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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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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鎌池和馬]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7[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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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22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8-6-25 20:01 编辑

  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7
  ——————————————
  作者:鎌池和馬
  插畫: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譯者:Seeker
  圖源:音無
  掃圖:真妹控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大熱浪已過,學園都市進入復原模式。
  「上里勢力」的少女們相信上里翔流必將回歸,隨心所欲地大鬧!
  追蹤高手「追蹤家」繪戀、擅長直接戰鬥,千變萬化的海盜少女琉華、運用網路操縱大眾的幽靈少女冥亞……
  她們雖遭木原唯一以「右手」威脅,受命殺死上當麻,但其中心思想並未改變。
  奪回心愛之人──她們為了這個信念勇往直前。
  少女們賭上一切襲擊而來,上則選擇逃離。
  友軍只有「上里勢力」中唯一一個跟來的UFO少女府蘭。
  在這種劣勢之下,才是發揮他真正價值的時候。
  來吧,解救上里翔流。為了制止她們悲哀的失控,替這場爭鬥劃下休止符。
  
  
  作者簡介
  鎌池和馬
  ASCII MEDIA WORKS的電擊文庫系列執筆作家。
  曾於第9屆電撃電玩小説大賞第三次考核中,
  作品吸引了編輯注意,而後於2004年4月以本作品出道。
  之後仍繼續撰寫本書續作當中。
  
  
  畫師簡介
  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廣島縣尾道市人。
  現於關東某處過著半閉關狀態的生活,
  同時繪製插畫度日。
  擔任輕小說插畫作品另有《特甲少女》等。






  CONTENTS
  序章 或許正因是前提才包含結論
  第一章 或許正因為隔絕才造成擴散
  第二章 或許正因為逃走才能夠反擊
  第三章 或許正因為孤獨才勝過團體
  第四章 或許正因是禁忌才取得安寧
  終章 或許正因是疑念才存有真理

 楼主| 发表于 2018-6-22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或許正因是前提才包含結論 to_the_Girl’s_ABYSS.
  
  
  有個名叫上里翔流的少年。
  不,或許該說「曾經有」吧。
  
  
  
  
  他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
  至少,他自己是毫無顧忌地如此宣稱。
  
  某一刻,少年遲來地發現,自己被授予了與自己不相稱的力量。然而悲哀的是,無論如何,他的感性本身終究只是「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不具備能夠順應天賜良機的彈性。這點實際上大概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舉例來說,站在彩券行門口,懷著「如果中了頭獎讓人很高興,但如果真的中獎會把目前的生活搞得一團亂」之類無謂擔憂的人,想必不會只有他一個。
  
  說穿了,上里翔流相當於中了一張不記得自己買過的彩券。
  他認為自己的生活被不想獲得的幸運搞得一團亂。
  原本擁有的東西,看上去也都因為「那個」而變調;就像意外得到一大筆錢之後,帶著笑臉接近的人全都顯得滿肚子壞水一樣。
  眼裡的一切都失去色彩的少年,會有何感想呢?
  上里翔流極度憎恨擅自抽獎的營運單位,同時心想:若是抹消他們的存在,抽獎本身是否就能失效。
  
  復仇。
  這個詞說起來很簡單,但少年實際採取了行動。少年帶著跟隨自己的上百名少女,找出名為「魔神」的存在,逼上絕路,然後獵殺。而這偏偏是靠著這些「魔神」賜予的右手。
  如果到此為止,那麼先不管善惡好惡,上里翔流的故事應該會漂亮地劃下句點吧。然而若以「時間、地點、場合」來看,就是地點不好。因為那裡是學園都市。
  
  一名科學家讓世界歷史產生重大改變。
  這人名叫木原唯一。
  自從上里翔流反過來解決了學園都市派出的刺客──黃金獵犬後,孽緣便明確地纏上來。
  她坦率承認那個擊潰自己老師的少年實力強大,靜靜地磨著利牙,持續等待拿下對方首級的機會到來。
  結果是兩敗俱傷。
  但就在這個時候,木原唯一做出砍斷了讓上里翔流變得特別的「右手」,將它移植到自己身上的暴行。
  
  第二幕開始於攝氏五十五度的學園都市。
  
  木原唯一將四大元素加工成「類似靈魂的東西」並塞進名為還原生命的肉體容器,大量製造並散布類生命體──元素,不惜把自己的根據地學園都市化為血海也要逼出上里翔流。
  相對地,上里方則掌握住元素怕高溫的特徵,從衛星軌道灑下強大的微波,藉此妨礙多到要淹沒學園都市的元素活動,同時以各種方法追蹤木原唯一的去向。
  
  這一場戰鬥,最後還是兩敗俱傷。
  木原唯一雖然倒下,但為了阻止她抱著自滅覺悟點燃的火箭推進器,上里翔流明知自己會消滅,依舊再度將「理想送別」接回自己的手腕上,放出最後一擊。
  就這樣,少年從眼前的世界消失了。
  至於他留下的右手,則是再度落入木原唯一手裡。
  之後,她對被留下的少女們放話──
  上里翔流消失了。但他並不是死亡。如果使用「理想送別」這道門,或許會有萬分之一、億分之一救出他的可能性。將這種可能性化為零好嗎?
  這番話成了束縛。
  上里翔流本身最害怕的「右手持有者成為少女的君王」這種廉價詛咒,就此完成。
  木原唯一本身為了確認束縛的強度,首先如此下令:
  
  殺掉上条當麻。我要測試道具有多忠誠。
  
  在看不出恢復徵兆的灰色崩毀城市裡,上条當麻不顧一切地奔跑。
  在他身邊的是沒受困於唯一束縛的少女──府蘭。
  
  「……開什麼玩笑。」
  
  刺蝟頭少年帶著連何時會斷絕關係都不知道的僅存同伴,彷彿要挺身面對這世界上一切不講理似的放聲大吼:
  
  「不像自己的我到此為止!我就讓這世界見識一下上条當麻是什麼人!」
  
  這是學園都市從巨大災害到復甦之間四十八小時的故事。
  描寫一個即使別人都說上里翔流絕對不可能存活,依舊試圖救出他的少年的故事。
  
  
  
  
  然後,少年在冰冷的灰色城市裡甦醒。
  (……好……冷?)
  這股極為不合理的寒意不但刺激皮膚,更讓人感覺所有內臟都在體內顫抖。可是冷靜下來一想,就會知道這樣才正常。今天的日期是十二月九日,不折不扣的隆冬。這種日子只穿一條泳褲就躺在室外幾乎要結凍的柏油路上,會有什麼下場實在不用多說。
  他緩緩起身。
  意識朦朧的腦袋重新開始運轉。
  他試圖將右手放到脖子上讓關節發出喀喀聲,晚了一步才發現事情並不順利。
  手腕前方沒有東西,只隨便地纏著一塊破布。
  (對喔,因為和唯一做出了斷後,元素停止活動,所以府蘭也解除妨礙用的微波「大熱浪」了吧……)
  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儘管已無法再次交談或接觸,因果卻在意外之處有所聯繫。
  (話說回來……深淵這種東西,不知怎地也讓人感慨萬千啊。)
  這裡不是天堂或地獄,他的靈魂也沒有轉生到神祕的劍與魔法異世界。基底終歸還是學園都市,不過一個人也沒有。假設「時間」這條線能夠像電影膠捲那樣切割成很多格,那麼一般人每秒所能認知到的頂多十格左右。考慮到原有的情報量一秒達三十格,應該就能明白會多出一些成為縫隙的格子。
  原先存在於某個少年右手的「理想送別」,說穿了就是將人、物移往這些多餘的格子。因此即使身在同一個世界也絕對無法接觸。畢竟就算在電影裡混入潛意識廣告影像,作中人物也無法認知到插進去的碳酸飲料瓶。
  自己接下來會怎麼樣,連少年本人也想不到。除了自己以外,世界上沒有能夠溝通的其他存在。一個就真正意義而言必須自給自足的世界。即使保住今天的糧食,未來也一片黑暗。或許意外地不會怎麼樣,也或許連第一天都跨不過去就因為飢渴寒冷倒下;也有可能即使物質方面得到滿足,精神方面依舊有破綻。無論如何,只能試試看。畢竟沒有他人鋪好的路可走。
  「真傷腦筋……嗯?」
  少年無意間看向右手,這時候他才重新認知到,手腕的前方空無一物。哎,畢竟是被「理想送別」轟出來,指定「手掌以外的整個身體」為目標算合理吧;反過來說,如果連「理想送別」也接在上頭,就會持續不斷地被轟出去,這也是難免。
  然而,他在意的並非這點,而是出血已經止住。傷處還隨便地纏著繃帶……也不能這麼說,應該講纏著吸了血所以讓人搞不清楚本來是什麼的破布。
  除非之前他曾清醒過一次並止血後又倒下……否則這說明了此處還有少年以外的存在。
  「這樣啊……」
  他重新站起身並環顧周圍,隨即看見地上還散落著自己以外的「某些東西」。有狀似兵器的廢鐵,有實在太過巨大的火箭推進器殘骸,有大量土石,有乾掉成為牆上汙垢的泡沫殘渣。大概都是先前少年用右手解決掉的東西吧。事到如今要一一回想也很難。
  這麼看來,會出現在這裡的也就不限於物品。
  如果沒有比少年先一步抵達的訪客才奇怪。
  (不過,如果是這樣,就表示……)
  就在這時,腳步聲傳來。
  他轉頭看去,見到一名少女。對方有一頭及肩切齊的黑髮,以短旗袍包住那身以蒼白形容都顯得客氣的病態肌膚。
  少年方才曾環顧周圍。當時的確沒有任何人。儘管如此,在這個無處可躲的大型路口,少女卻神不知鬼不覺地逼近到他眼前。
  新來的說出對方的名字。
  「娘娘……?」
  「沒錯。」
  不知對方是否連這時都在耍人,口氣十分隨性。
  而且不只是她。回過神時,處處都能感受到氣息。視線刺在身上。這次少年沒有回頭,某種宛如強烈壓力的東西阻止他有所動作。
  過去少年抹消的事物裡,存在感最強烈的是什麼呢?
  他們全都集中到了「這裡」。
  沙、沙、沙、沙。彷彿風搖晃著森林中的群樹,好似大量小蟲在腳邊地面爬行。上里意識到耳邊有種奇怪的感覺,一種不同於第六感的感覺。或許類似踏入靈異地點時,只有一部分人感受得到的耳鳴或偏頭痛。或在大樓屋頂,或在車下陰影,或在牆壁與自動販賣機之間不可能躲進去的空隙。一旦注意到,就會覺得每個地方都有人盯著自己。
  再加上,少年沒有特別的右手,隨侍身旁的上百名少女也已不在此處。
  「哎,送完禮物後單方面挨打的我們也有很多話想說就是了。」
  面對暴露在外的靈魂,娘娘壞心地笑著。
  明明只要放著不管,對方就會因為出血過多而死,卻特地幫人止血也要保住他性命,這理由簡單明瞭。
  
  「那個,該怎麼說呢。總而言之,『魔神』要傾巢而出把你狠狠揍一頓。」
  
  或許,這裡是充滿自殺者的地獄邊境。
  對於無恃者──上里翔流的三百六十度毫不留情鮮紅大會串,就此開始。

 楼主| 发表于 2018-6-22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或許正因為隔絕才造成擴散 Gray_City.
  
  
  1
  
  十二月九日,上午五點前。
  雖然沒有還在動的時鐘所以不清楚精確時刻,但差不多是這時間吧。此時是太陽終於升起的時間,吐氣都是一片白的正牌隆冬。從頃刻前的「大熱浪」迅速轉為冰點以下的低溫。儘管上条當麻的壽命因為按照攝氏五十五度的感覺只穿一條泳褲而遭到物理性削減,但此刻他沒空在意。就跟「鏈鋸用力劃過背後時,所在之處是不是冷凍倉庫根本無關緊要」一樣。
  說得明白一點,就是有更糟糕的東西追趕在後。
  「原」上里勢力,上百名擁有特異外型或能力的少女。
  上里翔流明知自己會消失,依舊為了解救大家而動用了「理想送別」。當時他拜託上条,說「她們就拜託你了」。這些少女的心因為木原唯一奪走他的右手而遭到束縛,完成上里本身最害怕的「右手持有者成為少女的君王」這幅構圖。
  絕對不能容許。
  這條命是人家救的,自己不能恩將仇報。
  所以要讓少女擺脫束縛。但要做到這點,就必須證明不靠木原唯一手中的「理想送別」也能救出上里翔流。明明不知是否真能做到,卻只能寄望於此。
  第一步。
  總之為了能靜下心來決定今後方針,必須先甩掉追兵!
  這種事一清二楚。
  明知如此,一同逃亡的外套比基尼少女──府蘭的聲音仍舊顯得絕望。
  「甩不掉。」
  「唔!」
  「這不是在講什麼腳步快慢、彼此間距之類的事……說穿了,對面有最新鑑識技術總動員的『追蹤家』繪戀在。汗水、唾液、毛髮、鞋印,其他許許多多。那個能持續偵測地面殘留物的化學跟蹤狂,能夠沿著我們的足跡一步步追上來。換句話說,不管時間是長是短,她必定會一直線抵達終點。」
  「那妳要我怎麼辦啊!」
  「那還用說。」
  外套搭比基尼配上兔子天線的少女「啪」地彈響手指。
  緊接著,一個影子無聲地落在上条頭頂,那是未確認飛行……
  「……氣球?」
  「讓足跡消失就好。說得清楚一點,飛起來就好。」
  
  
  2
  
  當然,身穿白袍配泳衣的繪戀,以及在白色比基尼外圍沙灘巾的巫女風不良少女獲冴,也明白這種事。
  所以她們這麼呼喚。
  「冥亞~上面的情況怎麼樣啊~?」
  某種東西在空中晃蕩。一個身穿白色和服不祥到了極點的半透明少女有如胎兒般縮成一團, 胸前詭異地敞開,額前頂著有些微割痕的三角形天冠,一頭長長的黑髮劃著眉月狀軌道。待在上空的監視者微微睜開眼睛,這麼回答。
  「沒問題沒問題。只要往上飄,就會中我的『詛咒』往下掉。」
  「好啦,那就這樣嘍。」
  繪戀靠在正好行經的陸橋欄杆上,朝上空輕輕揮舞白袍的衣袖並說道:
  「……我們就搜索地面吧。不管怎麼樣,只要上頭有冥亞控制住,府蘭就沒辦法靠氣球逃脫。畢竟她自己灑下了高功率微波使得巴士與電車都停擺,這附近的汽車與機車也都動不了。如果留下露骨的『足跡』正好,我們就趕快找到她把事情解決掉吧。」
  繪戀本身不是戰鬥人員。
  以獲冴為中心,單眼戴眼罩的海盜少女琉華、扮裝少女織雛等等能夠單人從正面用暴力突破銀行大金庫的高火力成員,先後越過陸橋。
  「妳說暮亞被微波烤焦而倒地不起?」
  「……木原唯一。會不會只要跟著她,就得一直做這種事啊?」
  「可是別無選擇。我們沒辦法拋棄上里。雖然不曉得府蘭他們打什麼主意,但上里的命運不能交到他們手裡。要保住『理想送別』,把那個刺蝟頭的腦袋交出去最『確實』,這點毋庸置疑。」
  「放心,暮亞她馬上就會一臉虛弱地回歸戰線啦。」
  
  就在那座陸橋正下方。上条與府蘭宛如貼在橋內側一般,靠著UFO氣球垂在半空中。
  
  「……」
  直線距離不到一百公分。
  儘管是隆冬,用一根纜繩吊在靜止不動的UFO氣球底下,依舊讓上条額前滿是冷汗。如果靠在欄杆上的繪戀以危險的動作探出身子,就會占據可能逮到兩人的位置。在這種極限的緊張狀態下,就連重重吐氣的餘地都不剩。
  上条屏住呼吸,有如要突破肋骨牢籠般亂跳的心臟完全不聽話。
  府蘭抓著同一根纜繩,在這種時候依舊無法從她眼中讀出情緒。她連頭也不抬,只有頭上的兔子天線與塞在背包裡的通訊機器不時抽動。
  她親手製作的氣球,似乎是藉由增減比空氣輕的氣體調整浮力,能夠自由自在地朝前後左右上下移動。可是這時候一秒也不能放鬆。
  上条拚命地壓抑氣息,卻無法克制內在的恐懼。
  他的嘴唇自然地動著,彷彿在唸什麼咒語一樣。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啊。)」
  「(……安靜。)」
  不能在地面走。但上空也被堵住了。
  走投無路的兩人,最後來到陸橋正下方的空間。這裡本來大概是地鐵用的,鋪設有鋼鐵軌道。不遠處還開著狀似地下暗渠入口的鐵路隧道。
  「(……只有二十公尺,比學校的泳池還短。就這樣過去。)」
  「(……她們會發現啊,一發現就會被殺。)」
  「(……冥亞只會空對空監視。她們深信繪戀能徹底清查地面每個角落,所以沒想到我們會待在這種半吊子的高度。如果仔細調查,繪戀說不定也會注意到陸橋底下,在那之前必須多爭取一點距離。)」
  無論如何,上条當麻沒得選擇。
  這個有如廣告氣球的未確認飛行物體(嗯,確實是這樣沒錯),終究是由未確認飛行少女府蘭操縱。她數度輕巧地左右擺動屁股上的球形雷達後──
  「現在。」
  氣球擅自飛出。
  同乘一條船的上条儘管差點大喊出聲,卻還是勉強克制住自己的慘叫。氣球無聲地從陸橋底下飄出,就這樣低空飛向鄰近的隧道。
  看見還有數人留在陸橋上,令上条的心臟縮了一下。抓著纜繩的他無意義地縮起身子,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小一點。所幸,那些人被繪戀叫往陸橋前方。只要有人稍微轉頭就等於宣告出局。
  少年少女就這樣進了隧道。

  學園都市的供電並未立刻恢復。總之似乎不用擔心被突然駛來的地鐵撞飛。如果能夠就這樣不著地持續沿著隧道前進,應該有希望擺脫繪戀的追蹤才對。
  上条不禁微微鬆口氣,卻突然感覺有種冰涼的東西抵著側腹。
  由於隧道一片漆黑,所以他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但就在這時候,讓兩人浮空的氣球,整個底面就像夜間施工用照明燈般亮起。
  「嗚!」
  做得十分精巧。內部可能裝了用來玩外星人誘拐遊戲的戲劇用探照燈,但由於球型本體的正下方垂著一根纜繩,所以這玩意兒就成了「從和室天花板垂下來的日光燈拉繩」。
  一時眼花的上条連連眨眼,就在他好不容易才讓視野恢復正常,準備將想像與現實做個比對的時候。
  只有一條泳褲的他,發現抵著側腹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兔子天線府蘭的小手,隔著外套的寬鬆衣袖握住一把刀刃約有食指長的銀色利刃。一時之間,上条還以為是街上不良少年當成雙截棍親戚把玩的蝴蝶刀而嚇了一跳,但仔細一看其實是某種工具刀。刀柄部分收納有螺絲起子、扁鑽等數種工具,而且還很囂張的是瑞士製。製作的工匠大概會哭吧。
  「為了今後著想,要先跟你確認一件事。」
  「……」
  「我是上里翔流的同伴,不是上条當麻的同伴。之所以會像這樣幫助你,不過是因為判斷這樣對上里比較好。」
  口氣就像在朗讀合約書上的重要事項。
  少女的眼神沒有改變。無論是在兒童用充氣泳池的水面吹泡泡時,或者遭到大批少女追趕時,還是像這樣用工具刀抵著別人要害時,她的眼神都一樣。
  她會像用吸管對哈密瓜汽水惡作劇那樣,毫不在乎地刺殺上条。
  對於府蘭而言,刺蝟頭的優先度不過如此。
  「請你務必做些為上里著想的事。只要是為他好,要我幫什麼忙都行。然而,一旦你讓上条當麻比上里翔流還要優先,事情就到此為止。不管在什麼時候,什麼場合,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拋下你去找別條路,別怪我。」
  「我知道啦。」
  上条想都沒想就回答。
  連一秒都不猶豫。
  「我這條命也是他救的。如果沒有他,我就會在那個地下室化為一具焦屍。所以這回不討價還價,我會賭命拯救上里。」
  「……那就好。」
  她縮回工具刀,乾脆得有點誇張。
  單手將刀刃收回柄內的兔子少女,到了這時才在這種不合時宜至極的場面初次展現笑容。就像在冬季變得僵硬的花苞,得知春天到來後緩緩綻放一樣。或許,那是對「為上里翔流而行動」的人表示敬意與友好的表情。
  「所以說呢,一放心肚子就餓了,去找點吃的東西吧。」
  「喂,妳不要才五秒就以自己為優先啦~」
  
  
  3
  
  學園都市第七學區,「沒有窗戶的大樓」正下方。
  在無數大型火箭推進器像鐘乳洞那樣吊在天花板上的奇妙地下空間裡,身穿白袍配紅色比基尼的木原唯一優雅地坐著修指甲。相對於塗了漂亮指甲油的左手,右手則只是隨便修剪形狀,連銼刀都還沒用上。不,實際上,兩隻手掌根本不一樣。因為那隻用弱化修格斯樣本像縫布娃娃一樣縫上去的右手掌,其實原本屬於某個少年。
  「理想送別」。
  不過事到如今,和強大的功能相比,它成了束縛眾多少女的枷鎖這點更為重要。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總之先用銼刀把整體輪廓磨出弧度,接下來在指甲上塗什麼好呢?指甲油畢竟還是沒有適合高中男生指甲的顏色。如果直接弄得和左手一樣會顯得突兀,讓左右顏色產生極端差距也不行。雖然說實在的,一個人左右手長得不一樣本身就很奇怪。
  「命令妳們殺掉上条當麻已經過了十分鐘。明明幾乎一百人傾巢而出狩獵目標,到頭來卻還是跟丟人家找不到方向,是吧?讓他逃走也好,早早收隊報告也罷,妳們是不是下~意識地稍微踩了剎車啊?」
  以淑女的標準來說,唯一裸露在外的嬌嫩肌膚顯得多了點。她蹺起修長的腿這麼咕噥,焦點始終只放在指甲上頭,根本沒看對方的臉。
  椅子微微晃動。
  身穿泳衣搭白袍的唯一毫不在意地把體重壓上去,慵懶地接著說道:
  「實際上,能夠在學園都市鬧得那麼大的『上里勢力』,認真起來應該不止這樣對吧。還是我太看得起妳們了?喂,關於這點妳覺得怎麼樣?」
  「嗚……」的微小呻吟聲響起。
  唯一輕輕一笑,豎起左手食指,隨手就往椅子一戳。
  
  不。她戳向四肢伏地的褐膚少女──去鳴脖子稍微往下的位置,背部。
  
  真要說起來,講「四肢伏地」或許不太精確。這名穿著白色學校泳衣配雨衣的少女,由於在先前的戰鬥中失去一隻手,所以相當於椅腳的部位只有三處。
  然而,木原唯一仍舊把體重全壓上去。
  只要略微傾斜,唯一便會毫不猶豫地將手指用力戳向少女沒有抵抗的背。就像在玩弄人家脊椎的連結一般,帶給對方有如落雷的爆炸性痛楚。
  去鳴若沒把自己變成改造人,就算早已喪命也不足為奇。這與出血與否無關,而是因為劇痛帶來的休克。
  「呼!呼!嘎啊!」
  「妳看起來很不滿呢。是不是還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場啊?」
  唯一嘻嘻笑著,得意地重新蹺起腳來。
  「……還是說,妳想要我用哥哥的手指呀?」
  「────!」
  以咬牙切齒來說顯得太過壯烈的聲音響徹整片空間,可是唯一對此無比鍾愛。瘋狂科學家愛的並非小麥色少女,她愛的只是當前這種狀況,這種情境。
  「果然,別人的東西就會覺得比較稀有,對吧?」
  從不期待對方回應看來,這大概就是令唯一感到心花怒放的掠奪快感吧。
  她舔過少年的指腹,接著說道:
  「感覺就像透過搶來的東西聆聽持有者的痛苦呻吟……嗯~和踩踏剛下的初雪相比又有另一番樂趣,很有意思呢。」
  實際上,木原唯一沒有什麼堅持追殺上条當麻的理由。
  正如她自己說的一樣,這麼做只是藉由弄髒少女的手,間接對於「已經不在這裡」的人復仇罷了。
  只要能踐踏上里翔流重視的東西,不管內容為何都行。不然拔掉她們手腳丟去某個國家的便宜旅店也可以。
  既然如此,木原唯一為何要把上条當麻納入自己的復仇之中呢?
  這個沒什麼戰略意義的隨性念頭延伸,讓她結束了自我分析。
  「……嗯。如果要對所有傷害老師的對象復仇,光是上里翔流或許還吃不夠呢。」
  唯一用手指戳著兩塊肩胛骨的中間,享受讓椅子微微震動的樂趣。
  上条當麻與木原腦幹的下場沒有直接關係。
  這麼做,同樣是藉由破壞他人物品,讓她能夠想像擁有者慘叫的模樣。
  也就是說──
  「……學園都市,還有上条當麻。亞雷斯塔那傢伙自豪的收藏被毀掉後,也差不多該發出慘叫了吧。」
  
  
  4
  
  在斷電的地鐵隧道裡低空飛行了兩三公里後,兔子天線府蘭若無其事地從纜繩上落地。看樣子她似乎是判斷,距離拉開到這種程度就能避開繪戀的直線性「追蹤」。
  氣球是府蘭的東西,所以上条也沒辦法堅持待在上頭。感覺主導權已經落在人家手中,他只能乖乖跟著走。
  「感覺不到人的氣息耶……」
  「這是列車通行的隧道,理所當然。」
  「不是這個意思啦,該怎麼說呢?我只是在想,人的氣息這種東西,原來只要稍微離遠一點就會輕易消失呢。」
  在那個攝氏五十五度且外頭滿是元素的地獄裡,無法建立這種地下避難所──元素喜歡躲在涼爽陰暗處,所以這種地方都成了巢穴。即使能躲避大熱浪也會有無止盡的元素湧出,無法確保安全。
  「可是,元素似乎不吃一般的食物。像車站的蕎麥麵店那類地方或許會沒事。」
  「喂,偷看冰箱是可以,可是要記得把錢放到櫃臺喔。雖然除了真空包裝和軟罐頭以外大概都壞了,但那畢竟是別人的東西。」
  「營業用食材的流通價格我算不出來。」
  對方若無其事地回應,讓上条不由得抱頭。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不知道就隨便給」沒什麼人會高興。實際上,左右搖晃著屁股上球型雷達天線的府蘭,顯然打算用一百圓應付她收下的大量竹輪和魚板。必須靠超市特賣鑑定家上条當麻的眼睛仔細看清楚才行。
  就在他腦中這麼想,並且打算走向最靠近的地鐵車站時。
  「?」
  看見UFO氣球綁架燈照出的那玩意兒後,兩人不由得停步。
  白沙。不,是最近流行(?)的塑膠微粒那類東西?總之隧道就像碰到雪崩一樣,大量的沙埋住鐵軌。高約一公尺的小山。但這究竟是從哪裡來的也無法想像,附近看起來沒有通往地面的出入口。
  上条望向隧道的正上方。
  「……該不會是通風口吧?」
  「看起來不像有那種東西。」
  畢竟不能停下來,所以他們越過小山前進,但前方果然還有數座一樣的東西。途中還看見Y字分歧的別條隧道完全遭到掩埋。
  乍看之下是不透明的白沙或銀沙,但那是因為光線反射所致,實際上是極其微小的透明顆粒集合。
  想到這裡,上条總算有了頭緒。
  「難道這是……元素的殘骸嗎……?」
  儘管話是自己說的,他卻無法完全肯定。上条等人也曾在那個地獄裡多次和元素交戰,但元素倒下時頂多全身脫臼變得七零八落,他不記得會像這樣風化成一堆沙。
  府蘭則是蹲了下來,用雙手輕輕捧起白沙。
  「或許和從外側破壞時不一樣,是木原唯一下令自毀時的特有反應?」
  「或許,不過繼續追究也無濟於事。」
  無論如何,不能停下腳步。兩人越過數座白色山丘後,總算抵達沒有照明的地鐵月臺。府蘭雙手攀住比所在處高出一截的月臺邊緣。
  「嗯,咻!」
  「妳搖晃小屁股幹什麼啊。新式減肥體操?」
  傻眼的上条從下方把府蘭的軟屁股往上推,好不容易才讓她上月臺。緊接著刺蝟頭就像爬上泳池邊一樣地爬上月臺,這才總算鬆口氣。即使知道列車不會來,走在鐵軌上還是讓人緊張。
  順帶一提,月臺附近的小蕎麥麵店沒有給外套比基尼那把工具刀表現的機會,既沒有拉下鐵門也沒有上鎖。或許是在準備開店時就碰上了元素的「第一波」。雖然不曉得老闆怎麼樣了,但至少這附近沒有飛散的血跡。
  於是府蘭立刻趴下去蹺起屁股上的雷達天線,把頭探進營業用冰箱裡。
  上条雖然擔心裡頭的蔥和生肉發生慘劇,導致外套比基尼一開門就遭到毒氣攻擊而往後仰,但意外地沒發生這種事。當然,生鮮食品基本上都已發黑變質,但沒什麼腐壞的臭味。
  (……嗯?這樣啊,為了防止食材留下的氣味造成影響,所以事先塞了防臭劑。)
  「哼哼哼哼~喔,發現真空包裝的鴨肉片!哎呀~本來還以為能直接拿來吃的只有魚漿製品,還真是新鮮呢。」
  「喂,無防備屁股少女,如果敢白吃白喝,我會毫不留情地打屁股處罰妳喔。」
  名聞遐邇的記帳專家上条當麻開始一場壯闊的解說。
  「哎呀,說到鴨肉呢,應該很貴吧?而且這不是生的,而是已經先蒸熟才進行真空包裝對吧,這麼一來除了材料費之外還有調味、加工,進一步來說還會產生人事費用呢。」
  「可是可是,在這種地方就花到兩三百圓絕對不合理。因為這邊明明就寫著鴨南蠻一碗二百五十圓不是嗎……!」
  「這家蕎麥麵居然是間沒名氣的好店?咳……還有呢,這個鳴門卷意外地很不簡單喲!一整碗蕎麥麵裡只放個兩三片對吧,如果要把一整根都放進去,大叔我呢──」
  「你在演什麼啊……!這不合理,因為作法幾乎完全一樣的普通魚板,根本多到放在那邊沒人買!你難道不會反過來擔心這點嗎!」
  「閉嘴。真要說起來,我們可是擅自闖進人家店裡翻冰箱。用標準價格怎麼可能像話呢,多補貼一點也是理所當然。」
  儘管嘴巴這麼說,上条依舊跟著在冰箱裡物色。雖然停電,不過真空包這類有做好防護的東西似乎沒事。兩人雖然要挑戰「救出上里」這種天大的難題,此刻卻是所作所為和山賊只剩一線之隔的早餐時間。
  在旁人眼裡或許會覺得很蠢。但上条沒有笑。因為這幾天他已經切身體會到,確保食衣住是多麼重要。如果沒有讓自己活下去的基礎,就無法累積成「幫助別人」這種應用行為。
  雖然和預料的一樣,轉開水龍頭也沒有水流出來,但玻璃材質的冷藏櫃裡有小寶特瓶裝的麥茶。儘管是不好不壞的常溫狀態,但能夠潤喉已經謝天謝地了。
  「嗯~嗯~」
  「喂,府蘭,不要一直戳。妳就那麼想吃鴨肉片啊?」
  「雖然調味料很遺憾地只有醬油跟沾麵醬汁,不過這東西我不會交給任何人。」
  「沒人會搶,好啦,我幫妳開真空包。話說回來,讓妳來我才害怕,總覺得會變得像開洋芋片失敗那樣!」
  「居然想用這種話騙走我的鴨子,別笑死……!」
  人家才剛警告完,慘劇就發生了。
  某種東西爆開,使得原本坐在地上的府蘭整個人往後倒去。
  「啊……」
  「……拜託暫時不要和我說話。」
  「但就是辦不到啊。起來吧,府蘭,地板又不髒,只是稍微掉到地上的話根據三秒規則還是能吃啦。更何況妳身上到處都是鴨汁喔。」
  看見忙著撿鴨肉片的上条,府蘭總算有種從深淵底部爬上來的感覺。
  「沾麵醬汁原液會太鹹吧……?如果有什麼能稀釋的東西就好。這裡又沒水……這個紙盒是調理酒吧?實在有點危險。雖然也有把它煮沸讓酒精全部揮發這招就是了。」
  雖然肉本身應該沒做過什麼調味,不過透明包裝裡似乎還一併封入了看似湯汁的東西。皺著眉頭起身的外套比基尼,看著自己沒什麼起伏的胸口處說道:
  「唔~這樣下去泳衣會有汙漬。」
  「問題在於有抹布卻沒有水。用茶行不行啊?」
  上条說到這裡就停住了。
  他聽到衣物摩擦聲,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兔子天線少女從V字大開的外套裡,拉著帶子抽出比基尼的上半部。
  「喂,妳啊!」
  「?」
  呈鴨子坐姿的府蘭吸著自己脫下來的比基尼試圖去除鴨汁。由於外套的拉鍊一直拉到肚臍那邊,所以這名含著布料仰頭望向上条的纖弱少女,胸口一帶顯得相當危險。
  當事者似乎沒什麼自覺,用小巧嘴唇和比基尼上衣戰鬥一陣子後,鬆開嘴瞪著那塊布。不一會兒,她大概是覺得滿意了,用舌尖舔了舔布料表面。
  「嗯,果然沒有調味……唔?」
  「這回又怎麼啦?」
  「我還在想怎麼腰部一帶感覺不太對勁,好像連下面也弄濕了。」
  口氣很隨便,所以上条起先沒怎麼注意,但緊接著他的心臟就用力跳了一下。
  「慢著笨蛋不能跨過這條……!」
  「嘿。」
  馬奇諾防線崩潰了。
  府蘭發出讓人無力的喊聲,從勉強還包在外套底下的大腿根部抽出比基尼下半部。由於外套拉鍊停在肚臍底下非常極限的位置,所以顯得像迷你裙,即使如此依舊很危險。非常危險。現在,府蘭的防禦力就和用撲克牌搭乘的金字塔同個水準。
  (啊……啊啊~三角形的布把兩邊帶子解開後脫下會變成那種形狀啊……)
  上条心不在焉地望著那真要說起來比較像沙漏或者字母H的輪廓,就在他面前,府蘭準備像剛才一樣用嘴吸掉鴨汁去除汙漬。然而,不知為何少女在前一秒停下動作,皺起眉頭。
  沒錯,在吃飯時提起這點實在很抱歉,但這次的布料原本是在胯下。
  兔子天線少女全身上下除了敞開成V字的外套毫無防備,她保持這種乾淨俐落的裝扮左右張望,然後注意到眼前的刺蝟頭。
  「……」
  「如果會露出嫌惡的表情就不要這麼做啦,等於硬幫人家貼上變態標籤耶!」
  上条當麻也不願意在這種地方獲得「把少女的比基尼(下半部)當成配飯用醃蘿蔔猛吸的男人」這種特級獎盃。
  「去漬的基礎是輕拍布料表面。不過這種程度只要用乾抹布就夠了吧,反正泳衣本來就不必擔心防水性,不會這麼簡單就滲進纖維深處。」 「真的這樣就行嗎?現在沒衣服能換,失去它會有重大危機。」
  「知道的話至少快點把上半身穿好,府蘭。這裡是求生型開放世界學園都市,隨時都可能有調皮小貓把它叼走喔。」
  雖然就這樣放著大概也沒關係,但在處理完畢之後,上条還是用抹布沾了點寶特瓶裡的茶擦拭。一來他記得茶有除臭效果,二來這樣府蘭應該就不必當個下半身散發蕎麥麵店氣味的神祕鴨汁少女了。
  「搞定啦,府蘭。」
  「嗯。」
  話雖如此,在外套底下動手把泳衣下半部貼到自己身體上的兔子天線少女,卻像被人用食指劃過背部一般抖了一下。
  「?」
  「怎……怎麼講……有種難以形容的不舒服潮濕感……」
  「妳意見很多耶!真是的,不要在這種無聊的小地方全力扮演公主啦──!」
  儘管有如此插曲,兩人還是解決了民生問題。
  吃完東西(而且總算把比基尼的上下半都重新裝備回去)的府蘭,用帶著寬鬆衣袖的小手掩住鼻子。
  「哈……哈啾!」
  「這麼說來,現在是十二月呢……」
  「因為肚子受涼了。」
  「那又不是我弄濕的是妳自己脫掉的吧!」
  雖然反射性地喊回去,上条依然抖了一下。
  「我說啊,府蘭,大熱浪也不用一下打開一下關掉吧,難道不能慢慢緩和下來嗎?」
  「上面那座太空站原先並不是設計成微波攻擊用的。拿來攻擊本身就很困難,哪可能做什麼微調嘛。」
  「到底有多亂來啊?」
  上条以為大概和用放大鏡讓黑紙燃燒差不多,不過──
  「差不多就像用核電煎荷包蛋那樣荒唐吧。」
  「妳自己講了都不會害怕嗎?妳到底做了什麼東西丟上衛星軌道讓它飄啊!」
  「不是真的核電啦,只是會產生差不多等級的能源而已。」
  「不管是哪種都只讓人覺得恐怖!」
  把自己做成改造人的去鳴也好,全身細胞變得接近植物的暮亞也罷,上里勢力果然無比奔放。如果這些人沒了限制同時失控……上里這種妄想還真讓人笑不出來。
  「……無論如何,得找個地方弄到冬天的衣服才行。」
  「嗯。既然上里……看不到,也就沒有裸露肌膚的必要。」
  途中有些許停頓。
  想來是不想自己說出「已經不在」吧。
  「我說啊。」
  為了轉移焦點,上条刻意把話題打住。
  「我想趕快弄到冬裝,妳覺得回學生宿舍拿行不行啊?」
  「……會問出這種問題,不就表示你已經認知到會有危險嗎?」
  「這個嘛,呃……」
  「死心吧。繪戀她們絕對會在和學校有關的地方守株待兔。宿舍和校舍都會。」
  「嗯?」
  話題跑到奇怪的方向了。
  「住的地方姑且不論,連學校也會?」
  「不徹底清查你的人際關係才奇怪吧。」
  「意思就是說……像藍髮耳環和土御門這些熟人也有危險?」
  背上竄過一股惡寒。
  對於不管怎麼說都只有一個人的上条而言,最可怕的就是多起攻擊同時發生。比方說,擁有特異能力的上百名少女,同時在上百個不同的地方襲擊上条的熟人,不論交情深淺……如果事情演變成這樣,上条沒辦法保證能夠護住多少人。
  可是,府蘭搖搖頭。
  「應該沒有。」
  「咦,為什麼?」
  這樣當然很好……但會不會想得太天真了?以追兵的角度來看,掌握複數人質比較容易把人逼入絕境吧。
  「首先,微波攻擊才剛結束,所以網路和手機等情報管道不通。就算手上有人質,也沒辦法告訴你。」
  「啊。」
  「然後,對於住在這裡的你來說這些景色或許理所當然,但從『外面』看時,學園都市是個相當異樣的城市。畢竟若無其事在路上走的男孩女孩,有可能是遭到核武直接命中也不會死的超能力者。雖然不曉得比例有多少,但照理說沒人會囂張地去挑戰這種翻到鬼牌當場完蛋的神經衰弱吧?」
  ……這大概是指曾闖進上里勢力正中央的第一名,以及應該和去鳴接觸過的第三名吧。如果是這樣,她說的那些就是例外中的例外;不過想到這裡,上条突然注意到一點。
  沒錯,繪戀和獲冴等人不知道這件事。
  鬼牌可能是五十三張牌的其中一張,也可能五十三張全部都是。在每一張牌都蓋著的狀態下,就等於上頭有片茂密森林的雷區。問題不在於具體來說埋了多少枚,一般說在「有埋地雷嗎?還是沒有?」的階段就會停下腳步。
  這麼一來──
  「如果要打安全牌,繪戀她們應該會監視你的生活圈,同時採取能妨礙你和同伴會合的手段。在不曉得單單一名人質會觸動誰的情況下,她們應該不會積極地採用襲擊、監禁一類的做法。」
  當然,這並非絕對。
  一旦真相大白得出「那傢伙是個無能力者(等級0)可以放心」的結論,她們大概就會毫不留情地出手綁人;而且如果被逼到極點讓她們不顧一切,權衡機會與風險的天秤也可能簡單地傾斜。
  「只不過……」
  外套比基尼少女補上警告。
  「如果已經和你共同行動就另當別論。既然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衝突,她們應該就會速戰速決,趁損害還沒擴大前解決目標。」
  「換句話說,如果我硬是和朋友接觸想保護他們,反而危險?」
  「就某些角度來說是這樣。」
  沒有什麼絕對的安全。
  這麼一來,也只能以機率做考量了。
  就在上条瞇起眼睛思索時。
  「……?」
  聲音傳來。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聽似厚重橡膠輾過地面的聲音,從天花板的更上方響起。
  靠加熱過的雞肉與魚漿製品等東西填飽肚子的上条與府蘭,露出訝異的表情對看一眼。他們就這樣把腦中的疑問說出口。
  「車……在跑……?」
  「車?」
  
  
  5
  
  有些東西平時會被無數噪音與環境聲響掩蓋,但是此刻包含交通工具控制台在內的眾多電路板掛點,就讓它們的行駛聲變得非常非常響亮。
  離開蕎麥麵店的兩人,靠著UFO氣球的綁架燈在昏暗建築內移動,走上樓梯;在掛點的自動剪票口,上条推著府蘭的小屁股,讓這個把超大背包塞滿滿的少女翻過去,接著飛奔到外面。
  一到了地鐵站的出入口,他們立刻察覺情況有異。
  先前的混亂,使得大樓之間拉出一條又一條的粗纜繩,一樓門窗更用障礙物堵住。即使如此,道路與牆壁依舊能看見大片破壞痕跡。除此之外,街上也和地鐵隧道一樣,到處都有白沙堆不規則地堵路。這邊的沙堆規模比隧道裡更大,比較誇張處甚至有三層樓高,看上去會讓人懷疑整片街景大概有三分之一到一半埋在沙裡。儘管還看得到柏油路面,但白沙實在很誇張。
  正常車輛應該無法在這種環境下行駛,但還是有例外。
  「那是什麼……?」
  上条想都沒想就蹲下躲藏,並且輕聲嘀咕。
  接著他也納悶起來,搞不懂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反應。
  在大馬路上緩緩前進的……可以說是半履帶車吧?它雖然是一輛後頭有大型載貨台的卡車,但前輪與後輪的驅動方式明顯不同。相對於完全成了鋼鐵履帶的後輪,前輪則是……是什麼呢?無數有如蟲腳的東西忙碌地蠕動,踩進白沙跨越山丘。雖然機制完全不同,但動起來就像菊石和鸚鵡螺的嘴巴一樣。
  那是什麼?
  又是誰在操縱?
  在仔細觀察的兩人面前,車輛有所動作。外露的載貨台上,固定有幾個看似新歌宣傳車用的大型喇叭。從中傳出一個恭謹有禮的女性聲音。
  『我們是隸屬於學園都市災後復原委員會的「營巢部隊(Useful Spider)」。現況報告。已確認通稱「元素」的敵性因子停止活動,因此將當前時刻定為基準時間,進入「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利用非官方避難所的各位,接下來請依「營巢部隊」工作人員的指示……』
  聽到這個流暢的「大人」聲音,上条鬆了口氣。
  因為學園都市總算開始復原。那些在有空調的屋裡看電視玩手機,肚子餓就能打開冰箱找東西吃的日子就要回來了。雖然還有上里與唯一的問題,但這也算是向前邁進了一步。他感覺原先緊繃的身子鬆懈下來。
  那輛半履帶車,想來原先是被大人保存在微波無法抵達的地底深處吧。先前大人沒有趕來救援或許該扣分,但就算是颱風也一樣要等過去才開始復原、復興嘛,這麼一想也就不能責備他們了。
  不過背包多處伸出天線的府蘭並未放鬆。
  真要說起來,身為外人的她對於學園都市的生活沒什麼執著。
  「……不對勁。」
  「哪裡?」
  「他們為什麼能宣布『元素已經全部停止活動』?和木原唯一正面衝突過,進而了解元素是什麼,知道它們由誰統率,基於什麼原因關掉開關的人應該只有你才對。就連我也是聽人家轉述。當時不在那個地下空間的人,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啊。」
  「有一個能明確列入考慮的風險。」
  以外套比基尼炫耀平坦胸口的府蘭輕聲說道。
  「那些大人,或許私下和知道真相的人有聯繫。比方說……沒錯,就像是同為大人的木原唯一。」
  這是個最糟糕的假設。
  上条之所以反射性地想抗議,或許是因為是害怕吊在眼前的希望被人拿走。
  然而,緊接著半履帶車傳出這樣的話語。女性的口氣顯得無比冷靜。
  
  『另外,以下所提人名,是和一連串騷動有密切關連的重要證人。一,上条當麻。二,烏丸府蘭。基於我們的特別權限,將這兩人的基本人權暫時凍結。若在避難所等處見到這兩人,請勿輕率地和他們交談,立刻通報「營巢部隊」。重複一次……』
  
  「嗚!」
  明知毫無意義,上条依舊不由得縮起身子,往地鐵出入口的樓梯退了一步。
  「該死,這裡也有追兵嗎!」
  上条有股胃在翻騰的感覺,內心暗叫不妙。受到府蘭的大熱浪──強大微波影響,網路和手機幾乎全滅。即使只用那種舊式喇叭也無妨,聲音大的人就會贏。如果大家全都乖乖聽口令敵視上条他們,別說「原」上里勢力了,甚至可能和兩百三十萬人為敵。
  「……果然有和木原唯一勾結?不過這樣也很奇怪。」
  「哪裡怪啊!這次又怎麼啦?」
  「上条當麻也就算了,在學園都市裡提起我的名字沒意義。真要說起來,我在這個城市裡連一個熟人都沒有,就算說出我的名字也無法從橫向聯繫、人際關係等處徵得情報。既然這樣,為什麼需要公開我的本名……?」
  「那還用說,如果不是知道『烏丸府蘭』這個全名的人,根本不可能下達指示吧。我們也只有府蘭府蘭地叫,唯一是向誰問出來的?」
  「……不。」
  少女垂下兔子天線,用手輕抵著下巴。
  「說不定,不需要隔一個唯一。」
  「啊?」
  「意思是,知道我是烏丸府蘭的人非常有限。不過這麼一來,她們又是怎麼把情報告訴那個『營巢部隊』呢?畢竟手機和電腦全滅,不過,難道說……」
  府蘭看著結合蟲腳和履帶的詭異半履帶車從眼前駛過,緩緩起身。
  她搖著屁股上的球狀天線,輕聲嘀咕。
  「或許冒著危險調查一下這件事比較好。」
  「要去哪裡?調查什麼?」
  「總之先到最近的避難所。然後,弄清楚他們現在是利用怎樣的情報媒體。」
  
  
  6
  
  原本以為大熱浪平息,大家就能擺脫水的問題。
  原本以為只要沒有元素,任何人都能安心在地上走。
  以為解決這兩個問題,就能回歸原來的生活。
  然而,世界一點一點地扭曲。就和修復大聖堂的壁畫一樣。即使為了治癒傷痕而像過去那樣塗上顏料,這些東西累積下來依舊會讓原本的東西逐漸消失,遲早會產生完全不一樣的解釋。
  異樣的景象。
  或許在面臨大熱浪與元素威脅的學園都市裡,也充滿這種令胃不舒服的沉重壓力吧。
  「公園……?」
  在一片灰色的冰冷街道上,上条當麻輕聲咕噥。
  即使大熱浪與元素突然消失,也不代表通勤通學的循環完全恢復。要到最近的避難所,只要朝著看起來人比較多的方向前進就好,不過抵達之後上条又有了疑問。
  「真意外,人們居然會聚集在這種開闊地方。」
  和用住宅區多餘空間隨便放些遊玩設施、沙坑而成的兒童公園等相比,這裡較為高級。它靠著植樹與草地在滿是混凝土的都市裡保持自然色彩,還有個很大的湖,似乎能當成煙火晚會或是戶外演唱會的舞臺。儘管從外面看就能發現草木都已在大熱浪之下枯萎,但水源畢竟還是有重大意義。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元素呢?那種開闊地方聚集一大群人,應該撐不到半天就會被毀掉……
  「倒也不盡然。」
  穿著外套和比基尼的府蘭,乾脆地回答了這個疑問。
  「因為,實際上不管是屋內或屋外都沒什麼差別。就算在學校、醫院建立起防壁,那種規模上百公尺的元素要是認真衝過來,會變得怎樣顯而易見。」
  「……」
  雖然早已曉得,但聽到別人說出口還是會感覺毛骨悚然。畢竟這就代表,即使是那棟藍髮耳環和吹寄制理等人努力防守的校舍,也沒人知道什麼時候會瓦解。
  「就這方面來說,與其注重牆壁的硬度、厚度,不如整理一個不會被元素發現的環境。就算是隔著一張薄薄的紙也無妨,只要沒被看到就不會遭受襲擊。雖然不知道他們是靠計算得出結論,還是偶然碰上了這種地點。」
  無論如何,總之先接近那個避難所收集情報。
  沒了大熱浪和元素的學園都市,究竟會變得怎樣呢?
  在街上昂首闊步的「營巢部隊」是什麼?他們將上条與府蘭視為眼中釘的原因呢?
  上条正要走向大公園,卻被甩著寬鬆衣袖的府蘭從旁拉住。
  「先等一下。」
  「怎樣啦。」
  「我們現在的狀態可能接近被學園都市通緝。我和這個城市沒什麼關係,但你不一樣,長相、名字等種種個人情報,大概都在人家掌握之中吧。要是光明正大地闖進去,有遭到避難所群眾包圍的風險。」
  這麼說來確實如此。
  雖然目前只有「遭到『營巢部隊』追捕」的情報,但這件事擴散多廣,累積多大的嫌惡與憎恨則無法想像。如果敵視問題比他們想像的還嚴重,事情就麻煩了。
  「得想辦法才行呢……」
  府蘭雖然穿著隨便,泳衣外頭終究還是有件睡衣外套;上条不一樣,只穿一條男用海灘褲。這和喬裝無關,他差不多也懷念起普通的衣服了。儘管這個國家的人會精神抖擻地在冬天游泳,但在嚴寒的十二月戶外穿著海灘褲晃來晃去恐怕還是不太好。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即使在原地默唸半天也不會冒出上衣跟長褲,所以他決定在接近公園的同時,看看周圍有沒有能借用的東西。
  「這完全就是打破民宅壺罐搜刮藥草的勇者大人嘛,什麼時候才能回到跟提款機拿錢奔向超市特賣的日子啊?」
  「(……雖然真要說起來,就連關鍵的帳戶情報資料庫有沒有出事都是個謎。)」
  於是,他們實際踏進公園外圍的停車場後,便四處張望有沒有看起來能用的東西。不過話說回來……
  「好多卡車啊。」
  「有種慶典的氣氛呢。」
  就像兔子天線府蘭說的一樣。大概是在數天前的早上,他們正在布置時碰到大熱浪和元素吧。除了營業用卡車特別多以外,還有許多散落的鐵管、塑膠布、鐵板,以及可以雙手捧起的小型瓦斯桶等等。如果好好搭起來,應該就會變成節日時的攤販吧。
  其他還有許多樂器相關的物品。除了吉他、鼓組、麥克風等慣例出現的東西外,就連偏向後臺支援的大型喇叭、電纜線、舞臺燈也有。包含電子音樂相關器材在內,使用電器的東西似乎絕大多數都壞了。
  翻找了幾個大型紙箱後,找到一個讓人在意的橫額。
  「……布偶裝搖滾祭?」
  「搖滾祭?」
  上条和揹著超大背包的府蘭一同納悶起來。雖然搞不清楚這活動的意圖,但似乎是活動中斷後就這樣成了避難所。橫額標的舉行日期是十二月四日。他有印象。就是難以忘懷的大熱浪與元素來襲那天。看來這活動果然是在準備時碰上麻煩。
  而且,公園這裡不知是偶然還是怎麼樣,或許真的很幸運。雖然有水質問題,但人造湖依舊確保了充足的用水,攤販用的鐵管與塑膠布也能活用在各式各樣的建築上。簡易瓦斯桶與發電機也值得注意。而最重要的就是食材。這類攤販由於常有章魚燒、大阪燒等麵食類,照理說會有很多麵粉。當然,在那場大熱浪之中不需要冰箱就能保存的食材,彌足珍貴。
  總而言之──
  「從這邊借用大概是最佳方法吧。布偶裝可以遮住臉,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樣似乎不會讓人起疑。」
  雖然不曉得實際的避難所生活究竟如何,但既然災難發生在布偶裝搖滾祭期間,什麼熊啊兔子啊在外面晃或許不會顯得突兀。上条沒什麼特別的偏好,所以從附近的某個紙箱裡隨便拖了一件出來。
  「至於府蘭妳……」
  「唔。」
  「……看樣子沒辦法,畢竟背後的包包實在太大了。」
  上条無奈地說道。至於他手裡抓著的,則是某個又像外星人又像兔子的奇怪角色。這或許就叫醜得可愛吧。
  這時,外套比基尼府蘭瞪大眼睛,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
  「哇……哇呼!」
  「?」
  「咳。沒……沒什麼。」
  上条納悶地看向她,不知為何,這名無表情無感情的兔子天線少女別過頭去,臉還顯得有些紅。
  從上条的角度來說,他實在沒空奉陪。如果通緝令附有照片,持續在人口密集地帶暴露長相會很危險。他拉開布偶裝背上拉鍊,鑽進驅蟲藥氣味有些重的身體部位,再戴上頭套。
  「哇……視野好窄,感覺就像從門眼往外看哩。」
  幸好穿脫似乎不需要府蘭幫忙。這件衣服和睡袋一樣,拉鍊從內外都能拉。雖然視野不佳,腳下又軟軟的不太穩,但能夠留住自己的體溫還是讓人覺得很暖和。
  就在這時。
  旁邊突然有個人影,猛然撲向還不習慣布偶裝的上条。他大吃一驚,拚命穩住步伐,這才發現對方居然是那個府蘭。
  「哇呼!哇呼哇呼,兔格雷──!」
  「怎……怎麼回事?」
  外套泳衣少女的理智突然斷了線,人家講話也聽不進去。她就像個黏人的小孩子一樣,閉起雙眼整個人抱上來。完全的零距離貼身,屁股上的球狀天線也跟著左右晃動。上条好不容易才發現自己處於何種狀況。
  「那個兔格雷……就站在眼前……在動……哇呼。」
  「喂,住手,是我!是上条當麻,把什麼兔格雷放到一邊去!」
  「──!」
  府蘭似乎回過了神,突然雙手用力往外一推。上条無法保持平衡,連人帶布偶裝跌了個四腳朝天。
  「齷……齷齪!居然想用這種卑鄙手段贏得我的信賴……!」
  「是妳自己……」
  「我……我才不會因為這種東西……兔……這種……兔格雷……(流口水)……」
  看樣子這名未確認飛行少女似乎很適合妄想,大概是那種一踏入夢之國就會把人家在打工和招攬顧客給忘得一乾二淨的人。上条緩緩起身,並且持續對不安分的府蘭保持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戒心。
  「總而言之,先在變成避難所的公園裡巡一圈吧。」
  「嗯。」
  如此這般,受到熱烈歡迎的兔格雷,帶領身旁抓著自己不放的兔子天線少女展開現場視察。看上去就像是繞著公園中央的湖走一圈。
  外圍雖然散置著用鐵絲捆起鐵管製成的梳子狀障礙物,但這些東西別說元素了,就連身為人類的上条也能輕易通過。相對地,偏離人潮的人造林附近,則有很像淋浴裝置的器材,只不過噴灑的是更細的水霧。就跟夏天用來降低體感溫度設置的東西類似。
  「元素喜歡涼快陰暗的地方……」
  「看起來不是靠牆壁,而是走『把敵人引開』的路線。」
  噴霧器似乎和點滴一樣,設計成只要將儲水槽放到高處就能不靠電力讓水通過;而人造林的樹木自然不用多說。那些本來就是冬季也不會掉葉子的針葉樹,就算處在那種陽光下,應該還是能產生大片陰影吧。
  走向和固守在鋼筋混凝土校舍裡的上条等人截然不同。當然,如果水沒有多到能夠讓人淋浴,也就不可能採取這種方法。
  避難者的實際生活空間,果然有濃厚的布偶裝搖滾祭色彩。雖然不曉得是用怎樣的基準決定等級,不過人們似乎是運用紙箱、塑膠布、金屬貨櫃等東西搭建住家。當然,位置遠離為了引誘元素而準備的陰涼場所。地上到處可見的布偶裝,大概是拿來當睡袋吧。
  似乎並非每個地方都是最佳解答。在巡視途中,兩人也有看到幾個區塊被毀得七零八落。至於究竟屬於邊嘗試錯誤邊尋找元素應對方法的黎明期,還是確立方法後因為控制失當而數度遭受襲擊,則不得而知。
  話說回來──
  「怎麼回事……人數比想像中來得少。從臨時住家的數量看來,應該聚集了更多人才對。」
  的確,大熱浪與元素已經銷聲匿跡,所以居民沒有什麼留在避難所的理由,可以各自回歸原來的家或學生宿舍。但另一方面來說,他們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個威脅突然消失。即使能戰戰兢兢地觀察避難所外頭動靜,想必還是難以自由自在地昂首闊步吧。大熱浪與元素。這兩者帶給人的恐懼實在太過強烈。
  實際上,兩人偶爾會和看似高國中生的集團擦身而過,但這些人雖然冷到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但基本上依舊是一身泳裝,只在上頭披著大衣或毛毯。即使有怨言也無法換回正常穿著。這大概也證明了人心跟不上狀況的變化吧。
  這麼一來──
  「他們還留在避難所,但集中在某個地方……?」
  「格雷~那邊鬧哄哄的。」
  一旁拉著上条(身上那件兔格雷布偶裝)的外套比基尼府蘭指向遠處。他們的目的是調查大熱浪與元素危機平息後的學園都市發生什麼事,以及有哪些情報交互參雜。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最快的方法當然就是盡可能混進人多的地方。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布偶裝少年上条不想繼續前進。
  他感受到某種東西。
  彷彿有一股非常不祥,絕對不能被它吞噬的隱形瘴氣擋在面前。或許可以說,就像在堤防上夜釣時朝駛過的漁船隨意揮手,卻發現他們正把混著屍塊的魚餌灑到海上一樣……
  「放……放開我,佐天同學!我還是……」
  「雖然妳是風紀委員,但妳一個人又能做什麼啊,初春!那麼誇張的『數量』,要是被牽連進去,不管是誰都會完蛋!所以我們也得湊到夠多的大人才行!」
  「可……可是!可是啊!」
  兩人也和如此爭論的少女擦身而過。她們就像看見掀起巨大灰色漩渦的颶風從地平線那端逼近,不知是否該逃命一樣。
  別碰,快走,弄清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上条腦中重複著神祕的警訊。
  什麼瘴氣、預感,只是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上条彷彿要拚命甩開某種巴著自己不放的東西一般,對身旁的府蘭這麼說道:
  「去看看吧。」
  那名旁若無人的兔子天線少女,不知為何沒有應聲。
  隨著兩人一步步朝該處前進,不祥的瘴氣愈發濃烈。那個帶給心臟詭異壓迫感的東西,是聲音。不,嚴格說來是人聲。這些此起彼落的聲響,儘管具有某種方向性,卻無法讓人明確地辨識。也許就像用公園廣播發布海嘯或森林大火的警報時,在有回音的期間無法聽清楚內容那樣。
  雖然不曉得具體內容,但知道「有壞事發生」後,灼熱的負面情緒便會刺上心頭。眼前所見的人群就像是因此而生。湖畔擺著幾個樹立旗幟用的金屬桿,大概是某種儀式用的吧。中心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隔太遠看不清楚,因為人群擋住了。
  「……開!竟……獨……!給……這……裁……!」
  「你……以為……多少……害……死,這……不……奴……啊!」
  「大家……苦……候,把自……王……搶走……等席……!」
  一開始,兩人還不曉得到底怎麼回事。
  不過隨著距離縮短,他們逐漸明白那是在責難某人的聲音。
  布偶裝的腳步靠近憤怒的群眾。
  或許是因為裸露在外的鼻子嗅出氣氛不對,先一步提起屁股上球狀雷達天線的府蘭悄聲說道。
  「格雷,這是警告。」
  緊接著。
  「那個」從人頭與人頭之間現身。
  
  一名男子雙手綁在背後,脖子上纏著粗纜。
  另外,原本用來升降旗幟的金屬桿,則變得像絞刑架。
  
  「什麼大家的領袖嘛!只會把自己當成國王壓榨別人!」
  「殺掉暴君!處死這獨裁者!」
  「大熱浪和元素都消失了,哪還有理由再諂媚你啊!」
  毛骨悚然。
  上条感覺到,顫抖從自己的手腳尖端開始流竄,縱貫背脊最粗的地方。
  兩個威脅已經離去。但是待在這個避難所的人們,在確認外頭的樣子或回家之前,先朝著其他方向改變……那就是處死已經沒用的國王。先前累積的怨恨,隨著災厄消失一口氣爆發出來。
  要整合避難所,想必得對自由做出某種程度的限制。就算是上条等人的學校,大概也沒人會因為那些有如配給般交到手中的瓶裝水就滿足。如果不這麼做,就無法維持下去。然而事情結束後,這麼做的必要性消失,便只剩下醞釀多時的不滿。就像把鹽水徹底煮乾之後,會留下固態的鹽分附著在鍋底那樣。
  這裡的「國王」,看上去似乎是個即將步入中年的男性。
  上条不知道這個脖子上套著繩圈的工作服大叔是誰。他原本可能是穿布偶裝演奏的人,可能是負責統合攤販的人,也可能是負責公園管理營運的人。
  「夠了,吊死他!判決已經出來了吧,殺了他!」
  「什麼民主主義的『審判』嘛!就用你這個知識分子喜歡的方法殺了你!全場一致判你死刑!」
  「灑下那麼多水和糧食煽動周圍的人,哪有什麼狗屁自由意志啊!」
  似乎差不多要到達臨界點,「國王」已經處於踮腳狀態,纜繩也深深陷進脖子裡。氣管與頸動脈可能已經受到某種程度的壓迫,他的臉除了不自然地發紅外,還顯得有些鼓脹。
  光是在旁邊看,就讓上条有股近似輕微貧血的暈眩感。
  兔格雷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三步,外套比基尼府蘭則用嬌小的身軀從旁攙扶。她緊緊貼著上条,帶著白色吐息悄聲道:
  「(……沒錯,這樣就好。)」
  「?」
  「(……我們的目的是救出上里。雖然是來調查可能礙事的通緝情報,但這顯然是畫蛇添足。趁著別人都在注意那邊時離開比較安全。畢竟光是處死一個『國王』,不見得能滿足亢奮的群眾,他們有可能就這樣湧上來。)」
  「開什麼……」
  上条近乎反射性地要這麼喊回去,卻聽到腹部那邊傳來輕輕的「噗嗤」一聲。現在的上条穿著厚重布偶裝,所以對於來自外界的刺激比較遲鈍。沒有痛楚。只是抱住自己的外套比基尼府蘭,不知不覺間已經用小手握住看似改造過握柄的工具刀,將食指大小的刀刃淺淺刺向兔格雷的腹部一帶。
  「(……你居然讓我傷害兔格雷。)」
  看見上条倒抽一口氣,兔子天線少女語調平板地撂話。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了。你要把上里翔流放在上条當麻前面,在這段期間我會無條件協助你。如果撕毀契約,合作就到此為止。我會丟下你到別的地方去。)」
  她是認真的。
  府蘭是徹頭徹尾地認真。如果想妨礙她去除上百名少女面臨的混亂,妨礙她救出消失的上里翔流,即使是剛冒出的嫩芽她也會摘掉。她不是下定這樣的決心,而是能夠理所當然地下手。
  確實,這麼做或許沒什麼意義。
  即使解救即將被處刑的「國王」,上里也不會因此得救。雖然不曉得實際人數有多少,但和多達三位數的群眾為敵會變得如何?單單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遭到包圍就已經是個大問題,何況帶著手製武器的人不在少數。把長鐵管斜著割斷弄成竹槍形狀的東西、打樁用的大錘、塞了油漆桶的布袋……當成火箭砲那樣扛在肩上的東西,可能是演唱會表演用的煙火還什麼吧。正因為其中沒有牽扯上「能力」,所以更是無機可乘。
  有百害而無一利。不需要冒著同時被敵我雙方追殺的風險去做。
  但上条答得毫不遲疑。
  「……上里他就是害怕妳們這點。」
  「……」
  「就因為替他著想,我才會不管是否繞路都要跳進去。上里雖然有很多扭曲之處,但本質上是個具備普通感性的人。畢竟他應該不會想在得救後才知道『其實有人因此喪生』這種多餘的壞消息。」
  一時之間,揹著大背包的府蘭就這樣動也不動。
  她始終無法決定該將淺淺刺在厚重布偶裝上的刀刃拔出來還是壓進去。
  最後外套比基尼少女緩緩吐了口氣,做出決定。
  工具刀挪動。就這樣拔了出來。
  「(……可是具體來說要怎麼做?狂怒的群眾多達上百人,如果沒有能一發逆轉的超大雷射或炸彈,應該趕不走他們就是了。)」
  「那就用炸彈吧。」
  這番話意在諷刺,上条卻立刻以正經的口氣回答,讓未確認飛行少女不由得瞪大眼睛。然而兔格雷並未放在心上,這麼說道:
  「確實,他們在氣頭上,如果用正常的方式說服大概不會搭理。不過,他們能這麼做是基於什麼原因?只要考慮到這一點,或許就還有辦法搞定……跟我來,府蘭。」
  
  
  7
  
  災難發生於布偶裝搖滾祭的準備期間,或許對任何人來說都算得上幸運。各式各樣的資材因此集中在公園,避難所的人們大概就是靠這些東西有效引走元素,確保生活空間,並且料理以麵粉為中心的食材充飢吧。
  上条他們也蒙受了恩惠。
  光是稍微四處張望,就能不小心找到需要的東西。
  「瓦斯桶?」
  「對啊。」
  裝有丙烷的厚重灰色金屬桶。說是這麼說,但他們所找到的,並非一般放在建築後頭那種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尺寸瓦斯桶。因為只是讓攤販加熱鐵板用,所以就跟稍微大一點的不倒翁差不多。
  或許是對發展有所不滿,外套比基尼府蘭開始把玩手中的工具刀。
  「你打算把它丟進人群裡引發爆炸嗎?他們就像個甜甜圈一樣圍著『國王』,從邊緣引爆收拾不了所有人,而且丟到中央反而會炸死『國王』。」
  「誰會幹這麼聳動的事啊。倒不如說,如果想要盡可能擴大衝擊和恐懼,不要有什麼傷亡反而好。」
  「?」
  上条沒理會一臉納悶的府蘭,持續用布偶裝那雙有如隔熱手套的手靈巧地作業。讓做好安全措施的金屬桶爆炸,需要幾個步驟。記得自己在週日晚間播過那個叫重裝啥的未重製動作老片裡看過……
  「打火機?」
  「正確說來只要有點火裝置就好。嗯,如果是用靜電那種,就算在水裡也不用煩惱。」
  上条動了些手腳後,用牛皮膠帶捆好危險物品單手提著。目的地就在剛剛的人群旁邊。畢竟時間所剩不多。趁著大家都在注意「國王」的下場時,上条把瓦斯桶丟向從任何地方都能看見的冰冷湖面。
  「砰!」的一聲,一個與其說像半球不如說更像粗大水柱的東西,隨著巨響冒出。
  每個人都縮起脖子朝湖的方向看,但光是這樣無法中斷處刑。如果放著不管,情勢隨時會恢復原狀,繼續執行絞刑。所以穿著布偶裝的上条推了一把。他挖開群眾最大的恐懼,最重的舊創。
  
  「是元素,那些傢伙來啦!它們是隱形的,不能大意!那些傢伙會靠著透明的身體和擬態融入風景,遠比我們想像得還要近,大家快逃!」
  
  一陣沉默。
  但這並出於懷疑,而是因為事態突然讓腦袋一片空白。簡直就像一照面便看到砂石車保險桿出現在眼前。
  眾人停了一拍,但接下來的發展很快。
  「哇!」的一聲,原先那麼團結的憤怒群眾,頓時朝四面八方散開,口中嚷嚷著意味不明的話語全力逃跑。他們不時相撞摔倒,變得像推倒骨牌那樣。儘管會產生令人不忍看的狀況,但依舊能讓人避開明確的「死亡」。刑場就此瓦解。
  「可是,為什麼會這麼乾脆?」
  「不管他們有多凶暴,依然沒離開避難所。無論嘴上講得多勇敢,終究沒擺脫大熱浪與元素的恐懼。這點我很清楚。畢竟要不是曾和木原唯一及上里翔流站在同一個地方,光聽人家說明,短時間內我大概還是無法接受,而會持續窩在校舍裡。」
  部分精神創傷和地區性、社會性有密切關係。
  炸彈、集體自殺、鐵路脫軌、過路魔、持槍掃射……光是出現會讓人聯想到過往悲哀事件的模仿犯,就可能引發大規模恐慌。對學園都市來說,大熱浪與元素的影響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可能單純因為待在鏡面大樓匯聚太陽光之處而不自然地感到炎熱就呼吸困難;也可能把風搖晃金屬發出的摩擦聲當成怪物導致晚上睡不著覺。
  上条就是喚醒這股恐懼。
  有如硬是撕掉傷口上的痂,藉此帶來比傷口本身更大的痛楚。
  正因這群人已經失控而無法自制,所以恐懼的傳播相當迅速。沒有人冷靜觀察,一個個落入混亂的熔爐中。
  現在正是時候。「國王」被留在原地,可以上前解開已經深陷入頸的纜繩。
  「話說回來,我原本沒想過你會這麼快下決定。」
  「這不是我的想法。」
  「?」
  「如果是他就會這麼做──我只是朝這種方向思考而已。不過如果是上里,就算沒有什麼特別的右手,應該還是能用更聰明的手法解決就是了。」
  無論如何,現在要先解救處刑臺上的「國王」。
  恐慌不會永遠持續下去。一旦脫離喊叫聲連環引爆的狀況,任何人都會發現情況不對。必須在那之前救出「國王」,逃往別處。
  用來代替絞刑架的金屬桿周圍,有幾個泳裝男女倒地呻吟,大概是骨牌的受害者。上条他們沒放在心上,跨過這些人接近「國王」。
  踮腳大叔眼中滿是恐懼。
  「喂,穿布偶裝的,元素是怎麼回事!現在可不是火上加油的時候喔!」
  「不用尖叫。那是假的。如果不那麼說就沒辦法讓大家逃開,對吧。」
  陷進脖子裡的粗纜繩很硬,綁不了結實的繩結。要解開它並不難。
  「噗呼!」
  總算喘過氣而咳了一聲的男子顯得腳步不穩,但外套比基尼府蘭面無表情地輕巧閃身,避開這個滿身汗的大叔。儘管因此跌倒在地,摸著脖子的工作服「國王」還是對兩人道謝。
  「嗚噁……咳咳。謝啦,你們救了我一命。」
  他含著眼淚連連咳嗽,接著說道:
  「就是每個人都以為危險已經過去才會這樣。真要說起來,什麼【裁判】嘛。我又不是自己想在大熱浪之中當『國王』。擅自把人家捧上去又抽掉梯子的明明是他們吧,可惡。」
  「這些都無所謂,總之先離開避難所比較安全吧?」
  「嗯,對。那我先溜一步。如果大熱浪和元素真的都走了,繼續待在這種地方玩活祭品遊戲也就沒意義啦。」
  工作服男子單手抱頭。
  「……話說回來,該死。什麼『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嘛。那些傢伙應該還有些別的手段吧?那個叫做天體儀的破銅爛鐵,也因為管理不周而散播一堆多餘的謠言。」
  「嗯?」
  扔出一句「你不曉得啊?」之後,「國王」就從工作服口袋裡掏出某樣東西,然後把那個看似USB隨身碟的棒狀器材丟給布偶裝少年。
  「既然要溜就用不著啦。那是這個避難所【裁判】的天體儀鑰匙,什麼『營巢部隊』交給我的。說是有它就能完全連線,和那些一般的笨蛋不一樣。雖然不曉得你們是什麼人,不過既然沒氣昏頭,應該不是這個避難所的人吧。如果要混進去就祝你們好運。再見啦。」
  看著「國王」踩著不穩的腳步離去,上条與府蘭重新打量起手中的棒狀器材。
  「天體儀……?」
  「天體儀?」
  再怎麼看也看不出答案。由於布偶裝沒口袋,所以這個什麼鑰匙暫且交由外套比基尼府蘭保管,兩人繼續沿著湖畔探索公園。
  情況和方才不一樣。想來是上条扔出的「元素恐懼」讓恐慌復發吧。然而,人們感覺上也不像是毫無秩序地逃竄。不知所措的泳裝集團,看得出已逐漸朝某個方向整合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啊,該死!」
  「天體儀上寫什麼?有沒有什麼警報?」
  「到頭來,留在避難所和離開避難所到底哪邊好啊?天體儀天體儀!」
  陷入慌亂的集團,一再呼喚那個名字。看樣子這些人是藉由「看」那個叫「天體儀」的機器讓自己安心。儘管感到納悶,上条與府蘭依舊順勢跟在他們後面移動。途中除了泳裝還看到紅蘿蔔與青蛙的布偶裝,或許是敗給了寒冷,所以把它們當成有手腳的睡袋裹在身上。
  「呃,那個叫天體儀的雖然也讓人在意,不過……」
  「還有什麼其他的嗎?」
  「追捕我們的繪戀和冥亞她們,照理說對於變化應該很敏感。你在這裡引發爆炸騷動,要是傳入她們耳中,遲早會把獲冴和去鳴那些實勤部隊派過來。」
  「唔。」
  無論如何動作都要快。畢竟兩人是逃亡的那一邊。
  於是上条他們看見了天體儀。
  「那是什麼啊?」
  它原本大概是個直徑約兩公尺的金屬球體,現在則像蓮花般朝一個方向敞開。感覺上或許就近似星象儀。從頂端散布的薄薄化學煙幕,形成以天體儀為中心且半徑約二三十公尺的半球體,成百上千的視窗在上頭開啟、重疊。這些視窗顯示出其他避難所的狀況、今後的天氣預報、道路能否通行、電力與供水等基礎建設的復原目標、水與糧食等物資的配給場所等等。
  「災害發生時用的通訊設施基地……」
  府蘭搖晃著小屁股上的球狀雷達天線,並且這麼嘀咕。
  「據說在碰到網路與電話中斷的重大災害時,往往會流傳大量謠言,個別的防災廣播與報導又不夠可靠。所以,人們急於開發能兼具電波塔與廣告塔功能的專業器材──我曾經聽說過這種事。」
  而這是「外面」的事。在科學技術領先二三十年的學園都市裡,早已實用化。
  「是時鐘。」
  布偶裝說出理所當然的事。
  沒錯,數個視窗的角落就像電視畫面一樣,附有這種理所當然存在的東西。
  「有時鐘……對啊,這麼一來任何人都能明白現在幾點了呢。」
  在手機和網路都不能用的情況下,許多少年少女齊聚一堂。人人都是一副缺乏「情報」這種營養素的臉色。就像很久以前的紀錄片裡,那些圍觀街頭電視轉播棒球、摔角的群眾。
  而就眼前所見,基本上這些人是單方面接收新聞報導與政府宣導,能夠主動發送的訊息極為有限。似乎頂多只能看自己待在哪個避難所,然後將自己的名字像災害留言板那樣扔上布告欄。
  這個布告欄也會補上書寫時間。
  儘管照理說不該如此,但上条不知為何覺得這樣十分新鮮。聚集在此的少年少女,會怎麼滿足自己的「飢渴」,他不是不了解。
  「因為是用來防止產生多餘謠言和混亂的通訊設施,才避免讓人任意發送訊息嗎……」
  這種聯絡網,似乎不像蛛網那樣在縱向橫向都能自由連結。說穿了,大概比較接近分成好幾個區塊的淘汰賽賽程表。應該也可以說,雖然決賽參加者所在那條最粗的管道集合了全國的情報,但各個預選區塊則會展現出地方色彩。
  不過這也就意味著,一旦進入這座名為區塊的山裡,會不由分說地染上它的色彩,眾人會一起在無從質疑的情況下,全盤接受來自上頭的發表。因為大家全都待在「容易讓謠言膨脹的災害環境」這種「開放的密室」。只能單方面接受的少年少女,連最低限度的發言權都沒有。就某方面來說,這大概也算是危險的狀況。
  「……喔,是這樣啊。」
  在兔格雷布偶裝裡看了一會兒後,上条總算能將腦中的突兀感轉換為話語。
  「沒什麼大不了。機制本身就類似社群媒體的帳號,不過這東西的範圍很廣。不是以個人為單位,使用者名稱是以整個避難所、整個學校為單位來收發情報,當然會變成人家說什麼就做什麼。說穿了,它就像在行駛的電車上只有一個人帶著手機,大家都得隔著陌生人探出頭去看小畫面,拚命追逐外界的流行。」
  「國王」這個詞用得真好。
  一個帳號的走向,能夠直接決定旗下數十或數百人的意志。
  外套比基尼少女抱住軟蓬蓬的兔格雷布偶裝把臉埋進去,略微壓低聲音這麼咕噥。
  「討厭的感覺。」
  「如果用電視臺來比喻,得到操縱天體儀的『國王』贊同,或許就相當於核心電視臺獲得地方電視臺支持而得以擴大播放區域吧。一來能直接影響該地區的價值觀,二來只要聚集夠多電視臺,面對其他區域時就能擁有強大的發言力。」
  「該怎麼說呢,簡直就像那隻右手周圍的環境一樣……」
  「……」
  而且,有一種特權能打破這種狀況。
  就是「國王」本人交給他們的東西,那個形似USB隨身碟的棒狀器材。
  穿著布偶裝的上条,帶著兔子天線府蘭靠近如蓮花般朝一側敞開的天體儀。就如同方才所說的,天體儀幾乎只能收訊,發訊的功能則受到限制。穿著泳裝的少年少女聚集在有影像顯示的二三十公尺線上,天體儀附近一個人也沒有。大概是因為除了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那個災害留言板上頭以外沒別的用處吧。沒什麼人注意上条與府蘭。
  府蘭看了看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來的「鑰匙」,然後打量起天體儀外觀。這一片片朝著兩人敞開的花瓣似乎是操作用的控制台,不過仔細一看有個小插槽。
  像昆蟲為了蜜而撲入花中那樣插入裝置後,天體儀便有如自動櫃員機般,原先毫無反應的畫面突然切換。儘管似乎是一般電腦上的一般瀏覽器,不過單單這樣就讓上条為之顫抖。他感覺自己彷彿接觸了失落的文明。和攝氏五十五度下在大樓間穿梭找水的生活相比,有如天壤之別。
  蓮花內側的螢幕上頭,浮現只要敲虛擬按鍵就會回答任何問題的畫面,這部分主要由僅讓指尖從寬鬆衣袖中微微探頭的府蘭負責操作。理由很單純,布偶裝那雙和隔熱手套沒兩樣的手無法好好操作。
  他們首先想知道的,就是遭到通緝的詳情。
  關於這點,上条與府蘭只要輸入自己的名字就能得到回答。
  
  『大熱浪的真面目,是從衛星軌道上照射的大規模微波,關於這點只要調查電子器材的損壞狀況就能證明。太空站的擁有者是烏丸府蘭。她目前依舊保有管理者權限,處於隨時都能重啟大熱浪的狀態。務必提防。』
  
  上条暗暗叫苦。
  沒有任何錯誤。因為府蘭的確是在上里的指示之下,對整個學園都市照射強大的微波,導致都市機能癱瘓。可是這段說明裡沒有最關鍵的情報,亦即府蘭「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如果不這麼做就無法抑制元素活性化,會讓學園都市陷入血海之中──這部分被跳過了。
  
  『大熱浪與元素於同一時期發生,顯示兩者具有強烈的關連性;除此之外,還有協助問題核心烏丸府蘭逃走的共犯,這點也不能放過。共犯名為上条當麻。根據推測,上述兩人與這次事件有密切關係。儘管大熱浪與元素都已平息,但是都有重新活化的危險,逮捕上述兩人能預防災害復發應為合理判斷。』
  
  ……不僅如此,說明更在對自己不利之處含糊其詞。兩人雖與大熱浪和元素有關,但釋放元素的罪魁禍首是木原唯一,並非府蘭。這是個帶有奇妙可信度的惡意誤報,正因為它完全沒有說謊才難以否定。
  而且,還能從這些情報裡了解一些事。
  「光是靠那個什麼『營巢部隊』,不可能蒐集得到這種情報。」
  上条指出這點。
  「大熱浪的原因是微波,或許只要調查一下就能明白。可是太空站的主人是府蘭,這點光在學園都市裡到處盤問哪可能知道,畢竟妳本來是『外面』的居民。更別說知道我們一起逃走的人,只有在『沒有窗戶的大樓』正下方並肩作戰過的那些『原』上里勢力女孩子。」
  「……繪戀她們也掌握了某處天體儀的鑰匙。然後用它散布對自己有利的情報,把居民和『營巢部隊』都拖下水,想要孤立我們。」
  如果是在平常的學園都市,或許每個人都會懷疑「這個情報真的沒錯嗎」、「這消息究竟是哪裡來的」。可是,現在沒有手機也沒有網路。大家只能單方面接收來自天體儀的情報,無法求證也無法反駁。而且因為聚集在「一處」,容易產生集體心理。即使腦中浮現疑問的種子,一旦看見周遭眾人點頭,也就無法讓種子發芽,疑問將遭到埋沒。
  結果。
  便有可能像方才的「國王」那樣爆炸。
  「開什麼玩笑。是要在這種不穩定的狀況下,發動社群網路情報戰嗎……?」
  「可是波狀攻擊放著不管,捏造的真相會跟俄羅斯方塊一樣愈堆愈多。如果我們不採取應對措施,情況會愈來愈不利。」
  可是,至少不能繼續待在這個避難所。剛剛為了解救「國王」而引發爆炸騷動,一旦得知消息,「原」上里勢力實勤部隊的少女,遲早會來調查。
  儘管知道問題,卻無法解決。只能什麼也不做就離開現場。在大背包裡滿是天線的府蘭正要拔出棒狀鑰匙的時候,上条伸出布偶裝的手制止她。
  「……」
  「怎麼了嗎?」
  「只要有這個,就能讓避難所之間以訊息往來。如果是一般瀏覽器那種等級,或許除了災害留言板之外,還能用電子郵件給予詳細的指示。」
  上条慎選詞彙,小心翼翼地說道:
  「換句話說,消息能夠傳到茵蒂克絲和御坂那邊。我們的目的是上里。四處逃跑無妨,但是做不了準備就無能為力……畢竟救人說起來簡單,但我們沒有任何具體的線索。魔法也好科學也罷,我們一定要找到專家幫忙。」
  對連「魔神」都能葬送的「理想送別」來場大逆轉,想必不怎麼容易。茵蒂克絲記憶了十萬三千冊魔道書,歐提努斯則是貨真價實的「魔神」。上条希望能盡快取得她們協助。
  但兔子天線府蘭則持否定態度。
  「特別權限僅限避難所的『國王』。照理說很難針對個人傳訊。」
  「如果是我們學校就不用擔心。雖然不曉得『國王』會是驚嚇兔還是秋川未繪,但不管哪一個我都認識。只要把訊息扔過去,就能直接聯繫到茵蒂克絲與歐提努斯……前提是那個避難所沒陷入類似這裡的混亂。」
  「無論如何,這裡不能久待。就像剛才說的,實勤部隊會過來。我們沒空等待回應。」
  「唔~~~~」
  焦躁。
  明明一秒鐘也不能浪費,卻因不想浪費而導致思緒停擺。進還是退?如果在這種狀況下遭到上百名異能或異形者包圍,那就全完蛋了。現在是一個判斷錯誤就會導致一切瓦解的緊要關頭。
  思考、煩惱、懊惱,最後兔格雷說道:
  「就算是這樣也要做!把眼前的問題一直拖延下去,也只是順著輕鬆的路走而已。必須面對上里的事!」
  
  
  8
  
  給茵蒂克絲、歐提努斯。理想送別的事變得有點麻煩。我想仰賴妳們的智慧。在第七學區的站前廣場碰頭,時間是中午十二點。順帶一提,基於種種原因,我目前遭到上百名少女追捕。情況十分危險。如果覺得不妙,麻煩立刻逃走。
  
  「嗚!」
  「混蛋,撞到人不會道歉啊!」
  有兩個在人群裡推擠前進的身影。
  得知避難所【裁判】的爆炸消息後,懷中寶特瓶裡裝有無數十圓硬幣的獲冴,以及單眼戴著黑薔薇眼罩的海盜少女琉華來到第七學區的大型公園。兩人四處張望,看見應為爆炸地點的湖附近滿滿都是人,隨即鬆了口氣。
  「似乎不是元素呢。」
  「那邊也調查一下吧。」
  眼罩少女並未猶豫。少女穿戴著飾有羽毛的大海盜帽,看似船員用的厚重大衣,大衣底下則是藍色比基尼。她撥開及肩的波浪卷金髮,逕自向前走去。
  這時,有隻手從後抓住獲冴的肩膀。
  「別跟老子開玩笑,妳這什麼態度啊,給我過來!」
  「──」
  準備用物理性方式告訴對方「就是這種態度」的亂髮少女靜靜瞇起眼睛,但就在這時,一旁有了別的動靜。
  「嗚……嗚~」
  一個穿著寬鬆衣服的十歲左右少女,像個警鈴一樣大哭。
  不,這個少女原先的確是戴著眼罩與海盜帽的「她」才對──
  「嗚哇──!來人啊,來人救救人家!這個怪人要把人家帶走~!」
  手足無措地嘟囔著「等……等一下,不是啦」的某人,遭到絕對零度的視線包圍。看見血氣方剛的類人猿就這樣被人架住,有如捕獲外星人的照片那樣被帶往別處後,海盜少女琉華輕輕吐出舌頭。
  她的體型就在獲冴面前產生變化。從小學生成長為大約高中生的年紀。
  穿在海軍大衣底下的比基尼,也重新繃起。
  「真是卑鄙,居然得意洋洋地打弱者牌。」
  「沒空應付那種IQ只有一位數的傢伙吧?趕快走啦。」
  至少,上条當麻與府蘭知道大熱浪與元素的問題已經解決。換句話說,他們沒有執著於水、糧食、武器這種東西的理由。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需要來避難所,照理說想找的只會是情報。
  要盡快趕往「營巢部隊」放到各避難所的天體儀所在處。
  「原」上里勢力有總數達百人的異能與異形者,乍看之下戰力齊全,但從整個學園都市的角度來看,她們依舊是在客場作戰。上条當麻有上条當麻的世界。如果不小心讓他和別人取得聯繫導致全員集合,哪邊占據數量優勢還很難講。以現實角度來看,「願意以命相挺」的知己應該很難湊到百人,但可能性則無法否定。或許是因為待在沒有外援的客場,才會讓她們有此心境吧。
  「無論如何,如果悠哉地讓上条和府蘭碰到天體儀就完了。」
  獲冴忿忿地說道。
  「真讓人不爽。因為實在很不爽,所以趕快解決吧,這也是為了老大。」
  「嗯,必須趕在唯一用鐵鎚敲爛自己縫上去的右手之前……現在假裝服從就好。畢竟只要有那隻右手,只要有『理想送別』,『或許』就還能將上里同學拉回來。」
  
  如果秋川或驚嚇兔收到這個訊息,麻煩就這樣轉告茵蒂克絲她們。我們沒事。只不過就像前面寫的那樣,追兵相當麻煩。秋川應該認得去鳴。有大批和她同等級的傢伙出動,所以不要隨便插手。我沒辦法保護每一個人。
  
  於是追兵抵達天體儀所在處。
  她們先是看向散布成甜甜圈狀的群眾,然後靠近沒有管理者權限就無法運用的蓮花型天體儀本體。徹底清查蛛絲馬跡,不留空隙。
  一會兒後,少女喘了口氣。
  單眼戴著眼罩的海盜少女琉華,焦躁地敲打腰間彎刀的刀柄,同時這麼說道:
  「目標不在。」
  「該死,撲空嗎?還是說他們已經辦完事離開了?」
  
  
  9
  
  就在距離甜甜圈狀人潮僅有十公尺處。
  裹著兔子布偶裝的上条弓身背對她們,同時緊緊抱住外套比基尼少女,盡可能保持在兩人視野之外。
  怦怦怦怦!心臟持續不規則地跳動。
  ……即使她們靠近,穿著布偶裝的上条大概也不會立刻曝光,但完全沒遮住長相的府蘭就另當別論。而對策和元素一樣。就算只隔了一張薄薄的紙也無妨,只要維持在不讓天敵發現的狀況下,就能保住性命。
  「慢慢來,慢慢地離開,府蘭。」
  「嗯。」
  在兔格雷懷中,背上大背包裡裝滿天線的府蘭將鼻尖埋進厚重布料內,輕輕點頭。這段期間內,天體儀仍在運作,持續將訊息扔向上条先前所待的學校。
  沒必要停留在本體旁邊。
  府蘭本來就能和衛星軌道上的太空站取得聯絡,讓太空站照射微波演出大熱浪。換句話說,她手邊有高性能通訊器材。只要用棒狀鑰匙改寫天體儀這邊的權限,接通天體儀與背包內通訊器材的聯絡管道,這麼一來從頭部到屁股都是天線的府蘭,無論人在哪裡都能靠著天體儀的中繼發送情報。
  已經沒理由留在這裡。
  兩人就在抱住彼此的狀態下,一步步遠離人群。到達足夠寬敞的地方後,他們立刻行動,手牽著手全力狂奔,離開大型公園。
  
  「訊息丟出去了,之後就看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的!」
  
  文明已經恢復到能知道時間、指定地點、約人碰面的程度。
  接下來沒有大熱浪也沒有元素,是人類的時間。
  
  
  
  
  行間 一
  
  
  像個破布袋一樣,或許就是指這種狀況。
  穿著寬大衣袖版迷你旗袍的病態少女……「魔神」娘娘雙手扠腰,高高在上地看著已經被徹底修理到連自己站起來都沒辦法的上里翔流。
  「好啦,玩耍就到此為止。」
  「……」
  痛楚和出血都是真的。即使掉入深淵,似乎還是不會遭受無止盡的折磨。在這個世界也會死。儘管理所當然,但上里不知為何能夠肯定。
  「討厭啦,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嘛。我們只是拖到現在才回應你之前找的碴而已,說起來,如果真的想殺你,第一下就能讓你粉身碎骨對吧?畢竟我們可是天下無敵的『魔神』大人嘛。」
  娘娘一邊說著,一邊坐到路旁的破銅爛鐵上。動彈不得的上里依然趴倒在地,過了一會兒才注意到那是A.A.A.的殘骸。
  「說穿了,我們對你也沒什麼恨意。」
  「嗚噁……咳咳。做到這種地步……叫沒恨意?」
  「我又沒說完全沒有。」
  娘娘以危險的姿勢蹺起小腳。
  「你想一想,畢竟我們希望能在不給別人添麻煩的情況下悠哉度日嘛。就這個角度看,被扔到無論怎麼亂來都不會惹麻煩的孤獨世界,不是什麼壞選擇。甚至可以為此向你道謝。對吧,奈芙徒絲?」
  上里對這聲呼喚感到疑惑。但在他整理完情報之前,用繃帶包住肌膚的銀色長髮美女已經開口回答:
  「哎,雖然不能說是第一志願,不過感覺上就像落在第二、第三吧。僧正和活屍不在很可惜,但也就這樣嘍。只不過,你對神的敬意不夠,所以我們稍微整了你一下。」
  「哼哼。能當神明練武的對象,你反而該感激得痛哭流涕呢。這不是認真的天罰。所以我剛剛說了吧,這是玩耍。」
  可是,上里無法把話語好好地連在一起。
  他斷斷續續地說道:
  「奈芙……徒絲……?」
  「嗯?」
  「不,可是,妳……」
  說到一半,上里總算發現癥結所在。
  黃金獵犬不在這裡,只有武裝A.A.A.被扔過來,讓他聯想到答案。
  和娘娘一起被挖掉的「九成」,與化為派翠西亞.柏德蔚血肉拯救她的「一成」,已經是分開的存在了。在這裡的,應該是做出那個選擇前就已消失的「九成」,高傲而狂妄的魔中之神。
  不止她們。
  到處都有「魔神」。大樓屋頂是用面紗遮住容貌,身穿黑色西洋壽衣的普洛塞庇娜;車下則是獨臂赤裸上身還滿滿刺青的努亞達;另外還有佇立於巷子出入口的身影,以及打開人孔蓋從洞裡偷看這邊的無數眼球等等。這些全都是真貨嗎?還是「魔神」太過強烈的存在感讓上里的感官開始為之瘋狂呢?少年就連這點都已無法判斷。
  「可以進正題了嗎?」
  娘娘這麼說道。
  「就我們的角度來說呢,我們已經欣~然接受現況。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將這裡當成人類奉獻的神域收下。這麼一來呢,上里翔流。說實話,你的存在只是個不穩定因子。我們好不容易才在這裡落腳,颱風眼卻在周圍晃動。雖說是第二志願,但我們已經到了我們想去的地方嘍……我們實在不想到這個時候才翻盤。於是呢,你只有兩條路。」
  從寬大的衣袖裡,竄出兩根能變化為任何武器的手指。
  只要有那個意思,不管是上里的頭還是身體,「魔神」都能當場劈開。她秀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後,做出宣言。
  「你不是離開,就是死在這裡。二選一。」
  「……」
  「哪個好?」
  娘娘愉快地問道。
  「擾吾安眠者啊,為了這片安寧,神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喔?」

 楼主| 发表于 2018-6-22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或許正因為逃走才能夠反擊 Social_Network_Slayer.
  
  
  1
  
  離開公園時,上条脫下兔格雷布偶裝。那身裝扮只能出現在有布偶裝活動的公園,到其他地方會顯得突兀,因此就某方面來說算是理所當然。
  「嗚嗚……兔格雷……變得軟趴趴的……」
  順帶一提,看見扔在地上的空殼與滾動的首級後,外套比基尼府蘭嘟起了小嘴。這部分不再贅述還請見諒。
  「這種眼神詭異的醜東西到底哪裡好啊?」
  「嗯!」
  「好痛!不要踢啦!」
  「兔格雷是把巨石陣誤會成調查員同伴留下來當著陸信號的神祕圓環而登陸的淘氣鬼。他在當地遇見的博學約翰與早熟女孩瑪莉協助下進行探索尼斯湖祕密與在大英博物館差點被泡進福馬林等大冒險。」
  「喔,海外的CG動畫好像有這玩意兒。據說是動作太過滑溜,反倒讓表情顯得有點噁心咕哇啊!」
  「兔格雷不是單純的創作,而是奠基於史實的鉅作!牠還被登錄為榮譽倫敦市民,所以不會有錯!」
  「妳……妳可能是想給我肚子一拳,但我拜託妳先弄清楚緊閉兩眼揮出的拳頭會往下偏這個事實……」
  上条借了大概是正式表演前披在舞臺裝上頭禦寒(雖然布偶裝祭需不需要這種東西讓人有點懷疑)的隔熱款式綠色系工作人員用羽絨大衣披在身上,順利地跟兔子天線府蘭一起離開公園。由於衣襬長到膝蓋附近,所以他感覺自己就像喜歡在高級飯店裡穿寬大睡袍的好萊塢電影壞蛋,或是會在路邊出現的暴露狂。
  「順便也借雙鞋子。來吧,府蘭妳也弄一雙。」
  上条他們一離開公園走上大馬路,隨即看見稀疏的人影。這些人或許是為了確認「大熱浪與元素都已過去」這項情報的真假而來到外面吧。
  但走到外面一看之後,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在競賽泳衣外穿著有如救生衣般膨起的羽絨衣,或是在比基尼上頭裹著毛巾的少女,其實也不算罕見。禦寒衣物搭配泳裝這種奇怪組合,就像在進化途中止步的鴨嘴獸一樣。儘管想盡快前往新時代,卻又害怕拋棄舊時代。這種內心的想法化為實體表露在外。
  上条他們目前遭到通緝。儘管外套搭比基尼與海灘褲配羽絨衣這種奇裝異服不會讓人起疑,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依然會有遭人觀察而長相曝光的危險。所以兩人選擇偷偷摸摸地移動。
  「十二點集合意外地久。」
  「抱歉啦,不過她們那邊應該也需要準備。」
  上条隨口應道。
  「更何況,在等待期間也有些事要確認對吧?」
  「?」
  「社群網路情報戰。」
  
  
  2
  
  「哼哼哼哼……」
  這裡是第七學區隔壁的第五學區。在這個大學生比中學生與高中生多的學區,有個通稱【學會】的大避難所。他們用障礙物將大學要塞化當成據點,將各式各樣的「學說」像以前貼壁報那樣匿名貼在學校中央的布告欄,讓大家選擇較為優秀的方式運用水和資材。
  乍聽之下似乎自由且平等,但終究是多數決。懂得「怎麼寫抽獎明信片才容易被選上的訣竅」這種表面工夫的人壓倒性有利,「學說」的真假根本不重要,實質上這裡相當於是由數名「常客」掌握方向。
  正因為如此,要控制也比較容易。
  大熱浪的真相。府蘭所操控那座未登錄太空站發射的高功率微波。
  沒有比它更能引人注目的「學說」了。
  這個避難所的天體儀是「原」上里勢力的核心臺。接下來能將發言力強化到什麼程度,勢必左右她們在學園都市的行動自由度。
  「搞定啦。波狀攻擊就是這種感覺吧~?故意讓對手情緒化~再暫時沉默讓他不斷往錯誤的方向反駁~好啊就是這樣!在這裡駁倒他!哇哈哈哈事到如今才發現也來不及把自己的意見當成不存在嘍,意料之中的辱罵不管有多少都不可怕啦~!」
  被同伴稱為幽靈少女的冥亞,在這個避難所裡擺弄分配到的天體儀主鑰。這名留著黑色長髮的少女是用純白壽衣裹住前傾……應該說有些駝背的高個子,但她的身形時而透明,時而漂浮。這模樣簡直就像浮在霧裡的影像,不過嚴格說來並非如此。
  電漿、認知障礙、磁場異常……一般所謂「幽靈在科學上的真面目」儘管有種種稀奇古怪的意見,不過其中就有這麼一種──人耳辨識範圍外的超低頻率波。據說人類一旦長時間持續接收無法以自身五感處理的刺激,就會坐立難安,進而產生幻覺。像是廢屋與洞窟等等「鬧鬼」的地點,往往由於風從門窗縫隙鑽入,地板發出咿呀聲等原因而符合這種條件。
  以冥亞的案例來說,她通常是利用叫「香爐」的蜻蜓狀無人機,散布無法感知的低頻波與氣味,然後在正下方現身。也就是此刻她周圍有如魂魄般散發淡淡燐光的東西。所以說,府蘭的微波攻擊相當危險。如果沒做好防禦措施,冥亞說不定會就此消失。
  實際上,冥亞不知道幽靈……不,魂魄是怎樣的東西。
  她將魂魄想像成類似氣味的東西。只要在生命的氣味隨著時間流逝消失之前,轉移到其他東西上頭就能保住。但既然無法產生源頭,也就表示有必要保護這種氣味。因為一旦消失便「到此為止」。
  少女心想,說不定自己和元素胸口的核心沒什麼差別。即使如此也無妨。只要能為上里翔流做些什麼就好。
  「……真沒想到幽靈會泡在網路上做隱性行銷呢。」
  一旁插嘴的則是過度扮裝少女織雛。現在大概是超機動少女加奈美的第一代吧?她應該就是俗稱的第一代至上主義者。從外表就能看出來,將茶色頭髮弄成短雙馬尾的織雛屬於次文化愛好者,和成天泡在網路上的冥夜還算合得來。
  陰沉的高個子少女,微微搖晃著從某種角度看會像愛心的有刻痕三角形天冠。
  「妳在說什麼啊。『幽靈沒注意到自己死亡而持續在討論區大鬧』這種都市傳說到處都是吧?如果有靈感應力就能區別幽靈的貼文,妳不知道嗎?」
  「不知道。真要說起來誰曉得『靈感應力』是什麼啊?雖然這東西大概有出處,不過讓它普及的顯然是電視吧。這就和情人節遭到甜點業者利用一樣,早就失去原型了不是嗎?」
  扮裝少女手裡把玩著以塑膠來說相當有質感的短杖,同時從後摟住冥亞的頭。儘管冥亞是半透明又一下消失一下飄浮的幽靈少女,但在無法感知的聲音與氣味支撐下,她似乎能保有肌膚的質感讓人得以碰觸。
  在這段期間,冥亞手頭上的工作相當於確認以「在發生災害時傳話」為主的天體儀功能是否正常。它能事先設定好訊息,然後在指定的時間發送,或者以一定間隔定期發送。不過只要稍微動點手腳,就可以讓它成為方便的玩具。
  偽裝成有人使用的帳號一直機械性地連續發文,也就是所謂的BOT。
  「這樣不會穿幫嗎?」
  「普通情況下,就算在連續投稿模式裡用上流程圖或亂數處理,遲早還是會穿幫。但現在不是誰都能連上網路的一般狀況。一個避難所只有一台天體儀。這就和電影院的螢幕和街頭電視一樣,大家只能看著來自同一個方向的情報,容易受到集體心理左右。這是個體出現些許異樣感也會被整體淹沒的時代喔。」
  有股肉桂的香氣。
  胸前大開的幽靈少女身旁,擺著一杯覆有白色奶泡的奶茶。幽靈少女一邊享受灑在上頭的粉末狀香料一邊嘻嘻笑。部分理由在於,大熱浪時為了盡可能確保貴重的飲用水而習慣煮沸消毒,所以流行喝熱茶,但就算這樣裝飾依舊太多了。
  「不然特地做一個會穿幫的BOT拉高仇恨值也無妨。放假情報和隱性行銷也是要看用法喔。沒錯,比方說弄得像逃竄的府蘭為了混淆民眾而這麼做。」
  冥亞捏起將黃綠色蔬菜弄得五顏六色的蔬菜棒(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同時將頭靠向扮裝少女的胸口。
  織雛一副傻眼的模樣。
  「明明沒身體,卻還是需要食物耶。」
  「妳在說什麼啊,幽靈好歹還是會享用供品的。」
  「去掉沾醬只留蔬菜的供品?」
  「拜託妳別開玩笑了,那種化學合成物質集合體怎麼入口啊?我好歹有注意均衡,不是什麼蔬菜都可以喔。」
  不斷以指尖碰觸天體儀畫面進行細部調整的冥亞吹起口哨。
  「我看看。周圍的可愛BOT有沒有好好追隨我的發言啊?如果能順~利把府蘭塑造成壞蛋,連結到『很多人感到害怕,想大鬧一場的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這種呼籲就好。雖然只是在整合好贊同的『國王』,讓傳播網從核心臺拓展到地方臺之前的應急措施,不過要做就會想認真點對吧。」
  「不是有很多反駁的聲音嗎?」
  「當~然。好啦,這是有良知的成年人表達意見呢,還是府蘭與她的同伴急著要轉移話題呢?讓人家來稍微篩選一下喵。」
  「怎麼做?」
  「網路上的發言,意外地常會有特徵喔。偽裝成企業網址的針對性攻擊並不罕見,這類手法的模式分析也差不多體系化了。」
  她頭也不回地捏起白色蘿蔔棒往肩後遞,扮裝少女用嘴巴接住,並且切入正題。
  「重點是,我要去哪裡破壞什麼才好。快點抓出來啦。」
  「哎呀,府蘭他們差不多該注意到天體儀的存在而去接觸了;就像剛才說過的,只要他們對這些隨便亂寫的波狀攻擊咬得太用力,或許就能查出他們的位置。不過……」
  「不過?」
  「……織雛,妳已經染上木原唯一的色彩了嗎?為什麼沒有疑問?」
  扮裝少女從後抱住幽靈少女,用臉摩擦那觸感與真貨一樣的柔軟臉頰,同時這麼回答。
  「因為我想找件事專心做,不管是什麼都無妨。如果不做點覺得有意義的事,感覺腦袋會出問題。」
  「……」
  「不能被府蘭牽著鼻子走。上里翔流的命運在我們手中。雖然不曉得她想做什麼,但是相當於『門』的右手連在木原唯一身上。無論如何,我不認為沒那隻手還能讓情況好轉。」
  害怕幽靈與詛咒的人,會一再確認門窗是否關好,不斷灑鹽、貼符。當然這是為了保護內心安寧的防禦措施,不過,看見一個把屋子牆壁全貼滿符咒的人,周遭會當他是個想保護自己免受異常侵害的人呢,或者覺得這就是異常行為呢?實在難以判斷。
  冥亞對此暫且保留。
  她也在執行人家交付的工作。
  「喔,發~現啦☆」
  「?」
  「可能是受不了通篇胡扯的波狀攻擊吧,我發現有人老實地以當事者才會知道的情報反駁。府蘭她意外地沉不住氣呢。只要調查老實人用的天體儀,或許就能找到許多提示嘍。」
  
  
  3
  
  到了將近中午,外套比基尼府蘭看著像家電一樣用螺旋電線接到背包的卡片尺寸螢幕,一掌拍向自己的額頭。
  「……失算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拜託妳好好解釋清楚!」
  儘管上条抓住她的肩膀前後搖晃,兔子天線依舊沒有看過來。
  「剛剛弄清楚兩件事。對方事先擬定了波狀攻擊的情境,即使不斷見機反擊,也會被對方用流程圖加以應對並擊潰。我不太想解釋詳情,不過明明基本上是匿名卻被鎖定身分,超糟糕。」
  「那個~這也就是說~可是我們並沒有直接窩在天體儀那邊~是用妳背包的通訊器材透過天體儀使用網路~」
  「不用把結論往後挪沒關係。」
  府蘭承認自己的錯誤,鼓起臉頰。
  「確實,只是中繼的天體儀被發現,還沒找到我們這裡。說穿了就類似核心臺和派往現場的轉播車那樣。應該不至於立刻被上百個強者圍剿才對。」
  「呼。」
  「……不過~那個~有件事非常難以啟齒~一旦找到擔任核心臺的天體儀並且用物理性手法破壞那麼不管轉播車怎麼做節目都無法播放應該說就等於被踢出網路~更重要的是留在天體儀內的暫存資料有遭到分析的風險……先前往來的訊息搞不好全都會被截走對不起!」
  「喂,妳途中就轉小聲用超快嘴在講什麼啊?給我再說一次!」
  情況相當尷尬。
  一旦對方知道會合的時間與地點,碰上埋伏或奇襲的風險自然激增。他們兩個不用說,就連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大概也會有危險。
  另一方面,十二點馬上就要到了。用「國王」那把鑰匙認證過的核心臺天體儀被搶走而遭到定位,但對方也可能還沒調出訊息。如果趕快前往會合地點找到茵蒂克絲或歐提努斯,說不定還來得及在「原」上里勢力趕到前撤離。
  「只能先賭一把了嗎……」
  「……」
  「欠我一次喔。」
  「你明明幾乎什麼都沒做!」
  「妳這個毫無運動神經的傢伙以為我幫妳推了幾次屁股啊!在車站月臺和自動剪票口的時候都……!」
  「~~~~~~!」
  難得滿臉通紅陷入錯亂狀態的府蘭大人閉上眼睛開始揮舞工具刀,嚇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的上条連滾帶爬地躲避,想從背後架住她卻有那個笨重的背包礙事。經過一番掙扎,最後上条伸腳將府蘭掃倒並騎上去,試圖將她的雙手按在地上,可是那個背包依舊礙事,讓他們就像躺在健身球上一樣。或許是因為背後有東西頂著,導致少女低調的胸部挺起,原本有外套衣襬遮住的大腿根部往外露等嚴重事態發生。看上去只像有個大衣變態將嬌弱女孩壓倒在小桌子上。
  「冷靜點妄想狂!笨蛋和刀子組合在一起會讓腦袋食物中毒喔,拜託妳和自己的腦袋好好溝通!」
  「這不是妄想,我的脖子裡真的有埋晶片──!」
  「住手~不要在這種場合拿著刀子堅持己見!」
  大衣變態上条當麻暫時代替起有安全帶的病床固定住外套比基尼全身以策安全。外套比基尼儘管手腳遭到壓制,肚臍一帶依舊像要營造誘人波浪般猛晃想試著甩掉正上方的變態,但不曉得是腦袋終於想到這樣毫無意義,還是明白比基尼的帶子差不多要到極限,府蘭總算放棄掙扎。
  骰子已經擲出。
  既然事態已經發生,就算對自己不利也無法倒帶。只能從已經走上的分歧路線中,選擇最佳的應對方式。
  儘管天體儀被搶走,但是有府蘭背包裡滿滿的電子器材在,依舊讓人安心不少。因為它還像買東西給贈品那樣附有電子時鐘功能。
  
  馬上就是中午十二點。
  只能到第七學區站前廣場,賭賭看能否和茵蒂克絲及歐提努斯會合了。
  
  
  4
  
  「我肚子餓了耶~」
  如果單純聽到這句話,或許會覺得稀鬆平常吧。
  然而,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為之凍結。
  「暴君」說的話份量不同。不知道緊接著會飛來什麼命令。即使聽到她說「古今東西許多地方有以腦入菜的傳說,那究竟是怎樣的味道呢」,少女也無法違逆。
  右手的主人,木原唯一。
  這位擁有「理想送別」的合格廚師,神情顯得無比悠哉。
  「這附近也有避難所對吧。我記得那裡在妳們控制之下……」
  「是……」
  依然少一條手臂的去鳴,以沙啞的聲音回答。她在得不到治療許可的情況下,持續聽從唯一的命令。
  「精鍊為了輔助冥亞而入侵的【博愛】。」
  「嗯,名字聽起來很有意思。那麼,總而言之先去要點東西吃吧。想一起吃飯的人就跟我一起來~」
  木原唯一炫耀般用縫上的右手豎起食指轉圈,乾脆地從「沒有窗戶的大樓」正下方的地底空間往出口邁步。
  在外面無論碰上什麼小麻煩,管他遭遇暴徒襲擊甚至是麻糬堵住喉嚨等小事,都有可能因此失去右手的力量。
  暴虐的女王木原唯一,帶著有如隨從般慌張跟上的「滅絕犯」等人,沿著很長很長的緩坡往上走。
  「怎麼講,我現在想吃烤肉呢。」
  「……」
  「肉就用羊肉吧。氣味強一點比較驚奇有趣。不過不過,蔬菜也要多串一點,整體來說大概六比四……不,七比三,弄得健康一點……」
  「……………………………………………………………………………………………………………………………………………………………………………………………………………………………………………………………………………………………………………………………………」
  沒人能正面回答。
  沒有肉?既然如此,找個人躺在砧板上不就好了嗎──誰知道這個瘋子會不會因為什麼理由就說出這種話。
  走在第七學區街道上的唯一等人,抵達了附近的避難所,發現那裡似乎是以某間度假飯店為中心。
  「重視食衣住的第三項還真稀奇。雖然它叫【博愛】。」
  「唔。」
  「拜託不要那麼拘謹啦~所以呢,具體來說這裡的規矩是怎樣?」
  「呃,我記得,好像是依照給別人多少好處,來提高一個人的發言力。」
  雨衣少女平時的開朗不見蹤影,極度的緊張讓她回答得結結巴巴。身穿白袍搭比基尼的唯一則是輕輕一笑。
  「原來如此。所以反過來說,接受別人的恩惠則會讓地位下降,所以放低姿態進行謙讓對決閃躲對方的好意成了基本原則對吧。嗯~真扭曲耶~☆」
  時間是正午。年輕男性兩人一組嘿咻嘿咻地搬著大鍋。想來是把廚房裡的營業用湯桶拿到外頭加熱做菜吧。靠近鍋子的唯一歪著頭這麼說道。
  「有奶油的氣味呢。奶油燉菜嗎?」
  她極其自然的聲音,讓去鳴不寒而慄。
  不,原因並非話語。而是她由於好奇而閃閃發亮的眼神。
  
  「啾~~☆」
  
  事出突然。
  木原唯一毫不猶豫地將右手伸向煮得滾燙的湯桶裡,去鳴連忙制止。救出上里翔流的關鍵門扉「理想送別」,不能在這種地方煮熟。當然,唯一心知肚明。她瞇起眼睛忍住笑意。
  「啊!」
  大概是因為姿勢勉強還出手制止惹了禍吧,雨衣少女失去平衡。她沒管驚慌的男子,腰部撞上湯桶,連人帶鍋摔倒在地。
  鍋子翻了一圈,把裡頭的東西全潑出來。滅絕犯因為全身的灼熱刺痛感而在地上打滾,唯一則哼著歌踩住她的頭。滿身黏稠卻被釘在地上而無法掙扎的少女,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慘叫出聲。
  「咕唔──!」
  「哼哼哼哼~就這樣就這樣,再加把勁。嗯,就這種感覺。」
  鞋底基於莫名其妙的美學死死地壓在頭上,讓少女想抬起臉都辦不到。所以身體和臉都被滑溜液體弄得髒兮兮的去鳴,是靠耳朵察覺災難開始的。
  「怎麼啦怎麼啦?」
  「話說那是誰啊?外面來的吧?」
  「重點是午飯啊!那些人在玩什麼啊?」
  待在【博愛】的男女老少注意到騷動而靠近,看見灑到地上的食物與趴在裡頭的雨衣少女後臉色大變。
  露出孩童般笑容的惡魔說道:
  「怪了~?聞起來太臭,我還以為是做壞的剩飯呢。不過不過,既然塗得可愛的女孩子滿身都是,像你們這類發臭的人種,應該可以不管味道笑著吃下去對吧?」
  「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踩在褐膚少女頭上的唯一,輕聲這麼提議。
  「……那麼看門狗小妹,準備好了嗎?汪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得保護我,否則我說不定會和『理想送別』的右手一起被大卸八塊喔。要解救心愛哥哥的一線希望,也會斷送在這裡喔~?」
  「…………!」
  「好啦,我要放開繩子嘍。三、二、一,去!」
  隨著玩笑似的倒數,唯一將腳從趴在燉菜海裡的去鳴頭上移開。
  (可惡……)
  「……可惡啊──!」
  大概是為了對付元素,來者個個帶著手製武器。雨衣少女正面撲向殺氣騰騰的群眾。
  無數的手宛如巨大海葵般圍住少女。只要充滿空氣而大大掀起的雨衣被抓住一角,她就會沉沒在群眾裡。唯一望著有如在地獄之海跳舞般戰鬥的褐膚少女背影,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此時此刻,雨衣少女大概還在相信吧。
  相信遭遇和自己相同的少女。
  不,甚至包括敵對的上条當麻與烏丸府蘭。
  「哎呀,幹得好幹得好。」
  搶下避難所「國王」寶座的少女精鍊,聽到聲音後鐵青著臉趕來現場,唯一從她手中接過切成薄片並油炸去掉水分的麵包。這東西原本大概是要配奶油燉菜吃,不過唯一直接拿了一片扔進嘴裡並說道:
  「嗯嗯,唯一的命令有一半是在整人,好比說殺掉上条當麻也是。但反過來也就代表,另一半則是由整人以外的部分構成喔~如果能像這樣好好發芽,開出漂亮的花朵就好。要那種一看就覺得有劇毒的鮮豔花朵喔☆」
  
  
  5
  
  『現在,學園都市處於「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各位什麼都不需要擔心。只不過,為了讓進展更為順利,希望各位提供以下人物的情報。一,上条當麻。二,烏丸府蘭。他們與學園都市遇上的災害──通稱「大熱浪」有密切關連,和元素一事也有因果關係……』
  用纜繩吊起複數鋼骨的直升機從頭上飛過。一聽到聲音,上条立刻拉住前方府蘭的手,一起窩到將近有一半埋在白沙裡的枯萎行道樹旁。
  但上条之所以躲藏,不是因為擔心被「營巢部隊」那些人發現。
  「該死。」
  他抱住嬌小的外套比基尼,一邊試著藏身於粗大的樹幹後,一邊輕聲嘀咕。
  「……明明還有五分鐘,上里勢力的人居然已經到了。」
  上条沒記住所有人的長相和名字。處處白沙的站前廣場有座狼銅像,他認得銅像附近那個一副無聊樣走來走去的身影。超過腳踝的黑髮及幾乎拖在地上的白袍。那人是某方面來說最為棘手的「追蹤家」,鑑識少女──繪戀。如果在這時被發現,又要退回被一直線追著跑的狀況了。
  讓他抱在懷裡的府蘭,倒是面不改色地低語。
  「在銅像周圍的是繪戀,後面的是芽李。她們的外表很顯眼,分得出來對吧。」
  上条「嗯」一聲,一副受夠了的模樣。
  因為有個留著豪爽金色長捲髮還穿著鮮紅色禮服的性感少女,就像要跟銅像作伴似的,在那一帶四肢著地到處爬。認不認識不重要,就算把她丟進多達上百萬人的群眾裡,也能分辨得出來。她剛剛才把頭探進人家扔下的沙威瑪攤子,不過被其他少女制止了。裡面的肉明明早就腐壞了,她還真來勁。
  「芽李就像你看到的一樣,是狼少女。不是說謊的少年,而是被狼養大的少女。幸好這裡是下風處。雖然照理說不會只因為這樣就讓五感、力量、消化等方面強化,但她無視這部分的合理性。」
  「怎樣?她連整根卡在肉裡面的骨頭都能咬碎嗎……?」
  「這也是問題之一。」
  明明是在開玩笑,對方卻沒否認。有股寒意竄過上条的背。
  「芽李最大的威脅在於嗅覺。她比據說有人類六千倍靈敏的狗更厲害,如果被逮到會變得非常麻煩。假如風向不對,說不定光是待在這裡就已經出局了。」
  「鑑識之外還有警犬啊……」
  「只能說幸好冥亞沒有飛在天上……那個自甘墮落的幽靈,大概忙著在網路上鬧吧。」
  無論如何,看樣子不要靠近廣場比較好。
  府蘭接著又指向好幾個地方。
  「不看中間那兩人,外圍有海盜女琉華和扮裝女織雛。這兩個火力強大的是中心,其他還有『現代』兵器狂愛燐、微生物博士燦泥、暗器高手姪龍、捕食女王瑛魅等各方面的專家,全都是實勤部隊的戰鬥人員。她們每一個都很麻煩,如果被包圍,情況就難以收拾了。」
  「……聽妳這樣介紹,根本連一個好應付的傢伙都沒有嘛,該死。」
  上条叫苦。
  (話說回來,沒看到正面作戰似乎最強的去鳴耶。是不是在等待時機啊……?)
  任人抱在懷裡的府蘭就這樣抬起臉看著刺蝟頭。
  「要怎麼辦?」
  「不考慮強行突破。可以的話,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在茵蒂克絲她們進入廣場前會合。」
  上天不可能讓上条當麻如此幸運。
  離預定時間明明還有兩分鐘,卻已看見有如白底金紋茶杯的色彩。上条拚命忍耐自己咂嘴的衝動。他熟識的那位修女雙手抱著三花貓,肩上坐著有如換裝娃娃的「魔神」踏入站前廣場。
  正好在狼銅像另一邊。這麼一來既不能制止也不能小聲呼喚,「原」上里勢力一定會發現。
  「(可惡……)」
  以無論如何都想解救上里的立場來說,沒辦法和茵蒂克絲及歐提努斯會合就離開,實在太過不利。
  「噗呼。」
  另一方面,總算用小手推上条胸膛解開束縛的府蘭,則是不曉得為什麼當場蹲下,隨便撿了一塊石頭在路面上畫起某種圖案。
  「妳在幹什麼啊?」
  「這種狀況下沒辦法會合,趕快指定下一個碰面地點後離開吧。雖然必須使用難度高到只有那個小女孩能看懂的暗號。」
  外套比基尼畫了幾個像標靶的同心圓,然後在圓圈的外圍補上直線橫線,同時口中唸唸有詞,或許是小灰人用的外星語言。但上条對此事持否定意見。
  「茵蒂克絲她們已經來到這裡了。如果繪戀、芽李那些人,是從用來中繼的核心臺天體儀調出情報找來這裡,茵蒂克絲她們就會被盯上,隨時有人跟蹤,我們甩不掉追兵。」
  「那要怎麼辦?」
  上条從一半埋在白沙中的行道樹後方,悄悄看向廣場中心。提早趕到這裡的茵蒂克絲,想來是真的擔心他。看見少女東張西望的模樣,上条緩緩嘆口氣,下定決心。
  「不要太固執。如果在這種時候輕易選擇強行突破,廣場會變成地獄,而且不曉得流彈會往哪邊飛。」
  「所以?」
  不用說,現在的上条與府蘭需要同伴。為了解救被扔到什麼新天地的上里,必須有個專家幫忙,而這人要具備在魔法陣營也顯得極為異質的知識。假如放棄和茵蒂克絲、歐提努斯她們會合,這個問題該怎麼解決?一味逃跑只會讓情況逐漸惡化,導致走投無路。
  於是上条說道。
  「……府蘭。妳之前都和上里待在一起,對他周圍那些朋友的事應該很清楚吧。」
  「你想要我做什麼?」
  「我們沒辦法靠近中心。但是外圍或許還能想點辦法。」
  上条從外頭眺望死亡包圍網,然後擲出骰子。
  
  「從上里勢力之中拉攏專家幫忙吧。府蘭,指個熟悉魔法的人給我。」
  
  
  6
  
  站前廣場並非完全開放。理由就像先前說的一樣,看似元素殘骸的白沙在各個地方形成大大小小的山丘。比較大的甚至有上条身高的兩倍,不會無處可躲。其他還有行道樹、自動販賣機、長椅等等。
  話雖如此,要一步步接近終究不容易。畢竟讓一個人瞄到,意味的並非對付那一個人。她會大聲把在場所有人都叫來,包圍上条與府蘭。
  正因為如此。
  
  屏息蹲在白沙堆後方的上条,突然從一再沿著同樣路線漫步的戴眼罩海盜少女──琉華背後冒出來,摀住她的嘴。
  
  就算被發現也沒關係,只要不讓對方出聲就好。
  上条用空出來的手摟住少女的嬌軀,把她往後拖。比人還高的沙堆,轉眼間就把兩人藏進從廣場看不見的死角。
  「~~~~!」
  少女頭戴飾有羽毛的大海盜帽,身穿看似船員用的厚重藍色大衣。波浪卷金髮長至肩胛骨一帶,藍眼睛的其中之一用眼罩遮住。大衣底下的藍色比基尼,散發出足以顛覆前述形象的成熟魅力,感覺不太協調。
  也不知是有戰術上的意義,還是出於本能性的恐懼。琉華用她被摀住的嘴巴,朝上条的手掌用力一咬。撐不住了。
  突然間,上条感覺兩手一鬆。
  對方不見了。
  不,是身高忽然縮水了。雖然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但原本十五歲左右的少女,年紀退回差不多十歲的程度。因此看起來就像她蹲下身子想要逃開。
  「別跑!」
  海盜少女試圖逃跑,上条從後撞向她的腰把她撲倒在地。上条的右手一碰到對方,突兀的外表年齡便恢復原狀。衣服來不及跟上身體的急速縮放,導致泳裝與大衣不自然地移位、掀開。即使如此,少女依舊扭著身子勉強從上条底下鑽出來,就像鰻魚或濕肥皂一樣滑溜。琉華身上大衣掀起,一個翻滾試圖拉開距離,瞪著上条說:
  「哈!居然在這種狀況下還闖進『團體』中,你還真是不要命……」
  此時滿身白沙的琉華似乎已經注意到一件事。儘管只要大叫一聲就會有眾多同伴趕來,但是她話只說到一半。上条當麻手裡握著一把稱之為小刀會顯得過大的兵刃,刀身部分至少有兩把三十公分的尺那麼長。不用說,就是原先插在海盜少女腰間的彎刀。沒錯,上条之所以朝少女纖細的腰身撞上去,並非單純為了阻止對方動作。他搶先一步抓住皮帶上固定刀劍的扣環。
  「嗚!」
  海盜少女雖然像個海盜一樣背著大型火槍,然而從槍口填充火藥與子彈的前膛槍無法立刻使用。真要說起來,填彈用的細長通槍條還插在彎刀的刀鞘上。被沒收就無能為力了。
  而且,還有更進一步的發展等待著背對白沙堆的眼罩少女琉華。
  「……不要一直站在外面說話,快點進來。」
  「啊?」
  來自背後的說話聲,以及穿過腋下纏上來的纖細手臂。這人正是伸手架住琉華的府蘭。不過既然是從後方抱住,當然就得躲在琉華背後。儘管那裡是如高牆般聳立的白沙山。
  正面是持刀的少年,背後則是像在聞金髮氣味般架住自己的府蘭。肉體、精神都無力抵抗的琉華,就這樣被兩人拖進去。
  拖進哪裡?
  一個雪屋般的小空間,看樣子是挖空白沙堆弄出來的。
  「意外地會被唬過去對吧。一片白色會讓人弄不清楚距離與凹凸。海外好像還會在大鹽湖特地拍攝讓距離感模糊的影像來玩。再加上細顆粒白沙會吸附氣味粒子,或許就類似活性炭吧。是芽李讓我注意到這件事。因為我們明明躲在下風處,廣場上又有沙威瑪攤販,卻完全聞不到肉腐壞的氣味。所以,現在她的鼻子也不可靠嘍。」
  「這……這種臨時弄出來的……」
  「嗯,現場趕工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塌。所以別亂來喔,琉華。即使只是這種東西,要是被活埋一樣沒救。」
  趁著現在有厚重沙壁,稍微聊一下不至於讓聲音外洩。
  實際上這些暴露在戶外的白沙處於寒風吹拂下依舊沒消失,所以上条認為粒子應該相當重,換句話說相當安穩。然而他沒義務把這件事告訴不曉得什麼時候會亂動、抵抗的海盜少女。
  府蘭放開咬牙切齒的琉華。
  不過,她當然有將眼罩海盜少女背上的火槍連皮帶一起沒收。槍枝本體不用說,由於裝有填彈用黑火藥的骷髏型容器也在皮帶上,所以琉華也沒辦法把火藥當成甩砲那樣使用。
  上条傻眼地看著自己手中那把彎刀,開口問道:
  「……我……我說啊府蘭。又是刀又是槍……找她真的沒錯嗎?我們是要拉攏魔法知識能匹敵茵蒂克絲的人喔。有沒有弄錯人選啊?」
  「沒弄錯。琉華實質上是將加勒比海海盜和同地區巫毒教結合而成的特殊戰鬥人員。特別是為了在受到限制的船上舉行各式各樣的儀式,她以掌管種種儀式的門神雷格巴.亞提本為師。雷格巴.亞提本在巫毒教的所有儀式裡都會間接登場,所以沒有特定的紀念節日;祂存在於任何時間,因此也無法定義。琉華利用這點踏入控制主觀時間的領域,能夠自由自在地改變外表年齡,也能一秒就準備好十年才能使用一次的大魔法。」
  「控制時間……?」
  「除了又當姊姊又當妹妹地向上里撒嬌之外,當大家都因為每月一次的那個而難過時,只有她一個人能跳過這段時間提前解脫,是個像惡魔一樣的魔法師。」
  「話題突然變下流啦!」
  剛剛要抓她的時候一下伸一下縮,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但是上条不禁皺起眉頭。
  他還記得,上里在談到「理想送別」時,似乎也說過什麼複雜的事。什麼「不是扔到往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而是送往同樣時間序列的另一片天地」,還有什麼「丟進同一個膠卷裡的多餘空間」之類的。
  在原本就已經狹窄得可能會撞到頭的空間裡,琉華不但失去武器,遭到敵人前後包挾,甚至被唬弄到相信一旦亂動就有遭活埋的危險。海盜少女惡狠狠地瞪著上条,但似乎想不到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靜靜地舉起雙手。
  「……有什麼事?我們要保護上里同學。為了做到這點,就算遭到擁有『門扉』右手的木原唯一羞辱,我們也會忍給她看。事到如今不管你們說什麼,這點絕對不會動搖!」
  「……」
  「處刑命令也一樣,單單殺了我可沒辦法讓它取消喔。你們也知道吧,我們和木原唯一的關係是單方向,那個女人根本不會聽我們的意見。」
  「我要拜託妳的不是這個。」
  上条戰戰兢兢地拿著不熟悉的彎刀,接著這麼說道:
  「我們要解救上里翔流,希望妳助我們一臂之力。」
  「和你們聯手?」
  身穿藍色比基尼的琉華,臉上表情與其說是不知該答應或拒絕,不如說她不曉得怎麼會聽到這種提議。
  「啊?和你們聯手?根本聽不懂你在講什麼,我光是像這樣忍辱負重地服從木原唯一,就已經是幫助上里同學了。這是在保護有可能把他叫回來的『右手』!」
  上条心想,這大概就是「第一個扭曲」。
  他隔著戴眼罩的海盜少女,和玩弄著沒裝彈槍枝的府蘭對看一眼。府蘭微微點頭。上条謹慎地思考,該從閃過腦海的話語之中挑哪些告訴對方。
  「……妳似乎有些誤會。」
  「誤會什麼?」
  「妳光是這麼做,沒辦法幫到上里。服從木原唯一,並不等於拯救上里。」
  「──你……!」
  「如果『理想送別』使用得當,便能救回那些照理說已經被抹消的人──上里有說過這種話嗎?他只說過把東西送走,從沒說過能把那些東西拿回來吧?」
  「!」
  「所以妳們從一開始就錯了。保住那隻右手,不表示能帶回上里。無論有多難受,妳都要先認清這一點,琉華!」
  就算是這樣,或許還是無法打動琉華。
  少年看著「第二個扭曲」。每個人都知道不該繼續服從木原唯一。那麼,明白這點卻依然偏向順從的理由是什麼?
  上条說出答案。
  「如果乖乖聽話,至少情況不會惡化。」
  「什……」
  「妳是不是這麼認為,琉華?或者,妳們還想瞞著木原唯一,一點一滴地累積讓上里回來的線索。如果是這樣,那可就錯了。那個『總有一天』,具體來說是『哪一天』?只要還這麼想,妳就只是原地踏步。這跟假裝有思考其實什麼也沒想一樣,只是覺得這種姿勢比較帥比較輕鬆而已吧!」
  「不要亂說!我真的有在努力!就算弄得這麼難看,拋棄自尊拋棄一切,我也要為了上里同學……」
  「疲憊的程度與實際的成果,兩者同樣不見得相稱。」
  府蘭在海盜少女背後無奈地說道。
  「而且,這也是一種扭曲。人類是種只要持續疲勞就覺得會累積到什麼東西的生物。好比說,拼圖、智慧環、電玩遊戲練等級,按壓氣泡墊也是。琉華,這種疲倦真的和實用性有關嗎?還是說妳把它當成興趣和娛樂的產物了?」
  「我……我……」
  「時間總是往前走。停在原地根本不可能不讓情況惡化。木原唯一會逐漸鞏固自己的地位喔。現在她或許還不清楚這上百個女孩有什麼特異能力與性質,但只要用獎勵密告這類手法讓大家說出彼此的弱點,馬上就能補強這部分。想甩開她明明只能趁現在,妳們卻放過了大好時機啊!這樣真的好嗎?被趕進愈來愈窄的死路,難道不會後悔嗎?妳好好想一想!」
  動搖。
  海盜少女唯一裸露在外的眼睛,確實有所動搖。
  的確,「原」上里勢力相當強大,而且異常。和上里翔流一起行動時的她們,甚至會讓人覺得像行軍蟻那樣,就算碰到常理擋路也能突破往前進。但反過來說,這就是弱點。一旦脫離團體變成個人,又失去中心人物上里翔流呢?已經沒有什麼集體心理和領袖魅力。正因為過去已經完成了黃金比例,所以事後不管對什麼地方動什麼手腳都是畫蛇添足。琉華已經落入所謂「變化後的狀況」,比想像中更為脆弱。
  可是。
  即使如此。
  「就算是這樣……」
  戴眼罩的海盜少女輕聲咕噥。
  「就算是這樣,也當不成相信你的理由!因為你不是上里同學!你根本沒有任何地方值得我信任,不是嗎!你的話有多正確都不重要,為什麼我非得相信這些事不可!」
  沒錯。
  上条也認為,這就是最後的扭曲。
  上条當麻不是上里翔流。而琉華也和府蘭一樣,只會為了上里翔流行動。既然沒有任何人能代替上里,那麼不管花多少力氣說服,她們都不可能為了別人行動。
  這點上条非常清楚。
  所以他也這麼說道。
  「妳是不是有什麼根本上的誤解?」
  「?」
  「我們需要妳的魔法。不,為了拯救上里,我們需要各式各樣的知識,不管是魔法還是科學都無妨。因為『理想送別』就是這麼亂七八糟的難題。」
  「所以說,那又怎麼樣?為什麼我非聽你的話不可!」
  「因為,我們什麼也辦不到!」
  這說法實在太過直接,反而讓穿泳裝披大衣的琉華愣住了。
  儘管這個真相彷彿是在否定大前提,上条依舊毫不退縮。
  「所以,我們會徹底擔任妳的後援!我們會幫妳抬轎,送妳去能摸到目標的地方!不過完成最後一步是妳的工作。琉華,用妳的魔法救出妳的上里!這樣也不行嗎!」
  海盜少女啞口無言。
  不,應該是思緒填滿了空白。
  「如果還是不行,事情到此為止。沒有該抬的轎,負責支援的我們什麼也做不到。上里沒救了!而這都是因為妳的選擇!」
  上条覺得這麼說很卑鄙。
  或許,也是因為這種口吻,就像另外一個無論什麼人他都會在背後推一把的少年。
  然後上条將手中彎刀掉頭。他抓住厚重的刀刃,以危險的姿勢將柄遞到海盜少女面前。
  「如果不行,妳就自己讓事情落幕。砍了我們回去原來的地方,琉華!如果妳真的認為這樣沒關係,真的害怕偏離木原唯一鋪好的軌道,想選擇輕鬆的那一邊,妳就在這裡親手撕掉通往自由的車票吧!」
  「……啊……」
  「妳剛剛說的那些就是這麼一回事!既然妳好像沒看清楚自己挑的選項,我就給妳一個清楚的模樣,琉華。好啦,妳要怎麼做?是要活用眼前的可能性,還是抹殺它?用妳自己的手做出選擇!」
  就算這樣。
  就算做到這種地步,海盜少女琉華一時之間仍然毫無動作。
  不,她大概沒辦法輕易採取行動吧。她應該已經體會到,眼前的選擇沉重得不能用一句「這是在演什麼鬧劇啊」打發掉。
  就上条來說,能待在這裡的時間也不是無限。一旦少女心血來潮改變巡邏路線,不,要是風向改變讓芽李的鼻子注意、察覺到不對勁,說不定洞穴的出入口會被發現。也可能有人注意到琉華長時間離開崗位。他無法肯定說話聲連一分貝都傳不出去。在交涉期間,發現與死亡的風險每一秒都在增加。這點毋庸置疑。
  但是他決定等待。
  等待自己逼迫到盡頭的少女回話。
  「……我喜歡海。」
  好不容易,這句話才從琉華唇間逸出。儘管聽起來和當前狀況無關,但照理說不該是這樣才對。在海盜少女腦中,兩者應該連結在一起。
  「我不是說占據地球表面七成的液體,什麼鹽度百分之三的液體根本不重要。和擁擠、無聊、沉悶,每個人都分隔開來的灰色街道不一樣……只要渡過海洋必定會有新陸地,而它一定會連往世界的某個地方,總會有人在水平線的彼方等待──我喜歡這樣的海。」
  「原來的琉華」發生什麼事,有怎樣的遭遇,上条並不清楚。
  上里曾說過,他們原本都待在平穩的教室裡,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世界,朝著夢想前進,不過,或許他們也都是「在理所當然的地方,煩惱著理所當然會有的問題」。
  「只有他一個人。」
  琉華以顫抖的聲音吐露真心話。
  「不會說我得到什麼獎,說有什麼了不起的評審老師特別中意我。他看著我的畫布說,畫上的海洋感覺就像一道藍色的門呢。能精準說出畫中靈魂的人,只有上里同學……」
  「……」
  少女用眼罩遮住一隻眼睛。不知道那是偶然,還是刻意而為。無論如何,對於握畫筆的人來說,傷到眼睛應該非常嚴重才對。
  「我真的……」
  海盜少女,在教室裡因此顯得突出的某人,最後這麼問道。
  「我真的……能夠親手帶回上里同學嗎?不是服從任何人的命令,而是靠我自己?」
  沒有任何能讓人立刻回答的材料。上条和府蘭,都只是想著要這麼做,要這麼做,但是具體的方案根本一個也沒有。
  然而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如果妳認真地希望如此,絕對可以。」
  
  琉華用力抓住面前的彎刀刀柄。她只要一個念頭,就能像打西瓜那樣劈開上条的腦袋。然而少年連眨一下眼睛都沒有。看見他的反應,某人嘆口氣揮動大刀,這麼告訴他。
  「我是豐山琉華,請多指教。」
  不是為了砍人。
  而是要將刀收入鞘裡,用空出來的手和戰友互握。
  「敢把說過的話吞回去就殺了你。我的條件僅此而已。」
  
  
  7
  
  要離開讓人依依不捨。
  但是第七學區站前廣場不能久待。在雙拳難敵四手的情況下,沒辦法一邊保護別人一邊突破包圍,上条等人也就不得不離開現場,讓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空等。上条只能相信這麼做可以保護她們。
  「不過還真意外呢。」
  琉華這麼嘀咕。
  一旦知道戴著大海盜帽與眼罩的少女從現場消失,先不論她是主動消失還是遭到襲擊,照理說其他人應該會開始搜索周邊才對。擁有「追蹤家」別號的鑑識少女繪戀,以及嗅覺靈敏度是常人六千倍以上的人狼少女芽李。如果再加上其他負責直接戰鬥的實勤部隊相助,應該能將周遭一帶圍得水泄不通,無處可逃。
  不過,實際上穿著海軍大衣和藍色比基尼的琉華,依然悠哉地抱膝而坐。
  散落各地無人處理的沙堆,幾乎埋住一半街道。待在挖空其中一處沙堆而成的洞穴裡,則相當安全。
  「……儘管不能隨便在外面行走,卻可以活用多得像紙箱一樣的白沙,自由地製作藏身之處。」
  說著,她輕撫腰間的骷髏容器。雖然形狀奇特,但上条在經過超市的酒專區時,曾經見過那種形狀的瓶子。
  「繪戀的『追蹤』和芽李的鼻子……照這樣子看來,似乎也能順利瞞過去。」
  「雖然只是邊逃邊把那些白沙灑在路上而已。」
  不管怎麼說,對於不能持續停留在一個據點的上条等人而言,這是一大收穫。繪戀等人雖然也有機會早早注意到挖洞的可能性,但至少她們沒有提示。一開始在站前廣場把琉華拖進去的那個洞已經在離開時崩塌,要從痕跡察覺到真相應該還早。
  「下午一點半……」
  在這種時候也沒打算放下背包的府蘭,確認起自家通訊器材所附的電子時鐘。
  「肚子差不多有點餓了。」
  或許是空氣中瀰漫著類似塑膠微粒的粒子吧,待在洞裡意外地暖和,這也算一項值得高興的發現。
  「我想繼續討論正事。琉華,只要是可能有助於救出上里的事都行,把妳知道的全部告訴我們。」
  「……話先說在前面,如果我一個人的知識和技術就能搞定,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會向木原唯一那種傢伙搖尾巴。基本上,這是個無法只靠我一個人解開的難題,希望你明白。」
  戴眼罩的海盜少女先喘了口氣,接著說道:
  「異世界?同樣時間序列上的另一片天地?總而言之先把具體的干涉方法放一邊,假如要從A地點干涉B地點,『交感』的概念不可或缺。要換成偶像崇拜也可以就是了。」
  「嗯?」
  「我這就解釋。在魔法的世界裡,有種說法是『外觀類似的物品會對彼此產生影響』。比方說,讓人偶替人類承擔原本會受到的傷害等等。」
  即使聽到解釋,也不見得能搞懂。
  上条與府蘭坐在原地面面相覷。
  「呃,那個,什麼來著……?之前雅妮絲還是柏德蔚好像有幫我解釋過,又好像沒有……總之想成在半夜拿五寸釘去釘草人那樣就行了吧?」
  「那麼做會傷到神社的神木拜託千萬不要……」
  「看起來類似但不一樣。『感染』……這是一種詛咒,著重於塞進草人裡面那根目標對象的頭髮。源自『當事者的血、指甲、頭髮等身體的一部分,能對全身造成影響』的想法。草人本身實際上屬於民間傳承,是種找不到出處和由來的技法。比方說……」
  戴著海盜帽的琉華頓了一下。
  「儘管不見得全都符合,不過畫在地面上的魔法陣等等,往往是將月亮與太陽簡化後的結果。像星座盤之類的雖然已經淪落到失去原形,不過也是想藉由將這些東西刻上去,來引進天體的力量。」
  聽起來似懂非懂。
  上条歪著頭問道:
  「換句話說,到頭來問題究竟是什麼?」
  「啊,真是的!」
  琉華用一隻手抓抓自己的瀏海,然後回答:
  「就是說,不管要用什麼手段幫助上里同學,都一定要有能引發這種『交感』的關鍵。必須在『這邊的世界』和『那邊的世界』分別準備好非常相像的某種東西,以這兩個起點為軸打開通道。如果要仰賴魔法性的『力量』,就得安排好這種條件。」
  「……」
  「但是你應該也明白,如果做得到就不用那麼累了。畢竟明明是我們這邊想打開通道,卻得先依照我們的需求將路標送到『那邊的世界』才行。就像把鑰匙鎖在車裡對吧。」
  外套比基尼府蘭低頭想了一下,接著說道:
  「……不過,雖然只有單程車票,但從『這邊』將物品送去『那邊』的可能性還在。」
  「妳說木原唯一的右手?這才是問題,妳要怎麼靠近她啊?那邊的密度遠非剛剛那座廣場所能相比。要悄悄接近,並且精準地讓她用『理想送別』只把想要的物品送過去,之後又安全逃脫,絕對辦不到。」
  上条挾在討論難題的兩名少女之間,思索了一會兒。
  這邊的世界和那邊的世界。
  用「理想送別」扔過去的物品、人類。
  交感。外觀非常相似的兩樣物品,會對彼此造成影響。
  「……不,等一下。」
  「?」
  「或許做得到。應該說,或許不用靠唯一幫忙,條件從一開始就已經搞定了。」
  「這是什麼意思?」
  「提醒你,『用上里同學本體與分離的右手施展感染魔法』這條路行不通。『理想送別』的力量太強當不了觸媒。要比喻的話,這就像有根鐵針外面圍了一圈強力電磁鐵,而你打算用別的磁鐵把它變成指南針。」
  「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不是感染,而是交感。用外觀類似的東西互相干涉那個。」
  府蘭與琉華一臉訝異,但還是催促他說下去。
  就算沒有完全正確也無妨,只要能拿來討論什麼都行。她們或許就是這種心境。
  上条投出這麼一球。
  
  「A.A.A.。上里與唯一的因緣,一切的開端──那頭黃金獵犬所擁有的武裝。既然上里解決了牠,不就代表A.A.A.也被送到『那邊的世界』嗎?」
  
  
  8
  
  說實在的,上条對於A.A.A.理解不深。不僅如此,他甚至連「原來的定義是什麼」都無法正確回答。美琴在大熱浪之中也能若無其事操控的那身裝備,究竟動力是什麼,又有怎樣的機制?真的能只靠科學解釋嗎?他還停留在這個階段。
  只不過他知道,御坂美琴、木原唯一,如果誘餌能算,那麼還有植物少女暮亞──這麼多人使用過的A.A.A.,勢必有個原版存在。
  擁有者已被全盛期的上里翔流打倒。
  而就在前幾天,御坂美琴應該已經接觸並且撿走這套成為原點的器材,從中得到破壞性靈感。
  「找出御坂吧。」
  上条這麼提議。
  如果原版的A.A.A.能直接使用,美琴也就不需要找常盤台中學幫忙新組一套自己專用的武裝。想必回收當成參考的原版,已經無法運作。但原版A.A.A.能否啟動與上条他們無關。因為只要湊齊有同樣外觀與功用的物品A1與A2,能夠當「交感」這種魔法的起點就好。
  「她說不定有蒐集原版A.A.A.的殘骸或備用零件並放在某處。只要她肯借,不就能湊齊『這邊』和『那邊』的路標嗎?」
  位於常盤台中學的機庫已經被木原唯一徹底破壞。假設那裡有原版資料,事情可能會變得相當糟糕,但這也是在「如果要運用A.A.A.這項兵器」的前提之下。如果換成「就算只有破破爛爛的廢鐵也無妨,只要能證明在成分、結構上是同類零件就可以」,那麼問題或許還能解決。
  這種魔法上的拿捏,在學園都市生活的上条無法精確掌握。
  應該還是讓海盜少女琉華親自過目比較快吧。
  事不宜遲。
  「總之先去常盤台中學試試吧。」
  「唔?可是那裡……」
  「嗯。已經被唯一帶去的元素毀掉了對吧?確實,御坂她們不見得還待在那裡,但或許能掌握到什麼線索,弄清楚她們的去向。」
  方向多少有些差異是沒錯。不過這麼一來就決定了下個目的地,府蘭與琉華也相當簡單就答應了。現在既不會遲到也沒有門禁。學園都市的哪裡都能去,相對地沒有明確目的則讓人不知所措。在這種情況下,由別人指定目標說不定反而輕鬆。
  他們從導覽板確認現在地點與常盤台中學所在的「學舍之園」位置,並且決定路線。
  「正好有高架橋,從橋下移動比較安全。」
  「?」
  「幽靈冥亞說不定會從空中監視的意思。再怎麼放鬆也該沿著有屋頂的地方移動,比較不容易被發現。」
  這座橋大概不是列車用,而是供汽車行駛吧。長長的高架橋底下,上条等人將間隔相等且形如字母H的鋼筋混凝土柱子當成路標,步行前進。大概因為這裡和一般地方相較顯得人煙稀少,幾乎看不到建築。這段長而不寬的空間,有些部分勉強當成月租停車場利用,也有些拿來放資材或當籃球場的空地。即使偶爾能看見幾間小店,也都是什麼高價買賣二手集換式卡片的店啦,賣破掉牛仔褲的店啦以下省略,總之是個充滿破爛的混沌空間。
  感覺果然和走在一般道路上不一樣。
  儘管型態特殊,終究是遇上災害。光是靠自己的雙腳前往目的地,就要花掉許多時間。
  兔子天線府蘭擺弄著屁股上的球狀天線,同時開口問道:
  「假如能弄到那個……A.A.A.?勝算會有多少?」
  「所以說,拜託不要什麼都丟到我身上。追根究柢,如果能靠個人的力量擺平,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會向木原唯一那傢伙搖尾巴了。」
  回答的不是上条,而是輕拍自己身穿泳裝的屁股的琉華。
  「以我的角度來說,我反倒期待能和學園都市的異類科技產生化學反應呢。這裡甚至有做關於和時間和空間的誇張研究對吧?」
  接著府蘭不曉得是在意起什麼,將彎成鉤狀的手指伸進屁股一帶調整起來。
  「嗯,挑戰光速之壁很浪漫。一直套用蟲洞實在讓人有點厭煩了。」
  琉華也跟著照做。不知怎地,有種全校集會時一人咳嗽後其他人也跟著咳的感覺。
  「沒必要直接挑戰遠大的宇宙盡頭,畢竟區區的人體消失在藍星上也會發生。之後就看這種身邊的小種子能不能膨脹到宇宙規模啦。」
  於是負責幫大家吐槽的上条先生爆發了。
  「妳們到底在幹什麼啦,兩個人一起抓屁股讓人靜不下來啊!」
  走在前面的兩人回頭看向他。府蘭微微嘟起小嘴。
  「……靜不下來的是我們。」
  「說要在白沙裡挖洞躲藏的人是你喔。就是因為在那種地方久坐,那個……沙子才會鑽進泳衣裡啦。」
  或許是因為自己說出口讓她們重新認知到這件事,兩人似乎又停不下來了。差別大概就像「怎麼覺得有點癢」和「明確看見被蚊子叮過的痕跡」那樣吧。
  「果然不全部弄掉就沒得談。做不出最精彩的表現。」
  「畢竟之前在上里同學待過的購物中心裡,可以正常使用熱水和肥皂嘛。你們這些真正在學校固守的人是怎麼做?」
  「我們雖然有學校泳池的水,但畢竟不能浪費。汗頂多用毛巾沾水做最低限度的擦拭,除臭則幾乎都是依靠被當成高級品的薄荷類。大概值一兩瓶水吧。聽化學社的人說,氣味的基礎好像只有六種還是七種,薄荷就是其中之一,類似紅藍綠這種原色,所以容易抵銷其他氣味。不過嘛,手邊沒有時就會去翻垃圾桶找乾掉的咖啡濾紙啦,紅茶茶包啦之類的。」
  他沒多想就回答了問題,但現在不是聊這種小常識的時候。
  「喂,先等一下。雖然外面有那些『營巢部隊』說什麼『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這種樂觀的話,但實際上公共設施要多久才能復活根本不曉得喔。有自來水能用嗎?」
  「嗯……」
  此時他們正好越過鐵絲網,走進月租停車場。琉華試著轉開路邊看似掃除用的水龍頭,只有金屬摩擦聲響起,還是老樣子連一滴水都沒有。
  然而,兩名少女似乎原本就沒什麼期待。她們環顧四周,視線掃過幾輛停在這裡的車。
  「有清潔公司的車。」
  「嗯,就跟他們借東西用一下吧」
  上条來不及阻止。
  大概是曾被喜歡陰涼處的元素踩過吧,那輛廂型車底盤扭曲,車窗玻璃全都破了。府蘭她們伸手進去開鎖,物色起裡面的東西。上条原以為那兩人大概是要借條毛巾,不過──
  「如果那種東西能把下流的沙子弄掉,我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喔,發現清地毯用的滾筒。有這個的話,不用水應該也行吧?」
  「雖然很想沖掉身上黏黏的汗,不過好像沒有水。」
  「……消毒用酒精裝在像沙拉油瓶的容器裡就是了,這個碰到皮膚沒關係對吧?」
  悉悉窣窣聲持續不斷。聽似布料摩擦的聲音響起,知道兩人就這樣開始「作業」後,上条連忙轉身。
  對面那輛車的玻璃映得一清二楚。
  (哇──!)
  話雖如此,但木已成舟。這句話雖然聽起來很方便,不過現在誠實報告也只會悲哀地讓大家的心靈都受傷而已。
  「把這裡,這樣,再這樣……太好了,弄掉了!原先大腿內側那個死纏不休的惡魔,居然這麼輕而易舉地搞定!」
  「痛……痛痛痛痛痛痛。好像黏到什麼東西……膠帶,啊~膠帶黏到毛上啦~!」
  「只要把酒精潑上去就不會黏了吧?就像用油把牆上的貼紙剝掉那樣。」
  於是上条當麻用雙手遮著臉暗自啜泣。他太大意了。事到如今,他只能當成是自己掉以輕心,沒有及早阻止那兩個人。
  然而,主動遮住視野或許是個錯誤。
  雙手遮住臉想把身體靠往背後滑門的上条,失去支撐仰天而倒。這輛車原本就已經慘到連車窗都破了,而那兩人似乎把扭曲的車門打開後就放著不管。
  只能就這樣倒進清潔公司廂型車的刺蝟頭,看見了……
  「好~熱~喔……」
  「府……府蘭?」
  「……啊……府蘭~把窗戶開大一點~我要吹風……妳不會又打開大熱浪的開關了吧?」
  「呀啊啊啊啊啊!把衣服穿上,至少用大衣遮好。連實在笑不出來的地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啊琉華!」
  他慌張地大喊,但兩名少女似乎沒聽進去。不止臉,她們全身上下都泛著粉紅色,一下左一下右地搖晃著腦袋。
  (既然這麼害羞,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
  上条起先這麼想,但似乎不是這樣。
  他從兩人身上的透明液體……應該說從液體的氣味察覺不對勁。接著他看向倒在地上那個狀似沙拉油瓶的容器。
  消毒用酒精。
  度數七十五,第三類藥品。
  「我還想怎麼回事,這東西不是比伏特加還烈嗎!妳們把它往頭上灑,弄得眼皮啦鼻子啦嘴唇啦,總之讓身上各個地方的黏膜吸飽飽啊!」
  「欸嘿嗚呼呼~」
  「嗚噁,好像有東西湧上來了……」
  「所以說別出去,不要衣衫不整地走到外面去,琉華!」
  「……雖然你這麼說,可是身體好熱……」
  「而且妳的衣服是不是變緊了?妳那身體到底怎麼回事啊!剛才明明還不是這樣吧!」
  「人家能自由改變外觀年齡嘛~想說變成大人傷害應該比較少……」
  這麼說來,一開始抓住她時,她也把自己的肉體變幼小想要逃跑。
  如此這般,這兩人變得需要別人看護。上条當麻獲得「替醉到意識不清的女孩子穿好泳裝(複數人同時)」這個貴重的成就。

  雖然她們醉到讓人看不下去,但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總而言之,好啦……走嘍。一步一步慢慢走也可以,得往常盤台中學移動才行。」
  「完前沒問題啦~憨心什麼嘛~」
  「已經醉到口齒不清的人說話哪能信啊。」
  「嗶~咻咻~嗶~啾啾啾……」
  「然後妳不要給我開始像傳真機一樣跟外星人通訊啊,府蘭!」
  右邊府蘭左邊琉華,讓兩名泳裝少女靠在肩上左擁右抱摟住她們腰間的上条當麻,看起來就像拿下了什麼大獎,但實際上完全是這兩個人在扯他後腿。野外求生並非只在碰上老虎或熊時才有生命危險。而是因為無法預測會在哪裡出事才可怕。
  「下午三點……嗝,已經到吃點心的時間了。」
  即使如此,他還是勉強試著離開月租停車場。這種狀況下無法翻過圍籬,所以他先從正規出入口走出去,繞過這片鐵絲網。
  因為體溫比平常高出約零點七度的少女貼著自己而覺得溫暖的上条,不由得這麼想。
  (這樣真的救得了上里嗎,該死。)
  緊接著。
  
  啪!
  有個柔軟的物體,從清澈的藍天落向腳邊的柏油路。
  
  一時之間,上条還無法正確認知到眼前發生什麼事。
  他原本懷疑自己也因為廂型車內汽化的消毒用酒精而醉了,但似乎不是這樣。
  之所以不去看腳邊的異變,而是仰頭望向藍天,多半是「想忽視到了極限的異常」這種自我防衛機制的影響吧。
  時間停住了。
  從高架橋上垂直往下掉,而且和少年對上的視線,不止五道十道。有「很多」視線釘在他身上。
  「嗚……嗚哇……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只能大叫。
  眼前的景象,有如盛夏期間天氣急遽變壞而掉下來的大冰雹。啪噠啪噠!咚噠!砰砰!無比鮮明的撞擊聲接連不斷地響起。
  此刻到底出了什麼事,上条無法理解。
  人從天而降。
  而且就像暴雨一樣。
  現實的感覺逐漸跟上,視野隨之模糊。強烈的噁心感帶著眼淚來襲。
  相比之下,將高濃度酒精淋在頭上而受困於自家生產的惡夢世界還好得多。因為夢只是自身記憶的結合,不會混進無法理解的零件。
  總而言之,上条拖著意外醉倒的府蘭與琉華往後,也就是退往高架橋的下方。緊接著,某人精準地落在他們剛才所站的位置。連那邊都中獎,這已經算得上地毯式轟炸了。這就像高處的窗戶破裂讓玻璃碎片如雨灑下一樣,整個區域都有危險。
  話雖如此,卻也不能坐視不管。儘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誰掉下來,但是像雙球冰淇淋那樣「追擊」的可能性也不是零。上条將府蘭與琉華留在安全的橋下,趴到地上一點一點地向「外側」伸手。他抓住最先掉下來的某人手臂,將對方拖回橋下。
  那是個嬌小的女孩。
  年紀比上条還小,或許和美琴一樣是中學生。她在學校泳衣外頭隨隨便便地裹著一條毯子禦寒,整個防禦姿勢看上去就像忘了把頭縮回去的烏龜。這名長髮少女意識朦朧,不過看上去似乎沒有明顯的骨折或內出血。
  為了讓少女回神,上条在她耳邊大喊。
  「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嗚……啊……」
  高架橋應該將近十公尺,如果換算成建築,相當於從校舍三樓往下跳。考慮到底下是柏油路之後,很難判斷有沒有救。
  「我……舞群……」
  「?」
  只靠片段的詞語,難以弄清楚她想說什麼。
  在上条試著弄懂的期間,「上面」的騷動也聽得比較清楚了。也就是說,聚集在高架橋上那些人想這麼做。
  「快……快點!」
  「準備好的人朝纜繩移動!跳進對面的窗戶!」
  「大衣、毛毯、睡袋,總之什麼都行。把裡面有的東西全部帶走!」
  上条重新往地獄般的高架橋底下看去,那裡確實有間大型折扣商店緊鄰橋梁。店門口的鐵捲門拉下,還有幾堆由元素形成的白沙遮住牆壁。那些人似乎為了闖進店裡,從高架橋往高處的窗戶搭起纜繩……
  (……可是,為什麼要為了禦寒用具做到那種程度?如果覺得冷,明明只要把泳衣脫掉換回自己的制服就好。)
  原先這麼想的上条,無意間聽到一句話。
  
  「氣候像這樣一下酷暑一下嚴寒地劇烈變化根本不對勁!事情果然和天體儀上講的一樣,冰河期馬上就要來了!」
  
  
  9
  
  「哼哼哼哼~」
  第五學區,利用大學設施建立的避難所【學會】。掌控此處的幽靈少女冥亞,讓散發魂魄狀燐光的無人機在周圍飛舞,同時因為自己散播的情報擴散順利而滿意地哼著歌。
  「由微波導致的大熱浪,真相其實是太陽風。」
  網路與手機全滅的學園都市,讓她感到相當愜意。只要像街頭電視那樣讓人們接收同樣的情報,便能輕易操縱群眾心理,就像麥穗遇風搖曳一樣。
  「太陽風的異常該直接視為太陽整體活動的異狀,這樣下去將進入冰河期。不會只從攝氏五十五度降到零度以下,持續降到至少零下五十度的時代即將來臨──好,感覺不錯!」
  噠喀噠喀噠──!有些駝背的幽靈少女,讓螢幕上虛擬鍵盤設定的效果音接連響起。
  她們「原」上里勢力掌控的避難所,並非只有【學會】。穿戴心形天冠與壽衣的少女抓著玻璃杯,手指在杯中各色蔬菜棒前游移不定,同時還透過有如包住她一般張開花瓣型操作裝置的天體儀與其他避難所聯絡。
  「魔鈴、好樂、診華。妳們那邊的反應怎樣~?」
  『良好良好。【健康】根本有一半以上都是些看不見的迷信和超自然嘛。只需要用血型占卜那套,再把科學和數字構成的調味料當成香水灑上去。他們很吃這種謠言喔☆』
  『我們【監獄】這邊大致上也沒問題,但這樣不是很怪嗎?已經把「微波成因是府蘭的太空站」這項情報公開了對吧,在這種情況下,放出「原因是太陽風紊亂,而且是太陽活動趨緩的徵兆~」這種假消息也沒意義吧。』
  『妾身的【報導】已開始私下調查,該解決掉嗎?』
  網路的主導者雖是冥亞,但只靠核心臺的她一個人,能做的事有限。
  終究還是要有負責支援的地方臺──其他天體儀存在。
  (總算能和臨時組成的BOT軍團說再見了嗎……好,接下來就用有人的帳號來場自導自演,賺瀏覽次數!)
  「沒問題。畢竟所謂的新學說不是一種蓋一種,而是多種說法同時存在。懷疑府蘭的同時,卻也害怕冰河期到來,像這樣讓恐懼重複卻不會感到矛盾──人類呢,就是這種生物。就像人們嘲笑幽靈不科學卻又無法完全否定幽靈一樣。」
  幽靈少女一邊捧著加了少許薄荷的可可,一邊對全員下達指示,臉上微微一笑。
  只要切換畫面稍微擺弄一下搜尋模式,就能清楚看見散落於學園都市各地的避難所贊同狀況。因為「國王」若贊同以幽靈少女為核心臺的傳播網,她就會送去挾帶口令與暗號的指示。反過來說,只要搜尋那個詞就能看見勢力圖。
  「更何況和精確的情報相比,人們更喜歡具有聳動性與衝擊性的東西。溫度從攝氏五十五度掉到冰點之下──這並非恢復原狀,而會繼續往下掉。隱約懷有這種不安的人絕對不在少數。畢竟了解府蘭那座太空站性能的人意外地少嘛~」
  她能透過這種暗號的頻率,看穿對方的忠誠度。
  如果是「原」上里勢力就會百分之百回應。如果約一半左右就是傾向她這邊,偶爾出現就是觀望的中立派。反過來說完全不用的則代表敵視她們。
  『原來如此,要是府蘭那邊想澄清這個謠言,就得主動公開太空站的資料是吧。這也就是說,必須招認大熱浪是自己引發的。』
  「就是這麼回事。無論肯定還是否定謠言,混亂都不會平息。所以說波狀攻擊就拜託嘍~人這種生物,對於來自單一方向的情報抵抗力很強,但碰到同時從多方向飛來的肯定意見就會瞬間瓦解。平常當成笑話的除靈體驗,如果在狹窄的密室裡一直聽人家在耳邊嘀咕著『那是真的那是真的』,就會變得無法阻止眾人一擁而上將除靈對象圍毆致死嘍。換句話說,只要每隔一段時間就發表肯定意見,便能讓人產生『這是有複數來源的確定情報』的錯覺。」
  隨手用敞開衣襟搧風的半透明冥亞,彈響手指。
  「還有診華,妳們【報導】那邊是三頭馬車體制對吧。我要從外側施壓試著瓦解它,為了保險起見,妳先做好準備以防地震。」
  『這是無妨,但不管妳施加在三巨頭的哪一個身上,平衡都不會崩潰喔?』
  「用那種方法的話不會。A和B聯手封殺C的意見……我要把這消息散布到民眾裡,不是國王那邊。決定權被搶走因而沒機會得知內情的群眾,將會輕易失去控制。尤其是……嗯,再和『襲擊【報導】的元素,是為了減少人口而故意放進來的』這種謊言組合起來。」
  『妳這個惡魔。』
  「叫我美人幽靈,用唯美的口氣喔。」
  『算啦,如果是為了「確實」保住上里小弟的救生索,就算要化身為修羅或惡鬼,去當那個保有「理想送別」的唯一手下,妾身也在所不惜。』
  不用說,冥亞的目的既不是透過天體儀掌握網路主導權,也不是想躲在看不見的地方操縱學園都市居民,更不是為了散播冰河期謠言讓大批民眾從高架橋上摔下去。
  「哎呀?第七學區……【藝能】的動向不對勁耶。高架橋路線啊。如果消息不能在散播出去的同時發揮效果,就沒辦法用來讓他們『現形』嘍。」
  讓上条當麻與烏丸府蘭現身。
  進一步來說,還要弄清行蹤不明的豐山琉華究竟有何目的。
  一切都只是為了達成目標所灑的餌。
  換句話說──
  「……不能指望他們。」
  冥亞以能讓聽者顫抖的動人聲音,輕聲這麼說道。
  「所以我從核心臺點火,讓火在網路上燒遍二十三個學區。好啦府蘭,妳會怎麼出招?如果妳為了渡過這片混亂之海使出『拿手絕活』,目擊情報馬上就會傳到我們這裡喔☆」
  
  
  10
  
  以群眾摔到橋下的速度來看,救不了所有人。
  「誰管那麼多……」
  真要說起來,不管救到多少人,上里一事都不會有任何好轉。
  「誰管那麼多啊──!」
  即使明白,上条依舊又拖了幾個人,盡可能多把一些人拖回高架橋下。上条所能做的,只有把從清潔公司廂型車裡翻到的消毒用酒精灑在傷者身上,並且用臨時弄出來的夾板替他們固定骨折的手腳,然後用牛皮膠帶捆好。
  不過,這段期間內上条依舊弄清了一些事。
  他們是避難所的人。
  那裡似乎叫【藝能】。
  決定事情基本上是多數決,但不是每個人一票,似乎是追隨那人的支持者有多少,那人就會增加多少票。如果要用艱澀的詞彙來稱呼,或許該稱為代議制吧。
  剛才的少女說「舞群」,似乎也跟這點有關。因為階級是依照「手邊能聚集到多少票」來區分。雖然不知道是否還有什麼正規、中心、國民級等等,但是從舞群這個稱呼聽起來,似乎不是什麼名列前茅的「偶像」。
  成為避難所群眾母體的學校以聲樂和舞蹈為主,大概也是演變成這樣的原因之一,但上条在意的是另一點。
  「冰河期又是什麼?到底是從哪裡冒出這種情報啊?喂,府蘭,能不能透過天體儀查查怎麼回事?」
  「嗯……」
  還有醉意而挺不起身子的府蘭,貼著高架橋下的柏油路面蹺起屁股,像個熊布偶一樣歪頭說道:
  「關於那個天體儀啊。」
  「?」
  「斷線了。從繪戀她們出現在碰頭現場這點,可以推測中繼天體儀的位置十之八九已經被發現,或許和核心臺的連線在那時就遭到物理性手法阻斷了。」
  「該死!」
  (……她們已經知道我們的位置,試圖以暴動把某人拖下水?不,如果情報精確到這種地步,那些擔任主力的女孩子應該會直接前來才對。這麼說來,還在前一個階段。難道她們是四處引發暴動等我們露出破綻?)
  明明已經出現殺人性謠言,我方卻連反駁的餘力都沒有。再加上,如果謠言是從敵方的核心臺天體儀單方向朝複數地方臺散播,產生混亂的地方恐怕不止【藝能】一處。若不快點澄清,暴動會透過城市裡的避難所傳往各個角落。因為根本不會降臨的冰河期而害怕,導致人們不斷爭搶毛毯,撕扯衣物,無意義自相殘殺的時代,即將到來。
  總而言之需要天體儀。得不到新的情報終端機,就無法擺脫只能乾瞪眼的現狀。
  上条「唉……」地長嘆。
  然後說道:
  「解決這個難題吧。然後搶下【藝能】的天體儀取得新核心臺。要用最短最快的方式平息冰河期謠言,只能這麼做。」
  「……可是,天體儀的『鑰匙』──」
  「嗯,如果和之前那座公園的【裁判】一樣,應該在『國王』手裡才對。」
  上条指向正上方,高架橋的厚重鋼筋混凝土。
  「如果這傢伙就在現場搖旗吶喊煽動其他人……那就抓住他,當場搶過來。就算落得要和受到擺布的【藝能】群眾大打出手也一樣。不這麼做救不了大家!」
  天體儀是為數不多的情報工具,像公園那位「國王」一樣不想幹的人也就罷了,對於那些「想用」的人來說,這是會讓人流口水的寶物。在【藝能】,人氣似乎直接關係到發言力,所以好處應該很大,會乖乖交出來才稀奇。
  但還是要做。
  這場暴動沒有加害者也沒有受害者。這種無憑無據的情報侵蝕城市的每個角落,明明毫無意義卻讓所有人拚上性命,光是想像不知情況如何的茵蒂克絲與美琴等人接連從高架橋往下跳的模樣,便讓上条害怕。得在事情演變成那樣之前做個了斷。要收拾掉像電腦病毒一樣傷害人類大腦與良知的流言蜚語。
  就在他這麼想時。
  那個來了。
  金屬履帶輾過柏油路面的聲音,彷彿要鑽破文明尚未復甦的街景般響起。就是之前那種由機械腳與履帶組成的半履帶車。和當時不同,車頂上的喇叭音量大到像大聲公那樣破音,不過內容卻是聽起來很冷靜的女性聲音,她這麼宣告:
  『我們是「營巢部隊」。「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仍在持續當中。各位,請冷靜地聽從工作人員指示。冰河期降臨一事並未發現科學根據。請務必冷靜接受現況,協助復原。』
  這種公告對當前的狀況根本沒用。
  而半履帶車那邊大概也明白這點,因為他們沒有要等待回應的樣子。聽起來有點像某種成長儀式的廣播結束後,載貨台上的器材發出沉重聲響並且開始轉動。它的模樣像拖吊車,但似乎有些不同。
  (砲……臺……?)
  上条之所以愣住,大概是因為眼前這一幕實在不怎麼像現實。
  緊接著傳來這麼一段話。
  『判斷按照一般守則無法應對,改採緊急措施。基於特別權限,我們會暫時凍結符合條件者的人權,將其收容至最近的醫院。這是為了盡可能保障各位生命財產的必須措施,請各位有此認知。』
  
  發射。
  砰────!隨著驚人巨響,從地面往上發射的超高壓水流,直線噴向高架橋上。
  
  高壓噴水車──上条腦中閃過這個詞。拚命橫渡大樓的【藝能】方,用來支撐身體的纜繩原本就不算穩定,想來不可能撐得住。
  命中瞬間,某種鈍重的聲音傳到上条這裡。
  接著複數道人影飛出寬闊高架橋的另一側。能看見他們撞上完全無關的大樓牆面,然後像籃球被吸進籃框一樣往正下方墜落,摔進白沙堆積而成的山丘。飛到六線道高架橋的另一邊。儘管沙子能舒緩墜落的衝擊,但在水噴到的那一刻,恐怕頸椎就已挫傷。
  「搞什麼啊,該死!」
  接連從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到來的地獄,讓上条的腦袋瀕臨爆炸。此時,有如用大塊布料拍打空氣的「啪噠、啪噠、啪噠、啪噠」聲音在頭上盤旋。是直升機。他已經不願去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開始對緊急措施提供支援。請各位就地趴下表現出投降的意思。』
  轟隆!某種沉重的東西掉了下來。和之前那些不一樣。感覺就像有大顆冰雹砸在高架橋上。其中有數發落空,掉在上条附近的路面。
  份量多達一整桶的水……或是果凍狀物體。
  即使是這些東西好了,一旦從連一根螺絲或釘子都能化成凶器的高度掉下來,又會帶來多大的衝擊呢?能夠從地面瞄準的暴徒一個個被高壓水流打下去,逃往橋中央的人則由直升機以水塊砸昏。簡直像是在一個無處可逃的地方狩獵人類。
  行為本身已經很過分,刻意拿「水」當武器更讓上条感受到強烈的惡意。居然奢侈到拿不久前還被當成貨幣交易的生命之源亂轟。那些叫「營巢部隊」的傢伙負責恢復公共設施,掌握恢復進度,散發出來的優越感顯而易見。
  而且讓人無法坐視不管。
  「營巢部隊」似乎打算盡快平息混亂,但另一方面,為了做到這點,他們不惜將【藝能】的少年少女從高架橋上打下去。即使把事情交給他們處理,情況也不會好轉,只是讓傷害提前增加而已。
  「府蘭、琉華!」
  他姑且出聲呼喚,但因為消毒酒精意外而醉倒的少女,實在不能指望有什麼戰力。
  「呼咿……想去其他地方的話,要用UFO氣球嗎?」
  「這樣啊……不,慢著。『原』上里勢力應該也在觀察這場暴動的話就不要。聽好,不要叫氣球喔!會被發現!」
  上条沒等她回應就展開行動。高架橋約有十公尺高,一般來說應該無從下手。不過仔細一看,以固定間隔排列的鋼筋混凝土柱子上頭,埋有保養維修用的金屬梯。上条抓著平時沒什麼機會使用的冰冷金屬往上爬。
  就在這段期間,慘叫與噴射聲依然持續著。往音源方向看去,隨即與在空中頭下腳上的某人對上眼。上条忍住不管令人看不下去的慘劇,抵達狀似方形人孔蓋的鐵門。他推開門,身子探出高架橋的路肩。
  眼前景象有如地獄。
  說實在的,只要不是馬拉松大賽,這種地方根本不會聚集上百名男男女女。即使是寬敞的六線道也顯得擁擠。橫向高壓水柱以及縱向果凍轟炸毫不留情地來襲。每當吊著沙包狀化學纖維袋的直升機盤旋,就會有水落下擊倒某人。
  受害者並非每次一人。無論是噴水還是轟炸,一旦攻擊就會連帶將周遭牽扯進去。犧牲者就像強制推倒骨牌一樣不斷擴散。「營巢部隊」果然只想著盡快解決事件,人們會如何根本不重要。
  (開什麼玩笑啊,該死。我單單上里的事就已經忙不過來了耶!)
  接下來就連上条也有危險。在動用噴水與轟炸的「營巢部隊」看來,他和別人大概沒什麼差異;而【藝能】一旦知道有異物混入,試圖接觸相當於領袖的首席偶像「國王」,或許會把他圍起來揍一頓。當不成獸也當不成鳥的蝙蝠,壓低身子在冰點下水花四濺的戰場上奔跑。
  到底群眾裡的誰才是「國王」,沒有任何明確的情報。
  稍遠處有個身上衣著就像參加花式滑冰的少女,大概是為了爭取支持兼防寒吧。總之上条先朝她衝去。
  砰!磅!實在不像來自於水的衝擊波在極近處迸發。每當聲音響起,就會讓人們像推骨牌一樣摔倒在濕漉漉的柏油路面上。其中有個少年更加悽慘,像顆三分球一樣飛上半空中。逃往中央分隔島躲避噴水的泳衣少女,頭上則有果凍狀鈍器毫不留情地如雨灑下。對方嘴上以紳士口吻勸降,但這些呆呆坐倒在地的女孩,怎麼看都不像有要戰鬥的意思。
  一切都糟糕透頂。
  所以上条灌注全力盡可能向前。為的是盡快澄清冰河期謠言,關掉這個地獄的開關。
  「就和天體儀上的影片一樣!本來照理說該去越冬的青蛙和瓢蟲會蠢動,就是因為牠們敏銳地察覺太陽磁場的變化。這是預言,是訊息。異常氣候不會就此結束,甚至該說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前方將塑膠大聲公抵在嘴邊的滑冰少女呼喊著。
  「如各位所見,我們一來到這裡就遭到大人妨礙。這是最大的證據!冰河期這件事果然是真的!不會只從攝氏五十度降到零度,如果氣溫就這樣繼續降下去,也可能從零度掉到零下五十度!別讓他們搶走毛毯和睡袋!這裡是我們找到的綠洲!」
  (白痴嗎?氣溫這樣劇烈起伏,因此誤會而從冬眠甦醒的生物明明要多少有多少!真要說起來,「動物的異常行為必定是災害前兆」這種思考方向已經接近邪教團體了吧!)
  看來不是好好講就會把話聽進去的那種人。
  上条全力奔跑,就像要抱住對方的纖腰般撲上去,和喉嚨發出「咕」一聲的滑冰少女一起摔在濕滑的道路上。他騎到少女身上,雙手掐住對方脖子,半扼住氣管並吼道:
  「妳是『國王』嗎!天體儀的『鑰匙』在哪裡!」
  由於從眼神看出對方想基於理性及盤算開口,因此上条毫不猶豫將體重壓上雙手。或許是這回氣管真的被堵住導致呼吸困難吧,漲紅著臉的少女搖搖頭。
  「聽到問題就回答是或不是,除此之外我沒時間回應妳!聽到了嗎,怎樣!點頭回答給我看看啊!」
  好不容易,對方點點頭。
  上条放鬆雙臂的力道,重新詢問。
  「妳是『國王』嗎?」
  搖頭。
  「那麼誰是『國王』?指出來就好!」
  身穿滑冰服裝的少女,眼中有明顯的懼意。她緩緩地舉起一隻手,用顫抖的指尖朝某個方向指去,應該不會錯吧。照理說她應該沒有挾雜謊言和演技的餘地才對。
  「喂,你到底在那邊幹什麼!」
  意外地從不遠處傳來一個充滿正義感的聲音,於是上条抓住少女的衣領站起身。他就這樣將柔弱的少女甩向旁邊,扔給正義的紅薑色戰隊英雄。趁著對方抵銷衝擊,上条壓低身子再度開始奔跑,藏身於暴動的群眾裡。
  那個滑冰服煽動家雖然只有指出方向,但馬上就能看出誰可疑。群眾大多是泳裝外披著大衣或毛毯保護身體的少年少女,其中卻有個穿著金刺繡海軍大衣的高挑男裝美人,顯得和周圍格格不入。她似乎是在人氣等於一切的【藝能】裡維持中性,成功地兼顧到男女雙方的支持。
  對方似乎也有注意到上条。她後退了一兩步,但在這種混亂場面裡,就算向周圍下達指示大概也沒辦法確保退路吧。和剛才的滑冰少女一樣,壓低身子撲上去擺平她──上条如此決定。
  然而,緊接著便有股強大力道從後抓住少年的肩膀。
  「我問你……」
  這一抓抵銷了前衝,強迫他轉身向後。一轉過去就是剛才那個正義感化身。那人毫不猶豫地握起拳頭──
  「……在幹什麼啊混蛋!」
  上条就像一根棒子般,隨著揮出的拳頭朝正後方倒去,原因在於這一拳力道太重而讓他失去了意識……才怪。
  他是刻意往後倒並立刻趴下。
  緊接著,可怕的水柱從地面朝斜上方噴發。
  紅戰士口中發出詭異的聲音,身體彎成ㄑ字。上条趴下後立刻翻身滾走,避免自己成為骨牌受害者,陌生少年則在上条眼前化為流星。他飛出高架橋並且撞上大樓牆壁,然後朝下墜落──生死難測的十公尺。
  (我什麼都做不到,就連警告一句也沒辦法。該死!)
  上条為了躲開接二連三的噴水,不惜用爬的也要從低處前進,但他犯了個錯誤。
  少年身在學園都市。
  那麼該提防的對象,就不會只有那些「營巢部隊」的次世代兵器。
  
  轟!
  姿勢近似於爬行的上条,肚臍一帶不知為何竄過一陣衝擊。
  
  發現是有股力道從下方將自己往上頂時,上条的身體已經浮起一公尺以上。他彷彿挨了一記重拳,肺裡的空氣都因此擠了出來而呼吸困難。仔細一看,方才那名男裝美人露出害怕的眼神,將手掌對著他。可能是風,或是更直接的衝擊波。總之是遭受某種「能力」打擊。
  而且問題並未僅止於此。
  身體高高浮起,脫離伏地狀態,暴露在高壓水柱的射線上,也就代表……
  「嗚……!」
  對方甚至不讓他有機會感到害怕。
  來自高架橋外的砲擊,正中毫無防備的上条全身。他的身體飛向側面,腰部重重撞上中央分隔島的誇張欄杆,就這麼不自然地往上彈起。但方向偏移或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沒像剛才的紅戰士飛到高架橋另一邊,勉強落在橋上的隔音牆附近。
  即使如此,傷害依然很大。
  他起不了身。就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感覺上雖然還不到被汽車撞的程度,衝擊卻也大得在路口突然被中型機車從旁撞飛差不多。彷彿整個身體都被撞歪了一樣。
  「嘎……啊……」
  躺在地上的上条昏昏沉沉地朝後看,隨即在上下顛倒的視野裡,發現男裝「國王」用手掌對著他,一點一點地往後退。逃跑。這麼一來會讓她溜掉。就算知道身體也動不了,何況她如果以那種神祕的「能力」掃射,上条的身體根本撐不住。對方不是憤怒而是害怕,實在不太可能手下留情。
  (開……什麼……)
  和什麼需要用到幻想殺手的戰術無關,他只是搖搖晃晃地伸出右手。
  在斷斷續續的意識之中──
  (要是不在這裡弄到「鑰匙」,從核心臺澄清謠言……事情就……無法收……)
  男裝美人放出「某種東西」,似乎要切斷維繫上条意志的那根線。
  就在那之前。
  
  啪嘰!
  上方盤旋的直升機,爆出有如鹽水潑到霓虹燈的巨響。
  
  這個帶著藍白色電光的現象,起先仰躺著的上条還無法理解。出狀況的直升機連忙找地方迫降,搖晃著落向某處。
  連感到驚訝的時間都沒有。
  然後是下方。巨響接連不斷傳出,配有高壓噴水設備的半履帶車紛紛沉默。現場只剩某種東西爆開的「啪嘰啪嘰」聲在迴盪,上条也好,【藝能】那群像在集體自殺的暴徒也罷,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
  不過到了這時,上条總算想到某種可能性。
  「電……?」
  自己說出口之後,上条連忙從仰躺轉為俯臥,將右掌壓在濕漉的橋面上。
  緊接著。
  某種恐怖的東西貫穿整條高架橋。它竄過灑上許多水的路面,精確地帶走在場所有人的意識。彷彿生命體的後頸有個開關,還有一根看不見的手指彈了它一下。沉重的聲音響起,少年少女一個一個以危險的姿勢倒下。沒有任何像樣的抵抗。那個滑冰少女也是,男裝美人也是,僅此一擊,不分對象大小。
  上条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砰咚砰咚!」地狂跳。
  之所以只有他沒事,多半是因為在「攻擊」到來前,他以右掌貼住濕漉的橋面。
  電。是高壓電流。而且在上条所知範圍內,只有一人能達到近似落雷的十億伏特。就算是以這人為基底的軍用複製體,照理說也無法達到這種輸出。
  換句話說──
  (……御坂……美琴……?)
  在隆冬時節弄得一身濕卻冷汗直冒的上条,總算鬆了口氣。大熱浪時也一樣,自己總是靠她解救。而且這麼一來就不用前往常盤台中學了。大概是先前一直忍耐繃得很緊,現在他有種終於能放鬆全身力氣的感覺。
  就在這時,他聽到微小的金屬聲響。
  不,如果對方真的是御坂美琴,而且事情和上条所想的一樣,會在高架橋上聽到這種聲音實在不太對勁。
  簡直就像用拇指彈起遊樂場代幣的聲音。
  不過這麼一來就怪了。御坂美琴的代名詞沒必要在這時出場。頭上的直升機和地面的半履帶車已經全滅,高架橋上的暴徒也一個不剩地統統昏倒。照理說應該已經沒有其他攻擊對象存在。
  可是緊接著,怪事在眼前發生。
  
  轟────!
  來自下方的攻擊,刺穿稍遠處的高架道路,飛出去的柏油路面宛如碎掉的板塊巧克力。
  
  「這……啊……?」
  上条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但事態發展將他扔在一邊,無法理解的現象接連到來。咚!砰!三倍音速的橘色長槍斷斷續續射出。這些由下往上的突刺,讓高架道路為之粉碎。對方將變得以十數公尺為一個區塊的路面逐一破壞,朝上条逼近。
  底下的某人應該已經察覺上面有生存者才對。如果不是這樣,特地用濕路面傳遞高壓電流就沒意義。
  儘管如此依舊持續追擊。
  這樣下去高架道路會被咬碎,昏倒的少年少女則會遭受牽連。
  「嗚……」
  (那個傢伙……在搞什麼啊……!)
  上条扶著因為衝擊傳播而破裂的透明隔音牆,強行在傷痕累累的身體上施力,緩慢地站起身。高壓電流的源頭在地面。但如果悠哉地去利用維修梯會趕不上。從破掉的隔音牆縫隙往下望,能看見應該是元素殘骸的白沙堆。這高度令人頭暈。上条眼前浮現自己剛剛親手包紮的那些人,身上多處骨折的少年少女。
  但是不能猶豫。
  當又一塊高架道路被長槍從下轟垮時,上条吐出一口氣跨過那條線。他從隔音牆的縫隙攀上欄杆,以肚子為支點,宛如讓蹺蹺板傾斜似的將身子探出空中。
  做了之後,他才覺得這是個失敗。
  從橋上往下跳原本就已經很危險,哪有笨蛋會特地加上翻滾。
  「呃啊!」
  視野天旋地轉,背部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承受衝擊。看來是平安無事地掉在白沙山上了,但這完全是偶然。上条的身體順著細卻有些重的沙子滑動,最後落到地上。
  眼前有個身纏凶暴電光的少女。
  這名凶惡的生物砲臺,在名門常盤台中學的競賽泳衣上頭,披著大概同樣是學校指定的粗呢大衣。
  「御坂……」
  遍體鱗傷又渾身沾滿沙子的上条,搖搖晃晃地走近少女。
  她連個反應也沒有。
  「妳在幹什麼啊,喂!御坂!」
  看見她緩步走向還沒垮的高架橋,朝斜上方舉起的手裡又有遊樂場代幣,於是上条撲過去抱住她想阻止。沒瞄準好的橘色軌跡,讓高架橋截斷面的邊緣如保麗龍般輕易地粉碎。
  讓人不寒而慄。
  不是怕這股威力。而是已經像這樣正面抓住她制止,御坂美琴依舊毫不猶豫地拿出下一枚代幣。而且她纖細的雙腳同樣沒停下。
  「等一下,我說等一下!已經結束了,由妳劃下句點了!妳還想做什麼啊!」
  從上条的角度來看,他連美琴為什麼會在這裡都不曉得。至少應該不是得知他們的動向才趕來──因為沒有線索。那麼她是和大熱浪那時一樣,靠著超強火力到處遊走隨機救人?聞到麻煩的氣息?就算是這樣也不對勁。和穿戴著A.A.A.時那個雖然可靠卻不太安定的美琴也不同。
  能感覺到殺意。
  沒錯。看見御坂美琴明確地為了傷害別人而施展能力,這或許還是第一次。
  「……什麼事?」
  被抱進懷裡,臉埋在上条胸口的少女,輕聲說出某句話。聲音中完全感受不到和裸身異性相貼的害臊與羞恥。音色顯得無比冰冷、沉重,充滿了怨氣與憎恨。
  「你認為在你消失之後,常盤台發生了什麼事?」
  「唔。」
  「那個叫木原唯一的學者被趕跑了。她帶來的元素也勉強解決了。可是,遍體鱗傷的我們,卻碰上了平凡無奇的一般市民大人!平常圍在外面的牆破了,那些連名字長相都不知道的傢伙紛紛湧進『學舍之園』。你想這時會發生什麼事?」
  無法回答。
  那時候,上条應該已被上里帶走,留在購物中心等待復原。而他認為解決大熱浪與元素的問題,盡快讓秩序恢復,才是對大家好。
  「他們根本沒理會遍體鱗傷等待救援的我們。」
  難道不是這樣嗎?
  難道還有來自其他方向的求救聲?
  「他們看著崩塌的校舍說,那是寶山啊!他們說,堆在能力開發名門裡的藥和器材可以拿去換錢。他們笑著說,要把我們一直躲在門內不伸出援手的份榨出來!還說這麼做是天經地義,說我們是自作自受!」
  「御坂……」
  「我確實有助人。我公開為自己製作的A.A.A.,保護常盤台的大家,甚至以多餘的力量到『學舍之園』外面巡邏。我率先做了那些不用做也沒關係的工作!儘管如此,他們卻說什麼怠慢,說什麼沒做該做的事,要還那些債……為什麼我非得讓連長相和名字都不知道的傢伙指責不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沒有追問下去。
  只是再一次用力抱緊少女脆弱的身軀。
  「不能原諒『那些傢伙』……」
  充滿惡意的話語,宛如用手擰濕海綿般溢出。但上条只是就這麼聽下去。他深信,美琴需要有地方發洩。
  「可是,我們不記得為數眾多的『那些傢伙』是誰。他們把人類當成路邊的石頭一樣置之不理,衝向崩塌的校舍,歡欣鼓舞的背影充滿希望──只有這一幕烙印在我的眼裡……」
  御坂美琴之所以絕望,多半是因為這些並非個人行為。
  給了十就會要求一百,給了一百就會要求一千。這是普通而理所當然的群體心理,相當於停留於低處者的無邊慾望。想必是遭到這種東西侵蝕吧。
  她說,她不記得復仇的對象。
  上条心想,恐怕就算把在常盤台掠奪物資的人們抓到美琴面前,她也會感到疑惑。事情沒有那麼單純。因為御坂美琴所面對的,既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加害者,而是在「災害期間」這種極限環境之下現身的巨大惡意。
  「沒事的……」
  上条輕撫嬌小少女的髮絲,一會兒後這麼說道。
  「妳想打倒的『它』雖然無形,但絕對能夠打倒。儘管『它』就算傷害人也無動於衷,但一定有方法能幹掉『它』。所以不要迷惘,已經沒事了。」
  「真的?」
  美琴就像個幼小的孩童,顫抖著詢問。
  「真的……有辦法打倒那種怪物嗎?」
  「嗯。」
  只要秩序恢復。只要一如往常的生活理所當然地歸來,那種惡意就會失去容身處,從人心消失。到那個時候,就是將無形怪物大卸八塊的時刻。他們只能如此相信,繼續戰鬥。
  以繪戀和冥亞為中心的「原」上里勢力,利用避難所限定的情報基地「天體儀」,試圖在某種程度上操控這種怪物。為的是逼出上条與府蘭再派自己的部隊攻擊。只為了這樣。
  果然不能坐視不管。
  救出上里翔流、受到木原唯一指使的少女、覆蓋整座城市的龐大惡意……乍看之下各不相同,實際上卻在無意間彼此相連。
  「幫我,御坂。我需要妳的力量。」
  非戰鬥不可。
  為了保護重要的東西,免受有如惡意連鎖的「某種存在」所害。
  「協助我讓一切恢復原狀。我一定會做到。」
  
  
  11
  
  似乎繞了很遠的路。
  向府蘭確認後,才發現已經下午四點。附近的空氣也已變得比較接近傍晚。刺骨的寒意似乎又強上一階。
  「嗚噁。嗯啊,琉華……?為什麼只有妳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
  「哎呀,我能自由操縱主觀年齡嘛,所以酒精好像也能隨便分解。」
  兔子天線似乎還沒擺脫「因為消毒用酒精醉倒」這場不幸的意外。雖然和平常一樣面無表情,卻會不時用手指按壓太陽穴一帶。
  「喂,御坂。」
  「唔。」
  「妳走太快啦。照妳這種速度,琉華就算了,府蘭會被丟下喔。」
  「話說你怎麼又撿人回來啦!」
  身穿粗呢大衣與競賽泳衣的美琴忍不住回過頭激動地大喊,但她其實在想別的事──
  (……呃呃呃~聽到那種話又被抱住該露出什麼表情才好該拿什麼話題起頭才好突然搞不清楚彼此的距離感了啦該怎麼辦~?)
  就算不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整張臉紅得像火燒一樣,卻不想知道這是因為憤怒以外的哪種理由。所以她只剩「走在前面讓刺蝟頭看背影」,或是「找個理由露出生氣表情」這兩條路可選。
  話雖如此──
  「幹麼走得那麼匆忙,難道妳憋著沒上廁所噗啊!」
  這部分倒是不需要什麼演技。
  她從正面丟出「雷擊之槍」貫穿目標的身體讓他閉嘴。
  順帶一提,從【藝能】的「國王」那邊借用天體儀的「鑰匙」,倒是不怎麼困難。因為躺在濕漉高架橋上的男裝美人還沒恢復意識。
  天體儀應該在避難所才對,不過要找出來很簡單。只要搖醒那個男裝美人就好。雖然還是不清楚這人有什麼能力,但只要讓她醒來時看見身纏電光的御坂美琴站在面前,形勢便已決定。
  「回答我的問題。」
  這句話有魔力。看見「國王」以顫抖的手交出棒狀器材,讓上条暗想自己或許做得有點過分。
  眾人實際前往【藝能】避難所一看,發現那裡似乎是個公營的大型健身中心。看樣子對於想要以唱歌跳舞爬上頂端的少年少女來說,這裡就像課外活動的補習班。由於成員幾乎都上了冰河期謠言的當而出動,所以守衛只有小貓兩三隻,要靠近天體儀輕而易舉。
  「這裡能當成新的核心臺嗎……」
  琉華看了看附近某個茶色小瓶子的標籤後,將它丟向府蘭並說道:
  「這好像是薑黃飲料,開始作業前先喝了它怎麼樣?」
  「嗚噁,看起來很苦……果然很苦!我不就說過了嗎!」
  看見外套比基尼吐出舌頭全力遠離小瓶子,上条一臉訝異。
  「有那麼糟糕?上面不是寫著柳橙口味嗎?」
  「這種滿滿化學物質的東西哪叫柳橙啊!不然你自己喝喝看!」
  「嗚哇住手笨蛋這種東西健康的人能喝嗎!」
  在驚慌失措的上条身旁,競賽泳衣搭粗呢大衣的美琴顯得坐立難安。
  (咦……啊……等等,如果那樣做就變成間接接吻了呃──)
  「哈啾!」
  「雷擊之槍」隨著噴嚏從瀏海飛出。這是意外,意外,絕對不是為了阻止經口飛沫傳染才行動。
  攻擊就這樣被上条往上揮出的手彈開,茶色小瓶子也跟著飛到半空中──
  「嗚!」
  回過神時,橘色液體已經全淋在刺蝟頭上。
  美琴顫抖地說:
  「……不止間接接吻,還間接舔遍全身……!」
  「妳用一副『其實這整棟建築都在旋轉』的口氣在講什麼啊御坂!」
  外套比基尼府蘭拿出「國王」的「鑰匙」,插進如蓮花般綻放的直徑兩公尺球體,藉此通過認證。
  「?」
  順帶一提,美琴似乎不太清楚府蘭和琉華是什麼人。不時說出奇妙專業術語且手指靈巧的兩人,讓她露出狐疑的眼神。
  「話說回來,這東西不能直接用御坂妳的能力操控嗎?」
  「嗯……只是表層還可以。」
  美琴一臉為難的表情。
  「內部的核心有點奇怪。量子信號……好像也不對。總而言之,它似乎不是一般那種靠電流的處理器。」
  「這是利用則曼效應的分光式計算處理器。」
  「府蘭,要露出得意的表情可以,麻煩妳小心一點。就算不勉強用些艱難的詞彙,我也很清楚妳是這裡最聰明的。好嗎?」
  「……拜託不要一直瞧不起人家。如果讓本身會發光的粒子進入磁場裡,原本單一的波長就會分散成複數種──這就叫作則曼效應。進一步來說,無論波的波長是多少,一旦讓它們相碰就會融合,所以這就類似將複數道光打入超微處理器之中,藉由其振幅表現零與一的非電子式運算電路。」
  「妳又一臉得意了。」
  「──!換句話說,對於將光分成波與粒子使用的量子電腦而言,這是墊腳石,是過渡時期的機器!它就像鴨嘴獸與腔棘魚,或是PDA與PHS,即使在追尋進化過程時是貴重的資料,依然註定會在特殊地點以外的地方消失!結束!」
  關於她為什麼會對信號啦電腦啦這麼清楚,恐怕不要追問下去比較安全。想必「他們」從宇宙傳來的訊息複雜而詭異。如果深入追究,會落得像「找電影愛好者推薦一部片,卻要徹夜聽他談論某部神祕而充滿詩意的法國片」一樣的下場。
  「這樣就好……中繼處理完畢。這麼一來便可以和之前一樣,透過背包拿這台天體儀當新的核心臺,讓現場的採訪經由它進行大規模轉播。」
  「所以呢,府蘭。網路那邊,現在感覺變得怎麼樣?」
  聽到戴著羽飾海盜帽及眼罩的琉華詢問,兔子天線的臉蒙上一層陰影。
  「我只能說,不過短時間沒看就變得亂七八糟了。『大熱浪的原因是高功率微波』這點雖然沒有動搖,但微波來源感覺上則分散成烏丸府蘭的太空站說,以及太陽風異常導致冰河期倒數說。而且兩邊都明顯看得到煽動的痕跡,大概是繭居幽靈冥亞幹的好事吧。」
  「刻意自己分成兩邊?」
  「因為假設只有一種會容易看出是人為,所以才想讓謠言的衍生版本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流傳吧。只要事先準備好承接反對意見的地方,就能避免燒成無法控制的大火。說穿了,很顯然是設計成不管哪邊熱烈都能用來整我。漂亮的自導自演。」
  這時,某人從旁戳戳上条的側腹。
  正是那個御坂美琴。
  「……喂……喂。」
  「怎樣啦。」
  「剛剛她是不是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什麼烏丸府蘭的太空站啦,設計成用來整我啦。因為說到府蘭,呃,不就是她的……?」
  上条「啊啊」地微微呻吟。
  他因為不知該從何說起而拖到現在,但如果除了專精時間與空間的巫毒咒術使用者──魔法陣營的海盜少女琉華之外,也需要有學園都市製的科學陣營智慧協助救出上里,那麼終究還是逃不了坦白。
  所以他這麼回答:
  「妳之前見過去鳴對吧?她們是府蘭和琉華,跟去鳴一樣是上里翔流的熟人。現在雖然鬧得很凶……不過是多虧了他們引發大熱浪,才讓學園都市免於受到元素的威脅,這個事實依然不
  
  電光劃破空氣的巨響迸發。
  如果上条沒有立刻架住美琴,外套比基尼早已成了烤焦的肉片。
  
  「放開我!你這個笨蛋!為什麼你還能面帶傻笑地接受這種狀況啊!就是她!就是她們把這一切……!」
  「我就知道會這樣!不過我已經誠實地說出來嘍!更何況,如果只是讓學園都市混亂,那我也不會幫忙她們了!雖然事情複雜,然而是他們的大熱浪讓木原唯一手下的元素弱化,這點是事實啊!」
  說出某個學者的名字後,一直亂動的美琴雖然依舊緊繃,但總算是停下來了。
  「木原……唯一……?」
  「對!就是攻擊妳們學校那個人!我會全部解釋清楚,所以妳先冷靜下來!」
  解釋起來極為困難。
  說起來,「上里翔流是誰?他到底是怎樣的人?」這種事,對於沒有實際看到、聽到、碰到他的美琴而言,要實際體會那名少年與他周遭環境的異質,本身就是很大的難關。
  她曾經見過去鳴,這點大概是僅有的救贖吧。
  畢竟只要說「那人是她哥哥」,美琴似乎就能接受大多數不合理的部分。
  即使如此,美琴依舊不時像要掀翻桌子似的讓電光流竄全身,上条則會在這時抓住她裹在競賽泳衣裡的纖腰,然後被紅著臉的美琴一巴掌打倒在地。在這種狀況下,他勉強把接近核心的部分解釋完畢。
  換言之,大熱浪與元素來源不同。
  木原唯一的元素洪流才是重點。為了盡可能抑制元素造成的傷害,府蘭才被迫以太空站的微波反制。
  或許是還沒有辦法完全接受吧,美琴別過頭低聲嘀咕。
  「……好吧。」
  「噗齁噗噗噗。噗嘻噗噗。」
  「我沒有把你打到說話會變成那種豬叫的地步吧!真……真要說起來都是你太隨便了啦。你到底是在哪裡變得這麼亂來啊!」
  「總而言之。」
  儘管差點沒命,當事者府蘭依舊是那副讀不出感情的眼神。反過來說,一旁將意識集中在腰間彎刀上的琉華,則是鬆了口氣。
  「這麼一來就弄到天體儀了,但繪戀和冥亞什麼時候會攻來依舊是未知數。而且,我們也和對面一樣,在網路上除了核心臺之外還需要和其他地方臺連結,增加波狀攻擊的頻率。一個還不夠,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掌握住複數天體儀的權限。」
  「這我知道,但最重要的上里不能放著,也不能花太多時間去混進其他避難所。」
  「嗯,當然。」
  外套比基尼從寬鬆衣袖裡伸出食指,指向美琴的鼻尖。
  「所以再一個地方,麻煩介紹妳現在投靠的避難所給我們。」
  
  
  12
  
  有御坂美琴帶路,原本很危險的死寂街景也變得讓人安心不少。大熱浪那時也是這樣,她的存在意義重大。
  即使如此,在到處都是瓦礫與白沙堆的學園都市徒步移動,依然不太容易。抵達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一問外套比基尼,才知道似乎已經過了七點。徹頭徹尾的夜晚。
  而美琴等常盤台中學千金小姐的寄身之處,意外地是個上条十分熟悉的場所。
  「……醫院?這裡不就是我經常受關照的地方嗎?」
  「因為和木原唯一那一戰讓絕大多數的人都動彈不得嘛。發生那種事,光是還能保住性命就該偷笑了。」
  照理說上条與府蘭的處境很接近遭到通緝,但此地的氣氛倒和他們的戒心成反比,顯得相當舒緩。
  (怎麼回事……?)
  總之先觀察。雖說是知名的千金學校,但應該還是有個將近兩百人。再怎麼說也不可能讓她們每個人都占用病房的床位吧。
  外頭的停車場浮現許多物體──看起來是由紙箱以及藍色塑膠布搭成的手製「房屋」。偶爾會有穿著競賽泳衣與粗呢大衣的千金小姐掀開出入口塑膠布看過來,輕輕點頭示意。
  能否應付元素與有無混凝土牆沒什麼關係。只要能有效地轉移注意力,就算將據點設在戶外也沒問題。這是上条在那座「公園」學到的。
  然而,就算是這樣──
  「……千金小姐和紙箱屋,又是不怎麼相稱的搭配呢。適應得了嗎?」
  「你瞧不起我們?」
  美琴嗤之以鼻,但臉色帶有些許疲倦也是事實。不管怎麼說,她們無疑是第一次這麼精疲力竭。不,即使表面上掛著笑容,惡意造成的傷害或許還是存在。
  只不過,似乎也有些少女將陌生環境當成新刺激,樂在其中。
  「紙箱只用膠帶固定會垮呢。嗯,試著用鐵絲衣架之類的東西補強如何?」
  「不愧是婚后同學!」
  「順便也用保麗龍固定周圍吧!」
  她們似乎把紙箱屋當成祕密基地了。不管什麼時候,溫暖的毛毯與食物都能撫慰人心。滿足衣食住的循環,或許能讓人稍微抒解累積在胸中的壓力也說不定。無論如何,前提是別像三溫暖後的冷水池那樣一下子就令她們厭倦。
  「兔格雷……」
  這時,府蘭不知為何將雙手放在嘴邊一副感動的模樣。仔細一看,她似乎是發現一個用周邊商品野餐墊代替門口的紙箱屋。如果放著不管,府蘭可能會說要住下來,於是上条事先抓住她的脖子。
  他起先想怎麼有股香味,原來是千金小姐在柏油路停車場擺了鐵桶與鐵網,攪拌起大鍋來。裡面大概是咖哩還什麼吧。雖然不是什麼「不愧用了數十種香料,果然如何如何」的等級,聞起來和上条也會去超市買的現成咖哩塊一模一樣。
  或許是賣美琴面子,眾人分到了盛在紙盤上的咖哩。由於沒什麼地方能坐,所以大家圍在火邊站著吃。
  順帶一提,上条與府蘭在這之前入口的食物,就只有從地鐵站蕎麥麵店冰箱弄到的冰冷鴨肉片,以及魚漿製成的竹輪、魚板等等。單純地有經過烹調的溫熱東西下肚,就能讓人湧起小小的感動。上条當麻還活著。
  旁邊有個聽起來非常年幼──具體來說大約七歲左右的聲音這麼要求:
  「大姊姊~唔唔~再來一盤~」
  「琉華!妳這傢伙居然變成那種利用人家善意的外表……!」
  「人家聽不懂。重要的是大姊姊再來一盤~」
  然而,這時候出現意料之外的狀況。
  穿著競賽泳衣和粗呢大衣的少女,紛紛聚集到變小的海盜少女身邊。
  「哎呀,這孩子是誰呀?」
  「說不定是迷路了呢。」
  「必須好好照顧她才行呢!嗯!」
  「咦……啊,哇哇哇哇哇!等一下等一下~!」的聲音,逐漸埋沒在人群裡。外套比基尼一邊咀嚼一邊望向遠方。
  「呼。在男賓止步的修道院會因為母性壓抑過度而看見奇妙的幻覺,就是為了強行發洩這種母性才讓木雕的嬰兒人偶橫行──妳沒聽說過這件事嗎,琉華?」
  雖然不曉得這個兔子天線為何對幻覺這麼了解,不過考慮到她很了解UFO和外星人,讓人覺得似乎還是別追究比較好。

  「咖哩飯其實要用水對吧。不管是燉煮咖哩,還是洗米煮飯都需要。」
  「因為水龍頭能正常使用啊。不過嘛,我們這邊能隨意操縱水的能力者也不少。」
  「……」
  「奇怪?你怎麼啦,手為什麼停住了?」
  這到底是用什麼液體煮的咖哩啊?疑問竄過上条腦中,不過東西都已經吃下肚了。畢竟他是帶著輕微感動專心吃,所以盤子上已經一點也不剩。
  「不過呢。」
  「?」
  「一天兩餐是吧……仔細一想才發現,我有好好吃飯呢。」
  帶著外套比基尼與海盜帽從門診入口踏進走廊後,上条發現這裡也是一團亂。病房和看診室不用說,連候診室長椅和有輪子的擔架床也有人躺著,資材在走廊堆得到處都是。大熱浪也好,元素也罷,大概在問題發生時,就有遠遠超出容量的急診患者湧來。從這狀況看來,醫院的體制能維持到今天就像是個奇蹟。好比說,在網羅了虛構喪屍危機完整時間表的冷門求生書籍等處,也寫著最先出事的就是醫院和警局。無論有沒有惡意都一樣,只要人數實在太多就足以癱瘓設施。
  「咦?我還想說你這段時間都沒住院呢。」
  熟悉的青蛙臉醫生從裡頭走出來。雖然一個健康高中生經常見到醫生的臉實在不太好,不過上条的確承蒙這人關照很多次。
  總之現在重要的是天體儀。
  「醫生,我聽說這裡被指定為叫做【醫院】的避難所。」
  「嗯?我沒這麼自稱所以不知道耶?或許有人擅自這麼稱呼就是嘍?」
  「你知道天體儀的事嗎?」
  「那個啊,我覺得依靠有手搖發電機的收音機比較實際耶?」
  當事人不怎麼執著,對於上条他們來說反而該謝天謝地。這麼說來,照道理已經投靠這裡的美琴等人,似乎也不知道上条他們差不多等於遭到通緝,可能整個避難所都沒用天體儀吧。上条徵得醫院核心人物的許可,直接向青蛙臉醫生借來形似USB隨身碟的「鑰匙」。
  至於天體儀,則是隨便地擺在醫院中庭。
  甚至不在室內。可以看出這裡的人對待這台機器有多隨便。
  府蘭連上有如蓮花般朝一行人敞開的情報基地,琉華則在旁輔助。上条看著兩人,同時試著詢問美琴一件令他有些在意的事。
  「這間醫院是怎麼防止元素入侵的?」
  「雖然我不清楚詳情,不過據說是超音波。外圍裝了些像細長風鈴的玻璃物體,可是那種東西真的能引開元素嗎?」
  聽了就讓人膽戰心驚。
  為了在微波環境下也能將得手的資料交給木原唯一,元素靠超音波傳遞情報──這件事已經由上里翔流揭露。青蛙臉醫生則是自然而然地利用這點。說不定他和常盤台一樣,已經捉了好幾隻元素解剖。
  上条深切感覺到,自己身邊都是一群怪人。
  雖然每天都和魔道書圖書館與正牌神明一起吃飯的人,或許不該講這種話,但上条本人倒是沒什麼能自豪的地方。
  輕快的電子音效打斷了上条的思緒。
  「結束了。哼哼,地方臺到手啦!」
  這段時間一直以面無表情,沒有情緒為預設狀態的府蘭,開始會展現得意的模樣。不知是放鬆了對上条的戒心,或者是想爬到美琴頭上。關於這部分還無法肯定。
  「這麼一來,就能同時操縱兩個地方的天體儀。由於我方也能發動情報的波狀攻擊,所以照理說應該會有進行網路攻防的空間。」
  「雖然我不太清楚……對方是叫冥亞嗎?她掌握了多少天體儀啊?」
  「當然我沒有證據,不過估算至少也有十五個以上。」
  明明不太清楚,上条依舊「噗!」地噴了出來。
  「位數不一樣……!」
  「地方網路臺的直接支配區域先不管,如果只是在網路上論戰,其實跟數量的差距沒什麼關係。能夠對某項意見施力的人數,只有一人、兩人、三人以上,這三類。即使人數眾多往往也派不上用場,所以不需要特別在意。」
  「……但我們是『兩人』,冥亞則是『三人以上』對吧。」
  「有人說過我們能完全占據優勢嗎?」
  意思大概是指,有機會反駁就該偷笑了。
  雖然有上里的事要解決,不過該處理的問題似乎還堆積如山。上条緩緩吐了口氣,仰望寒冷的天空,卻突然在某扇窗戶內發現一個朝外看的嬌小身影。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上条,輕輕向他揮手。
  (派翠西亞.柏德蔚嗎?可能是姊姊太搶眼了,導致她給人的印象有點薄弱……)
  這名少女先前遭到修格斯樣本寄生後與上里共同行動,結果因為「魔神」奈芙徒絲即將自我毀滅的「一部分」填補空隙而得救。看見她,似乎也看見因為意料外行動而被牽著鼻子走的上里翔流另一面。
  回想起來,是否當時上里翔流已經有顆壓抑自己去拯救別人的心?
  如果早點發現,能夠提前預測到「沒有窗戶的大樓」地下所發生的事,進而阻止嗎?
  上条輕輕點頭,然後重新開口。
  「府蘭。冰河期謠言對付得了嗎?」
  「不能保證。實際上,如果做得太顯眼,當成核心臺的中繼天體儀就會被冥亞發現並遭到物理性破壞。現在與其正面丟出否定材料,不如調查謠言的擴散狀況,在假裝肯定的同時稍微扭曲成其他話題已經是極限了。換句話說沒有即效性。」
  「可以邊走邊處理對吧。總之麻煩繼續。」
  話雖如此,只顧這條路線也沒辦法阻止暴動擴散。
  那麼還是得整頓源頭。只要證明就算沒有連在木原唯一身上的「理想送別」也可以救出上里翔流,便能徹底剝奪冥亞與繪戀等人戰鬥的理由。
  「回歸正題吧。」
  上条這麼表示。
  「御坂。為了救出上里翔流讓問題平息,我們需要A.A.A.。而且不是妳做的機械零件,而是妳參考的原版。告訴我,它究竟在哪裡。」
  
  
  13
  
  離開醫院時,已經過了晚上八點。
  吐出白色氣息的御坂美琴,帶他們來到一個意料之外的地點。
  「第十一學區?」
  「對。東邊的學區,那個當成陸路物流基地的地方。」
  穿著競賽泳衣搭粗呢大衣的御坂美琴,走在多處堆著白沙的街上,同時這麼說道。
  「在學園都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垃圾會回收再利用,像是熔掉廢鐵,拿廚餘當肥料之類的。然而,總是有些東西不管怎麼做都無法資源回收。那些反覆再利用導致劣化的壓縮廢棄物,只能裝進貨櫃送到其他城鎮的處理廠。」
  「所以說,東西就在廢棄用貨櫃裡?」
  聽到戴著海盜帽與眼罩的琉華這麼問,美琴點點頭。
  「沒錯。我稍微對外運時間表動了點手腳,有的貨櫃雖然待在垃圾山裡,卻會永遠保持現狀。和木原唯一戰鬥那晚,我在偽裝成冷凍倉庫的火藥庫裡發現『原版』的樣品零件,之後就藏進這裡的貨櫃。」
  「一端覽祭」的最後,上条和「搗蛋鬼」的雷神索爾就是在那個貨櫃場交手。老實說,他對那個地方沒什麼好回憶。
  眾人花了很長的時間穿過學園都市。畢竟目的地在城市邊緣。向府蘭確認時間後,發現似乎已經花掉足足三小時以上。很快就要換日了。
  路燈和交通號誌都死亡的街景,果然有種不同的感覺。
  即使知道不會有什麼車,穿越連確保視野都有困難的馬路,依舊讓人心臟有些緊繃。
  實際來到第十一學區後,眼前所見則像個讓套房公寓不斷肥大化的科幻世界。缺乏照明的黑暗中,到處都堆著規格化過的金屬箱,它們產生的幾何學陰影完成了這幅景象。本來應該有高架起重機不停卸下拖車上的貨物,但這些機能已經完全停擺。冷凍貨櫃裡的生鮮食品搞不好已經腐壞了。
  照理說此處應該有很多物資,卻看不見人的蹤影。恐怕是找不到方法撐過大熱浪與元素的威脅,並且抵達這個孤立的學區吧。
  「那個貨櫃在?」
  「這邊。如果那場微波讓管理資料跟著完蛋,這邊的清單就得再修改一次了呢……」
  位置在堆得像金字塔一樣的貨櫃山中段。美琴靠著電磁波的反射偵測地形,並且以磁力輕而易舉地把牆面當成踏腳處。上条等人可就辛苦了。上条又是從底下推著府蘭的小屁股,又是趴下來讓琉華的纖足踩在背上,不然就是從上面抓住她們的手臂把人拉上去。總之他在爬貨櫃山這段時間,費盡了千辛萬苦。
  「就是這裡。」
  先一步抵達的美琴,用拇指比向貨櫃的門。
  門上只有一個鎖得很隨便的轉盤式南京鎖。以什麼鎖都靠能力開的美琴而言,似乎相當稀奇。可能對她來說鎖終究會被解開,也可能是為了避免顯眼而致力於偽裝,這部分上条就不太清楚了。
  美琴果然沒在黑暗中確認鎖頭上的數字,而用磁力直接推動內部構造開鎖,然後推開面前的雙扇門。
  往內一看,連月光都照不進去的濃密黑暗令上条皺眉,接著府蘭拿出以家電用電線接到背包上的小型螢幕照向貨櫃裡。靠著有如某印籠光芒般的螢幕背光,總算能看清內部長什麼樣子。
  仔細一瞧,只見一批散發不祥氣息的機械在等待他們。
  ……實際上就算用整個金屬貨櫃也裝不下那麼大的兵器,所以有許多零件已經先拆下。沒有專業知識的上条,無法想像這東西組裝完成的模樣。
  儘管如此,那瞬間他依舊像看見血海一般,感覺胃裡有股惡寒,原因或許在於這東西終究是殺人兵器。上条能夠感受到,有股無法言喻的排斥感揪住自己的胸口。
  御坂美琴大概是在看到這玩意兒時認為「能用」,才回收它並留在手邊,更進一步改良成自己喜歡的模樣。這點令上条有些不舒服。簡直就像被名刀的詭異刀紋迷住,受到優良武器擁有的獨特魅力誘惑──有這種危險的氣息。
  如果沒有美琴的A.A.A.,上条、藍髮耳環、吹寄制理等人勢必會因為逃不過元素的威脅而喪命,也無法像現在這樣得到救出上里的線索。明明只有好處,他卻沒辦法無條件地感到高興。
  「這是……」
  最先踏進貨櫃的人,果然是熟悉時間與空間的魔法師琉華。手持光源的府蘭雖然也走了進去,但真要說起來,她比較像是跟在友人背後。
  「伊西絲、歐西里斯、荷魯斯三神……可是離埃及的傳承很遠。這是受到召喚而不肯遵從者……阿布拉.夸塔布拉。用相同字母構成的倒三角,反彈詛咒的護符……對啊,網羅青春期心性與藥物作用的超常誘發法,本身就是那所修道院泰勒瑪的……不,這麼一來!」
  「琉華、琉華。嗯?妳是和哪裡接通了嗎?」
  「科學和魔法?這東西,這種東西,簡直笑死人了不是嗎!如果在這裡的全都是真的,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兩個世界』。只是一個邪惡的存在把它分割成看起來像是這樣而已!這麼一來,世界不就能用統一的理論解釋了嗎!」
  她的模樣顯然不對勁。該說是狂躁、亢奮,還是出神?不斷顫抖的琉華,真的是以自己的意識思考並說話嗎?還是說,她受到某種外來的力量牽引?整個人大大往後仰的她在看什麼?狂亂在少女的體內肆虐,誇張得就連較遠處的上条都彷彿能聽到她的心跳。
  「嘿。」
  這時,府蘭無精打采地一喊,並且以手刀往海盜少女的後頸敲下去。
  咚!腦袋搖晃得比想像中還要大的琉華,就這樣猛然驚醒。她露出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像隻被水弄濕的狗一樣甩頭。
  「呃……啊?怎麼了……咦……我在幹什麼?」
  「琉華。結果這東西派得上用場嗎?」
  「啊……嗯。也對,這才是重點。」
  一段令人懷疑她是不是剛睡醒的你來我往後,琉華重新開始觀察。
  「……不過,這東西比想像中還要厲害。我起先以為,頂多是在我們待的『這裡』和上里同學待的『那裡』安放共通物質,想不到它本身就包含了具備魔法性質的設計和記號。」
  「妳說什麼……?」
  聽到上条納悶的聲音,海盜少女聳聳肩。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嘍。這東西雖然披著科學的皮,但核心部分完全是魔法,感覺就像看到愛迪生的降靈裝置一樣。而且它似乎是將力量從遠方引導至現場的能量轉移裝置。記得我們的目的吧?製造一個通道,把上里翔流拖出來……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裝置相當於已經幫我們完成一半以上了。雖然關鍵是要怎麼利用這條能源管道來轉移物質。」
  這回換成上条和美琴面面相覷。
  第三名聽到這番話,也是蹙著眉搖了搖頭。
  「我……我不知道!說實在的,我完全弄不懂黑盒子的部分,只是照原樣複製而已。真要說起來,魔法又是什麼東西?應該不是單純叫這個名字的冥想方法吧?」
  (糟糕……那麼先前御坂的鼻血,難道是能力者施展魔法的副作用?)
  找到問題了,但該怎麼解釋呢?我不清楚詳情但病灶就在這裡喔,只不過無論去什麼醫院都絕對找不到治療方法喲──這種說明只會讓人感到不安,搞不好會真的「病由心生」。果然還是需要茵蒂克絲、歐提努斯這些專家在場吧。
  這件事要放在心上。但現在只能繼續前進。
  海盜少女琉華轉向美琴。
  「喂……喂!妳能啟動這東西嗎?不是你們剛才提到的衍生型,而是在這裡的原版!」
  「可……可以是可以。不過效率很差,因為不是特地配合我調整的專用機。要比喻的話,可能就像穿著借來的鞋子跳芭蕾舞……」
  「沒關係!妳所做的事遠比妳自己想的還要厲害很多很多。啟動它,讓系統活過來──光是這樣,想必就能找到很重大的線索!」
  聽見這話倒抽一口氣的人並非美琴,而是上条。
  假如A.A.A.的核心屬於魔法,會對身為能力者的美琴帶來沉重的負擔,就不能勉強美琴連續使用這東西。之前雖然都撐過來了,但那或許只是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卻不曉得自己身在雷區。昨天運氣好沒踩到地雷,不能證明今天一定也不會踩到。
  「先等一下。如果是這樣,由身為魔法師的琉華直接啟動不就好了嗎?魔法是妳的管轄範圍吧。」
  沒錯,如果由專業的魔法師碰A.A.A.,照理說應該不會有問題。只要不是能力者和魔法扯上關係,就不會產生副作用。
  然而,戴著海盜帽與眼罩的少女搖搖頭。
  「這種詭異的東西,哪能隨便亂碰啊。一不小心就會被咬一口耶。」
  她冒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先讓已經有過操作經驗的人啟動它,我再調查引擎運轉時的狀態。畢竟眼前就有個成功案例。與其嘗試無法估算風險的方法讓難得的『門』受損,不如這麼做還安全得多。」
  琉華面帶笑容地這麼回答。
  想來她是沒注意到別人承擔的風險吧。
  「……」
  不過正因為如此,更讓上条當麻感覺胃部有股沉重的壓力。
  如果御坂美琴不啟動這東西,就無法繼續前進。既救不了上里翔流,也解放不了受困於木原唯一束縛的少女,更無法收拾學園都市的混亂。
  可是。
  到了已經知道危險的現在。
  「嗯?你怎麼啦?」
  當事者探頭,從下方打量上条的表情。
  她看上去真的什麼事也沒有。一個毫無防備的少女,完全不知道自己承擔的風險。不就一次而已嗎──上条也這麼考慮過。不自然地流鼻血雖然有些異常,但又不是像土御門元春那樣全身噴血倒地。所以這次應該也沒關係吧?如果只是一下子,時間非常短暫的話。
  就在上条思考這些時,美琴已經若無其事地將手伸向那堆破銅爛鐵。也不知是受到美琴的磁力吸引,還是剛好相反。多塊廢鐵緩緩朝她的手掌移動,即將與手掌前端接觸。
  思考。
  煩惱。
  然後閉上眼睛,咬緊牙關,卻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等一下,御……!」
  對方沒有等他。
  緊接著事情發生了。
  
  砰──!
  眼前景象與「最強發電能力者」毫不相稱──少女彷彿被雷打到,整個人彈了起來。
  
  
  14
  
  或許從這一刻開始,上条當麻所感受到的時間已經不再正常。
  宛如拉得無限長久的時間裡,由府蘭螢幕背光拂去的黑暗深處,響起「咕嘟」的水聲。整個人往後仰得像一把弓的御坂美琴,口中溢出某種東西。那些有如寶石般閃耀的圓珠,帶有既非紅也非黑的獨特色彩。答案明明只有一個,腦袋始終只能空轉的上条卻無法將它化為詞語。

  少女的眼睛瞪得很大。
  不是因為恐懼或痛苦。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的眼裡,充滿了根本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的疑惑神色。
  美琴無法支撐自己後仰的身軀,就這樣緩緩倒下。上条這才伸出雙手。
  
  可是,碰不到。
  不管怎麼樣,他都來不及。
  
  砰咚!沉重的金屬聲響遍整個貨櫃。於是一切的時間恢復原狀。仰天倒下的少女,整個身軀都在劇烈抖動。口中溢出的血珠則受到重力牽引灑落地面。許多紅色花朵隨著啪啦啪啦的汙穢水聲綻放。
  「御坂─────────────────────────────────────────────────────────────────────────────────────────────────────────────────────────────────────────!」
  上条大叫出聲,急著要衝上去抱住美琴。但海盜少女琉華從旁抓住他。至於持續痙攣的美琴本人,則是拚命地試著挪動右手。不,她是要舉起手制止上条。
  別用右手碰。
  只有府蘭一副沒進入狀況的模樣,依序打量其他人的表情。
  「為什麼!不就因為A.A.A.是個超規格產物,又讓能力者接觸魔法,才會變成這樣嗎!既然如此,只要用我的右手……!」
  「這不是A.A.A.造成的!有人從外側精準地下詛咒!她是遭到攻擊!」
  「詛咒……?」
  上条總算停止掙扎,回頭詢問。
  他不清楚詳細的定義。不過這個老舊的詞彙,顯然不在科學的範圍內。
  「妳說詛咒是什麼意思!」
  
  
  15
  
  留至腳踝的銀色長髮,加上單薄的綠色手術衣。
  這名看起來既像男性又像女性,既像大人又像小孩,既像聖人也像罪人的「人類」,輕輕地、緩慢地吐氣。
  「人類」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負責對付上里翔流的木原唯一擅自散布元素時如此;對抗元素用的高功率微波照下來形成攝氏五十五度灼熱地獄時也是如此。就連眼前的問題他也扔到一邊,只等這一瞬間。
  無論經過如何,木原唯一確實解決了上里翔流。
  那麼剩下要做的,就是對另一方下手以成就「計畫」。
  「人類」。
  亞雷斯塔.克勞利有幾項被認為永垂不朽的魔法,其中有一句咒文,可能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咒文。
  阿布拉.夸塔布拉。
  這句咒文廣為人知,甚至會被拿來嘲諷那些信奉超自然力量的人。然而與其直接當咒語唸出來,不如將它編入護符或魔法陣裡更為適合,知道這點的人意外地少。
  它的效果,說穿了就是反彈詛咒。
  說它像荷魯斯之眼與生命之符那樣,是以「讓敵人施放的詛咒偏移或彈回去」而為人所知的護身符,或許比較正確。
  只不過。
  就跟技術本身沒有善惡一樣,魔法也要看怎麼使用。
  舉光為例子吧。
  反射光線的鏡子,只要讓它表面彎曲就能使光線集中在一點。甚至能藉此用原本無害的溫暖陽光點火,引發燒盡整片風景的森林大火。
  詛咒的彎曲。
  如果光是這樣,那麼在古今東西各式各樣的文化圈都曾自然發生。像是拿人偶當自己的替身,或是逃進畫在地上的法陣讓詛咒失準。
  就連詛咒本身,也不是什麼特別稀奇的東西。
  除了沒有具體指向性的恨意妬意之外,光是經由術式化為隱形箭矢的詛咒,就已經多到像高速網路電纜那樣繞地球好幾圈。
  「人類」本身不需要凝聚魔力。
  就連讓人知道自己能用魔法都不必。
  只要捕捉周遭像無線區域網路訊號那樣往來交錯的隱形詛咒,稍加扭曲,更改它的方向就好。由於這不過是拿他人的詛咒當跳板,所以還有個附帶的好處──即使追蹤詛咒路徑,也查不到「人類」這裡。
  阿布拉.夸塔布拉。
  將固定字母依序排列畫成倒三角形法陣的「人類」。
  這個從遠古時代就已在臺面下廣泛融入各地的法陣,「人類」賦予它新的解釋,並成功將它納入自己的魔法體系之中。
  編入反彈詛咒法陣的真名如下。
  
  以雷光賜汝一死。
  就最強發電能力者的遭遇而言,這句話實在太過諷刺。
  
  
  16
  
  「很像……」
  海盜少女琉華在攔住上条的同時這麼說道。
  「A.A.A.的結構和現在侵蝕她的詛咒非常像!想必作者是同一個人。解讀這個詛咒就可以找到答案。只要兩相對照找出共通之處,或許就能徹底解讀複雜詭異的A.A.A.!」
  「可是,這樣的話御坂怎麼辦!」
  沒有回答。
  不,抓住他的琉華就這樣搖搖頭。
  對,沒錯。
  基本上琉華和府蘭的第一優先是上里翔流。如果將已經消失的少年與其他東西同時放上天秤,她們會挑哪一邊顯而易見。所以她們做出選擇。即使途中會讓其他少女倒下。
  「開什麼玩……!」
  上条已經準備推翻一切。不管要繞多少路,他都不能接受這種無視犧牲的做法。
  然而,就在這時。
  上条當麻看見了。
  「……」
  還倒在地上扭動的御坂美琴,絞盡最後一分力氣壓抑自己無序亂抖的右手,接著將手掌朝向上条,阻止他採取行動。
  「……麼……都可以……」
  不僅如此,她還刻意擠出笑容,輕聲說道:
  「你之前說過,要打倒『那些傢伙』,對吧。雖然它們就像是無形的惡意集合體,但還是能夠打倒。既然如此就向前進。拿我……當跳板……往前邁進吧。為了打倒它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御坂!」
  「……遵守……約定。」
  美琴以比吐血更為沉重的口氣,這麼說道。
  「受到束縛的人,不是只有我。我是多虧了你才能掙脫,但不是每個人都一樣!即使表面上在笑,枷鎖依舊深植心底!所以,打倒『那些傢伙』。打倒它們,拿出證明來!讓那些孩子能夠認為待在學園都市真好!」
  做不到,上条心想。
  不是指「踩過她向前進」這件事。而是美琴已經咬緊牙關幫到這種地步,自己不能在最後關頭感情用事,否定、糟蹋她的努力。
  他顫抖的拳頭,始終沒有揮下。
  依然躺在地上的美琴,見狀溫柔地笑了。
  面帶笑容的她,逐漸放鬆對身體的控制。少女再也無法壓抑不規則的扭動、彈跳。究竟在那層肌膚之下發生了什麼事?她就像服下劇毒般不停地掙扎。
  「到底要多久,琉華……」
  「正在努力。」
  「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救御坂!回答我!」
  「我已經盡全力了啦!」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即使盯著閉上眼睛唸唸有詞的琉華看,也不知道進度如何,這麼做只會讓人更加焦躁。不知不覺間,美琴的扭動與痙攣幅度愈來愈小。但上条完全不認為這表示情況已經穩定,看上去甚至像是有人從外面抽走、弱化她求生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
  不知咬緊的牙齒磨損了多少。
  琉華攔阻的力道放鬆了。上条將這個反應當成許可,前撲似的衝向美琴,用力將右掌壓在競賽泳衣的腹部一帶。
  完全沒有反應。
  就連來自外界的什麼攻擊、詛咒是否真的已經結束都不曉得。
  而少年應該早已知道,信任她們的決定會有何下場。明知如此,依舊袖手旁觀。和上里消失的時候一樣。遭到「最佳解答」這個詞壓制,到頭來什麼也做不到。
  「該死……」
  上条抱起不再動彈的嬌小身軀,流下淚來。
  不是任何人的錯。
  就是因為大家都盡了最大的努力,才會變成這樣。
  「該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行間 二
  
  
  失去右手,才讓少年察覺一些出乎意料的不便之處。
  好比說,拿著碗就用不了筷子。刀叉自然也不用說。只靠一隻左手雖然能戳能捏,卻總是會讓東西掉下來。
  (……像是泳裝繫帶之類的東西,該怎麼辦呢。解開是還好,但只用一隻手應該綁不起來耶。)
  「奈芙徒絲~這個也燒掉嗎~?」
  「應該沒關係吧,只要能解釋成回歸上天奉獻給神就好。」
  周圍不斷傳來女性的聲音。
  這裡是個超大路口的正中央,但沒有任何人車通過。窗簾、床、破布,總而言之許多東西堆在一起,成了熊熊營火的燃料。隨性跳來跳去的改造迷你旗袍與全身繃帶似乎對穿著毫不在意,就連過去出於種種原因而被女孩子包圍的上里也覺得這樣相當危險。尤其是屁股之類的地方。
  自己照理說是待在一個與現世隔絕的地方,但這裡的東西很容易損壞。起先上里以為兩邊能互相干涉而臉色鐵青,但根據「魔神」的說法似乎並非如此。
  東西能破壞,但不會對「另一邊」造成影響。
  而且破壞的痕跡,會在一天結束的時候──上午零時全數修正。不是恢復原狀,而是以「另一邊」為基準重新打造世界。講得簡單一點,假如這邊把行道樹砍倒,「另一邊」將樹搬到旁邊,到了零時這邊的樹也會突然移動到旁邊。
  既然如此就能隨便亂來──會因此而高興的,想必也只有隨心所欲的「魔神」吧。一切的痕跡都會消失,也就代表是個什麼都不會留下的世界。人類做過的一切,在這個世界完全無法有所累積。不僅如此,更因為一切的基準都在「另一邊」,所以一旦碰上沙漠化或冰河期等狀況,即使明白事情正在發生也無能為力。只能乾瞪眼看毀滅擴散,任它埋住自己。
  剛剛吃的那些烤馬鈴薯營養去哪裡了?以零時為基準,代表會配合地球自轉邊轉圈邊進行修正嗎?這些問題雖然思考下去根本沒完沒了,但也沒必要焦急吧。畢竟思考時間接下來要多少有多少。
  「試著吃了一口才發現意外地不錯呢,嚼嚼。」
  「哎呀呀。四條腿的東西裡,你們不是只有桌子不吃嗎?」
  像這樣極端厭惡自己與世界變化扯上關係的頂點,顯得天真無邪。假如她們在冥河畔反覆地堆石頭玩,想必會倒過來讓負責妨害的鬼獄卒叫苦吧。
  「魔神」娘娘開口。
  「有結論了嗎?」
  「哪有什麼結論不結論,我也回不去『另一邊』吧?」
  「哦,所以你選擇死啊。」
  「……」
  他們無論做什麼都輕描淡寫。談論別人的生死就像在和RPG裡的村民講話一樣。
  「話說回來啊。」
  面無血色的娘娘明明穿著迷你裙,卻像在模仿芭蕾舞一樣用單腳站著往後仰,將另一隻腳伸向天空,而且口氣依然很隨便。敞開的胸口與纖細的美腿顯眼得有些危險。神明寬宏大量,似乎只要能排解壓力,什麼敵我之分都無所謂。
  「回去原來的世界,有那麼困難嗎?」
  「妳這麼一說我才想到,像努亞達的左臂也是從虛空叫出來的對吧。雖然我不記得有替『理想送別』裝上這種功能,但如果那東西在,說不定可以搞定這個問題呀?」
  上里嘆口氣,用左手轉起叉子來。
  不知不覺間,叉子已經增加成兩支、三支。
  「……妳們意外地粗心呢,神明大人。就算眼前有超出人類所知範圍的超常現象,也不代表所有現象『都是』那樣啊。」
  「哎呀,你是指戲法(詐術)嗎?」
  「畢竟在滿腔仇恨的人看來,如果瞬間解決對方反倒有可能消化不良。我可是有下過不少工夫,打算盡可能品嚐這種滋味久一點。而且身為一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也是會對隱藏防身武器的技術感興趣嘛。」
  當然「像電影裡的殺手那樣,嘴角一揚就從袖中甩出小刀或槍枝,實在很帥」這種想法絕對不能說出口。一個會在上課時思考恐怖分子來到學校該怎麼辦的人,衍生這種想法也沒什麼好稀奇的。實際上是「前往圖書室後,在安靜的文系園藝少女暮亞推薦下借閱教人變魔術的書」這點就先放一邊。
  然而,不是在袖子動手腳而是將十根指頭全部換成「寶貝」,同時並非隨處可見又不平凡甚至不是高中生的娘娘,則用寬鬆的衣袖遮住嘴角笑著說道:
  「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情,畢竟我們這些『魔神』也差不多。到頭來所謂的神話,大致上都是形式重於實際效果。畢竟那些一開始就接受神明協助根本不會有什麼苦難的場面,人們還是會特地只靠人類的力量克服嘛。」
  「拜託別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
  「那麼我順便再說一件事。」
  娘娘露出明顯帶有惡意的自我中心笑容,優雅地彎曲身體。也不曉得體重究竟是怎麼支撐的,她沒讓雙手貼地就形成了漂亮的圓拱,更以上下顛倒的臉接著說下去。
  「難道說,你以為事情到此為止?」
  「?」
  「我們是因為嫌你礙事,才想幫助你回原來的世界。說是這麼說,但不管成功或失敗都沒關係。你是不是以為『做出勇敢的選擇而被扔來這裡時,自己的故事就已經結束,之後無論做什麼都只是畫蛇添足』──我是這個意思。」
  雖然上里沒義務回答,但只要看他的表情應該就知道答案了吧。
  他沒有咬餌。沒有去看「魔神」的臉色或注意用詞,沒有去試探對方的意圖。一般來說應該會焦急、動搖,醜態畢露才對。就像收到敵人送的鹽,即使裡面可能混了毒,應該還是會畏畏縮縮地伸出舌頭舔舔看才對。
  儘管如此,他卻沒這麼做。
  不幹。
  「人就算死,影響還是會留下。」
  娘娘講得好像她很了解一樣。
  「如果是我這種已經風化的神,或許能斷得乾淨俐落吧。而你從這個角度來看太新鮮,對世界而言還有所謂的鮮度。既然如此,『另一邊』或許會變得有~點麻煩喔?」
  「……妳想說什麼?」
  「所以說啊……」
  包含畫出圓拱的敞開胸口以及用縫隙妝點的腰身在內,屍解仙以全身展現曲線的誘惑,嘲諷似的笑了。
  為了擺脫俗世的汙穢而刻意自盡成仙的某人。
  儘管是位不折不扣的仙人,偶爾卻會成為吸血鬼般的恐怖存在。
  或許她肢體上散發的美,根源就和追求、重現人肉滋味的菜餚,以鮮血當畫材的幽靈畫等東西一樣,都是受到「不能看」、「不能做」這種扭曲的好奇心刺激,因而主動跨過最後那條線,有一股充滿禁忌的神祕魅力。
  「當事人或許自認為離開得很瀟灑,但現場不是會變得一團亂嗎?好比說僧正雖然看上去是個老頭,不過他還算年輕呢。我和奈芙徒絲成為這種不會變震源的風化神祇,可是花了大約四千年,奉陪了整個四大文明喔。你只活了區區十幾年,我實在不認為你真的能夠做到『不給任何人添麻煩,乾淨俐落地離開世界』這種灑脫的事。」
  「這是指……?」
  她在暗示。不,對方是神,或許該說是神諭吧。
  要是自己所帶來的結局,影響到留下來的人──那些少女,可就不能當沒聽到了。
  然而在他進一步詢問前,有了別的動靜。
  打岔者擁有銀色長髮與褐色肌膚,以健康形容顯得太過妖豔的肢體上則纏有繃帶──「魔神」奈芙徒絲,用提醒的口氣輕聲說道:
  「娘娘。」
  「什麼事~?」
  「來了。」
  在這裡的都是貨真價實的「魔神」。說穿了,在遭到隔絕的時序中,哪可能有別的存在能讓她們有戒心?
  上里稍微想了一下。他所能想到的對象只有一個。
  滋……!
  整個世界都在搖晃。來者是一名獨臂男子,他上身赤裸,毫不吝惜地展現全身的刺青。
  「魔神」努亞達。
  凱爾特神話中以口耳相傳流傳於世的諸神之王。傳說中曾因斷臂一度失去王座,之後靠著醫術之神相助而重返榮耀的「魔神」。
  取得成功之際有如接受考驗般斷去一臂。實際通過「從底端爬上來成為萬物之王」這個試煉的存在。
  「……差不多可以了吧?」
  「怎麼特地弄個日語配音來啊小努~?……難道說,你想要嚇嚇上里翔流?」
  「我想開始第二回合。」
  對於這廉價的挑釁,努亞達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迷你旗袍仙人散發的氣息也有些改變。努亞達剛剛主動放棄了那條嚴肅的界線。用自己的手讓最後一班電車出發。
  從現在起,沒辦法中途下車。
  「不過,你怎麼突然又有興趣了?」
  「骰子已經擲出。」
  只有一句話。
  至於點數與結果則沒有多說。感覺上就只是「因為今天恰巧是這種日子,所以我要把那個人類的手腳拔掉,把他的臉砸爛,把他的內臟拉出來」。
  「所謂的神明,還真是沉不住氣呢。」
  「是嗎?我倒認為光是有準備『理由』就已經夠理性了。」
  聽到這聲音,讓上里環顧周圍。
  還有其他人。
  有的在大樓屋頂,有的藏在車下,有的融入巷弄的黑暗裡。許多道目光包圍似的集中在上里等人身上,就連失去右手的區區人類也能明白。
  確實。
  想用很多時間慢慢毀掉上里翔流五體的「魔神」應該不在少數。娘娘雖然達觀地說什麼她們不恨任何人,但那是她主觀認定。考慮到發生過的事,會想報復──不,是懲罰極端不尊敬神的人類,或許才是正常反應。
  奈芙徒絲一臉無奈。
  「那麼,為什麼要等人家擲骰等到現在?」
  「真要說的話就是──」
  戰爭之神嘴角一揚,將名為「殘酷」的概念帶給這個世界。
  「不給就不能搶。剛剛試著稍微戳了一下,不過這傢伙沒反應。娘娘、奈芙徒絲,就這點來說妳們幹得很好。果然這種角色還是要交給女神。託妳們的福,現在袋子裡至少看起來有幾個能打爛的東西了。」
  「唉。」
  娘娘嘆了口氣,她看的既不是努亞達也不是同級的「魔神」,而是和自己站在同一邊的奈芙徒絲。
  「要怎麼辦?」
  「我畢竟是和哭喪女扯上關係的女神嘛。應該說,看見自我犧牲的行為遭到踐踏,讓我有~點不爽嗎?」
  「不不不,不是那種層面。」
  「也許吧。不然就是──」
  相對於眉頭微皺的努亞達,兩位女神則是將雙掌疊合,以臉貼臉,然後異口同聲笑著這麼說道:
  
  「「所謂的神明啊,果然一掌握弱小人類的命運就會變得來勁呢☆」」
  
  「砰──!」的一聲大爆炸。
  衝擊波追過上里的身體,比緊接而來的大量粉塵膨脹更快。全身繃帶的奈芙徒絲,摟住上里的身軀往後跳。衣襬在走光邊緣的迷你旗袍娘娘與她並肩而行,含笑說道:
  「哈哈~哈~!既然已經開始就沒辦法啦!你也要咬緊牙關忍耐喔,上里翔流!」
  「咦……咦……怎……」
  「貨真價實的『魔神』來嘍!」
  彷彿在無人世界裡享受無間地獄鬥爭般的咆哮響起。
  同時粉塵遭到撕裂。
  從中竄出一個極為巨大的立方體,相形之下就連空無一人的大馬路都不夠寬。上里好不容易才靠著聯想,弄清這個接連壓垮周圍大樓的滾動物體是什麼。
  「……骰子已經擲出……?」
  相對地,改造迷你旗袍屍解仙則以右手捏著左手手腕一帶的皮膚。
  不,那是帶子。當上里這麼想時,娘娘用力一拉,讓身體發出有如引擎般「咚隆!」巨響。
  從她寬鬆的衣袖裡,竄出正好五把的高速迴轉鍊鋸。娘娘亮出這稱之為長指甲未免太過凶惡的武器一揮,毫不留情地將打算像迫降在大馬路上那樣壓扁上里的巨大骰子切片。
  緊接著。
  「?」
  奈芙徒絲懷中的上里,喉嚨發出不自然的聲音。
  立方體四分五裂。這並非單純因為娘娘的力量。掃倒大樓的龐大質量遭到切片後,殘骸化成以公釐為單位的細小顆粒,雪崩似的垮下。但是不能安心。不可能安心。因為上里已經看清在空中分解後繼續撲來的「那些東西」是什麼。
  蟲。
  身長不過數公釐的白蟲,無牙無腳,外形如蛆。
  難道是成億上兆隻蟲聚在一起,化為玩弄人命的巨大骰子?
  「咿~嘻嘻!」
  娘娘也沒膽怯。上里正想「鍊鋸怎麼起火了?」的時候,一記橫掃使得空氣燃燒,周圍燃起烈焰。只是隨手一揮,便產生了會讓人以為發生森林大火的大破壞。
  面對數量龐大的蟲海,就要用熊熊烈火強行燒光。
  「達布.道爾。從銀臂縫隙鑽進肩膀傷口裡奪取精氣的蟲嗎!」
  「啃食神明血肉的無禮蟲子。我的天秤可沒寬容到會無罪釋放牠們。如果不工作償還吃掉的份,就違反等價交換了吧?」
  有如指尖輕彈金屬薄片的「叮」一聲響起。
  「還有死心吧,這裡是出不去的,你這個卑賤的罪魁禍首應該最清楚。不管『另一邊』怎麼樣,你都無能為力……不,新的右手主人或許會送幾個女的過來也說不定呢。」
  「……」
  刺痛。
  有如後頸遭到火烤一般的感覺,刺激上里的靈魂。
  緊接著,比室外球場還要巨大的旋轉圓盤突破粉塵,垂直奔向天空。這回或許是想擲硬幣吧,不過那種東西如果在上千公尺高的地方受到重力牽引掉回地面,就算整個學區化為隕石坑也不足為奇。而且聲音來源不止一個。凶猛得簡直像是會在空中分解為無數彈頭往下掉的分導式多彈頭飛彈。
  毀滅從天而降,娘娘卻露出猙獰的笑容。
  「真開心啊……」
  詭異的聲音,從掀起短衣襬露出雙腿的迷你旗袍處傳來。
  劍啊槍啊斧啊之類的東西從另一個衣袖飛出,看起來就像插在筆架上的文具一樣雜亂。
  「居然可以不必在意世界的去向盡情發揮!居然到了一個不管拖多少東西下水都不必在意的孤獨世界!實在太讓人開心啦!」
  熊熊燃燒的鍊鋸放出烈焰,無數的兵器送出氣勁,瞬間淹沒整片天空。有如小行星的巨大硬幣雨就連命中目標都沒辦法,維持不了形體的牠們在高空散為無數蟲子,卻紛紛在抵達地表前燃燒殆盡。
  在這段期間,聽似強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響起。這回是由大量昆蟲形成的牌。一旦放開就可能劈開一棟大樓的巨大斷頭臺,先後從粉塵裡浮現。
  嘟起嘴的娘娘這麼評論。
  「那個傢伙,竟然故意都用些不在自己傳承內的道具,還真是抱著到賭場玩的心態來殺人呢。反過來說,如果全都撐下來,他大概會講是運氣好吧。」
  「神不是不擲骰子的嗎?」
  「那是誰說的話?印象中和學者有關,我們這些神明可是覺得很麻煩喔?」
  另一方面,扛著上里仍神色自若的奈芙徒絲則輕聲說道:
  「其他幾個也來嘍。」
  「我知道啦!」
  和反而顯得開心的娘娘不同,上里倒是頗為驚訝。
  無數大樓的另一邊。主觀上屬於世界盡頭的地方顯得不太對勁。白。從右到左,某種純白的東西遮蔽一切。看似吞噬整座城市的沙暴,不過並非如此。一種乾淨得多,卻因此讓人類無法承受的劇毒。這樣的氣息,讓全身肌膚發出近似刺痛的警告。
  「這回是普洛塞庇娜呀~?記得她應該是被冥王帶走,導致擔任花神的母親氣急敗壞,對世界下了奪回女兒之前,春天絕對不會造訪的詛咒對吧。」
  「以神罰來說,跟這個國家的天照算是類似的系統呢。」
  「所以說是什麼意思?」
  上里一問,帶著大量武器奔跑的迷你旗袍便聳聳肩。
  「遮住太陽,用零下六十度的冰和雪埋住整個世界喔。說起來就等於行星規模的人工冰河期降臨魔法吧。」
  人類滅亡的時刻若無其事地到來。
  就連任何待遇都逆來順受的上里,也不由得心臟一緊。
  「這種東西該怎麼辦啊?」
  「所~以~說~我們不是正在逃嗎?」
  語氣輕快地像在吹口哨一樣。但這片隨時都可能淹沒學園都市的白色黑暗,如果相當於全面核戰的煙霧,照理說無論逃到地球的哪個角落都不得安寧。如果是「魔神」,或許在連恐龍都會滅亡的嚴寒中也能悠哉度日,不過很遺憾,人類的身體可沒強壯到那種地步。
  可是,「魔神」的格局不一樣。
  迷你旗袍娘娘無奈地這麼補充:
  「上里啊,追根究柢,你來到『這邊』的原因是什麼?」
  「這個嘛……為了保護大家不受木原唯一的『保險』傷害,所以我將頭上那一整片的火箭推進器──」
  說到一半,讓奈芙徒絲扛著的上里就停住了。
  他有不祥的預感。
  「該不會……」
  「奈~芙~徒~絲。所以麻煩妳支援嘍。」
  「真沒辦法,如果只是打呵欠程度的『眼淚』就給妳吧。」
  她才說完,最糟糕的核對答案時間就已到來。
  「沒有窗戶的大樓」。兩位「魔神」抱著上里,若無其事地站上建築側面,也不曉得是怎麼辦到的。她們就這樣無視重力,平行地面而立。
  「嗯,不過推進器不是被他弄壞了嗎?」
  「只要有替代品就好了吧?」
  轟────!娘娘的兩個寬大衣袖發生爆炸。「沒有窗戶的大樓」彷彿受到噴出烈焰的娘娘推動,遺忘了重力而浮起,朝上飛去。
  發射升空。
  正下方的地表雖然遭到擺布死亡的巨大卡牌與冰河期的白色黑暗吞噬,但三人已經脫離整個表面充滿毀滅的球體。
  「嗚。」
  上里不由得以左手五指抓住就在身旁的奈芙徒絲。
  「呀~哎喲,這樣對神明很失禮喔。」
  「妳身上有很多地方的繃帶鬆開應該不是我一個人的錯才對。」
  不曉得現在有幾馬赫。氣溫和氣壓也不知道。關於這些複雜的問題,似乎全由「魔神」搞定。上里緊貼持續挑戰地球重力的巨大火箭側面,能呼吸也能睜眼,身體既沒有因為和空氣摩擦而起火燃燒,也沒有被強大的慣性G壓扁,維持著有如騎腳踏車出門買東西的感覺。
  「反過來說,如果『理想送別』還在,或許就沒辦法接受這種支援嘍。」
  全身繃帶的奈芙徒絲單手按住隨風飄揚的銀髮,同時這麼說道。
  「喪失不見得一定是後退。就像那個努亞達失去一臂才有了波濤洶湧的人生並得到新力量一樣。」
  「……」
  上里原本想說些什麼。
  但興奮的娘娘從旁打岔。
  「好厲害,好厲害喔!奈芙徒絲,看正上方!啊哈哈,我還以為是什麼呢,居然有個超級笨蛋!」
  上里納悶地朝火箭前方看去。這麼說來,離開大氣層到外面的宇宙空間後會怎麼樣呢?他腦中想著這種事。
  星星閃爍。
  太天真了。
  因為「魔神」的戰鬥,就連一秒後的安全都無法保證。
  
  瞬間。
  閃光之槍,由天空落向地面。
  
  就從正要脫離地球的火箭旁邊擦過。「沒有窗戶的大樓」雖然似乎已經掛保證連核武都擋得下來,然而一旦被這種東西命中,可能還是難逃空中分解的命運。
  「不要太早安心,娘娘。那是當參考的試射,等到誤差計算完畢就會命中。」
  「沒問題☆包在我這個神明身上~」
  兩袖噴出火焰的迷你旗袍,用比搖晃啦啦隊彩球還要輕描淡寫的動作一甩推進器。
  緊接著,火箭的飛行軌道像生物一樣扭動。天空一再眨眼,彷彿要貫穿大地的閃光之柱接連落下,但沒有一發命中,全都讓火箭驚險地避開。
  奈芙徒絲嘆口氣這麼問道:
  「妳覺得在軌道上遊覽飛行的會是誰?」
  「太陽神兼火的開發者,擁有創造世界的力量卻毫不留情地全用來散播死亡,而且非常中意上里翔流這名人類祭品的神明!啊哈哈,當然是泰茲卡特利波卡嘛~!」
  「……嘖。我對強迫獻祭這種事沒什麼好感。」
  「哎,對於受到無言壓力而被埋在國王墳裡的集合體來說,自然是這樣嘍。身為一個為了昇階而自盡的邪道仙人,我對於人類的死倒是相當中立。」
  娘娘笑著回答。由於已經沒什麼重力,所以她的迷你旗袍衣襬飄了起來。
  上里朝地面望去,喉嚨一陣乾渴。
  藍色行星已經沒有陸海之分,凍成了整片的純白,還不時能看見天降長槍引發半球狀的大爆炸。從比例尺來看,那個爆炸範圍別說學園都市,就算吞噬整個國家也不奇怪。整張世界地圖都會變個樣。如果這裡不是遭到「理想送別」隔絕的時序,光是剛剛的攻防人類就已經不知道全滅幾次。
  不,不對。
  如果真的拿「全世界」當舞臺,那麼神和神之間爆發衝突,只毀掉一顆行星不是該認為很幸運嗎?
  這場規模大得誇張的戰爭,讓上里翔流傻眼地嘀咕:
  「……這該怎麼辦啊?」
  「所以才要急著處理嘍☆」

 楼主| 发表于 2018-6-22 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或許正因為孤獨才勝過團體 Engage_U.F.O.
  
  
  1
  
  上午零時,日期已變。
  但是敞開壽衣前襟的冥亞,並未離開狀似盛開蓮花的天體儀。除了蔬菜棒,她還拿加了桃子、牛奶、百分百純刺槐蜜、無添加物高級香草精製成的冰沙為伴,持續進行情報戰。
  幽靈不睡覺。
  人們重視睡眠在記憶整理上的作用,更認為睡眠對於腦部的保養不可或缺,但不靠既存肉體生活的冥亞才不管這些。或者該說,在許多鬼故事裡登場的怨靈會執著於「一件事」,就是沒辦法整理所導致的弊病吧。
  第五學區,利用大學設施建立的避難所,【學舍】。
  若是為了上里翔流,她什麼都願意做。就連服從「那個」木原唯一也是。
  「哼哼哼哼~」
  有些駝背的少女輕輕哼歌。掌管核心臺的冥亞伸出手,從放在玻璃杯裡的黃綠色蔬菜棒中拿起切得細長的黃色甜椒。
  為了追捕上条當麻與烏丸府蘭,她利用複數地方臺散播大規模謠言,讓整個學園都市都出了狀況,牽扯進去的兩人試圖用「特殊手段」度過難關,因此暴露行蹤。這場情報戰雖是冥亞負責,但在接觸天體儀的這段時間,她不知怎地逐漸萌生這種無視效率與邏輯的堅持。
  自己播下的種子,不見得能如願開花。
  謠言會隨著傳遞逐漸改變。超過某一點時,它就會像突變一樣,轉為截然不同的樣貌。
  當然冥亞也有冥亞的目的,所以不希望出現毫無秩序又無法控制的變異。一旦超出容許的範圍,她就會親自提供新情報,整理謠言的樣貌並修正軌道。但這同樣不是徹底把資料蓋過去,比較接近將各種餌丟給什麼都吃的阿米巴原蟲,確認牠會往哪個方向伸展。
  心境上就像養育自己所生的心愛小孩。
  對於沒有肉體的幽靈而言,這種資訊作業究竟算不算替代行為,冥亞本人並未做深入的自我分析。不管怎麼說,她畢竟是幽靈。死亡的記憶只是沉眠於某處,因此有所謂「不能掀開的蓋子」存在。
  目前,藉由多台天體儀讓全學園都市避難所相連的網路上,流傳的謠言大致分成三種。
  第一,大熱浪的真面目為烏丸府蘭私設太空站釋放的高功率微波,而且與遍及全學園都市的元素關係密切。
  第二,大熱浪的真面目是太陽風異常,源頭則是太陽本身的活動大亂。氣溫從攝氏五十五度掉到零度左右之後還會繼續下探,冰河期即將到來。
  
  然後是第三種。
  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大熱浪和元素。全都是學園都市高層實行的大規模虛擬現實計畫。
  
  「哎呀呀……」
  冥亞搖晃著黑色長髮,還把蔬菜棒裡的蘿蔔像香菸或巧克力棒那樣叼著。她正在注意著這個謠言。
  雖然有許多規模比較小的傳聞,但就算什麼都不做,它們也會像肥皂泡一樣自然消失。在這裡頭只有「虛擬現實說」堅定地維持住泡泡。
  雖然不大,但絕對不會自己消失。
  就像丟在冬季乾枯山嶺中的菸蒂一樣,是個讓人不舒服的火種。
  (來自多臺的競爭節目,是府蘭出的招嗎?不過,沒把我們當成壞蛋又很奇怪……?)
  她從杯中拿出胡蘿蔔用門牙啃,腦中浮現兔子天線少女的身影。
  這種謠言容易擴散的原因,她大致能夠理解。
  首先,如果全都是虛擬現實,那麼到目前為止的損害都可以不用管。不用付出什麼努力去復原復興,只要清醒就能回到一如往常的生活,自然會讓人想巴著不放吧。
  再來是第二點,說穿了「在大熱浪中求生」與「遭遇擬態生物外型的元素」,這些狀況很有遊戲的味道,應該也起了推波助瀾的功用。
  最關鍵的第三點,學園都市本身就很可疑。雖然不曉得有關虛擬現實的技術實際上發展到什麼程度,但隱約有「如果是這座城市就辦得到」、「如果是那些人就有可能這樣」的氣氛存在也是事實。而且,也能說是眾多受到災害牽連的少年少女在尋求明確的壞人。換言之,想把責任轉移到大人身上。或許是想要藉著揮拳大喊「都是因為你們搞些神祕計畫才會變成這樣」,證明自己並未敗給慘劇。
  而這種謠言一旦擴散,會對現實帶來什麼影響呢?
  進一步來說,這對烏丸府蘭有什麼好處呢?
  「……原來如此。」
  不用說,如果真的相信這些都是虛擬,想來無論是誰都會放棄掙扎。畢竟只要等到清醒就好,不需要勉強讓自己難受。如果這種狀態持續一兩個星期,或許會有人餓死,但外面有那些叫「營巢部隊」的在活動。如果沒記錯,叫做「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的計畫似乎正在運作。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將近一天,離電力瓦斯供水等重要公共設施恢復,只剩下大約二十四小時。即使不吃不喝也能勉強撐過去。
  阻止因受到無根據謠言擺布而同時在學園都市各地發生的暴動。
  假設這是府蘭方的優先目標,確實能夠成立。
  而且「全都是虛擬」這個說法很好用。無論冥亞這邊編出多巧妙的故事,只要重複一句「不過那都是虛擬的吧?」就能簡單打發。不僅如此,由於學園都市真正的技術水準無人知曉,所以要提出反駁的材料相當困難。
  (……把最關鍵的人命全交給陌生的「營巢部隊」負責,這點要大扣分就是了。她是不是沒考慮到,如果我們對「營巢部隊」出手拖慢復原速度,那些沒幹勁的人有可能會因此餓死?)
  要這樣做可以,不這樣做也行。除了單純指出會有很多人餓死的風險之外,拿「這裡是虛擬世界所以隨我們高興吧」來煽動群眾讓人自暴自棄,也可能引發大規模暴動。無論府蘭是否與這個謠言有關,只要虛擬說朝壞的方向發展,就會變得難以收拾。或許會成為將目標逼出藏身處的好機會。
  (一直把那個暴君丟給去鳴她們應付也讓人於心不忍,就在這裡將軍吧。)
  自己製造、散播的謠言,以及另一個出現在網路上但不知是敵是我的謠言。它們一旦結合,會產生怎樣的化學變化呢?穿著純白壽衣的少女輕笑,並以纖細指尖撫過如蓮花般向她綻放的天體儀其中一枚花瓣。
  緊接著。
  明明已過了深夜零時,卻有個被擴音器增幅到相當大的聲音。
  『這裡是「營巢部隊」。目前,「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處於第三階段。我們將回收會妨礙復原復興的刀槍類與其他危險物品。元素的威脅已經過去。我們判斷前述物品將會反過來對各位的生命財產造成不良影響,因此就算必須基於特別權限暫時凍結人權也要主動回收這些東西,還請各位理解。』
  (嘖,營巢……?)
  冥亞挑起一邊眉毛,但無暇回頭。
  
  砰──磅──!
  以沉重磚塊砌成的雅致大學校舍,被人像撕開貼在一起的薄日式和紙般掀翻。
  
  起先,就連幽靈少女也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看見依序遭到破壞而飛上夜空的建材,她總算聯想到被颱風、龍捲風破壞的鐵皮屋頂。
  沒錯。
  「強風……?」
  得出答案後,身穿純白壽衣的少女也被吹上數十公尺高。冥亞雖然自稱幽靈,卻需要由叫作「香爐」的現世物體維繫存在。「香爐」是蜻蜓模樣的飛行無人機,能夠散發人類五感無法捕捉的低頻波與氣味,讓他人意識不穩定化,冥亞一般都是現身於「香爐」的範圍內。
  換言之,一旦空中的「香爐」本身被吹上天,她就無能為力。
  持續轉圈的幽靈少女,一直到相當於高樓屋頂的高度才總算取回平衡。散發淡淡燐光形似魂魄的無人機「香爐」也還能飛行。儘管帶有割痕而看起來像愛心的三角形天冠歪了,而且白色壽衣處處掀起,讓誘人的大腿與意外地還不小的胸部差點外露,但考慮到被龍捲風捲起的昆蟲和小魚等物體似乎有可能飛得比埃佛勒斯峰還高,只有這點程度或許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然而,她不可能為此感到高興。
  「啊,真是的,蔬菜棒和冰沙到哪裡去啦!」
  沉重聲音響起,某種巨大物體從冥亞臉旁飛過。那原本是直徑兩公尺的球型器材,能讓操作面板的部分像蓮花一樣張開──天體儀也飛到同樣的高度。總算讓「香爐」穩定下來的冥亞在空中伸出半透明手臂,卻沒有任何用處。精密的機器就這麼受到重力牽引,落向深夜的災害現場。
  順勢望向地面的冥亞,看見了奇妙的器材。
  避難所【學會】是利用大學校地,但校區之外卻有個奇怪的東西。直徑達二三十公尺的巨大圓筒。前端平坦的圓形部分發出聲響高速旋轉,所以壽衣少女起先還懷疑那是用來挖掘隧道的大型潛盾機還什麼的。
  但並非如此。
  (巨大風扇……?什麼風洞實驗用的嗎?)
  飛機、高鐵、跑車等交通工具,實際上路前會先在屋內做實驗測試空氣阻力,用來測試的設施就叫風洞。風洞是利用巨大風扇或真空幫浦等裝置產生氣流,藉此重現行駛中的空氣阻力,不過超音速戰機或彈道飛彈所用的最新式風洞,據說能產生瞬間風速達到七馬赫的暴風(?)。
  一旦那種東西對準建築,不管是稻草屋還是磚屋下場都一樣。雖然【學會】方也慢半拍地拿出用自行車內胎與金屬框架組合而成的巨大彈弓等手製防衛兵器應付襲擊……但應該沒什麼用吧。一旦面對那台巨大風扇,光是要接近就極為困難,遠程兵器的彈道也不穩定。如果運氣不好,射出去的武器說不定還會輸給強風飛向射手本人。
  月夜裡的幽靈少女兩手扠腰,看著自己的王國逐漸瓦解。儘管核心臺終究只是從別人手裡搶來的東西,但看著它毀掉實在不怎麼有趣。雖然還有幾個扮演地方臺角色負責助攻的天體儀,但「營巢部隊」的暴行想來不會只發生在一個地方。如果範圍遍及整個學園都市,就有失去手邊所有天體儀、情報發送基地的危險。
  已經有個不知是敵是我的虛擬說蠢蠢欲動,她希望能避免在這種時機完全斷網。
  這和「敵人」知道多少,做出何種暴行無關。
  結果是否會妨礙自己對於上里翔流的奉獻──失去肉體卻還眷戀現世的少女,只會用這點做判斷。
  雙眼在凌亂黑髮底下閃閃發光的怨靈,以低沉的嗓音咕噥。
  「……連自己和誰作對都不知道嗎,蠢貨。」
  
  
  2
  
  至於上条當麻,則是抱住癱軟無力的美琴靠在鄰近大樓牆上,全身冒出令人不舒服的冷汗。
  雖然美琴的犧牲讓救出上里翔流一事有了轉機,卻也不能放著失去意識的她不管。於是三人決定先將美琴送回青蛙醫生的醫院,再回來用貨櫃場的A.A.A.進行儀式,就算因此多花點時間也無妨。
  儘管身為高中生的上条平常沒放在心上,但車輛不能用也是個問題。他們既不能呼叫救護車,也無法讓堆滿貨櫃的重工業製品運作。
  就在這種狀況下。
  他將美琴抱在懷裡,帶著府蘭與琉華從各個角落都把貨櫃堆得像金字塔一樣的第十一學區離開。緊接著。
  轟──!一陣猛烈的狂風,掃過眼前的整片景色。
  瞄準的目標似乎並非上条等人而是附近的避難所,但挨到一發會怎麼樣想必不用多說。
  『非殺傷壓制執行中,請放下武器投降。元素的威脅已經過去,各位的生命與財產會由「營巢部隊」保護。各位一般民眾已經不需要再以刀槍等危險物品防身。』
  「非殺傷……?剛剛那傢伙講非殺傷嗎?動用連鋼筋混凝土蓋的小型混居樓房都可能就這樣吹散的巨大風扇還講這種話!」
  「大人的社會什麼都要分類。狩獵用的彈弓也算在非殺傷性範圍內,所以不受刀槍法管制──雖然寫著大大的狩獵用。」
  他們貼著大樓牆壁的轉角處,不知道風速有幾千公里的暴風就從面前的大馬路颳過。啪嘰啪嘰啪嘰啪嘰!被丟在路邊的大卡車,整個車身都迸出橘色火花。為了不被風吹走而變成大人增加體重,使得衣服各個地方都繃緊緊的海盜少女琉華嚥下口中唾液。
  「是白沙。元素殘骸被強風一吹,變得像銼刀那樣能削磨金屬……」
  「真要說的話,如果是停在路邊的小客車,就會像樹葉一樣飛走。那麼危險的馬路怎麼能過啊!」
  或許是之前的痛苦經驗使得兔子天線府蘭不願讓沙子鑽進衣服裡,她將原先敞開成V字的外套拉鍊一路拉到頸部。
  可能因為那東西雖然誇張但基本上還是風扇,所以轉向時馬路上會暫且無風,上条抱著沒意識的美琴看準時機衝向行人穿越道,沒命似的跑過馬路,然後緊貼到對面大樓的牆壁。
  雖然不曉得遭到攻擊的避難所詳情,不過即使是在這種深夜時段,依舊釀成捅了蜂窩般的大騷動。雖然許多人手裡拿著有壓縮幫浦的大型水槍,但畢竟大熱浪才剛過,上条實在不覺得他們會用那種浪費水的裝備防身。
  這麼一說上条才想到,府蘭和琉華先前犯下拿消毒用酒精代替水清洗身體的嚴重失誤。
  「……裝了油或酒精的水槍和引火系能力者的組合嗎?明明連水都沒辦法確保,這也太危險了吧!」
  「這個避難所的名字,或許就直接叫什麼【能力】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形勢比人強。「營巢部隊」有可以直接掀翻建築的暴風。火碰上風非常不利。在這種狀況下使用火焰噴射器之類的東西,一個不好會吸進被自己用噴槍加熱的空氣,慘遭攝氏數百度到數千度的強風倒打。那是吸進去就能讓肺爛掉的死亡之風。
  儘管知道沒用,上条依舊給了從附近角落竄出的雙水槍少年一記金臂鉤。他單手將呼吸困難而翻起白眼的避難所戰士拖到建築後頭,在對方耳邊大喊。
  「這麼做也沒用!你看,後面有幾個偷偷摸摸的身影對吧。你們的『國王』趁著同伴去送死拖延腳步的時候,自己帶著親信安全地逃跑!」
  「我妹妹在避難所。她明明有氣喘所以連跑步都不行,卻因為有強能力(等級3)的引火能力而被捧成關鍵性戰力!周圍那麼多人在,根本沒辦法離開崗位!」
  「開玩笑的吧,又不是土御門那傢伙……」
  「那誰啊?」
  「別管。如果你真的重視家人,現在就拉著妹妹的手逃走,一旦抵抗戰力的支柱消失,其他水槍組應該就不得不撤退。為了幫助大家而背叛大家。如果不想後悔就趕快採取行動,快!」
  一拍少年的背送他離去後,還抱著美琴的上条緩緩吐了口氣。
  然後他說道。
  「吸引營巢混蛋的注意力。不用考慮『讓避難所勝利』這種無解難題,只要讓他們漂亮地輸掉進而撤退,應該就能保住他們的命才對。」
  「這我知道,但具體來說要怎麼做?」
  聽到很多地方因為變成大人狀態而幾乎要撐破的琉華這麼問,上条指向她豐滿的胸部。不,是像女侍吊帶那樣從兩邊夾住胸部的皮帶。不用說,就是放海盜愛用的火槍、骷髏型火藥容器、模仿臂骨形狀的子彈盒等東西的皮帶。
  「那些傢伙似乎是要沒收我們擁有的武器。琉華,不用實際開槍。妳能不能讓火藥爆炸假裝成連續的槍聲?利用蚊香那樣原始的東西也行,只要有定時裝置,應該就能製作安全的陷阱。」
  「原來如此。」
  說著,身穿厚重海軍大衣與比基尼的泳裝少女,摸向皮帶上的骷髏狀容器。她現場跳了幾下搖晃腰間容器,同時說道:
  「……既然火焰噴射是避難所的主流,那麼火種應該到處都有吧?」
  方針已定。
  然而就在這時,有如用大號床單拍打空氣的「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巨響,從上条等人的正上方掠過。
  忍不住看過去的他們,發現了聲音來源。數台運輸直升機,靠著粗纜繩空運了一台類似挖隧道用潛盾機的巨大圓筒狀器材。
  「是分隊。」
  「該死,那裡不是第十一學區的方向嗎?」
  而且從目前「營巢部隊」的行動傾向來看,能聯想到一個讓人非常頭痛的狀況──他們正在沒收過剩的武器。
  「糟糕,如果放著不管,A.A.A.也會被沒收變廢鐵!」
  
  
  3
  
  冰冷的月夜裡,無數聳立的高樓大廈之一,屋頂。
  在數架運輸直接機用纜繩吊著大型風扇「祝福之息」通過的情況下,穿著老舊工作服的輕薄男子與這座城市的君王面對面。
  「您好,統括理事長。」
  「……」
  「啊……嗯。不用在意。記不得敝人的長相與名字也無妨。倒不如說,我就是這種隱形民意的代表,若能將我當成不起眼的某人就再好不過。」
  誰會知道,這人就是曾在某座公園被捧成【裁判】的「國王」,卻又遭到失控群眾處以私刑的丟臉男子呢?而且,這個不起眼的某人沒有什麼其他身分,也沒隱藏實力假裝被抓。如此丟臉的男子能夠與學園都市的頂點面對面,才是意義重大之處。
  這項豐功偉業過去連學園都市第二名都無法做到,但無論是誰都有成就的可能性。平凡無奇的男子證明了這一點。
  「人類」讓標的維持在隨時能殺掉的位置,並且開口。
  「你在這個城市做什麼?」
  「有你那種頭腦,應該明白吧。」
  工作服男子簡單地回答。
  「我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棋子。所以,就算在這裡被殺或被怎樣,情況也不會有所改變。若不是這樣,我就不會和你見面啦。不,根本不會考慮『頂撞你』這種可怕的行為吧。」
  他和聚集了異類才能的「集團」與「道具」不同。就像獵犬部隊與食屍部隊那樣,雖然直屬統括理事會,和「集團」等人相比卻有所不如。舉例來說,他所屬的組織經常得替木原一族那類人留下的杯盤狼藉收拾善後。
  「不過,什麼歷史云云都無關緊要,枝微末節的小事意外地會帶來重大結果。如果那天不熱,如果那天沒下雨,信長就會在初陣敗北──也是有人會這麼想呢。」
  為了讓杯中水溢出而把水龍頭轉到底的人很愚蠢。聰明的人,會讓其他人把水加到表面張力的臨界點,自己只加最後那一滴。準備好一個能這麼做的環境,是小人物站上推動歷史之處的唯一方法。
  重複一次,他只是為數眾多的小角色之一。不會留在任何人記憶裡的不起眼某人。本來他完全沒機會摸到這種連學園都市第二名都沒能做到的豐功偉業。
  那麼追根究柢,把杯子裝滿水的是誰呢?
  「這是你自己惹的麻煩。」
  男子宣告。
  「應對災害時,事前的預測及避難,遠比事後的復原復興更為重要。就這點來說,你的怠慢是罪。因為啊,有你這種水準的頭腦,無論是元素的出現,還是為了對抗牠們而襲擊整個學園都市的不自然大熱浪,應該能事先預料到吧?」
  「……」
  「你心知肚明,卻為了自己的目的坐視不管。那麼這就是罪。我不過是在你裝滿杯子的水上頭多加了一滴而已。」
  「原來如此。換言之──」
  「我和你不一樣,沒有特色,沒有什麼龐大的野心。雖然如果成為復原與復興的舵手,就能建構自己喜歡的體制,不過會有這種願望也是理所當然。不管是誰,都想要一個不受災害威脅的社會。為此,要先有一位不會坐視災害發生的領袖。就這樣。而且,這個位子甚至不必由內在空無一物的我來扛。」
  「……」
  「很無聊對吧?不過這種無所謂的小事,有時會讓龐大的野心粉碎。你還是多一點自覺比較好。世界由偉人創造,不過讓這種世界逐漸扭曲的,卻是隨處可見的凡人啊。」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數架運輸直升機從他們頭上通過。若在水、瓦斯、電力等「血液」正常循環的學園都市,應該會瞬間遭到壓制的樸素金屬物體,又有數台靠著纜繩懸吊送往城市裡。
  「災害這種東西,根本是迷信和凶兆的集合體。如果有大地震,就是有人動用了海豚預測過的地震兵器;如果颶風登陸,就是政府進行轟炸實驗導致軌道扭曲的化學凝結尾散播化學物質。各種荒誕的謠言,就像要將慘劇化為鬧劇似的擴散。」
  「祝福之息」。原本是在學園都市研究機構發生危險的化學火災時,以人為手段改變風向避免有害煙霧飄向人口密集區的器材。不過實際上就如眼前所見,非殺傷性防災研究不過是文件上的藉口。而開發這些過強裝備的來龍去脈,就是不起眼某人要戰鬥的對象。
  「在災害環境下很危險所以不得不武裝……這同樣是毫無根據的迷信之一。儘管如此,卻沒人能擺脫它。亞雷斯塔。我們啊,就是為了甩掉它才和你這種人戰鬥呀。」
  想說的話應該說完了吧。
  至少「人類」這麼判斷。
  
  砰──!
  冰冷的屋頂,迸出聽似某種含水物體被砸爛的聲音。
  
  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男子的殘骸緩緩朝後倒下,而亞雷斯塔甚至沒看到最後。已經沒有需要的情報了。儘管整個頭部都已爛掉而無法分辨,但不起眼的某人就算成了屍體,大概還是在笑吧。
  
  
  4
  
  大人版琉華的黑色火藥發揮了超出預期的效果,吸引到「營巢部隊」主力的注意,避難所的人們似乎順利逃脫了。
  「啊,該死,琉華!有必要往那種地方丟『鞭炮』嗎!這樣不就只抓到先逃的『國王』和親信嗎!」
  「我倒希望你把它想成臨機應變呢。」
  「耶~」
  不知怎地,外套比基尼和羽飾海盜帽眼罩少女甚至還擊掌歡呼。上里到底是怎麼教訓這些人的啊?真希望他給點意見。
  在上条等人悄悄支援【能力】避難所時,已經有數台大型風扇空運到第十一學區,但這點他們實在無能為力。即使想暫停支援專心應付那一邊,上条等人也拿走空路的運輸直升機沒轍。
  如果要硬擠出一點樂觀材料──
  「……他們真的有打算徹查貨櫃場嗎?」
  「什麼意思?」
  微小的金屬摩擦聲響起。好不容易撐過強風攻擊的府蘭再度將外套拉鍊拉下,從平坦胸口到肚臍下方的誘人肌膚全都清晰可見。當事者對於自己散發的青澀魅力似乎毫無所覺,露出無法解讀情緒的眼神,歪頭表示疑惑。
  「『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他們沒事就會提到的那個詞。順帶一問,府蘭,知道現在幾點嗎?」
  「將近凌晨兩點。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
  「如果那個說法是真的,『營巢部隊』剩下的時間只有大約一天。另一方面,如果要徹底清查那個物流據點貨櫃場,不知道要花上幾個月。如果認真去做,時間一下子就沒了。」
  「如果是這樣,他們把部隊送往第十一學區……」
  「既然是沒收武器,就不需要特地檢查內部。封鎖貨櫃場不讓任何人靠近就好。和仔細調查成百上千個貨櫃比起來,照理說這麼做耗費的時間要少得多。」
  這麼一想,上条等人所做的事就不會等於白費力氣。
  要是太過執著於A.A.A.而留在第一學區,說不定反而會遭到「營巢部隊」全面包圍而動彈不得。
  府蘭鼓起柔軟的臉頰。
  「可是,幫助上里需要那堆破銅爛鐵。」
  「我知道。」
  雖然避開遭到包圍網封殺的下場,但這回變成非得從外面突破才能碰到救出上里的關鍵A.A.A.。對方的火力已經在剛才支援時體會過了。如果正面和那種東西衝突,說不定會被吹到太陽系外頭。
  所以上条說道:
  「我們主動攻擊吧。」
  「帶槍衝進滿滿軍隊的貨櫃場?祈禱騎兵隊登場相助?」
  上条對撐過一波危機後恢復原先尺寸的琉華搖搖頭。
  「不是這樣。雖然還不知道『營巢部隊』的根據地在哪裡,然而國王陷入危機時,他們依舊得用其他棋子加強守備吧?我們攻擊根據地,讓在第十一學區閒晃的戰力減少──如果能讓他們焦急到這種程度,應該能讓貨櫃場的防線出現缺口才對。」
  府蘭和琉華面面相覷。
  接著她們傻眼地說道:
  「換句話說就是『因為眼前有隻很可怕的胡蜂,所以我們去破壞蜂巢』的意思?」
  「聽起來像迂迴但根本沒繞半點路嘛……」
  沒錯,無論做什麼,到頭來都無法避免和「營巢部隊」交戰。雖然感覺像是全世界都在妨礙上里回歸,但上条等人卻也不能退縮。這條命是那個少年救的,而且他將那些女孩交給上条照顧。不能繼續讓那些女孩在木原唯一奪走的手掌上跳舞。
  無論如何,美琴消耗嚴重的問題得先解決。
  上条攙扶著她,再度從最東邊的第十一學區朝第七學區的醫院前進。路上許多地方都有「營巢部隊」引發的武器回收騷動,不時還會從黑暗中傳來掀翻建築的巨響,也能看見頭上有多架運輸直升機交錯而過。
  「幫不了所有人。」
  「我知道。」
  「知道還是要去對吧?啊,真是的!」
  能做的事有限,但如果是協助避難,比如將陷入困境的少年少女叫進巷子裡,把L字形拔釘器交給他們並建議他們躲到人孔蓋底下等等,倒是還做得到。
  途中,上条多次看見巨大風扇的暴風讓城市崩塌。
  政府打著復原復興的口號,用大型機具毀掉居民臨時搭建的房舍──這幅景象和實利、幸福等相去甚遠。
  等到瓦礫清除恢復美觀街道,左右兩邊都是一塵不染的店面時,人們大概就會忘記發生什麼事,又有多少人曾在那裡並肩歇息過吧。
  和簡單易懂的怒氣相較,空虛感更為強烈。
  「去他的混帳。」
  單程大約三小時。抵達醫院時,天空的色層已經比較接近紫色或橘色了。
  已經過了上午五點。
  將依然沉睡的美琴交給青蛙臉醫生後,上条總算鬆一口氣。儘管看見美琴被放上擔架送往急診室似乎也沒什麼值得安心的地方,不過將她送到專業的醫療機構還是很重要。
  現在只能交給那位醫生。
  原本上条希望可以在這裡等到她醒來,藉此讓自己完全放心。
  然而,情況不允許如此。
  這也是為了不辜負她製造的機會。
  (好……)
  少年深吸一口氣,吐出。
  儘管依然很焦慮,卻沒超出界線。放心,自己還撐得住。上条勉強這麼說服自己,將注意力從診療室的門移開。
  還有些非做不可的事。
  琉華靠著牆小睡片刻,嘴巴微張;旁邊府蘭則坐在醫院走廊上,盯著手邊的小螢幕。
  「……這裡好歹是醫院喔。通訊機器。」
  「嗯。」
  對方只是隨便地揮手敷衍。
  看她那坐在長椅上卻大腿併攏又將外套衣襬往下拉的模樣,或許是雙腿冷到睡不著吧。以前曾經聽過,有人在念書準備考試時,會為了避免睡著而故意不讓下半身保暖。
  上条跟著打量螢幕後,外套比基尼才開始解釋。
  「我讓大家調查運輸直升機飛來的方向。避難所多數已經毀了,但是沒有武器或者一開始勸告時就老實繳交的避難所,似乎還維持原狀。」
  說起來,這間醫院也是平安無事。沒有和元素交戰,而是以玻璃機關製造超音波讓元素「轉向」,或許也發揮了正面效果。
  「連這種事都查得到啊?」
  「不能小看一般中立『國王』組成的草根報告會。你沒聽說過有民間APP持續捕捉理應保持機密的政府專用機航線嗎?」
  府蘭之所以知道得這麼清楚,或許是因為還有更進一步的UFO報告會也說不定。雖然希望渺茫,但看著手機談夢想是個人自由。
  「結果呢?」
  外套比基尼對螢幕一番操作後,地圖上拉出幾條直線。這是整合了各地避難所「國王」戰戰兢兢得來的運輸直升機目擊情報後,加以視覺化而成。這件事對他們而言也攸關生死,應該會希望盡可能多弄到一些有關不安來源的情報吧。明明沒有什麼上下關係,卻會積極地上傳情報。
  當然,其中也不是每個人都支持遭到通緝的府蘭。應該說,由於外套比基尼是借用他人的天體儀,所以沒亮出自己的名字。然而即使如此,她身為核心臺的存在感依舊逐漸增加。不管中立還是對立,只要眾多「國王」有需求,大家就會採取行動。
  像這樣觀察後,就能清楚看見這些直線是以某一點為中心,呈放射狀擴散。
  換句話說,那裡就是「營巢部隊」的根據地。
  「第二十一學區……山岳地帶啊。水壩和天文臺那邊是吧。」
  「有大規模的氣象站。那裡既然有都卜勒雷達,當然也會準備保護職員與器材免受自家高功率微波危害的厚重電磁波護罩才對。」
  「……換句話說,那裡藏有巨大風扇啦,運輸直升機啦,諸如此類的兵器?所以就算碰到你的大熱浪也沒掛掉。」
  「假如『營巢部隊』的母體是救災系統,那麼將預測避難考慮進去之後,旗下有氣象站也不奇怪。」
  看樣子答案出爐了。
  攻擊這裡,讓把守第十一學區貨櫃場的多餘戰力撤回根據地。要接觸在包圍網之中的A.A.A.,這大概是最短路線。
  「可是可是,從第二十一學區到第十一學區距離相當遠。如果在山岳地帶引發騷動後才前往貨櫃場,需要花上好幾個小時,混亂不會平息嗎?」
  「不需要讓事件即時發生吧,剛才也是用原始的定時裝置讓『鞭炮』發出聲響嘛。既然有使用火藥的琉華在就簡單了,這回用顯眼的爆炸嚇嚇他們。在山岳地帶設下機關,然後徒步移動到貨櫃場附近,再盛大地引爆,就能趁第十一學區的人走光後立刻潛進去。」
  「陰險。」
  「怎麼說呢,可能是之前看的電影不好吧。」
  分析A.A.A.裡面的魔法記號製作空間扭曲隧道也一樣,無論做什麼,關鍵都在海盜少女琉華身上。靠著牆張開小嘴睡得口水都快滴下來的她,存在感非常強烈。
  琉華清醒時已經過了六點。實際上她的睡眠時間連一小時都不足。考慮到幾乎整天都在堆滿瓦礫與白沙的凌亂街道上行走,應該算睡得很少吧。
  順帶一提,她醒來的原因似乎是附近飄來的食物香氣。
  「呼啊啊……怎麼了~?有味噌湯的味道……不過我早上都吃吐司和沙拉耶……」
  大概是還沒完全清醒吧,她一邊嘀咕一邊用手揉著還迷茫的眼睛。
  話說回來──
  「喂,妳這傢伙。」
  「嗯?」
  「妳剛剛是不是隨隨便便地就把黑薔薇眼罩拉開又蓋回去啊?搞什麼嘛妳眼罩戴好看的啊,對於繪畫之路根本沒什麼影響不是嗎!既然沒有真的貫徹獨眼的勇氣不要戴什麼眼罩就好啦!」
  「我完全不懂你在氣什麼就是了……」
  「只是戴好看的眼罩根本就和褲裙沒兩樣嘛!」
  學園都市雖然無法確保用水充足,但這種時候從便利商店等處拿到的濕紙巾意外地派上用場。由於一開始就裝在塑膠袋裡,所以水分在大熱浪之中也不會流失。雖然用過就丟這點比較麻煩,但因為湊到的數量夠多,所以上条等人需要洗臉時常會依靠它。
  順帶一提,到外面的紙箱屋區領早餐時,才發現基本上千金小姐似乎是考量到食材節約而採取一菜一湯制。主食是料很多的豬肉味噌湯和白飯,配菜則是少許泡菜。
  「……昨天的咖哩也是,蔬菜意外地豐富呢。從哪裡帶來的啊?」
  「不就和昨天一樣用能力冷凍保存嗎?」
  「噗──!咳咳!這麼說來基本上水都是千金小姐汁啊!」
  「人家只是從周圍的空氣裡聚集水分又不是直接從體內排出,根本沒差不是嗎?」
  「為麼妳比我還熟悉學園都市的作風啊……」
  總之上条決定暫且用「以特殊方法裝來的水」這種解釋克服精神上的難關。只要想成用念動力代替水桶讓水浮在空中就沒問題了……應該吧。
  以機械式動作咀嚼的琉華吃完早餐後,腦袋運作總算回歸原來的速度,於是上条等人重新開始作戰會議。
  打擊位在第二十一學區山岳地帶的「營巢部隊」根據地,讓第十一學區貨櫃場的多餘部隊撤離。由於兩個學區距離相當遠,所以要到根據地安裝定時裝置,設定成在上条等人靠近第十一學區時引爆。
  「……定時裝置就跟鐵絲陷阱一樣,無法預料引爆時誰在附近這點令人有些擔憂,不過大致上應該沒問題吧?」
  出發時間是上午七點半左右。
  雖然錯過了夜襲與拂曉攻擊的時間,但是沒辦法再等下去。考慮到「營巢部隊」拘泥於「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這點,他們應該只會圍住搜索範圍過大的貨櫃場就放著不管,但突然查驗貨櫃的可能性畢竟不是零。
  必須盡快奪回貨櫃裡的東西。
  「……今天也是走路。」
  「府蘭,猜拳贏的人讓他揹怎麼樣?」
  「一言為定,那就每根風力發電的柱子一次。」
  「住手啊,不要無視本人擅自決定!特別是那個兔子外星人背著裝滿機器的笨重背包所以我絕對不幹!那個行李是怎樣啦,妳是行商的老太太嗎!」
  「我會縮小身體減輕體重。十歲?五歲?到什麼程度才撐得住?」
  「不是這個問題!而且揹上去右手一碰就恢復原狀啦!」
  他們吵吵鬧鬧地往外走。
  雖然不清楚美琴的安危,卻也不能繼續待下去。
  剛走出醫院範圍不久,耳邊就傳來尖銳的引擎聲。聲音比普通的車輛來得輕。聽起來像速克達,甚至是割草機或鍊鋸的聲音。上条的肩膀自然而然地緊繃起來。因為在失去電力的城市裡還能隨意發出引擎聲,代表很可能是「營巢部隊」的傢伙。
  但他猜錯了。
  緊接著,數台小型交通工具越過上条他們。坐在上頭的並非看似軍隊的男子,而是隨處可見那些泳裝配大衣的少年少女。交通工具也不是汽車或機車。而是車身很矮,看上去就像玩具一樣的小型賽車。
  空中則有大型直升機盤旋。
  『「營巢部隊」為了讓人與物的往來更順暢,提供車輛租借。限學園都市條例範圍內,而且僅有相當於輕型機車的五十CC自排車,有興趣的人歡迎至與我們合作的一百五十二處加油站租借。』
  仔細觀察周圍後,上条發現排氣管聲已經回到原先堆滿瓦礫與白沙而一片死寂的街道。雖然他沒辦法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加上交通號誌並未復活所以十分危險,但看見車輛在大型路口往來的景象後,儘管他與車沒什麼緣分,卻還是感慨萬千。
  不僅車輛,徒步上街的人也比昨天多了不少。這些人不是因為什麼暴動或鎮壓之類的理由被趕上街頭,途中某個與難看胖狗一起散步的大叔還對上条點點頭。
  「……復原復興確實有在做呢。」
  這句話似乎理所當然。眼前情景看起來也不像在遮掩什麼邪惡計畫。硬要說的話,改善形象算成組織戰略的一環當然是說得通,但總覺得這無法在短期內帶來簡單易懂的利益。
  即使如此還是非戰鬥不可。
  就算對方沒有那個意圖,依舊不能讓救出上里的關鍵──原版A.A.A.留在對方手裡。
  這時,老樣子帶著彎刀與火槍的琉華,以惡作劇的眼神這麼提議。
  「雖然這就像敵人送的禮物,可是能利用的東西放著不利用還是很奇怪對吧?」
  「?」
  「就用這種車吧。中型機車駕照我倒是有。」
  如此這般。
  前往鄰近加油站的他們,三人一起擠進大概和單人沙發椅差不多大的小車裡,朝目的地出發。實際上,上条和府蘭是抓著橫跨駕駛座上方的防滾架,整個人完全在車身外。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放心~我有好好計算車身的寬度。只要沒有突然伸出來的行道樹樹枝或是彎成ㄑ字的標誌,應該不至於把頭撞飛啦。」
  「可是太快啦!這什麼啊,應該可以上高速公路了吧!」
  「跟小綿羊一樣的五十CC載了三個人,哪有可能那麼快嘛。只是因為車身低所以體感速度顯得比較快而已……要不要試著把外觀年齡降低減輕總重量呢?」
  話雖如此,然而不能樂觀看待的原因,就在於這裡是復興途中的學園都市。到處都有瓦礫與白沙堆,被風吹得散落一地的沙也可能導致打滑,再加上交通號誌根本沒復活。更何況單人座的車擠了三個人,所以重心的平衡不太對勁。每次駛入路口都像在賭命,過彎時車身隨著車胎怪聲側滑也是常有的事。
  「抱歉,我這位置如果尿失禁會全部灑在妳身上,小心一點。」
  「開什麼玩笑你敢做出這種事我就把你甩下去!」
  上条等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穿過大本營第七學區,抵達山岳地帶第二十一學區。
  「奇怪?路好像和之前來的時候不一樣耶。」
  「我哪知道學園都市的路啊。不管從哪裡入山都一樣,反正往上就會到氣象站了吧。」
  到了往上爬的蜿蜒山路後,車速明顯下降,引擎更發出手持割草機般的哀嚎,但他們還是勉強征服這段路。
  「嘿咻。」
  琉華將車停在途中一處像休息站的地方,大概是通往水壩、天文臺、露營區等地標的中繼點吧。人潮還不至於擴散到這種地方,附近空蕩蕩的一片。小型的商店與餐飲區也被丟著沒人管。
  「畢竟不能帶著引擎聲去接下來要襲擊的氣象站,看樣子從這裡開始要用走的嘍。」
  「冷死了,風吹得人身體發寒……」
  外套比基尼帶著怨氣望向章魚燒和炒麵的旗幟,但是店沒開,所以她也不能怎麼樣。
  「剛剛才吃過飯吧?」
  「已經過九點了,不是剛剛。」
  如果停車場的導覽板無誤,氣象站似乎位於接近山頂的地方。琉華以安全為優先,不過路還很長。
  「拜託別再叫海盜上山了。希望事情別因此搞砸就好。」
  「嗚嗚……」
  「喂,別這樣,府蘭。不要看著我嘟起嘴。」
  「揹我。」
  「妳會累要怪那個大背包吧!到頭來妳自己選的負擔全都要我揹啊?真要說起來一陣子不見的UFO氣球上哪兒去啦?」
  「基於種種原因,那個現在和我們分頭行動。所以揹我~」
  話雖如此,但如果硬是把拉著自己的府蘭甩掉,她搞不好會就這樣蹲在路中間,不得已上条只好採取緊急措施。加上府蘭與鼓起的背包後,挑戰山路的他看起來就像疊了三球的冰淇淋一樣。
  「喔咕!喔……喔,這果然不是女孩子該有的重量……」
  「嗯。好暖和。」
  「那……那……那真是太好了。」
  「不過突然暖和起來後,嗚嗚,下腹部有點不太對勁……」
  「不要啊喂──!」
  一般來說,揹著泳裝女孩使得背碰到人家的胸部,雙手碰到人家的大腿與屁股,也許多少會有些遐想,但是太過辛苦讓上条完全沒空考慮多餘的事。因為同情和多管閒事而毀了自己──他親身體會到了兒啼爺與背負怪傳說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直直沿著鋪上柏油的山路走,一旦有車從氣象站開下來就無從躲藏。他們隨時注意周圍有沒有能藏身的草叢,危險地帶就盡量小跑步快速通過,但花費的時間還是遠比正常步行來得多。
  「那裡嗎……」
  上条這麼嘀咕時,他們應該扔下賽車有兩三個小時了。太陽已經升到天頂。
  「似乎是。」
  「既然知道就下來啦,府蘭。」
  遠遠望去就能發現,在看了就覺得冷的針葉林中,有個形狀和兔子天線屁股上的東西類似,彷彿足球一樣結合了五邊形與六邊形平面而成的巨大球狀物探出頭來。那應該就是氣象站吧。底下還有幾棟低矮的建築。那些以鋼筋混凝土蓋成的白色房屋,大概是給職員過夜的設施,不然就是用來分析都卜勒雷達得到的資料。
  海盜少女拿三段伸縮式的老望遠鏡觀察,同時說道:
  「嗯,看到了看到了。有群夾克不自然鼓起的可疑傢伙。沒開車靠近似乎是正解呢。」
  「不過,昨晚街上鬧得很大吧?我實在不覺得那麼多的直升機和巨大風扇能全部堆進平房裡就是了。」
  「那就是有地下室嘍。雖然待在陰涼處會成為元素的捕食對象,但這裡是個連雷達罩都有的氣象站……」
  「?」
  聽到自顧自地有了結論的府蘭這麼說,上条完全搞不懂怎麼回事。如果一再追問,對方可能又會拿揹她當交換條件,於是上条決定趕快切入正題。
  「琉華。沒必要全滅『營巢部隊』。只要讓他們覺得危險,把外面的部隊調回根據地集結就好。有看起來比較容易做到的地點嗎?」
  「等我一下……設施外圍有幾個倉庫和儲油槽。如果挑那裡下手,大概不必潛入深處也能搞定。而且看上去沒什麼人出入,應該不至於不小心炸到人導致日後內疚。」
  「那就定案。」
  畢竟不能光明正大地走柏油路正面接近,於是他們翻過為了防止落石而以混凝土補強過的矮牆,先進入森林再慢慢接近氣象站用地。一般來說,要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潛入有監視攝影機與巡邏人員的要塞,實在不太可能。
  然而琉華找到的目標,是間根本就在圍籬外的小屋。
  基本上只會在圍籬內移動或隔著鐵絲網向外看的巡邏人員,不會走到這種地方。至於設在高處的監視攝影機,也會被針葉樹的枝葉擋住,看不清林中的狀況。而雖說位於圍籬外不遠處,但畢竟是在森林裡,這種地方用鐵絲與紅外線設陷阱,也只會一天到晚被野生動物觸動警報器。
  「為了保險起見,我讓那個先往森林中移動,不過沒有引來守衛。」
  「府蘭,『那個』是指?」
  上条一問,某個圓形的未確認生命體便從林間探頭。不,那是府蘭愛用的UFO氣球。
  「剛才說分頭行動就是為了這樣嗎……?」
  「還有別的理由就是了。」
  回答的人是海盜少女琉華。她從超低空飛行的氣球側面,拿下一個用膠帶貼在上頭的接力棒尺寸玻璃圓管容器。
  看見裡面的黑色粉末,上条總算搞懂。
  「……那是土製炸彈嗎?」
  「如果隨時帶在身上,我怕突然遭到繪戀她們襲擊而出事。反正呢,府蘭的氣球和便宜的無人機不一樣,應該不會出毛病墜落吧。」
  她似乎為了保險起見而另外弄了幾個備用的,不過那些還貼在氣球上。由於讓氣球飛上天會被發現,所以他們將兔子天線的交通工具留在森林深處待命。
  那間看似用混凝土磚堆出來的小屋,雖然門被鐵鍊與鎖頭封住,但府蘭的工具刀派上了用場。
  然而,開門後上条大吃一驚。
  「這怎麼回事?全都是瓦斯桶嘛。難道是因為瓦斯管線沒鋪到山上,所以他們蓋了個儲藏基地嗎!」
  「這樣剛剛好吧,可以弄出很大的煙火。」
  說著,琉華從海軍大衣裡掏出玻璃材質的圓管狀物體──剛才從氣球上回收的東西。粗細與尺寸只比接力棒稍微大一點,裡面則塞滿了黑色粉末。
  「這個定時裝置,具體來說是怎麼弄?」
  「如果不希望在升學與就職時被扣分,還是別知道比較好。」
  戴著海盜帽與眼罩的少女進入丙烷基地。她走到擺了許多灰色大鋼瓶的角落蹲下,似乎在做些什麼。
  無論如何,這樣就搞定一處了。
  要讓「營巢部隊」誤以為是敵襲而把所有部隊叫回根據地,應該需要弄得更加誇張吧。幸好,圍籬外看來還有其他的小屋與大型儲油槽,繞一圈把能夠動手腳的地方統統裝上去比較好。
  就在上条這麼想時。
  他的背後突然受到衝擊。想到那是府蘭撲上來的時候,上条已經摔進丙烷基地裡。雖然府蘭應該是個運動白痴,而且沒辦法一個人爬上比腰還要高的牆,但她鼓起的背包似乎還是帶有相當的重量。
  「府蘭,妳這……」
  「噓。」
  兔子天線背對著門,輕輕反手將門關上。她顯得小心翼翼,似乎不想讓門上的金屬部分發出聲響。
  「外面似乎有點吵。巡邏路線明顯和剛才不一樣。」
  「咦,不會是在森林裡發現妳的氣球吧?」
  接著,原先背對兩人蹲著作業的琉華開始顫抖。其實,往前撲倒的上条,臉剛剛撞到一個隔著海軍大衣也能明白它十分柔軟的東西上,看樣子那應該是琉華朝門口蹺起的圓屁股,這點絕對要保密──但問題似乎不在這裡。
  「……掉下去了。」
  「啊?」
  「炸彈掉下去了。都是因為你突然從後面撞上來……」
  或許是為了排水,仔細一看地板朝某個方向微微傾斜,牆邊還有條蓋上鐵柵的溝。
  東西則掉在裡面。
  什麼東西?那還用說,就是那個比接力棒大一圈,而且裡面裝滿黑色粉末的東西。
  「琉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嗯!」
  「噓────!」
  「怎怎怎怎麼辦怎麼辦拿不到這個手伸不進去而且已經開封了所以停不下來可是該怎麼辦如果不快點離開這裡就會發生『被自己裝的炸彈炸上天』這種蠢事……」
  正面是琉華的屁股,背後則是府蘭貼上來的胸部。遭到前後挾擊的三明治男上条當麻,總之先讓嘴巴擺脫外套比基尼那像棉花糖一樣柔軟的手掌。
  「噗呼,冷靜點琉華。我們必須從第二十一學區趕往第十一學區,所以時限應該還有好幾個小時才對吧?在那之前離開就好!」
  「可是,外面的情況似乎相當不妙。」
  「那就讓開一點,府蘭。跟兔子比起來,妳是不是比較適合當無尾熊啊?」
  上条在人擠人的情況下爬向鐵門,輕輕打開一點。
  往外一看,管轄氣象站的「營巢部隊」樣子確實不對勁。雖然沒有像空襲警報那樣警鈴大作,但圍籬另一邊就像有人捅了蜂窩般一團亂。還有不少人將手伸進鼓起的夾克裡,拿出黑色物體操作。
  「怎麼回事?應該不是我們被發現了吧。」
  如果是這樣,丙烷基地要不是被團團包圍,就是直接被拋棄然後挨上一發FPS的打招呼用火箭彈引發大爆炸吧。真是的,為什麼專業救災人員會有這種重武裝,實在不可思議。難道和巨大怪獸戰鬥也包含在工作範圍內嗎?
  無論如何,有件事很重要。
  「……警備變嚴了,而且看不出巡邏路線。這種情況應該是『如果隨便往外跑,馬上就會被發現』對吧。」
  琉華含著眼淚說道。
  「可是掉到鐵柵下面的炸彈時限是兩小時三十分……如果在這之前不想想辦法,大家說不定會一起變成夜空裡閃亮的新星喔?」
  
  
  5
  
  「為……什麼……」
  「沒有窗戶的大樓」正下方,響起少女沙啞的聲音。
  這裡是「暴君」的王國,只要衣服摩擦聲讓某人覺得刺耳,就可能掉腦袋。儘管周圍有不少求她停下的目光,木原唯一的眼睛卻始終盯著穿雨衣的去鳴。
  就像手臂在雪裡埋太久會失去感覺那樣,獨臂少女的恐懼或許已經變淡了。
  相對地,唯一似乎沒多加思索,回答得相當乾脆。
  「這是實驗喔。」
  「……?」
  「因為某個原因,我必須超越老師成為唯一的『木原』。可是問題就在於,我要怎麼確定自己已經超越老師。」
  她大概沒指望對方理解吧。
  追根究柢,她根本沒說清楚該當成前提的情報。
  「這麼一來,最簡單易懂的就是達成某種豐功偉業。好啦,其他『木原』無論如何都摸不著的計畫是什麼呢?這又是個重大到讓人嫌麻煩的問題了。」
  她聳聳肩說下去。
  「不過,我找到答案了。」
  「找到……什麼……」
  「就是現在的妳們呀。由於持續接受木原唯一的不講理命令而面臨難關,最後開始努力避免這種恐懼。就像貓在浴盆溺水過就不敢靠近水邊一樣。妳們應該已經注意到,能否擺脫恐懼的迷宮是看我的臉色。也就是說,妳們已經移植了『木原』風格的行動模式對吧?妳比任何人都厭惡、害怕、排斥我,卻漸漸變得像我。成了一種接觸、理解我這種異物,卻還是和我有所不同的存在。」
  簡直就像某個把人分為獄卒和囚犯的著名實驗。
  人類一旦落入特殊環境,就會接受特殊的身分。
  要是反抗就會被搶走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這種比監獄圍牆更為沉重的恐懼與壓力,持續綁住少女的心。
  「稀釋擴散的『成為討好木原唯一的木原唯一思維』,將會遍及整個學園都市。就和畏懼我的妳們一樣,學園都市的居民會害怕妳們這個集團,就像害怕染上暴君基因的親衛隊一樣──害怕起我之外的某人。」
  惡夢般的話語。
  知道愈多只會愈痛苦,愈恐懼,沒有任何人能幸福的真實將持續下去。
  「之後只要如法炮製,讓它像樹木的年輪那樣擴散就好。學園都市到東京都內,東京到關東地區,關東到日本列島,日本到……哪裡?叫做『木原』的思維,應該會像阿米巴原蟲一樣變形,變化到連我都感到驚訝的地步吧。畢竟每當它在人與人之間傳遞時,就會反覆地破損與肥大嘛。」
  「……」
  「換言之,這是把全地球的人類都改造成『害怕木原而加入木原的某人』,說穿了等於為了打造一個超越『互相監視社會』的『互相犯罪社會』,進行一場實驗。最後則會實現一個『既然我弄髒了自己的手,那麼隔壁那傢伙應該也會做類似的事吧』這種能獲得交換殺人般安心感的社會。妳們裡面的『木原』不是我本人。而它將會無止盡地產生新的『木原』。如果能做到這個地步,我應該就能認定自己達成了其他『木原』從未做到過的豐功偉業吧。既然屬於『異形的科學家一族』這個範疇,無論是怎樣的『木原』,都會心甘情願接受自己身為少數,這點即使是老師也不例外。」
  她輕笑著說道。
  「最重要的是,一旦六七十億的地球人全部成為『木原』,亞雷斯塔的『原型控制』也就失去作用了。他儘管擁有能依喜好分割人類,使人類對立的力量,但不管分割成東邊和西邊、北半球和南半球、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一旦所有人都具備『木原』這個共通因子,到頭來都一樣。這種恐懼的『木原』和唯一不同,是由人們各自產生。即使想分割也無法分割。拋棄『木原』,就意味著把世界整頓成『讓全地球人類都滅亡』的模樣。這麼一來就占據了『生鏽齒輪(Bad Majority)』的位置,無論發生多麼醜惡、嚴重的事件,依然沒有人能拋開『木原』。嗯,完美。以善惡來說是惡,不過以好惡來說應該也是厭惡呢☆」
  
  
  6
  
  大前提,這個炸彈是用來聲東擊西。目的是藉由在「營巢部隊」根據地引發沒有死者的大爆炸,讓他們有遭到襲擊的錯覺,將派往各地的分隊叫回來。其中包含守備原版A.A.A.沉眠處──第十一學區貨櫃場的龐大戰力。所以要避免做白工。
  然後說實在的,上条等人完全不想發生「因為無法拆除自己安裝的炸彈,而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悄悄被炸死」這種事。想必每個人都會感到納悶,懷疑這些傢伙到底來幹什麼的。上条想讓自己相信,他不是為了迎接這種下場才活到現在。
  這麼一來,就得盡快往外逃,不過……
  「該死,到處都變得跟全向十字路口一樣。那些傢伙到底在怕什麼啊?」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上条一邊從門縫確認外頭的情況一邊咂嘴。
  府蘭則是盯著用螺旋電線連到大背包的小螢幕,同時嘀咕:
  「下午兩點……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小時。」
  「喂喂喂。沒辦法從這裡把他們的注意力引到別處去嗎?」
  「用琉華的火槍?還是把彎刀丟出去?不管是哪一種,他們注意的都不會是著彈點而會是發射位置。這麼做無疑只是自找麻煩。」
  「妳的氣球呢?上面不是貼著備用的炸彈嗎?」
  「……如果做得到我早就做了。他們拿鋼線硬是補強這個用便宜混凝土磚堆出的牆壁,所以電波會被彈開,沒辦法和氣球取得聯繫。」
  或許是覺得自己該負責任,琉華一再攻擊丙烷基地牆邊的溝槽。趴在地上的她,又是試著把手伸進金屬柵,又是試著把金屬柵拿起來,但似乎不怎麼順利。
  「話說回來,琉華,妳能控制主觀年齡改變外表對吧?如果變得再小一點,讓手臂和指頭更細……」
  「試了試了。但這問題似乎不是光靠這樣就能解決……」
  少女趴在地上,嘗試將手伸進有鐵柵的側溝。琉華還是原來裝扮,外觀卻變成只有十歲,身上的海軍大衣和泳裝都因此滑脫,模樣十分危險。該怎麼說,那嬌嫩的肌膚會引起別人的遐想。
  明明就在眼前,卻沒人碰得到圓管。
  「逼不得已……」
  「府蘭?」
  「反正用的是舊式黑火藥對吧?就和煙火一樣,只要弄濕它,應該就會失去作用。就算手伸不進那條溝的深處也沒關係,只要從上面用尿或什麼東西淋下去毀掉它就好……!」
  「慢著府蘭!在妳露出意志堅定的表情蹲下去之前,我們先來談談女生的尊嚴!」
  「倒不如說火藥外面都有玻璃擋住,不管妳隔著玻璃做什麼都弄不濕它。」
  「嗚。不能用那把彎刀戳進鐵柵縫隙把玻璃弄破嗎?」
  「要是施加那種力道會被炸飛喔。實際上,掉下去的時候沒破已經是奇蹟了。」
  「人家都已經不惜丟臉做出這種英明的抉擇了,為什麼妳要在這種沒用的地方弄得那麼『完美』啊,琉華!」
  不知怎地黑薔薇眼罩海盜少女別開目光。她讓肉體年齡恢復原狀,兩根食指在膨起的胸前對碰。然後認真的笨蛋誠實招認了。
  「……因……因為,都說我是作戰的關鍵了嘛。既然大家這麼期待,我就想自己非得好好加油不可……」
  「瞎忙的孩子真麻煩────!」
  上条沒多想就伸出手,從後撐住遭到自家UFO少女重創而搖搖晃晃的琉華。要不然顫抖的海盜帽可能真的會哭出來。
  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之際,時間仍然在前進。
  「做決定吧。」
  上条這麼開口。
  「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回收掉進溝裡的炸彈。繼續像這樣留在小屋裡,也只會被自己的炸彈炸飛。這點不管做什麼都無法改變。」
  「……嗚嗚,拜託來個人把我埋起來。把我埋進沒有任何人的濕泥土裡。」
  「不要看扁自己,琉華。妳做得很好。」
  「可是,一旦走到外面被『營巢部隊』的人發現,馬上就會變成蜂窩。聲東擊西做得愈是漂亮,就會引來愈多人。」
  「前提在於,那是『看得見』的狀況。」
  上条緩緩吐了口氣,然後用拇指比向堆在小屋裡的灰色鋼瓶。
  「裡面是丙烷,所以應該比空氣重。把鋼瓶靠到門邊,讓氣體從門縫往外流。等流到圍籬另一邊再點火就好。琉華。」
  「嗯~?」
  「現在哭還太早。我們要靠妳的子彈。對圍籬另一邊的地面開槍讓它散發火花,應該就能搞定。所以把眼淚和鼻水擦掉,往前看。」
  「瓦斯看不見,也沒有測量散布情況的手段。如果地形和風向不對,可能不會往氣象站流而會囤在這附近,到頭來還是可能自爆。」
  「當然。可是如果就這麼放著不管,我們百分之百會跟著小屋一起大爆炸。哪邊好?」
  接下來的發展就快了。
  三人合作解開一個以粗鐵鍊與扣環固定的灰色鋼瓶,讓它傾斜並且順著圓底滾向門口。以尺寸來說,鋼瓶幾乎和個頭嬌小的府蘭差不多。由於那是個厚壁的耐壓瓶,所以它比看起來的還要沉重。
  好不容易讓鋼瓶靠到門邊後,三人將它完全放倒。為了有效率移動重物,琉華特地增加肉體年齡讓身體變大,使得身上衣服各個地方都繃緊緊。她讓瓶口從門縫處伸到外面,然後上条緩緩轉開氣閥。
  有如蛇在威嚇其他動物的可怕洩氣聲響起。
  隱形凶器的存在感,帶來一股和刀槍不同的沉重壓力,讓他們的胸口為之緊繃。
  「是……是不是有奇怪的氣味流進來啊?」
  「錯覺吧。」
  「……嗯~好像有種刺鼻的味道,又好像沒有。」
  「住手府蘭,妳會敗給自我暗示喔。」
  究竟該流出多少瓦斯才好,老實說上条也不知道。太少會讓火點不著,太多又可能燒過頭而讓圍籬另一邊往來的人喪命。不,反過來把自己炸飛的風險也不是沒有。
  一切都只能靠摸索。
  要是在外國被丟到注意事項完全看不懂的自助加油站,會不會落得像現在這樣,手心滿滿的都是汗呢?
  無論如何,他們也沒空反覆進行小規模實驗累積經驗。上条以手指滑過鋼瓶氣閥,同時出聲詢問唯一知道時間的兔子天線。
  「府蘭,時間呢?」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三十分鐘。」
  「騙人的吧,只剩不到一小時?」
  嘆氣也沒用。而且在不曉得判斷標準的情況下,這個「一小時」甚至會讓人以為是某種節目。上条扭緊氣閥關掉瓦斯,讓倒在門前的鋼瓶滾到旁邊去。一開始搬得千辛萬苦,現在則感覺輕了不少。懷疑做得太過火的他背後竄過一股寒意,但事到如今也不能從頭來過。
  「琉華。數到三十之後就對圍籬另一邊的地面開槍。只要隔一段時間,最後流過去的瓦斯和小屋之間應該多少會有些距離……我猜。至少應該會比立刻開火好才對。」
  「真的沒問題嗎……?」
  「無論如何,只能靠妳的火槍了。」
  「嗚。」
  「啊,你必須搞清楚用這種方法捧琉華會出事啊!」
  外套比基尼雖然在旁邊嚷嚷,但上条沒理會她,逕自和海盜少女交換位置。大概是為了承受開槍的後座力,她慣例地變得前凸後翹。
  「(……在那種狀況下開槍,泳裝搞不好會因為後座力碎掉。)」
  「再怎麼樣都不該期待這種發展。我們是同伴。」
  站到微開門口前的琉華,單手抓住繫在皮帶上的骷髏狀容器上下搖晃。接著以手指打開蓋子,量出一發份的火藥。蓋子看起來就和衣物柔軟精那種很像。她將黑色粉末倒入槍管,再用和彎刀插在一起的細棒壓實。
  然後她滑開狀似臂骨的盒子,像倒糖果那樣取出球型子彈,用通槍條壓進去。之後就和電影裡常見那種使用大型槍枝的姿勢差不多。她將宛如多次上蠟的老舊小提琴那樣帶有麥芽糖光澤的槍托抵著肩膀,臉挾住槍,眼睛望向瞄具,拇指拉起含有打火石的擊錘。
  約為大學生年紀的琉華,將意識集中到槍口的延長線上,輕聲忠告。
  「堵住耳朵比較好。」
  正當身在狹窄密閉空間內的上条與府蘭準備乖乖照做時。
  
  轟────磅────!
  早了一步的大爆炸,讓三人同時往後倒。
  
  這不是比喻。
  首先,將槍口伸出門縫的琉華被猛然往內開啟的鐵門撞上,整個人倒向正後方。上条與府蘭雖然沒有直接待在門前,但外頭湧入的巨響在混凝土磚堆成的小屋裡多重反射,讓他們敗給這股壓力而倒下。
  當場蹲得像隻烏龜一樣的府蘭,含淚對許多地方都快掀起來的成人版海盜少女大叫。
  「琉華!」
  「不對,時機很奇怪。爆炸的原因不是瓦斯!」
  門上鉸鏈斷裂,方形景象一覽無遺。爆炸處並非讓丙烷流過去的圍籬後方地面,而是更深處的平房建築。
  然後。
  直接被震開而躺成大字散發誘人魅力的琉華,手裡那把火槍還裝著已經準備萬全的鉛彈與黑火藥……
  「嗚……嗯……」
  就在海盜少女呻吟著翻身時,橘色火花隨著撼動鼓膜聲響從槍口迸發。子彈像彈珠一樣在丙烷基地中連續彈跳,但已經不是肉眼能跟上的速度。這一次,上条與府蘭兩人一起揪住玩過頭的琉華。
  「妳想殺人嗎笨蛋──!」
  「無條件捧琉華的我們也有問題。這傢伙或許還是踩她兩腳比較好。」
  就在這段時間內,異變先後到來。
  神祕爆炸接連不斷。不知所措的「營巢部隊」裡,舉槍朝上方亂射的人不在少數。空中有東西。繼續待在有屋頂的地方大概無法搞清楚狀況。進一步說,既然注意力都已經集中到別處去,也就不需要丙烷了。
  「府蘭、琉華!」
  貿然衝到槍聲與爆炸聲沒完沒了的外面,要比在落雷劈到附近的暴雨中強行從學校回家更讓人心驚膽戰。不過,這想必已經是最後一班車。情勢嚴峻,然而一旦錯過,不會有更好的機會。
  三人下定決心,壓低身子衝出小屋。
  轟!某種東西劃過空中。發出聲響的樹林彼端,能看見未確認飛行物體。
  「冥亞……」
  兔子天線說出某個少女的名字。
  「可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機呢?」
  真假不明但可以先冠上「自稱」的幽靈少女。擅長空中監視與情報戰,還能透過天體儀修理他們的危險人物。
  對方是已經找出上条等人了嗎?還是單純打算破壞所有建築呢?
  沒有多餘的時間長考。
  巨大碎塊落在剛剛藏身的丙烷基地上方,大量瓦斯鋼瓶隨著愛情炸彈一起大爆炸。
  爆風拍在上条的背後,讓他真的飛出三公尺遠。
  
  
  7
  
  實際上,順序完全不一樣。
  繪戀與冥亞等「原」上里勢力,並非鎖定位於第二十一學區山岳地帶頂端的氣象站。
  只是分別襲擊學園都市各地的「營巢部隊」駐留據點,追著撤退的他們入山而已。
  某處。
  將裝了無數老舊十圓硬幣的寶特瓶像嬰兒般抱在懷裡的少女,在聞著黑煙的同時報告。
  「雖然可以找附近的天體儀跟人共用,不過搶到無線電還是比較方便呢。這裡是獲冴,我這邊弄得太過火搞到全滅,沒有提示。抱歉啦,麻煩問別人。」
  某處。
  背後有許多像烏賊和章魚那樣附有吸盤的粗觸手散發異形之美,讓見者為之瘋狂的少女輕聲說道:
  「診華。妾身已壓制第十五學區的電視臺嘍。漏了幾架直升機沒吃到,方向這就告訴妳們,當成找出根據地的參考吧。」
  某處。
  泳衣外穿著圍裙的幼妻,手裡搖著酒保用的搖酒器,同時晃動自己通紅的臉。
  「四精體內召喚的牧納。第四學區的米粉街壓制。在巨大風扇飛上天之前就打下來啦~嗝,不過,途中從頭上穿過的部隊完全沒碰。他們好像從第十一學區往西邊天空飛……今天感覺血液循環不錯耶~沙拉曼達鬧得很凶呢☆」
  府蘭透過天體儀從大家的目擊情報裡找出放射狀的中心,但她們則是直接用自己的手驅趕「營巢部隊」,找出巢穴。
  而在進攻主營上頭,她們並未安排什麼大規模的準備期。只要「現代」兵器狂──換言之會隨著時間流逝隨時更新範圍,喜新厭舊的──愛燐隨手移動圖上的棋子,周圍的人就會跟隨她的指揮。
  首先是靠無人機「香爐」維持存在的幽靈少女冥亞,以及騎著搭載了噴射引擎的巨大魔杖在空中飛翔的扮裝少女織雛等空中戰力實行第一波轟炸;接著是距離稍微接近的殺人糕點師米璃與運動員士兵零紋等人,從地面丟出甜點標槍與競技用鏈球畫出拋物線灑下槍林彈雨;然後像人狼一樣用四肢移動的芽李與騎著大型機關蜥蜴的雷矛等人,則隨著巨響與衝擊波衝入森林,在不給敵人反擊機會的情況下,穿越氣象站用地外圍的鐵絲網衝進內部。
  「注意氣象站的都卜勒雷達。要是關掉限制器用最大功率輸出,就能當成對空電磁波兵器使用,等於府蘭太空站的廉價版。以破壞那項裝置為優先。」
  這樣究竟對不對,恐怕沒人知道。真要說起來,「該用什麼評論作戰對錯」也會隨著訂立守則那些國家的方便而不同。畢竟那只是挑出依照該守則規格化的各國軍隊長處後組合而成,也就是所謂狂熱愛好人士的意見。說穿了就像是虛構的最強戰鬥機,實戰能否派上用場還是未知數。行動之所以沒在途中崩潰而有一定程度的結果,想來原因在於「原」上里勢力這上百名少女,是一股聚集了種種特異能力與外型的龐大戰力吧。即使戰術指揮和當前的情況有些偏差,個別戰力仍然毫不在乎地輾過眼前的敵人。
  為什麼「原」上里勢力要在這種時候改變方向,出動狩獵「營巢部隊」呢?
  「我這邊正想充分運用情報媒體,把上条當麻、烏丸府蘭,以及目前不知是敵是友的豐山琉華趕出來,結果天體儀連著搶下來的避難所一起被轟掉了。」
  帶著蜻蜓狀無人機在空中盤旋的高個子冥亞這麼說道。
  「追根究柢,天體儀本身就是『營巢部隊』暫時擺在避難所的,即使是交給『國王』的表面管理者權限也不能指望。應該早點注意到這件事出手斷根才對。」
  雖然木原唯一沒有直接指定目標,但這點已經無關緊要。
  只要妨礙她們搜索上条導致危害上里,就當成敵人。全部排除。
  以這個高度和速度來說,除非發生什麼特殊狀況,否則聲音多半傳不到別處。即使帶上無線電,在沒有遮罩保護的情況下,外露的頭部像這樣嘀嘀咕咕,應該會被風聲干擾才對。
  然而這個特殊狀況發生了。因為有個深夜動畫的女主角與冥亞並肩同行,兩者距離短到就算當成特技表演也顯得太近,幾乎貼在一起。但真貨似乎不用靠什麼手製的噴射引擎。
  實體化後顯得相當凶暴的超機動少女(Magical Powered)加奈美說道。
  「注意正下方。他們差不多要擺脫衝擊了,換句話說要和藏在地下的學園都市尖端兵器來場魔王戰嘍~」
  胸前妖冶敞開的幽靈少女冷哼一聲。
  對於早已失去肉體的她來說,槍林彈雨沒什麼好怕。畢竟這就像打了作弊碼讓命中判定消失的彈幕射擊遊戲一樣,根本沒什麼緊張感。
  咚!遠處的地面迸出沉重聲響。
  半球狀的雷達設施也已轟炸完畢。這麼一來,幾乎不需要再擔心當成「香爐」使用的魂魄狀無人機燒掉。
  所以只需要一句歌唱般的回應就夠了。
  「正合我意。」
  
  
  8
  
  呼吸實在太過困難,讓人連悠哉氣絕的餘地都沒有。
  上条攀住鄰近的樹幹,眉心用力,強行讓有如半壞日光燈般閃爍的視野恢復原狀。儘管一陣從右到左貫穿太陽穴的痛楚發作,但現在除了咬牙忍耐以外別無他法。
  勉強讓雙腳使力並環顧周遭後,他發現海盜少女琉華躺在地上呻吟。府蘭或許是受裝滿滿的大背包所害,彷彿挨了德式後橋背摔一樣屁股朝天停在原地不動。那副慘狀看上去就像個無視重心的機器人模型。
  「還活著嗎,喂……妳們可是我借來的,在還給上里之前別死啊。我可不想因為這種事欠他一筆天大的債。」
  這句話非常有效。
  「上里」這個名字對少女來說,效果大概就像雪山遇難時的白蘭地吧,她們搖晃起朦朧的腦袋,勉強睜開雙眼。
  這段期間內,爆炸聲依然持續不斷。
  而且已經不再是「原」上里勢力的單方面攻擊。那個像潛盾機的巨大風扇從各個地方露臉,上方則開始有打開座艙門伸出重機槍的大型直升機,追逐往來的幽靈與扮裝少女。
  上条拉起倒栽蔥而兩隻腳晃來晃去的的府蘭,同時一臉嫌惡地說道:
  「兩邊都是怪物。趕快離開這種地方吧。」
  不用說,上条等人的目的在於讓包圍、駐守在第十一學區的「營巢部隊」撤回根據地,藉此突破包圍,安全地確保放在內部貨櫃場的A.A.A.。在這裡拚盡全力與「營巢部隊」戰到最後一刻沒有意義。更別說還得避免被大鬧的「原」上里勢力發現。
  判斷不能出錯。因為無論打倒誰,都沒辦法讓上里翔流回來。如果把現有的能量灌注到錯誤的地方,機會將隨之減少。
  「幸好,『原』上里方和『營巢部隊』自己打起來,沒注意到我們。既然發生這麼顯眼的爆炸,那麼第十一學區的傢伙大概也會緊急趕來。趁現在回去休息站,開賽車前往貨櫃場吧。然後……」
  可是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幸好。
  忘記了嗎?上条當麻基本上是個不幸的人。
  「?」
  府蘭注意到某些東西,看向腳邊。上条與琉華受到她的影響,跟著看過去。
  泥土地面竄過數道神祕的裂痕。
  「喂……」
  接著就是一陣足以撼動整個氣象站區域的大爆炸,腳邊地面彷如在說已經超出容許極限般整片碎裂,一切都遭到吞噬。
  「嗚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錯,府蘭和琉華不是說過嗎?
  「營巢部隊」說不定將許多次世代兵器藏在有電磁波護罩遮蔽的地下。
  
  
  9
  
  「嗯嗯?」
  拖著寬鬆白袍的「追蹤家」鑑識少女繪戀,不知怎地突然感到疑惑。
  她當場蹲下,盯著地面。
  「嗯嗯……?」
  「妳在幹什麼啊,明明檢查工具大多都被府蘭的大熱浪搞掛了。」
  一旁的「現代」兵器狂愛燐傻眼地說道,但繪戀並未因此失去興致。
  「我確實擅長用最新器材做氣相層析與碳定年法等。沒有器材鑑識就無法成立,這點我非~常清楚。」
  她雙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別比出L字,組成照相機那樣的框框,持續將注意力放在平凡無奇的地面上。
  「……可是啊,妳不知道檢驗器材裡也包含人類的感官嗎?專攻香水的調香師的鼻子,開發便利商店便當的研究人員的舌頭。這些連機械都做不到的纖細感官,組合而成的系統就叫做官能檢查。」
  「我好像產生聽到色情詞彙的錯覺,真讓人頭痛耶。」
  「這不是在講絕對音感那種狹隘的東西。我是將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全都數值化的完全官能檢查器材。話雖如此,但還有個『如果不刻意替自己腦袋設限,轉眼間世界就會變得無趣』的贈品就是了。」
  某人將少女從這個灰色沼澤中拉上來,讓她知道,若有什麼東西無論用哪一種感官都不能數值化,大概就是戀愛的顏色。
  為了他什麼都做得到。無論多小的風險都能排除。
  「通告冥亞、織雛以及其他航空戰力。下達新命令之前禁用無線電,轉身或揮手也有被看見的風險。以後各自按照事前派發的時程表行動。」
  繪戀以寬鬆衣袖將搶來的無線電對講機拿到嘴邊,當場預言。
  基於身為「追蹤家」的數值化感官。
  「危害上里的府蘭來了。畢竟對方是全年無休眺望星空追逐未確認飛行物體的怪胎,當成無線電波或短暫光點閃爍都有可能被抓到比較好。然後──」
  她輕聲繼續。
  話還沒說完。
  「……之前和府蘭說話時,我覺得有些不對勁。當時想『算了,朋友嘛』所以將疑惑暫且壓下,但已經不需要顧慮了。仔細回想起來,有許多可疑之處。」
  「?」
  「像是為什麼她和上里說話時,汗水會帶有醛固酮和皮質醇的氣味?這些由腎上腺皮質分泌的壓力荷爾蒙裡,藏有天大的炸彈。我可不會留手喔,府蘭。」
  
  
  10
  
  打從剛剛開始就亂七八糟。
  「原」上里勢力那些人出現後,完全沒有「按照自己的選擇採取行動」的感覺。只能吸著手指看人家在眼前擅自按下選項的狀況,接連不斷。
  有些事他們無能為力。
  上条等人落在一個由無數鋼骨支撐的寬敞空間,感覺就像學校體育館或機庫。他躺著看向正上方,天花板的高度讓人不寒而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當了墊背,真虧自己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還沒死。
  「府蘭、琉華……」
  他搖搖頭站起身,看見不少遭到瓦礫壓扁的鐵塊。包括機械腳和履帶組合而成的半履帶車、肥矮的運輸直升機,還有那個大型風扇。這些分開來就已經充滿威脅的東西,彷彿在等待某種遊行似的排好了隊列。或許也跟此地的照明有關,看不清更裡面的地方。
  而且現在也非一探究竟的時候。
  距離頗近的工作服男子全驚訝地看著上条。他們發現掉下來的不止瓦礫,隨即慌慌張張地將手伸進懷裡。
  「嗚!要爆炸啦!」
  上条突然大叫,並且雙手護住頭部就地打滾,讓吃驚的男子也看向周圍。慘遭壓扁而迸出火花的運輸直升機等物體,存在感膨脹到足以壓迫人心的程度。
  就在這時,琉華從鄰近的瓦礫堆裡跳出。她以彎刀和火槍正面襲擊那些注意力渙散的男子。她不是在用刀刃與槍枝,而是完全把它們當成鈍器。這幅景象彷彿要告訴大家一段悲哀的歷史──肉搏戰時與其悠閒地裝填火藥與子彈,不如直接敲下去比較快。
  第一人完全沒有防備,一擊便倒。
  「妳這傢伙!」
  剩下的人紛紛拔出大型刀刃,分別從不同方向砍過去──
  「嘿咻。」
  「!」
  隨著一聲輕呼,男子陷入混亂。
  沒有該出現的血肉觸感。應該說,目標突然從攻擊範圍內消失。但這也是難免。有辦法自由操縱主觀年齡的琉華,能夠切換肉體外表。一旦瞬間從十五歲變為十歲,手腳與身體的尺寸也會跟著改變,理所當然地就能重新抓距離。
  鑽過刀刃風暴的嬌小身軀,這回則膨脹到幾乎要撐破泳裝。
  在敵人從混亂中回神之前,她利用修長的手腳並壓上體重,又以彎刀刀背與火槍槍托敲昏數名男子。
  「放心,吾用刀背。」
  「琉華,抱歉在妳一臉得意時打擾,不過那件泳衣的下半部相當危險。快點拉起來。」
  「哎呀。」
  排除威脅後鬆了口氣的琉華,將卡在下腹部的泳衣穿好後恢復原來尺寸。她雜耍般地轉著手中兩把鈍器,同時說道:
  「還有,好一個助攻。那張嘴很適合當海盜。」
  「這不是讚美吧。」
  府蘭將他們丟在一邊,逕自蹲了下來,以生澀動作試圖搶奪倒地男子的手槍,但遭到上条制止。雖然在電影中扣扳機似乎相當容易,但至少不該讓好奇地閉著一隻眼睛打量槍口深處的女孩子揮舞它。自己的背後會很危險。
  「……所以呢,出口在哪邊?」
  首先他們不知道什麼樓梯、電梯的位置,至於有沒有特殊的安全鎖,或者因為方才的崩塌而堵住等等,這些附帶的狀況也不清楚。己方沒有主動交戰的理由,甚至希望盡快安全地離開,但情況不允許。上条基本上是個不幸的人,但他開始懷疑上里會不會也有什麼別的問題。
  在不知有沒有人躲藏的情況下,上条等人橫越單論寬度足以匹敵學校操場的巨大空間。他們認為若有出口應該會在牆邊,決定先到那裡之後再往深處走。
  基本上,就跟在有很多車的停車場玩鬧一樣。緊貼為數眾多的半履帶車和運輸直升機側面,拿它們當盾牌,同時確認周遭狀況,調查有沒有危險的敵人躲在遮蔽物後方,然後往下一面盾牌移動。
  就在這種狀況下。
  走在前頭的上条與琉華,聽到後方傳來細微聲響。回頭一看,兔子天線府蘭似乎正專注於自己的器材上。
  用家電那種螺旋電線連著的卡片尺寸螢幕,傳出這樣的聲音。
  『沙沙沙、嘰嘰嘰嘎嘎!府蘭~我想如果是妳,應該隨便挑個頻率發送電波,妳就會自己截聽才對~』
  (唔……繪戀……?)
  從口氣聽來,她似乎確定上条等人也在同一個地方。如果「追蹤家」的嗅覺能逮到上条他們的足跡或殘存氣味,那可就麻煩了。
  而且從對方之前透過天體儀的所作所為看來,這麼做有何意圖顯而易見。
  「(……府蘭,關掉開關!這對於我們沒有任何好處,目的是讓我們動搖而暴露行蹤!說不定她正在捕捉這些聲響!)」
  儘管不曉得有多大的效果,上条依舊自然而然地壓低音量。但府蘭沒有回應。應該說,她的注意力已經被小螢幕吸走了。
  『妳為什麼會置身於形勢之外,這點不知怎地讓人在意。至於琉華呢,哎,如果看成受到妳這個感染源影響,那就沒什麼好奇怪的。我想,我們這群人的特異點還是在烏丸府蘭身上。』
  不想知道,但是不消滅不安的種子又讓人無法放心。這種心境,可能就像明知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卻還是忍不住要自我搜尋一樣。
  『我說啊,府蘭。妳為什麼沒受困於木原唯一……不,上里翔流的束縛呢?會不會妳並非被某人的說服打動,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動搖呢?一旦開始在意起這點,就停不下來了。類似「原來如此,這麼一說確實……」的感覺。』
  「……」
  『我們都知道妳全年無休地追逐UFO。這點是真是假姑且不論,若說到天體和電波妳比誰都清楚。讓大熱浪降臨整個學園都市的太空站,規格也是貨真價實……不過,那都是妳外在的裝備,妳並沒展現過內在的「力量」對吧?』
  
  不,不只是穿著外套搭比基尼的兔子天線。
  注意到的時候,上条也好,琉華也罷,每個人都已被黏在身上的隱形絲線困住。即使明白繼續翻牌只會帶來損失,他們依然像是要主動挖開地雷用臉承受爆炸一樣,無法停止隔著機器傳來的說話聲。
  『府蘭~』
  於是「追蹤家」說道:
  
  『妳其實是個魔法師吧?而且從妳不自然地為英國吉祥物瘋狂來看,母體應該在「對面」。進一步來說,是不是可以想成妳假冒科學性質的UFO少女監視上里翔流,或者將他引來學園都市呢?』
  
  
  11
  
  對於一旁聆聽的海盜少女琉華而言,這番話帶來沉重的打擊。
  間諜。
  為了打探上里翔流的動向,或是從外側控制他的行動。
  可是冷靜一想,對於足以殲滅成群「魔神」的戰力,其他人不安排什麼對策也很奇怪。畢竟上里本人雖然自稱「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但至少在周圍的人眼裡應該不是這樣。
  而且,獵人頭的對象會選上琉華這點也有些疑問。不清楚「原」上里勢力內情的上条,應該不明白選人標準才對。既然如此,關於「要挖角誰」這點,自然會重視府蘭的意見。
  那麼。
  為什麼屬於科學陣營的UFO少女府蘭,能夠如此精準地判斷出該挖角琉華?進一步來說,難道她對於琉華的魔法知之甚詳?
  如果她本身也是魔法師,這些疑點就全說得通。
  「UFO啊……」
  一會兒後,戴著海盜帽與眼罩的少女開口。
  「原本,人們將那些浮現在夜空中的詭異光點看成凶兆,將它當作妖星、凶星來研究。『外星人的交通工具』這種概念,只是在短短數十年之間形成,並蓋過既有說法而已。同樣的東西,人們從幾千年前一直觀察到現在。」
  「……」
  「府蘭,妳是這種魔法師嗎?藉由觀星預測未來,將耀眼光芒儲進手邊的擊符(Talisman)或護符(Amulet)裡,隨時提取蓄積的力量……在二十世紀初繁盛至極,如今則取得標竿地位的『黃金』系?」
  外套比基尼兔子天線少女沒有回答。
  上条也有感到在意的地方。因為在與海盜少女遭遇的那個廣場,外套比基尼曾經提議,在地面畫上只有茵蒂克絲她們能看懂的暗號後撤退。可是,「只有」茵蒂克絲她們看得懂的暗號,這也就是說……?當時畫在地上那些圓,以及外圍的直線與橫線。雖然形狀就像神祕圓圈,但或許也能從不同的角度來看。
  簡直就像古代文字或魔法陣。
  像海膽與毬果那樣從各個地方往外伸的天線,如今已讓人不忍看。它們簡直就像要保護美味內在免受外敵侵害的醜陋針刺。
  繪戀彷彿要挖出那柔軟的內容物似的,話語並未停歇。
  『如果是這樣,我們就不能把問題交給妳處理。妳明白吧,府蘭。如果有人從外面監視上里,左右他的決定。妳還能堅持他是自然而然地來到學園都市,導致悲慘的下場嗎?』
  「……」
  『府蘭,是妳的背叛殺了上里。妳這異物毀了幸福的時代。我不知道現在的妳有什麼意志。也有可能,妳只是個分裂、破壞我們的因子,根本不在乎什麼個人意志。畢竟不管妳怎麼解釋,從結果來說,讓固執於「魔神」的上里採取行動,慫恿鎖仁與戀因製造「學園都市很可疑」的形勢,導致事情演變成這個地步,這一連串發展就是妳造成的。』
  「…………」
  「上里的未來不能交給帶有這種風險的妳。或許這和妳的想法無關,而是被調整為用來切斷僅存的細線也說不定呀?」
  「……………………………………………………………………………………………………………………………………………………………………………………………………………………………………………………………………………………………………………………………………………」
  叛徒。
  某人被這麼稱呼,卻沒有一句反駁。
  少女縮得好小。她盯著手邊螢幕的模樣,看上去就像無力地垂下頭,完全感受不到數分鐘前還有的生氣。這是一株枯樹。還站著的空殼。和遭受意外衝擊而大為震驚的琉華不同,就像遲早會降臨的結局在今天到來一般。一名少女就這麼安靜地滅亡。
  換成自己會怎麼樣呢?琉華心想。
  假如瞞著「他」某件重要的事,卻遭人揭穿。要自暴自棄地大鬧一場?拚命哀求巴望能修復關係?絕望地自我了斷?不,不會這樣。就連這種負面能量都不會產生。想必會在雙腳還站著的狀態下,就此停止呼吸結束生命活動。
  「……嗚……」
  所以。
  這個單方面湧來的災厄之聲,若有人挺身而出面對它,不可能是失去力量的烏丸府蘭。
  「啊……嗚……」
  「夠了,府蘭。」
  一旁說出這句話的,是外人刺蝟頭。
  這些讓人痛苦的事,沒有聽下去的必要。所以把開關關掉。之後大概會是這種無意義的話吧──少女隱約這麼想。
  但並非如此。
  他說道:
  「妳要哭哭啼啼到什麼時候啊?有話想說就說出來啊!如果是怕被對方從訊源找出所在地的話,不用擔心,這點小事我來扛。重要的是,讓人家說成這樣妳難道不懊悔嗎?不可能吧!」
  「……?」
  穿著外套和比基尼的枯木,一臉不明白他在講什麼的表情。
  那就講到妳明白為止。少年眼中帶有這種堅強的光芒。
  「事情不就是這樣嗎!假如在講『無論如何背叛就是錯,所以那種八面玲瓏,對任何人都表現善意的傢伙不能信任』這種事,那麼妳應該能反駁才對吧!」
  「你在……說什麼?」
  「回想一下,府蘭。想想妳這段時間做過的事!」
  「可是……只是你不曉得而已,這段時間以來,我始終掛著虛偽的笑臉,都是為了待在上里的身邊,向英國清教告密……」
  「不是這樣吧,完全不對!」
  少年大吼,打斷了她。
  「不是在講那種書面上的事,沒人談什麼立場或職務。一開始的契機根本不重要!實際見到上里之後妳怎麼想,和繪戀與去鳴一同歡笑時有什麼感覺?這些東西並非別人塞給妳,而是烏丸府蘭的本性,不是嗎?既然如此!那麼所屬單位、行為、隱藏的祕密,都不會決定妳的本質!」
  抓住她纖細的肩膀。
  看著她變得像樹洞一樣空虛的雙眼。
  即使如此,上条當麻依舊沒放棄人所擁有的力量,正面向她吼道。
  
  「妳不是從開始的開始到最後的最後,都一直只考慮著上里翔流的事嗎!為了他這麼拚命的烏丸府蘭哪裡有走偏,又到底背叛了誰!所以說出來啊,說自己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想奪回上里翔流!說自己也已下定決心,為此不惜孤身挑戰過去的每一位同伴!儘管在寒冬中奔走,身體承受了爆炸的衝擊,依舊咬緊牙關走到這一步的妳,應該有資格這麼說才對吧,府蘭──!」
  
  那當然。
  這種事根本不值得特地討論。
  如果府蘭真的只是外面派來的間諜,並且將上里翔流當成危險,為什麼還會想奪回因為「理想送別」而消失的他?危險的上里消失,不是該感到高興嗎?再不然,如果認為就算上里消失,能消滅成群「魔神」的右手依舊不能置之不理,那麼她更應該接近木原唯一,順著「右手擁有者成為少女的君王」的形勢去博取信任才對。但府蘭沒這麼做。無論右手的擁有者是誰,她追求的對象始終是上里翔流。她不惜賭上自己的性命,踏上一條有如攀著細絲往上爬般不知是否真能成功的路。這種行為,照理說不可能是英國清教下的命令。
  與「原」上里勢力的少女為敵,也就意味著與源頭木原唯一作對。雖然不曉得英國清教對於「理想送別」了解到什麼程度,但府蘭在受命前應該已經飽受驚嚇了吧。就算要面對這種恐怖的力量,她依然說想解救上里,更用行動展現意志。
  所以,答案不是很明顯了嗎?
  無論書面上的立場與職務如何,烏丸府蘭沒有告訴任何人而深藏心底的「真正歸屬」在哪裡,不是清清楚楚嗎!
  「如果妳不說就由我來說。」
  少年已經有所覺悟。
  即使彼此的路沒有交會,即使不能與這名少女同行,自己依舊願意為了烏丸府蘭而戰。他已經找到能讓他這麼想的東西了。
  「如果覺得這樣無妨可以沉默,如果不願意就自己說出口。無論如何,結果不會改變。來,差不多該痛快地大幹一場啦。無論對手是誰都沒關係!決定為上里翔流而戰的妳,有我跟著!」
  好一段時間,外套比基尼少女沒有動作。
  不,想必是動不了。
  那張垂下去面對螢幕的臉,已經不需要多加窺探。只要等她微顫的肩膀靜止,呻吟似的嗚咽停息,重新用自己的嘴巴編織話語即可。
  終於,少女抬起頭來。
  並且宣言。
  「麻煩不要小看我。自己的命運由自己決定。」
  說著,府蘭以手指操作手邊的畫面。
  但上条和琉華都不由得吃了一驚。
  她不是要以無線電和繪戀進行短距離通訊。而是透過各地的天體儀,連上涵蓋範圍更廣的災害情報用網路全域。
  用上自己溫存的核心臺。
  她應該心知肚明,這股發言力已經成了武器。
  「反正都要告白就別小家子氣,雖然傳不過去,雖然他絕對聽不到,我還是要喊得幾乎能傳到上里那邊才行。」
  府蘭輕輕地笑了。
  已經恢復到能靠自己露出笑容的少女,這麼宣告:
  「所以,我要做得誇張一點。」
  
  
  12
  
  對於多數不知道內情的人而言,這大概是一場弄不清楚意圖的告白吧。在擴散速度快到一旦出口就無法收回的網路上,一個很小很小的核心臺,扔出這樣的訊息。
  
  『我叫作烏丸府蘭。』
  
  聽到這句話,絕大多數的人大概都會愣住吧。
  因為她根本不是學園都市的居民。對照資料庫找不到明確的紀錄。
  
  『襲擊學園都市的大熱浪完全是我的責任。我替大家添了很多很多麻煩。元素怕高溫環境,如果不壓制牠們,更加嚴重的毀滅性損害將會擴散。即使這麼說,也無法得到諒解。我有義務接受懲罰。』
  
  然而。
  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沒有受到指使,卻有許多人主動聚集到如蓮花般綻放的天體儀前。受到吸引的人們,完全沒打算離開宛如星象儀那樣展開成半球狀的影像。
  
  『儘管如此,還是要請大家稍微等一下。』
  
  像是,在沒有「國王」的情況下,逐漸恢復秩序的某座公園。
  
  『請大家容許我再任性一次。』
  
  像是,曾一度對立的【藝能】避難所。
  
  『我有個喜歡的對象。』
  
  像是,有許多人投靠的【醫院】。
  無論播放的廣告背後算式有多複雜,外行人添上的隻字片語依舊可能淹沒整個世界。
  說不定,這就是真實所擁有的力量。和繪戀那種不舒服的非難般自我搜尋相較,具有截然不同的吸引力。
  
  『對方告訴我,他絕對回不來。說他去了一個無論多努力都不可能碰到他的遙遠地方。可是,我不管怎麼樣都想救他。為了這個目的,我什麼都肯做。』
  
  每個人都聽到了。
  並且思考起有關這名陌生少女的事。
  
  『這份喜歡他的心意,想必得不到回報。即使能把他救出來,打從一開始就心懷愧疚的我也不可能掌握幸福。可是,這樣也無妨。我想再看一次他的笑容。』
  
  人們聽得入神。
  不,或許該講看呆了也說不定。
  
  『等這件事結束後,無論怎樣的處罰我都接受。』
  
  所以,沒有人阻止少女說下去。
  就連各避難所的「國王」也一樣,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有打岔。
  所有天體儀都決定連上她的轉播。全都選擇成為這個核心臺的地方臺。
  
  『所以,拜託大家。』
  
  於是,最後的一句話出口。
  她的結論是這樣。
  
  『為了結束這段戀情,請奉陪我一生僅此一次的告白。拜託大家。』
  
  
  13
  
  和天體儀的連線已被切斷。
  上条緩緩吐了口氣,開口問道:
  「……可以了吧?」
  「嗯。」
  「把這番話當成妳的結論可以吧,府蘭……開什麼玩笑啊!不該是這樣吧!」
  「正確,還是錯誤?溫柔,還是不溫柔?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照你說的做,或許會比較輕鬆。」
  少女瞇起眼睛,毫不猶豫地回答。
  「然而,這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事。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角落能夠找到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人。」
  「嗚~~~~該死!」
  聽到這句話之後,實在是無法反駁。
  上条曾經從操縱「伯利恆之星」的「神之右席」──右方之火手中守護世界;曾經在無止盡相連的時間裡,持續挑戰正牌「魔神」並回歸原來的世界。然而,就算是這樣的他,在戀愛經驗方面也沒有自信。光靠正確、溫柔無法向前邁進的戰鬥,再怎麼說都太困難了。
  「府蘭。」
  這時,照理說一直在獨自量測距離感的純粹「原」上里勢力成員──海盜少女琉華,向外套比基尼魔法師搭話。
  「……想哭的話可以到我懷裡。」
  「之後我會這麼做,會盡情地哭。不過,現在還有其他該做的事。」
  她從寬鬆的衣袖裡伸出食指,靜靜地指向天空。
  於是烏丸府蘭覺醒了。
  「那就是把礙事的人全部踢走,趕快離開這種地方。」
  
  
  14
  
  上空,用壽衣裹住高個子的幽靈少女冥亞雙手遮臉。
  由無數天體儀結合而成的網路上發生什麼事,她已經大致聽說。然而,現在的她由於遭到「營巢部隊」襲擊,沒有能夠當成核心臺直接操縱的天體儀。只聽了委託支援的同伴報告而已。
  沒錯,就在她短暫離開的時候。
  只要將口令與暗號混進訊息之中並結合搜尋服務,己方的影響力應該就會顯示在圖上。可是,沒有。全都死了。不,整座學園都市都染成了別的顏色。
  留在冥亞這邊的,只剩寥寥幾個暗樁。只剩看似汙漬的光點。
  『天體儀裡頭全都是烏丸府蘭的話題,之前的其他謠言全都被蓋掉了啦!「真是的隨妳高興啦」、「既然是女孩子的戀愛就沒辦法,因為是女孩子的戀愛嘛!」、「全部結束後去喝一杯吧!」就連各地掌握天體儀的避難所「國王」也都在講這種話!怎麼辦,要反撲嗎?』
  『不,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我們已經「落伍」了。接下來如果硬是老調重彈,只會讓人質疑感性。情報的趨勢無法切斷,要避免變成跳針狀態反過來被盯上!』
  『怎麼辦,該怎麼做,冥亞?』
  咬牙切齒的冥亞,差點迸出「給我安靜一點」這種話。
  死了。
  像泡泡一樣破了。
  沒有肉體的她只不過稍微離開一下現場,自己當成親生孩子般傾力培育的謠言,居然這麼輕易地就……
  「府蘭……」
  有股寒意。
  她那由魂魄狀「香爐」支撐的輪廓,不自然地搖晃。
  ……然而,她或許從根本上就有所誤解。這是一場圍繞著上里翔流並賭上少女性命的戰鬥。既然如此,就沒時間為自家小孩嘆息。她不該認為府蘭無論做什麼都贏不了自己。
  事情始於天空中閃亮的星星。
  不,正確說來那並不是天體。
  
  愛好者作品──兔格雷信差。
  不用說,這是烏丸府蘭自製,用來跨越百年間隔將聲音傳給未曾謀面對象的高功率微波式銀河際通訊站。
  
  搖晃黑色長髮的幽靈少女冥亞沒有實體。
  只是利用「香爐」散發人類聽不到的低頻波與氣味,使周邊生物的精神狀態不安定化,讓她看起來像有實體。
  可是。
  如果「香爐」本身遭到破壞呢?
  「烏丸府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悲嘆之後。
  全長三百六十公尺的鐵鎚掃過學園都市上空,精準地落在第二十一學區山頂的氣象站。中間的所有東西都沒能倖免。
  
  她再也不需要天真的夢。
  一直眺望著星空,飄浮於虛空的府蘭,讓腳踩到地面,從UFO少女畢業。
  
  
  
  
  行間 三
  
  
  花費漫長的時間,繞了地球一圈。
  到使用「沒有窗戶的大樓」突破大氣層為止都還簡單,不過配合關鍵的「魔神」泰茲卡特利波卡及軌道速度會合就累了。也因此上里嚐到了在衛星軌道上繞地球一圈的滋味。
  地球已經徹底化為白色行星,數量龐大的白蟲取代雲層掀起漩渦。起先,上里以為那是颱風還什麼的,不過接著他就發現,那副模樣其實是個極為巨大輪盤。說不定是努亞達的個人興趣。
  即使明白一天結束就會全部恢復原狀,這依舊是個毫無希望的景象。前蘇聯的太空人要是看到這種畫面,不知道會留下什麼話。
  「哎呀,找到了找到了☆泰茲卡特利波卡那傢伙,居然完全放心了呢。」
  娘娘舔著嘴唇說道。她雙手扠腰,挺起大大敞開的胸口。完全不在意迷你旗袍的衣襬在無重力環境下誇張地飄盪。
  這裡明明應該是貨真價實的宇宙空間,教科書上的東西卻根本不適用。不需要太空衣,旁邊神明說的話能正常聽到,沒辦法依靠地球大氣遮蔽的輻射也完全不需要在意。真是的,「魔神」實在是有夠瘋狂。
  「不過,泰茲卡特利波卡?這種傢伙解決一個有什麼用?地球已經變成那樣了耶?」
  「所~以~說~要從恢復行星環境開始重新來過~地球現在雖然有許多問題,但其中最糟糕的那個,就是普洛塞庇娜弄出來的人工冰河期。因為只要她還在跳舞,春天就不會降臨地球。先從這裡著手吧。」
  「具體來說要怎麼做?」
  「那麼現在是提示時間。泰茲卡特利波卡是在某神話裡和魁札爾科亞特爾競爭主神地位失敗的神喔……不過嘛,浮在那裡的壯漢,則是為了對抗被誤以為是正版魁札爾科亞特爾的西班牙人,因而誕生的泰茲卡特利波卡。」
  「娘娘,離題嘍。」
  「抱歉抱歉。也不知道是因為這樣,還是因為本身性質如此,儘管傳說中他擁有能夠動手創造世界的力量,卻成了將這些力量全用來抹殺人類的死神。不~過~這個神祇的象徵可不只是死神呢。剛剛我應該提過才對,還記得嗎?」
  「太陽神……?」
  「對。即使黑暗已經蓋住整個地球,這裡依然有替代的太陽!那麼事情就簡單了!讓嶄新的光芒,降臨到受困於黑暗之中毫無希望的地球吧~!泰茲卡特利波卡──!」
  有個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對於意外就在近處的壯碩肌肉男──沒錯,一隻腳上嵌著圓形大鏡子的奇特義足男──娘娘完全沒有手下留情。
  
  她狠狠一敲。
  用變成巨大鐵鎚的手臂,把一位神祇砸向地表。
  
  流星墜落。
  當它掉到地球的某處後,便產生了空前盛大的爆炸。與其說「某處」,不如說整個地球都像個巨大的白熾燈泡一樣發光。甚至讓人懷疑是否整顆行星都成了沸騰的恆星。
  娘娘並未在意因為無重力而飄浮的衣襬,雙手扠腰而立,面帶笑容。
  「嗯~!世界今天也充滿希望之光呢!」
  「……原來我一直錯把這群滿腦子肌肉的笨蛋當成幕後黑手而遷怒啊?」
  「哎呀,疙瘩差不多也解開了吧?握手握手。」
  「那麼那麼,就等奪回地球之後再慶祝吧。重回現場!」
  確認到融合了極寒極暖的行星再度露出真面目之後,娘娘重新啟動雙手的推進器。調整完火箭的角度後,他們便衝向大氣層。
  「你們到底打算毀掉地球幾次啊?」
  「需要的話幾次都行,也可能永遠持續下去。畢竟我們一直以來都為了顧及周圍而累積很多東西沒發洩嘛,我也不認為百年千年就能把這些鬱悶一點不剩地全都發散出來。火勢一旦燒起來就像這樣,無止盡爆發的戰爭要開始嘍~」
  「……」
  「啊,我們不會在意喔?戰爭永遠不會結束的世界,能夠一直盡情發揮全力的世界。就某方面來說,這也是一種理想國度。嗯~這部分如果你能去讀些北歐神話之類的東西就再好不過……對了,那隻眼罩偷腥貓還在『另一邊』當妖精是吧?」
  沒有繼續閒聊的餘地了。
  一旁的奈芙徒絲輕輕靠向上里,身上繃帶毫無顧忌地鬆開。不,說是在重新綁好的同時把上里也包進去比較貼切。因為它的功能,是避免神的肉體受到內外的劣化與腐敗影響。
  緊接著他們降落了。
  學園都市的殘骸,遭到最大最快的火箭直接命中後噴向四面八方。想到在「另一邊」理論上也能做出同樣的事,就不禁讓人感到一股惡寒。
  「好啦,好啦,好啦。」
  踏上久違地面的娘娘,寬鬆衣袖中響起金屬摩擦聲。
  眼前有數名引人注目的「魔神」。
  「奇~美~拉~啊~又有麻煩的傢伙露臉了呢。」
  「誰啊?」
  就在上里瞇起眼睛,試圖看向朦朧景色深處時。
  
  視野爆出五彩繽紛的光芒。
  
  上里以雙手遮住臉慘叫出聲,女神的忠告慢了一步才傳進他耳裡。
  「啊,活人不要直接看比較好喔。這樣相當於什麼準備都沒做就用望遠鏡看太陽,如果陰德不夠,魂魄會直接被燒掉。」
  「真是的。居然把那種東西說成『太美了無法承受』,人類的感性難道就這點程度?」
  這番話語氣無奈,就像在約會途中發現對方看其他女性看到入迷一樣。不過上里可沒這種閒工夫。
  「嗚咕……嗚噗……嗚噁…………」
  「該不會,你要問『那是什麼』?奇美拉呀。」
  「人類的身體無論怎麼琢磨,能抵達的美麗依然有極限,所以這個變態最後終於連其他生物的因子與結構都納為自身一部分,是個自戀兼自我破壞狂。雖說是擺脫拘謹的教會美術後帶來的文藝復興反動,但還是很可怕。順帶一提,聽到聲音或聞到氣味也可能發狂,所以要多加注意。」
  這不是注意就能解決的問題。
  在變得一片黑暗的視野彼方,某種金屬摩擦般的尖銳聲音不穩定地迴盪。
  「鏗鏗鏘鏘鏗孔孔鏗鏗孔鏘鏗!」
  「啊~啊~好好好下次再閒話家常!難得出現一個適合的『鑑賞者』,或許讓你想毫不吝惜地展現裸體,但是奉陪你這種變態的暴露癖,會害人家上里溺死在自己的腦漿裡啦!」
  在臉頰感覺淚如雨下的同時,上里腦中滿是疑問。難道剛剛那個是他原來的嗓音?同樣身為「魔神」就能正常聽懂?不過單單試著要在腦中反芻,就讓他像嚴重暈車般作嘔。不是肚子被打,而是類似後腦杓挨揍那種危險的噁心感。
  「我說啊,奈芙徒絲。人類也已經看不見了,拜託妳,差不多該毫無顧忌地好好『哭』一場了吧。」
  「我才不要。都是變態的錯,我現在沒那種心情。」
  「只要有妳那種『在神祇葬禮上大哭』的傳承,就可以打斷其他『魔神』的情緒和專注啦!喜劇的眼淚,憤怒的眼淚,悲哀的眼淚,還有感動的眼淚!來個肆無忌憚的干擾嘛!」
  「如果想要本座嚎啕大哭,就先講個保證讓人感動的故事來聽聽。」
  「妳平常明明連什麼『在戰場上迷路的小貓』都會哭得唏哩嘩啦耶!」
  在眼睛看不清楚的情況下,上里被一隻似乎屬於女性的纖手拉著走。當他好不容易覺得無論睜眼閉眼都五彩繽紛的世界已經恢復原狀時,才發現身在陰暗的地鐵隧道裡。儘管上面的建築已經被炸掉,地下似乎還是有些地方維持原樣。
  娘娘戲謔的聲音傳來。
  「好啦好啦,沒事了吧?就算對著男人的雕像勃起也不必介意啦。姊姊會悄悄把這件事藏在心底。」
  「多虧這句糟糕透頂的話,現實感回來了……還有那個泰茲卡特利波卡,你們到底有幾個太陽啊?」
  「你在講什麼啊,要是把那種猥褻煙火掛在天空的正中央,世界會變得一片黑暗喔。」
  女神皺起眉頭,她們是認真的。
  實際上,說這兩位「正統女神」的美貌與肢體讓上里偏差的美感復原,或許比較接近。娘娘和奈芙徒絲雖然也是隱約散發出死亡氣息的「魔神」,與那個奇美拉相比還是好得多。那已經完全超出人類認知的範疇了。
  在她們正確的眼睛裡,那東西究竟長什麼樣子呢?恐懼與好奇心交織,一股宛如接觸禁忌的感覺貫穿上里全身,但他沒有時間核對答案。
  崩塌隧道深處。黑暗的另一邊,有種東西正盯著她們。
  「一個接一個啊。」
  娘娘掀起短衣襬,不爽地踢飛某樣東西。
  大概是在地面部分崩塌時一起掉下來的吧。上里對這些破銅爛鐵有印象。
  「那隻黃金獵犬的……記得是叫A.A.A.。」
  「哎呀。收拾掉僧正和活屍的那個?」
  繃帶鬆脫的奈芙徒絲以很感興趣的口吻這麼說,並且看向迷你旗袍,但面無血色的少女則是聳聳肩搖頭。
  「妳要我複製這玩意兒?不可能不可能,真要說起來,用『魔神』的身體接納『魔神』的死,像話嗎?」
  「到頭來,那玩意兒究竟是什麼啊?」
  不用「理想送別」就徹底收拾掉兩名「魔神」的學園都市祕密武器。從魔神歐提努斯並未遭到上条當麻殺害、抹消看來,如果不考慮上里,能做到這種事可說是例外中的例外。
  「我覺得說了你也不會懂耶。」
  「那就算了。」
  「實際上,A.A.A.本身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人家都說「算了」,她還是繼續解釋。
  或許她雖然表現得高高在上,內在卻意外地怕寂寞也說不定。
  「人類,你玩過射擊遊戲嗎?」
  「倒不如說存在四千年的中國神明知道還比較讓我驚訝。」
  「那個啊,基本上就是填彈數無限可以把子彈隨便亂灑的東西對吧。不過嘛,遊戲終究只是遊戲,如果硬要替它安個理論上去,你覺得該怎麼做?」
  「……?」
  「也就是說,答案正是A.A.A.。雖然是叫木原腦幹的黃金獵犬當玩家在現場操縱自機,但子彈不在機體裡,而是從遠方的某處轉移過去,讓自機隨時維持彈藥滿檔的狀態。你就想成這樣吧。」
  「類似空間跳躍裝置的東西嗎?」
  「那就不曉得了。比方說,在衛星軌道上以太陽能與氘產生龐大電力,再以微波或雷射的形式送到地面。這種能源轉移不叫空間跳躍吧?」
  無論如何,如果真是這樣主格就要換人了。當然,在現場一邊精確迴避像彈幕射擊遊戲那種滿天花雨一邊與魔王戰鬥的木原腦幹也是強得誇張,但實際供應這種破壞力的,則是專注於後方支援的別人。就某種層面上,也可以說殺害僧正與活屍的就是那傢伙。
  「……哎,如果窩在殼裡一邊欺騙世界一邊對『魔神』復仇,會進化成這樣也算合理吧?雖然扭曲得像鑽進蛤蜊殼裡的小螃蟹一樣就是了。」
  「?」
  在人家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她已經自己有了結論。
  娘娘回過頭來。
  「也就是說呢,選擇不接受他人恩惠而靠自己抓住目標,這樣會相當辛苦。尤其是像他那樣生命裡充滿挫折的凡人。」
  「……」
  「還有力氣感到不安呀?哎喲。」
  開起玩笑來的迷你旗袍女神之所以把話題打住,並不是因為被上里的氣勢震懾。
  而是因為某種東西終於從隧道深處的黑暗中來襲。
  無數利刃從娘娘寬鬆的衣袖裡竄出,她則是舉起這些兵器隨便亂揮……看起來像這樣。然而,緊接著幽暗空間裡就迸出無數火花,彷彿有大群蝗蟲撲向捕蚊燈一樣。連上里都無法看清她在迎擊什麼東西。
  不過,有某種聲音掠過少年耳邊。
  仔細一看,奈芙徒絲胸口的繃帶斷了,褐色肌膚的「魔神」一隻手擋在胸前遮掩。
  「娘娘。」
  「抱歉抱歉。」
  她似乎不怎麼在意。
  「話說回來,這次是『被遺忘的神』啊。真是悲慘,不但被當成洛夫克萊夫特那種人的參考資料,還因為虛構與非虛構混在一起使得原典遭到遺忘的『魔神』啊!印象中克勞利他是不是也擅自找出關連性之後就暫停研究史實啦?真是的,自戀變態也好,你也罷,在這邊碰上的怎麼都是暴露狂啊──!」
  「娘娘,我覺得在人家面前一堆粗魯動作的妳沒資格說喔。」
  不是因為很暗、很快才看不見。說「再怎麼看都不明白」恐怕才是正確答案吧。這點可能就跟剛才一樣,人類與「魔神」所能感受到的東西截然不同。
  奈芙徒絲以警告的口氣說道:
  「娘娘。」
  「嗯嗯我知道,其他地方也陸續集結中。這下子等於孤立無援了嘛。追根究柢,在沒有結局的世界裡只能無止盡地鬥爭,同樣是神也就罷了,一旁遭到牽連的人類可沒辦法永遠撐下去喔。」
  「唔。」
  「我們沒有實質解救你的手段。所以祈禱『另一邊』會把你拉上去嘍。」
  娘娘以單手擊落接連飛來的某種東西,同時一派輕鬆地回頭看向上里。
  「話說回來啊,人類。有件事我想趁還能問的時候問一下。」
  「什麼事?」
  她的口氣輕描淡寫。
  在人類已經無法知覺的激戰中,娘娘說道。
  
  「到頭來,你覺得我們塑造的右手怎麼樣啊?」
  
  若是在不久之前,或許光是這句話就罪該萬死了。不,就算顫抖著求饒,上里也會毫不猶豫地抹消她。
  但上里緩緩吐了口氣。
  然後說道:
  「妳沒想過我有多混亂嗎?」
  「哎呀~抱歉抱歉。可是你想想看,我們也沒注意到這種願望不小心外洩嘛。想攔也攔不住啊。」
  「更何況,那種力量寄宿在人類身上可是罕見的案例。明明大多都是什麼破邪寶劍或神聖的鏡子啦,偏偏卻選上一個沒辦法保存的活體。」
  激烈的金屬碰撞聲接連響起,娘娘緩緩瞇起眼睛。
  笑容的性質有了改變,和先前的嘲弄顯得不太一樣。
  「確實,這件事源自我們『魔神』的任性,不過我同時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發展。『理想送別』只會匹配到符合『理想送別』條件的人才。舉個例子來說呢,不存在上条當麻獲得『理想送別』的if路線。這樣你應該明白吧?」
  「嗯……雖然我不曉得這算不算讚美。」
  「是讚美喔。」
  對方立刻回答。
  「當然,我那時應該也有『想要鼓勵每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被現實壓垮而失去夢想的那一瞬間』的心情才對。」
  「可是我們認為,我們外洩的願望,大概就是會搭配到這種條件。就像上条當麻一樣,你也有被選上的理由。」
  「妳說什麼?」
  「所以說,突然被你攻擊一事完全出乎意料。哎,能被帶來這種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的地方倒是再好不過。然而,儘管洩出的是這種力量,我們卻沒想過會因此遭到怨恨而被殺呢。」
  因為啊──娘娘輕聲說道。
  「我說呢,人類。雖然你過去或許確實是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而且你一有事就會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
  不。
  就在上里內心提防地想「該不會」時,「那句話」隨之到來。
  
  「不過,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這點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
  
  時間停住了。
  不,停住的大概是上里的思緒。
  「因為,你的人生之中總是在說些羨慕他人的話,在你眼裡,每一個人都擁有你所沒有的東西。」
  一陣宛如某種沉重物體攪拌空氣的低吟。
  娘娘從兩袖中甩出大量武器,但那副嬌軀卻隨著華麗的衝突聲後仰。上里看不出發生了什麼事。不,他無法理解。至少和先前那些遠程兵器性質不同。恐怕是「被遺忘的神」本體從隧道裡衝出來了吧。
  他總算看見了。
  和容貌秀麗的娘娘與奈芙徒絲毫無共通之處的……那是什麼啊?就像小孩以拳頭握著黑蠟筆畫出的火柴棒人那樣,單純化到極點卻因此顯得詭異的存在襲擊而來。
  不過即使如此,娘娘依舊歌唱似的繼續說下去:
  「不過假設真是這樣,那麼在別人眼裡,你不也擁有其他人都沒有的東西嗎?」
  「娘娘,這樣太嚴苛了。對他來說那可能就和自己的體味一樣,完全無法想像。」
  「即使如此也一樣。」
  在接連不斷的巨響中,上里腦中逐漸浮現某些畫面。
  比方說,寄宿在另一名少年右手裡的幻想殺手,如果沒有該抵銷的異能之力,就連它存在都無法證明。如果上条當麻沒來到學園都市,在一個極為平凡的地方生活,他大概會在連自己擁有特殊能力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結束一生吧。
  「你沒想過嗎?」
  就和他一樣。
  上里翔流也擁有某種東西。某種足以吸引「理想送別」這種異能的東西。只不過,那是一種不在極特殊狀況下就看不見的特質。
  「假如,有恐怖分子闖進學校;假如,有可愛女孩在巷子裡被不良少年纏上;是我就會這麼做,是我就會那麼做。不過啊,可以實際這樣解決問題的,大概也就只有你啦。能夠把藍圖畫得正確的人很難找喔。」
  所以,力量選上了他。
  因為這股力量認知到,最能讓既有事物發光發熱的地方,就是他所居住的世界,如果在那樣的地方,就能充分發揮「理想送別」這個定義。
  「如何?」
  娘娘單純地這麼問。
  同時她將無數利刃組成的扇子上下疊合化為圓盾,擋住蠟筆的一擊。
  「像我們這樣的存在呢,哎呀,因為是神嘛,基本上算是施予的那一邊,所以像你這種中選者的心情不太清楚。可是我們還是有點在意──在意這份來自我們的禮物,到底對你造成多大的影響。」
  上里沉默片刻。
  一會兒後,他在無人的世界裡咕噥。
  「……本來不是這樣的。」
  「……」
  「說是『特別的自己』,但我其實只需要可以在學校稍微炫耀一下的力量就好。雖然嘴上嚷嚷著不拿金牌就沒意義,但實際上只要能成為在唱歌時不會讓包廂安靜下來的小話題,什麼我都無所謂。」
  在神明面前隱瞞也沒用。
  所以,其實不開口也無妨。
  但他說了。
  已經停不下來了。
  「為什麼是那種不和真正的神明戰鬥就無法發光發熱的才能?為什麼是那種不弄到渾身浴血就連存在都看不見的特質!因為,這種東西毫無意義啊!不能和任何人分享!什麼拿不拿得到金牌,是不是獨一無二,根本無關緊要不是嗎!管他達成怎樣的豐功偉業,如果不能告訴任何人,那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英雄與戰鬥狂只有一線之隔。
  不,或許戰鬥狂會被捧為英雄的時代才最為瘋狂。
  「我根本不想要啊!就算殺掉什麼『魔神』我也毫無實感啊!所以我只能疑惑地一直嘗試到有實感為止啊!這真的是我想做的事嗎?繪戀、暮亞她們愈是稱讚我好棒好棒,就愈是讓我感受到距離。妹妹去鳴指著我責備時,我的心臟都要縮成一團了!我好想大叫『為什麼她會站在上条當麻那一邊』啊!」
  即使難看丟臉也無所謂。
  有時像這樣面對自己,本身就具有重大意義。
  「不是這樣啊,要讓獲冴和冥亞她們露出笑容,靠著『擅長做好看的角色便當』或者是『唱歌很好聽』這種事不就好了嗎?解救女孩子也是,『幫忙寫作業』或是『知道人家的祕密興趣而被整得很慘』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流個兩三桶血啊!我這種生物只能在這種地方發光發熱啊!」
  娘娘用力將某樣東西彈開。
  小惡魔刻意用獲得短暫自由的雙手扠著腰,然後閉上一隻眼睛說道:
  「既然會為這種事煩惱,代表你還沒成為英雄喔。這點不就能讓你安心嗎?」
  「一樣啊!我沒辦法控制自己!和故意保持罪人身分的『滅絕犯』去鳴也不一樣!我根本沒有半點罪惡感,只是人家請求就出手。這和右手有沒有特別的力量根本無關。因為,實際上,我不就──!」
  少年咬緊牙關。
  老實招認最不該說出來的事。
  
  「在毫無罪惡感的情況下,殺了你們『魔神』嗎!」
  
  「嗯」的聲音響起。
  依舊雙手扠腰的娘娘,似乎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哎,聽到這句話,被殺就有價值了吧。」
  「……」
  「從今以後,你的人生想必再也無法燦爛。應該說,讓你發光發熱之後的世界會變成這副德行。」
  娘娘再度從寬鬆衣袖裡甩出大量刀槍。正後方的某種東西朝她揮出無數下斬擊,她則是頭也不回地迎擊,同時說道:
  「如果是這樣,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和神明一起留在異形世界持續閃耀下去?還是回到人類世界永遠埋沒?」
  無言。
  但是答案很清楚。
  所以。
  對於有如走鋼索般在氣勁風暴中持續等待的「魔神」,上里這麼呢喃。
  「我明白,反正會是一段什麼都沒有,只能羨慕別人的人生。」
  那是無能為力的泣訴。
  「為什麼周圍的人要溫柔地對待我?我肯定他們連這麼做的意義都不懂。」
  已經到自卑地步的自我否定。
  「不過,就算是這樣。」
  可是,從這裡開始切換。
  就像要反抗什麼似的。
  
  「我還是想不斷地挑戰。成為在平凡世界裡閃耀的自己!」
  
  「魔神」吹起口哨。
  選項只有兩個。儘管如此,少年卻硬是給了第三個。
  「磅──!」的巨響炸裂。
  天花板崩塌,迷你旗袍女神甩動手臂將蠟筆人物彈開,就和其餘「魔神」俯視他們幾乎同一時間。
  聽到了無比丟臉的回答。
  不過正因為是這樣的結果,才讓娘娘與奈芙徒絲露出愉悅的眼神。一個拍拍自己裹在迷你旗袍裡的屁股,一個重新纏緊全身上下的繃帶,然後女神宣告。
  「果然是個不完美的人類啊。不過,既然有這種真心話打進心裡──」
  「嗯,我也能認真地『哭』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6-22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或許正因是禁忌才取得安寧 Salvage_XXX.
  
  
  1
  
  實際上,有關著地位置、動能總和,以及對地表造成的傷害與影響會擴散到哪種程度等等,高中生上条即使想算也算不了。所以,總之他只說了連高中生都能明白的結論。
  「做得太過火啦笨蛋──!都說了如果想要發洩就去找琉華吧!就算是愛得無法自拔也不該把整個地球都當成沙包啊!」
  「呃……那個,我原本預期是比較溫和一點的哭泣,或者該講我那句話並沒有這麼具侵略性的意義……」
  海盜少女大概是被這記心窩直拳的威力嚇壞了,從剛剛開始聲音就帶有可疑的顫抖。
  真是的,戀愛有夠可怕。
  上条從散落一地的殘骸裡找到破掉的便條紙,蹲了下去。
  「你在做什麼?」
  「做該做的事。」
  頭頂上已經被掀到會讓人忘記這裡是地下空間的程度。在這樣的環境下,上条與琉華攔住從剛剛起就氣勢洶洶想往前衝的運動白痴府蘭,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在滿是瓦礫的機庫裡找到像門的東西。它原本大概有某種電子鎖,不過遭受剛剛那番衝擊而變形的門,已經自己鬆脫了。
  「真誇張耶。衝擊到底會傳到哪裡啊?」
  「都變成這樣了,等等該不會噴火吧……」
  樓梯是由模組化的鋼鐵製零件組合而成,勉強還保留了原形。他們踩著不銹鋼階梯走過這段漫長的路途。
  上条注意到,府蘭已經不再嚷著要人揹。
  似乎真的有所改變。
  他們一打開通往地面的門後,就發現周遭一片黑暗。
  「……該不會因為隕石撞擊導致冰河期降臨吧,該死。又不是某處來的謠言。」
  「已經差不多五點了,就算太陽下山也不奇怪。畢竟是隆冬。」
  哪些是天文臺的殘骸,哪些又是太空站的殘骸,實在難以分辨。這個世界真的還沒完蛋吧?感覺該慶幸這裡只有怪胎雲集的「原」上里勢力與「營巢部隊」等人。如果是一般人,無疑會當場死亡。
  「現在不是慶幸大家都活著的時候。因為這也就表示,接下來會正常地出現追兵。」
  說著,琉華便從瓦礫之中拉出車輛租借服務提供的那種小型賽車。大概因為它的來源就是「營巢部隊」,所以這裡保存了些備用品。
  駕駛依然是海盜少女,上条與府蘭則是從旁抓住防滾架攀在車上。
  「出發出發。嘎喔~把阻礙全部清光!」
  「被人家擅自告白又被人家擅自甩掉的上里還真倒楣……!」
  車身極低的賽車就連倒在地上的咖啡罐都過不去,在瓦礫中移動也相當辛苦。從旁觀者角度看,他們是一下往左一下往右地繞過瓦礫,好不容易才開到往下的山路。
  和爬山時不同,這回重量似乎成了友軍。速度比想像中還快,每當急轉彎時小輪胎就會側滑,對心臟非常不好的狀況接連不斷。
  喀喀喀嘎哩嘎哩嘎哩!遠方傳來一個尖銳聲音,有如長嘯般迴盪不已。聲音來自山頂。
  「她們也開始認真地追了。注意後面!」
  「必要時我會開槍,不過你至少會幫忙用通槍條填子彈吧?」
  「真要說起來我就連通槍條是哪個零件都不知道就是了,順序出錯應該不至於把妳的手指炸飛吧?」
  就在他們這麼議論時。
  
  砰!
  突然有一頭美麗的野獸從旁邊的斜面滑下,撲向賽車。
  
  豪爽的金色長捲髮,加上豔紅似血的晚禮服。儘管外型像個公主一樣華麗,但是她四肢著地,犬齒外露,一聲低吟後毫不猶豫地咬向人家喉管等舉止,簡直就是野生動物。這個兼容人與狼兩種抵觸特徵的少女,名叫──
  「芽李……?」
  「唔!」
  在暫停的時間中,奇怪的聲音響起。
  定睛一看,府蘭從大背包的側面拔下天線棒,直接往準備咬斷上条喉管的上流社會狼側面打下去。威力雖然不大,但突襲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估算失誤的芽李在高速流動的道路上彈了兩三下,接著若無其事地起身。她就這麼四肢蹬地,猛然追來。
  府蘭單手畫圈似的甩著天線棒,並且基於某種不為人知的理由出言挑釁。
  「那個該死的進化系高速婆婆,下次我就一棒把她打到崖下……!」
  「府蘭的覺醒方式好奇怪啊!一般不是該變得穩重成熟嗎?就像保健室老師一樣!」
  「會覺得保健室老師性感,只是因為那裡有床吧。不能被附屬品迷惑而忽略本質。」
  「才不是!在意外感冒等真正脆弱的時候,有個溫柔照料自己的人──男孩子是被那種溫暖的感覺吸引!這部分和舍監大姊姊是共通的!」
  就在他們爭論這些時,下一波到來。
  話雖如此,但襲擊者並非後方追趕的人狼少女芽李。
  由於後有追兵,上条等人不得不於危險的下坡加速,但就在這時,某種巨大的東西跨過他們頭上。
  沒錯。
  
  砰────!這個搖撼大地的東西,是一隻實在太過巨大的人腳。
  身穿純白壽衣的少女冥亞,膨脹到得抬頭仰望的地步。
  
  一幅會令人想乾脆忘記現實的景象。
  感覺上就像被自由女神追著跑一樣。
  「到底怎麼回事啊,該死!」
  「冥亞的『香爐』,應該已經在太空站墜落時砸爛了才對……」
  「妳不知道嗎?」
  無法輕易減速,反而更用力踩下油門的琉華說道。
  「她除了自備的『香爐』之外,還為了以備不時之需調整自己的體味。整天咬蔬菜棒又抓著甜的飲料不放也是因為這樣。『氣味會隨著吃的東西改變』這種事哪裡都聽得到吧!」
  「可惡的傢伙,我還以為她一天到晚炫耀似的只吃蔬菜水果是要強調自己的女性魅力,居然是這麼一回事嗎……!」

  「人家老是滿懷恨意瞪著能自由吃肉吃魚的妳,沒發現嗎?追根究柢,這種沒有實體的幽靈,只要換個角度觀察,樣貌就會截然不同。像是鬼故事中的幽靈,特徵都是靠身世遭遇和出現地點決定對吧?『香爐』說起來就像是人工『名勝』。想成分光用的稜鏡那種感覺。隨著配方、比例不同,從無害的浮游靈到動搖國家的厲鬼,她想當什麼就當什麼!」
  「用甜香維持身體,由身體散發甜香……嗯?嗯嗯?什麼跟什麼啊,這不是變成先有蛋還是先有雞的問題了嗎!」
  「所以一旦這種無限循環的永動機運作,冥亞就等於沒有弱點,誰都阻止不了。她能維持在那種非得建立神社祭祀不可的無敵狀態。」
  「……還有,誰規定冥亞身上散發的一定是甜香。真會作夢。」
  「不,就算是敵人,我也相信那種虛無飄渺的幽靈女子力……!」
  雖然對方一點也不虛無飄渺,根本就像怪獸電影那樣誇張。無論如何,要是被那種怪物踩到會當場完蛋。別說這種小車,就算是大型觀光巴士照樣會扁到成為地面的一部分。
  在他們眼前,巨大如鐵塔的腳就像鐘擺一樣舉起。那是踢足球的動作──正當上条這麼想時,攻擊來了。
  
  咚砰────!
  整個山坡被削掉一大片。
  
  這已經不是「攻擊誰」、「攻擊什麼」的層級了。
  岩盤以驚人之勢裂開,比鞋櫃還大的石塊如雨落下。下坡山路原本就難以操控方向盤,此刻小型賽車更是一邊忽左忽右地迴避一邊猛衝。
  死定了──這種一生一次就好的經驗始終沒有停歇。上条注意到,體感時間的變化不會讓他每一次都仔細品味死亡的感觸。換句話說,只要習慣了刺激就能不當一回事。他的心理準備還沒跟上這種以高速逼近又擦身而過的死亡遊樂設施。
  「冥亞這傢伙,身體變大反而讓她忽略了腳邊。」
  「嗯。畢竟她的胸部意外地大嘛,要是不駝背而挺直身子,胸部會擋住自己腳下,讓她因為高低差跌倒。」
  「噗──!咳咳!」
  雖然混了部分弄髒耳朵的雜音,但上条還是回歸戰線了。
  「不……不過冥亞以火力來說應該是頂級了?如果是這樣,為了避免浪費子彈,會有其他人幫忙瞄準吧。」
  「……最可疑的大概還是『追蹤家』繪戀。這種關係根本就是彈道飛彈和雷達嘛。」
  下坡果然快。
  轉眼間上条等人乘坐的賽車就已下山,衝進學園都市的街道。
  
  
  2
  
  「嗯。」
  在「沒有窗戶的大樓」正下方,木原唯一伸了個懶腰並這麼嘀咕。
  「……在假裝害怕把我當壞人的同時,也逐漸習慣殘酷的刺激了吧?」
  
  
  3
  
  上条他們的目的是回收位於第十一學區貨櫃場的原版A.A.A.,然後製造用來救出上里的魔法通道。根據地天文臺變成那副德行,「營巢部隊」應該也沒辦法繼續包圍下去吧。
  三人在沒有電力與交通號誌的城市裡狂飆。
  街上雖然本來就有不少與復原復興無關的車催著引擎競速,但他們的情況畢竟不一樣。四足移動的紅禮服,若無其事地追逐雖說僅五十CC但還是有引擎的四輪車輛;魔法少女騎著裝載噴射引擎的法杖飛在上空,全身上下都是武器的盔甲少女乘著戰馬,泳衣配圍裙的幼妻也穿著冰靴在路面滑行;如成群野鳥般遮蔽夜空的十圓硬幣接連灑下,再加上還有個尺寸匹敵高樓大廈的破格怨靈從後趕來。看見這幅景象如果還不乖乖讓路,已經連「想自殺」都談不上,只能說這人根本沒有學習能力。
  「看上去根本就是百鬼夜行嘛!這會變成一種新的傳說耶!」
  其中最危險的,大概還是「追蹤家」繪戀。她似乎沒有能直接戰鬥的技能,此刻正和某個操縱著拖車尺寸機關蜥蜴的少女共乘,追著上条等人。雖然不曉得在這種飛車追逐的情況下能夠多精確,但只要她還在,單純靠轉彎隱藏行蹤恐怕不管用,不管到哪裡都會追上來。更何況,考慮到她還會讓那群「威力強大但瞄準不精」的人出手更準,要是放著不管會讓情況難以收拾,風險也相當大。
  「琉華,對策呢?」
  「已經在做了!」
  「府蘭,這回我要問身為魔法師的妳。關鍵是原版A.A.A.和加勒比魔法師。如果有妳協助琉華,能不能救出上里?」
  「不要小看做出失戀宣言後變得亢奮的女孩子。」
  這樣啊,上条笑道。
  他也已經有所覺悟。
  
  「那麼,剩下的由我想辦法搞定。」
  
  也不知對方從哪裡弄到還能跑的車,一輛巨大的黃色通學巴士就在這時從橫向道路衝到路口中央。
  「出洞……這個卡車瘋子!」
  海盜少女瞪大了眼睛喊道。小型賽車在千鈞一髮之際急轉彎,擦過已經近在眼前的大型巴士保險桿。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
  可是同樣抓著防滾架的府蘭看見了。上条當麻主動鬆開雙手,甚至利用賽車甩尾的慣性撲向通學巴士。
  如果是撞上超級硬的擋風玻璃,恐怕會當場死亡吧。
  雖說是基於「受困時能讓人從內破窗逃生」因而刻意讓強度低於擋風玻璃的側面,但用頭部撞上去的上条依然弄得頭破血流。不過他得到了與代價相稱的成果。發出驚人聲響並隨著大量玻璃碎片跌入行進凶器裡的上条,就這麼血流滿面地撲向駕駛。
  「哇……可惡……這傢伙……!」
  「抱歉啦。一直躲避僧正讓我很後悔;上里那時我也默不吭聲,結果反而揹上了無法逃離的重擔。那種事我已經受夠啦!」
  儘管不曉得出洞原來有多強,但既然必須待在駕駛座專心開車,她就沒辦法做什麼事。撲上去把那個相當大的方向盤亂轉一通後,鋼鐵材質的龐然大物很快就失去平衡。巴士就這樣以近似打橫擋在路上的狀態翻覆,在車內車外都一團亂的情況下滑行。
  為了不讓愛馬撞上移動凶器,盔甲少女連忙拉動韁繩,卻因此失去控制而落馬;狼千金芽李正打算從車旁穿越時,通學巴士的車尾卻撞上了白沙堆。不規則彈跳的車體違背了芽李的預測。紅色禮服配金色縱捲髮的四足步行生物,就像挨了一記超重量級迴旋踢似的,撞進鄰近大樓的窗戶裡。
  叫做出洞的駕駛早已失去意識。
  上条抓住車內配備的滅火器,砸破在翻覆巴士正上方的窗戶往外探出身子,單手撥開沾滿自己鮮血的瀏海。巨大的機關蜥蜴跨欄似的越過躺在地上的巴士,騎掃帚的扮裝少女從頭上穿過,然後是一輛躺著騎的……記得是叫斜躺車吧?上条朝騎著奇形怪狀自行車的騎士用力丟出滅火器,並向被砸個正著而摔進白沙堆的少女借用交通工具。他以雙手扶起自行車。一般來說會設置龍頭的車身最前端是踏板,這構造無論看幾次都讓人覺得很詭異。他試著模仿別人的動作,不過整個人的姿勢,就和仰躺著只抬起頭看自己的腳尖差不多。
  「這什麼腳踏車啊,感覺脖子會很痛耶……!」
  起步雖然有些危險,但速度起來後倒是很穩定。而且這輛車似乎是競技用的車款,換了幾次檔之後,感覺飆出的速度搞不好比坐賽車時還要快。儘管如野獸般低吟的獲冴五指從極近處劃過,但咽喉勉強算平安無事。於是上条和她拉開距離。
  他就這麼朝著前方與別人共乘大蜥蜴的繪戀狂飆。
  轟!就在這時,頭上的冷空氣不自然地產生漩渦。
  「冥亞……?」
  既然已經目睹過府蘭的太空站,或許不該輕易使用「有如流星」這種形容方式。但是從正上方垂直落下的腳底板就像流星。這一腳踩散了白沙堆,踩碎了柏油路,附近的大樓不知是有防震設計還是單純底部受損,發出非常刺耳的咿呀聲。
  『不准靠近……』
  彈跳的並非斜躺車,而是地面。
  上条只能盡力不讓自己從特殊自行車上摔出去。
  『不准靠近我們的上里同學────!』
  然而,咆哮的怨靈瞄得終究不夠準。如果琉華的意見正確,那麼她之所以沒直接踩扁照理說就在腳邊的上条,似乎是因為胸部太大所以站直時看不到腳下,但也不能總是依靠這種偶然。
  (琉華那邊也在苦戰嗎……?)
  彼此沒有以手機聯絡,車載導航系統也沒標出對方的位置。即使如此,只要追著前方的「原」上里勢力,大致上還是能找出前方逃竄的琉華與府蘭那輛車往哪邊開。不管怎麼想,她們都已經偏離了前往第十一學區的最短路線。感覺就像逃跑時不斷繞圈一樣。
  那輛車的引擎和小綿羊一樣是五十CC,先不管馬力如何,燃料消耗應該不大才對。雖說車不會輕易沒油,但駕駛的精神不見得撐得住。看樣子無論如何都得盡快幫她們甩掉追兵。但「追蹤家」的存在會礙事。不管怎麼樣都要在這裡排除繪戀。
  只要能確保交通工具,要追上並不難。畢竟繪戀本身也是追逐前方賽車的蹤跡。在無法自己選擇路線逃竄的情況下,追趕方與被追趕方哪邊有利就不用說了。
  猛踩著競技用斜躺車的上条,眼睛捕捉到前方的機關大蜥蜴。他似乎還能聽到蜥蜴上頭穿著寬鬆白袍的繪戀咂嘴。
  「嘖!冥亞,修正加三!那傢伙的預測位置由我告訴妳……」
  話只說到一半就停了。
  耳邊傳來的巨響,嚇得她連忙將無線電對講機拿遠。
  「啊,真是的,可惡!府蘭那傢伙,居然用背包發送干擾電波……!」
  在戰鬥的不是只有一個人。
  趁著對方被拖住,上条踩著競技用自行車追上大蜥蜴,並肩而行。
  「雷矛!」
  大蜥蜴隨著這一喊擺動尾巴。
  旁邊上条騎的斜躺車直接飛了出去。如果是一般自行車,他的雙腿大概會被金屬車身壓爛吧。不過,斜躺車的奇形怪狀在這時發揮作用。由於上条的姿勢接近仰躺,所以儘管正下方的自行車本體被毀,他本人卻沒受到牽連。
  反倒是有如達摩塔那樣留在空中的上条,就這麼落到大蜥蜴的粗尾巴上。
  他什麼都顧不得。
  為了別被甩下去,上条拚命抓住尾巴,但右手的「幻想殺手」產生反應。沒什麼剎車,奔馳中的大蜥蜴就這樣變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冰冷的道路上。
  上条撞進白沙堆裡。
  「該……死……」
  (我會在這種地方完蛋嗎?我還沒有解決任何問題,沒有救到任何人……)
  遍體鱗傷的上条,勉強聚集朦朧的意識,再度爬起來。
  黑暗中,有個和他一樣緩緩動作的嬌小身影。
  「……繪戀。」
  「為什麼是你啊……」
  和上条不同,直接摔到柏油路上的繪戀應該受到很大的傷害。即使如此,她依舊站了起來,聲音裡滿是怨恨,雙眼炯炯有神。儘管她絕對算不上直接的戰力,卻還是靠著意志力重新起身。
  「不是府蘭,也不是琉華。為什麼偏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你……」
  「我哪曉得啊。」
  刺蝟頭少年不爽地說道。
  「硬要說的話,就是她們真正的戰場不在這種地方。我已經和她們約好了──之後全部由我想辦法搞定。所以,麻煩的前哨戰都交給我解決。這是為了讓府蘭與琉華能夠專心處理上里的事。」
  「府蘭她一直欺騙我們……」
  「那又怎麼樣。」
  「如果她沒有引導上里過來,事情不會變成這樣!上里比我的性命還重要,怎麼能把他的命運交到那種人手裡!」
  「所以說,那就更該給她贖罪的機會啦。府蘭想當你們的同伴也當不了,和你們待在一起時卻能自然地歡笑,這樣的她根本沒辦法放著不管吧!上里那傢伙拜託過我說『她們就拜託你了』。府蘭那傢伙也說了,要我們幫她結束這段戀情。每一個人都是大笨蛋,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奉陪到最後對吧。我可是已經有所覺悟了!事到如今我絕對不會因為那些讓人不舒服的善惡論還什麼的反悔!如果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動搖,從一開始我就不會激府蘭跟妳們翻臉了啦!」
  這時,繪戀嘴角突然有了笑意。
  眼神十分凶狠,那是看見敵人的眼神;然而,少女確實笑了。
  「……果然,你不一樣。」
  她確認似的宣言,說話口氣彷彿這件事比世界的真相更加重要。
  「你雖然有些地方和上里很像,不過,內在完全不一樣。」
  「開什麼玩笑。別把我和那種混蛋混為一談。」
  她大概不適合戰鬥。
  以纖細的鑑識技術專注於後方支援,想來才是她應該扮演的角色。
  「有村繪戀。」
  但是,身穿寬鬆白袍的少女一步也不退。
  就像烏丸府蘭與豐山琉華那樣,有村繪戀心中想必也有絕對拋不開的思念吧。
  
  「前來領教!」
  
  只有一擊。
  正因為如此,上条當麻也完全沒有手下留情。
  
  
  4
  
  一時之間,上条只是看著倒地的少女。
  眼熟的賽車就在這時從橫向道路衝進路口。原本還以為已經離得很遠,看樣子她們逃竄期間似乎都在同樣的地方打轉。
  「正好,上車!」
  「謝了。」
  上条將目光從倒地不動的寬鬆白袍身上移開,再度抓住防滾架。
  外套比基尼兔子天線府蘭,以那張讀不到情緒的臉提出忠告。
  「你太亂來了。」
  「還比不上妳。」
  上条接過無表情少女遞來的兔格雷OK繃,同時面露苦笑。
  賽車再度起跑。雖然已經排除「追蹤家」繪戀,卻不代表已經完全擺脫危機。雖然命中率很差,但只要挨上一發就會全滅的高火力敵人還在亂晃,這點依舊不變。
  「話說回來該怎麼辦?既然能找回途中下車的我,代表在附近繞了很多圈吧?這樣能甩開像是冥亞、獲冴那些百鬼夜行的怪胎嗎?」
  「放心,雖然花了不少時間,不過已經通過第七學區進入第十八學區了。到第十一學區不會花那麼多時間!」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上条啞口無言,抓著防滾架回頭看去。
  『府~蘭……』
  發出「滋──!」一聲巨響的來源──戴著有割痕而顯得像心型的三角天冠,並且以白色壽衣裹住身軀的幽靈少女,她那雙巨腳此時仍在追趕三人。她從大樓之間穿越,讓整片街景有如遭遇颱風的雜木林般搖晃,並且確實地跟在賽車後頭。
  『不准危害上里同學──!烏丸府蘭──!』
  「拖著那種東西能進行解救上里的魔法儀式嗎?雖然我沒辦法想像儀式有多難,但無論腳踢或頭錘都是中一下就完蛋了吧!」
  「不管怎麼樣,空中有扮裝瘋子織雛她們在,要靠地面移動完全逃脫幾乎不可能。大概就像飛車追逐時用直升機追趕逃跑的車輛那樣吧。」
  在這段時間內,戴著海盜帽與黑薔薇眼罩的琉華,已經開著賽車通過學區邊界。
  景色明顯有所改變。
  沿路原本都是些由知名建築師設計而外觀奇特的升學型學校,現在已經轉為金屬貨櫃堆成的金字塔,或者看似巨大鳥居的高架起重機。
  沒有路燈所以難以閱讀文字,但高速流過的導覽板上確實這麼寫著。
  第十一學區。
  「進來了……」
  以冥亞為中心的「原」上里勢力依舊緊追在後。這樣下去會把她們帶到儀式場地。當前的情況,絕望得就像要執行成功率難以估計的重要手術,飆車族卻在這時湧進醫院裡一樣。
  照理說琉華接下來要負責操刀,但是手握方向盤的她臉上雖然有些緊張,卻看不見半點焦躁的樣子。
  「……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在危險的街上到處轉?」
  「?」
  不就是為了盡可能遠離追趕在後的「原」上里勢力少女嗎?而且因為逃跑失敗,所以沒能甩掉她們不是嗎?
  不過答案出乎意料。
  「這種五十CC的賽車……不,就算是弄到裝有反重力引擎而浮起來的超級跑車,也沒辦法徹底甩掉她們,這點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琉華確實這麼說過。
  「而且在貨櫃場舉行的儀式,一旦遭到干擾就會整個完蛋。所以,即使在這種地方建立起防線,賭局同樣無法成立。我們百分之百會輸。所以……」
  海盜少女接著說下去。
  她的話並未就此結束。
  
  「你以為我會在重要的儀式中建立起有倒數計時的防線?哪有可能啊!既然連一瞬間都不想被打擾,那麼直接布置成在踏入現場的一瞬間讓整個儀式完畢就好──也就是在街上到處跑嘍!」
  
  
  5
  
  實際上,「追蹤家」──鑑識少女繪戀到底是怎麼找出琉華與府蘭那輛車的位置,並且追著她們跑?
  繪戀的能力不止絕對音感,而是將五感全部徹底數值化的完全官能檢查。她究竟從這個遼闊世界裡蒐集到怎樣的痕跡?
  「嗯嗯嗯。原來如此啊。她們大概相當焦躁吧,有許多東西不斷漏出來呢。」
  身著寬鬆白袍的繪戀這麼笑著。她待在一隻巨大的機關蜥蜴上,操縱者雷矛明明穿著一身和服,背後卻張開了狀似珊瑚的天使羽翼,從各個尖端伸出大量細線。
  「妳在看什麼?排出的廢氣還是路面的胎痕?」
  「那些也有,不過最明顯的是火藥。硝酸等含氮化合物,可能是因為有其必要性,所以檢驗方法特別多。我不可能聞錯。」
  繪戀用衣袖遮住她竊笑的嘴。
  「還有,琉華是用過時的火槍,就連她當成寶貝的炸藥也是黑火藥那種古董。她太堅持以前的製造方法,讓雜味也成了特色。學園都市是個不太穩定的地方,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在這個滿是高科技的城市裡,老式火藥的氣味特別明顯。這麼一來,她絕對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然而,有件事繪戀應該注意到的。
  那就是──這股火藥味是意外洩出的,還是前面的琉華刻意邊逃邊散布呢?
  
  
  滋!咚!幽靈少女冥亞在撼動陰暗街道的同時,也確信自己將獲得勝利。對方終究只是在亂竄,距離並未拉開。雖然不清楚他們到底在哪裡做什麼,但是照這樣下去,對方想必也沒辦法安心地回據點休息。不需要想太多。反正不是追上去幹掉他們,就是等他們失誤發生意外。
  她深信不疑。
  這是為了守護上里翔流,身穿壽衣的幽靈少女不可能動搖。
  因為,自己得到了他的認同。
  夜晚的通學路上有個神祕的身影出沒。大家在知道身影的真面目後,當著連死法、本名都想不起來的少女面前,說了一堆「想取回肉體嗎?」、「想成佛嗎?」、「妳個子那麼高,是排球社還是什麼運動社團嗎?」、「試著調查紀錄吧」之類的話。只有他這麼說。
  維持這樣不是也很好嗎?
  幽靈就維持幽靈的樣子也沒關係啊。
  所以。
  所以,御靈冥亞不再逃避自己的願望。
  為此,身穿壽衣的稀薄少女,操縱由自己胸口與頸項散發的「氣味」,讓自己的外觀、視點千變萬化。如果能再看見那個少年一眼,再看見一次那張笑臉。只要是為了這件「最想做的事」,就算要當惡靈或怨靈都在所不辭。
  然而就在這時。
  騎著搭載了噴射引擎的魔杖又將茶色頭髮弄成短雙馬尾的扮裝少女織雛,用據說已經連原版聲優都發不出的第一代超機動少女佳奈美那種高音明確地說道:
  「等一下冥亞,有點不對勁!」
  『具體來說是什麼!』
  「這個軌道,這種逃法……恐怕是故意的。因為有些東西設定資料集上沒寫,我為了補強這部分硬是翻找許多古書,所以隱約記得。她這是抽出太陽的力量,用能夠一筆畫出的特殊六芒星為軸……!」
  她就連這幾句話都沒能說完。
  
  
  於是時間回到現在。
  先一步駛入貨櫃場的琉華單手握方向盤,以空出來的手轉著火槍。雖然這類直接從槍口將子彈與火藥塞進去的前膛式槍枝不建議槍口朝下,可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
  只要槍口的閃焰有出來。
  只要橘色火花能點燃在地上拉出的火藥線。
  戴著羽飾海盜帽和眼罩的少女,啟唇歌唱。
  「Kick over the showtime.」
  
  迸發的火焰以每秒六千公尺的速度在街上流竄。
  
  想來就連視線高度匹敵大廈的幽靈少女冥亞,也難以看清楚全貌。要到能在天空自由飛翔的扮裝少女織雛那種高度,才真的該震驚。
  在停電的漆黑街道上,橘色軌跡宛如安排好的煙火般接連顯現。不該出現在尖端科學重鎮的神祕記號,逐漸刻劃在城市裡。
  「糟糕,冥亞!他們已經接觸上里同學的命運了!少了『理想送別』這道門,絕對不可能成功。只陶醉在自己的感人故事裡,卻拿生鏽的手術刀劃向上里同學的心臟──不能讓她們做出這種暴行──!」
  「唔!」
  然而對方根本沒把她的焦躁放在心上。
  在前方車上,將巫毒教與海盜緊密結合的琉華,以及褪下UFO少女外殼的凶星、妖星專家府蘭,正以類似舞臺劇演員融入角色的特殊精神集中法,形成獨特的心理狀態。
  她們輕啟朱唇,著手讓刻在行星上頭的特殊六芒星產生振動。
  
  「六芒的安寧乃火之大三角與水之大三角組合後經四階段所得。但是此刻以結果為先而簡化之,向直線繪成之六角尋求其奧祕。吾願乃召喚太陽,但應捨阿波羅回歸荷魯斯。世界的真正樣貌,就在失落的亞歷山卓大書庫!」
  
  有些東西產生變化。
  灰色鋼鐵與混凝土妝點的城市,根基遭到抽離。
  「荷魯斯並非單純的已逝神祇後裔,更是能轟散世間十字汙垢的諸力根源。對應、對應、對應。讓擁有『知識(Daath)』與『基礎(Yesode)』兩相反頂點的星辰振動吧。」
  
  正如人的殺意能讓空氣凝固一般。這種類似融入角色的極端精神偏向,逐漸壓制了幽暗的貨櫃場。
  將一切改造為靜謐的聖域。
  
  「扭曲。」
  
  兩人的聲音互相追逐,時而重疊。
  就像兩個交錯的正三角形疊合又分離,每次都帶來不同的形狀,不同的意義。有限資源的組合,喚醒無限的可能性。
  
  「將應取其力的四界別貌,送往如湖面月影重合的另一個四界。」
  
  上条甚至產生「待在這裡好嗎?」的念頭。
  自己的身體、臉、手都未清洗。帶有汙穢的狀態下,站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好嗎?
  
  「將抹去世界汙垢的太陽荷魯斯,化為神名KAMISATOKAKERU!」
  
  在這段期間,她們等於是將楔子釘進世界裡。
  為了讓一個理應已消失的名字,再次深深地刻在上頭。
  
  「雷格巴.亞提本為管理一切儀式之門,乃是連時間都能超越的恐怖存在。但一如邪惡樹(Qliphoth)在正確運用下能成為指出世界真實的強力羅盤,第二道時代詛咒也能當成分散諸力的強大稜鏡。以此令六芒星與行星的連線產生扭曲,實行記號置換。」
  
  沒有簡單易懂的聲光效果。
  但那只是上条沒看到而已。正如待在地上的少年,無法看清楚以火藥畫在整個街道上的魔法陣一樣。
  
  「將刻在大地上的有力星辰與行星記號連結,使其強化。」
  
  有些東西逐漸改變。
  不,是人類刻意去改變它。
  即使如此,或許是因為光靠少女的力量依然有所不足,此時強大的祕密武器現身。
  
  「記號名為A.A.A.。」
  
  總算,有了連外行人上条都能明白的變化。
  此地堆有無數的金字塔。其中一個金屬貨櫃,無視自身的材質與厚度發出光芒。宛如指示船員方向的北極星。
  
  「它宛如永恆延續的無限鏡像、神木的年輪那樣疊加,帶來窺探深淵的力量。同類記號接近將產生共振,就如微風有時也會令石橋折斷墜海一般。」
  
  如果從上方俯瞰,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這麼做就像窺探無限鏡深處,像挑戰持續到電子顯微鏡尺寸的俄羅斯套娃,也許會在看不見終點的作業盡頭,受困於某種不祥的幻覺之中。
  或者,在底部的底部,最深處。
  另一名需要拉上來的少年,就在厚重牆壁的彼方等待。
  
  「愛德華.亞歷山大,又名克勞利。他說,透過既存方法的組合,能夠呼喚任何聖典都沒記載的未知大惡魔。那麼就學習他的方法。以隨處可見的東西,打破世界的常識!」
  
  有一個名字。
  破壞世界者,帶來如此振動的存在之名。
  
  「今夜我等將驅逐橫亙於世的不可能之一!以有形之物喚醒神名KAMISATOKAKERU,使其固定於四界表層物質界(Olam Assiah)!」
  
  此時此刻。
  想必在場的人,腦中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上条、府蘭、琉華當然不用說,就連追趕他們的冥亞與織雛等人也一樣。
  希望上里翔流回來。
  然而正因為重視消失的少年,才讓少女的道路有所分歧。
  幽靈少女冥亞與扮裝少女織雛等人,望著丟下自己擅自開始的儀式,老實地這麼想。
  
  希望上里翔流回來。
  可是,絕對不能把他的性命交給不可靠的醫生。
  正因為機會或許只有一次,所以不能被這種人浪費掉。
  
  至於下達指示的人,則是騎著噴射引擎掃帚從上空監視全景的短雙馬尾織雛。
  「冥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該做的事早已決定。
  儘管上里翔流已經消失,依然要保護他。
  少了落在木原唯一手裡的「理想送別」,即使挑戰也只會失敗,最後更會讓已經瀕臨斷裂的吊橋確實掉下去。所以為了「確實」地維持機會渺茫的現況,少女不允許自己以外的希望存在。
  眼前實行的魔法儀式按照怎樣的步驟,基礎為何,實際對應的道具是什麼,時間實在不夠讓人從整片景色裡分析出這些。所以匹敵高樓大廈的冥亞,選擇攻擊最顯眼的部分。
  只有一個簡單易懂的東西。
  在貨櫃場的無數金屬箱子裡,唯有一樣東西像海上指針北極星那樣閃閃發亮。
  A.A.A.。
  抗魔法式驅動鎧甲。
  
  咆哮響起。
  揮出的拳頭並非打在眾多貨櫃的其中之一上頭,而是把金屬箱堆成的金字塔整個打飛。
  
  
  6
  
  「嗚……」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上条當麻只能旁觀。
  A.A.A.。對應刻在街上那個廣大魔法陣的另一面鏡子。創造無限延續虛像,產生不應存在之共振的記號,在挖空整片景色的一擊之下粉碎。
  「儀式怎樣了?上……!」
  連拋出問題的時間都沒有。
  飛散的金字塔並未在空中消失,飛舞的物體受到重力牽引而墜落──完全沒理會行駛中的渺小賽車。
  在貨櫃紛紛墜落、彈跳,甚至自己爆開的情況下,海盜少女琉華儘管拚命打著方向盤,卻無法一一應付過來。高速蛇行的賽車無法完全撐住三人體重,有些浮起。就在不願挾在車身與地面之間的府蘭主動放開防滾架時,事態有了決定性的變化。
  翻車了。
  視野變得一團混亂。
  上条就連自己怎麼摔的,摔在哪裡都不清楚。無數貨櫃散落在地,讓貨櫃場簡直就像是巨大迷宮。他全身發燙,非常不舒服,彷彿有隻隱形的手弄偏了他的脊椎。上条從仰躺轉為俯臥,深呼吸了一會兒。他認真地覺得,如果在仰躺狀態下敗給噁心感而嘔吐,恐怕會無力抵抗地溺死。
  (身體被某種東西打到……好想吐,該死。我的身體到底怎麼回事……)
  他甩甩昏沉的腦袋,勉強抓住就在附近的貨櫃,慢慢站起身來。
  府蘭怎麼樣了?琉華沒事吧?
  她們的魔法儀式又是如何?
  「啊啊……」
  上条當麻沒有魔法方面的專業知識。雖然聽過茵蒂克絲與蕾薇妮雅.柏德蔚等人講解,但絕對沒有學到「能夠使用」的地步。然而即使是這樣,他依然能靠直覺明白某些事。
  
  因為,上里翔流根本沒出現。
  既然如此,儀式哪有可能成功嘛。
  
  一片沉默。
  沒有任何人動作。
  佇立其中的上条,總算發現府蘭那與自己一樣悽慘的嬌小身影。她背靠著半毀的貨櫃。塞滿滿的背包還在,對於兔子天線少女而言或許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府蘭,喂,府蘭!」
  上条跌跌撞撞地走在迷宮裡,向她靠近。
  沒有反應。
  她只是仰望夜空。
  是在尋找什麼東西嗎?還是在忍耐湧出的淚水呢?
  上条也發現了海盜少女琉華。
  由於她倒在翻覆的賽車旁,為了避免引擎起火燃燒而殃及池魚,上条將手臂伸至少女的腋下將她拖走。
  沒有半點力氣。
  明明意識應該還在,卻像搬屍體一樣沉重,看不見希望。
  (……為什麼。)
  上条也咬住嘴唇。
  (為什麼會這樣────?)
  似乎出了什麼差錯。就連外行人上条也能感受到徵兆。想必真的只差一點點。就像只要多加把勁再讓一滴水落入杯中,就能讓表面張力到達極限的水溢出那樣。或許就能打破世界的隔閡。
  在場沒有人討厭上里翔流。每個人都為了他戰鬥到現在。可是,最後卻落得這種結果。難不成,到頭來一切都在軌道上,不但無法解救上里翔流,遭到右手詛咒束縛的少女也只能繼續任憑木原唯一頤指氣使?
  連一線曙光都沒有。
  裝有A.A.A.的貨櫃滾到何處,已經連上条也不曉得。那個發光的貨櫃毫無反應,也能當成是在暗示某種結束。因為,他們已經毫無頭緒。畢竟要救出被「理想送別」送往隔離世界的人,原本就難如登天。只因為上里剛好先與原版A.A.A.交手過,把零件送到「另一邊」,才有了共通項目而已。說穿了,那種偶然不可能一再發生。既然僅此一次的機會已被毀掉,接下來再怎麼掙扎也……
  「……咦?」
  突然,某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有件事非常重要。上条遇到上里其實沒有經過多久。但是在這段期間,發生的每一件事密度都很高。他開始逐一分析這些事件。
  能用來救出上里的關鍵物品,真的只有原版A.A.A.嗎?
  沒有別的嗎?
  把自己參與過的事件全部回想一遍。
  「這一邊」和「另一邊」,橫跨兩個世界的共通物質。
  某種與魔法世界淵源深厚的東西。
  「慢著……」
  他原本以為,那個存在早就已經消失。他認為彼此再也見不到面,所以將那個存在趕到意識之外。
  可是,如果要追求同樣消失的上里翔流。
  如果能夠讓理應徹底消失的人物重新回到舞臺上。
  「有喔……」
  「?」
  好不容易,眼神空洞有如人偶的府蘭,頭部有了微小的動靜。儘管此刻她的眼裡還看不見意志之光,但就算是刺蝟頭也明白,下一句話將會嚴重影響所有人的命運。
  「不止原版A.A.A.!另外還有一個同時存在於『這一邊』和『那一邊』,而且極為強大的魔法記號!我們還有希望!」
  於是。
  他說出結論。
  
  「奈芙徒絲啊!事前被抹消的九成,還有重新構築派翠西亞.柏德蔚身體的一成。那個『魔神』就是橫跨兩個世界的存在!」
  
  
  7
  
  於是,銀色長髮的褐膚女神,在某處以手背擦拭臉頰的傷口並說道:
  「哎呀。要走得乾淨果然很難呢。」
  
  
  8
  
  就這麼一句話,讓世界有了戲劇性的改變。
  「「────!」」
  一接到上条帶來的希望,府蘭與琉華立刻跳了起來。兩人反過來拉住上条的手,將他拖進因為墜落衝擊導致櫃門飛出去的貨櫃裡。
  『再來是上条當麻……』
  隨著一陣驚人的震動,幽靈少女的巨腳落在近得出乎意料的地方。這並非明確的攻擊,可以從「腳步聲」依照同樣的節奏移動得知。
  『只要把他的腦袋拿回去,就能暫且維持現狀。可以保住上里同學……!』
  因為冥亞等人也不敢保證事情已經結束。儘管對方已經失敗一次,但只要她們認為府蘭與琉華「能做到同樣的事」,便不會就此放過兩人。更何況,殺掉上条是木原唯一直接下達的命令。在拿下上条首級之前,她們實在不太可能打道回府。
  「先告訴我。你口中的派翠西亞,就是『那個』派翠西亞,對吧。」
  「對啊!因為修格斯樣本和上里扯上關係的金髮女孩。妳們也襲擊過學生宿舍,應該記得吧。最後發生什麼事?褐色皮膚的『魔神』挺身而出,解救了派翠西亞對吧!」
  「……這麼說來,她好像有從醫院窗口打量過我們的樣子。」
  「這點也沒錯。御坂帶我們去的那間醫院就是終點。目標在第七學區所以有段距離喔,即使如此還是要上嗎?」
  怎麼可能會反對。
  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就沒有不抓住它的道理。
  「A.A.A.和奈芙徒絲,兩者內含的記號差異很大。」
  「除了交感以外好像還混了感染呢。不過克勞利是個和埃及也關係匪淺的魔法師。如果能盡量將伊西絲、歐西里斯、荷魯斯的奧祕結合,或許能理出頭緒……」
  「我說啊。」
  外行人上条無法區分情報的價值。總而言之,他先試著把自己和正牌「魔神」交流的內容直接扔出來。
  「奈芙徒絲她啊,曾經說過自己很愛哭。她還說自己不像歐提努斯有穩固的系統,會隨場合與氣氛幫助人類等等感覺很危險的話,這些和什麼神明的特性有關嗎?」
  「歐西里斯葬禮的哭喪女……!琉華,如果是這個!」
  「雖然繞得相當遠,不過勉強能連起來呢。因為對克勞利來說,相較於歐西里斯本身,他更重視『死亡』這個記號。要讓上里同學離開死亡沼澤──若是和送葬有關的奈芙徒絲,就能讓她與鋪設在街上的六芒星共振!」
  這麼一來,問題就是該怎麼回到第七學區的醫院。賽車在貨櫃山被打飛時也跟著翻了,變得無法使用。
  「這個貨櫃場裡,沒有琉華也能開的車嗎?既然是物流據點,那麼卡車、怪手、堆高機之類的東西應該很多。」
  「我只有中型機車的駕照喔。重心和內輪差都亂七八糟的大型車輛,大概只有出洞那個卡車瘋子會開吧。如果用開小型賽車的感覺握方向盤,一轉彎就會翻車。」
  「更重要的是,妳忘了自己灑下來的大熱浪微波嗎?就算人家把鑰匙丟在車上,一般的車輛也根本動彈不得。電子系統全都掛掉啦。」
  「不然要怎麼辦!雖然繪戀已經倒了,但上面還有織雛等人看著。靠徒步和腳踏車不可能甩掉她們!」
  要這麼說的話,就算賽車沒事結果也一樣。如果速度沒快到能甩掉空中戰力織雛,有可能把「原」上里勢力帶到第七學區的醫院。這回遭殃的恐怕就不是和已經廢鐵沒兩樣的原版A.A.A.,而是病房與派翠西亞。
  怎麼辦?
  就在三人這麼思索時。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劃破空氣的巨大螺旋槳聲從上方通過。
  
  大型運輸直升機。在失去原有機能的城市,還有正常發動機可供使用的存在極其有限。既然已經遇過那麼大的騷動,能夠聯想到的可能性也就只有一個。
  「『營巢部隊』?既然已經保住性命,那就安分點待著嘛!」
  「呃,氣象站是被妳的太空站毀掉的耶。」
  看來根據地遭到破壞後,他們果然無法好好整裝。和「原」上里勢力的戰鬥,不像之前那樣拉鋸。雖然有人試著在貨櫃場著陸,但絕大多數都遭到飛過去迎擊的魔法少女織雛等人擊落。
  而「營巢部隊」的目的,似乎並非毫無秩序地混戰。
  其中一架冒黑煙降低高度的運輸直升機,透過擴音器傳來這麼一句話。
  『不想等死就幫忙!如果需要交通工具,隨便哪一架都好,總之坐上去!』
  這架直升機無法維持飛行姿勢,迫降到金字塔的後面去了。
  上条等人面面相覷。
  「這是用來引出我們的圈套嗎?」
  「如果是圈套,損失這麼慘重是不是太沒用啦?」
  上条從門壞掉的貨櫃裡探出頭,仰望在各處打下探照燈光的運輸直升機。
  接著他說道。
  「去看看吧。」
  「如果是陷阱要怎麼辦?」
  上条沒有回答。刺蝟頭就這麼向外邁步,外套比基尼府蘭與戴著海盜帽及眼罩的琉華則隨後跟上。
  以高樓般體格揮動雙臂的冥亞,還有驅策噴射引擎用空中纏鬥玩弄對手的織雛,成了這場戰鬥的中心,貨櫃場顯得有如地獄。相對地,「營巢部隊」雖然也有零星的直升機打開座艙門伸出重機槍應戰,但感覺上與其說他們認真地想打倒對手,不如說用意在把敵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他們將自己的倒下也列入計算範圍,爭取時間。為的是盡可能多讓幾架直升機降落在貨櫃場,等待某人到來。
  瞬間,探照燈的耀眼光亮灑在奔跑的上条等人頭上,但燈光沒像舞臺劇那樣停留,很快就偏到別處。或許是判斷一旦自己把焦點放在這裡,會讓敵方也知道三人的行蹤。
  如果有攻擊意圖,就該固定光源直接以重機槍掃射。但他們沒這麼做。
  「?怎麼回事?」
  在琉華皺起眉頭的時候,他們總算靠近一架停在開闊場所的直升機。一名待在重機槍旁的男子,從打開的座艙門內朝上条等人招手。
  「動作快,快!」
  三人滿腹狐疑地衝上直升機後,正上方的螺旋槳聲頓時增大。機身不穩定的動作,讓整片座艙地板都跟著搖晃,機體隨之緩緩浮起。
  撲進直升機後,整個人還趴在座艙地板上的上条這麼問道:
  「看到我丟下的訊息了?」
  「是啊,寫著『如果真的想解決問題就幫個忙』的便條對吧。我們原本還以為是小孩子胡說八道,可是還有那個掉下來的太空站。把狀況搞成現在這麼糟糕也有你們一份,真虧你們敢把這件事說出來啊,混帳!更何況……」
  握著重機槍握把的槍手,看著夜空咕噥。
  「我聽那傢伙說了。有個小鬼衝進成群暴徒裡,只為了救一個像他那樣既不是美少女又沒錢的骯髒大叔。」
  「?」
  「連在公園碰到那名男子的臉和長相都想不起來呀。不過這樣正好,反而更能明白你的善良。啊,對了對了。」
  最後補的幾句話,不是對上条說的。
  因為槍手說話時看著旁邊的府蘭。
  「妳的『告白』我也聽到嘍。雖然只要有人呼叫,無論是化學火災還是生物災害我們都會衝過去,但妳所做的那些就連我們也辦不到。」
  彼此可以溝通。大家都站在同一個舞臺上。
  雖然並非刻意為之,也沒有任何計畫,但能夠讓情況演變成這樣,都是一名少女鼓起勇氣帶來的結果。
  「……我們說的『解決』呢,和你們想的或許有些不一樣喔。」
  「什麼都行。只要能讓這個學園都市恢復光明就好。看看這座城市,一片黑暗,徹底的死寂!只要能夠搞定這種狀況,讓電力瓦斯供水全部恢復,多不講理的要求我們都吞!我們『營巢部隊』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存在!聽好,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們在瓦礫中過聖誕節!」
  「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他們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所做的事,無法讓人發自內心感到高興。用高壓水柱毫不留情地將化為暴徒的少年少女從高架橋上噴下來,用巨大風扇將藏有武器的避難所整個掀翻,這些事都讓人記憶猶新。
  然而,行為的根源是這種念頭──盡快讓學園都市恢復原來樣貌。為了這個目標,無論多骯髒的工作他們都主動扛起。因為,他們同樣也是站在「保護學園都市」這一邊的人。
  所以,他們沒有因為根據地氣象站被毀而報復,選擇以鎮壓騷動元凶「原」上里勢力為優先。為了接觸掌握關鍵的上条等人,他們不惜以自己為誘餌任人擊落,終於像這樣成功讓三人搭上運輸直升機。
  他們不會背叛上条。
  至少,只要「上里翔流生還」能夠結束這場混亂就不會。
  「目標是第七學區南部的超大醫院!只要抵達那裡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地點立刻傳到駕駛員耳裡,直升機「轟」地加速。
  或許是為了不讓敵人知道目的吧,另外有好幾架同型機分別飛往別的方向。
  「還有……」
  「滋!」的巨響傳來。
  『還要來嗎?妳還不死心嗎,府蘭──!』
  聽到這個幾乎能撼動整個世界的聲音,外套比基尼少女咬住嘴唇。
  「誰要放棄啊……」
  但她說了。
  嬌小的少女重新宣戰。
  「……誰要放棄上里的未來啊!即使再也無法與他交會,即使知道這份思念絕對不會開花結果,我也不會因為這樣就死心……!」
  上条也明確地意識到後有追兵。
  他鄭重其事地再次說道:
  
  「還有,只要不甩掉她們,讓她們閉嘴!這個城市的混亂就不會結束!」
  
  
  9
  
  至於追兵這邊,也因為意料之外的狀況而全力運轉腦袋。
  扮裝少女織雛靠著噴射引擎在空中飛舞,同時問道:
  「怎麼辦,冥亞,狀況好像還沒解除耶!」
  「無論如何,如果不拿到上条當麻的腦袋,沒辦法達成『暴君』的命令。要救上里同學也只能這麼做了吧!」
  因為他認同了幽靈的「現在」。他說維持這樣也沒關係,在自己的存在背後推了一把。所以御靈冥亞才能留在這裡。
  那麼。既然如此。
  她什麼樣的惡靈都肯當。什麼樣的怨靈都能變。
  雖說已經膨脹到高樓大廈的尺寸,穿戴著心形天冠與敞開壽衣的冥亞終究還是在地面移動。視角和把天空當成自家的織雛不同。
  「摧毀那個魔法陣怎麼樣?」
  「如果沒被發現,就等於讓他們拿壞掉的器材替上里同學動手術了。從這點看來,破壞器材意義不大,還是要殺掉醫生才能放心。路上的魔法陣不重要,總之徹底追殺施術者!」
  而獵物也是個問題。
  奮不顧身降落在貨櫃場的大量運輸直升機,此刻已分別朝不同的方向離去。不知道上条當麻和府蘭她們搭乘哪一架。不,說不定是分開搭乘。
  「怎麼辦?」
  「採用最確實的方法吧。全部打下來!」
  
  
  10
  
  一般直升機的最高速,頂多也就每小時三四百公里。即使如此,依舊比五十CC的小型賽車快得多,加上直升機能無視地形採用最短路線,時間上的損失照理說壓倒性地少。
  然而。
  即使是這樣,依舊甩不掉替魔杖裝上噴射引擎的扮裝少女織雛。此時此刻,她依舊持續灑出大量像煙火般發出紅藍光芒的曳光彈,可能是模仿魔法的光彈效果吧。
  「可惡!那傢伙居然能在空中自由飛行嗎!」
  操縱重機槍的槍手探出座艙應戰,可是槍林彈雨抓不住在夜空裡左曲右迴,自在遨翔的魔法少女。
  再加上──
  『各就各位。』
  似乎有這樣的聲音。
  上条倉促間抓住槍手的肩膀,把他拉回機內。緊接著。
  
  轟────!
  從敞開座艙門衝進來的某人,就這麼撞破反方向的門離去。
  
  上条還以為鼓膜會被化為爆壓的狂風震破。
  原先槍手是拿安全帶代替救生索,把身體固定在機內,然而剛剛那一撞已經把安全帶徹底弄斷了。
  縮在機內的府蘭,則將她從稍遠處目睹的景象說出口:
  「……暮……暮亞!那個植物眼鏡女,居然直接穿著偽裝A.A.A.回來了!」
  的確,襲擊木原唯一時,為了讓她因A.A.A.的技術擴散而焦躁,暮亞利用許多植物弄出外殼。換言之那東西沒辦法當成兵器,頂多只能燃燒植物性酒精在空中飛……
  「就算是這樣也未免太講究了吧,怎麼每個人都這麼誇張啊!」
  「話說回來,剛剛暮亞她還雙手握拳往前伸呢。」
  從變得通風良好的運輸直升機朝外看,就能發現戴著眼鏡的植物少女正和騎著魔杖的魔法少女交纏,再度瞄準這架直升機。剛剛雖然只是碰巧貫穿座艙,但是那種攻擊多吃幾次,直升機八成會在空中分解。話雖如此,但是就算讓槍手以重機槍掃射也打不中她們。
  這樣下去會被幹掉。
  上条倉促之間大喊。
  「降低高度!靠向附近的牆壁!」
  轟!慣性的影響幾乎讓人遺忘重力。座艙兩側敞開,又沒有救生索,什麼時候會掉出去都不曉得。但是這種亂來的操縱,讓直升機勉強在敵人撞上來之前達成要求。
  他們似乎能聽到「嘖!」的聲音。
  或許是為了避免在貫穿直升機後撞上大樓吧,搭載了噴射引擎的扮裝少女在千鈞一髮之際急遽改變軌道。
  但是暮亞則是直直衝過來。
  要不是她為了避免和改變軌道的短雙馬尾織雛相撞而猶豫,這一下大概會讓運輸直升機爆炸吧。目測有所偏差的暮亞,撞破了直升機所靠近那棟大樓的厚重強化玻璃。
  而且她一點也不在意。
  她在辦公大樓裡進一步高速飛行,撞飛大量文件與液晶螢幕,和運輸直升機並排。
  「那傢伙……!在這種狀況下居然還推眼鏡!」
  「唉,脫胎換骨的園藝社員還真是可怕。連活著就是為了在相機前擺姿勢的Cosplayer都相形見絀,這世界到底怎麼回事啊。」
  撞破其他窗戶的暮亞重回夜空。基本上,暮亞和肉體還是常人的織雛不同,是由即使被劈成兩半也能再生的植物細胞構成。些許傷害她根本不放在眼裡。
  「反正死不了就能安心了是吧。既然如此,讓她去撞那種衝不破的厚重牆壁就好。」
  駕駛員大概也聽懂話中含意,繼續壓低直升機高度,完全放棄飛行機械的優勢。他們貼近地面,開始以時速四百公里沿著沒有點起任何一盞燈的道路前進。
  當然,騎著魔杖的織雛和讓植物推進器噴射的暮亞緊追在後,但這回她們和先前不同,顯得慎重許多。這也是難免,畢竟時而鑽到天橋底下,時而飛到高架橋上頭,幾乎都是貼著障礙物飛行。雖然能撞破剛才那道厚重強化玻璃的暮亞耐力超乎想像,但要在一直正面衝撞鋼鐵與混凝土的情況下飛行,想來還是十分困難。
  然而,將高度壓得極低,就會有另一種威脅。
  轟!某種沉重而巨大的東西,從直升機上方通過。那個能夠從座艙裡看見的物體,有如直徑達數十公尺的巨大掃把星。
  但並非如此。
  那是──
  「冥亞……的魂魄?」
  琉華呼喊的同時,巨大物體落在直升機的前進路線上。那東西瞬間變化為身著白色壽衣的少女,接著鐵塔尺寸的巴掌便從右邊揮來。
  「嗚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連姓名都不曉得的駕駛員慘叫出聲。
  他稍微拉起機體,從手指與手指之間鑽過,再將幽靈雙腿的縫隙當成隧道穿越。
  府蘭輕聲嘀咕。
  「和服底下好像真的沒穿。」
  「!」
  槍手連忙回頭,但他們早已通過。看樣子無法分辨是真是假。沒逮到目標的巨大怨靈,四肢再度化為狀似流星的魂魄模樣。
  從追趕在後的怨靈處,傳來執念深重的聲音。
  『不會交給你們……我絕對不會把上里同學交給你們!』
  「他什麼時候變成妳的東西了?我要撕開、解放上里翔流的束縛!我要告訴他,他不只是一股巨大的引力,我們也能靠自己的意志離開,但也正因為如此,妳們才依照自己的意志像這樣待在他身邊!因為只要這樣,只要這麼做,一定能解開他內心的枷鎖!」
  『……為什麼,妳要做這種事!這麼做對妳有什麼好處!』
  「無論結局如何,我都沒辦法繼續留在他身邊!然而,我還是能為他做些事!這點程度的任性,我會貫徹到底。冥亞,不管妳是什麼東西都一樣,我絕對不會讓妳妨礙我結束這段感情!」
  上条儘管一直任人擺布,卻也不能繼續隨波逐流。在僧正那時,在上里那時,他都感到無比後悔。不能再讓那種結局出現。
  「想辦法擺平她們吧。怎麼能把那些怪物帶到第七學區的醫院,這樣只會讓貨櫃場的慘劇重演!」
  「可是具體來說該怎麼做?一般槍擊根本打不中織雛和暮亞,將體味變成返魂香維持自己存在的冥亞,已經一隻腳踏入永動機的領域了。我根本想不出打倒那種怪物的方法!」
  「……關於這點,我之前就很在意。」
  上条輕聲咕噥。
  「我說啊,琉華。妳之前說過吧?冥亞為了微調體味,連食物也特別用心,總是在啃蔬菜棒而且甜的飲料不離手。」
  「正確比例除了冥亞自己以外沒人知道。雖然感覺像把素食主義者和甜點笨蛋加起來除以二就是了。」
  「哼,如果以為女孩子的身體都是由水果和砂糖構成可就大錯特錯了。」
  刺蝟頭又想了一下,然後也不管機身還在劇烈搖晃,就從座艙探出身子。
  「怎麼了?」
  「這樣的話,嘴巴嗎?或許有辦法搞定。」
  上条沒有回頭,持續盯著因為停電而一片黑暗的街道。
  「在哪裡,在哪裡……沒有窗戶的大樓在……」
  「木原唯一的大本營嗎?記得在第七學區的某處就是了。」
  「不是那個!」
  上条大喊出聲,但在這時狀似巨大妖星的魂魄已從運輸直升機上方追過。由於要防備暮亞與織雛所以高度不能拉得太高,到頭來幾乎完全受道路制約。對於能自由在天空飛行的那一邊來說,要追上應該相當容易。
  於是,他們看見冥亞降低高度攔在前方,正要化為穿戴著心形天冠與壽衣的少女。光線照亮了黑暗中只見其影的街景,上条唸出印在大樓牆面上的大型文字列。
  「H552M。就是那裡沒錯!」
  看見上条將手放到伸出座艙的重機槍上,正職的槍手連忙抓住他。
  「教我怎麼開槍!」
  「現在的冥亞不需要依靠無人機『香爐』。靠物理性攻擊打不倒她!」
  「那些都不重要,聽我的,讓這玩意兒開火就對了!」
  結果,他們的姿勢變得有如兩人三腳。沒有代替救生索的安全帶,機體一旦傾斜他們會就這麼摔出去,在這種危險狀況下,上条與槍手硬是從座艙側面伸出槍口,對著幾乎就在行進方向上的平滑大樓牆面扣下扳機。
  每一發子彈,尺寸都誇張到跟所謂的反資材步槍一樣大。儘管是無法瞄準的掃射,依舊接連在牆面上打出拳頭大小的洞口,接著裂痕擴散、相連,整片牆壁開始剝離。方法或許就和拿冰鑿在窗戶上開一個三角形洞口很像。
  可是說穿了,他們完全沒打中已經變成龐然大物的冥亞。
  『這種東西……這種小把戲,怎麼可能攔住心懷上里同學的我們啊────!』
  「唔!」
  府蘭以手指操作從背包裡冒出來的卡片尺寸行動裝置,讓這段時間不知道飄去哪裡的UFO氣球飛往幽靈少女。儘管海盜少女琉華貼上去的備用炸藥應該還在,但那些也全都沒發揮效果。冥亞手臂一揮,氣球便撞上旁邊的大樓牆壁。
  身穿壽衣的長髮幽靈少女也沒放在心上。她為了瞄準較低高度攻擊,就像踢足球那樣把腳往後抬,做出鐘擺般的預備姿勢,蓄積一踢就可能讓地標鐵塔折斷的力量。
  槍手大喊。
  「該怎麼辦!」
  「已經結束了。」
  這句立刻響起的回答,恐怕機上人人都想聽到,卻也都不認為聽得到。不僅槍手,就連府蘭和琉華都為之摒息。
  「冥亞非常注意自己的體味,甚至調整自己吃的東西。雖然不曉得正確的比例,但只是要搗亂的話卻很簡單。我聽化學社的人說過,氣味也有類似紅藍綠三原色的基礎氣味,只要利用它們,就能蓋過其他纖細的氣味。」
  在亨寧的假說裡,分為香料、花香、樹脂、水果、腐敗、焦臭等六種。
  在艾默爾的假說裡,則是樟腦、麝香、花香、薄荷、醚、刺激性、腐敗等七種。
  之所以不像視覺和味覺那樣做完明確的分類,似乎是因為嗅覺這種感官特別複雜。舉例來說,同樣做嗅覺研究的神經生理學,就完全否定這種基礎氣味存在;追根究柢,為什麼會感受到這種氣味,就原因來說也只闡明其中兩種而已。
  「所以在大熱浪來臨而完全無法用水的情況下,我們都是靠這些東西關照嘍。不過畢竟是奢侈品,所以在手邊沒有的時候,就得到處找乾掉的咖啡濾紙和紅茶包了。」
  換句話說。
  上条當麻的目的是──
  
  「目的是那棟用來培育作物的沒窗戶農業大樓。而且上面標著香草類的H、薄荷的M,專門培育嗜好品!再怎麼說,裡面都是滿滿的薄荷。儘管停電大概讓裡面的植物都枯了,但只要開洞的子彈別堵住,就會讓濃烈的氣味擴散出來。妳把那種東西吸進去之後,調成最佳平衡的氣味會怎麼樣啊!」
  
  雖然不曉得幽靈是否真的存在,但至少冥亞沒有實體。她是靠人類五感範圍外的低頻波與氣味讓人們精神不安定,營造「看得見」的環境才得以實體化。說穿了,就像無色光通過稜鏡後會分成各種色光那樣,藉此呼喚出自己喜歡的顏色、外型。這讓她能成為嬌弱夢幻的少女,也能成為最強無敵的戰力。
  『什……麼?』
  一旦這種平衡亂掉會怎麼樣呢?如果拿鐵鎚砸向精確分光的稜鏡會如何?當然,就連設計機制的她自己,也無法掌握光會怎麼散射。
  砰!御靈冥亞的美麗臉龐不自然地膨脹。
  大得足以匹敵高樓大廈的怨靈軀體,變得無法維持自我。她的輪廓持續崩毀,彷彿自己的肉在啃自己的骨頭一般。
  『若……是……』
  如果能停在原地,安靜下來,或許還有恢復原狀的機會。
  可是。
  就算已經死亡而失去肉體,她依舊是一名戀愛中的少女。
  『……為了上里。那麼我……我什麼都不怕──!』
  腳步不可能停下。她會堅持到最後一刻。
  她就在不自然崩毀的情況下,試圖以踢足球般的一腳掃過整條馬路。因為,只有這件事她不會退讓。她不會把上里翔流的命運,交到自己不認同的對象手裡。這裡沒有什麼壞人,可是,沒有一個人的做法正確。
  上条從直升機裡探出身子,下意識地握緊右拳。
  如果對方繼續糾纏,他考慮跳出去。
  然而。
  終究是撐不住。崩潰狀態下的一擊,把她自己的腳甩了出去。那隻巨大的腳,就像盪鞦韆時順勢把鞋子甩出去一般,劃出一條拋物線。
  運輸直升機勉強避開那隻腳,並且朝著倒向旁邊農業大樓的壽衣少女正下方鑽,在千鈞一髮之際通過。
  但後面的人運氣就沒那麼好了。
  「啊!」
  首先是騎著噴射引擎魔杖的短雙馬尾澤井織雛,她因為不想碰到巨腳而緊急轉向卻來不及,肩膀被擦到而失速墜落。
  跟在後面的田妻暮亞則沒躲開失去形體倒下的冥亞,就像碰到坍方一樣被壓在下面。
  已經不需要擔心追擊。
  地面或許還有許多少女仍在追趕,但只要運輸直升機提升高度全力衝刺,照理說她們不可能追得上。
  上条當麻試著回想。當時站在醫院窗邊的派翠西亞,是在哪個位置?
  「八樓右邊數來第十三個窗戶!降落會浪費時間。府蘭、琉華,就這樣跳過去────────────────────────────────────────────────────────────────────────────────────────────────────!」
  
  
  11
  
  「……?」
  外面好像很吵。
  從床上坐起身的嬌小金髮少女望向窗外。
  緊接著。
  
  不客氣地打破高處窗戶造成的巨響傳來。
  
  運輸直升機這邊可說是神乎其技。駕駛員就像要挑戰靠甩尾停進兩輛車中間的特技演員一樣,直直衝向醫院窗戶,在最後關頭緊急旋轉機身讓座艙對準目標。由於座艙門已消失,對於沒有安全帶固定身體的少女來說,這是個決定性的動作。
  她們受到強大的慣性擺布,連下定決心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拋出直升機外。
  兩人順勢撞破窗戶,滾進裡面的病房。
  「好痛!」
  海盜少女琉華呻吟著站起來,眼前卻是意料之外的景象。
  「……什麼嘛,講得自信滿滿,結果一個人也沒有。他是不是搞錯房間啦?」
  「不,或許是刻意這麼安排也說不定。」
  同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的府蘭,以虛握的拳頭輕敲牆壁,看上去就像在確認隔壁房間是否有病人。
  在目睹修格斯樣本與競食的紅色毛皮時,那名少女或許就已無法將目光從世界的真實上移開。從獲得名為奈芙徒絲的「魔神」分享血肉那一刻起,她或許就已無法和神祕分割。
  可是儘管如此,卻也沒必要特地亮給她看。
  或許有這種考量在內。
  「反正只隔著一面薄薄的牆。」
  「也對。如果只有這點程度,應該能一併納入儀式範圍裡吧。」
  兩名少女面對面。
  A.A.A.與奈芙徒絲的殘渣。雖然使用的記號不同,需要重新調整細節,但大致上只是重來一遍。不需要緊繃。她們做得到。
  吸氣,吐氣。
  「……謝謝妳,琉華。謝謝妳一路奉陪我到這裡。」
  接著,烏丸府蘭微微一笑,向既是戰友也是勁敵的另一名少女如此宣告。
  
  「來,讓這段戀情結束吧。」
  
  
  12
  
  得到消息後,待在「沒有窗戶的大樓」正下方的木原唯一,命運也已決定。
  「……」
  「……」
  「……」
  氣氛與先前截然不同。原先擔任貼身護衛的少女,已沒有聽從她命令的道理。這群人是木原唯一特地挑選的,戰力難以估量。正因為如此,一旦立場改變,情況就會一百八十度大逆轉,讓她陷入窮途末路。
  簡直就像原本和海葵共生的小丑魚,因為出了什麼差錯而被吃掉一樣。
  為了保護自己而準備的無數利刃、視線、壓力,包圍了木原唯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身穿白袍與比基尼的唯一輕聲咕噥,一副不怎麼感興趣的模樣。
  在唯一面前,只剩一隻手的「滅絕犯」去鳴緩緩起身。不,不止她。和她同等的異形、異能也一樣縮短距離。
  在捕食者的血盆大口中,龐大的邪惡一臉「實驗結束」的表情這麼說道。
  
  「這麼一來遊戲就結束了,是嗎?」
  
  
  
  
  行間 四
  
  
  某處的某人說道。
  「喔,要走啦?哎呀,不用在意我們。」
  「雖然多半會沒完沒了地繼續下去,不過這樣也有這樣的樂趣。」
  接著另一人回答。
  「嗯,大家在呼喚我。」

 楼主| 发表于 2018-6-22 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或許正因是疑念才存有真理 Bet_Time, Red_or_Black.
  
  
  這是拂曉時分的事。
  『我們是「營巢部隊」。在此向各位宣布,「恢復秩序的四十八小時」已經達成。我們的學園都市回來了。請安心將精神放在學業上。』
  
  
  透過擴音器在街上迴盪的聲音,傳進上条當麻耳裡。
  「痛痛痛痛!別咬,笨蛋,別咬了啦茵蒂克絲!」
  「一副知情的模樣搞失蹤就算了,人家還想好不容易等到你說去站前碰面,卻就這樣又失蹤一次,當麻你真的該回頭檢討一下自己的人生比較好……」
  「這種沉靜的怒氣是怎麼回事?越過了哪條線嗎?」
  「……然後你可別忘記被放鴿子的也包括我喔,人類?」
  「呀──!不要連神明也學到奇怪的咬人癖啊耳垂會斷掉啦──!」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事情擺平,拖著疲憊身軀回到當成避難所的學校後,等待上条的卻是說明不足所帶來的種種悲劇。
  吹寄盤起雙手(托住那對豐滿的胸部)無奈地說道:
  「全都是你自作自受啊……」
  「可不可以解釋一下要揹負怎樣的罪業才能有那種好處?搞不好就是因為周圍都那樣所以阿上的失控才會沒有極限啊!」
  穿著學校泳衣奮鬥的秋川未繪與驚嚇兔等人,同樣深深嘆氣。
  「總而言之,這麼一來就能回……」
  「未繪這回也幹得很漂亮呢!」
  「別開玩笑啦,大人物的位子還是讓給姊姊就好,我要趕快回去睡覺了。」
  看見學生會成員步向校外,似乎也讓窩在避難所的學生劃下某種句點。他們戰戰兢兢地走到圍籬之外。
  途中還遇到了其他學校的學生。
  應該是從青蛙臉醫生那邊離開的常盤台中學千金小姐。
  頭還被人咬著的上条在裡面看見熟人,於是舉起手打招呼。
  「嗨。」
  「嗯。」
  御坂美琴。
  她以訝異的眼神看著攀在刺蝟頭背上的少女,以及坐在他肩上的妖精(?),然後開口說道:
  「你們也正要回學生宿舍?」
  「雖然冰箱和電子鍋裡的東西讓人很~擔心就是了。不過嘛,只要別一打開門就看見什麼迷路的元素跟我說早安就好……」
  上条緩緩吐了口氣。
  「話說回來,妳沒問題嗎?雖然不知道是詛咒還什麼,但總之是大病初癒吧。這就和感冒一樣,趕快讓身子暖和起來睡一覺比較好吧?」
  「咦……等等……太近了啦!」
  「嗯~應該沒發燒吧……不過用右手碰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呢。看來到這個階段也只能好好休養恢復體力嘍。」
  「所……所……所以,我不是說『太近了』嗎────!」
  閉上眼睛用雙手把人推開倒還好,可是從手掌迸出電光就不對了。會被電到跳起來的人不止上条一個。不能忘記他肩上還有妖精,背上還有修女這個事實。
  看著這堆擠在一起的糰子,美琴的眼神變得冰冷。
  「……果然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一如往常呢……」
  「嗚噁……咳咳。雖然我已經有了把妳情緒不穩當成青春期叛逆期看待的心理準備,可是話說回來罪魁禍首在胡扯些什麼啊妳這混蛋……」
  倒在路上的上条顫抖又小聲地抗議,不過交抱雙臂站在他面前的美琴似乎沒怎麼理會。
  「我住在『外面』的宿舍所以不怎麼擔心,可是住在學舍之園『裡面』的那些住宿生可就累了。校舍也變成那副德行,看樣子接下來得為了復原復興做苦工好一段時間。」
  一想起常盤台中學的慘狀,就讓人聯想到另一樣東西。
  A.A.A.。
  以及似乎有什麼關連性的不明原因鼻血。
  「喂,御坂……」
  「看來得繼續承蒙它關照一段時間了。這回就不要弄得像軍用兵器,該去湊些土木相關的配件……」
  
  
  透過擴音器在街上迴盪的聲音,傳進上里翔流耳裡。
  清晨的街道逐漸有了電力,到處都傳來有如國際運動會般的歡呼。他親身感受到搖撼地面的震動,深深嘆了口氣。
  他感受到自己以外的人類氣息。
  「無論如何總算是告一段落了。雖然你在我們眼前消失的時候,真的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是了。」
  「這回算是讓我們明白上里的特性了,對吧。說實在的,要不要讓他戴項圈或者在腳踝上裝GPS啊~?」
  「算了啦,暮亞。要是讓老大這麼委屈,他才真的會晃到別處去吧。」
  現在少女雖然一團和氣地談笑,但「剛回來」那時可嚴重了。不開玩笑,上里真的差點被她們殺掉。被感動至極的泳衣圍裙廚房醉鬼幼妻牧納拿平底鍋敲倒還好,被亂髮狐耳少女獲冴用裝滿十圓硬幣的寶特瓶揍也是理所當然;可是到了整個人被植物少女暮亞的藤蔓綁住,「滅絕犯」去鳴無聲地咬碎美工刀片蓄力,卡車瘋子出洞開拖車拉著二十噸貨櫃彎過路口時,上里真的已經做好沒命的心理準備了。那一瞬間,他甚至認真地懷疑是「魔神」故意整人,先讓他以為自己生還,再做一個幸福地獄把他扔進去。
  上里習慣性地用手抵著脖子試著讓關節發出聲響,卻想起自己已經沒了手掌。
  「這個該怎麼辦才好呢?果然該弄隻義手嗎?」
  「慢著老大!不能讓它變成去鳴一個人的表現機會!」
  「沒錯,乾脆弄得更帥氣一點吧。」
  「像是鑽頭!」
  「或是打樁機!」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嚷嚷起來,改造人妹妹去鳴卻沒有往前站。身上是「全裸套雨衣」這種極具攻擊性裝扮的她,背著一個之前沒見過的保冷箱。
  至於裡面裝了什麼,當然不用多說。
  「這個該怎麼辦才好呢?」
  「要是把它縫到現在的我身上,我大概又會被送走吧。說是這麼說,卻也不能把它交給別人保管,大概只能暫時這樣保存它,同時尋找消除力量的方法吧。」
  這幾句話,暗示他已經從「只顧對『魔神』復仇,其他什麼也不管的時代」畢業了。
  「話說回來……」
  「怎樣,白痴臭哥哥。」
  「不,沒什麼。」
  上里再度看向保冷箱。
  拿回來當然很好。在被木原唯一那種人拿去做壞事之前就有個了斷,值得高興。
  但她們是怎麼拿回來的呢?
  篡奪者到底怎麼樣了呢?
  少女的笑容裡,沒有答案。
  「不過,真虧冥亞能從那種又濃又黏的狀態下恢復呢。」
  「反倒因為用學園都市的零件重新製造『香爐』,讓她的皮膚變得光滑有彈性。這麼說起來,芽李不也是嗎?」
  「她的動作太敏捷,要抓住她有夠辛苦。雖然說是繼承了高貴的日本狼之魂還什麼的,不過她才真的是不戴項圈不行。最後還是因為她對『營巢部隊』車輛的鳴笛聲有反應跑到屋頂上長嘯,才能碰巧找到她。」
  「有人看見府蘭嗎?」
  「聽說扮裝少女因為擦撞意外肩膀受傷耶。」
  「她早就說過差不多該從加奈美轉往別的作品了,應該反而會高興吧?記得嗎,那個叫什麼名字的病弱少女,不是很流行嗎?她總是要弄得跟原作一模一樣,如果需要扮成手臂骨折的樣子,為了徹底融入角色,搞不好會真的拿鐵鎚敲碎骨頭。」
  「話說,繪戀的身體也意外地強壯呢。」
  
  
  ……
  ……
  ……
  
  
  木原唯一曾經這麼說過。
  『我必須超越老師成為唯一的「木原」。那麼為了證明這點,需要做到怎樣的豐功偉業呢?關於這點我想了很多很多。』
  唯一從一開始就沒把上百名少女放在眼裡。
  她是在和別的對象戰鬥。
  『到頭來,最簡單易懂的果然還是數量。讓我們這些「木原」變得不再特殊,六七十億人全都成為「木原」──做到這個地步,靠什麼「原型控制」管理我們的亞雷斯塔,大概也會不知所措吧。再怎麼說,那種以毀掉少數派扭曲定義的管理方法,一旦所有人類都成了「木原」也就無法使用,而大家心中萌生的木原也和唯一不同,不能用共通的消滅方式。』
  這麼一來,就沒有勝利和敗北。
  可以用特殊的右手束縛少女,藉由自主行動的恐懼,將連唯一都沒見過的「木原」解放到這個世界上。
  再不然,用其餘方法引出她們原本就具有的殘忍也無妨。
  
  
  然後是另一段小故事。
  上条當麻與上里翔流分別時,其實有過這麼一段對話。
  「跟隨我的人,不是被什麼右手的力量操縱。雖然這麼講不太好意思,但她們想必是基於其他理由才跟我待在一起吧。關於這部分,我已經不打算否認了。」
  上里淡淡地笑著,不過,當然不只是這樣。
  因為他接著就這麼說道。
  「然而,像是暮亞變得接近植物,琉華變得能使用結合巫毒教與海盜的雷格巴.亞提本的魔法等等,我還是覺得不對勁。有些東西被扭曲了。關於這一點,我覺得右手的影響應該也不小吧。」
  「……」
  「如果是這樣,你身邊或許也有同樣的扭曲存在。」
  上里確實這麼說了。
  「可是從另一方面來看,你身邊的人事物,應該能夠以你的常識解釋才對。換句話說,你的情況和我不同,那種扭曲不會傳染給周遭的人。」
  扭曲。
  建立起上里勢力的力量根源。
  「如果是這樣,扭曲之處究竟在哪裡?」
  能夠匹敵擁護他的異形與異能。
  有這樣的「某種東西」存在。
  「看不見卻存在的扭曲。關於這件事,你或許稍微認真思考一下比較好。」
  
  
  上条當麻與上里翔流的路分開了。
  既然如此,不跟隨任一邊的少女,究竟會迷失在哪一條路上呢?
  在總算開始復甦的城市裡,烏丸府蘭孤單地漫步。
  為了奪回消失的上里翔流,她拚命地奮戰。
  然而這麼做的結果,卻讓她永遠無法與少年同行。
  這是她自己決定的路。
  扎根於科學的怪胎UFO狂,在頸部植入晶片讓力量增幅的「原石」系能力者──一直靠著如此宣稱欺騙大家的英國清教魔法師。無論心裡怎麼想,都逃不了自己犯下的罪。更何況她也已經宣告過,要承擔起讓學園都市變成這樣的責任。
  幸福很遙遠。
  而她也不奢求。
  所以。
  
  「嗯。若要迎接結局,這個時候應該正好吧。」
  
  某人出現在無處可去的少女面前。
  既像男性又像女性,既像大人又像小孩,既像聖人也像罪人的「人類」,用以喜怒哀樂任一種都無法解釋的表情盯著叛徒。
  「打從一開始,你就希望事情變成這樣?」
  「如果是,我會做得更漂亮一點。」
  只要稍微調查一下記載於歷史上的表象應該就會知道,亞雷斯塔.克勞利這人幾乎沒有什麼成功事蹟。人生從幼少時代起就挫折不斷的他,認定走正道無法掌握真相而找上屬於暗巷的魔法,最後就連在那個世界最大的魔法結社裡,他也成了大規模內亂的起源之一而被趕出去。
  無罪的女兒倒下,深愛的妻子崩潰。
  原本該與世人分享知識的修道院,則因為對病患的處置有誤而瓦解。
  因此他明白,自己的人生從一開始就不會順著他的意思走。在明白這點的情況下,他把一切安排成「無論遇到何種危難,最後都會收斂到同一條路上」。這就是名為「計畫」的連串事件流程圖,在不知道內情的人看來,恐怕就像是絕對無法修正的惡夢般命運。
  如果人打從一開始就得天獨厚,對現狀滿足得不會懷有疑問,那麼他根本就不會以什麼魔法為目標。
  所謂刻在心中的魔法名,浮現時總是用來填補那人欠缺之處的疤痕。
  「上里翔流或御坂美琴。藉由在這方面的選擇,能夠看見另外一條捷徑──表面上追逐這兩者,實際上卻是追蹤沒現身的其他獵物。這個獵物與蘿拉.史都華有直接聯繫,隱匿『理想送別』這樣的存在並祕密引導他,替學園都市帶來包含『木原唯一失控』在內的重大損害……換句話說,採用這個手段是為了逼出像妳這樣的因子。」
  「……」
  「妳不需要提防,這完全是不小心撿到的。我可不會說是按照從一千年前就已經全部安排好的計畫喔。人世無比醜惡,無論善惡都愛扯我後腿,但只要將這一切全都轉換為正確的方向,便能成就我的大願。就像不管生命樹也好邪惡樹也罷,只要運用方法無誤就能授與人類奧祕一樣。」
  「你打算……拿我怎麼樣?」
  「付出代價要拿到相應的結果。這一連串發展所造成最嚴重的打擊,既不是元素淹沒學園都市,也不是微波帶來大熱浪破壞大多數電子儀器……而是讓我離開那艘垂直的船拋頭露面。代價雖然昂貴,但相對地能把與英國清教最大主教有直接聯繫的間諜納入手裡,收穫依舊很大。對外公開的『必要之惡教會』這些人,再怎麼逼也得不到答案,但是妳似乎就不太一樣了。」
  少女回想起逝去的時間,以及相處過的人們。
  思考起「烏丸府蘭」這個震源發出的振動,是否能傳到他們那裡。
  「……要是我拒絕呢?」
  「我從一開始就沒期待過。即使妳動手腳不讓自己洩密,只要將記憶與人格分開,安全措施一樣會失效。那場內亂時我常這麼做喔,畢竟那是智慧存量直接等於戰力的時代嘛。」
  換句話說,他打算揭開頭蓋骨直接插進電極?
  還是說將腦分成好幾個區塊,把有關維持生命與人格構造的部分扔掉?
  「呼。」
  「怎麼樣?」
  「沒什麼,到了這個地步才又是誘拐又是牲畜虐殺的,我在想,這種下場還真適合UFO少女呢。」
  只要不讓人看出自己是魔法師,假冒什麼身分都行。即使如此,她依舊持續在夜空的星辰裡追求新朋友的身影,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啊啊……)
  挾在科學與魔法之間。一直用虛偽笑容面對珍視的人與他的同伴讓人十分疲憊。厭倦逃不了那種廣泛影響的渺小行星。這麼做,或許是「希望有人帶我去某個遙遠的地方」這種幼稚心願的結晶。
  或許她要的,就是和另一個同樣想著上里翔流的少年共同行動時所體會到的感覺。不屬於自己熟悉的規則,卻能以共通語言對談的某人。或許她就是在追求這種存在。
  (……換句話說,我只是想要一個好的商量對象啊。)
  說出不能告訴任何人的煩惱。
  得到「這樣也沒關係」的認同。
  自己和別人對立時,會一起思考和好的方法,如果不行就一起跟對方打一架──她希望有個這樣的存在。
  但是,好遙遠。
  這樣的存在不會來救她。
  烏丸府蘭的故事,在拯救完上里翔流時就已結束,剩下只是畫蛇添足。既然如此,已經完結的存在,就算哀嚎大概也不會有人聽到吧。
  她認命地這麼想。
  原本是。
  然而。
  
  砰!砰砰!
  情況無視府蘭的思緒,有了大幅度的轉變──而且是清脆的槍響。
  
  驚訝地瞪大眼睛的人,不止外套比基尼少女。
  從旁來襲的多發子彈,讓有如蜃影般摸不著實體的「人類」理所當然地彎下腰。綠色手術衣開了洞,大量鮮血遲了一步湧出。這種極其自然的事。卻讓府蘭完全無法相信。噴出綠色的血搞不好反而能讓她接受。
  「你──」
  「人類」那張試圖呼喊什麼的嘴裡,同樣流出暗紅色的血。
  府蘭也順勢看向槍聲來源。
  那裡有個留著金色短髮戴淺藍色太陽眼鏡,約是高中生年紀的學生服少年。他慎重地舉起手槍,說出口的話卻和「合理」及「效率」都相去甚遠。
  「這也在預料之中嗎?還是說就算沒料到也在遲早會收斂的『計畫』範圍內?回答我啊,亞雷斯塔,親口回答我!」
  「……原來是這樣啊。」
  在府蘭看不見的位置,他們將點與點相連。
  「那個虛擬說也──」
  「為了見證這一刻,我用天體儀操縱群眾。目的就是要躲在暗處行事。」
  土御門以冰冷得可怕的聲音說道。
  「你用幫助我妹妹舞夏的名義和我訂契約,但實際上在元素和大熱浪時你什麼也沒做。時候到了,亞雷斯塔。你的戲份到此為止。你就讓隨處可見的親情吞噬,死在這裡吧。」
  「人類」把湧上喉頭的鮮血壓在嘴角,用空無一物的手掌對著太陽眼鏡少年。
  但「人類」在這時停下動作。
  「『原型控制』,你那有如惡夢一般的集大成,能夠將人類依照善惡好惡劃分。不過很遺憾,我可是同時屬於魔法陣營和科學陣營的多重間諜。無論你奪走我哪一邊的特性,另一半一樣會殺了你。說說看,魔法師與能力者,你想要我用哪一種身分殺你?」
  槍聲再度響起。
  身穿手術衣的「人類」就此倒下,但咂嘴的卻是戴太陽眼鏡的金髮少年。
  「烏丸府蘭,妳就是上里翔流的控制器吧。雖然不曉得現在還有沒有連接就是了。」
  「你是?」
  「土御門元春。」
  他迅速回答。
  彷彿有什麼趕時間的理由。
  「我原本是英國清教送來學園都市的間諜,但也會反過來將英國清教的情報賣給學園都市。說起來呢,我就類似上条當麻版的烏丸府蘭啦。」
  「……」
  「就像妳這邊談判破裂一樣,我這邊也破局了。亞雷斯塔那傢伙,明明講好要保護我義妹的人身安全,實際上卻完全沒有行動。剛才也說過,時候到了,現在是撤退的大好時機。話雖如此,但舞夏完全不知道世界的真實。如果帶著什麼都不懂的妹妹一直躲在暗處,她遲早會倒下。想要組織性的支援卻又不知道找誰。正好在這時妳出現了。」
  「你要仰賴英國清教的力量?」
  「雖然那邊也很難纏,但至少應該比待在學園都市安全吧。無論如何,和妳這種能直達蘿拉的人取得聯絡算是僥倖。妳是我和妹妹的救生索,所以妳碰到的問題我會想辦法搞定。說得難聽一點就像交換殺人。我幫妳,妳幫我。活用彼此的長處吧,請多多指教。」
  究竟能不能握住伸出來的手,府蘭無法判斷。
  而對方也沒等待。
  「話說回來,還是趕快離開吧。一直待在這裡也不妙。」
  「因……因為聽到槍聲會讓恢復作用的警衛趕來嗎?」
  「笨蛋。」
  砰砰!槍聲又響。
  他明顯瞄準已經倒地的「人類」腦袋,而且實際在那上頭開了好幾個暗紅色的洞。
  然而──
  「這種怪物哪可能輕易死亡啊,陷入絕境的是我們。」
  兔子天線少女背上竄過一股明確的惡寒。
  應該說,她不明白土御門在說什麼。可是恐懼與困惑的矛頭並未指向少年。
  照理說那是一具已經倒地不再動彈的屍體。
  儘管如此,卻能感受到彷彿有股看不見的瘴氣從綠色手術衣的全身上下冒出。
  換句話說,就是殺意。
  這和在哪裡,開了幾個洞無關。這傢伙隨時都會重新啟動,並且散播明確無比的災難。府蘭清楚到甚至能預言。
  骰子已經擲出。
  無法理解的邏輯淹沒世界,就像和外星人對話一樣。但在目睹有東西無法以自己的規則解釋時,府蘭心中萌生的卻是希望。反正目前面臨的狀況,無論如何都無法靠自己的手牌撐過去。這麼一來,生路必然在世界的黑盒子裡。
  抓住外星人的手。
  搭上他們的船。
  「我是烏丸府蘭。」
  「土御門元春。」
  她和把槍插進制服腰帶上的男子一起離開現場。

  「不過具體來說要怎麼做?用我的通訊器能和背後的英國清教取得聯絡,但他們沒辦法立刻把增援送來學園都市裡。現在不能指望組織的力量。」
  「讓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聚在一起,宣揚獨特的教誨,不惜施用藥物也要嘗試接近智慧。學園都市對於亞雷斯塔而言,就是個重生的泰勒瑪。在這種王國裡,單一個人用正攻法哪可能過得了關啊。」
  「所以說要怎麼辦?」
  「一般來說,和警察玩飛車追逐幾乎不可能甩掉巡邏車和直升機,不過整輛車撞進美術館裡就另當別論。他們會擔心周遭受害而不敢輕舉妄動。」
  自稱土御門的某人乾脆地回答。
  「簡單來說,只要拿亞雷斯塔絕對不希望出事的東西當盾牌就好。極大的特異點,完全無法預測下次入手是什麼時候的東西。亞雷斯塔極為重視的那個『計畫』的根源。」
  「那是?」
  「妳應該已經見過了。」
  專家中的專家緩緩吐了口氣。
  接著他這麼說道:
  「上条當麻。有麻煩時就要找同學商量喵~☆」
  
  
  什麼也不知道。
  以為事情到此為止。
  那個刺蝟頭真的以為,至少在連學校都臨時放假的今天,自己能睡死一整天。
  但是千萬不能忘記。
  上条當麻從根本上就是個不幸到無藥可救的人。
  
  「啊~回來啦回來啦。」
  「我回來了……人家已經累壞了啦……」
  
  這是一張開心的笑臉。
  他們還不曉得五秒後的命運。

 楼主| 发表于 2018-6-22 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一本一本購入的朋友好久不見。一次全部買下來的朋友,初次見面。
  我是鎌池和馬。
  這麼一來,新約也到第十七集了。本回的內容是為了替以上里翔流為主軸的故事劃下休止符。右手擁有者成為少女的君王。必須突破這種詛咒般的狀況,於是上条與府蘭在混亂下的學園都市進行逃亡之旅,就是這次的主題。
  和之前的第十六集不同,這回我刻意改變戰鬥的編排方式,不再讓上条被動因應狀況,而嘗試多些他主動握拳衝上前去的描寫。「能夠解救多少原本不需要出手相救的人」,是這次我給自己訂下的作品主題。說起來,事件的源頭上里翔流及上百名少女也都包含在內。兩種寫法我都喜歡,不知哪一種比較能觸動各位的心弦呢?
  
  
  關於府蘭,雖然在這年頭已經能簡單地將UFOUFO說出口,但在沒有這個詞的時候大家是怎麼稱呼它,又是怎麼看待它呢?她是將這種疑問膨脹而成的角色。兔子天線雖然是插畫はいむら老師提供的主意,不過我認為月兔這種「表象」非常適合她。
  看見夜空中的妖異光芒而擔心發生什麼重大事件,於是將來自遠方行星(雖然以魔法陣營的說法,月亮與太陽等也包含在內)的某種無形力量收入手中,藉此得到特殊知識並且加以活用的存在……像這樣確定其輪廓後,讓人覺得「依照占卜結果製作護符」和「以特殊器材嘗試與UFO通訊」,其實本質上可能沒什麼不同。
  
  
  包含她在內,這回公開了上里勢力中幾名女孩的姓氏。這麼一來,或許會讓大家對她們的印象有所改變?
  上里勢力人太多記不住名字啦!可能也有人這麼想。不過,上条當麻認識的人也多達這個數字的好幾倍。關於這部分,也是這次的實驗要素之一。
  「營巢部隊」則剛好相反,我將他們安排成儘管與故事主幹有關,卻沒公布長相與名字等絕大多數的情報,和上里勢力對照。我想,讓所有人都沒留下什麼印象,搞不好能反過來營造某種存在感。理所當然地考慮理所當然的事,並且毫不遲疑地採取行動的不起眼某人。或許很接近右手沒得到特殊力量而順利成長的上里翔流也說不定。
  
  
  關於用到的超自然概念部分,我以UFO這種不可思議的語感為立足點,同時在魔法方面嘗試回歸到「克勞利的六芒星」等基礎的方向。幽靈少女冥亞也在使用「返魂香」這種名字誰都聽過的東西同時,拿出近年接在電漿說、電磁波說等後面出現的科學性(?)解釋法低頻波不安定說。我想這種雜亂無序的感覺,應該就是這個系列的魅力。
  
  
  這回我試著寫成「拋開很多東西的故事」。好比說像上条,就是「將碰到僧正與上里而揮之不去的東西徹底吐出來」這種感覺。另一方面,除了上条以外,主要還有「府蘭對上里提出的答案」等等也承襲了主題。我想,透過她與她的周圍,是不是能讓大家對於看似奇怪又異質的上里勢力拋開成見,產生親切感。如果各位能看見可愛的一面,實屬萬幸。
  話雖如此,他們終究是上里勢力。雖然在最後關頭的結尾處刻意不把話說清楚,不過關於「她」是生存或死亡,還希望各位務必討論一番。
  
  
  感謝負責插畫的はいむら老師以及責編三木先生、小野寺先生、阿南先生。這回總而言之就是角色的變化!比以前的天草式還要麻煩。各位願意奉陪到最後,真的是非常感謝。
  此外也得感謝各位讀者。出現許多女角,反而會造成更大的負荷。在上条當麻與上里翔流的關係上頭,實驗色彩比以往更濃,說不定在消化方面也讓各位花了一番工夫。儘管如此,但如果能讓各位對於上条當麻與同伴的另一面感受到驚訝,享受到樂趣,便是我無上的光榮。
  
  那麼,這集就到此為止。
  希望各位下次還願意翻開書頁。
  這次請容我在這裡先行擱筆。
  
  為了如何開拓「失戀少女」這個新領域而煩惱中。
  
  鎌池和馬
 楼主| 发表于 2018-6-22 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占楼备用
 楼主| 发表于 2018-6-25 20:03 | 显示全部楼层
解锁打捞
发表于 2018-6-25 20:28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后宫VS假后宫,当妈地位不保
发表于 2018-6-25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相信當麻一定能弄假成真
发表于 2018-6-25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恩 17出了 當麻又搞麻煩事
发表于 2018-6-25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心痛我炮姐!!为了当妈甘愿牺牲自己,不愧是我女神
发表于 2018-6-26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是右(幼)女殺手 當麻 不過砲姐加油壓  支持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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