部元亲一边拉起弟弟信亲的手,一边回头对手下的一领具足兵们(译注:一领具足,指的是长宗我部家独创的一种兵农合一制度,即平时从事农业生产,战时随大名进行作战的农兵。)下令,从伊势街道中部向南分岔,向铃木山脉和养老山脉延伸的多良道上撤退。
  面对从清晨时分就开始提枪上阵,不仅疲态未显,反而愈战愈勇的加藤虎之助和福岛市松,精神倍长的信亲也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高昂斗志。他坚信,即使伊达政宗已经率军赶到了战场,但己方这边也有下山的吉川元春军相帮,战况不会就此陷入僵局。只要长宗我部军死死守住脚下的阵地,胜利的天平一定会再度向东军倾斜。
  然而,为了元亲,自己必须活着回到土佐。如果自己死在战场上,无论长宗我部军取得了多大的胜利,姐姐的心一定会就此破碎,再也无法振作。为了深爱自己的姐姐,信亲决定服从她的决定。即使在这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战争中成为失败者,或是灰溜溜地从战场上逃走,从此成为武士口中的懦夫,在嘲笑与歧视中了结余生也在所不惜。
  “.......我明白了,姐姐.......因为我的热血上头,让长宗我部家彻底与西军为敌了,对不起.......”
  “别说这些了,信亲酱!责任由我这个主君来承担!你一定,要活着回到土佐......!”
  此刻,南宫山下的吉川元春面临的是另外的僵局。妹妹·小早川隆景被临时反水的宇喜多直家军挡在了松尾山上无法行动,要想维护“毛利家的律仪”只有靠自己率军奋战,才能打破这个僵局。
  可是,在伊势街道东侧最前线,和福岛·加藤联军交战的长宗我部军却在这时向多良道方向开始败退。而由于长宗我部军的败走,在同一战线上鏖战多时的藤堂高虎军也崩溃了。独木难支的本多忠胜军渐渐被人数众多的敌军所压制。藤堂高虎和本多忠胜手下的士兵也是自清晨就开始了战斗,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特别是藤堂军的将士们,每个人都已经到了生理和心理的极限。反观对面的主将,福岛市松和加藤虎之助两人,越是将她们逼入绝境,她们的战意反而愈加炽烈,就连她们手下的士兵们也受到感染,无一不是以一当十,奋勇杀敌。而藤堂军由于长宗我部军的败走已损失了一半的战力,再加上伊达军的背后一击,全军陷入极度混乱的状态。即使藤堂军阵中有本多忠胜这样万人敌的猛将,也无法力挽狂澜了。藤堂高虎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本想通过擅长的兵法和阴谋诡计将二人玩弄于鼓掌间,最后却败在了加藤和福岛身上那“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一股劲儿上。
  “......对不起,忠胜。到此为止......吧。我军再也撑不住了..........要知道,长宗我部军本来就属于西军那边。现在胜负已定.......我不能再要求你为了东军继续打下去,和我们一起玉石俱焚.......你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
  “可恶啊.......在乌头坂没有砍下相良良晴的项上人头........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抱歉,公主大人,至少,让我再试一次.......!”
  得知伊达军前来支援的这一消息,激战多时的市松和虎之助的士气愈加高涨,她们索性舍弃了东面的战线,加紧向相良良晴所处位置靠拢,而对败退的长宗我部军和业已崩溃的藤堂军置之不理。这么做,是为了和黑田官兵卫一块夹击德川军,将相良良晴解救出来。
  “挡道的混账都给我闪开!全体都有,跟我一起,杀回良晴大哥那去!!!”
  在这如霹雳般的怒喝声中,加藤·福岛联军的马蹄已如一阵风般从东军败兵身旁掠过,向着乌头坂方向疾驰而去。
  “市松!之前都是阿虎的一时鲁莽,才让身经百战的大哥深受重围。从现在开始,我们全军上下都要保持冷静,把大哥救出来,送回信奈大人那里去!”
  “虽然很想去追藤堂高虎........不过我知道啦!真是的,凭什么好处都让佐吉去拿......!像那种吃柿子都能吃坏肚子的武将,还怎么能成为名将呢。”
  “佐吉虽然聪明,但是于实战指挥上却不见长。不过纪之介总是在这方面尽心尽力地辅佐她。真是一对好姐妹啊。”
  “相比之下,这边的一对姐妹却都是肌肉脑袋呐。是吧,阿虎姐?”
  “真是的。阿虎一直都有在努力变强,为了保护大哥,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嘛。像市松不管学了什么,总是一晚上就忘了个干净。让我去学习真是做无用功。不过,让身为一方地头的阿虎姐去学习的话,应该就不一样了把。呐,拜弥九郎为师学学算盘怎么样?”(译注:地头,即庄园主)
  “就是那个......只要一想起弥九郎那副嘴脸,我就想发火.........!”
  “诶?阿虎姐,冷静,冷静啊!”
*
  由于伊达军的出现,战局再次发生了云谲波诡的变化。吉川元春的“从侧面袭击相良良晴军,将其彻底歼灭”的计划也一枪未放地泡了汤。不过,吉川元春并不想就此接受败战的事实。
  吉川元春原打算将下山的部队部署在伊势街道东侧,这么做是为了救援藤堂高虎军,也是为了贯彻“毛利家的律仪”。但是,在形势已完全逆转的当下,下南宫山的吉川元春军反而被封锁在了伊势街道的内侧。而在伊势街道东侧入口盘踞的,正是伊达大军。即使前线的士兵已经疲惫不堪,这里依旧可以发起一波波的攻势。
  吉川军将在这里毁灭。吉川元春想。
  但是,与元春一道在中国·北九州战线并肩奋战多年的将士们却依旧坚定地护卫在她的身旁。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胜利已不再归属东军,而是溜到了西军一边,却没有一个人想要逃走。他们的内心依旧坚如磐石,无所畏惧,毫不动摇。这一切,都是指挥他们的这个娇小少女带来的。对于这些士卒而言,这位以勇武著称的“刚勇之将”其实是个内心比小早川隆景更为娇弱的少女,也是他们的骄傲,更是这支军队的灵魂。
  现在是做出决断的时刻了。
  吉川元春缓缓地拔出了自己的爱刀“姬切”,
  “我等——”
  就算东军被击败,就算自己身膏草野,
  “乃‘中国最强’,大毛利家武之砥柱——”
  就算吉川家被灭,
  “山阴地区之霸主——”
  三代目,隆景,请一定要活下去。
  “此乃我等,扬名立万之时——”
  “攘夷荡寇,踏平奥州军!”
  相良良晴,我妹妹他们,就拜托你了。
  “姬切”被重重地劈下。
  如果陷入死地的相良良晴突破德川家康的“壁”,顺利逃回中原地带的话,关原之战的胜败将就此落定。
  被封锁在伊势街道上的相良良晴直属部队共有两万人。而黑田官兵卫率领的大友别动队也约有两万兵力,石田佐吉统帅的部队和浅井长政派来的援军加起来共一万,这样一来,相良良晴身边的兵力由布阵时的一万多人猛增至五万人。一旦相良良晴突破德川家康设下的“壁”,这五万多人就会同时涌进中原地带。这样一来,无论是在北天满山战线与明智光秀军激战正酣的武田军,还是 在笹尾山战线被竹中半兵卫的奇谋打破“不败神话”的越军,都无法面对这五万人的攻势,更遑论维持住各自的战线。
  得知虎之助和市松将东面的战线交给伊达军,并向己方赶来的这一消息,相良良晴做出了向乌头坂以西进军的决定。此外,上衫谦信原本已率军突破了西军在笹尾山的“防马栅栏”,却突然单骑脱离了本队,向武田信玄的本阵疾驰而去。这件事也传到了相良良晴这里。比起近在眼前的胜利,上衫谦信选择了更为重要的东西,恐怕那就是武田信玄的性命吧。良晴想。也正因如此,谦信才会大方地承认信奈“天下人”的身份。现在,如果突破德川军的阵线,战斗就将在一瞬间结束。如果做不到的话,关原之战的局势将更加混乱,东西两军将混战至玉石俱焚的局面。在战争中伤亡最多的时候并不出现在战斗中,而是在胜方对败方的追击战中。越是激烈的战斗,胜方对败方就更为严酷。可以说,无数将士的生命,都取决于“相良良晴能否归来”这一可能上。
  “我们没有时间等待与虎之助他们会合了。在吉川元春玉碎之前! 在宇喜多势全军覆没之前! 在武田军全军覆没之前! 结束这场战斗! ”
  “哦!咱马上就去!”良晴身边的岛津家久抬高了嗓音,紧紧抓住了手中的种子岛火枪。此刻,吉川军与伊达军如两股怒涛撞在了一起,依旧惦记着相良良晴的本多忠胜可能会趁隙向相良良晴发动袭击。因此,岛津家久必须驻守在乌头坂,确保良晴的安全。虽然与良晴分开让家久的内心感到十分不安,但她必须肩负起阻挡本多忠胜的使命。可以说,这是家久自己的战斗。
  “家久!乌头坂这边就拜托你了!一定不要输给‘命运’哦!”
  “去吧,相良!到中原去!去把天下抓在手中!”
  此刻,相良良晴正朝着他和信奈一同追寻的,名为“天下布武”的漫长道路的终点前进。
  但是,还有最后一个障碍挡在良晴面前,那就是一直试图找回因相良良晴的出现而大幅改变了德川家康的“命运”的本多正信。
  面对着黑田官兵卫麾下大军那怒涛般的攻势,本多正信和德川家康两人在一番计议后,决定由家康负责抵挡黑田军的攻势,而本多正信为了讨伐相良良晴,自己率军向伊势街道挥师东进。
  正是为了回应正信对自己的“友情”,德川家康才选择勇敢地背负起自己的“命运”,与织田信奈进行堂堂正正的对决。而本多正信也为了与家康间的这份袍泽之谊,做好了不惜牺牲性命的觉悟。此时横亘在本多正信眼前的,这是据守在伊势街道西面出口的岛津军。在岛津义弘统率下的萨摩隼人们对本多正信所率的这支孤军不断开火,试图阻截其攻势。刹那间,烟尘四起,弹如雨落,本多正信手下的将士们在这枪林弹雨中如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就连本多正信自己也手臂中弹。然而,本多正信却凭借着心中那难以置信的执著,以及对家康那忠贞不移的友情,奇迹般地闯过了枪林弹雨————身边的兵士也所剩无几。不过————
  “........决定德川家命运的时刻到了。无论如何,拜托了。”
  本多正信对身边的柳生石舟斋做出了这样的嘱托。这正是她最后的“谋略”,只要将这个剑豪完好无缺地带到相良良晴的身边,再由他讨取相良良晴,战局将会再次发生逆转。这也是本多正信为何不惜性命也要如此冒险的缘故。
  柳生石舟斋默然颔首,向着相良良晴的方向纵马疾驰而去。
  “大和国人,柳生石舟斋参上。依我所见,德川家康大人乃是有能力执掌天下公器之人。你既然号称未来之人,想必也对我之名也略知一二。你这‘躲避球相良’是无法躲过我柳生石舟斋的剑的,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通过这伊势街道!”
  柳生石舟斋并没有带刀。然而,一股冷峻的杀气却袭上了良晴的心头。这个人身上竟找不出一丝破绽。完全没办法从他身边硬闯过去。
  难道,我选择和家久分开的决定是错误的吗。良晴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即使他一向以自己超常的反射神经为豪,但他根本没有把握躲过眼前这名终极剑豪的攻击。无论东西南北上下左右,自己根本无处可躲。更何况良晴对剑术一窍不通,即使现在柳生石舟斋赤手空拳,难保他不会在袖子里藏匕首什么的。恐怕,只有岛津义弘这样的武神才能打倒他。
  毫无疑问,这个人是良晴将要面对的最后也是最大的阻碍。
  本多正信已经把德川本阵的兵力抽调到了极限。也就是说,此刻德川家康麾下的兵士最多只有四五千人。然而,本多正信却依旧坚信德川家康能够阻止黑田官兵卫和石田佐吉,直到柳生宗严砍下相良良晴的头颅。现在,岛津义弘应该正拼命往相良良晴这里赶,可是这是绝对赶不上的。
  相良良晴并不知道,柳生石舟斋的独门秘技·拔刀术。如果因为见他手无寸铁就拔刀向他砍过去的话,反而会被夺过刀去,最后被自己的刀结果了性命。
  我躲不过这个剑豪的“一击”,良晴的直觉告诉他。恐怕在对手出招的那一瞬自己就没命了。(可是,要逃回家久那吗?不行,我不能这么做。如果我临阵脱逃的话,这场惨烈的战斗还将继续,关原的战场上将尸横遍野。武田信玄会没法活命,被武田骑马队包围的十兵卫酱也是。然后,小早川军就会消灭宇喜多军,以“东军”的身份下山。)
(而在这之前,留守在空阵的义阳姐和宁宁她们也会.......!这样一来,信奈就无法摆脱成为“第六天魔王”的命运,将会一生为这个“命运”所禁锢!或者小早川小姐为了我选择加入西军,和吉川小姐自相残杀!)
  “天下布武”能否实现?我能否拾起所有的果实?
  这一切都取决于我现在做出的行为和选择————
  “相良筑前守良晴,请你做好准备——”
  此时。
  良晴的耳边,响起了某人的低语。
  相良良晴。不要泄露斗志。不要消去自己的“气”。
  请想起你在播磨的修行。
  那时候,你还够不成熟。不由我来辅佐,就无法施展“隐形”之术。
  但是,现在的你能够做到。
  即使没有我,也能施展终极的“隐形”之术。
  究极的“隐形”并非“肉眼看不见”的秘术。不是隐去形体,而是将心中熊熊燃烧的恐惧和愤怒之焰统统消除。
  沉下心来。
  沉下心来。让心如一汪潭水般宁静。
  将“心”与“气”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这便是“隐形”的最终奥义。
  将“心”融入天地之中。
  这才是“隐形”的精髓的最终阶段。
  不要害怕。平息一切愤怒、恐惧和斗志。把一切装进你内心的“器”里。以一颗坚定不移的心,向前迈进。
(是谁在和我说话?是前鬼吗?可是他的魂魄早已从地上消失了。是我自己内心的回响吗?还是说,是在这战国乱世中逝去的人们汇聚成的魂灵,将这个“声音”传达给了我?)
在柳生石舟斋向相良良晴逼来时,良晴闭上了眼睛。
(我差点在乌头坂杀了长宗我部信亲。在我改变信奈杀死弟弟信澄的“命运”后,我开始为了信奈而在这战国之世的道路上奔走。然而,当我在伊势街道的战场上看到长宗我部元亲和长宗我部信亲彼此间展现出的那深厚的羁绊之情时,我才明白,我因为内心的愤怒、忧心和斗气,已经在关原这片战场上迷失了自我。说起来,我从未来来到这个战国之世,并不是要与谁为敌,没有人是我的敌人,我也不是为了打倒和消灭恶人而存在的。我留在这个时代的理由,我选择活下去的理由,都是为了实现信奈“天下布武”的梦想,为了终结这个乱世,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但是,一开始只是想竭尽全力守护信奈的我,在这不断的战斗中邂逅了许多重要的人,我开始渴望变得更加强大。特别是在与竹中半兵卫相遇,并被她施以诸多教导后,我才慢慢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武将”。我,想要保护所有在这战国乱世中被悲惨命运玩弄于鼓掌间的人们。)
所以。
(我啊,要以一个未来人,这一并不相称的身份,捡起所有的果实!)
  而此时,
  柳生石舟斋从相良良晴身上看到了,那种自己都还未达到的,“无念无求”的境界。
  眼前的相良良晴,身上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恐惧、愤怒、甚至斗气。
  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进入了所有习武之人毕生追求的最高“精神”境界。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柳生石舟斋感到难以置信。
  在这个决定无数人民命运与天下走势的当口,眼前的这个少年,竟成为了如此强大的存在。
  柳生石舟斋根本找不到一丝能够击杀相良良晴的破绽。他的手臂就像被捆住了一样无法动弹。无数人的意志,在这个乱世中逝去的无数生灵的魂力,仿佛都在此刻汇聚到相良良晴身边,使他免受任何伤害。
  “这位大人并不是你的敌人。对他而言,生活在日本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和伙伴。德川家康大人也是,本多正信大人也是。甚至柳生石舟斋,这位企图取他性命的剑客亦是。”
  柳生石舟斋仿佛听到这样的声音在耳畔呢喃。
  高手是了解高手的。
  柳生石舟斋最终还是没有对相良良晴动手。
  他回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恃才傲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然而在自己狂妄地向剑圣·上泉信纲挑战的时候,自己不仅就像一个婴儿般毫无招架之力,还被打倒在地,不得不跪着恳求他收自己为徒。
  即便是那时候,都未曾像现在这般震撼。
  这个少年,并不是自己这种剑客所能匹敌的。
  “柳生,我教你的剑术,是用来济世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柳生石舟斋仿佛看到,师傅·上泉信纲就站在自己面前,斥责着自己。
  柳生石舟斋跪在了地上。
  “实在对不起,本多正信,我没有完成你的嘱托.......”
  当然。良晴并不会对此刻毫无防备的柳生石舟斋动武。
  他转身策马,撇下一旁的柳生石舟斋,向着关原的中原地带直奔而去。
  本多正信此刻已陷入绝境。
  敌人脱逃!我方阵地被突破!岛津义弘正在逼近中!
  坏消息如雪片般接踵而至。
  不过,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境地中,却有一个人兴奋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尽管不知道柳生那家伙为什么败了,不过现在正是天赐良机啊!可恶的相良良晴,就在这里被本大爷给打倒吧!只要打倒了你这个笼络无数战国姬武将少女心的猴子,大爷我就是最受欢迎的男人了!谦~信~酱,要等着我哟!”
  虽说高手之间都是彼此了解的,不过这个人却对柳生石舟斋所追求的那种“无念无想”的境界嗤之以鼻。这个能力可与柳生石舟斋匹敌的狂妄老头,就是小笠原长时。
(本以为会被岛津的“舍歼”战术给消灭了的,没想到却有如神助般得救了。现在柳生不知为何又败给了这小子,大爷我才有直面相良良晴的机会。真是天助我也!天与弗去,反受其咎。大爷我才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自称“无法无天的男人”的小笠原长时,挥舞着名刀“千代鹤”,向着只关注于闭眼赶路的相良良晴扑了过去。
  “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隐身术的终极形态也好,无念无想的精神境界也好对这家伙根本没半点用啊!他脑子里想的只有开后宫!而且好像还很强!前鬼!!!我要怎么办!!”
  就在良晴听见小笠原长时那下流的笑声而睁开眼时,小笠原长时手中的“千代鹤”已经向自己的头部极速袭来,只要轻轻一划,良晴的人头就会瞬间落地。正如字面意义所述,小笠原长时是“兜割”的高手。不过,他却没有成为剑道高手的觉悟,而是满脑子想着“如何才能受到女孩子欢迎”这种事。或许,如果不是在这战场上相遇的话,这两人可能还会成为臭味相投的朋友。
  “相良良晴,你的脑袋大爷我收下了!连带着你的后宫也是本大爷的了!”
(完了!现在想进入“无念无想的境界”也已经迟了!我不会就这么愚蠢地挂掉吧?!)
  就在大刀即将向良晴的头上砍去的时候。
  “加入这个糟老头的后宫什么的,我拒绝!”
  “我也拒绝!如果是相良的(后宫)话还好说!不.......什么也没有!哈哈,哈哈.......”
  “终于赶上了!大哥!本多忠胜那边的最后突击已经被岛津家久挡住了,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哟吼!市松·真打参上!咆哮吧,日本号!去把那柄‘千代鹤’斩断!”
  前来救援的,是岛津义弘和立花宗茂。在德川和岛津两军拼至筋疲力竭的殊死关头,两人趁机冲破了德川军铜墙铁壁般的防守,往良晴的方向靠拢。
  还有为了保护良晴,冒险将阻止本多忠胜的任务交给了岛津家久,匆匆赶到良晴身边的福岛市松和加藤虎之助。
  从伊势街道的东边和西边同时赶来的四位姬武将,同时将自己手中的武器挥向了小笠原长时。
  “噫呀呀呀呀呀呀!四打一!这太卑鄙了!相良良晴,你给我记着,下次......!”
  话音未落,小笠原长时的身体就被打飞,消失在了南宫山脚下的密林间。
  “还好意思说别人卑鄙?!在这种天下大战中说要开后宫什么的才是最恬不知耻的吧?!真是个卑劣下流的人.......”
  “确实是个背离武士道的小人。要不是因为顾及到友军,早就把他一刀劈了。真可惜没有取下他的首级。”
  虽然及时救下了良晴,岛津义弘和立花宗茂二人依然愤怒无比。在一边目睹到了全过程的良晴暗自庆幸
(那家伙和我也太像了吧.....那想要受女孩子欢迎【译注:好色成性】的想法简直和我一模一样。姬武将们发火的样子真可怕.......)
而先前败给良晴的柳生石舟斋也是一副惊愕不已的表情。
(再怎么“无法无天”的男人,也羞于做这种寡廉鲜耻的事吧。可小笠原长时竟会.......难道说,这也是他的“无念无想的境界”吗?!)
总之,天下最强的两个剑客,都在良晴和他的同伴面前败下阵来。
这边的良晴转危为安,然而对本多正信那边而言,随着两个剑客的接连失败,意味着自己精心设下的局也宣告流产。
  良晴对四位姬武将说:“我还以为这次一切都完了,但多亏有你们,我才得救了。现在赶快走吧!”
  “是!德川本军马上就要失去战斗力了!”
  “岛津军还能战斗!我们会使出最后的力量!上吧!”
  “交给我吧,大哥!”
  “马上就可以赶到中原那边!”
  尽管众人在持续不断的激战中早已疲惫不已,但她们都以最响亮的声音来回应良晴。
  而与斗志昂扬的相良良晴一行人不同,这边的本多正信已经丧失了手中所有的棋子。
“虽然这种邪道之术不是武士所为,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抱歉了,相良殿下......”
  本多正信向天空洒出了“傀儡”。那是传承自松永久秀,又经正信自己改进过的傀儡之术。而释放出的傀儡并不是人的形态,而是由正信自己设计的,亚麻状的“鹰傀儡”。这种傀儡能浮在空中,从头顶这一死角向敌方发起攻击,再以爆炸的形式和敌人同归于尽。这是寻常武士见所未见,只有在忍者之间才有的幻术。换言之,一般武士根本无法应付这种傀儡的攻击。就连曾在松永久秀手下任职的柳生石舟斋都没有听说过这种“鹰傀儡”。
  现在,本多正信打算用这种手段炸死相良良晴,再与之同归于尽。
  “呜哇?!那些东西.....并不是生物!”
  当岛津义弘发现这些在空中盘旋的“鹰”状态有异时,已经有几只鹰傀儡已经俯冲到可以杀死良晴的极近距离了。
  本多正信并没有武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更何况她不久前才葬送掉了手中所有的王牌。然而就是在众人为之松懈的那一瞬间,本多正信抓住了这个破绽。
  大意了!立花宗茂立刻拉弓引箭,想要将这些傀儡射落下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在放箭射落这些傀儡之前,它们就会纷纷爆炸。
  “有火药的味道.........是炸弹!大家快逃!”
  良晴高声喊道,同时拼命让身边的四位姬武将散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一个人逃走。姬武将们为了保护良晴不受爆炸的伤害,反而向良晴所在的位置靠拢了。
  就连不久前还是敌人的柳生石舟斋也对本多正信喊道:“本多大人,您不能这么做!日本这个国家需要这个人!”
  难道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相良良晴吗?!本多正信望着眼前这一幕抱头尖叫起来。
  “姆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相良氏。在下不在的话,你就不行了。”
  随着一阵大风刮过,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娇小忍者的身影。电光石火间,几十枚手里剑准确地击中了每个鹰傀儡的翅膀,使得所有的傀儡都偏离了预定轨迹,掉落在南宫山的密林间。而在傀儡 接连爆炸的巨响中,还夹杂着小笠原长时“呜哇!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啊!”的怒号,看来他的身体很好,刚刚的挫败并没有使他受到致命伤。
  “差一点你就迟到了.......真是的,五右卫门!你之前都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啊?!”
  又逃过一劫的良晴抬头望向眼前这个娇小的身影,眼中流出了泪水。
  “姆姆。相良氏才是,无论何时都无法让人完全放心呐。”
  乘风而来的蜂须贺五右卫门对相良良晴露出了微笑。
  明明登场时是如此地帅气,可是一开口还是老样子大吃螺丝。
  “我也是,到现在都不清楚你在说什么。”良晴擦去泪水,笑着回应道。
  看着再度脱险的相良良晴,本多正信知道,无论是自己的命数,还是德川家康的“天下”,都已经化为泡影了。
  相良良晴拥有“人和”这一最大优势。而现在,他又奇迹般地克服了“天时”和“地利”的阻挠,度过无数险境转危为安,已经没什么能够阻挡他了。
  “......一切......都结束了。公主她,要变成败军之将了.......”
  本多正信把太刀丢在地上,跪倒在相良良晴面前。
  再也无法站起来面对公主了。本多正信用双手掩住了面颊。
  无论是家康、公主、还是自己的好友,本多正信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她对自己的信赖。无论是在三河一揆的时候,设乐原的时候,还是在这关原的时候。
  无论哭了多少次,眼泪依旧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我弥八郎所策划的阴谋,公主她只是被我胁迫才卷入其中的.......这些事,蜂须贺五右卫门她都知道!求你们,放公主殿下一条生路,我......愿意切腹自尽,只要公主她能活下  去......!拜托了!”
  “这样做是没必要的。”
  柳生石舟斋轻轻拍了拍本多正信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
  “在这位大人的眼中,没有人是敌人。日本这个国家,需要我们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才能变得更好。”
  良晴从马上下来,将本多正信的手轻轻握住。
  “能否请你担任劝降家康的使者?那家伙很固执,要是知道本多正信被俘了,肯定会边咬着指甲边嚷嚷着‘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直至战死在这里!’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刻。我也不想让德川军牺牲更多的士兵了。很抱歉,德川家康的‘未来’被改变了,没能及时修正是我的错误,请你原谅.......”
  “相良良晴,你......”
  “谢谢你,让五右卫门活了下来。”
  如果相良良晴选择在这里杀了本多正信,那家康和她手下的三河武士就会负隅顽抗到底,直至玉石俱焚。但良晴却选择让本多正信担任信使,劝说家康他们放下武器。如果此时能够拯救德川军将士们的生命,整个德川家就能存续下去。这样一来,在这关原厮杀的三十万士兵们也能够逃离这片血腥的人间炼狱,整个日本才有可能迎来终结乱世的时刻。
  但是,只有德川家康一个人,不得不放弃史实上的“未来”,选择被相良良晴所改变的“未来”。天下人的宝座是唯一的,既然织田信奈已经成为了天下人,相良良晴就无法拾起“德川家康成为天下人”这颗果实。不过,相良良晴是重情重义之人,他一定能诚心诚意地守护德川家康和整个德川家。
  本多正信回到了德川军的本阵。
  她在进入家康的本帐前踌躇了片刻。
  如果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家康的话,自己就会担负起作为“让德川家加入东军作战”的主谋身份,切腹自尽。
  本多正信暗下决心,走进了家康的营帐。
  然而,还没等她说出那一套说辞,德川家康就先开口了。
  “弥八郎。三河的武士们,都十分勇敢地在战斗呢。井伊直虎、酒井忠次、神原康政、世良田二郎三郎,还有弥八郎你。她们没有人不是带伤在身。至于将士们,都像是从血海里爬出来一样浑身染血呢。大概我军中没有受伤的,只有号称‘东国无双’的平八郎了吧。德川军已经不能再战下去了。如果我选择在此时退一步忍耐的话,这个战国乱世,就会结束吧.......”
  “.......公主.......”
  “就连上杉谦信,也放弃了即将到手的胜利,而选择承认吉姊姊为天下人。弥八郎,感谢你一直以来为我和德川家努力奔走,但是对我而言,‘胜利’并不是我想要的幸福呢。这样就够了。在三河将士们全部阵亡前,就能结束战争了......幸亏,没有杀死吉姊姊,真是太好了.......我们,已经为了自身的未来全力奋战过了。全天下的诸侯都在此见证了三河武士的勇武。因此,即便战败了,我们也能昂首挺胸地向着崭新的未来前进,不是吗?”
  无须再多说什么了。
  德川家康接受了相良良晴的劝降,下令全军解除武装。
  从战局开始就一直在浴血奋战的本多忠胜,在接到这一指令后也立即停止了战斗,回到了德川家康身边。
  “德川军已放下武器,相良良晴也顺利归还。”这一消息传开的同时,关原之战的胜负也已经分晓。
  吉川元春军与伊达军。
  武田旗本军与斋藤利三率领的明智军。
  北越军与织田北陆方面军。
  所有的战斗都结束了。
  关原之战,终焉。
  西军获胜。
  织田信奈终于成为了天下人。
  “天下布武”的事业,也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成果。
  而且,在战役结束后,西军并没有展开对败军的追击。
  当相良良晴军胜利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整个战场时,信奈立刻下达了命令,禁止追击撤退的东军。当然,也有人认为“好不容易才取得了胜利,如果让东军保留剩余军力返回本领的话,日后难免不会再向织田家竖起叛旗”而向信奈提出了斩草除根的建议。然而,信奈义正辞严地回绝了。
  “我们已经不是敌人了。这场战役,既没有胜者,也没有败者。不能再制造新的仇恨了。从今天起,日本这个国家将会团结一致。违反这条命令的人,我定斩不饶。”
信奈的脸庞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毅神色。
  在本多忠胜的带领下,相良良晴顺利地返回了中原地带。他在伊势街道的出口处,与在此布阵的德川家康以及其手下的家臣团进行了一次小小的会面。
  在双方进行了象征和平的握手后,良晴一行人才与等候已久的黑田官兵卫军会合。
  “虽然被子弹击中,但多亏‘赤备’的甲胄,没有人发现我流血了。看来,我离饭富兵部和山县昌景的境界还很远。要兼顾育儿和城主的职责,真是不容易啊”
  首先说话的,是被火枪打中却奇迹般活下来的“女城主”井伊直虎。在这战国日本的尾张·三河一带,“女城主”并不罕见,相反,反倒是“男城主”才新奇。不过,这位女城主的特殊之处在于,与她  有婚约的另一方发生了诸多变故,导致她现在依旧未婚。但由于井伊家的继承人过世,井伊直虎就成了新任家督,并抚养着继承人的女儿。直虎说,在让这个孩子继承井伊家之前,自己是不会结婚的。
  这么漂亮的女人却不能结婚,真是太可惜了。看来,有必要在日本引入婚活制度了。良晴想。
(译注1:婚活(konkatsu),来源于日语词汇,讲的是一切以结婚为目的的活动,比如相亲、约会、参加派对,甚至包括去健身、化妆等完善自己、提升自身竞争力的活动。简单地说,婚活的人不是在相亲就是在去相亲的路上。)
  “各 位!虽然此战略有遗憾,不过世人都见识到了我们三河武士是多么威猛彪悍!而且公主大人还在一天天成长,大家都应该拿出自己的力量,辅佐公主大人!”
  在一旁和亲兵们跳起奇妙的“捞虾舞”的,是老将酒井忠次。他一向以态度严肃持重闻名,不过在战争结束后,他却显得一副快活无比的样子。
  “从、从九州带来这一帮野人的相良良晴,我是不会向你低头的!我们只是向织田信奈投降而已,别搞错了!野人!野人!野人!你这个野人头子!”
  三河也有这样的傲娇姬武将吗?良晴只得对气鼓鼓的神原康政露出苦笑。
  “没想到肩膀被种子岛打中的时候会这么疼呢~影武者真是个危险的职业呢。”
  在良晴眼里简直和家康就是双胞胎的世良田二郎三郎。
  接着,德川家康出现在良晴面前。
  “良晴先生,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如果我在开战时就赶到的话,现在肯定已经走上了不同的命运道路了吧。对不起,让您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还牺牲了这么多三河和岛津的士兵.......”
  “不,家康,不是这样的。我没想到一直以来你都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担子。信奈已经颠覆了命运成为了天下人。她也知道,为了实现天下布武,和德川家康的一战无法避免。不过现在战斗已经结束,到信奈那去吧。”
  “好......好的!但、但是,吉姊姊一见到我,会不会一边冷笑着‘我的直觉没错你果然是只奸诈的狸猫!’一边把我做成狸猫汤......?!”
  “那家伙的话.....说不定会这么干耶......我可不敢保证。”
  “不,不会吧?!”
  在吓得面色苍白的家康背后,站着沉默寡言的服部半藏。
  “哼。相良良晴,真没想到你还能在伊势街道这种死地幸存下来。没有在金琦把你炸的粉身碎骨,是鄙人一生的失误。”
  “不过,半藏你在这次的战斗中没有伤害一个相良军的士兵吧。”
  “忍者可不会像武士一样,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和对方对决。忍者终究只是影子而已。更何况,我在本次战争中可是为德川家立下了一等一的功劳。”
  “一等一的功劳?”
  “当岛津家久为了救你而闯进德川军本阵时,公主还在那边咬着指甲大喊‘身为主帅绝不能逃跑!要死也要死在这里!’,我只好把她强行打倒,埋在了地下。嘛。就像在金琦时我对你做的一样。不过,这次只用了‘微尘隐’之术的一半,也就是一种土遁术而已。”
  果然是这样啊。良晴苦笑。
  “那时候,身为公主影武者的我一直坐在本阵的板凳上。因为在本猫寺的时候就习惯于逃亡的生活,所以在被火枪击中后也只是昏了过去。然而公主却太胆小了,我想她在看到我中弹后吓得都失禁了。”
  “是啊。要不是有这位影武者小姐在,光是被火枪打死这件事就足以成为德川家的末代之耻了。对了,在成功阻止了别人发现公主失禁这件事上我也是大功一件,相良良晴。”
  “二郎三郎!半藏!都、都说了我没有失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解除了武装,之前一直戴着鹿角头盔的本多忠胜也摘下了甲胄,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面容。她用手戳了戳良晴的背部,把手指向了西边。
  然而下一秒,回过神来的良晴惊得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
  “啥啥啥啥啥啥?!你、你你是谁啊?!这个美少女是.......?!”
  “我是平八郎啊。还有,我是叫你看那边,不是看我这边。喏,那边好像是来接你的人。”
  相较于良晴的惊愕不已,本多忠胜则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见迎接的队伍里,一帮伤痕累累的大汉们从黑田官兵卫所率的队伍中跳了出来。他们都是自金琦以来就和良晴一道出生入死的老部下了。
  “嘿哈哈哈哈!是咱们的相良殿下啊!”、“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继金琦之后又一次死里逃生!真是个奇迹!”、“不愧是不死之身的相良良晴殿下!”
  “萨摩隼人们干的也很漂亮啊!”
  不过,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良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就是,原本他早以为战死的部下们却一个不少地站在了这里。
  “你、你们还活着?在南天满山的时候,你们不是为了我,都死在本多忠胜的‘蜻蜓切’下了吗?难道说,忠胜你.......”
  本多忠胜哼地一声扭过头去。她的脸颊意外地染上一丝绯红,实际上她并不习惯于和男人四目相对。
  “才、才不是这样。”
  良晴还未对此作出回应,身旁的这帮部下们就开始起哄了。
  “相良殿下!!今晚一定要开庆功宴!咱们不醉不归!”
  “咦,旁边的这个女孩子竟然是个美少女?!!!咱们相良殿下的后宫又新添一员啦!!!”
  “真是双喜临门啊!原来每打一仗就多一个妹子什么的,才是相良殿下维持不死之身的秘诀!虽然关原之战结束了,这个‘新嫁娘’怕是要和岛津家久上演新的修罗场了,哈哈哈哈哈哈!”
  “啊,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算了!你们这群混蛋,跟我回官兵卫那去!”
  “你们在胡、胡胡说些什么?!我才不会嫁给相良良晴这只猴子!等一等!相良良晴,给我解释清楚!不然就宰了你!”
  “这样不是很好吗,弥八郎~平八郎她不是很擅长应付男人.......如果让她和相良大人结为连理的话,就能在德川家和相良家之间建立起坚实的桥梁,这样一来我也能摆脱被吉姊姊压榨的命运~谢谢你了,平八郎~拥有这么多好家臣的我真是幸运呢~”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平八郎,这是主命。为了保护公主大人,就请你加入相良良晴的后宫吧。”
  “弥八郎!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坏女人!我要宰了你!还有公主大人也是,您什么时候变得像只狸猫那样坏心眼了呀!!!!”
  “那个,回头见,家康!信奈已经将本阵转移到了中原的八幡神社去了!在那里和她汇合吧!”
  眼见情势不妙,良晴慌忙地向德川家康一行人辞行,率领着自金琦以来就一直与他一道出生入死的亲兵们返回了相良军的本阵。黑田官兵卫、相良义阳、石田佐吉、山中鹿之助一干人
  早已等候多时了。
*
  “明智光秀殿下。津田信澄殿下。我等武田家的家臣们绝不会忘记,你们即使身处危境也没有讨伐信玄大人这一义举。相反,你们在保护信玄大人之余还保护了我等的性命。此等恩情,我等永远铭记于心。总有一天,信奈大人会召开一次会议来确立‘天下布武’的新的国家体制,到那时我们再会吧。”
  而在另一边的织田·武田战线,在胜负已分后,武田军准备从八幡神社经由东山道撤退。
  此时在武田军中执掌帅旗的,是武田四天王中以“逃弹正”著称的高坂弹正。在收拢了武田军官兵后,高坂弹正下达了“返回诹訪”的命令。
  武田四天王中,除了高坂弹正自始至终没受什么伤之外,其余三人无不身被重创。不过,马场信房、山县昌景、内藤昌丰已经恢复了意识,能够坐在马上了。
  正是因为织田军中负责执行“三段击”战术的森长可的一道严令:“不要管武田军的士兵。任何人不得擅离防马栅栏,企图割下对方兵士首级的人将被严惩”,加上上杉谦信的及时回援以及高坂弹正及时停止了突击战术,武田四天王才避免了四灭其三的命运。尽管这三人都捡回了一条命,但她们并未对此感到庆幸,反而是对自己的力有不逮和未能帮助主公取胜而悔恨不已。
  不过,比起这些——
  “上杉谦信和信玄大人长久以来的战斗,今天都在这个关原画上了句点。上杉谦信为了拯救信玄大人,舍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舍弃了整个天下,还将信玄大人身上的寄生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因为她异于常人,所以能做到和虫子共生吧.......”
  “总之,信玄大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寄生虫已从信玄大人体内消失,她的病情不会继续恶化了。之后只要请曲直濑医生到诹訪去为信玄大人进行调养的话,信玄大人应该就能病愈如初了。”
  “.....这两人之间的战斗,到底是上杉谦信赢了,还是让上杉谦信放弃胜利,选择失败命运的信玄大人赢了呢......”
  两者都有吧。”高坂弹正回答道,“从此信玄大人她就能以武田胜千代这个身份活下去了。”
  “您这是要率军回諏訪去吗?贵军已占领的岐阜城和清洲城怎么办?”
  面对明智光秀的疑问,武田四天王却回答道:“我们只是压制了岐阜城和清洲城这两个据点”、“由于时间紧迫,我们并未对尾张·美浓这两地实行全面占领。既然信玄大人已经在此战中败北,自然也不可能保留这两座城池......”、“归还这两座城池,是织田·武田两家和睦的证明,也是为了表达对贵方的谢意。主公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就是这样的哦,明智光秀殿下。好了诸位,我们快点‘逃回’诹訪去吧!”
  武田四天王对明智光秀露出了微笑,踏上了归途。在临别之际,她们将一面“风林火山”旗交到了津田信澄的手上。“这是我等的老师,也是武田军军师·山本堪助亲笔书写的军旗。这面旗帜,就在这濑田,交给你了,弟弟殿下。”
  “我了解了。那么,让我们下次再会吧!再见面时,大家彼此就不是敌人,而是朋友、伙伴、或者.....家人了!”
  真遗憾你有妻子了,不然和信玄大人真的很般配呢。山县昌景苦笑着挥了挥手。
  “三位必须到有温泉的地方进行疗养,才能治好身上的枪伤。至于还在伊势长岛的信虎大人,就由我高坂弹正来想办法吧。”
  “明明是最早发起特攻的人,结果却毫发无伤,不愧是逃弹正。我山县昌景会把你写进《甲阳军鉴》里,好好赞扬一番的。”
  “马场要是没受到称赞的话,接受不能..........”
  “请、请不要忘了我内藤昌丰啊!我也是武田四天王中的一员!”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武田四天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织田军的视野中。
  “昌幸她现在不知怎样了?”、“嘛,估计还在为失败捶胸顿足也说不定呢”
  负责武田军殿后的真田双子也面露苦笑,思考起了在哪为故去的幸隆举行葬礼的事情。
  “呵呵呵。官兵卫,天下终于平定了。——虽然大半是半兵卫的功劳。如果没有在中原的这间八幡神社,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负责统率西军别动队切断武田军后路的黑田职隆,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揪住慌乱不已的池田恒兴的耳朵,下达了全军分散的命令。
  织田军撤去了东山道的防御,为武田军撤回诹訪让出了道路。
  就在武田军在东山道向东行军时,一支等候多时的军队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支军队等候的不是别人,正是武田信玄。
  而统率这支军队的,是由伊势长岛赶来声援信玄的武田信虎。
  在看到武田信虎后,一部分武田军士兵开始骚动起来。
  武田信虎会不会对刚从关原撤下来的武田信玄发动攻击?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对父女之间存在怎样的深仇大恨。
  一个,是残暴对待孩子的无情父亲。一个,是公然放逐自己父亲的女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是,这份担心却是多余的。信虎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冷酷严厉的神色。相反地,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对女儿的关心和焦急。
  将士们都松了一口气。
  信虎被请进了信玄所坐的轿中。
  “对、对不起,父亲大人......没能实现您的愿望,让武田菱飘扬在濑田之上........不过,很高兴看到您能活下来......”
  “傻孩子。”
“诶?”
  面对信玄的道歉,信虎并未像往常一样板起面孔训斥她。取而代之的,他紧紧抱住了信玄那瘦弱不堪的病体。
  “你现在率领的这支武田军,是全日本最强的军团。这一仗,你打的很漂亮。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你已经是日本历史上闪耀着灿烂光芒的一代名将了。信玄啊,不,胜千代。我们之间的战斗结束了。你已经赢了——”
  “.......父亲大人!”
  信玄再也无法抑制住胸中的感情,她在信虎的怀中哭了出来。
  “你再也不用这样战斗下去了。你应该在骏河过着每天眺望大海,坐观日出,画画、读书习字的安心生活。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吧。只是,一定要活得比我这个老头子更长,连太郎和次郎那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是。”
  信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露出了暌违已久的,少女的笑容。
*
  “兼续、本庄、斋藤、北条。对不起,我输掉了这一仗。虽然我们差一点我们就能大获全胜,但最后还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们输了。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在和织田北陆方面军的战斗落下帷幕后,上杉谦信向将士们深深地低头致歉。
  然而,没有一个人出言责怪谦信。大家都知道,上杉谦信守护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而放弃了胜利。
  上杉谦信从未有觊觎天下人宝座的野心。一直以来,她都是为了心中的“义”而战斗。为了终结战国乱世,她甘愿舍弃战无不胜的“军神”称号,甘愿舍弃近在咫尺的“天下”,甚至,将寄生虫引渡到自己体内。
  “谦信大人!我等都已见识到您心中那伟大的‘义’!能够跟随您,真是我等无上的光荣!从今天起,这个国家将没有战争,重获新生!鄙人本庄繁长,今后愿为您牵马坠蹬,赴汤蹈火!”
  “我有意见!如果伊达政宗那个小鬼不把廊桥城还给我的话,我这边就亏大了啊!要是就这么撤回越后,我说不定又会造反的哦?反正谦信大人是个无论家臣谋反都会原谅的人。别说是家臣,就连敌人您也屡屡施恩,我搞不懂,您对所有敌人都这么大度是为了什么?就算您心怀天下,这样也是无法成为轮转圣王的!”
  “北条,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只要有谦信大人在,你这种人就无法在越后兴风作浪。谦信大人在关原舍弃了胜利和天下人的宝座,还以自己的身躯拯救了武田信玄。这样的行为,古往今来有哪个圣人做得到?据说,释迦牟尼在未成佛前曾以肉身饲虎,如今谦信大人舍身饲甲斐之‘虎’,这是佛陀才做的出的行为,你少在那小人心度君子腹!”
  “哎呀呀。斋藤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硬气嘛。”
  “谦信大人。此次失利,未能阻止竹中半兵卫的计谋的在下也负有很大责任。但是,拜托您将为大军殿后的任务交给我直江兼续。当下对于越军而言,最紧迫的是尽速撤回越后,阻止上杉景虎殿下对山形的侵攻。至于此次上洛战中占领的能登、加贺、越中三国,在我军撤回越后之后再同织田方交涉归还事宜吧。否则,一旦梵天丸的母亲和伯父被讨伐,上杉家和伊达家又将产生新的仇恨,天下又将陷入大乱。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是啊,兼续。必须阻止景虎。如果山形发生悲剧的话,梵天丸就会变成魔王。而我并不想和梵天丸战斗。)上杉谦信点点头。
“.......但是兼续,我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一直以来,为了心中的“义”,我随心所欲地发号施令,独断地做出决定。追随我南征北战的一众家臣们和将士们,并没有获得太多实质上的封赏,反而  有无数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就这样退回越后,真的......可以吗?那些曾经慈爱对待我、抚育、教导我的男人们,无论是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还是........长尾政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我这么做,能够报答他们的心意吗.......?”
   是的,您并没有辜负他们对您的期望。在您的身上,存有无上的‘义’和慈悲,以及真正的‘爱’。它们一直存留于您心中,也将会永远在世间流传下去。”直江兼续笑着说,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花。“您曾经所憧憬的‘义’,如今已经成为了现实。相信毗沙门天也会加护于您,让您体内的寄生虫不要吸取您的生命,与您共存。”
*
  战局结束后,最终倒戈成为“西军”的宇喜多军离开了松尾山,向南天满山方向开拔,然而宇喜多直家本人却不见了踪影。分隔已久的毛利两川终于在松尾山麓会合,向东山道以西进发。同时,暗黑寺惠琼被派遣为毛利方的和平使者,前往织田方进行交涉。
  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都没有想到,还能在战后活着与对方重逢。
  两人无言地拥抱在一起,热泪长流。不过,这不是战败后悔恨的泪水,而是劫后余生的欣喜之泪。为了不让小早川隆景背负“背叛”的命运,宇喜多直家甘愿承受“奸恶无限”的恶名。而追随宇喜多直家的士兵们,即使在主将消失后,为了阻挡小早川军下山,依旧发动了壮烈的决死进攻。无论是宇喜多军,还是小早川军,不计其数的士兵们倒在了关原的战场上。愧疚、悔恨、喜悦,各种各样复杂的情感交织在毛利两川的心中。
  “......宇喜多他,是感念于你平日里的恩惠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吧,隆景。也只有这样,才能同时拯救你和相良良晴......没想到,这个奸恶无限的男人,在人生的最后关头拯救了你,也拯救了他那被乱世愚弄、摧残的痛苦不堪的灵魂。”
  “姐姐.......为了贯彻毛利家的律仪,我们必须照顾好宇喜多直家......”
  “放心吧。秀家的监护人是良晴。比起这个,你还好吧?我很担心你......”
  “姐姐......”
  “我,我再也不想和隆景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答应我,隆景,以后都不会这样了,好吗?没有隆景的话,我就无法活下去了........”
  “之前的事,对不起.....我和姐姐约好,一定,一定不会让毛利的三矢断折。”
  “全军,退回大坂城,保护三代目和将军!其余的善后事宜交给惠琼殿下处置!”
  穗井田元清代替两姐妹向毛利军下达了命令。
  至此,东军的所有部队井然有序地完成了撤退。而在撤退的过程中,没有一支部队受到追击。
  “相良殿!此战是西军的胜利!但是,宇喜多殿他.....”
  “.......父亲大人他,最后选择了‘义’的道路,还给秀家留下了长崎的特产· 蜂蜜蛋糕......但、但是,秀家不能只为了父亲的死而悲伤,在这关原战死的士兵们也、也该予以悼念.......呜......父亲.......”
回到中原的相良良晴,终于与黑田官兵卫、相良义阳等人重逢了。如果没有宇喜多直家的“背叛”,小早川隆景就无法被拯救,现在在场的相良军团中肯定也会少了几个人的身影。似乎,宇喜多  直家在把秀家送到良晴身边时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才会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地走上了背负恶名的这条道路。
  “秀家,想哭就好好哭吧,不要勉强自己。就算你父亲不在了,从今往后,我也会负起保护你的责任。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恶人’的女儿,答应宇喜多直家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
赌上男人的尊严,我这辈子都要保护好秀家。良晴抱着在他怀中放声大哭的秀家,一边轻抚着她的头,一边下定了决心。
  “都是因为虎之助和市松只知道一味横冲直撞,兄长大人才会陷入苦战。真是的,你们这两个只知道猪突猛进的家伙,能不能稍微有点战略眼光?”
  “嗯?你说什么?!我们可不像某个在开战时因为吃柿子而犯肚子疼的家伙,不仅没有半点武力,还要靠纪之介来挣战功!”
  “佐吉酱,别吵架了.....大家都是伙伴啊。”
  “市松,冷静,冷静。从现在开始不要和佐吉吵架了。大家都是相良军团的一员,彼此间也要和睦相处。为了大哥,我们必须保持团结!”
  “呵呵呵呵。虎之助真是有趣呢。一夜之间就从小孩子长成了明事理的大人了呢~”
  烦、烦死了!弥九郎!你这家伙另当别论!你不是大哥的妹妹吧!还有,说话的时候别给我用堺港腔!”
  “为什么啊,虎之助?”
  “我不管!我就是听不惯堺港那帮商人的调调!”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见面就吵架......彼此之间要处好关系啊。现在宇喜多直家把秀家托付给了我,宇喜多家和相良家从此就是一家人。所以,不管弥九郎还是秀家,从现在开始都是相良家的一员。虎之助,要把弥九郎当做你的妹妹来看待。”
  “诶诶诶诶诶?!”
  “恭喜哥哥大人!相良妹军团的成员又增加了!但是,考虑到战国的习俗,直家大人把秀家殿下交给哥哥,可不是让哥哥大人收她做妹妹,而是做妻~子~哦~”
  “宁宁?!现在场面已经够混乱了,别再来添乱了!话说你在本阵似乎出了点意外,没事吧?石川一宗酱呢?”
  “没事的啦~当时幸亏浅井长政殿下的援军及时赶到,本阵才得以保全。而那时候五右卫门突然有事找上门来,一宗酱就一边抱怨着一边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像是说,要出远门什么的?”
  “这么说来,好像五右卫门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她当时吃螺丝太厉害,我根本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嗯哼!相良良晴!没想到只是分开了一段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呐。虽然很想在这个八幡神社进行战死者的追悼工作和战场的善后处理,不过现在Simon将以军师的身份,带领大友修罗队和立花宗茂等人返回九州,这些工作,就交给相良义阳和岛津姐妹吧!还有,秀家想要举办的基督教式的追悼式也拜托你了!”
  即使已经经历了连续不断的强行军,黑田官兵卫的眼神依旧神采奕奕。看来她连在此停留片刻的打算都没有,就这样带着部队折返回去。
  难得她能这么精神......良晴不禁惊呆了。
  也许九州的水土,意外地很合官兵卫的胃口?
  “虽然在关原的决战一天之内就结束了,但是九州的战斗还在继续!Simon将立刻率领大友军返回九州,支援高桥绍运、相良德千代和岛津义久他们!来吧,大友军的诸位,与我一道,开展最后一次‘大返’!”
  “得令!军师殿下,一定要带领我们救出义父大人他们!”立花宗茂向在场的相良军团成员们行了一礼。就和官兵卫一道上马,带着部队开拔了。
  “这下九州军团也能同时拾起两颗果实了。那么,接下来我将和岛津义弘、岛津家久姐妹一起,在本州为‘天下布武’而奔走了。九州战线,就交给黑田官兵卫这位天下第一军师吧。德千代和宗运叔叔他们,也会平安无事的,良晴。”相良义阳抱着茶茶走到良晴身边,接着说道:
  “不过呢,这位军师殿下,先前还被德川家康的惊人气势所压迫,差点找不着北呢。还露出一副二流军师的懦弱模样,要不是姐姐我狠狠地踹了她的屁股一脚,她怕是现在都没缓过来。”
  “这、这家伙!那边的相良幼儿园园长,不要把Simon立下的功劳都揽到自己头上!”
  什么幼儿园园长啊,真是失礼。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茶茶这孩子看到良晴就开始不安分地闹起来?哎呀哎呀,这孩子对他还真是亲近呢......”
  “九州那边就拜托你了,官兵卫。不过,现在不去见半兵卫一面真的没问题吗。你两好不容易才能再见上一次,现在不去看看她的话,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相良良晴!Simon我处理完九州的战事就会回来!现在‘天下布武’已经完成了九成九,但关东的北条家还与我们敌对!你和义阳现在暂时还不能离开本州,但我之后会把相良德千代带过来的。就让你看看Simon作为军师的超凡能力吧!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最初不是因为信奈的命令才成为军师的吗。良晴苦笑着说。
  “殿下......您终于战胜了七难八苦是也!信奈大人他们正在等您,我送您去八幡神社的入口吧!”山中鹿之助一边露出微笑,一边牵起相良良晴的手。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果然,和殿下您相遇,真是太好了呢......”
  “你接下来也会努力活下去吧,鹿之助?”良晴笑了笑,握紧了鹿之助的双手。是时候帮助鹿之助实现她一生的梦想——复兴尼子家了。良晴想。
  “没错!这都是因为殿下您......”鹿之助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红晕,望着她这副娇羞的样子,良晴不经意间想到了和鹿之助在播磨进行“隐身修行”的那段时光,不知不觉中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
不好!再这样下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良晴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回过神来,跟着鹿之助走进了八幡神社。
  “半、半兵卫,你这身虎皮是怎么回事?!难道说,犬千代她战死了?!!”
  西军的本阵,八幡神社正殿————
  良晴一本正经地走进正殿,就看到了披着犬千代标志性的虎皮帽子的半兵卫。见到半兵卫如此罕见地打扮,良晴的眼前瞬间一黑,“犬千代,你竟然..........”,差点晕了过去。
  “不是这样的啦。犬千代桑她没事。我之所以带着这顶虎皮帽子,是因为在指挥作战的时候忽然昏倒,又发着高烧,所以犬千代桑才把这顶帽子给了我。多亏了它,我的身体才暖和起来,才有精神指挥这场战斗呢。”
  半兵卫对良晴露出了元气满满的笑容。
  紧接着,她直接扑进了良晴的怀里
  “呜哇?!怎、怎么了?!吓我一跳.......”
  “恭喜良晴先生。还有,谢谢你.....连日本武尊都没能打败的伊吹山神,也被良晴先生给打败了。”
  伊吹山的山神不是站在我们这边吗?如果不是半兵卫从菩提山派出了‘西军别动队’,那么战局的胜败将会完全颠倒过来。所以半兵卫,你不必对我道谢。对我而言,半兵卫才是我的伊吹山神啊,谢谢你了。”
  “诶、诶诶诶?伊、伊吹山的山神是蛇神啊.......?!难、难道说,良晴先生认为我是个像蛇一样的可怕女孩子?呜.......”
  “不,不是的!你理解错了,不是这样的啊!!别、别哭了!”
  “听、听说男孩子的那里也像蛇一样滑溜溜的........难道说,良晴先生在想这种事?!呜......良、良晴先生太、太坏了,在、在这种地方......如果良晴先生真的这么想的话,在完成‘天下布武’后,让、让我加入良晴先生的那个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办才好啊啊啊啊啊!前鬼,救救我吧~!”
  就在这时。
  没戴虎皮帽子,嘴里还发出“嚼嚼”声音的犬千代走进了正殿。
  “.....头好冷。要感冒了.......嚼嚼。嗯?良晴?你和半兵卫在干什么?是要让犬千代也加入这个哈雷姆(后宫)吗?”
  “是、是犬千代啊!感觉好久没看到你没戴帽子的模样了。”
  “在木津川口合战的时候就脱下来过一次,后来还把帽子落在了船上。不过比起这个,果然是要犬千代加入良晴的哈雷姆吗?”
  “都说了不是那样的!!!你想在‘天下布武’达成的这一天,让信奈因为我发动世界大战吗?!!”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半兵卫红着脸躲到了拉门后面。
  “啊啊,抱歉,半兵卫,这句话不是对你说的。你别躲起来啊!”
  “良晴,你在干什么?大家都到齐了哦。”
  信奈像一阵风似地走进了神社正殿。她身上那原本华丽的南蛮甲胄在历经了与武田军和越军的战斗而变得破烂不堪。而在她的背上,还趴着体态娇小的泷川一益。
  是信奈......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我们,我们真的赢了......在这关原,打出了实现天下布武的“王手”(译注:日本将棋术语,相当于我国象棋中的将军),现在留给敌人的,只有一个“玉将”了。只要关东的北条家愿意归顺,这个战国时代,就将出现“投了”的局面。(译注:指棋局结束。也可按字面意思理解)
良晴一时忘了要说什么,仿佛陷入呆滞般凝视着信奈。
  “良、良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一直这样盯着人家,好、好难为情.....”
  “啊....不,没、没什么。只是一时间感慨万分,没法用语言来形容......”
  “哼。即使这样,也要懂得看周围的气氛啊。真是的,果然是只猴子.......”
  看到半兵卫身后摆放着团子和外郎饼,良晴慌忙把手伸向点心碟子,一边大口吃起团子一边说“真、真好吃”,想借此掩饰眼下的尴尬局面。
  真是的.....信奈无奈叹了口气。这时,趴在她背上的泷川一益哭了起来:
  “呜......回过神来战事都已经结束了。开战不久就被火枪打晕过去,之后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头好痛......看来这次信奈酱是不会奖励给我茶具了......我的名贵茶具,我的梦想......都要随风飘散了.....呜呜呜,所以说人家最讨厌陆战了!”
  虽然哭的很逼真,不过这是为了从信奈手中骗取茶器才演的这么一出吧。良晴想。
  过了片刻,织田家的重臣和姬武将们都到达了正殿。
  “尽管这次战役规模宏大,但由于公主下令禁止追击敌军,因此战死的人数意外地不多。虽然这种场合不应该打分,不过我觉得是满分的一战呢。”
  首先是负责织田北陆方面军的后勤补给工作,以北路军团军将身份参战的丹羽长秀。尽管此次的任务异常艰巨,但她仍不忘在工作之余对各项事务进行打分。
  “哇啊啊啊啊啊,这次和越军的交手,是我柴田胜家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役!可是风头全被犬千代抢去了!越军的著名武将都争先恐后地与犬千代交手,对我这个织田家第一猛将置之不理!呜,人家也想要犬千代那样的朱枪和虎皮帽子!”
  即便面对“军神”统率的越军也丝毫不惧,发挥了自身无与伦比的勇猛实力,及时地支援了织田军本阵。然而即使拥有这些功绩,却不知为何闷闷不乐的柴田胜家。
  “讨厌~本来已经习惯了山地作战,却一下子让人家跑到水上去打仗,结果除了兜裆布外全身都湿透了......阿嚏!”
  从陆战武将突然转为水战武将的佐佐成政,在说完话后就开始脱下身上的湿衣服,自顾自地拧了起来。(译注:原文“山武将”、“池武将”,这里取其意义翻译。另外,根据本卷中关原的战局形势图,佐佐成政作战的区域有个地方叫“池寺池”,因此是“池武将”)
  “噫噫噫噫!你现在这样几乎是全裸啊!快给我把衣服穿上!不然信奈要砍了你的!”
  “啊呀,相良殿下还真是只猴子啊。在和越军交战的时候,对面的男性士兵们见到我都喊着‘不可玷污谦信殿下的名誉!’把视线移开了,没有人对我投来猥亵的眼神。到了相良殿下这就不一样了呢~也罢,我就把羽织穿上吧。”
  近乎全裸的状态下只穿件羽织,露出度还是很高吧.....和现代的“Y”型开口衫没有差别啊喂!就在良晴困惑不解的时候,信奈二话不说地赏了他一脚。
接着。
  “藤堂高虎,回归织田家。我还将信澄公子一起带回来了。”
  在战局结束的时候,武田家立刻释放了高虎的“主君”津田信澄,藤堂高虎自己也得以从东军脱身,回到了织田家。
  “尽管没有顺利让信澄公子逃离东军的控制,但我还是设法保住了他的性命。虽然我们被加藤虎之助和福岛市松两位大人揍得够惨,损失也不是一般地严重......”
  藤堂高虎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哎呀,你还真够讲义气的啊?多亏了你那狡猾的战术,猴子君差点就死在战场上。东军也差点赢得胜利。你‘做’的也太过火了点。”织田家的贵公子·津田信澄出现在了正殿里。
  “您是我的主君,只要您还活着,我就不能背叛您,所以我也是别无选择。如果您在被东军俘虏的那时候自刎的话,我也会二话不说立刻回到西军。不然,怎么会跟着您为武田信玄卖命呢.....”藤堂高虎不满地小声嘟囔着。
  “........勘十郎,你真的......还活着.....!”
  “让你担心了,姐姐大人。因为我的没出息,才被迫让阿市做回了武将。但是,武田信玄大人对我说,她也是被猴子君赋予了人生意义的人,所以她让我活了下来。姐姐大人。武田信玄大人已经不再把‘日本最强’当做自己的目标了,所以,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对武田家手下留情,拜托了......”
  “.....这样啊。”信奈勉强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紧紧抱住了信澄。
  曾在尾张诀别过的两姐弟,如今都活着见到了彼此。
  良晴回想起了初到织田家的时候。
  那时候的津田信澄,还叫“织田信胜”,他屡屡发动对信奈的叛乱,企图取代信奈成为织田家的当主。就在信奈决定对自己的亲弟弟痛下杀手时,是良晴及时劝住了信奈,帮助她避免了成为“第六天魔王”的命运。而信澄也从此痛改前非,尽心尽力地辅佐姐姐的事业。
(从那时开始,我就迈出了“篡改历史”的第一步啊。可是我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让信奈背负上她那过于沉重而又悲惨的命运,为了不让她成为“第六天魔王”。即使身为姬武将,她也应该快乐地生活下去,为了信奈的笑容,历史变动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话说,姐姐大人,你什么时候和猴子君举行婚礼?有了孩子的话关系才能更上一层啊。你看,我不仅结了婚,三个孩子都满地跑了,所以你们不能再拖了!”
  “....真是烦人。现在离天下一统还差一步,不差这一时半会。再说,现在先庆祝你平安归来吧!稍微看一下气氛啊.....”
  “我身为尾张的贵公子,曾立志要照顾所有可爱的女孩子。不过,我不会照顾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和其他女孩子是两码事,哈哈哈哈!”
  “.....你那得意忘形的视线是怎么回事。只是结了婚生了孩子就这么飘飘然了?你这家伙,这就是你对亲姐姐的态度吗,无礼!”
  “诶?!我、我错了,姐姐大人!原谅我刚才说的,我还想和阿市再会,饶饶饶了我吧!”
  “等等等等信奈!有话好好说,不要拔刀啊!你这样我努力那么久的心血就白费了!住手,住手!”
  “相良大人,不用担心,这已经是织田家的日常了。”长秀苦笑着说。
  “我是~织田家第~一~功~臣~,十兵卫~”
  明智十兵卫光秀哼着小曲,满面春风地走进了正殿。本次战役中,光秀成功地将武田军旗本队钉在了南天满山战线,并坚持战斗到了最后。如此大的功劳,无怪乎她目前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了。
  “哎呀~曾经有段时间,为了拒绝细川藤孝大人的求婚,我还想在这里自裁来着,可是因为接受了弗洛伊斯大人的基督徒洗礼,就无法自杀了。真是对不住呐,藤孝大人~”
(信奈、信澄、半兵卫,还有.....十兵卫。大家都活下来了。“天下布武”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这是梦,但又不是梦......)望着光秀耀眼无比的笑容,良晴不禁擦了擦眼角,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信奈大人,相良前辈。我明智光秀回来了!一会大友宗麟殿下和岛津义弘殿下会在这个正殿举行供奉亡者的祭奠,我们其他人也必须参加!论功行赏什么的之后再说吧!”
  “十兵卫说的在理!虽然还有关东的北条家没有解决,天下一统后新的体制也要制定,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供奉那些在这战场上逝去的生命。我们必须用乱世终结的这个消息,告慰这些战死者的在天之灵。”
  “人死了就会变成尘埃,什么也不留在世界上。为死去的人举办葬礼是没有用的,只是为了展现给世人看,生者痛哭流涕的样子有多么伪善罢了。”
  曾经,信奈在父亲的葬礼上大闹一番,并把东西砸向父亲的牌位,作出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发言。现在,她立刻就赞同了光秀的意见。
  “吉姊姊。请原谅我先前一系列的无礼行为。这一切,都是我这个德川家当主的错。是我最后决定,要和吉姊姊一较高下的。我手下的那些三河兵们并没有过错,他们只是执行命令而已.....”
  最后姗姗来迟的,是已经解除武装的德川家康。她向信奈深深地低下头,表达自己对织田家的彻底降服。
  “你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强者呢,竹千代。想必为了德川家,为了在这关原奋战的将士们,你也背上了相当沉重的包袱吧。放心吧。我和良晴,还有十兵卫,迟早一天会登上大船,向广袤的大海进军。那时候,日本就交给你来统治。我相信,你一定能把这个国家治理好。”
  信奈笑着拉过了德川家康的手。
  “诶.....?把日本交给我,来统治.......?”
   没错哟,竹千代。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只是先前我还有些犹豫,因为你性格迟钝,有些不可靠。但是经历这一系列的历练之后,你已经拥有了‘天下人’的器量了哟!果然太原雪斋和我都没有看走眼。”
  这一路走来,牺牲绝对不算小。萨摩隼人们、三河兵们、武田骑马队、宇喜多直家。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将士们,都已经静静沉眠在关原这片土地上。但是,最终还算是一个圆满的大团圆。良晴默默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快煮茶来,织田信奈!我还没有使出全力,战争就结束了!能在哈吉米多顿中与我一战的魔王还没出现!乱世还没有终结喵!”
  就在大家沉浸在“美好的大团圆”的氛围中时,一个人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这微妙的场景。
  邪气眼龙·伊达政宗。
  “很明显,关原合战的头功应该归我梵天丸!相良良晴在伊势街道深陷重围的时候,如果不是我率领奥州军及时赶到,相良良晴就会死在吉川元春刀下了!织田信奈哟,我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要给我怎样的奖赏呢?是整个‘天下’,还是相良良晴这个男人呢?如果我的条件得不到满足的话,我就要和你们所有人开战,把日本拖进哈吉米多顿中!哈哈哈哈哈!”
  随着奥州霸主·梵天丸的乱入,整个会场开始骚动起来。
  “梵天丸,你确实在这一战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勋。但是,把整个天下让给你,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吧?!还有,把良晴交给你又是怎么一回事?麻烦你给我解释清楚!”
  “.....义、义姐大人,请您别管这家伙说了什么!梵天丸这个小屁孩,说话从来不看场合都是按照自己心情说的!她看现在这里一派祥和气息,就像在这里搞个大乱子!如、如果再让Leon我去监视这家伙的话,我就得英年早逝了!求你了义姐大人,我不想再和这个小屁孩待在一起了!”
  梵天丸身后,跟着筋疲力竭的蒲生氏乡。自从信奈把监视梵天丸的任务交给她,她就不得不跟着梵天丸整日东奔西跑,有时还得充当梵天丸各种稀奇古怪的幻想的受害者,可以说,这段时光对蒲生氏乡而言无异于阿鼻地狱。“我宁愿穿着玩偶服装,在安土城当个吉祥物,也不愿意再跟着这家伙了!”受尽折磨的蒲生氏乡向信奈哭诉道。
  “诶、诶诶诶诶?!良、良晴。你是什么时候和梵天丸这种小鬼搞上的?!”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萝莉控!我是欧派星人!我对梵天丸这种平!板!电!脑!没有任何兴趣!”
  “你骗人!说起来,梵天丸曾经让你去仙台对吧?!莫非,那时候就........呜咕.....?!现在我已经是天下人了,我就是‘法’!我决定把患有邪恶露璃魄的人从日本全部根除掉!首先就是你!你被  判死刑了!”
  “哪有你这样的独裁者!要按你这么说,川并众的大叔们都得人头落地啊,信奈!还有梵天丸,如今天下才刚刚平定,你这又是想干什么?!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别、别过来!”
  梵天丸一边躲着良晴,一边喊着:“母亲大人希望我成为天下人,也希望我能找到‘天下第一夫婿’!所以我才离开母亲大人,千里迢迢地来到了这里的战场上。哼,要不是因为要返回山形去救母亲大人,我早就在这八幡神社把织田信奈你们全灭了!今天就放过你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战场上呢,还是在我和相良良晴的婚礼上呢,做好选择吧,织田信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梵天丸潇洒地离开了八幡神社。
  “虽然我知道这家伙的母亲一直要求她以‘争夺天下’为己任,可是为什么我会被选做她的夫婿啊?”
  “良晴。那孩子说的话,一半是玩笑,一半是认真的。自从你在堺港遇到了那孩子,她就一天天地成长了起来。而且,她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谁让你对所有女孩子都这么温柔呢?而且,既然这孩子的母亲认定你是最合适的夫婿人选,那梵天丸恐怕不顾一切也要实现目前的这个愿望了。毕竟只要是母亲的意愿,这孩子都会竭尽全力去完成”
  “诶?!无论什么意愿都.......?!”
  “现在伊达政宗殿下的势力已经遍布奥州、羽州和北关东全境。如果她和关东的北条家结为同盟的话,日本可能又要分裂为两半,南北朝的历史说不定会再次重演。刚刚还是满分的局势,现在只有三分了。”丹羽长秀叹了口气,给出了十分糟糕的分数。
  “公主大人!我们可不能浪费这关原合战的胜利!只要能让奥州的霸主·伊达家归顺织田家,给日本带来和平的话,就把这只猴子交出去吧!”柴田胜家兴冲冲地抓住了良晴。
  “谁来帮帮我啊!”欲哭无泪的良晴想要寻求帮手,可是却发现自己麾下引以为傲的两位军师完全帮不上忙。
(原来......良晴先生是真的露璃魄......可是他却没有对贫乳的我下手,果然,我是被他当做蛇女那样的女孩子了吗.....呜呜.....)虽然半兵卫就在良晴身边,可此刻她却陷入了自身的胡思乱想之中,根本无法冷静地帮助良晴。
  至于官兵卫,早就率领着大友军回九州去了。
  “难道最后我的‘女难之相’又发作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前鬼!!!!”
  “嘛,梵天丸这种小屁孩只要打打屁股估计就会乖乖听话,但问题在于北条氏康这个麻烦的家里蹲。如果她主动拉拢梵天丸的话,梵天丸的玩笑话搞不好就会成真。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和北条家展开交涉了。我们要立刻发动‘关东远征’,把小田原城包围起来,顺便叫上梵天丸,让她看看北条家是怎么臣服的。”
  “但是信奈,用现在手头的这些兵力够吗?”
  “不可能。想要攻克小田原城这样的巨城,至少需要二十万大军水陆并进。这是史无前例的攻城战。此外,在这期间还要进行关原合战的论功行赏,建立新的行政体制,协调与毛利、上杉、武田、德川这几家的利害关系,总之我们得处理很多事情。”
  片刻之后,以使者身份前来的关白·近卫前久来到了正殿。
  “虽然现在北条氏康还占据着关东,但现在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等人已经承认了织田信奈的天下人地位,天下已基本实现统一。对于这一丰功伟绩,朝廷将对你进行封赏,织田信奈。太政大臣、左大臣、征夷大将军,这三个官位你随便选一个。至于关白之位,由于麻吕我已经收相良良晴为义子,日后他将以‘藤原良晴’的名义继承关白。这样一来,阻碍你们二位结合的阶级之‘壁’也已经打破。现在,割据全国的姬武将们将融为一体,日本也要迎来崭新的时代了。看来晚上麻吕我得去找足利义辉喝几杯了。”近卫前久发出“哦呵呵呵”的公家专用笑声,拍了拍良晴的肩。“我知道你迫不及待想和织田信奈结合了,但是现在来说还早着呢。”
(这个人怎么这么轻浮......)良晴抱着头,(这样一来工作量又要增加了。实行关东远征需要准备时间,这期间梵天丸会和北条氏康结盟吗?我不想让信奈和梵天丸开战啊!)一想到梵天丸,良晴就像一个操心过度的老父亲一样忧心忡忡。
  “姆姆。估计是在堺港和相良氏的那次相遇,彻底地改变了那孩子吧。相良氏,至今为止你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药薛灰继己去结倔.......”
  倒挂在天花板上休息的五右卫门想出言鼓励良晴,但依旧大吃螺丝。
  “别担心,良晴。我知道你对梵天丸放心不下,但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和她开战。那孩子只是喜欢恶作剧罢了,本质并不坏。我绝对不会让她不幸的,相信我。”
  信奈轻轻将嘴唇贴在了良晴的脸颊上。然后她端正了坐姿,向家臣们宣告:
  “诸位!在山形和九州的战斗后,就在清洲城召开会议!织田家。足利家。今川家。上杉家。武田家。德川家。毛利家。大友家。岛津家。长宗我部家。天下所有的姬武将们将会聚集到一起,决定新的天下形势,并商讨对关东北条家的征讨!”
  “在天下人定为信奈大人后,姬武将们又要在清洲城展开“相良后宫争夺战”了么......呜呜,好可怕......”半兵卫抱紧自己娇小的身躯躲到墙角,瑟瑟发抖。
  “我怎么可能让你做出这种事!”被拂到逆鳞的信奈勃然大怒,又把手按在了刀鞘上。
  “相·良·前·辈~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不是说好,那个‘哈雷姆’的名额只有十兵卫一人吗~~?”明智光秀露出了毛骨悚然的微笑。
  “完了,我的‘女难之相’又发作了啊啊啊啊啊!再不想办法的话,清洲城就要变成修罗场了啊啊啊啊啊!谁能来帮帮我,前鬼,宇喜多直家?!救命 啊 !”良晴在内心绝望地祈祷着。
*
  与此同时,弥助正赶往京都的南蛮寺。
  “如此一来,织田信奈已经回避掉了九成九的原本的‘命运’。相良良晴和加斯帕尔大人的关系却还不明了。他们两人是同一人吗?如果不是,那么,加斯帕尔大人到底是谁?我又该如何向他汇报.....?”
  弥助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将会有神秘的“海外使者”来到日本,并由此引发一系列震撼日本的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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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2 16: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浅浅 于 2020-1-19 15:22 编辑

卷之七               
各自的最终战
筑前·太宰府,岩屋城。
高桥绍运和立花道雪二人已经被逼入绝境。
为了迎接从立花山城前来支援的援军,高桥绍运鲁莽地打开了城门。然而,最终只有立花道雪率领的三十九人进入了岩屋城。这么点援军对于危在旦夕的岩屋城而言自然是杯水车薪。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在入城的时候,立花訚千代和她养的那只鸡,被锅岛军俘虏了。
“城里的人听着!现在无条件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投降! 如果你们不从的话,这个小女孩和这只鸡就性命难保了!”
“呜,可恶!父亲大人,不要为了誾千代而投降! 如果拱手让出岩屋城,连立花山城也会被夺走!那可是宗茂的城池.. ... ! 」
“咯咯咯!”
抓住立花道雪的爱女,再用她的性命来赚开岩屋城的城门,毫无疑问,这都是锅岛直茂早已计划好的。
在高桥绍运打开城门迎接援军入城的时候,锅岛直茂利用两军交战的混乱之机,派叶隐忍群抓走了誾千代,以及她养的那只鸡。
“哎呀呀,还不投降吗?不愧是支撑大友家的修罗们啊。那么,就先拿这只鸡开刀吧。我的黑猫好像饿了呢~”
“喵.....~”
“咯咯咯咯咯咯?!”
“不、不许伤害它!要吃的话,就从誾千代我开始吃吧!”
“不好意思。我家猫虽然食荤腥,但是是不会吃人类的小孩的。嗯,这只鸡看起来很美味的说~在我的黑猫把它吃掉后,该怎么处置你呢~”
“老头子!难道我们就在这坐看誾千代被处刑吗?!我不管了,我要下去!打开城门!”终于按捺不住的高桥绍运怒气冲冲地下令开城,却被情绪更加激动的立花道雪制止住了。
“混账小子!我们在这里坚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相信宗茂她们能从本州及时赶回来支援我们!这座城里的七百六十三个人,每个人都是怀抱着这样的信念在决死奋战!就因为......一、一个孩子......难道能就这样葬送了吗?!包括我自己,也做好了踏上黄泉的准备!”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女儿去死,老头子!誾千代她还只是个孩子!”
“......绍运。在将宗茂过继到立花家之后,我就命令她,‘要为公主大人而死’,把她亲自送上了战场。现在的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女儿,开门向锅岛直茂投降?我没有资格这么做!作为一个武士,作为你的朋友,我也绝对不能这么做!女儿啊,对不起了!我是不会投降的!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去的,今天,为父就在这里和你一起玉碎!”
“说的好,这才是我的父亲大人!”
“立花一家都是疯子吗?!你们父女耍疯性也要有个限度!南无三!”
(宗茂,看来我们父女倆今日就此永别了。我也要陪着这个老头子一起玉碎。很遗憾,不能看到你脱下男装出嫁的样子了,对不起。)高桥绍运叹了口气,暗自下定决心。
“这群疯子。看来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做不到了。全军,准备发动总攻——”
就在锅岛直茂准备下令秋月种实的部队对岩屋城发动总攻的时候,传令兵脸色大变地冲进了营帐。
“公主大人,大事不好!西军的部队已经通过博多港,正向太宰府源源不断地涌来!”
“你说什么?!”锅岛直茂噌的站起身来。
“岛原的有馬晴信!长崎的大村純忠!平戸的松浦党!附近的西军水军众全部倾巢而出了!”
“这、这不可能!东军方面不是已经派遣了村上水军封锁博多港了吗?西军怎么可能会从那里登陆?!”
“负责封锁博多港的确实是濑户内海的海贼王——村上武吉所率领的村上水军,但他们已经归顺了西军方,不,准确来说是大友方!”
“叛变?!怎么会.....那个不可一世的海贼王.....”
“并不是叛变!是因为在本州进行的关原合战在一天之内就分出了胜负,西军获得了胜利!毛利两川已经和织田家缔结了和平,从关原撤军了!小早川隆景殿下向村上水军下达了命令‘战国之世已经终结。天下人·织田信奈已经颁布了总无事令,九州的战争必须终结!’因此,村上水军就.......”
锅岛直茂无言地跌坐在地。
怎么可能,一天就结束了.........而且,织田信奈仅凭自己的力量就击败了上杉、武田和毛利两川?这样一来,大友军的主力岂不是很快就会回到九州了........?
可恶,明明就差最后一击,大友家就......
锅岛直茂紧咬着牙,仇恨的烈火在她的内心激烈燃烧。
然而,在听到天下已定的消息后,锅岛直茂的部下们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锅岛殿下!虽然很遗憾没能摧毁立花家,但是战争已经结束了!”、“值得庆贺一番啊!”、“中央诞生了一个新政权!时代变了!”、“以后再也不会有战争了!谁要是挑起战火,谁就会被讨伐!”、“西军的土地用来封赏功臣好像不太够吧?这样一来加入东军的大名们可就惨了!”
而锅岛军的足轻们此时也早已人心浮动,不少士兵已经收拾行囊离开了营地。
确实,对于他们而言,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最重要的,他们没有义务被锅岛直茂的私怨所驱使,做自取灭亡的事。
而那些与相良良晴和黑田官兵卫解除过的九州修罗们,也从他们那里切身感受到了时代大潮的变化。
锅岛直茂无言地坐在军帐中。整个营地因为瞬间流失了半数以上的士兵而显得有些空荡。
这时,最后的使者出现在了锅岛直茂面前。
那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魁梧的男人,但此刻,男人因为满身的创伤,不得不在两个男人的搀扶下才能勉强行走。搀扶他的,是百武贤兼和有马晴信。
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肥前之熊”,龙造寺隆信。
“哈哈哈哈哈!吾的妹妹啊!吾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在束缚着汝!但是!用血染红了九州的修罗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吾应该把龙造寺家和佐嘉城交给汝了!吾可不允许汝就这样抛下整个龙造寺家!看,吾还活着呢!大友宗麟为了结束杀死弟弟的轮回,特意抛弃旧怨,放了吾一条生路!既然宗麟能做到,汝不可能做不到!吾的妹妹哟。现在已经没有敌人了!今后,汝还要照顾满身创伤的吾!现在再也不会有人妨碍了。一起回佐嘉城去……!”
锅岛直茂的眼睛湿润了,嘴唇也在微微颤抖着。最后,她像是解除了什么附身似的,开口道:
“......我明白了。如您所愿,兄长大人。”
锅岛直茂丢掉了手中的短剑,紧紧依偎在龙造寺隆信的胸前。
锅岛直茂的复仇战,结束了。
作为对龙造寺隆信的交换,立花訚千代回到了岩屋城中。
“太棒了!宗茂赢了!不愧是我的丈夫!听说宗茂你在和‘东国无双’本多忠胜的单挑中大胜对手,还救出了相良良晴!真是史无前例的大胜利!对了,把立花山城还给我!~”
“咯咯咯咯咯咯!”
“真的?!宗茂赢了?!真不愧是我儿子,不,我女儿啊!嘿,老头子,快看!锅岛直茂撤军了!没想到这座城里的七百六十三人都顺利活下来了,南无三!”
“绍运你这笨小子,会不会数数!现在已经不止七百六十三人了!除了誾千代中途被抓走不算,别忘了我这三十八人的援军!”
“这样啊。那加起来就是八百零一个。哎,怎样都无所谓了。不过臭老头,你下次要是再给我这么胡闹的话,我就不会再给你揩屁股了,知道吗!”
“来召开宴会吧!为我们的‘西国无双’好好庆贺一番!”
“唔,唔,天下第一军师.......Simon,在岩屋城救援中闪亮......登场.......!咦,人都哪去了.......?”当黑田官兵卫率领的大军到达岩屋城时,城外已是空无一人。连续不断的强行军和在船上的颠簸,导致官兵卫的睡眠严重不足。在得知小早川隆景只用村上水军就摆平了战事时,官兵卫立刻倒头大睡了起来。
*
在龙造寺隆信的劝说下,锅岛直茂中断了对岩屋城的攻击,撤回了佐嘉城,向织田信奈表达了归顺之意。此外,锅岛直茂还派出叶隐忍群兵分两路,分别向阿苏家当主·阿苏惟将和统率八代的东军士兵的总大将·甲斐宗运同时传递了“立刻停战”的指令。
随着在九州的东军总大将·锅岛直茂归顺织田信奈,东军在九州的势力也宣告瓦解。
在叶隐忍群给甲斐宗运带来了停战的消息时,甲斐宗运正在稻荷神社把岛津岁久逼入绝境。
在甲斐宗运讨取岛津岁久之前,战争本身就已经如梦幻般消失了。
但是甲斐宗运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现今留在八代战场的东军势力,只剩下宗运大人您和您的长子所率的军队了!在八代集结的其余东军势力,都已经接到了停战命令,主动撤军了!也请您这边立刻停火!”
然而甲斐宗运拒绝了这个命令。
“我不会撤退的。为了贯彻对主家的忠诚,我要一路攻进主城,再一把火烧掉这个古麓城,和八代一起玉石俱焚。”
“宗、宗运大人,您说什么?!”
“你这家伙,是阿苏家派来的使者吗?”
“不,不是,在下是锅岛公主手下的叶隐忍群的忍者,是奉命来传达停战指令的........”
“这样的话,如果接受了你的劝告而撤退,就是违背主命。我的主君并不是锅岛直茂,而是阿苏家大宫司,阿苏家第二十代当主·阿苏惟将。我是守护阿苏家的修罗,除了主君的命令,我谁也不听从。”
“可是如今阿苏惟将那边我们也派去了使者!那个人知道,再打下去阿苏家就会灭亡,所以他是不可能再让您继续战斗下去的!”
“请转告我的主君。我死之后,甲斐家的家督之位就由我那不肖的长子·亲英继承。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直是我家主君的心腹大患。而且,今后的九州也将新的变化。九州已经不再是修罗之国了。时代已经抛弃了我这种只知道战斗的疯狗。虽然我不清楚我那不肖子能否适应新的时代,守护好阿苏家,但我知道,如今我除了一死之外别无他途。”
“亲英只是因为怕你所以才老老实实的。他的内心被你所带来的恐惧控制住了。因为他的父亲,是个只要主君下令,就能手刃亲生儿子的阿修罗。如果你在这里死去的话,他会变成比你还要疯狂的疯狗!越是胆小的人,在被恐惧附身的时候越是会无法抑制自己的斗志。而要是甲斐家的当主投降的话,阿苏家也会一起灭亡!”
“啧。岛津岁久,虽然现在站都站不起来,嘴皮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利索嘛。”
就在甲斐宗运打算朝因脚部受伤而无法动弹的岛津岁久掷出暗器的时候。
“甲斐宗运!难道修罗除了战斗至死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吗?别开玩笑了!我不会让你拉岁久酱做垫背的!”
察觉到了岁久正处于危机中的岛津义久,端着种子岛火枪冲了进来。
“如果宗运叔叔死在这里的话,义阳姐就不会幸福了!冲啊犬童,一定要阻止宗运叔叔!”
“吼!”
骑着一头熊的姬武将·相良德千代。
为了拯救一心求死的甲斐宗运,也为了救出筋疲力竭的岛津岁久,德千代策熊扬鞭,向着甲斐宗运直直地冲了过去。
尽管自己也负伤在身,但对甲斐宗运而言,杀死这三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然而,甲斐宗运只是保持着拿着暗器的架势,一动不动。
岛津岁久。岛津义久。相良德千代。干的真是漂亮啊。如果,如果我那四个儿子能像你们三个表现得那么团结的话,我也不会亲手杀掉三个儿子了。
甲斐宗运其实并不忍心杀死眼前这三位姬武将。——修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果杀了相良德千代,就会在相良义阳内心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就像甲斐宗运的长子·亲英那样。
我知道,无论自己杀不杀这三人,自己的命运也已注定。既然修罗已然成为了历史,倒不如在这里,以败军之将的身份,被这三人取下首级,就此一了百了。毫无疑问,主家·阿苏家一定会向已经成为天下人的织田信奈投诚,从叶隐忍群传来的消息也可以轻易推断出这一点。既然这样,还不如把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阿苏家背叛大友家,加入龙造寺家也好;在关原之战的间隙袭击守备空虚的八代、人吉城、萨摩也好;即使接到命令也不肯停战也好,都是我甲斐宗运为了称霸南九州的一己私欲,违背主命,犯下让无数士兵白白牺牲的罪愆。这样一来,就能以自己的消亡换来阿苏家的存续。这才是最适合我的结局。甲斐宗运想。
但是。
事先就知道仅靠命令是无法阻止甲斐宗运的锅岛直茂,采用了一个计谋来阻止甲斐宗运。
“父亲大人!能在今后剧变的日本保护阿苏家的,只有您了!光靠我这不成器的样子根本无法守护阿苏家,还会让甲斐家和阿苏家一起灭亡!父亲大人,您是唯一能和西军方的相良家、岛津家、大友家斡旋的人选!除了父亲大人以外没人能够守护阿苏家!既然您当初遵从主命杀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现在为什么要违背主命,一心求死?!父亲大人,请不要辜负您自己的人生!”
甲斐宗运的长子·甲斐亲英。
“宗运,对不起.......没有你,阿苏家就无法存续到今天。尽管如此,身为阿苏家当主的我却一直对你心怀忌惮,愚蠢地想要让甲斐家和阿苏家一起陪葬.......我,我在加入东军的时候就已经隐居,把家督之位让给了弟弟。从此以后,就请你来辅佐我弟弟,继续守护阿苏家。请你再一次把阿苏家从灭亡的命运中拯救出来吧,拜托了!请你不要再讨伐相良德千代他们了,我已不再是阿苏家的当主,也不再是你的主君。如果你恨我的话,就割下我的首级来平息你的愤怒和悲伤吧,求求你救救阿苏家!”
以及被叶隐忍群带来,早已舍弃了阿苏家当主的阿苏惟将。
甲斐宗运像一尊雕像般钉在了原地。
“呜哇,不好,岛津义久,快把你的火枪拿开!不然宗运叔叔要被你打死了!”
相良德千代察觉到岛津义久的种子岛火枪已经点着了火绳,慌忙伸手去制止岛津义久。
“啊啊啊啊,不知不觉我已经按下扳机了!”察觉到异常的岛津义久在千钧一发之际调转了枪口。
子弹擦着甲斐宗运的墨镜飞了过去,将他的墨镜打落在地。
“.......我已经.....不再是修罗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杀一个人。”
甲斐宗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义久姐......不习惯的事就不要做啊。你的枪法‘好’到差点就让自己变成大恶人了。”岛津岁久又恢复了一脸淡漠的表情。“哎呀,这回又做不成恶人了......我的枪法看来还有待长进啊.....如果是家久的话........”岛津义久抱着头,一副懊丧的模样。“如果是家久的话才不会干出走火这种糗事”紧接着岁久又是一句犀利的吐槽,“啊痛痛痛痛痛痛!果然我的脚还没好!”
“岁久酱,小心”!
眼见试图起身的岁久摇摇晃晃地又要栽倒下去,这时,一支熊掌伸了出来,及时地接住了岁久,骑在犬童背上的相良德千代将岁久也放到了熊背上。
“太好了,宗运叔叔!这下又能和义阳姐见面了!诶?摘下墨镜的宗运叔叔,眼睛好可爱啊!是吧是吧,犬童!”
“吼!”
“.......如果你想再见到义阳的话,就给我闭嘴。”
“嘿嘿嘿,我可不怕哟?毕竟宗运叔叔已经立誓不再杀人了~”
在八代的战争,结束了。
九州战线就此落下帷幕。
*
而在另一边的奥州·山形战线。
有着“奥州的关原”之称的,山形的长谷堂城合战,忽然间迎来了终焉的时刻。
负责山形·奥州攻略的越后军武将上杉景虎眉头紧皱地盯着不远处的长谷堂城。
本以为自己率领大军一到,大小城池都会望风而降,可没想到向来强大的越军却在这个小小的长谷堂城碰了钉子。守城的最上军士兵人数虽少,却战意高昂,击退了越军一次又一次强大的攻势。
而就在战局陷入僵持的时刻,传来了“伊达军将在不久后前来支援”的风闻。与此同时,直江兼续的使者也送来了情报。
离开关原后,负责越军殿后的直江兼续派出了手下的轩辕众,他们巧妙地利用了地势,快速地穿越了越后和越中的山地,将关原合战的战况及时地送达到了山形。
然而对于上杉景虎来说,这样的情报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怎么会?明明只要上杉军平定山形,再占据出羽,义姐·谦信大人就会成为真正的天下人,可她却........?!”
“谦信大人在关原输了,骗人......这绝对是骗人的吧?!为什么?谦信大人从来都是战无不胜的!她怎么可能,会输掉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战斗?!这不可能!”
在反复盘问了信使后,上杉景虎这才知道,上杉谦信竟然为了拯救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仇敌·武田信玄,而放弃了天下人的宝座,不仅如此,她还为了治好武田信玄的病,将她体内的寄生虫转移到了自己体内。景虎清楚,上杉谦信虽然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但也重情义到了极点。过去,为了拯救甲斐的百姓,上杉谦信主动为宿敌的武田信玄送去了盐。但是这一次,她竟然为了武田信玄舍弃了“天下”,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健康,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上杉谦信大人已经承认了织田信奈‘天下人’的地位。现在天下已经平定,我军应尽速撤军。立刻与敌方停战。”这是直江兼续的口信里的最后一句话。
尽管上杉景虎无法接受,但兼续的口信,毫无疑问是上杉谦信授意的。
“.......明明还差一点点,就........可恶,谦信大人到底怎么了?这样一来,她一辈子所坚持贯彻的‘义’,不就无法得到回报了吗......?!”
“你退下去吧,辛苦了。”上杉景虎摆了摆手,信使随之离开了了军帐。
在思索了片刻后,她召集了军中所有的将领。
“这场战争,我军已败,尽快与最上家缔结和平,然后全军撤回越后.......”在勉强地挤出这几句话后,上杉景虎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而另一边,长谷堂城的最上军也已经到了极限。
总大将·最上义光在开战不久后就被火枪打伤,是义光的妹妹·义姬及时赶到,接过了义光的指挥权,人数本就不多的守军才能团结一致,发挥出坚韧的战斗力。然而,长谷堂城本就是个小城,再加上面对数倍于己的大军连日猛攻,守城的兵士们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紧要关头,直江兼续的轩辕众,伊达家的黑胫巾组,真田昌幸的猿飞佐助等各家忍者,都向彼此的主家传去了关原合战的战报。
决定天下归属的关原之战,在一天之内就分出了胜负。
上杉谦信、武田信玄、毛利两川在和织田家达成和平协定后就撤出了关原,德川家康在解除武装后也被信奈所原谅,并没有被追究责任。
织田信奈已是能号令天下的真正霸主。
据悉,以西军身份赶往关原参战的梵天丸,在结束了和织田信奈的会议之后,正率大军从关原向山形急速赶来。
“什、什么......梵天丸她,没有在关原和织田信奈争夺最后胜者的宝座,就率军回山形了吗......?”
“.....终于醒过来了。嗯?是阿义!我们得救了!没想到我这一晕过去战争都结束了。啊,我肚子饿了!有鲑鱼吃吗?”
在和上杉景虎的战斗中因被火枪击中头部而一直昏迷不醒的最上义光,在听到妹妹·义姬的声音后立刻一骨碌坐起身来。虽然被火枪击中了头部,但幸运的是,子弹被坚硬的头盔挡住,嵌在了义光太阳穴的位置,义光才避免了脑袋开花的结局。
“啊,兄长大人?你还活着吗?真是的,在关键时刻还掉链子,居然在打仗的时候昏了过去,你知不知道这场仗我们打的有多艰难?既然现在已经醒了,就赶快起来!”
“阿、阿义啊。你能不能像刚才那样,在我耳边再说一次‘哥哥,不要死啊啊啊’,让我听听你那可爱的哭声呢?如果能的话,我的人生就了无遗憾了!求你了!”
“我、我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你一定是听错了!”
义姬一脚把还在叫喊着“我好幸福啊,阿义!我今天头一次想感谢梵天丸那个小鬼啊啊啊啊!”踢开,一边塞给了义光一根香蕉。“信浓没有鲑鱼,但这个,是佐助带来的,南蛮传来的香蕉,你吃一根吧。”
“嗯?这是什么水果?唔.....虽然长相很奇怪但味道还不错?不过话说回来,阿义,梵天丸那小鬼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她是想回来救你,但她这么做,不是白白浪费了夺取天下的绝好机会吗?!”
“刚刚不是还说要感谢梵天丸吗?现在怎么又开始埋怨起她了,兄长大人?”
“因为她看不清形势!为什么她要老老实实地去救相良良晴?!她完全可以先按兵不动,等到西军和东军在关原拼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坐收渔翁之利啊!只要她能够乘虚而入,把岐阜城、清洲城这些地方都占据的话,天下人的宝座无疑就是她的囊中物!换做是我肯定会这么干!既然这小鬼选择把阿义你放在山形不管,为什么最后又要把天下让给织田信奈?!”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最上义光殿下。为什么义姐,不,谦信大人她,要把即将到手的天下让给织田信奈?!......要知道,当时越后军已经杀进了织田军的本阵,只要讨取了织田信奈,胜利就是谦信大人的了......可是,她为什么要选择去救自己最恨的武田信玄,就算牺牲自己也在所不辞?谦信大人一直以来为了维持世间的‘义’而战,最后却落了个不得好报的下场,我不能接受!”
兄妹二人的谈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人打断了。
是上杉方的和平使者来到了最上军本阵。
出人意料的是,担当使者的,正是上杉景虎本人。
在庄内防御最上军的进攻时,上杉景虎一直遵从着直江兼续的命令行事。但出兵入侵山形,则完全是她个人自作主张。因此,为了承担责任,上杉景虎决定亲自出使最上家。
在踏入最上军本阵前,景虎就已经做好了被最上兄妹杀掉的打算。但此刻,她的内心想着的却并非自己的安危,而是对谦信一连串举动的不解和痛惜。
“.......北条姐姐已经被逼至小田原城,走投无路了。现在谦信大人和武田信玄她们都败给了织田信奈,织田信奈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下人。这样一来,北条姐姐已经被孤立起来,北条家不久后也要灭亡了......”
“那个小鬼,总是喜欢半途而废!”最上义光露出一副被愚弄的表情,忍不住高声咒骂,“既然想来山形救阿义的话,就不要做出那种‘两边果实都要拾起’的愚蠢决定啊!”
而前来交涉的上杉景虎也一副无心谈判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地为自己的义姐·上杉谦信和亲姐·北条氏康两人的命运不住地唉声叹气。
义姬只是在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
过了一会儿后,心情稍稍有些平复的义光对佐助吆喝道:“喂,小鬼,再给我一根香蕉。”“可、可那是我的份啊!”义光不管佐助的抗议,拿起一根香蕉大嚼起来。
义姬悄悄来到依旧沮丧不已的上杉景虎身边坐下,轻轻抱住了她。
“上杉谦信也好,梵天丸也好,她们一定是找到了比胜利更重要的东西,上杉景虎。虽然上杉谦信再也不是战无不胜的‘军神’,但她依然是一位真正的义将。比起在战场上的胜利和荣光,她选择将慈悲和‘义’贯彻到底。或者说,她最终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请相信她的义心。她最后一定会对北条家伸出援手的。”
“义是......比胜利更重要的东西么......”
“嗯。我想,正如她赋予了你人生意义一样,那些曾扶持着她越后男人们,甚至是武田信玄,他们同样赋予了上杉谦信在这世间战斗、生存下去的意义。而上杉谦信正是通过与相良良晴的相遇,才重新认识到了这些。”
原来如此......上杉景虎掏出自己一直放在怀中的兔子布偶,凝视着它。那是一只已经有些破旧的布偶,上面还画着三个瓶子。
当初,自己以北条家人质的身份第一次见到上杉谦信的时候,正是谦信给了自己这个兔子布偶。以前自己并不了解它的意思,原来,这三个瓶子指的是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以及长尾政景,这三个以不同方式支持、关爱着谦信的男人。同时,这三个瓶子,也是宇佐美家的家纹。意识到了这些的上杉景虎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在义姬怀里痛哭起来。
“好了好了。谦信姑且不论,如果梵天丸那小鬼也找到了比天下更重要的东西的话,感觉会捅出更大的篓子。就这样带着奥州军和黑胫巾组到处乱跑,也不知道她到底打算干些什么.......嘛,毕竟这家伙身上流的是阿义的血。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就不允许任何人阻止。就像阿义你当初不顾一切地和那个南蛮人坠入爱河一样,给我们出羽最上家可是造成了不小的骚动啊......算了,这事就不提了。”
(要么是整个天下,要么是相良良晴,这小鬼还真敢对织田信奈提要求。不管怎样,这小鬼还真是喜欢被人宠着的感觉。如果是玩笑还好,可那小鬼却对那个相良良晴百依百顺,要是她认真起来就糟了.....而且再过不久,孤立无援的北条家肯定会派来使者请求与伊达家结盟,如果梵天丸这小鬼再玩性不改地闹腾一番的话,事情可就闹大了.....)
要知道,正是伊达家的第九代当主伊达政宗向镰仓的关东公方竖起反旗,导致了震动东国的“伊达政宗之乱”,现在,历史到底会不会再次重演呢?
最上义光不禁为梵天丸的命运担心起来。
“真是的。这小鬼,虽然托她的福伊达家的领土扩大了不少,但她毕竟是顶着与‘伊达家中兴之祖’·伊达政宗一样名字的人,可不能给这个名字泼上污水。”
也许是那样吧。毕竟那孩子就是喜欢恶作剧。说不定她真的会在东国大闹一场,但是不必为此担心哟,兄长大人。义姬笑着说。
“不久之后织田信奈就会召开‘天下布武’的会议,对各路诸侯进行赏罚了吧。在各地大名面前,想用甜言蜜语把那位天下人糊弄过去是不可能的。说不定伊达家会因为那小鬼受到严厉的惩罚,哎......”
“不会那样的哟。相信无论是谁遇到那孩子,都会对她倍加疼爱吧。因为没有人比那孩子更渴望他人的关爱啊。”
“切,反正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谁让你平时不多疼那个小鬼一点......”
义光一边啜饮着杯中的酒,一边把视线投向远方。
*
在远离日本本土的一个南海小岛上。
小岛的南北方向各有一座火山,一眼望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本州的富士山。而岛上的居民,就生活在两座火山之间的平地上。
这里几乎完全与世隔绝。发生在遥远本土的战火,丝毫没有波及到这个小岛,岛民们一直过着和平而宁静的生活。
然而,最近,岛上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每天都会坐在海边,向海的那边眺望着什么。
关于这个男人的来历也颇为蹊跷。
一天,一位自称“五右卫门的使者”的红瞳忍者,将一位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男人带到了这个不与世人来往的小岛上。男人的出现自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突然来到这个岛上?围绕着这个男人的身份,岛民们议论纷纷。
有人说,他是个身份高贵的贵族,也有人说,他是个拥有好几座城池的大名,是被部下背叛,才流落到这个岛上的。
而那个把男人带上岛的“五右卫门的使者”,据说是接到了名为“五右卫门”的忍者的指示,要把这个男人带到世人罕知的地方藏匿起来,才来到了这里。确实,这个小岛距离日本本土过于遥远,至今都没有人从本土漂流到岛上过。落武者狩们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来。(译注:落武者狩,指专门抢劫、杀害流浪武士的农民)
不过,无论他先前的出身门第如何,岛民们都不会在意。男人每天什么也不做,除了每天来到小岛南边的海滩,用他那宛如天上流云般澄澈的眼眸望着海的另一边。岛上的许多姑娘们都被这个神秘男人的形象所吸引,有人供给他食物,还有人主动为他包扎伤口。
一开始,岛上的男人们对于这番景象愤怒不已。“他要是敢对这里的姑娘们出手就把他丢进海里喂鱼。”然而,一段时间后,那个男人并没有做出任何不端的行为举止,反而对每个接近他的人真诚以待。岛民们也渐渐被男人所打动,“真是个高尚的人啊。”无不对他交口称赞起来。尽管被岛民们视为“贵人”,但这个神秘男人却不摆任何架子,甚至还经常和岛上的孩子们一起玩耍。
在璀璨的星空下,男人向孩子们讲述起发生在战国日本的,扣人心弦的征战故事,在火红的炉火边,男人将“蜂蜜蛋糕”,一种从南蛮传来的,用牛奶、鸡蛋和蜂蜜做成的点心的做法教给孩子们。向岛上的孩子们分发美味的蜂蜜蛋糕,就是男人每天的任务。
渐渐地,岛民们接纳了这个神秘的男人,有不少人还和他成为了朋友。
一天,男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海滩上眺望着海平面。一位时常见到这副光景的老人走到了他身边,下定决心问道:“请问,为什么你总是向海的那一边眺望呢?”
男人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我经常想着,总有一天,我的女儿会从海的另一边,来到这个露璃岛上来看我。”
“又来了。不管我告诉你多少次,你总是记不住。这个岛不叫露璃岛,而且,我也没听说过有这种奇怪名字的岛。”
“这个岛的名字,叫八丈岛。”
“原来是这样。抱歉,因为这个岛太像我心目中的极乐净土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取了这个名字。”
老人默默点了点头。
男人的视线又回到了海面上。
老人在心中默默许下了一个愿望。
总有一天,你的女儿一定回来到这个岛上来看你的。
在此之前,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健康长寿。
我等岛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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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头上的那片云 + 10 工作辛苦
qaz417 + 13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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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2 17:5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标题是18卷,但好像下面还是打成17卷了。。。感谢开坑,有生之年能看完信奈了
发表于 2018-8-22 18:13 | 显示全部楼层
赶上了赶上了,感谢开坑!先点收藏,等更完一起看个爽。
 楼主| 发表于 2018-8-22 19: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浅浅 于 2018-8-22 20:00 编辑
我是那谁谁 发表于 2018-8-22 17:59
大标题是18卷,但好像下面还是打成17卷了。。。感谢开坑,有生之年能看完信奈了 ...

第一次发帖,所以参照上次翻译17卷的大佬的文本,现已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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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2轻币 +27 收起 理由
法人代表 + 14 工作辛苦
丝提西亚 + 13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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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2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关原合战最后结局……清州会议的修罗场……冷门小说的翻译真是有生之年……
发表于 2018-8-22 23:4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真是有生之年
发表于 2018-8-23 11:2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信乐烧和人间无骨的图呢?
发表于 2018-8-23 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作品已经完全变成一片混沌了,人物造型、动机、性格、行为全都乱成一天,看一眼就让人哗哗哗的SAN值
发表于 2018-8-23 19:0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大佬们,更新了真是惊喜
发表于 2018-8-24 08:10 | 显示全部楼层
總覺得越寫越暴走了
越來越多人物出現而且沒照著歷史劇本走
這樣結局能收的好嗎....
发表于 2018-8-24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自从打完上杉谦信后就没再看了,没想到都更到18了啊
发表于 2018-8-24 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把里面泷川一益对信奈的称呼改一下,从小奈改成信奈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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