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3717|回复: 29
收起左侧

[ファミ通文庫] [庵田定夏]就算身為最後的人類 1[台/繁]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8-5-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7 00:20 编辑

  就算身為最後的人類 01
  ——————————————
  作者:庵田定夏
  插畫:細居美惠子
  譯者:陳柏安
  圖源:Jakiro
  掃圖:風
  錄入:养老驴
  修圖:bulbfrm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簡介
  一睜開雙眼,竟身處異世界。人類已經滅絕,裕司在一個多種族共存的世界存活下來。常言道天下無白吃的午餐——想在講求實力主義的世界生存,他所選擇的職業是……擔任亞人少女們的教師!?聖靈族的沙夏,雪人族的艾咪,妖狐族的凜,來到他身邊的是三名天真又可愛的少女。沒想到,這些擁有潛在能力的少女們,卻是不符合世界規範的問題兒童……!?且看跨越種族鴻溝的異文化奇幻交流就此開演!










  Contents

  [序 章]
  [第一章]那麼,讓我們在新世界探索意義吧
  [第二章]若真要測量人類對世界多有幫助,很多人會傷腦筋吧
  [第三章]思考生存的意義,以及幸福的條件
  [第四章]誰對誰抱持期待,誰又評定了誰
  [第五章]定能明白該改變的是什麼
  [第六章]與絕望比鄰,居於希望狹縫
  [第七章]七百年後,人族的終結之路
  [終 章]
  後記




评分

参与人数 2轻币 +25 收起 理由
浅见夜 + 13 工作辛苦
liucover + 12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18-5-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序 章]


  我本來希望世界能有所改變。

  +++

  ——但這個世界未免變太多了吧?

  醒過來的瞬間,只覺得一陣刺眼。
  雙眼焦點也沒對上。
  直到用力眨了幾次眼後,視野才變得清楚。
  接著我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細長箱子……像是棺材般的空間。
  蓋子則已經打開。
  「嗶嗶嗶」的微弱機械聲不停響著。
  我坐起上半身,爬出這個疑似棺材的箱子。
  地板又冰又粗糙的觸感,讓我忍不住踮起腳來。
  看來我身上似乎穿著一件淺綠色病人服。
  我環顧周遭,發現附近還有六個像棺材的箱子,但蓋子都是閉上的。
  這裡是什麼設施啊?
  無論牆壁還地板都充滿近未來風格,卻顯得有些骯髒,簡直像待在老朽的太空梭內。
  天花板開了一個大洞,光線照射進來,扭曲變形的骨架因此現形。加上又有塵土不時從頭頂上撒落……難不成這裡是地底下?
  這樣一提,空氣確實溼溼涼涼的。

  『早安。』

  不知何處傳出了聲音。
  「是……是誰!?」
  感覺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傳來聲音。
  『我叫席德。請問你身體還好嗎?』
  「身體沒怎樣啊,頂多頭還有點昏……不對!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是AI,所謂的人工智慧,受命管理這間人工冬眠設施。』
  啊,想起來了——
  在我十八歲,世界局勢混亂動盪的某一天,我突然從爸爸口中聽說自己被挑選為人工冬眠的對象,並簽下了同意書……之後的記憶有點模糊不清,不過大概是進到裝置內睡著了吧。
  雖然這是我頭一次聽到講話能講得如此順暢的AI,不過既然這個社會已發展到能實際運用人工冬眠技術,那的確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我睡了多久……是被人工冬眠了嗎?」
  只聞聲不見人的那股聲音,似乎是從廣播器傳出的人工聲。

  『七百年。』

  「………………蛤?」
  這是在開哪國玩笑?
  「哪有可能啊?」
  『真是抱歉,正確時間應為七百零五年又九十六日……』
  「不不不,我不是在吐槽你這點!七百年哩……你要說謊騙我也好歹說個七年才像真的嘛。要是七百年的話,可是連整個社會構造都變了喔?大概連日本這個國家還有沒有都是問題,甚至移民宇宙的計劃都開始——」

  『人類已經滅絕。』

  這玩笑無聊透頂,超難笑。
  而我才剛醒來,當然沒辦法回他有趣的吐槽。
  「滅絕……那我又是什麼?」
  『最後殘留下來的人類。』
  「……很無聊耶。」
  我是最後的人類?在說什麼蠢話啊?
  「我說你啊,假如當真有人睡了七百年,那傢伙不可能一清醒就有辦法站立,也沒辦法說話。你知不知道光睡個幾年,身體肌肉會大幅衰退啊?」
  『七百年之久,科技自然會進步。』
  「你還是硬要說人類滅絕就是了啦……」
  不曉得是誰寫出來的程式,實在受不了耶。
  「……那你說說為什麼科技如此進步的人類會滅絕?還有,現在這世界到底是誰在管?」
  『這——』
  眨眼間,室內變得黑暗。
  我抬頭看向天花板……大洞外的天空。
  一道黑影遮住了陽光。
  只見黑影越來越黑、越深、越大,直直朝我逼近——「欸?」
  血紅色,是張嘴。白色,是利牙……竟是隻體型巨大的……生物。
  一聲「咚磅!」的轟然巨響,整間設施都在晃動。
  「嗚哇啊啊啊!?」
  我頓時站不住腳,當場跌了個狗吃屎。
  那隻生物降落在這間設施上後,再度飛到空中。
  是隻能在天上飛的巨大蜥蜴。
  不過其實,我應該稱牠為一種幻想世界中的生物——「龍」。
  「不是吧……這哪有可能啦……」
  『嘰嘎嘎!』
  在空中飛的生物發出咆嘯聲。
  「欸欸欸是怎樣啦?為什麼牠往這飛來了啦!?」
  龍再度急衝直下。
  「哇啊啊啊!?」
  降落的瞬間,設施又天搖地動起來。
  而且這次龍還把牠的血盆大口伸進天花板的大洞。
  「嘎吼吼吼!」
  不只一陣腥臭氣息襲捲我的全身,還不斷有「啪喀啪喀!」被撐壞的鐵碎塊掉落下來。
  我雙腳一軟,當場癱坐在地。
  「現現現在是怎怎怎樣啦啊啊!?」
  完全搞不懂狀況耶。過了七百年,人類滅絕,然後龍在天空飛?
  不,不管了,現在誰還管這點芝麻蒜皮的小事。
  總之現在啥都別想,逃就對了。這才是最要緊的。
  無力站起來的我只能在地上爬、再爬、死命往前爬……
  眼前的路被堵死了。
  是剛才的崩塌讓路堵住?我現在根本沒時間挖土啊。
  「喂喂喂……拜託……不是吧……」
  我試著往眼前的土牆上爬,但馬上又滑了下來。
  「高性能AI……席德……你難道不能想想辦法嗎?你有辦法的吧!?」
  『我認為最好的方法是逃跑。』
  「這我當然知道,可是逃不了啊!!對了……席德!你說人類科技進步對吧,那總該有能把那傢伙打飛的武器吧!有沒有啦!?」
  『你的意思是想殺了那隻生物,好讓這裡的人類活下來嗎?』
  「對啦!」
  『如果用雷射兵器,確實能達成你的要求。』
  「喔喔,還真的有啊!?厲害耶!那席德,你快動手吧!」
  『不過有一點必須留意之處。這種兵器由於能源不足,只剩最後一發,一旦發射便無法再使用。』
  「最後一發……」
  到底該不該把唯一一次的殺手鐧在此時用掉……
  『嘎吼吼吼吼!』
  「哇啊啊!?好!你快發射!我准你發射!拜託你想想辦法啦!」
  『確實收到命令。』

  事後我才知道,原來這時擊退的龍,竟是支配著這一帶的頭目。

  +++

  過去繁盛至極的人類滅絕了。
  不,正確說起來,應該說「人」滅絕才恰當。
  若稍微改變定義,「人類」本身依然存在。
  在過去,「人」引發了末日戰,直直朝滅絕之路邁進。
  那個時候,世界上的生態系統徹底遭到破壞。
  同時發生了完全沒有人料到的變化。
  ——竟有許多新物種誕生了。
  據說是突變,也有循正常演變進化的說法,更有一說是門打開了。
  所有物種中,又尤其以「人類」的變化最為顯著。
  世界上不再只有「人」,而成為森人族(精靈)、吸血鬼族、狼人族、龍人族、水人族、豬鬼族(半獸人)、掘人族(矮人)……幾百,甚至更大量——過去被稱為亞人——的種族居住之地。
  也就是說,人類已不再只代表「人」。
  多種族聚集成人類,而人族也是其中一族。
  在人類的歷史上,人族被視為已經滅絕的一族。
  然而在末日戰開始之際,某個巨大企業集團為求保存物種,私底下啟動了人工冬眠計劃。
  到最後,這個投入龐大勞力及資金的人工冬眠計劃既可說成功,也算是失敗。
  過了七百年,的確有幾名人族的年輕人順利存活下來。
  但存活下來的卻不過七人。
  其他人都由於裝置故障、設施崩塌等種種原因,於再度甦醒前就沒了性命。
  到這裡為止,是七人在甦醒後從AI席德聽來的來龍去脈。
  ——然後,相隔七百年之久甦醒的七名人族,得知了一個國家。
  由人族以外的人類所治理的「共和國」。
  作為目前唯一的國家,共和國是個不論種族,來者不拒的地方。
  不過,這個誰都能夠加入的國家,同時也是個唯有自食其力才得以存活的地方。
  實力至上主義。
  能展現成果的人將能獲得更多報酬,反之則一點都拿不到。
  想在這個國家居住並生存下去的話,不親自工作不行。
  而往後將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人族,我的工作是——

  「老師。」「老師!」「老師~」

  ——一名教師。
 楼主| 发表于 2018-5-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7 00:12 编辑

  [第一章]那麼,讓我們在新世界探索意義吧


  「那裡就是你今天起工作的地方。」
  眼前有一棟木製的平房建築。
  遠離住宅密集區,座落於山腰。
  不只建築物後方還附帶操場,庭院內還有菜園及花圃。要說是學校稍嫌太小,但說是家又過於寬廣。
  「有名頑固老人直到臨死前都住在這。裡頭有汲水池、爐子、廚房等一些生活設備。」
  這話中帶刺,與其說嫌麻煩,不如說他根本不打算掩飾厭惡之意。
  這個男人名叫法葛爾,是共和國學校的教師,立場上屬於我的上司。
  法葛爾足足比我高兩個頭,身體更寬了一倍。一頭白髮搭配茂密鬍鬚的模樣,相當具有威嚴。外表雖長得像人族,卻與人族有決定性的差異。
  最顯著的差異正是法葛爾的耳朵,竟和龍耳形狀相同。
  再加上,從他一襲繡有綠色紋樣的白長袍下襬,露出足足有他半個人高的尾巴。
  法葛爾是龍人族。
  「你曉得你這人族在這該做什麼工作吧?」
  「教導孩子們,沒錯吧?」
  「此處不同於學校,稱為『特別教室』。你就在這教導一些被學校視為吊車尾的學生吧。她們不只沒有足夠的能力,也看不出將來有所展望,日後大概無法在共和國內生存下去的悲慘傢伙啊。」
  「悲慘……」
  「哼,吾等共和國講的是實力主義。假如沒有足以貢獻社會的實力,便得不到好工作,聽懂了沒啊,人族的。」
  「當然,我十分清楚。」
  「為了讓這些孩子們日後能夠溫飽,吾等共和國的教師會因材施教,並透過測驗來測量他們將來為社會帶來貢獻的可能性。往後你負責教的,正是在測驗中獲得最低成績的學生。」
  「就是要我想辦法處理一般教師(你們)教不來的學生嗎……」
  「……你這話是輕視吾嗎?」
  一對金色眼珠狠狠瞪來。
  「對、對不起。」
  法葛爾在龍人族內雖屬年輕一輩,但仍留著一口若用人族標準來看相當氣派的鬍鬚。
  年齡大概有我的三倍以上吧……
  「用測驗來展現成果吧,這也關係到你這傢伙本身的評價……吾可還沒認同你適合從事這份工作呀。」
  國家認為活在幾百年前的人族擁有的知識可能很豐富,我才獲得了這份工作。
  一般而言,都是得先證明自己的實力才能獲得工作。但是人族卻由於狀況太過特殊,成了體系外的特例。
  所以我能理解為何法葛爾會不爽成這樣。
  「吾倒是很想現在馬上出測驗考考你啊。」
  「靠、靠共和國現在的做法無法準確測出我們人族瞭解的古代科技真正的力量。而且你們不也認為讓人族慢慢打滾太浪費,才要我們馬上開始工作嗎?」
  「哼,那你最好快點展現價值吧。就算能輕易騙過其他人,吾可沒那麼好騙呀。」
  忍不住滴下冷汗的我,伸手摸了戴在左腕上一只像是黑色手錶的東西。
  ——情緒才稍稍冷靜下來。
  「哼,那麼人族的,就讓吾瞧瞧你如何將這些吊車尾的學生們,培育出該有的實力吧。」
  法葛爾雙手一灘,像是等著看好戲般首次對我露出笑容。
  「你最好努力點,才不會被炒魷魚啊。」

  *

  我走進教室……或者該說一間平房?
  木板走廊似乎有經過清掃,還算乾淨。
  右側的兩個房間外,分別有木牌標示著「辦公室」及「廚房」。
  走廊左側則是教室,學生們應該正在裡面等我。
  雖感覺得出有人,卻聽不見講話聲。
  我在教室門前一口、再一口深呼吸。
  一年前的那一天,我睁開雙眼,發現世界徹底變了樣。
  我本來以為自己難道投胎轉世了嗎?結果也不是。
  只是時間已過了七百年,變得有如奇幻故事中的世界罷了。
  這一年來,我們借助AI席德的力量學會了這個世界的情勢、社會構造以及語言。時至今日也熟悉到能夠不再依靠他人,在這個共和國內順利生活。
  話雖如此,不能總是躲在保護傘下。
  我們也和其他共和國民一樣,必須找工作謀生。
  當我煩惱該找什麼工作時,AI席德建議我成為「教師」。
  對象都是比我幼小的孩子,實際年齡也比我小,加上還有席德幫我,要教他們應該不成問題——我如此相信,做好心理準備。
  就讓你們瞧瞧我真正的實力吧。
  為了讓自己冷靜,我將手往左手腕伸去時——

  「喀嚓」一聲,門開了。

  正好在我胸口的高度,出現了亮麗黑髮。
  少女抬起頭來仰望我。一頭黑髮筆直地延伸到背部。
  是位美女。
  晶瑩剔透的肌膚,宛如寶石般的雙眸,鼻子及耳朵同樣端整動人。
  然而同樣看得出稚氣未脫,纖細的軀體也十分符合她這年紀的孩子。至於外觀特徵看上去和人族沒兩樣。
  唯有她散發的氣氛與眾不同,站姿可說毫無半點瑕疵,光鮮亮麗。
  「老師嗎?」
  突然被這麼一問,我不禁點了頭。
  結果「碰磅!」一聲,門竟然被關上。
  欸?
  「……那個,我可以進去嗎?」
  這次我邊開口問,邊緩緩打開門。
  「等等!還沒有準備好啦!」傳來剛才那名女孩的聲音。
  「啊,好。」
  於是我關上門稍待片刻……現在是怎樣?
  「好了喔!」
  聽到這一聲後,我仍數到三才伸手開門。
  「打、打擾了~」
  「老師!」「老師!」「老師。」
  驚覺正前方與左右兩側有東西逼近——的下一秒,冷不防被摟抱住。
  「這、這是怎樣!?」我頭冒問號。
  剛才的黑髮女孩從正前方用雙臂摟住我的腰,抬頭傻傻一笑。纖細的軀體貼得緊緊的。
  「我最喜歡老師了喔。」
  「啊欸!?」
  再來是右側。
  一名將銀髮綁成雙辮的女孩緊緊抱住我的右臂,同時不斷想握住我的手。
  由於這孩子散發出讓人不忍拒絕她的保護欲,我只好任憑她小巧冰冷的手掌纏繞上來。
  「那個……你會一直陪在我們身邊嗎?」
  「這、這話是什麼意思!?」
  接著是左側。
  一頭金色短髮,雙眼細長的清秀少女有點害羞地抓住我的左臂。在三人中身高最高,以小孩子的標準來看身體發育狀況也相當……不,是太過良好。感覺只有她的身體性感到活像大人,而不像小孩子。
  「……你要負責喔。」
  「負、負什麼責!?」
  「老師~」「老師!」「老師……」
  三人又貼得更緊了。
  沒、沒什麼,她們只是孩子,我才不會胡思亂想呢。說是這麼說,她們仍是女孩子。再說了,我只是來擔任特別教室的教師而已耶,為什麼會遇上這——

  就在這時,我聽見建築物入口傳來開門聲。
  等等喔……仔細一想,現在這種狀況是不是不太妙……!
  「話說人族的,吾似乎忘了把這棟建築的鑰匙給你——」
  「啊、法、法葛爾老師,我剛好在教學生們人族自古以來流傳的打招呼方法對不起這是騙人的你的臉超可怕耶……!?」
  龍人族的法葛爾氣得噴出火來(讓我真的以為他會)。

  *

  「你要有身為教師的自覺,和學生們保持距離……」「大人該展現大人的威嚴。」「吾等教師必須留意不能走上歧途……」等等,慘遭法葛爾如此碎碎念將近一小時後,我才終於獲釋。
  要不是有學生們緩頰,這時我人大概已經在監獄裡了。
  於是,我將在我狠狠挨罵時去到外頭玩的學生們叫回教室,重新自我介紹。
  「……所以說,我是從今天起要當妳們老師的裕……人族的裕司,請多指教。」
  我把手撐到講桌上,開口這麼說。
  這個世界的自我介紹只要一句「種族名+名字」就搞定。
  代表世界上的種族多如繁星,每個種族的人數卻不多。
  「怎麼樣呀老師,我們的歡迎有讓你開心嗎?」
  黑髮少女問道。
  「確實讓我嚐到差一步就遭社會抹殺的緊張刺激感啦……」
  「表示你很開心對嗎?」
  「妳要怎麼想都好,但拜託別再那樣做了!……總而言之,現在我先來點個名。」
  眼前的三名女孩排排坐。
  我低頭看了手邊的個人資料。
  「我叫沙夏,是聖靈族喔。」
  坐中間的黑髮少女主動開口。
  「啊,好,沙夏同學,請多指教。」
  聖靈族,沙夏。與精靈族類似,卻屬於不同的罕見種族。據說他們能使用非常強大的魔法,但由於人數實在太少,真相至今仍是謎團。
  「沙夏同學是小學五年級呢。下一位……妳的名字是?」
  我對著從我看來的右邊,那名綁雙辮的銀髮少女問。
  「我是雪人族的艾咪,從北方雪原地區的某個村子而來,比沙夏同學小一歲,讀四年級。請多多指教。」
  「妳好,請多指教。」
  可真是有禮貌的孩子。
  雪人族,艾咪。住在雪原地區的她們能使用操控雪的魔法,自古以來獨自於深山建造聚落生活,和都市間不常往來。儘管如此,艾咪仍從兩年前以學生身分來到這座都市。
  擁有一身雪白肌膚的艾咪,如今穿著讓我不禁聯想到寒冷地區的外衣。
  感覺是個散發嫻淑氣息,個性溫和,好相處的孩子。
  「那麼最後,凜同學。」
  把腳往前伸,懶洋洋坐在位置上的金色短髮少女微微舉起手。
  「凜,妖狐族,中學二年級。這些你早就都知道了吧。」
  雙眼細長的清秀少女盯了過來,視線銳利到讓我有種她在怪罪我的錯覺。
  「啊,嗯,我的確已經聽過。」
  妖狐族,凜。在某些地區甚至被視為虛幻存在的妖狐族,懂得一種能夠強化肉體的特殊法術,還長有獸耳及尾巴。文件中雖是這麼寫的,在凜身上卻都沒看見……不對,好像還有一條「平時會隱藏起來」的補充事項。
  凜比兩人高一層次,已經就讀中學,是三人中年紀最大的。
  因此她不只身高最高,身體也最為成熟。不知是種族特徵還是個人特質,她的身材之好,尤其那豐滿的胸部……我剛才已親自體驗到了。
  以上就是這間教室所有的學生。
  她們的外貌並沒有太多這個世界的顯著特徵,看起來就像一般的可愛女孩。
  總之,目前她們被規定得在學校放學後來這間特別教室……
  「那個~老師你……好年輕耶?」
  凜這麼問。
  「是啊,因為我才十九歲。」
  前提得不算我沉睡的這七百年就是啦……
  「十九歲太年輕了吧!?根本和我們沒差多少啊。」
  「和我們沒差多少?」「是這樣嗎?」
  小學的兩人也有了反應。有必要那麼驚訝嗎?雖說是亞人,但以我這個人族的標準來看,她們的年紀與外貌十分吻合。
  「……無須擔心,我可是接受過教師實習的喔。」
  「不是啦,我只是以為老師一般都會由長壽種族來當啊。」
  的確,由龍人族與森人(精靈)族等長壽種族當教師的案例很多。
  「既然這樣啊,講話可以不要那麼客套嗎?反正我們年紀相近,你可以再友善點嘛。然後我們也稍微放輕鬆點,可以嗎?」
  「稍微」「放輕鬆點嗎?」
  「意思就是,老師是我們的朋友喔。」
  「明明是老師,又是朋友?」「是朋友嗎?」
  聽了凜的提議,我稍作思考。
  「的確很不錯呢……不,這很棒,反正我本來也覺得綁手綁腳的……」
  雖然剛才法葛爾說了啥教師要有威嚴還怎樣的,但決定實際做法的人還是我啊。
  「老師果然是特別的老師呢。」
  「妳能這麼想,我就高興了啊。」
  我這麼回答沙夏。
  「就是這樣,我們才想歡迎老師啊。」
  「妳們那是歡迎我……是嗎?」
  「是凜說那樣做老師你會開心喔。」
  「對啊,她說這樣一來,老師也會很好掌控。」艾咪接著說。
  「原來如此……是凜同學的主意呀……」
  我以狐疑的眼神看向凜。
  「怎、怎樣啦?。」
  「結果剛才最害羞的人好像就是出主意的人耶。」
  「蛤!?你胡說什麼啊!?」
  凜猛然站起身抗議。
  「我根本沒在害羞,只是覺得沒必要做得那麼過火……還有你那個『同學』不用加也沒差啦!」
  「好啦,那就……凜。沙夏和艾咪也能接受嗎?」
  「可以啊。」「嗯,當然喔。」
  看來似乎能和學生們友善相處了。
  「話說回來……妳們聽了哪些關於我的消息啊?」
  三人互看一眼,由沙夏最先開口:
  「沉睡七百年後甦醒……過去曾經種族滅絕的人……要來當老師。」
  「這樣講是沒錯,但聽起來有點嚇人耶。」
  「……然後過去曾經君臨世界的頂點,支配著整個世界。」
  可是卻愚蠢地自取滅亡——後面應該要補上這句才對。
  「人族不是……只要一生氣就會長出角和翅膀……並且噴火嗎?」
  「等等等一下!妳這是從誰口中聽來的啊!?」
  我忍不住吐槽艾咪。
  「可、可是班上同學都這麼說呢。對不起……」
  據說當我們出現在共和國那時,許多風聲瞬間傳遍國內。
  『本來在幾百年前滅絕,以前曾經支配世界的種族復活啦!』
  『他們擁有驚人的古代科技!』
  不過如今那些風聲不再流傳,人們逐漸明白「人族也是普通的人類」。
  「用不著擔心,我只是名菜鳥老師……啊,不對,還挺能幹的老師而已。」
  我發現不該隨意眨低自我,於是改口這麼說。
  「和老師說過話後……我已經知道你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但因為我聽說人族打倒了東方的頭目——黑龍啊……」
  凜這麼說。想必三名孩子都對我有所不安吧。
  「啊,那是……」
  「對啊對啊!當時大家都議論紛紛呢!說原本黑龍害大家無法開發這座都市東邊的地區,現在總算能夠進出那裡了喔。」
  艾咪以一副尊敬的眼神盯著我。
  「哈哈……這個嘛……」
  由於當時我要席德發射的雷射,到頭來順利讓其他種族承認人族的厲害,算是沒什麼問題。雖然無法再發射第二次就是了。
  「可是為什麼老師這麼厲害的人,會來當我們這幾個吊車尾的老師呀?」
  顯得有點無精打采的沙夏這麼問。
  「妳們哪是什麼吊車尾……」
  「我們很清楚……因為大家都這麼說。」
  她們的評價完完全全是——最低等級。
  「其實我很訝異,學校竟然會替我們開設這間教室呢。」
  「這……算是一種新式特別教室的實驗,先從人數少的階段開始——」
  「被丟進這種連會不會成功都不曉得的特別教室……原來我們已經被放棄到這種程度了啊。」
  凜打斷我的話,像連珠炮般這麼說。
  甚至連艾咪都開口:
  「大家都說如果我們不振作點,以後沒辦法在共和國內活下去……」
  其實這點我也一樣。
  這個世界的「等級制度」非常明確。不只社會對於低等級的人態度嚴苛至極,也會著實影響到生活水準。
  要是無法在這份工作中展現成果,我會丟了工作,無法繼續在共和國內生存下去。
  「大人們總是叫我們培養出實力啊……」
  共和國內的實力主義已經根深蒂固到對年紀輕輕的孩子們說這種話。
  「我會盡最大努力幫助妳們……不——」
  我挺直背桿,「砰」的一聲拍胸脯保證: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能徹底找出妳們真正的實力。」
  這不只是我對自己有所期待,也希望她們能對我有所期待。
  看樣子這些學生和我只差在是不同種族,但依然是能互相理解的好孩子呢。
  社會應該要讓這些孩子不必擔心,安心過生活才對。
  「吊車尾又怎樣,愛說讓他們去說,而且這樣到時才能讓他們大吃一驚啊。讓我們大家一起扭轉社會上的評價吧!」
  吊車尾的學生們與甦醒的人族教師上演的叛逆劇場,豈不是如詩如畫般的劇情發展嗎。
  「老師……」
  沙夏眼皮眨呀眨的,直直盯著我的臉瞧。
  「可是……為什麼培養實力那麼重要?」
  「……嗯?當然是為了在測驗中考出好成績啊。」
  「考出好成績又能做什麼呀?」
  「……現在不考出個好成績,將來就沒辦法找到好工作吧?」
  「找到好工作很重要嗎?」
  「呃……懂得這樣思考是好事沒錯,但我希望妳到學校再去問。這裡只是幫妳們提升成績的特別教室,現在問我這個,我也沒辦法回答妳啊。」
  「但是學校都不肯教我呀。」
  「……那我回去想想再告訴妳。」
  在沙夏太過認真的眼神凝視下,我只能先隨口敷衍過去。
  「我說老師啊,我有件事想先講清楚。」
  「……怎樣,凜?」
  心想她應該是打算趁機追問什麼的我,有點忐忑不安地回問。
  「老實說我啊,想做我喜歡的事活下去耶。」
  「哦哦……那很好啊。」
  七百年前有許多人說過相同的話。
  「每次聽到『妳很適合這份工作,所以去做吧』之類的話,真的讓我很不爽耶。」
  「就算妳不爽,但工作不都是這樣嗎……」
  這個世界以種族特色優先考慮職業分配,畢竟每個種族的能力差異十分巨大,這種做法才算合理。
  「怎麼?老師你也要和其他大人說一樣的話嗎?」
  「……」
  感覺這個話題會一直持續,趕緊另開話題吧。
  「總、總之我們一起努力吧,妳說是不是啊艾咪?讓我們一起培養實力,考出好成績吧。」
  「嗯,當然是!……可是我比起自己,比較擔心族裡的大家能不能找到工作呢。」
  「擔心別人之前,得先學會擔心自己喔。」
  我這麼吐槽,但艾咪只是一臉笑咪咪歪過頭,似乎完全不懂我在說什麼。
  喂喂喂……這些傢伙是怎麼搞的?
  感覺她們三人完全不打算認真考試拿分數耶……
  由於判定資質上有問題,被視為吊車尾中的吊車尾才會來到這裡……如今我重新明白這層原因。
  「這下我清楚,非~常清楚妳們有各自的想法……可是想那麼做之前,必須先在測驗中考出好成績呀。」
  沙夏馬上開口回我:
  「在測驗中考出好成績……之後又能怎麼樣呢?」
  「這等妳先考出好成績再來問!」
  「啊~果然老師也和其他老師沒兩樣嘛,害我白期待了。」
  「妳們不拿出點幹勁,就算我想,也沒辦法回應妳們的期待啊!」
  「老師,我有幹勁喔。可是比起我,還是先讓其他人——」
  「我~就~說~妳們不努力的話,什麼都不會改變啦!」
  「我沒有不想努力啊。」
  「我不是說我會努力做我想做的事嗎?」
  「我隨時都會努力喔。」
  啊,這些傢伙不只是問題兒童,還是那種非常難搞的。
  原來如此,這樣子呀……接下來真的沒問題嗎?

  +++

  傍晚時分的酒館內,已有許多組客人喝起酒來。
  「好啦,為終~於擺脫尼特族生活開始工作的裕司未來的前途,乾杯~!」
  「我可是有心想工作,算不上尼特族吧。」
  在酒館一角的桌子上,我和跟我同樣在這座都市工作的另一名人族女性輕碰酒杯。
  「噗哈~!工作完喝的麥酒真的超好喝啦!這下你終於也明白了吧。」
  她名叫芽衣子,原本活著的時代和我一樣。
  「是說,今天狀況怎樣?」
  我將今日整天發生的事大概解釋給她聽。
  「——所以啦,我實在不曉得這份工作算簡單還是難搞耶。」
  「哈哈哈!在測驗中考出好成績?你哪張嘴講得出這種話啊?再說我們根本沒接受過共和國的測驗吧。」
  「就算這樣,我還是得讓她們考出好成績啊……因為這是工作!」
  「哈哈哈哈!那你工作要加油喔~老師~♥」
  芽衣子放聲大笑,可能已經醉了吧。
  「當老師不錯啊~可以和小孩子玩應該很開心吧~」
  「不然妳來替我當?」
  「我去當老師的話,大家會因為我太漂亮沒辦法專心啦~哈哈哈~」
  儘管我心想自己說這種話不害臊嗎,但我沒辦法否定她。
  首先她身材高挑,一張小臉,加上細長美腿,完全是模特兒身材。修長睫毛配上渾圓大眼,堅挺鼻梁,長相可說十分俊俏。略帶紅色的棕髮綁成馬尾,讓她給人的印象更加強烈。
  再加上她那直來直往,笑口常開的個性,想必十分受到周遭的人歡迎。
  在人族中無疑是位美人的她,即使拿現今人類的標準來看,同樣算是美人。
  「再說我是那種一不爽就會出手的個性啊。啊,店員~!給我來一份把馬鈴薯弄成球拿去炸的那個~然後這個再來一杯~!」
  「馬上來!」
  「好險這裡的飯菜合我們胃口呢,雖然也看過把整隻爬蟲類拿去烤之類的噁心食物啦。」
  「話說回來,妳似乎完全適應了啊。」
  「因為我都開始工作三個月了啊。不如說,我到現在還不能接受只有你有三個月緩衝期這回事喔。」
  「沒辦法吧,學校開學也要看時間啊。而且我有去實習喔。」
  最後定居共和國的七名人族小孩被分散到五座都市,我和芽衣子只是碰巧分在一起。
  「妳那邊很忙喔?」
  「也不是,就是每天雜事雜事還是雜事,整個職場只剩雜事可做這樣吧。」
  芽衣子位於算是共和國的公家機關,被稱為「協會」的組織底下,從事司法部門的事務員。似乎得在法院開庭之類的場合當輔助人員,每天都有大量的資料要處理。
  芽衣子一口把起司送進嘴裡。
  「反正芽衣子妳大概混得不錯吧。」
  「現在只要聽命令辦事就好,稍微有點處理能力的話是沒啥問題,但接下來才是關鍵啊。要是他們要我去做新工作,我恐怕就沒戲唱了吧。」
  「總而言之——」芽衣子拉回話題。
  「我很慶幸沒聽到你第一天就在喊『我不幹了!』喔。」
  「妳以為我多沒耐性啊?」
  「我聽說最近的年輕人很多都這樣啊,而且你又給我草食男的感覺。」
  「妳口中那些最近的年輕人早在七百年前就滅絕了啦!」
  「啊~對耶!抱歉抱歉!」
  芽衣子爽朗地開懷大笑。
  這便是我們甦醒後過了一年,所領悟到的新境界。
  就算人族真的已經滅絕,我們也只能笑笑帶過。
  「哎呀~不過我可是真的擔心你,有種『你能當老師嗎?』的感覺喔。」
  「妳等著看,我接下來就要展現我的價值啦。」
  「不是啊,你一個門外漢,又能在這個共和國的體系下搞什麼名堂?」
  「正因為是門外漢,才對喔。擁有與當今人類完全不同的價值觀,我才有可能引發創新啊。妳想,不是有句話叫溫故而知新嗎?」
  「可是在人族內又沒說多優秀的你……」
  「吵死了,我也不是自己想這樣啊。」
  「歹勢歹勢,你不爽啦?」
  「我才沒不爽。只是……」
  我解除左手腕上那只像黑色手錶的玩意側面的鎖,按下按鈕。
  「欸你怎麼在這……」

  「席德,我想再問一次。我應該從事什麼工作?」
  我問完後等待幾秒。
  『裕司,你應該成為教師。』
  一股若不把臉湊近根本聽不到的微弱人工聲回答了我。
  這只像手錶的玩意其實是與AI席德間的通訊機。
  「你醉得不輕啊……」
  『那對你來說是最恰當的職業。』
  「只要不斷追求你說的最恰當,我就能獲得幸福對吧?」
  『應該能夠獲得尊嚴,幸福地生活下去。』
  「這傢伙每次說沒兩句就說這個耶。」
  因為這對席德來說是最重要的目的,一開始就被寫進程式中的設定。
  聽完平時得到的回答心滿意足,我切斷了與席德的通訊。
  ——席德可說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能依賴的存在。無論是世界局勢或待人處世之道,席德總能給我建議。但很不幸的,席德的系統似乎到了極限,已經無法再撐多久了。
  「總之不管怎樣,你沒絕望到想毀滅這裡的話就好了。」
  「是啊。」
  我這次摸了左手腕通訊機上的紅色按鈕。
  這顆按鈕若不先解除安全裝置,再同時與黑色按鈕一起按的話,是不會發生效用的。
  「欸,你要啟動那個的時候記得先通知我,不然我這個脆弱的人族肯定會沒命啊。」
  「別擔心,我又沒有絕望。」
  「也是啦,那種情緒早就離開我們很久了呢。」
  可能早在接受人族滅絕的那一刻起,我們的感情就出了什麼毛病吧。
  「現在就像在異世界開始第二段人生嗎?」
  我所居住的世界變了。
  「沒差,反正我們人族會改變這個世界啦!」
  在這個歷經七百年,許多技術與知識都失傳的世界中甦醒的我,出乎意料地成為特別的存在。而我往後就是要想辦法找出在這種立場下,我能做到什麼。
  「你真的覺得我們辦得到?」
  她柔和的口吻,簡直像在說給自己聽。
  「沒辦法使用魔法,也沒有特殊能力的我們辦得到?」
  聽得出溫柔中略帶寂寞。
  「……有些事不試試看不會知道啊!」
  「……這倒是呢!看來我們應該互相勉勵呢!」
  芽衣子拍膝微笑,看起來挺滿意的。
  「話說回來,為了慶祝你今天開始工作,能不能請我這頓飯啊?」
  「好啊……不對,反了吧!應該是妳要請我才對啊!」

  講實話,人族的確是脆弱的存在。
  在現今世界的人類中,人族並沒有哪一點能勝過擁有多樣特徵的其他種族。
  只因為過去曾擁有驚人技術,才僥倖讓共和國人覺得人族好像很厲害,而不是我們這七人很厲害。
  以前舉凡科學技術、醫學、經濟學、社會學等等,有許多已高度發展的領域。
  但我們幾個根本不懂那些。
  以前只是區區高中生的我們,並沒有能夠馬上改變這個世界的力量。
  透過一種稱為人工冬眠的技術,七名有如化石般的人族再度甦醒——但也僅止於此。
  然後再說句更現實的,想靠這點人數重新讓人族再度繁衍,根本不可能。
  人數少成這樣,哪還有辦法延續種族?
  沒錯,表示人族仍算是已經滅絕的存在。
  不過——

  人族隨時能毀滅世界,讓一切結束。

  所以說,這個世界能選擇的路只有兩條。
  成為讓人族能帶著尊嚴幸福生活的世界。
  或是滅亡。
 楼主| 发表于 2018-5-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7 00:12 编辑

  [第二章]若真要測量人類對世界多有幫助,很多人會傷腦筋吧


  我過去一直想成為特別的人。
  無論是什麼地方特別都好,我只是不甘於當普通人,想當特別的人。
  想必誰都是這樣吧?
  不過在我活了十八年後,我終於清楚明白。
  ——自己並不特別。
  儘管被迫認清現實,但就這樣接受又實在太空虛,心中不禁懷抱著或許哪裡還有可能的期待。
  例如說,假如能轉生到異世界,並突然間成為最強的話——

  +++

  「痛痛痛……」
  好難受,頭也好痛。全是昨天和芽衣子喝太凶的錯。
  而且芽衣子那傢伙喝完竟然若無其事,我無法接受。
  可是,今天我還是得一大早出門。
  我穿梭在巷弄間,走到大馬路上。可以看見兩旁林立著木造建築,不過最高也不超過五層樓,能夠想見裡頭鐵定住得人擠人。
  除了偶爾會有馬車經過,人們大多都走在馬路正中央。
  假如只看這部分,或許還能說是一般古色古香的街景……
  背上長有鳥一般的翅膀,卻沒在空中飛,而走在路上的女子。
  用雙腳步行,擁有四條手臂的男子身穿特別訂製的四袖口衣服。
  就算這世界是座種族大熔爐,眼前的景象真的太過混亂。
  老實說,我已經差不多習慣了。
  畢竟他們不過就是長了尾巴、長有三顆以上的眼睛,和同樣用雙腳步行的人類沒有差別。
  若用我懂的知識範圍內來表現目前人類新建立的國家水準到哪,我會說是西方騎士大顯身手的中世紀,但治安及衛生狀況卻出乎意料地沒那麼差。
  由於人族的科技沒能傳承下來而滅絕,讓我看眼前景色只覺得像時光倒退。然而根據領域、技術間的差異,既看得出有發展迅速的部分,也反而有尚未成熟之處。我想這正是從他們獨自的歷史中流傳、發展至今的部分也不一定。
  然後,若要提這種獨自進化所帶來的影響——
  眼前出現一名持杖的白髮老人,長有兩根前端渾圓的角,是麒人族嗎?
  老人先是詠唱了什麼,再把杖比向前方的建築物。
  磅!
  只見眼前一陣閃燦,建築物的外牆跟著竄起鮮紅火焰並崩落。
  原來是發生了爆炸。
  既不是用了炸藥,和科學或化學沒有關係,一種我也沒辦法理解的原理。

  過去的舊人類學不會,甚至連存在本身都遭否定的——魔法。

  引發爆炸破壞建築物的老人附近還有一名藍色肌膚的女性,我想大概是水人族或相近的種族。
  她往左右大大張開雙臂。
  定睛一看,一道薄薄水牆以她的身體為中心,隔開了兩旁的建築物。
  大概是為了不讓碎片或粉塵噴濺過去吧。
  另外還有兩名衣服穿得較破爛的人,面對大馬路舉著「拆除作業中,請勿靠近」的看板。
  即使沒有重型機具,「新」人類們也能辦到拆解建築物程度的事。
  難怪科學不會發達。
  連我也開始習慣如此日常景象。

  我來到的是在我教室上課的三名學生就讀的國營學校。
  孩子們大聲嬉鬧的聲音傳來,吵吵鬧鬧的感覺和以前的學校沒兩樣。
  「人族的,你工作的地方可不是這裡啊。」
  一對尖龍耳和半個身體長的尾巴。
  我撞見了龍人族教師,法葛爾。
  「我有事來向校長報告……」
  「哼,還以為你過了中午才會工作,看來沒這回事啊。」
  一般學校只從早上上到中午,之後才會去我那間教室上特別課程,就像為了學專門知識或技術去上補習班一樣。
  「吾倒希望你能照吾等的標準一樣工作啊,畢竟實在缺人。」
  「但這次我的工作算是在實驗新做法……」
  「就算是人族,吾還是懷疑你們究竟能搞出多大的名堂啊。」
  「總、總之希望你能期待最近的測驗結果。」
  「一個月後的模擬測驗呢。屆時要是沒看到些起色,可就傷腦筋啦。」
  「那就請你睁大眼睛看仔細吧……不過一下要讓三人都有起色,恐怕有難度就是了。」
  「要說大話就別搬台階給自己下。」
  法葛爾再度不屑地「哼」了一聲。
  「吾忙得很,先走一步啦。」
  法葛爾離開後,他身旁的另一名教師仍站在走廊上不動。
  下垂的長耳朵,琥珀藍的雙阵。雖然一頭高雅的金色長髮十分引人注目,不過也不能忽視宛如白陶瓷般雪白剔透的美麗肌膚。
  「你有好好擬定教育方針來教導學生嗎?」
  這位是森人(精靈)族的蕾菈,和法葛爾同樣是教師。外貌看起來只有人族的二十幾歲,實際上卻似乎已過了五十歲。
  「由於才剛起步,還不能明確回答……」
  「哪怕只多一人,我們也必須盡可能教導出能在共和國內生存下去的學生。」
  蕾菈以清澈的嗓音說道。
  「你也不希望看到學生橫死街頭吧?」
  「這、這是當然……」
  「因此,我們有義務監視你如何培育學生。」
  「……看樣子我依然沒得到妳們的信賴呢。」
  「這還用說。」
  共和國首先最需要的就是成果。
  「衷心期盼你有真正身為教師的骨氣。」
  恐怕是說完想說的話了,蕾菈掉頭離去。
  「……唉~~~~」
  等到兩人都從視野內消失,我大大嘆了口氣。
  雖然年齡相差數倍也是理由之一,但面對那兩人著實讓我喘不過氣來。
  話雖如此,我也沒打算一直被他們壓得死死。
  只要能夠讓一般教師都束手無策的少女們展現才華,周遭的人肯定不得不認同我。

  *

  現今人類的種族分為七大系統,標準大多依照能使用哪種屬性的魔法。依據這個系統,也大多決定了該種族從事哪方面的職業。

  •地系統:豬鬼(半獸人)族、掘人(矮人)族等等。
  主要從事體力活,土木工程相關的工作。

  •水系統:水人族、冰人族等等。雪人族也歸於此。
  與水有關、或是需要手工、較適合女性的工作占大多數。其他像是經營料理店或旅館的人也不在少數。

  •風系統:森人(精靈)族、龍人族等等。妖狐族也包含在內。
  由於多為長壽種族,常從事需要用到知識的工作,例如教師、研究員等等。商人也很多。

  •火系統:牛人族、蠍人族等等。
  和其他種族相比較具領導能力,大多隸屬警衛、消防隊等統治共和國的協會之內。

  •光系統:麒人族、妖精族等等。聖靈族也包含在內。
  具有高度魔力,多從事運用魔法的工作,當中又以醫生占多數。

  •闇系統:吸血族、惡靈族等等。
  擅長計算,多從事借貸或經營類工作。此外選擇較特殊工作的人也不少。

  •無系統:沒有魔法素質的種族,人族便屬於此。無系統為少數派,工作並沒有大略的傾向。

  基本上,每個人能操控一種魔法系統。
  另外就算屬於同系統,魔法的概念與構造並不共通。因此相同的魔法大多只能在種族內傳授。
  基於這些理由,魔法或許更像是種各種族個別擁有的特殊能力,更容易導致種族從事的工作趨於固定。
  畢竟各種族擁有專門應付該類工作的魔法,種族間拿手與不拿手的差異相當大。
  在這種環境下,每個人都得再經由創意或巧思提升自己的經濟價值,好被社會所需要。競爭可說日以繼夜地上演著。

  *

  好,第二天的課程要開始了。
  她們還算能夠溝通,動力……似有似無?所以我仍有點不安。
  還有就是,她們目前的實力究竟如何?
  首先我必須掌握這點,再來好好擬定對策。
  我帶著過了中午來到教室的三名學生,走到建築物後方的操場。
  晴空萬里,也沒刮風的好天氣。
  「今天我想仔細看看妳們每個人的能力。」
  「欸~~」
  「不要抱怨啊凜,不管要做什麼之前,總得先確認實力吧?」
  妖狐族的凜邊用手梳著一頭金色短髮邊說:
  「你又沒說要動到身體~」
  「所以我剛才說了啊。」
  「運動髮型會亂掉,也會流汗耶~」
  「放心吧,亂了還是很可愛。」
  「嗚嘿!?」
  只見凜整個人彈起來不斷左右晃動,臉也漲得通紅。
  「不……不要隨便亂說啦!?」
  我本來只想開個小玩笑,沒想到反應意外地大。
  「你該不會……用奇怪的眼光看我吧?」
  「不不不!妳誤會啦!我根本沒那個意思!」
  「……你這樣說我也不爽。」
  真是抱怨連連。看來雖說是異種族,仍是名青春期的女孩呢。不過她這樣左右甩動身體的動作,活像貓或狐狸搖尾巴的模樣。
  「暖身一下會比較好喔,艾咪。」
  「好,我知道了!」
  聖靈族的沙夏和雪人族的艾咪倒很聽我的話,感情融洽地做起暖身運動。
  高了一年級的沙夏好好扮演著姊姊的立場。
  「啊,沙夏妳看!這是梅梅奇草的花!」
  「哦哦,像一串鈴鐺一樣,一、二、三、四、五……六朵啊。」
  「對啊,據說要是找到七朵連在一起的梅梅奇草,就能帶來幸運喔。」
  「既然找得到六朵,表示附近可能有七朵的……與其上老師的課,不如去找還比較有用吧?或許能讓艾咪妳實現夢想呢。」
  「能實現我的夢想嗎……?那我要去找!」
  「喂,妳們別顧著玩,快做暖身操啊。」
  本來還想說她們很懂事,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啊。
  「可是老師,六朵梅梅奇草十分罕見,要是錯失這次機會,以後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只要不跑太遠,妳們可以邊暖身邊找沒關係。」
  「老師答應了!」
  「對啊!謝謝老師!」
  怎麼有種好像被哄的感覺……真是不容小覷的孩子啊。
  「總而言之,先從凜開始吧。」
  「……嘖!」
  「拜託別咂舌好嗎。」
  我重新振作,轉頭面對凜。
  「提到妖狐族,就不得不提身體強化術呢。」
  妖狐族擅使一種與魔法不同的身體強化術。
  舉凡視覺、聽覺、嗅覺、腕力、腳力等等,儘管每個人擅長與不擅長的部位有異,但似乎都能增強力量。
  「凜有哪個部位比較擅長的嗎?」
  「……沒有。」
  「或許我看看就知道了。那麼,現在拜託妳用看看身體強化術好嗎?」
  「……」
  「為什麼瞪我啊?」
  凜接著更發出「呼嘶!」的聲音開始威嚇我。
  當我仍無動於衷,一臉正經回看她。
  「我……不用法術。」
  「……為什麼?」
  「……因為……就算不用也能輕鬆贏過老師。」
  「……輕鬆贏我?贏什麼?」
  「那老師,我們來比比看賽跑啊。」
  「我聽說妖狐族正因為能使用身體強化術,才得以發揮高強實力……妳不用的話,只是個年紀比我小的女學生,也想贏過我?」
  「嗯,沒錯。」
  我是不曉得妖狐族究竟有多厲害。
  不過看凜那纖細嬌小的身驅,我感覺不出在其他長滿肌肉的種族身上那種「人族絕對不可能贏」的顯著差異。
  「原來如此……那妳要比比看嗎?」
  我覺得有必要讓她見識一次教師的威嚴。
  「嗯?你們兩個要比賽嗎?」「會怎麼樣呀?」
  小學組的兩人這時也不再暖身和找梅梅奇草,而往這裡看來。
  「終點就挑那顆大樹,可以吧?」
  只見凜正經八百地做起暖身操,我也不能鬆懈啊。
  「沙夏,可以麻煩妳幫忙倒數嗎?」
  「包在我身上。」
  我和凜並排到一線,擺出姿勢。
  「預備……」
  靜靜吐了口氣,在維持緊張的狀態下,放鬆力道。
  「跑!」
  瞬間繃緊全身力量踢擊地面。
  右!左!右!我腳踩大地持續加速。奔跑,越跑越快,產生劇烈風嘯聲。
  身體順利地動著。我可不能輕易輸給年紀比自己小的——
  「太快了吧喂!?」
  凜早就跑到我前方。從起跑後我就落後她一大截,完全追不上。
  最後她和我越差越遠,抵達終點。
  「哈……嘎……厲害耶……凜……」
  徹底大敗。我氣喘吁吁喘著氣,當場坐了下來。
  「老師,我本來以為你會稍微有兩下子耶。」
  感覺她用憐憫的視線盯著我。
  「我……我只是……有段時間沒做運動而已啦……」
  「不過我對耐力沒什麼信心,要是比這項的話,不知道誰會贏耶。」
  「不用妳同情安慰我……豈不讓我更想死嗎……話說回來,妳們連基礎體能都很強啊。拿這點出去競爭不就沒問題了嗎?」
  「沒那麼容易啦……比我快的人多得很,只是老師你太慢了。」
  「妳這話似乎偷放冷箭啊。」
  「不過是體能稍微強一點,不只沒辦法贏過原本那方面很厲害的種族,也沒辦法拿來謀生。」
  「這種事我也知道啊。」
  種族間的能力差距太過分明。例如就算是森人(精靈)族中首屈一指的大力士,同樣幾乎贏不過豬鬼族。
  「所以妖狐族才會用身體強化術不是嗎?只要用那個……欸等等!?」
  我話都還沒說完,凜已默默往其他地方走去。
  凜不使用妖狐族固有的強化術。
  於是在只靠著這種強化術獲得社會評價的妖狐族內成了吊車尾。

  「再來換艾咪。」
  「好的,拜託老師了。」
  「……聽話的孩子真好教啊。」
  順帶一提,我讓凜和沙夏去遠一點的地方暖身。
  「說到雪人族持有的特殊能力……」
  「是的,我會使用操控雪的魔法。」
  「魔法呀~」
  我本來也想我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學會魔法,不過直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
  「剛來到大都市的種族想找到適合資質的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對、對啊,大家都跟我這麼說。」
  共和國政經體系的影響範圍只到國內的五大都市與其鄰近村落。
  而其他也有很多個種族,在邊境的村莊裡獨自居住。
  而據說雪人族直到最近幾年,都還是只住在北方雪原地區的種族……
  「我是代表整個村子來到都市的。村內那種接近自給自足的生活,貧困到大家快撐不下去了,所以我必須來都市找工作……」
  「什麼!?妳好偉大啊!」
  明明只是個孩子卻得扛起整個村子,實在值得敬佩。
  「總而言之,能先讓我看看妳的魔法嗎?」
  「好、好的。」
  艾咪點點頭,卻仍然緊握雙手,一副靜不下來的模樣。
  「別緊張,艾咪。就算會很花時間或失敗,只要重新來過就好了。」
  「……我知道了。」
  緊緊抿起嘴來的艾咪將右手往前伸。
  共和國的起源深受魔法的影響,所以想必這種魔法同樣很珍貴。
  周遭開始吹起涼風。
  直到剛才為止感受到的風和現在相比,來得溫暖許多。
  這陣風並非大自然的風——當我瞭解到這點時,溫度已迅速離我身體而去。
  這股寒氣無疑是來自艾咪。
  人族無法抵達的未知領域。
  我不禁囉了口口水。
  不屬於大自然的風拂起她的銀色雙辮。
  汗珠同時從她臉上滑落。
  冰冷空氣從剛才開始不斷吹來,過了一會才終於止息。
  「呼、呼……」
  艾咪喘口氣後,擦拭起臉上的汗。
  「……嗯?艾咪,雖然有可能是我腦袋跟不上而已……但妳的魔法呢?」
  「……剛才的就是魔法。」
  艾咪摩擦起自己的手臂,整個人扭扭捏捏起來。
  「哪時候……不對,難道是那陣冰涼的風……?」
  「原本是能操控雪,引起暴風雪的魔法喔。」
  「是、是喔,那很厲害呢。不過妳剛才是……有放水嗎?」
  「那個……我……用的是操控雪的魔法,所以要是周遭沒有雪,就沒辦法徹底發揮實力!」
  「實用性真低呢……」
  季節是春天。
  要等冬天到來還得等一段時間。
  於是乎,若沒滿足特定條件便無法發揮實力的雪人族艾咪,確實是個吊車尾。
  「……好,最後是沙夏。」
  「老師你怎麼了?累了嗎?」
  「是有一點啊……」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這下我完全想不到該怎麼做才能提升她們的成績。
  「老師,打起精神來啊。」
  「……的確不可能一開始就那麼順利呢。接下來才是關鍵對吧!」
  她們不是群壞孩子,肯定還能找出希望之光。
  「好。沙夏妳擅長的……也是魔法嗎?上頭還寫到妳體內蘊含超龐大的魔力量。這不是挺厲害的嗎?」
  「哼哼,很厲害對吧!」
  「可是還寫了附註啊……」
  既然明明擁有強大力量卻沒能獲得好評,理由我大概猜得到。
  「沒辦法好好掌控魔法,是嗎?」
  「是啊,沒辦法喔。」
  「別一臉得意洋洋啦。那麼,假如妳會哪種比較不危險,妳又比較擅長的魔法,能用一次讓我看看嗎?記得要朝沒人的方向施放。」
  「我不是說了沒辦法嗎?」
  「……是妳不想用?還是沒有適合的魔法?」
  「我能用,但沒辦法用。」
  「這是什麼意思……?」
  「我能借用學校老師的話解釋嗎?」
  「哦哦?拜託妳了。」
  「『雖然具備使用魔法的能力,卻完全不懂該如何啟動。』」
  「……」
  「所以說我能用,但沒辦法用魔法。」
  「……雖然我們人族不會用魔法,所以不是很清楚,不過學校應該有教妳們用魔法的課程吧?」
  「有啊,但因為每個種族的魔法迴路都不同,若不是迴路相近的人,幾乎沒辦法教喔。然後,我會的是一種沒有其他人像我的魔法。」
  「是那麼特殊的魔法嗎?那我想應該很有價值才對啊?」
  「我沒辦法用就是啦!」
  聖靈族的沙夏,是名完全不懂得用魔法的魔法師,如此充滿矛盾的吊車尾。

  *

  現在我清楚三人的實力,也清楚她們的問題出在哪。
  不使用身體強化術這種種族最強大武器的凜。
  懂得操雪魔法,在都市卻完全派不上用場的艾咪。
  儘管蘊含強大魔力,卻完全無法施展魔法的沙夏。
  乍看下來,這些似乎都不是完全無法解決的問題。話雖如此,至今卻仍沒有成功解決這些問題的教師出現。
  那我這個門外漢更不可能解決了吧……我是這麼想的。
  不過既然是工作,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雖尚未想出解決之道,我還是站到講台上。
  「現在我想開始上課……呃,妳們有希望我怎麼上嗎?沒有的話我就自己安排了喔……哦?沙夏。」
  沙夏迅速舉起手。懂得發表意見是件好事。
  「我想先聽聽關於老師你的事耶。」
  只見她整個身體往前湊,一臉興致勃勃的樣子。
  本來以為她這麼說是因為尊敬我,但細聽後發現語氣似乎不太對。
  該說像在看稀有動物的眼神還是什麼好……
  「啊,這個主意好耶。畢竟我們現在可是和傳說中的人族在一起呢。」凜跟著幫腔。
  「我也有很多事……想聽。」連艾咪也開口。
  看來為了教出成果,縮短與學生間的距離也是不可或缺吧。
  「我的確沒說過多少我的事呢。那我們用一問一答,有想問的問題就說,我會回答。」
  「有。」
  「來,沙夏。」
  沙夏依然乖乖舉手。
  「人族已經滅絕是真的嗎?可是老師你們甦醒了對吧?然後我聽說到最後還是難逃滅絕的命運,這也是真的嗎?」
  「嗚啊!?」
  心靈創傷被狠狠地直接挖開。
  「這、這個嘛,以前的確是滅絕了。例如共和國內過去從沒有發現過人族。」
  關於舊世紀的人類滅絕,除了從席德那聽來的事實以外,我什麼都不知道。
  「當時包含我在內的七人靠著特殊技術進入冬眠狀態,再於現代甦醒過來。只是七人這個人數已經遠低於最低存續個體數……做為一種物種繁衍下去的極限。因此就算能夠延續幾代,日後一定會再度滅絕。」
  「老師你不會寂寞嗎?家人和朋友們不都……?」
  「……是啊。」
  艾咪邊搓掌邊這麼問。
  我現在待的,是一個我的家人和朋友早就消失許久的世界。
  「說不寂寞是騙人的。另外老實說,我還是沒什麼真實感。畢竟在我的認知內只是睡了一覺,再睜開眼就變七百年後了啊。」
  「你睡好久喔~」
  凜以輕鬆的口吻這麼說。
  「的確是呢。」
  所以我才有種像穿越時空,或是突然迷路闖進異世界的感覺。
  我甚至萌生過去活了二十年左右的那個世界,該不會仍存在於我不知道的地方這種念頭。
  「但是過了一年……我已經妥協了。畢竟我往後只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啊。」
  「啊,那麼那麼,老師你以前沒有戀人嗎?」
  凜探出身子追問我。
  「……戀人?」
  「對對對!要是能夠和生離的戀人在七百年後重逢……豈不是很感人嗎或許他們也像老師你一樣,沉睡在其他地方也說不定吧?」
  「唉,雖然我很清楚幾乎沒這種可能啦……」
  果然她們就像青春期的女孩子,對戀愛很有興趣呢。
  「……很可惜,我並沒有戀人喔。」
  「啊?這是怎樣?害我都沒勁了啦。都這把年紀還沒交到戀人,未免太可怕了吧?」
  「哪裡可怕啦!一點都不可怕好嗎!再說……我可沒說以前完全沒交過。」
  ……其實我真的沒交過就是啦!
  「既然凜這樣說,表示妳現在一定有男朋友了,對吧?」
  「沒、沒有啊。我是那種除了真命天子之外都沒興趣的人……」
  「表示妳有真命天子,卻沒在交往是嗎?」
  「蛤、蛤!?你在亂解釋什麼啦!我才沒有喜歡的傢伙……不對,現在是我們在問老師吧?不要再說我的事了!妳們還有其他問題嗎?」
  結果被她硬是轉過話題。看上去戀愛經驗豐富,其實卻非常晚熟嗎……我大概能猜得到啦,不過現在還是先乖乖讓艾咪發問。
  「明明知道種族已經沒有未來……老師為什麼還要努力工作呢?」
  「當然是為了活下去……吧?」
  「就算自己的種族將會消失,也想活嗎?」
  對於代表了自己的種族來到都市的艾咪而言,或許無法理解這種感覺。
  「即使種族滅絕,只要自己還活著,當然得努力活下去吧。」
  凜代替我回答問題。
  「是這樣啊。」
  也不知有沒有接受,總之艾咪沒再追問了。
  「話說回來,人族到底為什麼滅絕了?我聽過好幾種傳言,你們不是創造了一個遠比現在還發達的社會嗎?到底是為什麼啊?」
  「我也想問這個。」
  沙夏高興地開口:
  「為什麼人族滅絕了呀?」
  由於她們的天真無邪,我不禁打開以前關閉起來的記憶之門。
  「唉……原因我真的也想知道,畢竟對我而言,一切都在我睡著時就結束了啊。」
  其實在我進入人工冬眠前,已有一些徵兆發生。
  ——廢除普通的電視節目改播新聞。
  ——爆炸及都市荒廢的影像。
  ——鏡頭帶到首相官邸後發表緊急事態宣言。
  ——社群軟體上那些「世界大戰要來了!」的留言。
  然後某一天,在當研究人員的爸爸突然要我上車,結果把我載到研究設施,告訴我人工冬眠的事——
  「總之就是,光從事實來說的話——」
  我打算對她們開點玩笑。
  「因為人族讓一切都『碰磅!』爆炸了啊。」

  三人回家後,教室內只剩我一人。
  紅通通的夕陽將教室染得一片紅。
  我按下左手腕上手錶的黑色按鈕。
  「席德。」
  隔了幾秒後。
  『有何吩咐?』
  「我的處境和學生們的資料就同我輸入進去那樣,那麼你覺得我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
  由於席德的伺服器電力已快要見底,能叫出的情報量有限,但還能使用它這個AI也算是我的優勢之一。
  『……我準備了四種方案。』
  「好,你逐一解釋給我聽。」
  現在我還未適應共和國體制,但等到能充分發揮本領的話,我肯定能幹一番大事。
  只剩七人的人族日後定能給這個世界帶來影響,成為特別的存在。
  儘管仍不知會是怎麼樣的影響——

  +++

  「唉唷~真的爛透了啦!你也這麼認為吧!?」
  「嗯,我懂我懂,我都懂。所以求妳別再喝了啦。」
  「才不要!你也給我喝啦!店員,再來兩杯麥酒!」
  今晚我仍和芽衣子來到熟悉的酒館。
  似乎在職場碰上問題,今天的她十分激動。
  「為什麼我非得那麼辛苦啊!?好想讓以前那群愚蠢的大人嘗嘗這種滋味喔!可是沒辦法!因為他們早就死了呀!哈哈哈!」
  「醉得不輕耶小姐~拜託別弄髒店裡喔~」
  「啊,好的,我知道,到時我會把她帶到外面。每次都添麻煩真是抱歉。」
  我對著碰巧經過的藍皮膚冰人族店員頻頻點頭賠不是。
  這名女店員所做的料理相當受好評,但如今的芽衣子肯定嚐不出味道,讓她吃太浪費了。
  「你難道就沒怨言嗎?那些大人把人的世界破壞殆盡,隨便把我們人工冬眠再送來七百年後的世界,只留下一個AI。本來還以為他們想說啥,結果哩?『懷著尊嚴幸福地活下去吧』,他們腦袋壞了不成!?」
  芽衣子「磅!」地一聲重重拍桌。
  「哪有辦法啊!現在才要我們這些原本在毫無壓力的社會成長的人講什麼實力主義!明明像我這麼可愛的話,早就被人捧在手心上寵了耶——」
  「芽衣子,聲音太大了啦。」
  「來!麥酒兩杯!」
  「謝謝。」「……謝謝。」
  芽衣子喝了一口麥酒。
  「……抱歉,我太過火了。」
  「沒關係,我知道妳積很久了。」
  「聽起來色色的耶。」
  「哪裡色啊,是妳的腦袋色好吧。」
  「抱歉抱歉,果然酒還是要開開心心地喝呢。」
  芽衣子恢復了平時的情緒。
  「現在衣食住方面都有保障,工作也還過得去,那就沒差啦。再說料理也很好吃呀。」
  芽衣子一口咬住串燒肉。
  我也認為目前這份工作能繼續做一陣子。不過沒過多久,學生們就得接受測驗。
  當然,我打算讓測驗以成功收場。
  不過,要是到時學生們沒能考出好結果呢?
  只有一次的話還可能獲得原諒,畢竟之後教出好成績的可能性並非全無。
  但如果一直持續下去呢?
  在這個沒有任何後盾的世界——
  在人類勢力範圍圈外甚至有魔獸橫行的世界——
  原本就十分脆弱的人族想在這個實力主義至上的世界活著——
  「別怕,等到我徹底成功之後再來養妳吧。」
  「你是怎樣?求婚嗎?」
  「最好是啦!」
  真希望她別開這種玩笑或會錯意。要是和唯一離我最近的人族同伴關係搞僵,以後這類的話題我還能找誰說?
  「我相信正因為我們是人族,才有辦法引發革命喔。」
  畢竟成了特別的存在,不懷有期待還能怎麼辦?
  「嘎尼工炸還市粒馬?」
  「吞下去再說話啦。」
  「那你工作還順利嗎?做得開心嗎?」
  「一點都不開心好不好。」
  「真的嗎~你不是喜歡小蘿莉,跟她們玩得很開心嗎~?」
  「才沒有好嗎!」
  「總而言之,我勸你別對她們產生感情,不然之後只會更痛苦。何況你又是很容易受影響的人啊。」
  「……就說了我不會啦。」
  「真是那樣就好啦。」
  芽衣子不懷好意地揚起嘴角。
  「怎樣啦?」
  「沒有,只是想說抱怨歸抱怨,『懷著尊嚴幸福活下去』這個標準其實不賴。簡單來說,就是活得對人生感到滿足對吧?」
  面露賊笑的芽衣子開心地看著我的左手腕。
  「你的那個啊。」
  外觀像手錶,用來和席德溝通的黑色通訊機。
  這個裝置除了通訊,還有另外一項機能。
  先拉出側面的安全裝置解鎖。
  再同時按下黑紅兩色按鈕五秒的話——

  飛彈就會發射出去,將著彈處方圓六十公里徹底毀滅。

  座標會瞄準這個裝置的所在地。
  這個裝置共有五個,分別交由我們五位目前分散於共和國五大都市的男生保管。
  也就是說,這個共和國內現今共沉睡著五顆能毀滅都市的炸彈。
  「不公平啦~我們女生都沒有~」
  「只是因為數量很剛好啦……只有五顆,然後五座都市啊。」
  「反正情況真的不妙的話,只要選擇退場就好了呢。」
  我摸了左手腕的手錶。
  只要一按下按鈕,我目前待的都市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透過人工衛星控制的飛彈發射裝置,如今仍存活在大陸的某處。
  「……雖然我覺得要是活得不耐煩,自己去死一死就好了說。」
  「可是你們五人卻都沒丟掉那個,不是嗎?」
  「是沒錯啦……」
  稱為自爆按鈕都不為過的裝置分別由五名男生拿著。
  或許就在此時此刻,已有人放棄了這個世界也說不定。
  世界的命運掌握在人族手中。
  在這個徹底變了樣的世界中,唯有這件事實支撐著我們。
  「說是這麼說,我可不想死喔。」
  「我也是啊。」
  既然難得靠著形同奇蹟般的機會活了下來,我不想浪費這條命。
  我沒打算放棄自己。
  但這並不能成為我將這只通訊機丟棄的理由。
  「希望事情都能進行得很順利啊。」
  想到明天的工作,我小聲喃喃自語。
  無論對人族或對這個世界,這才是最好的一條路。
 楼主| 发表于 2018-5-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7 00:12 编辑

  [第三章]思考生存的意義,以及幸福的條件


  「好,我們去城裡吧!」
  在教室內寫著學校功課的沙夏和艾咪抬起頭來。
  凜則是直直盯著鏡子,似乎不滿意自己的髮型,不斷撥弄頭髮。
  「老師,你突然間是怎麼了啊?」
  沙夏一臉愣住的表情。
  「妳們還不夠瞭解這個社會。」
  「我覺得來共和國才沒多久的老師更不瞭解吧~」
  依然在和鏡子大眼瞪小眼的凜這麼說。
  「是是是,總之現在決定要去外面實習了,妳們快做準備吧。」
  看樣子這些孩子們並沒有危機意識。
  由於在當學生時會受到保障,就算成績差也不會餓死。不過我想她們應該親身體會一下若出了社會,繼續維持現狀的下場會是如何。
  假如去到戶外,或許能找到某些提升成績的提示也不一定——這是我遵循席德的建議所想出的下個對策。
  過去這幾天,我已照著席德的建議在課堂上實施了幾次戰略。
  例如試著激發三人的潛能、思考能否靠現有的能力找到新工作、以及提高魔力和基礎體能等等……
  然而到目前為止,依然沒能獲得顯著的成果。
  「那我們走吧。」
  「欸~老師,你不認真上課的話就不能算工作了吧~?」
  「我現在不就要去戶外上……對,這是遠足!既然是遠足……我會買點心給妳們吃。」
  「真的嗎!?」「好耶!」
  「艾咪和沙夏要去了呢。」
  「怎麼可以用點心誘惑啊~那我也要,拜託你了喔老師♥」
  「妳還不是上鉤了……」
  真是群現實的孩子。

  我們下了山,穿過住宅區後來到大馬路上。
  「妳們知道嗎?那邊有在賣放入滿滿甜櫻桃的櫻桃派喔。」
  「那個巧克力是什麼啊我第一次看到耶!明明是巧克力,怎麼長得像人呢!」
  「等等,那個布丁的顏色!?難不成加了藍莓……?欸~~太過分了吧?上頭的配料也好多喔!」
  「妳們別給我光挑貴的看啦!」
  大馬路上滿是來買東西的顧客,熱鬧非凡。
  「老師,要不要進去那間店看?」
  「總、總之我們再繼續往前走看看吧。」
  「啊~老師想溜到有便宜攤販的路上~」
  「走吧走吧!讓我們大家一起來戶外教學吧!」
  我不管她們如針般刺來的視線,繼續往前走。
  「老闆~要不要嚐一個呀!」
  路旁攤販的男子叫住我。瞧他那前端帶利針的彆曲尾巴,應該是蠍人族吧。
  我一看到他那露出兇光的毒針,才感受到沒有所謂刀槍管制條例的這個世界多可怕(雖然我沒看過槍)。
  心想攤販的話應該貴不到哪去,我決定靠近。
  「我這啥新鮮的水果都有呀!」
  乍看之下,只看到眼前堆滿許多蘋果和梨子。
  「好,就買這個給妳們吃吧。」
  「「「噗噗!」」」
  我一轉過頭說,結果遭到強烈嘘聲。我還真沒想到連艾咪都開口了。
  「蘋果什麼時候都吃得到啊!」
  「小氣鬼~」
  「老師你明明說要買點心……」
  「這三位都是老闆的同伴嗎?那麼……四份收您三份的錢就好!」
  「好,就吃蘋果吧。先別『欸~』,我沒說不買其他點心給妳們……只是先拿這個餵飽妳們啊……所以要多少錢?」
  「老闆,只吃蘋果小姐們似乎不太滿意呀?是不是該施加能讓她們吃起來更香更好吃的魔法呢?這可是小店的拿手絕活喔!」
  「魔法?」
  「哎呀~老闆您不曉得蠍人族的料理法嗎?」
  「啊……只有稍微聽過傳聞而已。」
  「您還能記得傳聞,我就很高興啦。現在請您看仔細呀,保證不會讓您吃虧……喝!」
  只見男子俐落串起蘋果,張開他長著尖牙的嘴,微微噴出火焰。
  「來,這是您的烤蘋果!老闆,蠍人族的火魔法能夠精準控制火侯,所以能把蘋果烤得最香最甜唷!」
  明明只是瞬間被火烤過,外皮已化為麥芽色,看起來非常柔軟。
  「這樣喔……那我問一下,你這樣烤和火人族用火魔法做料理差在哪啊?」
  「火人族!?拜託您別把我和那些傢伙混為一談吶!那群傢伙只懂得用大火一直燒喔。雖然火力和持久力沒話說……但他們還是只適合燒炭啦!」
  「除了燒炭之外,應該還有適合的吧……」
  可能是不小心刺激到他的自尊心了。看來同系統的種族工作十分類似,才會導致競爭意識特別強。
  「哦哦?看起來好好吃耶。」
  「……我有點想吃了。」
  「我沒有吃過這種食物呢……」
  總之,依然順利讓三人上鉤了。
  「那麼老闆,蘋果兩枚,加上火烤的工錢一枚,一份三枚銅幣,就收您三份的錢啦!」
  我們馬上邊走邊啃起蘋果。
  攤販叫賣的功力相當驚人,聽他那樣喊誰都想買。更別提他剛才還默默地「我都烤下去了,您應該不會不買吧?」對我施壓。
  「好甜!好好吃喔!」
  「對啊,好吃得我舌頭快溶化了呢!」
  「如果不是從蠍人族大叔嘴裡噴的火……雖然那是魔法,不用擔心混入奇怪的成分啦……」
  柔軟卻仍保有嚼勁的蘋果香味在口中擴散開來,儘管不想承認,但真的很好吃。
  「……如何啊,出來社會上走走就能看到許多獨具特色的賺錢方法吧?不過妳們不能光顧著看喔,還得好好思考有沒有自己能學習的——」
  「欸老師,你看那個。」
  凜打斷我的話,指向附近某間店的前方,似乎吵吵鬧鬧的。
  「蛤~~?你們不賣酒~~?」
  「這、這位客人,現在還是白天,酒類得等到晚上才……」
  「表示你們有酒嘛?有就拿出來啊!大爺我又沒礙到誰!」
  「……好討厭喔。」
  原來似乎是有名男客人在餐飲店內的櫃台無理取鬧。
  從女服務生長著獸耳及尾巴的外貌來看,大概是貓人族之類的種族吧。
  相較之下,另一方是身穿盔甲,頭部讓人聯想到鱷魚的男子。是鱷人族嗎?
  「妳懂不懂大爺我幹什麼來著的!?」
  「當、當然懂……」
  「大爺可是傭兵,和你們差多了啊!」
  鱷人族的男子凶狠遞出一張像是布的紙製成的職業證。
  想在共和國獲得工作,必須經由掌管所有公共福祉機構的「協會」認可。職業證便是由協會發行,上頭寫著關於持有者的工作與相關情報,在此地可說是種身分證。
  在共和國內若丟失職業證而無法工作,形同遭到都市放逐沒兩樣。
  「大爺可是拿命在玩的啊!」
  這個世界明文禁止人與人之間的戰爭。
  然而都市外卻有著比野生動物還更凶暴的魔獸盤踞。想往來都市之間,必須得雇用保鑣,因此傭兵有一定程度的需求。
  冒著危險工作之人雖受人尊敬,但像這樣以為自己才是最偉大的傢伙同樣隨處可見。
  我瞄到男子的職業證,是D級。
  「怎、怎樣?大爺我也不想打擾你們做生意啊。」
  可能是發現自己正受路人矚目吧,男子放低聲量。
  不過同時,他一把揪住女服務生的衣領把她扯近。
  「還不快點?反正既然在做這種誰都能做的工作,表示妳才F級吧?」
  「老師,我們是不是該去救她……走啦。」
  我趕緊抓住毫不畏懼想衝上去的沙夏手臂。
  「喂喂,妳去了又能怎樣?」
  「那老師你去就能解決了吧?」
  她率直的視線盯得我有些發慌。她究竟是在試探我,還是單純相信我?
  沙夏總是讓人捉摸不定。
  但是事實上,換我去不只沒用,我也沒必要去。周遭的人同樣一臉「是不是該想想辦法啊?」的表情,卻沒人有所行動。
  「——你在做什麼?」
  說著說著,現場突然出現人影。
  這名現身的男子騎在馬上,從上方俯視鱷人族男子。
  包覆著騎馬男子全身的盔甲磨得漂漂亮亮,反射出刺眼銀光,連外行人都能明顯看出鱷人族的便宜盔甲根本連比都不能比。另外背上還佩著長劍。
  看到那盔甲肩部的徽章及頭上戴的頭盔,不會錯的。
  「是衛兵!」
  一旁看熱鬧的某人這麼一喊。
  隸屬協會,負責管理城市治安的正是衛兵。在這個沒有軍隊的國家內扮演軍隊的職責,有時也得保衛城市不受魔獸入侵。
  「沒、沒有啊……」
  鱷人族男子連忙放開抓住女服務生的手。
  「滋事的行為會被我們帶回。」
  衛兵邊說邊對男子出示證明身分的職業證。那個顏色是……B級。領稅金又握有高權力的職業,等級果然很高。
  而且衛兵不只一人,陸陸續續又來了四人,一口氣增加為五人。
  「就、就說沒事了啊!嘖……這爛店誰還會再來啊!」
  鱷人族男子丟下這句不甘心的話,慌忙起身離開。
  見男子離去後,衛兵對女服務生說:
  「倘若又碰上什麼麻煩,切記馬上通報我們。」
  「好、好的,太感謝你們了!」
  周遭群眾跟著「哦哦~」叫好。
  「各位,若發生問題或感到危險,請務必通知衛兵一聲!」
  衛兵們列隊後駕馬離去。
  看來事情沒有鬧大就順利解決了。
  「嗯嗯,看來無論什麼事都得適材適用呢。」
  「可是剛才逃走的那個男傭兵,大概只能在碰上魔獸時拿來當誘餌吧?」
  「妳也真是不饒人啊。」
  沙夏一臉事不關己地吐出刻薄的話。
  相較之下,凜則是「呼嘶!」輕輕吐氣,就像在威嚇一般。
  「在街上有必要那樣成群結隊嗎?他們只是想秀給人看吧?」
  「凜似乎不太喜歡衛兵啊。」
  「他們那樣來取締城裡犯罪太誇張了吧?假如是要保護我們不受外來魔獸襲擊那還說得通……可是像那樣成群結隊,還受過專門對人的戰鬥訓練,簡直像準備開始戰爭呢。」
  現在這個世界上,「戰爭」成了禁忌中的禁忌。
  「老師那個時代有戰爭嗎?」
  「有啊……還挺多的呢。」
  「是、是那個『戰爭』嗎?除了童話故事裡,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呢。」
  艾咪像是有些害怕似地,用手磨搓著胳臂。
  「戰爭是怎樣啊?」
  「沙夏,妳應該清楚這事不該再多說下去吧?」
  不知為何,這孩子似乎對一些頹敗風格的事物很感興趣。
  「……也是呢,當我沒問吧。」
  關於對戰爭的厭惡感根深蒂固這點,或許稱得上以前的人族創造的功績也不一定。
  「光是創造為了攻擊大量人類的魔法還是武器……兵器都是重罪呢。不過以前竟然能自由地這麼做,實在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耶。」
  「這樣喔……」
  我摸了黑色手錶……雖然不可能穿幫啦。
  「話說回來,這下妳們理解到要是有好工作,就會受其他人尊敬這點吧。妳們是不是也想成為那麼厲害的人啊?」
  「厲不厲害是由誰來判斷?」
  「就算不厲害,只要族裡的大家都活著,我就滿意了。」
  「這樣渴望名聲不太好吧~?」
  「……嗯,是我錯了。」
  對三人似乎起不了共鳴。
  但假如她們能像現在這樣改變思路提升幹勁,我當然很開心啦。
  所以說,現在來試著稍微改變方向好了。
  「妳們快看那個!」
  我指向大馬路另一頭一座遠比周遭住家高出好幾層的塔。
  「那戶人家……我想大概是家吧。會不會太高大了啊?看起來根本像座城耶。」
  由於座落於住宅區,應該是家不會錯,但實在是棟太驚人的豪宅。
  「好大呢……」
  「艾咪妳看,是不是很厲害啊!妳難道不想住進那種豪宅嗎!?」
  「我想和族裡的大家一起住……!」
  「沒錯,如果想成為能住進那裡的有錢人……就非得賺錢不可!」
  「老師說得對。可是我只要能讓大家過上普通的生活就滿足了。」
  「……很好,還小就能不被利欲薰心,值得讚許。」
  雖然值得讚許,不過她對族人的奉獻精神會不會太異常了些?
  「成為有錢人是很好沒錯……」
  「沒錯沙夏,這下妳有幹勁了吧!」
  「可是一想到在那之後又能怎樣……」
  「妳沒兩句話就扯到哲學去耶……」
  懂得去思考意義是件好事,但是沙夏卻過度追求正確解答而什麼事都辦不到。她為何會凡事都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呢?難道和她的成長背景有關嗎?
  要是我能回答沙夏的疑問,或許情況能好轉也不一定啦……
  「……雖然我不太想說。」
  「怎麼啦凜?妳果然想成為有錢人對不對?」
  「那裡……是我家。」
  「妳這樣我怎麼接話啊!」

  在明白凜其實生在有錢人家這件事實(所以才不太想工作嗎?)後,時間已經差不多接近傍晚。
  接下來只剩讓她們回家……不過在這之前——
  「我也真的不太想說啦……」
  我們經過一處住宅密集地區。
  雜亂無章的狹窄住家建在簡直像被社會隔絕的陰暗處。甚至破舊到獨棟恐怕會倒,所以靠著多棟住家擠在一塊互相支撐。
  儘管還不到貧民窟的程度,也能一眼看出此處住的是經濟較不富裕的民眾。
  在沙夏和艾咪「有沒見過的蟲子!」「水、水藍色的耶!?」妳一言我一句時,凜搶在我之前小聲說:
  「你想說『妳們也不想過這種貧困生活吧?』是不是?」
  「我沒打算說得那麼嚴重啦……」
  實力主義下肯定會產生差距。實際上,住在這裡的大概都是職業等級低的人吧。
  「光還能住在都市裡就夠了吧?」
  要是當真失去職業,便無法繼續待在都市內。
  據說遠離都市附近的地區多為蠻荒之地,魔獸橫行,是相當嚴苛的環境。
  無論死亡率或平均年齡,和都市相比都有如天壤之別。
  「只要凜願意用身體強化術,並選個能發揮它的工作的話——」
  「就說了我想做的不是那個嘛~」
  「那妳想做什麼啊?」
  「像是那個啥,藝術家或音樂家之類?可以發揮我美感的工作啊。」
  「強化身體能力和藝術方面不能說多合得來吧?」
  「啊,你怎麼這樣破壞小孩子的可能性~太過分了吧~」
  唯有那張嘴還真是不饒人。
  「話說回來凜,妳的雙親從事什麼工作啊?」
  看到她家那麼大,我不免有點好奇。
  「…………我不想說。」
  這時她難得散發出真正感到厭惡的氣息。
  「告訴我又沒關係。」
  「關我爸媽什麼事啊?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只要教我如何能這樣提升實力就行了。」
  「我知道想做的事很重要,但凡事總得講求適不適合,還有辦不辦得到啊。」
  「我才不管呢!」
  「妳可別以為光做自己想做的事還能生存在社會上喔!」
  「那你就想辦法讓我這樣也能生存嘛!」
  凜「呼嘶!」威嚇起我。
  感覺她就要撲上來把我生吞活剝,但或許只是我自己嚇自己。
  這時,我發現沙夏和艾咪在旁愣愣地望著我們。
  再繼續吵下去似乎不太好。
  「……唉,其實我不是不懂妳的想法……喂!?」
  「我要回家了!哼!」
  凜氣呼呼地往巷子內大步走去。
  「老師……凜同學她……」
  艾咪邊舉著雙手在面前蹭,邊開口問我。
  我之前就注意到她這舉動,似乎像在給身體取暖。
  「她說要先回家了。反正她家也近,應該不要緊吧。」
  「這樣啊……」
  「喂喂,艾咪妳用不著垂頭喪氣啊。」
  「因為我覺得吵架不好。」
  「……抱歉,我以後不會再吵架了。」
  「還、還有啊,老師,這個給你……」
  「嗯?怎樣?我可以打開嗎?」
  是一只白色小袋。等看見艾咪頻頻點頭答應後,我才看了裡面。
  「這是……餅乾?」
  看上去是些很普通的烤餅乾。這次她則高興地點點頭。
  「我收下沒關係嗎?」
  「這……這是今天在學校練習做料理時做的……」
  「哦?妳們還有這種課啊。目的在培養活下去的能力,是嗎?」
  「只要吃甜食,就會變得溫柔喔。」
  「所以妳才給我……?」
  「會……會是多管閒事嗎?」
  「不不,沒這回事啦。」
  我只是有點不知如何反應。一來是竟讓孩子們擔心起我,再來就是感覺好久沒遇上如此純粹的溫柔。
  「呃,該怎麼說呢……」
  當我不曉得怎麼回話,似乎看透我內心的沙夏開口說:
  「老師,你就老實說吧。」
  那副充滿慈愛的視線是怎麼回事?
  我偶爾會搞不清楚她的精神年齡究竟高於還低於我。
  「謝謝妳,我很高興。」
  「這、這樣呀。」
  艾咪面露彷彿像融化般的迷人笑容。
  我看得全身開始發癢,心想總之先吃看看比較好,把一片餅乾往嘴裡送。
  「嗯,好吃耶。」
  儘管只是普通的餅乾,卻烤得恰到好處,又香又軟。
  「太好了!啊,沙夏妳要吃嗎?」
  「謝謝,只吃了便宜貨的蘋果,剛好覺得不夠滿足呢。」
  「別這樣偷嫌蘋果不好啦。」
  「蘋果沒有不好,是想用蘋果來代替點心的老師不好。」
  「直接指著我罵喔!?」
  「啊~」這時沙夏也把餅乾送進嘴裡。接著我感覺她瞬間連頭髮都彈起來。
  「超好吃的耶!」
  「對不對這個……真的很厲害呢!?」
  正因為做法簡單,才更突顯出烘培者的技巧高超。
  「哪有……沒什麼大不了的呀……」
  「艾咪手很巧,家政課很拿手喔。」
  如同沙夏所言,艾咪家政課的成績的確不賴。
  雖然由於對分職業等級沒什麼實質影響而不受重視……但這點應該也能拿來利用對吧。
  共和國的測驗測的是學力、體力及魔力,但這不過只能算基本的參考值。
  最終幾乎都由「自由表現」這項測驗項目來決定等級。
  自由表現是一種實際以能力或技術,來展現學生將來想當的職業或謀生之道的測驗。
  例如說,若有人說「將來我想成為藥劑師」,就得透過專門的筆試來測驗未來發展性。如果換作「我想當維持城市治安的警衛隊」,就得透過專業知識及體力測驗來展現可期待性。儘管不要求完全比照實際職業,但「想靠計算能力謀生」的人就得展現計算能力,「想靠力氣吃飯」同樣得展現力氣。
  然後再加上實際開始工作後受到的期待與活躍程度,來定下最後的等級評價。
  於是乎,學生不擅長哪方面這點,並不會構成什麼大問題。
  關鍵全看擅長做什麼,以及有沒有達到「賺錢謀生」的水準。
  「要是有機會的話,拜託妳再烤其他的喔。」
  我想再稍微看看艾咪在這方面的實力。
  「好的!老師希望什麼時候呢!」
  「哦,很有幹勁呢。那妳要不要試著用料理實力來參加測驗看看?」
  「這……」
  原本開朗的表情瞬間蒙上陰霾。
  「啊……抱歉,艾咪妳果然想用雪魔法展現實力對吧?」
  對待起來看似簡單,其實卻十分難搞的孩子。
  「那就當成興趣……總之和測驗無關。妳願意之後再烤給我吃嗎?」
  「我知道了!既然是老師的拜託,我會努力喔!希望什麼時候吃呢!」
  「呃,我之後再跟妳說什麼時候喔。」
  還有,艾咪似乎有過度輕信於人的傾向。
  雖然只是……不會影響到她那一族問題的範圍就是了。

  沙夏和艾咪都住在學生宿舍。
  儘管宿舍內有專屬的幫傭替她們細心打點食衣住,我仍認為年紀輕輕就離開父母身旁生活真是偉大。
  至於我的話,則是住在剛來到共和國生活時,由協會提供只有一間房的單調公寓內。說是這麼說,若拿來當成工作完回去睡覺的地方,倒也已經足夠。
  問題在於我最近開始工作後,他們也開始跟我收起房租。
  由於我們一路走下山,要回到沙夏她們的宿舍得走一段距離。
  目前太陽已徹底西沉,我不放心讓兩名孩子走夜路,於是送她們回去。
  整天下來一直徒步移動,艾咪在回程途中果然面露疲色。
  「來,老師背妳……畢竟妳今天玩得比平時還興奮呢。」
  艾咪原本還婉拒,但一被我背上肩,沒多久便深深進入安穩夢鄉。
  「沙夏妳不要緊嗎?」
  「沒問題,因為我可是比艾咪大一歲的姊姊喔。」
  「沙夏好偉大呢。」
  「可以再多誇我一點喔!」
  「之後再說吧。」
  傍晚時分的街道上,能看見許多剛下班或買完東西急著回家的人。
  有的長角、有的長翅膀、有的長尾巴和鱗片。身高高的人將近我的兩倍,矮的話就算已成年,仍只有不到我一半身高的人。
  我背上的艾咪身體冰冰涼涼。
  連呼吸吐氣都有點寒意,讓我感覺我們的種族果然不同。
  「老師,你有爸爸媽媽嗎?」
  當我們拖著腳步緩緩前進的途中,沙夏突然這麼問。
  「……當然有啊,以前。」
  「是怎麼樣的人啊?」
  我的父母大概已經死了。
  之所以想加上「大概」……或許是因為我沒親眼看到吧。
  當然,我並未抱持會有奇蹟發生這種異想天開的期待。
  「應該算是普通的父母親吧。」
  我如此回答她的問題。
  我們繼續走了好一會後,沙夏停下腳步。
  「到了喔。」
  「喔喔,這裡就是……」
  我頭一次見到宿舍。
  宿舍周遭由木柵圍起。總共兩棟兩層樓高,長度令人聯想到學校校舍的長方形建築。離開父母親身邊來學校求學的學生多半都住在這。還是學生時,宿舍費幾乎等於免費,不過一旦畢業就得馬上搬離。
  「唔……父親大人……唔嗯嗯……」
  「起床啦艾咪,我可不是妳的父親大人喔。」
  站回地面後,艾咪仍一副睡眼惺忪。
  「欸……老師?」
  「抱歉拖到這麼晚啊。」
  「嗯……嗯?今天我……」
  說到這,艾咪突然整個人僵住。
  下一秒開始冷汗直流。
  「我……我去一下洗手間~~~!」
  宛如脫兔般跑走了。
  「艾咪果然還是孩子呢。」
  「妳也是啊。」
  我望向盯著艾咪逃走方向看的沙夏,感覺她的側臉瞬間看起來有點寂寞。
  「沙夏的父母親現在在做什麼啊?」
  我突然想到,於是隨口一問。

  「我身邊沒有那種人。」

  我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義。
  「咦?」
  「不過以前當然有喔。」
  她繼續說下去,而我也只能繼續望著她的側臉。
  「只剩我一個人。」
  這也就是說——
  「世上已沒有和我同種族的聖靈族人,我們這一族將斷根於我。無論去到哪裡,都只剩我一個人。」
  「……但我聽說頂多只有人數稀少耶?」
  聽了她用冰冷的語氣說出實情,我竟無法好好回她話。
  「自從我懂事起,就已經是一個人了。」
  我感覺頭部再度狠狠遭到重擊。
  自從懂事起?那不就等於沒見過和自己同種族的人嗎?
  仔細一想,沒有人能教她使用魔法的訣竅這一點本身就夠詭異了。
  然後,這正是人族這個種族即將迎來的末日。
  七人中到最後只留下最後一人。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滋味——
  「所以說,我不曉得父母是怎樣的人,做的是怎樣的工作。然後我也……」
  ——不曉得該如何前進。所以她一直以來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地丟問題。連她精神年齡異常成熟,以及天真中時帶冷酷的意見,大概也是受到這層身世背景影響吧。
  難不成我總有一天也會跟她一樣?
  越想越陷入恐懼的我抬起頭來。
  然後同時驚覺。
  身旁的這名少女長久以來都處於如此恐懼當中。
  「老師,你怎麼了嗎?」
  沙夏對我露出微笑。
  但我完全不能理解她為何現在笑,而且還笑得出來。
  只知道這真是副既神祕,又美麗的笑容。

  +++

  我和芽衣子又一如往常地來到酒館的老位置。
  「啊,麻煩再來一杯~!」
  「……我從之前就在想了,我們這樣費用對分根本不對吧?因為妳喝的量分明是我的兩倍啊。」
  「別在意別在意~」
  儘管我當然在意,現在還是先別管吧……就算正是我這種念頭讓她改不過來。
  「不過我想呀,你大概是接觸到那群孩子才會變得這麼認真啦。你看,例如你剛才提到那名身世坎坷的孩子。」
  「唯一倖存者啊。」
  芽衣子盯著空酒杯如此低語。
  「我之後有點好奇,就去查了種族滅絕這種事到底常不常發生啊。」
  「哦?難得你做起事這麼俐落耶。果然是把她和自己聯想在一起嗎?」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既然種族很多,理所當然會有種族滅絕。只不過那些大半都是住在邊境地區的種族冷不防消失,而不是像我們這座都市啊。能在都市紮根的種族,大致上都已經鞏固好地盤了。」
  「意思是?」
  「明確瞭解自己是『唯一倖存者』的案例很罕見啊。」
  「這樣子喔~」芽衣子回答得有氣無力。
  「那麼那個成為最後一人的孩子啊,一定很不願意吧~因為會產生不好好活下去不行的責任感呀。不只對不起祖先,也會被以後的人拿『那種族最後的傢伙如何如何~』來說嘴呢。」
  「妳在意的是那裡喔……」
  「最後的人族喝太多酒醉死了……你看這樣祖先們難不難過。」
  「的確不想看到呢……話說既然妳知道自己喝太多,那就別再喝啦。」
  「反正我一定會比其他人族先死所以沒問題,耶!」
  也不知芽衣子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
  「久等了,這是您點的續杯!」
  芽衣子接過酒杯後馬上開始猛灌。
  「唉,反正我們人族這個種族一定會滅絕,現在就像是度餘生而已呢。」
  餘生這種說法,對於連續見證末日的人族來說再貼切不過。
  「話雖如此,為了讓這段餘生不會草草結束,才有我這個人族最終兵器的存在啊。」
  「你啥時成了最終兵器啦……」
  竟被一名醉鬼吐槽了。
  芽衣子再度舉起酒杯灌。
  「唉,我們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哩?」
  今天的芽衣子特別多話,讓我萌生不安。
  「說句認真的,其實生物最終的目的就是要留下子孫對吧?」
  芽衣子忽地轉過頭來正面看我。
  「要不要我和裕司你試著生小孩看看?」
  「噗!?妳又給我……」
  我忍不住將喝到一半的麥酒噴了出來。
  「但這樣反正也持續不久,實在沒什麼意義呢~」
  芽衣子一臉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下去。
  「總而言之,或許我們努力度過餘生就好沒錯,結果卻又意外難熬,好多事都讓我不知如何是好耶~」
  芽衣子高舉酒杯一飲而盡。
  「算了,反正到時候也只能喝酒就是啦。」
  這大概就是芽衣子選擇的路吧?我覺得這不失為一種正確解答。
  是選擇相信自身的潛力,或者選擇放棄並全力享受當下?
  選項恐怕一直都擺在眼前,逼著我做出選擇。
  可是現在,她那副看透紅塵的溫柔笑容,卻讓我極度不安。
  「喂,芽衣子,妳在職場那邊……是不是出了啥事?」
  這麼一說我才發覺,芽衣子今天沒說過關於她職場一句話,難怪有點納悶。
  只見芽衣子取下髮圈,鬆開她平時的招牌馬尾。
  長髮飄逸的模樣不知為何,竟讓我想到沙夏。
  「嗯,我大概快被炒魷魚了吧。」
 楼主| 发表于 2018-5-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7 00:13 编辑

  [第四章]誰對誰抱持期待,誰又評定了誰


  從我開始工作後,眨眼間已過了三週。
  距離模擬實力測驗只剩一週。
  雖然我很想教出好成果,但至今仍絲毫未見起色。
  本來前陣子還樂觀地心想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下我真的開始慌了。
  該做的事我都有做。
  在一般學校上課時不是學習知識、針對各自具備的特性練習魔法和特技,就是強化體能。
  而我認為體能確是首務之急,在特別教室中同樣準備了體能鍛鍊器材,尤其特別讓凜加強訓練。
  至於艾咪和沙夏,我讓她們做強化魔力的練習。由於我沒有魔法天分,只能靠著邊看一些詭異的參考書,邊嘗試「淨身」、「專注盯著火焰」、「吃藥膳料理」等等方法。
  其實我本來想將舊時代的人類智慧拿來應用,卻想不出啥好法子。
  但不管怎樣,若不展現出簡單易懂的成果,我肯定會被責備說這一個月來究竟在搞什麼。
  然而,偏偏在我開始浮現危機意識的這一天……
  「欸,沙夏,她們兩個怎麼了?」
  「不知道。」
  今天教室內只有沙夏一個人。
  特別教室和學校不同,並不強迫一定得出席,於是過去艾咪和凜不時請假沒來上課。雖然我想凜大概是翹課啦……
  「可是艾咪她就……」
  平時越是聽話認真的乖孩子,碰上這種狀況越讓人擔心。
  「我猜艾咪大概只是因為學校的事才晚到吧。」
  「那樣的確沒辦法啦……」
  我先要沙夏寫完功課,接著打算讓她去戶外練習魔法。
  在對她說了聲「老師先出去等妳」,我便往操場走去。
  「席德,到底是什麼還做得不夠?」
  我按下黑色按鈕開口問。
  通訊機不發一語,回應比往常都來得……慢。
  「喂,席德。」
  『……在。』
  「你啟動花的時間也太久了吧?」
  『……是的,因為……』
  我聽一陣像是沙塵暴的沙沙聲。
  「喂,我聽不見啦。」
  『沙沙……聽得見嗎?』
  「現在可以了。」
  『聲音通訊即將抵達極限。』
  先前他便一直警告我這句話。
  「可是機能不會跟著停擺對吧?表示說按鈕……」
  『是的,按鈕依然有用。』
  「……話說回來,提升學生們實力的計劃依然進行得不順利。你能不能提醒我到底是哪邊做得不夠……又該做什麼嗎?」
  『假如學生缺乏動機,提示或許就在日常生活當中。針對每一名學生的背景深入——』

  *

  隔天,我一大早就來到學校。
  明明我忙到火燒眉毛,等同我上司的龍人族法葛爾卻要我來幫忙學校辦活動的準備。
  由於特別教室仍歸共和國的學校管,因此這也是我分內工作。
  想當然耳,我一和法葛爾碰面,便遭他「吾有義務將你的工作內容報告上層,時間正好在模擬測驗之後。所以你務必,至少得展現出一項成果來。」再度施壓。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好嗎。
  「——結果只是被叫來排會場的椅子喔?」
  明天似乎要舉辦一場邀請在都市中活躍於各行各業的人來經驗分享的座談會。
  「我得一個人排全部?」
  我首先得將椅子用推車運到作為會場的禮堂,再慢慢開始排。
  這種能同時讓三名人族坐也沒問題的椅子相當沉重。
  「是不會雇名豬鬼族來搬喔……」
  排起來出乎意料地辛苦。不過抱怨歸抱怨,我仍持續動著身體。
  「啊~~累死了!」
  儘管之後才要整理會場,但我終於把椅子都排完了。
  先休息吧。我如此心想的同時往椅子上橫躺,發現從禮堂內能看見操場。
  結果,我也看見一道銀髮的身影忙碌地東奔西跑。看上去只有一個人,所以應該不是下課時間或要去上課……欸!?
  我猛然彈起身,走近操場上的人影。
  因為我對那身衣服加上銀色雙辮很有印象。
  「老師?早安喔!」
  「早啊艾咪,真有精神呢。」
  「是的!」
  「看妳昨天也沒來教室,我可是很擔心耶。」
  「對、對不起,因為有事情……」
  艾咪明顯垂頭喪氣起來,也不停扭扭捏捏地摩擦起雙臂。
  「馬上就要模擬測驗了,得快點決定自由表現要怎麼辦才行呀。」
  實力測驗每年舉辦三次,而在這三次測驗間又會穿插三次模擬測驗。
  正式紀錄上只會取實力測驗的成績為結果。話雖這麼說,由於測驗內容都是一樣,所以能替正式測驗熱身的模擬測驗同樣很重要。
  「……老師說得對,不加油不行呢。可是直到現在,我仍然沒辦法在都市內使用雪魔法……」
  艾咪邊說邊繼續手上的工作。
  原來她似乎在用手推車替操場劃上白線。
  「……所以艾咪,妳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做體育股長的工作。老師你呢?」
  「我被拜託來幫忙禮堂擺設喔。是說,現在不是在上課嗎?」
  「因為我被拜託的工作還沒做完,所以請老師讓我在上課時間來做。」
  「一般都是上課優先才對吧?」
  「沒有呀,為了幫忙家裡而請假的同學很多喔。」
  「還有這樣的喔……不對啊,艾咪現在做的和家裡無關吧?」
  「可是這件工作有期限,我覺得應該優先完成。」
  艾咪說得一副理所當然。
  雖然她這話有幾分道理,但周遭沒看到她以外的半個人實在不太對勁。
  「……艾咪,妳偶爾會因為學校的事而晚去,甚至請假沒去特別教室對吧。」
  「是的,對此我感到很抱歉……」
  「妳不用道歉,但拜託妳告訴我,理由是得做股長的工作嗎?」
  「有時候是這樣,但也有時候不是。」
  「不是股長工作的話,那是?」
  「也有我不是股長,但被人拜託工作的時候。」
  「不是股長……嗎?順便問一下……每個同學都有分配到工作嗎?」
  「若是股長的話都有工作,不過也有沒當股長的同學。」
  「從班上選出幾個人來當是吧。」
  我開始瞭解狀況了。
  「艾咪是體育股長對吧?」
  「對,另外還當了五種股長。」
  感覺艾咪的笑容宛如冰雕般冷淡。
  「這……」
  在我心中的不協調感明確成形。
  「這未免太奇怪了吧?」
  就算是尚未完整理解共和國內常識的我也這麼認為。
  但艾咪卻只是笑得更燦爛,一副不可思議地歪過頭。
  「普通來說一個人不會當好幾種股長吧?可是艾咪妳怎麼會?」
  「或許普通來說是沒錯,但是我被人拜託了。」
  這可能只是我會錯意。
  不過我聽了這句「被人拜託」,總覺得不太對勁。
  有個最詭異的地方。
  「不要別人拜託妳,妳就全攬下來做啦……」
  我忽地浮現出一句話,開口說:
  「妳該不會……是被其他同學亂塞工作吧?」
  「可是老師,你剛才不是也說被拜託來幫忙擺設嗎?」
  ——欸?
  「老……老師是在工作,不得不來啊。」
  「是這樣嗎?」
  「不過啊……不是別人拜託妳什麼,妳都得做吧。」
  儘管我知道毫無說服力,仍說出這句話。
  「可是我被人拜託了。」
  聽起來簡直像是種詛咒,讓我聽得很不舒服,不禁想開點愚蠢的玩笑調適。
  「喂喂……那假如我拜託妳現在當場脫衣服,難道妳就會脫嗎?」
  「咻唰」一聲解開緞帶,艾咪撩起上衣——
  「喂喂喂不是吧妳還真脫喔!?快住手啊笨蛋!」
  「……要我住手?不是老師你拜託的嗎?」
  「不……我的意思是……」
  「要我脫?還是要我住手呢?」
  對她而言,這兩種選擇是平等的,並不覺得哪裡有差。
  宛如毫無自我意識的人偶,將決定權交付於我。
  我感覺背部竄上一股惡寒。
  「太奇怪了吧……妳身邊的人都這麼輕易答應別人的拜託嗎?難道妳的家人也是?」
  面對心生恐懼的我,艾咪忽然激動了起來。
  甚至感覺她全身頓時散發出熱氣。
  「可是我們不這麼做的話……就沒辦法生存下去……」
  「沒這回事吧……會不會只是妳太在意自己吊車尾而已?」
  「可是我們這一族!」
  艾咪的情緒如同瞬間被強風吹過的火焰般熾烈燃燒。
  「妳們那一族……雪人族內難道有什麼『不能拒絕別人的拜託』這種規定嗎?」
  畢竟她們是不在都市中生活的種族,族內可能有些不同的規定。
  「……可是我要來都市時,父親大人是這樣吩咐的。」
  「父親的話是絕對……嗎?」
  那樣的規定是錯的。當我正打算開口時——
  「在我們的村子裡……上了年紀的人會被丟到深山裡。」
  「——蛤?」
  我只發得出這種像蠢蛋般的詭異聲音。
  「村裡的大家都說,我們只要活到一定年紀,就會去到深山化為雪結晶守護村子。但根本不是這樣,我一開始……就隱約猜到了。然後來到都市,才知道果然是我猜的那樣……」
  「丟到深山……怎麼會……」
  難道像是故事「棄老山」的情節,真正在邊境的村子裡上演?
  「環境惡劣到讓我們不得不那麼做。食物不足到……已經撐不下去,所以大家才考慮要搬來都市居住。可是如果不懂謀生賺錢的方法,我們也沒辦法來。如果一、兩個人還能想辦法,所有人的話……」
  我想得到那會有多艱難。
  「所以我在大約一年前來到都市。因為只要還是小孩子,就能靠上學獲得食衣住方面的保障。」
  感覺似乎有某種東西崩壞的艾咪變得相當多話。
  「然後,父親大人吩咐我來找出能讓一族謀生賺錢的方法。」
  簡直像是將至今為止累積再累積的情緒一口氣爆發出來。
  我想不出該說什麼話,不曉得如何回答才是正確的。
  「父親大人又說……在都市裡絕對要聽從別人拜託的事。他說要是我不這麼做,我和我們一族就沒辦法生存下去。」
  「這只是偏見吧?根本沒這回事啊。」
  不知我有沒有成功壓抑住,讓聲音別發抖。
  「我想大家幾乎沒出過村裡,一定不太瞭解,甚至害怕著都市。」
  然後他們把這些都交給艾咪來承擔?
  「……不過艾咪,妳應該清楚這樣是很奇怪的吧?要是每件別人拜託的事妳都聽,哪來讓自己練習的時間?對艾咪妳來說,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培養出實力嗎?」
  或許是清楚這一點,艾咪只默默垂下頭來。
  「不達成一族的目標也可以嗎?」
  「……不可以。」
  艾咪細聲回應,雙肩不停顫抖。
  「那麼我不要求全部,但至少學會拒絕別人拜託妳的事,可以嗎?」
  「這……也不可以。」
  「這不可以,那也不可以的話,到底還有什麼可以啦?」
  過多的情報早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身體和腦袋都燒得發燙。
  「我明白妳的苦衷,但是正因為如此,只要沒有一個人先成功,族裡其他人就沒辦法步上後塵……既然這樣,艾咪,妳就靠那雙巧手和料理技術來參加實力測驗吧。」
  雖然還只有個大概,我確實想出了妙計。
  「比起用不好的魔法,這樣還比較有可能性……當然我知道,若從事沒辦法發揮自己獨特性的簡單工作,便沒辦法爭取高等級評價。」
  誰都辦得到的工作整體來說評價很低。儘管如此,哪怕是料理,只要能練就登峰造極的廚藝,依然能獲得高評價——雖說想達到那般水準,或許仍需一點天分就是了。
  「總之先從脫離最低等級開始吧。等到妳展現出實力,再去做妳想做的事才——」
  「我要用雪魔法參加測驗!」
  這聲大吼讓艾咪自己都露出驚嚇的表情。
  「那……那個,因為我只……只能這樣做……對不起。」
  看到她頭一次如此明確地拒絕,我什麼話都回不上。
  「那麼,我還有工作沒完成——」
  艾咪繼續回去完成工作了。

  *

  我回到禮堂,繼續完成我的工作。
  「工作辛苦了。」
  感覺肉體和心靈被分離開來,只剩失去意識的肉體持續動著。
  雖然也因此感受不到疲憊啦。
  「你有在聽嗎?」
  「……嘿?」
  只見森人(精靈)族的同事,蕾菈老師抖動著她一雙下垂的長耳朵,一臉訝異看著我。
  平時冷若冰山的蕾菈皺起眉頭的表情,看起來竟有點可愛。
  「啊……有什麼事嗎,蕾菈老師。」
  「我剛才問你有沒有在認真工作。」
  蕾菈邊用手撩起她優雅的金髮,邊吐了口有點無奈的氣。雖然我不知道她在無奈什麼就是了……
  「照這樣看來,你確實有認真工作呢。」
  「這……因為是工作啊。」
  因為是工作——
  因為被人拜託——
  蕾菈看了一眼我排的椅子,動手調整起位置。
  「……妳是來監視我有沒有排好嗎?」
  「難道就不能解釋為是來幫忙你嗎?」
  「不、不好意思……」
  儘管琥珀藍的雙眸相當冷漠,但確實如她所說。
  「我說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們什麼呢?我們並不是你的敵人喔。」
  「我沒想過你們是敵人呀,哈哈哈……」
  但我實在不認為你們歡迎我。
  「畢竟你的上司法葛爾老師給你的印象太震撼了呢。」
  「我什麼都沒說啊……」
  蕾菈簡直就像使用讀心術般對我這麼說。就算是號稱森林賢者的森人族,應該也不可能辦到這種事吧……?
  「但是那位老師這麼做有他的用意。」
  「是……這樣嗎?」
  「我就藉此機會和你講明白——我並不討厭你,只是還不相信你,同時也在懷疑你是否真的有實力罷了。」
  被迫公平地站到實力主義的擂台上。其實這正是讓我倍感壓力的原因。
  一旦被要求在一切都講求公平的地方戰鬥,什麼藉口都不管用了。
  這時我重新動起停下來的手,同時也忽然想問一件事。
  「外面那樣真的好嗎?」
  「你是指雪人族的艾咪?」
  「她似乎沒去上課,一直在做股長的工作耶。」
  「我也不認為那是對的。而且最近有一群人學會如何使喚她。」
  考慮到艾咪那種態度,只被使喚或許還算好的。
  「不過她並非遭人強迫,都是她心甘情願去做的。」
  「心甘情願做別人拜託的事……就算真是這樣,放著不管真的好嗎?」
  「那是孩子之間的問題,就算由第三者介入,也無法徹底地解決。」
  「但是教師不就該想辦法解決這種問題……」
  「不,能解決的只有她本人。」
  原來這個世界的價值觀是如此嗎?
  「那麼艾咪過度執著於雪魔法……也是她本人的責任嗎?」
  「她用的是水系統的魔法對吧……在這座都市,水系統的魔法以水神族與水人族的勢力較強,相關的工作幾乎由他們獨占著呢。」
  「工作會被特定的種族獨占走嗎?」
  「他們既具有強大魔力,種族人數又多,結果自然會是如此。」
  若是有強力的對手來競爭,對艾咪她們雪人族來說恐怕更為不利。
  「話說回來,你在特別教室指導那幾位學生還順利嗎?」
  「這、這這還用說嗎。」
  我想就算沒咬到舌頭,我真正的心意也已被蕾菈看透了吧。

  *

  我沒打算就這樣回家。
  反正回去也只會為這件沒解決的問題煩悶,加上我有件想試試看的事。
  好,現在我抵達了目的地。
  能看見綠意盎然的庭院座落於腹地內。
  我沿著一旁的鐵柵欄在腹地內前進。柵欄不停延伸下去,深處能看到一棟巨大的豪華建築,但無論我再怎麼走都沒看見像是入口的門……
  「……這裡還真的大成這樣喔!」
  我忍不住自己吐槽自己。
  現在我來到凜家拜訪。
  「與其說家……更像協會還是什麼高級飯店啊……」
  大到讓我不免聯想到小規模的公共建設。
  最後我走到腹地邊緣轉了彎,才總算發找到入口的門。
  大概有我身高兩倍的門,被以更牢固的鐵柵欄保護住。後方可以看到一條往建築延伸過去的小路。
  我緊張地吞了口口水。坦白說,我現在有點害怕。
  我的策略是嘗試和凜的家人碰面。
  其實這便是所謂的家庭訪問。心想要是凜知道肯定會不願意,我趁她去上學的期間,未問過她就擅自突擊拜訪了。
  會不會深入三人個人隱私的部分,就能有什麼發現呢?
  她們三人的問題不在技術層面,而是心理問題。
  「……咦?所以要怎麼進去啊?」
  門被緊緊關著。就算想從裡面叫人出來,也不曉得方法。
  「敲這扇鐵門就行了嗎……?」
  離建築物還有段距離,實在不覺得裡面的人聽得見。
  匡噹——
  當我仍在拖拖拉拉之時,門竟自己開了。
  同時出現一名穿得全身漆黑的白髮男性。雖然判斷不出他的種族與年齡,看上去似乎上了年紀。
  「有何貴幹?」
  看到對方充滿警戒心的視線,我連忙解釋:
  「啊,那個,這裡是凜同學的家沒錯吧?我是凜同學上的特別教室裡的教師……」
  「凜大小姐的老師對吧,請您跟我來。」

  家裡同樣很豪華。
  不只腳下鋪著絨毯,走廊和照明器具造得十分精緻,更不時能看見擺設的藝術品。能夠裝潢擺飾到如此地步,已經可以推斷賺的錢絕對不少。
  我被帶到的似乎是間訪客用的房間。
  在寬廣的房間內,已站著一名女性等待我的到來。
  在做完簡單的自我介紹後,我們相對而坐……而我非常緊張。
  「你就是那位傳說中的人族教師嗎?」
  「並沒有誇張到算什麼傳說啦……」
  「也是。既然是過去曾經存在的種族,大概只能稱為活化石呢。」
  這位就是凜的母親,妖狐族的黎西。一頭中長金髮確實讓人聯想起凜。至於凜身材姣好的原因,似乎正來自黎西的遺傳。
  「所以說,你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今日基於課程一環,我帶了小學的學生來到戶外,碰巧經過凜同學家附近,才想說該來跟您打聲招呼。」

  我用事先想好的謊言來蒙混過去。
  「原來如此。」
  黎西短短回應,喝了口茶。
  「我家的女兒如何呢?」
  「凜同學既溫柔又會照顧人,也很認真——」
  「不必說客套話。」
  「不、不好意思。」
  感覺黎西超嚴苛的。不如說,她看起來就是位幹練女強人的形象。
  視線之尖銳可不是一般人模仿得來。
  「我清楚她正是因為成績不理想,才被選去上特別教室。」
  她這句話中沒有失望也沒有哀傷,就只是淡淡陳述。
  「我對那孩子還是有所期待的。」
  黎西手上戴著的大戒指反射出刺眼光芒。
  「然而,既然她無法好好發揮一族的特性,成績不好也是理所當然。」
  從她的語氣來推測,其實凜是……不擅長用身體強化術嗎?
  心想站在教師的立場,不曉得這點或許不太妙,所以我曖昧地說下去:
  「她本人是說不使用種族特性,而想找出其他不同的路……」
  「那樣並無法獲得高等級的工作。講白一點,她這番行為形同讓一族的名聲染上汙點。」
  黎西說得毫不留情。
  「明明是因為自己不夠成熟才無法順利駕馭力量,卻又不打算解決。你認為這樣的孩子就算走上其他路,能夠成功嗎?」
  「……不,應該十分困難呢。」
  「總之她若連駕馭自己力量的方法都不學,我也很頭痛啊。假如到最後那孩子依然辦不到而無法生存,那也是她自己該承擔的責任。」
  不留情面的話聽得我是心驚膽跳。
  看樣子凜並非能靠家裡養,才認為不工作也沒差。
  「其實我……對身體強化術不太瞭解。能否請問,您說的駕馭力量是誰都很難辦到的事嗎?」
  「儘管差距隨著每個人性格不同有大有小,但像那孩子一樣幾乎無法隨心駕馭的情況的確很少見呢。」
  力量無法隨心所欲——原來如此,她是因為用不好,才說不用來逃避現實的啊。
  「話雖如此,這也表示那孩子的力量強到讓她無法控制。」
  我真沒料到能聽見這句充滿希望的話。
  「凜同學從以前開始就不擅長使用力量嗎?」
  「嗯,沒錯……不過……」
  「不過?」
  「在上小學時就算不擅長,她仍會使用力量……直到進入中學,她才突然說不想用力量,而要找其他條出路呢……大概是學了什麼不好的觀念吧。」
  這倒是讓我聽了件好消息。
  「真的很可惜呢。」
  「是啊。明明那孩子一認真起來,眨眼間就能輕鬆打敗五名一般程度的傭兵呢。」

  *

  「所以啊~模擬測驗要怎麼辦呀?我們還是得去參加對吧?」
  隔天在教室內,凜跑來這麼問我。
  時間只剩不到一週,她們本人也終於開始在意了。
  「當然啊。」
  模擬試驗雖非強制,但幾乎所有學生都會參加。
  昨天我拜託凜的母親黎西對我登門拜訪一事保密,而看來她的確沒說。
  「我有個想法。」
  我昨晚想了又想,想出了一個計劃。
  「真的嗎?」
  沙夏以滿懷期待的眼神看向我。
  在教室內的學生只有兩人,艾咪今日仍沒有出現。
  「參加模擬測驗時,關於『自由表現』的內容必須事前交出去對吧?我希望你們能把內容交給我來想。由於我想認真想到最後一刻,可能會到測驗開始前才告訴妳們內容。但到時我一定會完整寫在紙上再交給妳們。」
  為了讓她們能發揮最大潛能,我決定將內容保密。
  沒錯,我的計劃已經開始了。
  「至少告訴我們大方向嘛。」
  「不,這樣就沒意義了……或許這個辦法算是人族的異想天開……但我是真的想讓妳們考出好成績啊。」
  「所以意思是就算不曉得會被要求做什麼,也要我們相信你?」
  「妳有什麼擔心的事嗎?」
  「因為你可能會要我在大家面前用身體強化術啊。」
  「假如到時妳不願意,當場棄權就好了,不是嗎?」
  「……可是在考場棄權的話,好像有點遜耶……」
  「妳就假裝身體不舒服就行啦。畢竟參加模擬測驗的人很少吧。」
  「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啊……」
  「反正妳一路拿最低的G等級到現在,根本沒什麼好害羞了吧。」
  儘管覺得刺激性有點太強,我仍試著激她一番。
  「……你說得真直接啊,老師……?」
  她會飛撲上來咬斷我脖子——我瞬間有了如此錯覺。其實凜根本沒有離開原地半步。
  凜對我的敵意表露無遺,但不一會兒就「嗯……」呻吟起來。
  「可是好像……有道理耶。」
  「重要的是面對任何事都要勇於挑戰啊。」
  既然都和她們扯上關係,我確實想改變些什麼。如果能藉此機會讓她們的人生大道光明起來,豈不是棒極了嗎?
  「的確,如果用和之前相同的方法,結果還是一樣呢……」
  凜獨自得出結論。
  「那我就參加老師說的什麼『人族異想天開的辦法』吧。反正老師的確很認真在想辦法幫我們提升成績,這次我就相信你好了。」
  凜咧嘴一笑,左右晃起她的身體。
  「我可是很期待喔。」
  艾咪和凜為何只考得出低成績?我認為並非純粹因為實力不足,而是有其他原因。
  只要能找出至今沒人發覺的地方對症下藥……
  「老師,我的自由表現內容也是讓老師決定嗎?」
  沙夏開口問。
  「嗯,沒錯。順便問一下,沙夏妳以前測驗的時候寫了很多不同內容對吧?」
  「我每次都不曉得要寫什麼……雖然學校老師都會建議我寫這個好,寫那個也好……」
  只見沙夏垂下頭越說越小聲。比起一般人,她考慮事情太過謹慎,所以才無法踏出那一步。
  這肯定與她的成長環境有關。
  一路走來,身旁沒有人做她的榜樣,才不曉得終點在何方。
  但是若能跨越這道障礙……
  「妳沒有在實力測驗時試過魔法對吧?」
  「嗯,因為我根本不會啊。」
  她辦不到的原因會不會也是心理因素作祟呢?
  「我會替沙夏準備最完美的辦法,妳就放心等我吧……好,讓我們一起加油考出好成績吧!希望明天能告訴艾咪這件事啊……」
  我也替艾咪想好了最棒的解決方法。
  現在只剩在模擬測驗來臨前繼續準備了。

  *

  模擬測驗選在學校及周邊設施舉行。
  小學和中學同一天,高中以上則是改天。
  首先為了測驗基礎能力,會統一舉行筆試和體力測驗。到此為止只是前菜,測驗默默進行下去。
  然而一到後半段——狀況徹底改變。
  「十一號,小學五年級,土龍人族柯魯特,帶來的是挖土。」
  在操場某一角框出面積約百平方公尺的場地內,小學的男孩如此宣示。
  男孩正前方靠近框緣的位置上坐著兩名考官,而框外還有十幾名看熱鬧的觀眾。
  男孩……土龍人族的柯魯特一對爪子又黑又長,看起來非常適合挖土。
  下一刻,柯魯特的爪子就向地面挖下去,把土掏出來,又繼續挖掘。
  只見他每次一出手就挖起大量的土,逐漸堆積起來。靠的恐怕不只有手的物理力量,還加上了魔法。
  觀眾看了都「哦哦~」發出讚嘆聲。
  周遭不只看得到閒閒無事的老人,連各行業的專家都來了。我想再過一會兒,其他先考完測驗的孩子們也會聚集而來吧。
  「好,可以停手啦!」
  考官一開口說,最後一塊飄浮在空中的大土塊跟著「咚!」掉下來。
  柯魯特人已徹底鑽進地面下。仔細看去,能看見他挖出了足以容納五、六名大人的坑洞。
  這時,我聽見我旁邊有兩個人交談的內容:
  「果然提到土木工程就少不了土龍人族呀。瞧那孩子年紀輕輕,應該算挺優秀的?」
  「整體看來仍有點粗雜就是啦。」
  評分的重點除了先前提過的,這種技巧往後能用來賺錢謀生的將來性與計劃性,最重要的當然是看學生能做到何種程度。
  然而,學生們並非只展現給考官看。
  由於誰都能自由參觀這場測驗,許多尋求優秀人才的人們聚集於此進行視察。因此測驗表現也能成為將來非常有用的優勢。
  甚至還有學生在這裡就被看上,已經遭人「將來要不要一起工作呢?」招攬。
  「那麼柯魯特,你把這些土復原吧。」
  「好、好的。可、可是……」
  被考官叫到的柯魯特卻只扭扭捏捏地玩起土來。
  「怎麼了?」
  「我……還沒學會填土的魔法……」
  「喂!接下來還有測驗啊!」
  「……這下得花點時間了呀。你要不要去叫人來幫你?」
  「對、對不起……」
  看到場內一來一往,觀眾紛紛「哈哈哈~」笑出聲來。
  畢竟還只是孩子,這種時候笑笑就沒事了。
  測驗依序對所有參加的學生舉行。
  往「喔喔喔!」歡呼聲傳來的方向一看,便見到一道火柱高高升起。
  再往「呀啊啊!」尖叫聲的方向看去,看到強風陣陣吹起沙塵。
  光在這片操場上,就有十個考場。
  加上有些測驗內容必須在室內或其他設施實行,會場涵蓋的範圍十分廣泛。
  好,現在差不多該輪到我那三位學生上場了。
  我還沒對三人轉達我想出的計劃,因為我認為這樣比較有效果。
  講白一點,我並沒想過她們能一下子就考出好成果。
  但是三分之一,哪怕只要有一人成功就夠了。
  光是如此,不只能改變完全沒考出好成果的另兩名學生,我也定能獲得認可。同時學生們會心想「下次就輪到我了!」因此更加努力才對。
  明明就不是我要出場,卻也開始緊張,不過這股興奮感感覺不壞。
  就從此刻起,我和學生們的命運即將改變。

  我人來到校舍內的家政教室。
  桌上排放著許多調理器具,有四名學生正各自做著與料理有關的技巧。
  「……我排在這裡沒關係嗎?」
  艾咪正排在會場的等待隊伍中,而我也來到她旁邊。
  「嗯,這裡就對了。」
  整間教室內若加上觀眾,大約有將近三十人。
  「我在這裡到底要做什麼……用雪魔法做料理嗎……?」
  「總之先等輪到妳上場吧。」
  當我一對磨蹭雙臂的艾咪這麼說,她便「好的……」低頭閉上嘴。
  「——到此為止。」
  只見上一組學生俐落收拾調理台,走出教室。
  終於輪到艾咪上場。
  「來,加油吧。」
  我交給她一張紙,輕推她的背。
  「好、好的。」
  艾咪小碎步走到指定的位置。
  「準備好了嗎?」
  負責替艾咪評分的考官,是位看似溫柔的女性。
  「嗯……」
  艾咪看了我給她的紙。
  沒問題。
  艾咪會願意做的。
  「一百九十八號,小學四年級,雪人族,艾咪——」
  只需唸出紙上事先寫好的內容,接著,開始……測驗?
  「妳怎麼了嗎?」
  「啊,我……」
  艾咪盯著我給她的紙,動也不動。
  「……妳事前交上來的表現內容寫到『點心實作』呢。」
  沒錯,這次我讓艾咪在「自由表現」中做的,正是能活用她那雙巧手的手製料理。
  「是普通的料理嗎?」
  「誰曉得呢?說不定會添加一些特殊材料啊。」
  旁邊的觀眾討論起來。
  但艾咪依然沒有動靜。
  「有什麼問題嗎?」
  考官也面露訝異之色。
  她是……怎麼了……?
  我知道艾咪她不想用雪魔法以外的項目參加測驗,也知道她是為了雪人族才執意這麼做。
  不過這次只是模擬測驗。比起選擇還沒辦法在都市內成功施展的雪魔法,先從自己擅長的領域小試身手也沒關係吧。
  就算沒拿到高成績,只要等級能提升個一級,往後能變得更有自信也說不定。
  只是模擬測驗,放輕鬆點沒差吧。
  「那個……艾咪同學?妳要放棄今天的測驗嗎?」
  這時艾咪竟將雙手拿著的紙緊緊一握,揉成皺巴巴一團。
  「艾咪!」
  我忍不住出聲喊她。
  周遭的視線瞬間集中到我身上。
  測驗時嚴禁從外部干預。這點我知道,但——
  「照著紙上面寫的普通做料理!算我拜託妳!」
  可以,應該行得通,畢竟至今為止都成功了啊。
  「老師拜託我……我要聽話……因為被拜託了……」
  只見艾咪唸唸有詞,臉色也越來越慘白。
  「可是我要……用雪魔法……為族裡的大家……」
  唯有嘴巴這個無視本人的意識,如同機器般的器官依然動著。
  「真的不要緊嗎?……我想今天還是中止測驗吧。」
  結果考官站起來走到艾咪身旁,同時對同僚下達指示。
  我則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呆立原地。
  「……這是怎樣?」
  「那孩子的樣子絕對不尋常吧?」
  室內的人們開始交頭接耳。
  「她是去上人族特別教室的孩子對吧……難道是被迫做什麼奇怪的事嗎?」
  「剛才人族從外面出聲喊她耶。就算只是模擬測驗,也不能那樣做吧?」
  傳來批評我的聲音。
  許多纏上我的視線刺得我好不舒服。
  這時,有隻手搭上我的肩膀。
  「恕我失禮,針對您剛才的行為,我想與您聊幾句……」
  是會場內的其他考官。
  為什麼找我?剛才的行為?是指我出聲喊艾咪嗎?
  如果因此被迫留在這裡……我還得去看其他學生啊!
  「對、對不起!我有急事先走了!」
  我甩開考官的手,衝出房間。

  接著我往位於操場的會場奔去。這個第七考場舉行的是凜參加的測驗。
  「啊,老師~!」
  凜一看到我,俐落地跑到我身旁。
  「唉唷!你終於來了!真的就差一點,我就得反過來問考官內容寫了什麼耶!這種事聽都沒聽……欸,你還好嗎?」
  「……什麼還好?」
  「你整張臉蒼白耶。」
  「不……沒什麼。比起這個,內容在這……拿去。」
  我將紙遞去,手卻突然一震,險些弄掉。
  「紙……?你直接用說的不就好了?」
  「妖狐族的凜同學,雖然還有點早,但妳準備好了嗎?」
  「啊,好了!我被叫到,先過去了喔。」
  凜往場內跑去。
  那道背影看得我忍不住揪住自己的胸口。好難受,呼吸越來越喘。
  「妖狐族,凜,中學一年級。啊,號、號碼是……二百二十三號……嗯?」
  凜訝異地環顧四周。
  被用外框圍起來做為考場的四個角落,共站了四名男子。
  「……這是怎樣?」
  「不是同學妳要求的嗎?」
  聽到凜如此低語,考官訝異地回答。
  只要是學生在「自由表現」中需要的東西,考場大多會幫忙準備。
  就算是為了展現戰鬥能力需要的交戰對手也不例外。
  「欸……?」
  凜低頭看了我給她的紙——轉過頭狠狠瞪了我。
  充滿殺氣的視線,面目猙獰露出利牙,彷彿在罵「叛徒」的表情。
  不是吧?妳怎麼會瞪我呢凜?妳一定沒問題的,因為妳母親黎西都說妳其實有實力啊……
  「……要展現的是戰鬥實力。」
  凜小聲說完,測驗便開始了。
  我見狀總算鬆了口氣。太好了。
  「好的。那麼,麻煩幾位了。」
  考官一開口,四名男子便有了動作。
  模擬戰的對手是狼人族。大概是平時在當傭兵的人加減來打打工吧?
  四人逐漸逼近。
  包圍凜的正方形越來越窄。
  若對上實力普通程度的男人,就算四人同時上也能贏——內容我是這麼寫的。至於現在要上演的,正是證明這個內容的實戰。
  凜依然沒有動作。
  「這表示她有辦法一口氣對付四人對吧?」
  「真大膽啊~不過妖狐族或許真辦得到?」
  「傳聞都說他們有多強多厲害,卻又不常聽說有妖狐族在當傭兵啊……」
  觀眾的視線都往場內集中。
  當距離再度縮短,男子們停下步伐。
  他們互看一眼,似乎是覺得毫無動靜的凜有點詭異。
  該不會凜……已經用了身體強化術了?其實我根本不曉得那是種怎麼樣的術。
  這時其中一人對另外三人使了眼色便往前衝,擺出攻擊姿勢。既然手上沒武器,那就打肉搏戰了。只見男子高舉右臂,進入攻擊範圍,然後一拳——
  砰!
  男子的拳頭打中凜,使她整個人被打飛。
  「……欸?」
  出手的男子口中漏出不可置信的聲音。
  我大概也和他一樣,漏出「……蛤?」活像傻子的叫聲吧。
  儘管顯得有些困惑,其他男子這時也跟著圍上。一人從背後出腳踢去,雖然明顯有在放水,凜依然毫無招架之力地挨了這一腳,當場倒地。
  再來又有一人出腳踢了倒地的凜。
  「這是怎樣啊?」觀眾紛紛動搖。
  到了這種地步,男子們也只能停止攻擊。
  「測驗到此為止!……同學妳沒意見吧?」
  凜一語不發站起身,似乎是默認了。
  即使她身上看起來沒受什麼傷……
  「喂喂喂,到底是怎麼搞的啊?」
  「連一個都贏不了,還一次叫四個來……未免太胡來了吧?」
  「凜她不是……有去上人族的特別教室嗎……?」
  看似中學學校的學生們如此討論起來。
  「那裡都教了她什麼啊?這樣未免太過分了吧?」
  眼前瞬間一片漆黑——但我馬上搖搖頭將血液送進頭腦。太陽穴噗通噗通地抽蓄著,感覺就要站不穩了。
  「砰」的一聲,可能是身體重心不穩吧,我好像撞到人了。
  「啊,抱歉……」
  「喔,沒事……嗯?」
  一位名符其實長得像熊的男人細細盯著我的臉瞧。
  「……!」
  我趕緊低下頭跑離現場。
  因為我還有個非去不可的地方。

  ——這是最後了。
  我往沙夏的考場跑去。
  一處稍微遠離操場,空無一物的平原。此地也有約莫六組人馬同時進行著測驗。
  在看熱鬧及等待出場的學生群中……看到了,是沙夏。
  明明她只是獨自一人佇立在原地,卻散發出一股超然氣息。
  沙夏這副模樣,活像只有她一人跨入了不屬於此處的某個地方。
  「老師,你來看我了啊?」
  「當然啊,我又還沒告訴妳自由表現的內容……」
  「我本來打算到了緊要關頭再向考官確認啊。」
  明明對她是很重要的測驗,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妳這樣不行喔……至少要把自己寫過的內容記住啊。」
  「對了,她們兩個如——」
  「我要沙夏妳做的……」
  我自顧自地講下去。
  「就是使用魔法。」
  至今為止從來沒在「自由表現」中拿來當題目的,魔法。
  「……魔法?」
  沙夏一臉困惑。
  「可是……我還是不懂怎麼用魔法喔……?」
  「不對,其實不是這樣啊。」
  沒錯,她肯定是因為沒有設定目標,在心理層面上才會形成一個瓶頸。
  「妳行的沙夏……妳一定辦得到。相信自己,認為自己能使出魔法吧。」
  「就、就算老師你要我認為……」
  我站到沙夏面前低下頭,抓住她的雙肩。
  「我只剩沙夏妳而已啊……算我求求妳了……」
  我對眼前的少女苦苦哀求。這種丟人現眼的模樣是怎麼搞的?事情為什麼變成這樣?根本不對啊,這不是我想看到的未來啊?
  「只剩我……而已嗎?」
  沙夏原本難以理解我說的話,但這時她似乎很高興地點了頭。
  「包在我身上吧,老師。」
  沙夏這麼說。
  「我會努力的。」
  她那副露出笑容,滿是自信的模樣,在我看來如同希望之光。
  甚至讓我心想沙夏或許真能創造出奇蹟。結果……

  測驗開始過了一會兒。
  「欸?現在是怎樣?」
  一名觀眾小聲抱怨。
  只見少女默默杵在考場中央。
  從剛才開始,她什麼都沒做——或者該說她試圖做,卻什麼都沒發生。
  留有一頭美麗黑色長髮的少女不是一下高舉雙手、往左右撐開,就是紮起馬步、擺出一些怪姿勢。然而,果然什麼都沒發生。
  唯有時間不停流逝,即將迎來測驗結束的期限。
  「她在……用魔法嗎?」
  「用了魔法,至少會感受到魔力的波動吧?」
  「這不是單純發動失敗吧?因為根本什麼都沒發生啊?」
  鼓譟聲越來越大。
  「我就覺得奇怪!吊車尾的聖靈怎麼可能會用魔法啦!」
  之中有股稚幼,同時明顯接近個人攻擊的聲音響起。
  我轉頭一看,看見一名長有獸耳的少年。是和沙夏同學校的學生嗎?
  「欸,那傢伙果然連一種魔法都不會用啦!」
  少年對著身旁另一名魚鱗皮膚的少年說。
  「已經沒有同伴,早就玩完的種族不管做什麼都沒用啦~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哇哈哈哈~
  笑聲響起。
  擴散開來,甚至傳來回音。
  啊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
  同時,又有另一股聲音傳來。
  「……那孩子好像是去上人族特別教室的學生對吧……」
  「……這麼一說,剛才似乎也……」
  「……那邊那個是不是人族啊……?」
  視線刺來。
  笑聲襲來。
  就像是在嘲笑我,侮辱我似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別笑啦!
  可是是誰在笑?誰都沒笑?是我在笑?
  沙夏依然待在考場的框框內。
  直到考官宣布測驗結束為止,空虛的時間永不終結。

  *

  回過神來,我已待在特別教室。
  在一如往常的教室中,我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
  我今天都做了些什麼啊?
  難道不是在作夢嗎?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妄想。
  認為就算是妄想,想久了也總有一天會成真吧。
  這種世界本來就是場夢。
  我用力闔上眼,再更用力緊閉眼皮。
  漆黑中逐漸浮現白光——
  我睜開眼。
  模糊的世界慢慢在我眼前浮現。
  人類已經滅絕的世界依然存在,一點都沒變。
  我忍不住搔起頭來。
  不是應該會有所改變的嗎?
  不是應該要讓有如轉世投胎再度甦醒的人們,在這個世界創造大活躍的傳說嗎?
  結果我現在豈止一無所有,還身負欠債。
  明明不該落得如此田地啊?就算不求完美無瑕好了,也至少該讓我成功一次吧?本來大家可以一起迎向光明未來的,沒想到打從一開始,擺在我眼前的就只有失敗。
  我看了左腕上的手錶。
  我究竟哪裡做錯了?
  早知道會碰上這種危機,我就先叫席德告訴我了——對啊,席德。
  我邊按下黑色按鈕邊喊:
  「席德。」
  沒有回應。
  「喂……席德?」
  果然沒有回應。
  「……席德!!」
  還是沒有回應。
  可能正如同先前再三警告的,通訊機能徹底毀損。
  「你教教我啊……我到底該怎麼辦才行啦……」
  儘管我喃喃自語,依然沒有任何回應傳來。
  這場難看的醜態將會遭受責難。是誰的錯?記錄上大概會寫是三名學生的錯吧。然而,這次也攸關到我的命運,來自各方的人已經等著要找我算帳。
  他們對人族持有的特殊幻想已經破滅了。
  然後我更將與學生之間的信賴關係徹底破壞。
  一切都壞了。
  是要我在這種世界怎麼活下去?
  玩完啦,沒戲唱啦。
  ……原來如此嗎?

  原來按鈕正是為了這種時候存在的嗎?

  笑意不斷湧現。
  打著「懷有尊嚴幸福活下去」為最終目標,卻在留下能毀滅世界的武器後滅絕的人族。
  起初我聽到時只覺得蠢斃了。與其留下那種玩意,為什麼不乾脆留下什麼能夠生產能源的裝置之類,一些更具生產價值的東西?
  不過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來以前的人似乎早料想到這番局面。可謂悲觀至極,卻也精準至極的預測。
  那麼我就回應他們的期待,讓一切結束吧。
  我隨時都能讓這個世界毀滅,劃下休止符。
  只要靠著左手腕上的這個裝置,無論何時。
  拉出側面的安全裝置,邊按黑色按鈕,再按著紅色按鈕五秒。
  就不必再思考任何事了,所有煩惱都會煙消雲散。
  全是這個世界的錯。
  都怪這種社會、這種文化、這種制度盛行。
  全是讓我——握有強大力量的我絕望到這種地步的世界的錯。
  我解除了安全裝置。
  從以前我就下定決心,我解除它的那天,就是世界終結之日。
  按下黑色按鈕。
  再來只需按下紅色按鈕,開始數命運的倒數就好。
  五秒,不過短短五秒。
  無論是當時嘲笑我的傢伙,看扁我的傢伙,摩拳擦掌等著要給我低分的傢伙,所有人都一樣。
  來吧,讓一切結束吧。
  所有的一切!
  再見,Byebye,下輩子好好重新來過吧。
  「……嗚……嘎……嗚嗚……」
  結果越想——卻越悲哀。
  是怎樣?明明是你自己失敗絕望,還想把整個世界、無辜的人們捲進來陪葬?你有什麼權力?有什麼價值?不就是沒價值才想尋死嗎?那自己滾一邊去死不會嗎?
  「嗚……」
  我按不下去。
  到頭來,我連按個按鈕都辦不到嗎?
  連動根手指都辦不到嗎,我?
  「到底要我怎麼做啦!喂!!來個人想想辦法啦!?」
  我放聲大吼。
  但是從哪都聽不到回應聲。
  仍只有我孤單一人。
 楼主| 发表于 2018-5-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7 00:13 编辑

  [第五章]定能明白該改變的是什麼


  我喝了個堪稱模範的爛醉。
  把過去從沒碰過的高度數酒類當開水在灌。
  起初身體還像燒起來般火燙,但在途中意識變得模糊,連自己身體是冷是熱都不曉得。喝到後來甚至感覺全身只剩腦分裂出去,飄浮在空中。
  然後,我吐了。
  我想全身上下的養分及水分大概都被我吐光了吧。
  我連我啥時在喝、啥時吐了、啥時睡著都不知道,只隱約記得好像重複了幾次。
  不過當我回過神時,已經是傍晚了。
  感覺腦中有人不斷在噹噹噹地猛力敲鐘。
  想吐是想吐,但已沒東西讓我吐了。
  這感覺糟透了,不過和現在的我堪稱絕配。
  對了,工作……本來我想到這,又忽地想起今天放假。
  模擬測驗的隔天,本該以最棒的心情迎接的日子。
  實際上卻是我所能想得到的最爛結果。
  誇下海口卻徹底失敗的我會被人如何看待?
  被貼上無能的標籤,不再能以教師身分工作的我,在共和國內生存得下去嗎?
  最重要的,我和學生們的關係又該如何收拾善後?
  測驗結束後,我連開口喊她們一聲都辦不到。
  讓她們遭遇那般難堪的經驗,我到底該拿什麼臉去面對她們?想必她們不只連看都不想看到我,甚至很希望我趕快消失離開吧。
  在測驗開始前,我是真的認為那樣做能夠成功,能讓她們眉開眼笑。沒想到……
  叩叩。
  我住的簡陋公寓的外頭傳來聲音。
  房內有的除了一對桌椅、一張床,大概只剩下櫃子了。儘管東西不多能讓室內看起來整潔,現在地板上卻堆滿空瓶和酒壺。
  咚咚咚!
  聲音比剛才還大,似乎是有人正在敲門。
  但我人只躺在地板上聽著聲音。
  喀啦喀啦。
  正想說聲音聽起來怎麼不同時,門已自己打開來。
  「——欸?」
  「嗚哇!?死……還活著喔?你躺在地上幹嘛啦?害我以為是屍體哩。」
  視野內出現一雙纖細美腿。沿著長長下襠往上看,又可見到苗條身體和小巧臉蛋,最後是一頭略帶紅色綁成馬尾的棕髮。她是——
  「怎麼搞的!?滿屋子酒臭和嘔吐物的味道耶!?」
  發出一點都不可愛的「嘔~~」聲音的人,正是芽衣子。
  「窗戶!窗戶打開啦!」
  芽衣子大步走進我房間,開始讓室內空氣流通。
  「你是在搞什……齣齣~原來如此,這樣正好。」
  看了房內慘狀,芽衣子一臉得意。
  「來喝吧~我剛好弄到一種叫黑蜥蜴酒的稀有貨啊。」
  出現在整個人感覺糟透了的我面前的,是名面露賊笑的人族。

  「~~這好烈喔!而且味道也怪得可以耶!?」
  「嘎哈哈哈!對吧對吧?」
  等到空氣流通得差不多了,我和芽衣子坐在地板上開起酒宴。
  喝了又喝,不斷地喝,吃點東西,繼續再喝。
  這段期間開心得讓我把討厭的事都拋諸腦後,而芽衣子也一如平時晚上在酒館那樣喝得醉醺醺。
  「好啦,你似乎搞砸了對吧?」
  當酒力發得差不多時,芽衣子突然一本正經地問。
  「……風聲已經傳到妳那邊去了喔?」
  「畢竟先前都是『眾所期待的化石人族大人,終於在光天化日下曝光實力了啊!』這種氣氛啊。結果你一敗塗地對吧?」
  傷口上被狠狠灑了鹽巴。
  「連我都因此被問『妳的同伴不要緊吧?』像這樣被人擔心了耶。」
  「讓妳惹上麻煩的話……抱歉。」
  「真的讓我很頭痛耶,聽了只有種『你都給我幹了什麼好事』的想法。雖然這沒有讓人替我烙上無能印記,何況我的處境本來就很危險。只是啊……我是真的努力死撐著喔。」
  芽衣子可說處於岌岌可危的立場,但仍持續著她在共和國內的工作。原本我們兩個誰先犯下致命性失誤都不奇怪。
  「抱歉……」
  「哎呀~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哩?你的話……咦?那該不會是?」
  眼尖的芽衣子發現了一樣在桌子上的東西。
  「你不是隨時隨地都把它戴在你左手腕上嗎?」
  「剛才差點弄髒,我就把它拿下來了。」
  芽衣子拿起那只能讓這個世界毀滅的黑色手錶。
  「哼嗯~~」
  芽衣子背對我,把玩起手錶。
  「會不會是有了這玩意才不順利啊。你有考慮過丟掉它嗎?」
  「不知道耶,我是想過既然不敢按,拿著也沒意義就是了啦……」
  「唉,反正現在也沒時間想這個呢……接好!」
  「啊啊!?呼……」
  我一陣手忙腳亂,還是順利接下芽衣子丟回來的黑色手錶。
  「妳、妳、妳小心點拿啦!」
  「你可別弄丟那個啊。」
  「……繼續讓我拿著好嗎?」
  「別都到這時候了才突然推給我啦。」
  芽衣子往房內唯一一張椅子坐下去。
  「為什麼芽衣子妳願意交給我決定?還說我想按的時候就按……」
  「因為我是個什麼都決定不了,優柔寡斷的傢伙呀。」
  「哪有這……」
  「有喔,其實我早就放棄很多事了呢。」
  芽衣子頭腦動得快,又很敏銳。但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才比我先預測到往後的下場。
  「所以說啦,我才想把一切都交給你這個儘管蠢得要命又滿口謊言,卻仍不放棄希望往前進的人啊。」
  「……妳是在誇我對吧?」
  「因為你明明之前才說『引發創新』啦,『人族會改變世界』啦,『等我成功後再來養妳』之類的大話……結果馬上展現你的無能。這可不是常人辦得到的啊。」
  「嗚……咕……」
  「不過我知道,你當時是想替我打氣啦。」
  這時芽衣子不是看我,而是看向窗外夕陽。
  「不,我只是……」
  「我懂啦。其實就算你本人沒那個意思,但周遭的人看到你逞強的模樣,或許能夠不老是注視現實,而稍微做做白日夢呢。」
  心想實在拿她沒轍的我只能低下頭來。
  「……謝謝。妳明明都自身難保了,還願意過來看我……實在幫了大忙啊。」
  讓我成功脫離谷底。
  因為唯有在芽衣子面前,我無須在意任何事,只要做我自己就行。
  「你不覺得我們現在這樣,簡直像回到舊人類……我們還沒被人工冬眠的那個世界嗎?」
  與芽衣子兩人待在小小房間內。這裡的確是只屬於人的樂園。
  「的確有點懷念呢。」
  「反正你也沒和女生兩人獨處過吧?」
  「聽妳在亂說。」
  「所以你真的有過?」
  「……是沒有啊。」
  「哈哈哈,然後你當然也沒在這邊帶其他種族的女生回來對吧?我覺得裕司你捉弄起來這麼有趣,應該還挺受歡迎的吧?啊,還是你是那種成天和男性朋友一起鬼混的類型?」
  「……大概吧。雖然我朋友並沒有很多就是了。」
  「只和少數合得來的朋友待在一塊的話,很容易錯失機會呢。也就是說,該不會你現在就是和我待太久了吧?要是你有那個意思,要不要去找其他種族的妹妹泡茶聊天啊?」
  「才不去哩……不過大概就是這種話才讓我沒機會嗎?」
  常和固定班底混在一塊這點,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沒變。
  然後不積極主動進攻這點,也同樣沒變。
  「上吧上吧,交個馬子回來吧!」
  「什麼『交個馬子回來』啊……我們人族的大家不是說好,暫且不去考慮這方面的事嗎?」
  「有必要被規則綁得死死嗎?不去嘗試新鮮事物,永遠都不會創造出新的可能啊。」
  「這……唉,妳說得是沒錯啦。」
  「就算目前真的沒那個打算,和亞人結婚過上幸福生活不也是條可選擇的路嗎?我這麼說可不是因為我想喔!」
  「組家庭……我還真不敢想啊。」
  「什麼意思?你是怕你錢賺得不夠?」
  「我很沒志氣這點……或許以前就沒變過啊。」
  「還是學生的期間又沒差。」
  「不,我是指成為大人之後也會一樣啊。」
  「不用那麼悲觀吧……但我好像沒資格這麼說喔。」
  「所以就這層意義來看,真的沒變啊。」
  ——無論是我在世界中的立場與地位。
  ——或是人生中要走的路。
  「只是周遭大環境變了好不好。多虧這世界凡事奉行實力主義,害我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計劃都告吹了耶。」
  ——只是周遭變了。
  「……你怎麼啦,裕司?」
  「沒有,我只是……」
  我一直感到一股很不可思議,很詭異的感覺。
  「自從到了這個世界後,覺得自己應該有哪裡變了……」
  我曾希望要是世界能改變就好了。
  我曾希望自己不再普通,能成為特別的人。
  但在我高中時被迫看清自己根本什麼人都不是的事實,卻又不願意就這樣接受,而抱持著近乎妄想的期待。
  正好比說,假如我能夠轉生到異世界,並瞬間扭轉乾坤成為最強之人——
  嘴唇開始顫抖。
  隨即擴散到全身。
  我覺得我好像明白了最致命的關鍵。
  「芽衣子,我有變嗎?」
  我這麼問。

  「沒有啊,你沒變喔。」

  芽衣子這麼回答。
  「雖然還要看你問的是哪部分啦。或許你對共和國的瞭解增加了,也開始變成蘿莉控——但你還是以前的你啊。」
  我沒變?
  沒變。
  沒變。
  沒變。
  真有這種事?
  舊人類滅絕了。
  在七百年後的世界再度甦醒。
  「人類」生態改變,許多種族誕生。
  世界可說打從根本,有了戲劇性的變化。

  然而,我卻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過嗎?

  這太奇怪了吧?
  太異常了吧?
  我的人生是怎麼搞的?
  既然我生存的世界本身都有了如此驚人的變化,我的人生總該跟著有所改變吧?
  但儘管外面的世界變了,我卻感受不到自己的人生有隨之改變。
  簡直就像命中註定好似的,我依然走在從以前繼續延伸下去的人生路上。
  既然這樣,該不會?
  「你是怎麼啦,裕司?」
  該不會我——

  *

  到了隔天,我仍持續嚴重宿醉。
  已經搞不懂這股不舒服感是來自酗酒,還是情緒低落導致。
  假日結束,今天是特別教室的上課日。
  我只作好上課準備,在教室內候著。
  可是到了上課時間,學生們仍沒來特別教室。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呈半放棄狀態的我如此心想。
  ——就在此時,我在窗外看到不可置信的景象。
  瞬間起身,幾乎連滾帶爬地衝到建築物外,直直跑近那裡。
  「喂……為什麼……」
  「老師。」
  沙夏竟然來特別教室了。
  我先是湧現疑問,再來是強烈的感激和愧疚。
  沙夏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變,語氣也一如往常。
  我本來以為她受了那般屈辱的嘲笑,肯定非常受傷,想來找我出氣發洩。
  「真的很抱歉……我對妳們做了那樣過分的事。為求創造成果而完全昏了頭,到頭來根本在自以為是……我實在差勁透頂,真的對不起妳們!」
  「老師你——」
  沙夏緩緩開口。
  「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啊?」
  她丟出的質疑讓我回不上話。
  語氣中聽不出憤怒。
  「為什麼……我是……想讓大家都能獲得好成績……」
  「那些真的是為了我們著想而做的舉動嗎?」
  聲調平淡,不含情緒,卻毫不留情地逼問我。
  「我……」
  「我來讓老師明白你到底做了什麼吧。」
  沙夏對著滿頭霧水的我留下「站在那別動」,走到操場角落一棵大樹前站定。
  只見她扭動身體,竟開始爬起樹來。
  「不是吧……」
  她俐落地在樹枝間移動,越爬越高。
  一下消失在茂密枝葉中,一下又現形,最後爬到了高十公尺以上的位置。
  接著她挑中一根較粗的樹枝爬過去,再站起身來俯視下方。
  「欸、欸!很危險啦!?」
  我完全猜不到她到底想做什麼。
  「這就是老師你做的啊。」
  沙夏從樹上對我說。
  「我現在要從這裡跳下去。」
  「蛤……?」
  「你願意接住我嗎,老師?」
  跳下來?太危險了吧?但如果我接住她,就能得救?
  「欸、那……」
  依然滿頭霧水的我只好把腳往前一踏。

  「老師你不能動。要是你再動一步,我馬上跳下去。」
  那是要我怎樣啦!?
  從我這到樹下的距離有多遠啊?二十幾……三十公尺嗎?總之,要在一瞬間衝到沙夏跳下的地點,身為人族的我根本辦不到。
  「你有辦法拯救往下跳的我嗎,老師?」
  「……我辦不到。」
  說時遲那時快,沙夏身體猛然往前一傾。
  咦——
  傾斜、傾斜、再傾斜,身體就這樣與地面呈平行,離開了樹上。
  不會吧——
  「妳還真跳喔,喂!?」
  墜落。
  墜落、墜……停了?上下擺動?
  這是怎樣?
  沙夏竟浮在半空中。
  ……魔法?
  沙夏抓住了某種與她身體成垂直的透明物體。然後再靠它為施力點抓住樹枝,重新爬回上頭。
  本來搖搖晃晃走到樹附近的我,一放鬆後不禁整個人癱坐在地。
  「我可沒打算毫無意義地往下跳喔。」
  「妳這……到底是想怎樣啦……?」
  做出如此詭異行為的沙夏本人一臉無動於衷,我卻根本還來不及理解。
  這時沙夏在枝頭上又動起身體,做出捲東西的動作。
  雖然從我這看不到……但她難道綁了類似繩索類的東西當安全繩才往下跳……?
  「老師你做的,就是這種事喔。」
  被她這麼一說,我倒抽口氣。
  就算無法頓時理解,我還是拚命思考,不得不絞盡腦汁。
  「我不是指往下跳的事喔。」
  「啊……」
  也就是說……我將等同把逼迫從樹上往下跳,或是等到往下跳才能衝過來接人,這些無理取鬧的難題強壓給了這幾個孩子嗎?
  明明自己什麼風險都不用背負,也沒有失敗的覺悟,只洋洋得意認為找出了契機,接下來全交給孩子們去做就好。事實上,「順利成功的話就能讓三人之中的誰有所改變」這種異想天開的事,不可能說發生就發生啊。
  另外,「三人中總該有一人會成功吧?」的想法同樣不該有。
  明明實際出場參加測驗的是她們每一個人,我卻從未考慮過她們的想法,完全不夠格當教師。
  「對不起……」
  我垂頭喪氣。
  這時只見沙夏輕盈翻身,咻地從樹上落地。
  比起癱坐在地的我,沙夏看起來遠比我大許多。
  「老師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
  猶如黑色寶石的雙阵含帶既像在觀察我,又像在品頭論足般的眼神。
  「我希望老師能告訴我,你對那天的失敗怎麼想,接下來又會如何面對。」
  她在考驗我嗎?
  儘管我不曉得我還有沒有開口的權利,但我認為現在不說,日後就沒機會了。
  「我真的做了對不起妳們大家的事……不只天真的想法導致妳們受到傷害……在那之後我更沒留下來安慰妳們,只顧著自己逃跑……不夠格當老師啊。」
  雖說當時失敗帶給我極大打擊,我也不該輸給自己的膽小懦弱而棄學生於不顧。管我有沒有做好覺悟,既然我當了這些學生的老師,就得盡最大的責任。
  「我想從現在開始彌補我的失敗……雖然已經太遲就是了……」
  不管再說什麼,都成了藉口。
  然而沙夏聽了只點點頭,要我繼續說下去。
  經她這麼一催,我只能順勢往下說。
  「但是我……發現一件事……才會重新……思考和妳們之間的關係。想到最後……我果然還是想替妳們做些什麼……」
  孩子們相信著我,但我卻背叛了她們。
  棄一切於不顧。
  「我不曉得能幫上多大的忙,但希望妳們能讓我幫忙……儘管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得上賠罪,我還是想為了妳們繼續努力。」
  我搖搖晃晃撐起身體這麼說。
  「都面臨這種狀況,老師你還有辦法努力嗎?不覺得絕望嗎?而且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呢,人族不是已經註定會滅絕了嗎?」
  我的確是被逼入如此窘境,但是——
  「我察覺到……我的周遭之所以一成不變……以及我無法改變任何事……錯全出在自己身上,所以才會至少試著再努力一次,看能不能有所改變。畢竟到目前為止……我根本不算努力奮鬥過啊。」
  雖然這並非一名教師該對學生說的話。但真要說來,打從一開始,我的表現就糟得沒資格自稱教師。
  「……完全是我的一廂情願,而且我也不能保證這次就會順利成功。根本只是吵著『不算!再比一次!』的小鬼呢……」
  「所以老師希望能再得到一次機會,是嗎?」
  「是啊……」
  「唔嗯。」聽到這裡,沙夏低語說:
  「我認為想讓大家回來這間教室很困難喔。」
  「我想也是……」
  假如能在稍早,也就是傷害到她們之前注意到這點,或許還有其他可能就是了。
  不過,還有件事我不得不問。
  「那為什麼……沙夏妳願意回來這裡呢?」
  這時,原本像是壓抑住感情,滔滔不絕說話的沙夏停住了。
  隔了一段時間,才終於再度沉重地動起嘴巴。
  「……有件事想請老師你教教我。」
  「什麼事?只要妳問,我什麼都答喔。」
  「為什麼以前的人族滅絕了呀?」
  她以前也問過我這個問題。
  「妳是想問,為什麼聖靈族以後會滅絕……對嗎?」
  「……是沒辦法避免的結果嗎?兩者間有什麼共通之處嗎?」
  沙夏將自身與人族這個註定滅絕的種族重疊在一起了。
  「人族為什麼滅絕的原因……一時之間我實在想不出所以然,只能等想出『和聖靈族的共通處』這類接近本質的答案,再告訴妳呢……」
  聽我說完,沙夏滿意地輕輕一笑。
  但見到這副太過虛幻的笑容,我覺得還有件事非問不可。
  「我再問妳一件事可以嗎?」
  「什麼事?」
  「為什麼要爬上樹做那種危險的事?就算是為了讓我明白……也未免太過火了吧?」
  「你嚇到了嗎?我用的是一種柔軟卻堅固,接近透明般清澈的銀色繩索喔。」
  沙夏從袖中取出幾乎呈透明的繩索讓我看。經她這麼一說,繩索的確靠著光反射而閃閃發亮,看起來非常細。
  「……妳怎麼會有這個啊?而且還多虧妳想得出這種用法耶……」
  「好像是我這一族經常使用的素材,我身邊有的東西很多都是這種素材做的……我才想說一定有什麼有趣的用法。」
  「哪裡有趣啊……要是一不小心摔下來,很有可能會喪命的喔。」
  「就算死了,其實我也沒差呀。」
  沙夏這句話竟說得比對路人道早安還來得簡單。
  我被震懾到什麼話都回不上。
  「只剩我一個人。無論到哪裡、待在哪裡,一直都是。」
  孤獨的少女繼續說:
  「同種族裡沒有人活著,沒有人會因我的死哀傷。既不會用魔法也不會什麼特技,所以不會對世界造成影響。」
  她的話壓得我快呼吸不上來了。
  「所以活著,也只是等死而已。」
  「什麼等死……妳怎麼能說這……」
  那我……就能說嗎?
  隨時把死亡握在手中的我。
  覺得一旦無路可走,只要一死就一了百了的我。
  我沒辦法,更沒資格對她說任何鼓勵的話。
  不過很不可思議的,我腦中浮現其他句話。
  「……原來沙夏妳是在找往後如何活下去的方法啊。」
  但這句話只換回她一臉訝異的表情。
  「我覺得……並不是這樣。只是弄清楚我這一族會滅絕的原因……想明白我的死究竟代表什麼……」
  「不對吧。」
  這次我倒有辦法否定。
  「不管是想知道人族如何滅絕,妳們那一族滅絕的原因,以及思考死亡的意義——」
  之所以醉心於死亡,理由莫過於對存在於另一面的事物抱持的強烈憧憬。
  「肯定都是因為妳想『活下去』啊。」
  我非常明白這點。
  因為我也一樣。
  想活下去,所以去意識到死亡。
  「我真的搞不懂……明明知道會死……為什麼還要努力活著?」
  沙夏微微顫抖著。
  她若已思考到了這地步,要找出答案想必相當困難。不過依她的情況,大概是懂事時身處的環境所導致的。
  「我想……我大概和妳一樣搞不懂喔。」
  畢竟我也不是特別的人,活在世上並沒有什麼簡單易懂的理由。
  「但是……我不想就這樣結束……想至少掙扎一次看看。」
  就算這麼做很丟臉,根本在死纏爛打。
  「……我不想死啊。」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親口說出這種話。
  而這個對我來說十分不可思議的發現,似乎也震驚到沙夏。
  「……我也和老師一樣……想活下去嗎……?」
  沙夏同時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誰都沒教過我這種事……」
  聽到她的回應,我心中頓時閃過「該不會」的念頭。
  該不會如此沒用的我,正因為是如此沒用的我才能辦得到——
  「……老師你或許能改變呢。」
  沙夏對我這麼說。
  「是……這樣嗎?」
  雖然還不曉得,不過也許——
  沙夏在我身上看到了可能性吧?
  「假如老師你希望的話……我可以給你機會喔。」
  沙夏至今為止都白皙得像生了病的肌膚,這時微微泛紅。
  「但是有條件。」
  沙夏一雙眼直直凝視著我。
  「要艾咪和凜都說好才行。不能只靠……我一個人決定。」
  「就算是這樣……妳真的願意嗎?」
  「也要等你達成條件才算數喔。」
  我或許該從她們面前消失,但我希望至少能彌補我讓她們受的傷之後再消失。
  「我懂了。只是……為了跟艾咪和凜談談,我想藉助一下沙夏的力量,妳可以幫我嗎?」
  「好,一下的話沒關係。」
  接著她揚起嘴角,露出一副根本不像孩子會展現的妖豔笑容。
  「就讓我看看老師究竟會如何活下去吧。」
  我與沙夏之間搭起了橋梁。
  就算是道歪七扭八,蘊含危險的橋梁。

  *

  隔天,我來到小學。
  自從模擬測驗後,艾咪和凜就沒再去過特別教室。即便我繼續枯等,往後她們會來的可能也很低。
  學校操場上能看見在玩的,還有認真活動身體的學生。
  「咦,這不是人族的……裕司老師嗎?」
  「真難得呢。」
  我走著走著,被從對向走來的人群喊住。
  「……是啊。」
  是許久未見的學校老師們。除了之前實習時有稍微講過話,以後便沒什麼接觸的機會。
  「話說回來,風聲都傳開了呢……不久前的那次模擬測驗。」
  「各位是指讓負責的學生們拿下糟成績的事嗎?」
  我語帶自嘲地回應。
  「這……是呀,畢竟想說你都能破例成為教師,實力上應該沒問題才對啊。」
  「希望你別太逞強啦。或者不如說,交給我們來處理也沒關係喔?」
  「這樣子啊,多謝了。」
  「與其職業證遭到剝奪,不如主動放棄教師職務去考別的工作資格,給人的印象還比較好呢。」
  「謝謝幾位的忠告,先失陪了。」
  我短短回應,走離他們身邊。
  「……明明我是出於好心勸他的耶~」
  「……唉,沒辦法吧。只不過,其實人族也沒什麼大不了嘛。」
  背後傳來這種聲音。
  為了遠離那群人,我暫時走出走廊來到操場。
  儘管多少有預料到,但看見自己被別人以為已經丟了工作,我仍受到打擊。
  一走出來,我在操場一角發現了熟悉的身影。
  是雪人族的艾咪。
  有種好懷念的感覺。她似乎正在照顧花圃。
  就在這個時候,一群男學生喊了艾咪。
  「喂,艾咪!幫我們把球收好!放倉庫喔!」
  一名男學生大喊,同時粗暴地把球丟過去。
  「在模擬測驗拿鴨蛋的傢伙也得幫忙做點事嘛!」
  「好、好的。」
  艾咪小跑步去撿沒接到的球。
  艾咪不會拒絕別人拜託的事。
  因為在她來到都市前,父親要她絕對要聽從別人的請求。
  將球丟給艾咪收拾的那群學生開始玩起別的。
  儘管明顯被人強塞雜務,艾咪仍沒有抱怨,整理起球來。
  不知為何,她的身影讓我聯想到自己。
  腳自然而然往她走去。
  艾咪猛然抬起頭,與我四目相交。
  在短暫愣住後,艾咪撇過視線跑走了。
  果然會這樣啊……
  做了那種過分的事而失去信賴的我,連想再和她說話都不被允許。

  「——不管你拜託幾次,不行就是不行。」
  「務必麻煩您幫幫忙……」
  一對尖耳看起來比平常來得更尖的森人族(精靈)教師蕾菈根本聽不進我的話。
  我是來拜託她能否替我安排和學生們談談的機會啦,但……
  「她們都說不想見你。」
  「讓我再和她們說一次話就好。」
  「你很煩人呢……?」
  蕾菈舉起右手,便有股風從那邊吹出,拂過我的頭髮。
  眼見風越變越強。
  「用、用魔法是犯規吧……?」
  「我只是為了驅趕莽漢。何況只要躲得好,就不會受傷。」
  「以躲得好當前提這點就有問題了吧……」
  「之前我可是有點期待你的呀……!」
  「在吵什麼?」
  龍人族的法葛爾從蕾菈後方現身。
  「法、法葛爾老師,其實我差點有了危險……!」
  「哼,是你平時的所作所為招來的報應吧。」
  「法、法葛爾老師!?」
  「……蕾菈老師,現在先冷靜下來吧。」
  「既然法葛爾老師都這麼說了。」
  看到蕾菈創造出的風逐漸變弱,我才鬆了口氣。
  「人族的,你在模擬測驗上似乎創下了驚人的成績吶。」
  法葛爾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愉悅。
  「三人都沒有分數,當然只能拿到G等級。」
  「……是的。」
  「連維持現狀都辦不到,還讓學生們的成績下降……這下吾等不得不懷疑你的教學能力。」
  「您說得是……」
  「你這張教師職業證本來就是破例取得的,這下子總有必要重新接受測驗了吧。」
  「……我想這是無法避免的結果。不過在那之前,我有個請求……」
  儘管非常厚臉皮,我仍硬是提出話題。
  「希望你們能幫我安排和學生們溝通的機會。」
  「你還不死心啊?」
  「溝通的機會……?表示你這傢伙之前和學生連溝通都沒溝通好嗎?都這副德性了,你還想搞什麼?」
  「我想將這次做為最後的機會。」
  「最後?」
  「是的,最後,真的是最後一次。」
  我打算抱持如此覺悟來挑戰。
  一雙金眼狠狠瞪來,光是從他身體散發出的沉重壓力就快把我壓垮了。
  但我仍沒有移開視線。
  不一會兒,法葛爾哼了一聲。
  「吾不曉得你所謂的『最後』有多少價值……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啊。」
  「法葛爾老師,這樣真的好嗎?」
  「責任全由吾承擔。」
  「既然您這麼說了……」
  「只不過……就算安排你和學生們溝通的機會,最終仍得看她們的意志決定啊。」
  「若法葛爾老師能幫這個忙,我就感激不盡了。」
  只要是能用的法子,我都想用。

  *

  聖靈族的沙夏。
  雪人族的艾咪。
  妖狐族的凜。
  等到學校上完課後,三人聚集到校內的教室。
  「艾咪,凜,謝謝妳們願意來。也謝謝沙夏的幫忙。」
  「……」「……」「唔嗯。」
  沙夏之外的兩人沒有回應。
  狀況很不樂觀。
  由於我們目前使用的是校內設施,因此法葛爾為了監視我們也在教室內。不過我想他大概還希望能找出更多我的失誤吧。
  我面對三人。
  艾咪面露不安神色,凜則用懷有敵意的眼神看我。
  「對不起,我很抱歉,真的……」
  我把頭低了又低,嘴上也不斷道歉。
  由於兩人依然沒什麼反應,我不曉得我的謝罪起了多少功效。
  「……然後啊,雖然我之前傷害了妳們……但希望你們能聽我把話說完。」
  凜把頭撇向一旁,艾咪則低著頭。
  唯有沙夏興致勃勃地望著我。
  「……我覺得妳們真的很厲害,至少比起我這種傢伙,厲害太多了。」
  三人聞言沒有反應。
  「我……」
  這是次極危險的賭注,一旦搞砸的話,我形同失去一切。
  說是這麼說——現在的我還有什麼能失去的?
  「其實……」
  就算法葛爾在聽也無所謂。
  「非常無能啊。真的是……一名沒用的老師,什麼都辦不到的人族啊。」
  在場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面露驚訝表情。
  「我現在不得不承認……我確實是個無可救藥,幫不上忙,不值一提的傢伙。」
  眾人的表情逐漸轉為錯愕。
  「……等等,你把這種事說出來?真的假的啊?」
  凜開口說話了。
  沒錯,現在我所說的,其實是根本不該說出口的事。
  在這個奉行實力主義的共和國內承認自己無能,等同於活不下去。
  所以我現在的行為跟自殺沒兩樣。
  「……人族的,假如你這番話屬實,吾等或許必須重新審視啊……」
  我不管插嘴的法葛爾,伸手翻起放在旁邊的包包。
  「這個。」
  將翻出的一只袋子往前伸,走到三名學生面前。
  凜和艾咪顯得困惑,不過沙夏往前走接過了袋子。
  「可以請妳們看看裡面嗎?」
  「這是……餅乾?」
  沙夏用手指拈起燒焦的棕色塊狀物。
  「沒錯,是我做的。可以請妳們吃吃看嗎?」
  「吃……這個嗎……?」
  沙夏明顯露出厭惡神情。
  「看起來十分……非常不好吃耶……」
  我懂她想這麼說的心情,因為那些餅乾明顯烤過頭,外形也很難看。
  「別這樣,我做得很認真耶……總之妳們先吃一口就知道了。」
  「我、我知道了……」
  做好覺悟的沙夏咬了一口。
  響起啪嚓、波喀、波喀這種聽起來完全不可愛的聲音。
  「……好苦……好難吃……」
  淚眼汪汪地瞪了我。
  「雖然是第一次,我好歹努力做了耶……」
  畢竟我以前從沒做過什麼像樣的料理,做了之後也明白自己沒有天分。
  「總之……我什麼料理都不會,只是想說艾咪做的餅乾好吃多了而已。」
  當我對艾咪這麼說,她只愣愣地不斷眨眼,原本的不安和恐懼都被驚訝所取代。
  「然後,法葛爾老師還算擅長防身術對吧?至少不會輸給我。」
  「吾雖沒把防身術當成專攻,但比你這傢伙還是厲害數倍吧。」
  「那麼……我認真起來也沒關係……吧!!」
  我掄起拳頭跑過桌子之間,往法葛爾衝去。
  出拳揍向他。
  「喝!」
  一陣衝擊橫掃而來。
  ——磅喀啦碰!
  「嗚……嘎啊……!?」
  我整個人被掃飛,撞亂幾張桌子後才終於停了下來。
  險些失去的意識瞬間被拉了回來,不過痛覺也隨後襲來。
  右臂好痛,腰好痛,右大腿也好痛。
  但是最痛的莫過於仍在陣陣刺痛的左肩,因為那裡狠狠挨了法葛爾的一記反擊。
  「你這傢伙是想怎樣!?想動手的話,吾不會手下留情啊!」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展現我有多弱……所、所以請你冷靜……我不會再做了……」
  他的狠勁真讓我以為要被殺了。
  「果然……沒錯呢。我很弱啊,大概連傭兵中被公認最弱的人都贏不過吧……還真的痛死人啦……對不起喔,但是凜肯定更痛吧。」
  我盯著凜這麼說。
  她看上去也似乎不知作何反應,只滿臉困惑地回看我。
  這時我搖搖晃晃撐起身體。
  傷害比我想像中來得痛,但是前陣子凜所受到的攻擊更痛。
  接著我大大吸了口氣,猛然往前伸出雙手。
  「喝啊——!!」
  丹田使力,放聲大吼。
  聲量大到在場的人都嚇得擺出警戒姿勢。
  然而,什麼都沒發生。
  「……我本來想啊,既然要我在有魔法存在的世界活下去,那麼至少讓我有點魔力也沒關係吧……」
  我放下雙手,轉身面向沙夏。
  「我連魔法都不會,甚至魔力都沒有……完全沒有,是零喔。所以打從一開始,我就不可能施展魔法啊。」
  觀察著我的沙夏也聽得一臉意外。
  「就像你們現在看到的……我是真的什麼都辦不到……雖然這不是所有人族,而是我個人的問題,但總之我就是個無能的人。」
  我選擇承認,並將目前的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這下我沒後路可逃,也無法再找藉口。
  我到現在仍不禁在想,既然世界和周遭環境都起了如此大的變化,那麼該讓我在甦醒時多少有些改變才對。
  可是到頭來我既沒有學會什麼技能,實力沒有變強,也沒變得會使用魔法。
  我根本沒有變。
  所以我不得不醒悟。
  人族滅絕,亞人誕生,並創造出魔法等等,無論世界再怎麼改變——只要我本身不求改變,我的立場也不會有太大變化。
  無論幸運或不幸,成功或失敗,能否創造成果,都起步於此。
  所以說,想成為心目中理想的自我,方法其實非常簡單。
  只要我改變就好。

  過去我一廂情願地認為即便置之不理,自己也能有改變。
  七名人族再度甦醒。
  由於光是這件事就足以算戲劇性發展,讓我期待能發生一些契機,成為特別的人。
  但是實際上,以我們七人為主角的故事並不會自己開演。
  若想改變自己的人生。
  若想成為某號人物。
  不是坐著空想,不是仰賴過去人族的智慧建築出的科技,更不是期待幸運偶然降臨。
  而是要去創造。
  將舊人類遺留下來的故事改寫成他們能引以為傲的英雄事蹟,必須得靠我自己來做。
  「我的確很無能,但那是以前的我……我想讓他成為過去,因為我往後將會改變。」
  我下定決心,如此宣誓。
  接著重新面向法葛爾。
  法葛爾同樣顯得不知如何是好,難得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
  「法葛爾老師,這三位學生在模擬測驗時的失敗全錯在我。只因我尚未習慣共和國,才下達了錯誤的指示。這樣並稱不上準確測出了她們的實力,可以說是場無效的測驗。」
  我清楚這只是在無理取鬧。
  「所以我希望能給學生們再進行測驗的機會。若能得到機會,這次我定能讓她們展現出好結果。」
  這次不再求助於他人,我要真正靠自己來面對這場測驗。
  「…………你在說什麼?為什麼吾等得照你的心願行事?再說……你不是承認了自己的無能嗎?為何吾等要給你這種人機會?」
  「我認為在教師群中地位算高的法葛爾老師應該有辦法才是。」
  「……你以為只要出言挑釁吾,事情就會如你所想嗎?那麼吾只能說你愚蠢至極啊。」
  我早已作好覺悟。
  「假如我說,我願意賭上我的腦袋,您意下如何呢。」
  「……腦袋是指?」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若沒成功,我願交回教師的職業證。」
  「哦……意思是你願意放棄這裡,幫你去找別的工作?」
  「不,我不會要你們再度破例幫我。」
  「假如你能確實展現實力……這倒是不成問題。」
  法葛爾並非討厭我,他只是無法原諒特例……大概吧?
  「吾是不認為你這個連魔法都不會的人族,有辦法輕易找到新工作啦……」
  「所以我說的賭上腦袋才有意義呀。」
  我硬是揚起嘴角。
  法葛爾見狀也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同時撫起鬅鬚。
  有時儘管種族不同,仍能互通意思。
  「吾也還沒見識到你所謂『人族的潛力』吶。」
  法葛爾說完哼了一聲。
  「為了一些測驗當天有事不克參加的學生,兩個禮拜後還有一次補考。」
  這事我頭一次聽說,沒人告訴過我。
  「吾就安排你這三名學生那天去參加吧。」
  「真、真的嗎?」
  「高貴的龍人族說話一言九鼎。不過你這傢伙也是一樣。」
  他不只湊近龐大的身驅來瞪我,一條尾巴也像在威嚇似地左搖右晃。
  但我不畏懼,反倒往前一踏。
  「好……我明白了。」
  法葛爾抬起巨軀,從上方俯視我。
  「再說,就算你於再測驗中讓學生考出成果,也不代表你能因此不被開除。」
  「不過要是我真創造出成果,法葛爾老師你會還讓我辭職嗎?」
  我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居於下風,而選擇站在對等立場與眼前的龍人族交鋒。
  「若你能證明實力,吾的確不會讓你辭職。」
  法葛爾露出至今為止最愉悅的一副笑容。
  「那吾就等著看兩週後了啊。」

  *

  「吾去處理必要的手續。」法葛爾留下這句話走出教室。
  「呼~~~~!決定試試看果然是對的……總算撐過去啦……」
  我把手撐在膝蓋上,全力吐了口氣。
  「老師……」
  艾咪邊磨蹭起手,邊擔心地小聲說。
  「……嗯?怎麼啦?」
  「這個……那個……」
  聽我一問,她卻欲言又止,垂下頭來。
  「總覺得……老師你是不是……說了很嚇人的話?」
  凜代替艾咪把話接下去。
  「以什麼都沒有的我來說,這樣已經算很努力了吧?」
  「不用自誇啦。說真的……老師你丟了工作不要緊嗎?要是不能繼續在都市生活,可是真的會喪命耶?」
  「要是被趕出都市,我的確會沒命呢。」
  「看吧,果然會死啊……」
  「畢竟我沒有實力嘛。」
  「……你這樣直接承認好嗎?我以前聽都沒聽過耶……?」
  凜可說徹底傻了眼,不過沙夏倒是興趣十足。
  「但那是『過去的』老師對吧?『往後的』老師可不一定呢。」
  「我是那樣打算的沒錯,可是老實說,我自己都不曉得下場會變成怎樣。」
  「那你還賭上腦袋,真的沒問題嗎?」
  認真這麼問的凜,其實是個溫柔的傢伙。
  「……至少我想讓之前搞砸的部分,就是上次測驗的成績一筆勾消啊。」
  儘管這個「至少」真的很少。
  「不對啊……這只是模擬考喔?就算成績考差了,又不等於我們會這樣就死掉。」
  「但是不代表沒有影響,對吧?何況只要讓人知道妳們因為我的緣故參加補考,上一次考壞成績都會通通成為我的錯。」
  「……未免太拚命了吧?雖然我還在氣老師,也還不算原諒你,但你這樣替我賣命實在有點……」
  「啊,我不是要妳們一定要在補考中拿到分數喔,我只是想補償先前欺騙妳們的過錯。不用管我會不會丟工作,補考時要做什麼也交給妳們決定……但如果能考出成績,我當然更高興啦。」
  「……那麼就算我還是考出G等級……會害老師無法繼續在共和國內生活,也沒關係嗎?」
  儘管比起平時來得小聲,艾咪仍願意向我說話了。
  「假如結果真的變成那樣,那也沒辦法啊。」
  「……你是不是覺得自我犧牲很滿足啊?就算你隨便拿你的命來賭,對我們來說也只是困擾啦……!」
  凜完全不掩飾,直接說出心中不滿。
  「我可是認真思考過,想至少讓大家高興點啊……」
  「這哪裡叫思考過啦!?」
  「還有一件事,希望妳們捫心自問,好好想想我接下來說的這句話。」
  我用視線緩緩掃過三人的臉後這麼說:

  「妳們也想過要改變,對吧?」

  這不只侷限於我。
  「妳說是不是啊,凜?」
  「我、我才沒想……我只是希望找到自己也能做到的事而已……」
  凜心神不定地前後晃起身體。
  「那妳為什麼會來我開的特別教室?」
  答案從一開始就很明顯。
  「咦……」
  「若沒想過要改變,就算被學校點到名,也不可能會來上我這種來路不明人族開的特別教室吧?妳想的話,一定有辦法拒絕。」
  我很確定,她們三人都想要個「契機」,所以我才決定這麼做。
  「這、這是……」
  凜無法反駁。
  「沙夏,我認為妳會尋找如何活下去的方法……也代表妳想改變現在的自己。」
  「欸……嗯。」
  雖說有點牽強,沙夏仍點了點頭。
  「不過我想目前最想改變的,大概是艾咪才對。」
  被我點到名的艾咪肩頭微微一震。
  「……我可不是在生氣喔。」
  「對不起……」
  「啊~就說我沒在生氣了。」
  我盡可能對畏畏縮縮的艾咪溫柔地說:
  「艾咪妳啊,是代表日後想來都市工作的雪人族來到都市,所以才對所有族人都會用的雪魔法以外的賺錢方法沒興趣,對吧?」
  依然顫抖的艾咪點點頭。
  「想要在都市內找出族人全都能穩定賺錢的方法,這可是一種很難的挑戰啊。妳真的很厲害呢。」
  沙夏和凜也在一旁默默看著我對艾咪說話的樣子。
  「所以才更該有所行動,不是嗎?」
  「……咦?」
  「不求改變是不行的。」
  不曉得我這番心意,究竟能傳達給種族文化都和我不同的她們多少呢?
  「例如艾咪妳雖然不會拒絕別人的『拜託』,但我想妳應該也察覺到這樣下去不行。」
  「族裡……父親大人要我一定要聽別人的拜託……」
  「嗯,我知道。不如說,我也沒資格說大話。如同以前艾咪妳問我那次,我其實同樣是被上司叫去,認為那是工作而無法拒絕。然後也沒持任何疑問,就乖乖照著命令行事,所以和妳是一樣的啊。」
  若考慮到年齡差距,我比她來得丟臉許多。
  「直到現在,我都在依靠他人。只懂得隨波逐流,從未自己下過重要決定。又由於以前這種做法行得通,才產生了現在繼續下去也沒問題的錯覺。」
  渾渾噩噩地在別人鋪好的軌道上活下來,連人工冬眠都是聽從父親的話,甦醒到這個世界後也只會照著AI席德的建議行事。
  「可是就算我以為行得通,實際上卻根本不行啊。一路走來不過是周遭的人都很溫柔,或是我好運沒被發現罷了。」
  然後這次狠狠踢上了大鐵板。
  「那種待人處世之道總有一天會到達極限,就和我一樣啊。」
  應該沒有比我更清楚易懂的反面教材吧。
  「我想艾咪,妳如今正面臨這種局面。」
  「是說……我嗎?」
  「艾咪是不是被周遭的人隨便使喚呢?」
  「欸,老師,你說話也稍微再……」
  凜插嘴責怪起我。
  「不是的……我是被人拜託……而且有幫上……對方的忙。」
  艾咪並未看我,只是喃喃自語。
  「再說雪人族內,應該還沒有適應都市生活的人對吧?」
  艾咪聽了先是一臉訝異,不過還是點了頭。
  「妳認為若妳繼續照著他們的話行動,能在都市中成功嗎?」
  她一雙眼頓時瞪大。
  沒錯,她也早就明白問題的本質何在。
  「艾咪,妳必須跳脫雪人族的框架,不能維持這樣下去啊。」
  這時,我看見她眼眶中泛起淚來。
  「我都懂,因為我大概……和妳一樣啊。一個人來都市很不安吧?想找個東西依靠對吧?」
  依靠。
  「在實力主義的環境下,只靠著努力根本撐不下去對吧?」
  撐不下去,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
  「想照著其他人說的話做對吧?因為那樣的話,就有藉口說自己沒錯了呀。」
  希望有條路能夠逃跑。
  「可是啊……一昧聽從別人的命令做事是不行的。假如想做至今為止沒人做過的事,就只能靠自己來創造。光是做些別人早已決定好的事,終究不可能抵達那個終點喔。」
  沒錯,我已經明白這個道理。
  「現在必須由艾咪妳開始改變,創造能讓雪人族生存下去的世界啊。」
  「老師……」
  「我想接下來會很辛苦……等著的是更多苦難。不僅沒有人能依靠,失敗了還得自己負責,又不一定能夠成功。但就算如此……還是只能奮戰到底啊。」
  「老師……」
  艾咪再度用擔心的語氣喊我。
  「老師……為什麼你在哭呢?」
  我似乎流了淚。我不可置信地摸像臉頰,還真的有。
  等到學生提醒才察覺,真是沒面子。
  不過儘管沒面子,我還是擦乾眼淚繼續說:
  「不光只為了自己,還背負著整個村子、整族未來的艾咪真的……很偉大啊。哪像我只顧著讓自己存活,根本和妳天差地別呢。」
  「我、我……」
  艾咪欲言又止,垂下頭來微微顫抖。
  那副模樣看在我眼中實在過於纖細脆弱,使我忍不住伸手摸了她的頭。
  「所以我希望艾咪妳能成功,有所回報。雖說我可能無法幫上妳什麼,但我希望這裡能化為妳的契機,助妳日後展翅高飛……總有一天,若能認為和我這個人族老師的互動還是有意義的……我會很開心呢。」
  感覺這些自然而然說出口的話,或許有點像是教師會說的話了。
  「艾咪,妳能改變的。」
  這句話似乎終於打動了她。
  「我能夠……改變嗎……?」
  只見她交叉起雙臂不斷磨蹭,同時用掌搗臉,一副要哭出來的聲調。
  今天,為了眼前這名少女,這名一肩扛起整族命運獨自在都市奮鬥的少女,我頭一次湧現真正想當老師的念頭。
  「假如艾咪,以及妳們大家想改變,我會幫忙的喔……就算很不可靠,只把我視為一種契機來利用也沒關係。所以說……要是妳們願意……原諒我的話……」
  自從來到共和國後,大概就屬這個瞬間最讓我緊張。
  「能夠讓我再一次……當妳們的老師嗎?」
  我蹲下來讓視線同高後,對艾咪這麼說。
  「砰」的一聲,纖細的身體衝入我懷中。
  我緩緩摟住了她。
  她的身體冰涼到讓我吃驚。
  平均體溫大概比人族還要低了好幾度。
  和人族從人種開始就不同。
  卻仍是名與人族沒差多少的種族裡面的,一名孩子。
  艾咪抱住我的身體開始哭泣。
  「嗚……嗚咕……不能哭……我決定過……不哭的……」
  她是靠自己的意識如此決定嗎?
  「沒關係,妳就哭吧……這可不是我的命令或拜託喔。艾咪,妳可以為妳自己哭泣啊。」
  只是重新下定決心,或許不代表能馬上改變行動。
  儘管仍得花上時間,但我相信艾咪定能有所改變。
  「加油吧……總之這兩個禮拜……先為了艾咪妳自己努力啊。」
  「好的……嗚……嗚咕……嗚……」
  艾咪總算掉下斗大淚珠。
  感覺我雖然做出像老師的行動,卻又湧上一股害臊。
  「好冰!?」
  突然一股險些凍傷我的冰冷觸感傳來,我整個人往後一彈,跌坐到地上。
  因為像是被拋出的姿勢,所以艾咪也有點腳步踉蹌。
  「啊,抱歉……嗯……欸欸!?」
  我本該先幫助艾咪起身,但驚訝已搶先一步。
  「艾咪……妳衣服上……淚水結冰了耶!」
  「咦……欸?」
  艾咪確認起自己身上,淚水滴落的部分確實結冰了。
  只會使用操控雪的魔法,卻無法生出雪來的艾咪——
  明明之前就算想在都市內操控雪,都只能吹出冷風來而已耶?
  「是真的……」
  艾咪也搞不懂究竟發生什麼事。
  伸手拂過新滴落下來的眼淚。
  這個瞬間,我突然靈光一閃,開口道:
  「艾咪……妳能不能試試……把它冰凍起來?」
  「冰凍起……好的……哇!?」

  ——啪哩哩!

  艾咪細細一道淚水,瞬間化為長數十公分的冰柱。
  而艾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眼皮是眨了又眨。

  「該不會……妳只要用自己的眼淚,就使得出雪魔法來?」
 楼主| 发表于 2018-5-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7 00:14 编辑

  [第六章]與絕望比鄰,居於希望狹縫


  艾咪在操場上展現實力。
  「嘿呀!」
  啪喀喀哩——
  一層薄冰直直在地面上延伸。
  原本只懂得操控雪的艾咪,如今已能在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創造出冰來。
  「成、成功了!是目前為止的最長紀錄!」
  「很好很好,妳做得越來越好了啊。」
  自從被允許參加補考雪恥後過了三天,離補考日還剩十天。
  艾咪確實突破了一道瓶頸。
  若靠著本人的眼淚,就能用雪魔法冰凍物體——從知道她擁有這種力量後,我們重複進行許多實驗。
  結果,得出了只要是淚水這類從艾咪身上分泌出的水分,或是艾咪用水魔法產生出的水,就能用雪魔法來冰凍。
  由於同屬水系統,雪人族多少能使用噴灑少量水的水魔法。因此只要依循「水魔法!雪魔法」的步驟來發動魔法,便能成功在沒有雪的都市內施展雪魔法。
  雖然讓水結凍這種事應該很容易想到……不過因為「魔法」通常指轉換一次魔力再將其具體化的行為,普通沒人會照這種步驟來用魔法。的確,與其要「水魔法!雪魔法」轉換兩次魔力,一次用出雪魔法才能被認為更有效率。這個觀點我是接受的。
  但如今最重要的是,艾咪真的能施展雪魔法了。
  「再來就剩思考該如何運用它來賺錢謀生嗎……我覺得妳若有辦法將野生動物冰起來殺死,直接讓肉能冷凍保存的話,或許能得到高評價吧。」
  「……用、用薄冰讓動物容易滑倒的話我可以喔。」
  艾咪還只能辦到這種程度而已。
  「不過既然妳已能用雪魔法,補考時只要說將來會好好思考工作方向,應該就不會拿到最低等級了吧?」
  目前的階段還無須展現完整的賺錢謀生之道,只要得到未來有望的評價即可。
  「老師,太感謝你了!」
  艾咪深深一鞠躬,展露出最甜美的笑容。
  「我都說過妳不用一直道謝啦。」
  「但我就是想說!因為……全多虧了老師啊。」
  艾咪從那天起一直是這個樣子。
  「我會更努力考取好成績!然後將族人都叫來都市生活!」
  由於她是個認真的孩子,一旦步上軌道,一切都會跟著好轉。
  另外,當別人來拜託事情時,她的反應也有所改變。
  「妳可別練習得太拚命喔。」
  「好的!我不會練習過頭,也不會疏於練習,會努力在測驗當天前練好!」
  既然她都如此有信心,我也沒啥好多說了。

  「……好像真的很順利耶。」
  在我準備回教室時,從窗戶探頭的凜懶洋洋地對我說。
  凜之所以還願意來特別教室,似乎是基於「既然得參加補考,我就會來……不然到時考差了就不能把錯推給老師啊。」這種理由。
  「怎樣啦?這裡是個好地方吧?」
  「沒怎樣啊,這裡的確是好地方,我也很高興看到艾咪成績提升。」
  「可是妳……似乎挺不滿的?」
  「與其說不滿,比較像不爽老師你進行得太順利而已。」
  「唉,妳的確可能不是滋味啊……」
  「本來才剛開始有點信任你就被你背叛,害我在模擬考被揍得鼻青臉腫。啊,我當時是故意不抵抗,為了讓老師你難堪喔。」
  她說的話深深刺入我心。
  「真的……很對不起……」
  「別那麼認真道歉啦,我只是在挖苦你。你這樣沮喪,搞得像我在欺負你似的……」
  不知凜如何看待這一連串的事情。總而言之,目前她仍願意和我正常交談。
  凜輕輕晃動身體,嘆了口氣。
  「可是看到艾咪那麼努力……總覺得我好像不努力不行耶。」
  「妳願意努力的話我會很高興,也會助妳一臂之力。」
  要多努力來面對補考這件事,我個人是打算尊重她們的意思。不過既然她們願意來特別教室,我就想竭盡所能來幫助這幾名學生。
  「啊,可別誤會喔,我並沒有原諒老師……只是去補考又考差的話太遜了。另外就是覺得反正剩兩週,稍微看看老師你想變什麼把戲也沒差。」
  「我知道。那麼,先讓我問妳這件事就好。凜妳之所以說想靠身體強化術以外的方法賺錢……是因為妳不擅長使用它嗎?」
  「你知道那件事啊……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擅長?」
  「不,詳細情形我就……」
  「哦~這樣子嗎~」
  她明顯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不過……其實還有討厭被擅自決定未來啦……嗯,真的。」
  凜如此喃喃自語,但看得出她只是在說表面話。
  或許煩惱的源頭就出自身體強化術,才讓她不願面對,選擇躲避嗎?
  「妳能不能告訴我,妳是怎麼個不擅長?」
  「不要。」
  「……什麼『不要』啊。我不會強迫妳用,但妳總得告訴我理由吧?」
  原本頭撇向一旁的凜,心中似乎明白不能這樣下去吧。只見她雙手插胸沉默一會兒,才張開嘴說:
  「……那打個比方,老師你能不能現在想想自己最不想被人知道的興趣或性癖好?」
  聽她這麼說,我腦中浮現的是——我隨時都能毀滅這座都市。
  「你想好了嗎?假如那件事不小心說溜嘴被大家知道,你怎麼想?」
  「喔不,別鬧了,絕對會出事……到時我大概只能離開這座都市。」
  「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懂了嗎?」
  「也就是說……一旦用了身體強化術,凜妳不想被人知道的性癖好就會露出?」
  「才不是!打這個比方只是讓你明白我的心情!」
  凜鼓起臉頰瞪向我。
  不過她願意露出這種表情,代表她或多或少還信任我。
  凜接著直直盯著我,顯得一臉訝異。
  「欸老師……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感覺突然變了個人耶……」
  假如這話是真的,表示我已經成功有些改變了嗎?
  「可能是因為我徹底失敗……被迫認清自己的斤兩……發現自己無處可逃,卻又束手無策的關係吧。」
  「但你光是發現,就能想出辦法解決嗎?」
  「……應該要說多虧周遭的幫助吧。」
  「是你的朋友們嗎?」
  被凜這麼一問,我腦中的是浮現芽衣子。
  「嗯,應該算……吧?雖然有點不太像的感覺……」
  「……是……女人嗎?」
  「嗯?喔,是女的啊。」
  「該不會是、是、是你喜歡的人?」
  她突然間激動起來。
  「……不,不是喜歡的人,大概也不像妳所想像的那樣。」
  「你們在交往嗎?」
  「妳有在聽嗎?」
  「你剛才不是說不太像朋友嗎?到底是怎樣啊?竟然能夠影響老師,讓你改變耶?」
  「……應該算戰友吧。畢竟我們人族就像個命運共同體一樣啊……」
  「欸老師,你去告白啦。」
  「………………蛤!?為什麼我得那樣做!?」
  凜從窗戶探出身體接著說:
  「但你其實也沒有不願意吧?」
  「才、才沒這回事……」
  「要是你們雙方真的沒那意思,我就不再勉強老師了啦。」
  凜一臉嚴肅表情……雙眼卻閃閃發亮,身體也不停左搖右晃。
  「不過如果老師願意挑戰,我就原諒之前你在模擬測驗對我做的事喔。因為我現在也等於要你去挑戰可能性,兩種情況很像對吧?」
  可能性……應該不會是零。但重要的還是雙方的意思……
  「我覺得一定可以啦,你就試試嘛。」
  我——

  *

  在酒館內一如往常的老位置,芽衣子已先喝起麥酒來了。
  我在跟店員點完菜後,坐到芽衣子身旁。
  然後在默默等著上菜時,芽衣子開口道:
  「……所以呢,今天怎麼啦?」
  「什麼怎麼啦?」
  「你看起來和平時不一樣啊,是不是有心事啊?」
  我暗自心想,果然贏不過她啊。
  「例如補考不太妙之類的?」
  「現在正在努力啦。」
  「之前我也說過,你要賭上職業證這回事早已在我職場那傳開了喔。」
  「喔。」
  「『喔』你個頭啦!?要是你沒用的事穿幫了,我也會受影響耶!」
  「我、我會努力不造成妳的困擾……」
  「……算了,誰叫我和你是命運共同體嘛。」
  我頓時宛如當頭棒喝。芽衣子果然也認為我們是命運共同體。
  既然我和她同屬人族,又是在這座都市中唯一瞭解對方的同伴,更一直處在一塊,相互扶持——
  「芽衣子,我們要不要交往看看?」
  我沒有緊張過度,自然而然說出口了。想必她應該聽出我並非在開玩笑。
  芽衣子轉頭看我,雙眼瞪得老大,隨即若有所思般瞇起眼,微微一笑。
  接著緩緩地張開一對妖豔的嘴唇,說道:
  「……呃,抱歉,我不曾把你看成那種對象……假如是我平時對你的態度害你誤解……就抱歉啦。」

  *

  「都是妳害我被甩了啦!妳要怎麼賠我!」
  隔天,我對著來到特別教室的凜大吼。
  「啊哈哈哈哈!真的假的?被甩了喔?騙誰啊哈哈哈……抱歉啦~」
  「『抱歉啦~』個頭!我才被說過同樣的話啦!」
  在那之後腦袋一片空白的我,隱約記得被以「也怪我之前說了讓你會錯意的話啦。」「何況送上門的飯菜都不吃,也不配叫男人呢。」「我不是討厭你喔,所以以後就維持平時的相處模式吧。」等話安慰了好一陣子,不過只是讓我更加羞愧。
  「哈……呼呼……老師你被、被甩……好可憐……呼哈。」
  凜似乎憋不住笑,拚命用手壓著嘴巴。
  「妳喔……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耶……」
  「就說抱歉了,對不起嘛。不過……這下子我們算扯平啦。」
  被搬出這句話,我也不能再多說什麼。
  「我就把它當作懲罰吧……」
  「唉……其實我本來真的認為『會成功吧?』耶……」
  凜顯得一臉愧疚。
  「但也多虧了你……我想我不能再逃避了。畢竟我都讓老師做到這個分上啊……」
  她語氣認真了起來。
  「老師,你希望我用身體強化術對吧?」
  「我是認為用了也是為妳好啊。」
  「那我就用給你看。」
  她的回應嚇到我了。
  「這樣你應該就會明白,為什麼我如此不想用。」
  「可以嗎?……那拜託妳了。」
  凜似乎認同了我的拚勁。
  「不過,你千萬千萬千萬要小心,別掉以輕心了喔。」
  「知道了……可是我要小心什麼啊?」
  「太輕敵很不妙喔,老師。」
  凜似乎真的在替我擔心。
  「一個弄不好,可是會死的呢。」

  時間即將來到傍晚時分。
  教室內只剩我和凜兩人,今天我請沙夏和艾咪她們早點回去了。
  頭低低的凜一頭金髮蓋住了臉,我看不出她的表情。
  凜答應在我面前用身體強化術,不過又加了項條件。
  『要兩人獨處……沒有其他人在的教室裡喔。』
  「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凜這麼問我。
  「隨時都沒問題。」
  「……以後可別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喔。」
  「才不會啦。」
  「……我相信你喔。」
  不曉得凜究竟下了多大覺悟,又有了多少改變。
  「那……要上囉。」
  凜輕輕吐了一口長氣。
  緊張感頓時升溫。
  面對我的凜散發的氣息,變了。
  至今未曾感受過的異樣氛息傳來。
  嚥下口水,手掌冒汗。我默默望著凜,等待她。
  凜的頭上突然彈出一對獸耳。

  我以為我看錯了。
  根本搞不懂發生啥事。
  她和誰交換位置了嗎?不可能,我的視線一刻都沒離開過。那麼是裝飾用的假耳嗎?不,那是真的耳朵。
  那麼是本來就長在她頭上?也不是,到剛才為止都絕對沒有,所以說——
  那對狐狸耳朵真的是突然長出來的。
  變化不僅只於耳朵。
  「耳朵……眼睛……連尾巴都?」
  雙眸發出詭異紅光。
  另外還多了一條毛茸茸,翹出滑順弧線的狐狸尾巴。
  不會有錯了。
  「該說初次見面嗎~?」
  凜身體的一部分浮現出有如半獸人的特徵。
  即便事前她就提醒過我,但變身卻在一眨眼之間。
  「啊,這些都是真的喔~」
  凜指向自己頭上,一顫一顫動起獸耳,同時晃起尾巴。
  「這就是……身體強化術……嗎?」
  「正確答案~好優秀唷~」
  凜啪啪啪地鼓起掌來。
  從剛才開始,她格外慵懶的語氣讓我有些在意。
  「總之就請多多關照啦~」
  凜朝我伸手。
  我沒多想就把手伸去——卻冷不防被她拉過去。強到完全不像少女的力道使我重心一個不穩,就這樣被她摟進懷中,然後——

  被親了嘴。

  嘴唇與嘴唇的碰觸。
  不只如此,還硬是遭到入侵,甚至糾纏上來。
  「噗哈!?哈啊!?……嘎哈」
  當我以為終於獲釋的瞬間,腹部已挨了強烈一擊。
  這一下讓我險些吐出來,摀了嘴當場蹲下。
  這時我才明白自己是挨揍了。
  「哈……嘎……妳、妳是怎樣啦!?」
  我到底是被親還是被揍,還是雙方都是幻覺?
  每個舉動間實在太缺乏關聯,害我根本滿頭霧水。
  「好久沒出來了耶,多虧了老師你,人家很感謝唷~不過前陣子挨揍那時又很痛,所以人家有愛又有恨,兩邊都要回報呀~」
  凜邊舔舌邊這麼說。
  「不是啊……我根本聽不懂妳說什麼……」
  「啊,對耶……得先讓老師理解現在的人家才行呢。」
  ——現在的人家?
  我聽說凜在使用身體強化術時,各項體能會強化。
  但她現在不僅如此,連說話的口吻和個性都變了吧?感覺從本質上就有某種東西不同……
  「難道是其他人格……雙重人格嗎?」
  我試著問,凜聽了莞爾一笑。
  「人家覺得不能那樣說耶~不過也是,其實你要這麼想沒關係唷。」
  一使用力量就會變成其他人格。或許正是因為這種特性,才讓凜不願施展力量。
  「順帶一提,老師你大概猜錯了唷。」
  被她這麼一糾正,我整個心驚膽顫。
  「等等……難道妳會讀心術……?」
  「不會讀呀,只是大部分的念頭,人家都能靠氣味知道吧。」
  「……氣味?」
  「話說回來,老師你是要躺到什麼時候呀~」
  凜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我。
  遭到以為手差點被拉斷的勁道一扯,我輕飄飄站起身來。
  感覺身體有一瞬間根本浮在空中。

  「欸,人家可以殺了你嗎?」
  「咦——」
  背部竄上一股惡寒。
  這是遭到強者瞪視時,弱者發自本能的恐懼。
  「沒事沒事,開個玩笑,玩笑啦。可別當真唷~」
  「哈、哈哈哈……」
  相較於凜燦爛的笑容,我只能抽動著右邊嘴角。
  「話、話說回來,凜的體能有強化了吧?」
  我不停催眠自己應該不會被生吞活剝,硬是把話題接續下去。
  「嘿咻~」
  只見凜噠的一聲往後方躍去,動作簡直如同長了翅膀般輕盈。
  接著她竟又原地往上跳,在空中華麗翻了幾圈。我看上去至少有兩圈,但速度實在快到我跟不上。
  「在變成人家之前,應該辦不到這種程度吧?」
  「太厲害了吧……」
  「畢竟妖狐族長久以來就是靠這招興盛的呀。啊,我問你喔老師,你覺得歷代妖狐族都在做什麼樣的工作呢~」
  「什麼樣的工作……?」
  只要有關體能方面都很強的他們,無論是狩獵維生,去當擊殺魔獸的傭兵,甚至能進入消防、救災體系等等,在各式各樣的領域活躍吧。
  「可惜~時間到~」
  可能是急性子吧,凜不等我慢慢思考。
  「答案是『暗殺』喔。」
  「啊……」
  我一張嘴開開闔闓,發不出聲來。
  「現在已經沒那麼多了啦。不過妖狐族也因此在政界要人之間相當吃得開,整族的生活過得還算富裕呢。」
  這種血腥聳動的故事,在現在這個時代依然上演嗎?
  凜盯著自己的右手,並像隻野獸般揮起爪子來。
  她的爪子遠比平常來得銳利。
  我想人族的肌膚恐怕……不,肯定會被她輕易地一爪劃開吧。
  我頓時冒出大量冷汗。
  「明明她本人也明白自己正受到恩惠庇護呀。」
  看「現在」的凜把「平時」的凜一副當成別人的態度,隱約可見雙方間的關係。
  「我還沒辦法徹底理解……不過妳們的想法截然不同呢。平時的凜似乎想靠身體強化術以外的謀生之道活下去喔。」
  「你認為那是正確的嗎?」
  「……很難算是吧。」
  儘管對凜不好意思,但我真的這麼想。
  「對吧~你還挺瞭解的嘛~」
  「不過要是現在的妳能稍微節制一點,凜的觀念或許也會改變吧?」
  凜如此不願用身體強化術的原因,會不會就是害怕眼前這名太過熱情奔放的凜惹出問題呢?
  像剛才我一下被親一下被揍……根本亂七八糟啊。
  「欸~人家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啊~」
  「還是得有個限度吧……」
  「可是可是~那孩子還不是一直不讓人家出來外面~」
  「妳們應該要有互相體諒的心吧……?」
  「人家才不來這一套……本來應該要和她一決勝負才對呀。」
  「原來如此……妳是想和她多多交換意見,找出折衷點是嗎?」
  我拚命想瞭解她的用意。
  「沒想到老師那麼想把話題往和平的方向帶呢~不管怎樣,照現在這樣下去,無法解決問題的核心唷~」
  「妳所謂的核心……是指什麼?假如妳認為我必須瞭解妳說的核心,那我會聽妳說啊。」
  不知在她那對赤紅雙眸中,我看起來是什麼模樣呢?
  「總之,既然你都說到這分上,要人家給你機會也可以。只是呀,老師你也得拿同等價值的東西來賭喔~」
  「賭什——」
  凜冷不防從天而降,站在我眼前。
  我在連鼻息都感覺得到的極近距離下與凜的赤紅眼眸相交,簡直像鮮血的顏色。
  她真的在一瞬間飛跳到空中,來到我面前。
  啪。
  伸出冰冷手指摸了我的脖子。
  明明就只是這小小動作,卻讓我豎起雞皮疙瘩。
  「要是能在廝殺中贏過人家,人家就告訴你唷。」
  「蛤——」

  殺氣襲來。

  我這個「襲來」二字肯定沒用錯。
  因為我被她的殺氣嚇得當場癱坐在地。
  其實不只有殺氣,還有實質的衝擊……不過飽受驚嚇的我似乎就因為軟腳,撿回了一條命。
  這時,數根遭到切斷的頭髮從我頭頂緩緩飄落。
  「唉呀,竟然躲得過?不愧是裕司老師耶~」
  本來前一秒還站在我眼前的凜,如今卻從背後愉悅地說。
  「妳、妳妳是在搞什麼啊
  我頓時驚慌失措,拚了命想站起身來。
  「扯爛你的脖子啊?」
  「想殺了我嗎!?」
  「人家剛才不就說要廝殺了嗎~」
  妖狐族的少女殘酷輕笑。
  「妳是想做什麼啦……再說人族根本不擅長打鬥,哪能比啊……」
  「是嗎~那你是不是該使出你的絕招來呢?」
  「絕招……什麼啊?我哪有什麼絕招?」
  「有吧?你身上散發著無論是這個世上的誰,你都能殺掉的氣味啊。」
  我不禁想出手摸左腕,但忍了下來。
  「真的很有意思耶~明明只是弱雞的老師竟然覺得連人家都殺得死……難道你有毒藥?還是武器?準備起來需要花時間嗎?」
  凜歪著頭問道。若光從外表看,她只是名可愛的半獸人少女。
  不過目前在我面前微笑的她既是惡魔,更像死神。
  這傢伙不是開玩笑的啊!
  我衝出教室,拚了命地只想逃離現場。
  衝下山,朝住宅區狂奔,又不斷往前跑。
  只要在人群中就不會被殺……應該。
  不一會兒我氣喘如牛,感覺要撐不住了,但還是繼續跑。
  街上的人都以訝異眼光看我。
  衝擊再度襲來。
  「嘎哦!?」
  本來以為挨了一記橫掃,結果是從背後被硬壓到牆上。
  宛如銳利刀鋒的利爪近在眼前。
  「欸~你再不用絕招真的會死喔~」
  ——我的確持有能殺掉這世上任何人的東西。
  但我不能說。
  雖然不說的話就會死在這裡……
  「是魔法嗎?可是人族不會用魔法對吧?嗯……不對呀,人家記得人族好像打倒了東方的頭目黑龍呢?」
  靠普通的攻擊根本打不倒那種程度的敵人——凜繼續推理下去。
  「那麼或許……你持有在現代已成為傳說的兵器之類的?」
  她竟然成功逼近核心。或許我的生命此刻正面臨最大危機。
  「假如是兵器的話,現代光持有能攻擊多數人的武器就會遭受懲罰,你可得小心點唷~連妖狐族都沒有那種玩意——」
  這時,凜慵懶的話語突然停了下來。
  呼呼、呼呼抽動起鼻子。
  隨著凜視線移動,我也往旁看去。
  「……!?」
  當我感覺到驚訝的氣息而把視線轉回前方,發現凜已頭低低地遠我數步之遙。
  「線索可都給你了喔……嗚……」
  凜發出苦悶聲的下一秒,原本長在她美麗金髮上的獸耳竟消失了。
  「咦……喂,妳怎麼啦……?」
  我往凜撇開視線的方向望去。
  看到的是一名走在路上的老婆婆,後方還走著三名看似中學生的男生。
  當中走在最前面的男生看向了這裡。
  露出有點吃驚的表情。
  這名男學生有著帥氣鬃毛和利牙……是獅子族嗎?
  「唷,好難得喔,妳怎麼會在這裡?」
  看來是凜認識的人。
  被喊到的凜一顫,緩緩抬起臉來。
  「……唷。」
  她又微微低下頭,小聲回應。
  然後就沒再說什麼,只僵在原地不動。
  「妳在做什麼呀?」
  凜和在牆邊的我面對面的景象看在他眼中十分奇特吧。
  「……?……那明天學校見喔。」
  由於他還在走路,所以並未停下來等凜回答。
  最後,三名男學生若無其事地走過。
  我仍搞不懂狀況,只知道凜的紅色雙眼恢復本來的顏色,尾巴也消失了。
  奇特的一瞬間結束後,我的腦袋逐漸恢復正常。
  「變回來……了嗎?是身體強化術解除了……?」
  「呃……嗯,對啊……」
  聽見已不再是剛才的慵懶語調,而是平時的凜,我打從心底鬆了口氣。
  「總之……沒死實在太好了……」
  人靠在牆上的我腳一軟,緩緩往地上坐去,不過滑落到腰部時勉強撐住了。
  「雖然聽妳說很危險……但也太超乎我的想像了……真的。」
  「啊……嗯……我就說吧。」
  凜扭扭捏捏晃動著身體,不停左顧右盼。
  「原來妳不擅長是這麼回事啊……總算懂妳為何那麼不願意了。」
  「太好了……這下你懂了嗎?」
  「妳在使用身體強化術的期間……會跑出另一個人格,而且失去身體自由嗎?」
  「……是啊,支配權在那傢伙手中,她想怎麼動就怎麼動。」
  「原來如此……」
  若一變身就無法自由控制身體才變得討厭,這個理由確實說得過去。
  但是,她——那時候的凜也說這樣下去無法解決問題的本質。
  我不認為她在說謊。
  凜似乎是上了中學後,才開始說想走別條路。
  是有什麼轉機?還是進入思春期嗎?
  不,都不對。許多拼圖碎片散亂在我模糊的腦中。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對啊,是模擬測驗前,我拜託凜照我的計劃行事那時。
  ——因為你可能會要我在大家面前用身體強化術啊。
  「……妳是不是不想被學校的同學看到那副模樣?」
  「欸……」
  凜的表情明顯僵住。
  「是這樣嗎?」
  考慮到剛才男學生經過時凜的態度,以及不停在意周圍的模樣……
  「為什麼啊?是害羞嗎?但妳不都願意讓我看了嗎?」
  「那、那是……老師你不一樣啦……」
  「……妳能這麼說我很高興啦,但其他人不也一樣嗎?」
  「或許是沒錯啦……」
  猶豫不絕的凜仍是扭扭捏捏。
  這就是她的回答嗎?的確很像小孩子會有的答案……但不太對勁。
  還是有哪裡怪怪的,總覺得有地方說不通。
  害羞真的是理由嗎?難道吊車尾會比較不害羞嗎?
  然後,變身後的凜剛才說「給我」的線索又是什麼?
  凜之所以變回原本的凜,純粹是時間限制到了,或者出於其他因素呢?
  剛才遇見男學生是偶然,或是必然?
  變身後的凜和我的實力分明是天壤之別,卻為何眼睜睜和我在街上玩起貓捉老鼠?
  對凜這名女孩子來說,比什麼都重要的是——

  「妳喜歡剛才那傢伙嗎?」

  靈機一動的我不禁脫口而出。
  我並沒有多確定到底對不對。
  結果此話一出,卻產生驚人的效果。
  「蛤!?尼、尼、尼在胡梭啥呀!?」
  她瞬間口齒不清。
  「明、明明是老師還管到這來幹嘛啦不敢相信耶!?」
  凜整張臉漲得通紅。
  與至今為止的反應截然不同。
  「太沒禮貌了吧!你這爛人!笨蛋!蠢貨!傻瓜!」
  沒想到竟如此幼稚的辱罵……
  「妳該不會……是不想被那傢伙看到奇怪的模樣……才不再用身體強化術吧?」
  「啊……呃……這、這、這是……那個……該怎麼說……就……可是……」
  ……不會吧?身旁的人都那麼擔心她……結果理由卻是這個……?想用這種理由浪費掉整個人生嗎……?被人說成沒用也無所謂嗎?
  「不……不只是那樣而已!」
  我什麼都還沒說,凜已焦急地為自己辯解:
  「……我爸媽不准我和他交往……因為我們這一族……只准與同族內的人結婚啊。」
  如此說的凜眼神並沒對上我。
  「純種主義……是嗎?」
  「對……」
  在多種族共存的這個世界,當然存在所謂的物種交配。
  然而,其中卻有堅持只靠單一物種繁衍後代的種族。
  一般來說,不混入其他種族的血,被認為能使該種族獨特能力越來越強。
  「與外人交往這件事是整個族內都禁止,所以該怎麼說,反正我現在就是不能和他交往……但我覺得這實在太不講理,又很懊惱——」
  說到最後時,聲音已細若蚊蚋。
  「所以才想用其他的力量——身體強化術以外的力量來證明我的實力啊。」
  「這樣喔……」
  「沒錯,只要我靠著種族以外的力量展現實力,就沒人能對我說三道四了。到那個時候……」
  凜邊說邊不時往我這瞄來。
  「可是到了途中……我開始搞不懂了。這是我自己的戰爭……我本來是如此認為,卻進行得一點都不順利。不過要我放棄又實在……」
  可能是千絲萬緒糾纏在一起,變得解不開了吧。這點我能懂。
  但是——
  「該怎麼說哩……妳這樣不等於在逃避而已嗎?」
  隨便編些藉口搪塞,邊嚷嚷著本大爺是在和整個世界戰鬥等大話,邊拚命保護好最愛惜的「自己」。
  「凜真正該做的,難道不是靠妳壓倒性的實力把妖狐族那些無聊透頂的規範破壞嗎?」
  「啊——」
  凜聽完整個人活像失去情緒,只愣愣張著嘴。
  「為了不讓族人指指點點,才想靠身體強化術以外來展現實力?這什麼歪理啊?當妳開始以這種標準來思考的那一刻,妳不只被一族綁得死死,也被自己的力量束縛住了不是嗎?」
  不能老是靠著周遭的人,以及他們留下的東西苦撐啊。
  「妳就擊垮它嘛。」
  我摸了左手腕的手錶。
  「那股『力量』是屬於凜的對吧?那就控制好,利用它,靠它去爭取妳想要的自由人生啊。」
  力量本來是用來爭取自由的手段。
  所以要是反倒被力量綁手綁腳,豈不是本末倒置?
  「那才是凜該去拚命的戰鬥吧?」
  她似乎整個人僵住,久久都沒有動靜。
  不一會兒低下頭來,她粗暴地搔起自己的頭髮。
  「……原來我都是……在逃避嗎?本來覺得……我只是還沒認真……只要認真起來就沒有問題……想說成績差無所謂……可是想到後來……又發現我的力量還是來自妖狐族……」
  她還好嗎?
  「明明有人替我擔心,我卻裝作沒事……結果到現在都沒辦法和人坦承,腦中又變得一團亂……而且說了這麼多,我卻連告白都沒好好告白過……該不會我這樣……其實遜斃了啊?」
  該出聲安慰她嗎?可是又有種不該這麼做的感覺。
  「的確遜斃了吧。」
  她一聽,動作完全停住。當我默默哀號「糟糕……」的時候。
  「…………呵呵。」
  傳來細微笑聲。
  「你不肯安慰我啊,老師?」
  如今她臉上是一副半哭半笑,既複雜,同時又清爽十足的表情。
  「不過就算很遜啊——」
  覺得凜的表情美得不可思議的我,在最後也特意裝帥對她說:
  「最重要的還是……凜接下來想怎麼做喔。」
  這句話同時深深刺進自己胸膛。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

  「——嘿咻!……好,大概就這樣吧~」
  長出獸耳及尾巴的紅眼凜撥起她柔順的頭髮。
  「唔喔喔!好厲害呀凜!」
  「在空中轉了好多圈!簡直就像在飛呢……!」
  凜對沙夏與艾咪展現她媲美雜耍團的靈活動作。
  目前凜已能在教室內毫不畏懼地施展身體強化術。只是……
  「要鬧的話給我去外面再鬧!」
  她似乎還沒在學校嘗試過,但也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了。
  畢竟凜的情況是只要能施展這股力量,便能獲得一定水準的評價。
  『假如她認真想戰鬥,人家也不是不願意幫她唷~』這就是「另一名」凜的意思。她們兩人開始邊尋找妥協點,邊互相協助。
  學生們精力充沛地往操場跑去。
  「啊,對了。」
  最後本來也要走出去的凜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我。
  「怎麼啦?」
  我很自豪能幫助凜跨出這一步。
  「我跑去告白了。」
  「喔喔,這樣……欸欸!?妳說什麼啊!?」
  我不禁大喊。
  「然後就被甩了。」
  「什、什麼~~~!?」
  我又大吼大叫了。
  「老師你怎麼嚇成那樣啊?叫我別逃避的人不就是你嗎?」
  「不是啊……可是……真的假的啊……?」
  「都是你摧毀了少女青澀的戀愛啦……!」
  「……不好意思。」
  「算了,彼此彼此啊。」
  凜嘻嘻嘻地發出惡作劇般的賊笑。
  「妳說得也是啦……」我回以苦笑。
  「那就這樣啦。」
  凜愜意揮了揮手,消失在門的另一頭。
  「啊,還有件事果然得說清楚。」
  「嗚哦!?」
  冷不防只把一顆頭探進來的凜說道:
  「那個……給我忘、忘掉親嘴的事!那次不算數啦……!」
  滿臉通紅丟下這句話後,她才真的往外頭跑去了。

  *

  「唉……」
  「妳嘆什麼氣啊?」
  今天的課程結束後,我和最後留在教室的沙夏一同踏上歸途。
  夕陽橘得刺眼。艾咪和凜兩人已先行回去了。
  「怎麼啦?最近沒什麼精神耶。」
  「老師你遵守諾言……改變了她們兩個呢。」
  「我根本沒做什麼事,都是她們自己努力來的喔。」
  相較於漸有起色的兩人,只剩沙夏的成績依然沒有好轉跡象。
  「所以我也想努力,可是……」
  「妳和原本就有武器的她們條件不同,不用特意比較而覺得焦急。」
  「可是!」
  稍微走在前頭的沙夏停下腳步,轉頭看我。
  宛如寶石般的雙眸略顯溼潤,看上去比平時更美麗動人。
  「要是再不考出成績,老師你就……你就會不見啊……」
  沙夏並非擔心自己,而是在替我擔心。
  「妳別老是這樣。多替自己想想也沒關係啊。」
  「替自己想……」
  沙夏喃喃自語後,失落地垂下頭來。
  「我還不曉得……自己想怎麼做啊……」
  自己想怎麼活下去——這不是個能容易找到答案的問題。
  畢竟我也還沒想出任何答案。
  「我真的很沒用……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們聖靈族才會滅絕吧……」
  背對夕陽的少女,在地面映照出一道長長黑影。
  通往街上的道路如今看不見半個人影。
  沙夏在這條路上走著走著,就消失了——這幅景象頓時從我腦中掠過。
  她正是如此虛幻,隨時都可能消失,但我希望自己能努力讓這樣的一名少女留在此地。
  「我就告訴妳一個人族之所以滅絕的理由吧。」
  我雖有點猶豫,但我想替沙夏做任何我能辦到的事。
  「我想是因為,人族過去曾擁有能夠一擊破壞都市的兵器吧。」
  我也不故作嚴肅,而用普通的聲調開口。
  只見沙夏一對黝黑眼阵中確實增添微微光芒。
  或許只是我自己想講而已吧。
  不過我想最大的因素,大概是我對她這雙眼深深著迷。
  著迷到認為就算說出這項祕密也無妨。
  「然後我現在……就握有這個兵器,也能啟動它。」
  我舉起左腕讓她瞧。
  沙夏和我同樣是面對「為何而活」這個問題的夥伴,所以我想隱瞞這件事對她並不公平。
  再說,我也差不多到了該結束與這玩意之間的關係了。
  左手腕這只像黑色手錶的玩意——能啟動破壞這座都市的兵器的裝置。
  這肯定夠資格做為我們人族的最終王牌。
  不過同時,也是道巨大的枷鎖。
  沙夏無言以對,僵在原地不動。
  我開始冒出冷汗。
  ……難不成把我持有兵器的事告訴她太操之過急……
  「原來是如此嗎!」
  沙夏突然興高采烈了起來。
  「所以老師才會散發出能夠結束的氣氛嗎!」
  她竟然是對這點感到興奮,讓我意外不已。
  「能夠結束的……氣氛?」
  「對啊,就是那種……最後隨時都能輕鬆結束人生的……」
  我有散發出這麼頹廢的氣氛嗎?
  「不過……我想這件事你還是別跟其他人說比較好喔……」
  我知道她果然有點被嚇到,並感到恐懼。
  「這、這只是啟動裝置,就是碰了兵器就會開始動的意思……所以只要不碰就沒事了……妳千萬別碰到喔。」
  「知、知道了。我順便問一下……用了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啊……?」
  「……這個都市內的一切都會被炸個粉碎……」
  沙夏一聽,臉完全僵住。
  「不、不過妳放心,我沒打算要用……我早該把它給丟了才對。」
  「既然這樣,老師你又為什麼一直拿著……?」
  「到底為什麼呢……?」
  我也不曉得。
  如今能與席德通訊的系統已無法使用,這就只是個會替世界帶來絕望的按鈕。
  「就算老師真的要丟……等找到答案再丟不好嗎?」
  我有時忍不住懷疑,沙夏真的只是個孩子嗎?
  「果然我有必要親自把這筆帳算清啊……」
  我有預感,答案正等著我去找它。
  「那麼沙夏……妳也得加油參加補考喔。」
  「嗚嗚……補考嗎……」
  她的表情一變,活像聽見老師出了最討厭的功課時的小孩。
  「我說沙夏……妳真的很想考出成績嗎?其實妳沒必要急著展現成果吧?」
  「想!」
  她意志堅強到甚至有點震攝到我。
  「既然這樣……其實我有個最近一直在思考的妙計。」
  「妙計?」
  我不曉得能派上多大用場,但的確有孤注一擲的價值。
  「這是我曾經待過沒有魔法的世界,才想得到的方法喔。」

  +++

  「……你最近很順對吧?」
  芽衣子今天拿著比平常小的酒杯,喝的是水果酒。
  「那又怎樣?」
  從我開始想改變的那一天起,感覺每一天都能感受到學生和我逐漸在進步。
  「嗚哇~你不否認喔~好討厭喔……」
  「『好討厭喔』是怎樣……」
  「早知道之前在裕司你光出張嘴嚷嚷『我要改變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先笑笑你了。」
  「妳是真的把我當笨蛋嗎?」
  「現在看你真的慢慢實現……就笑不出來了啊。」
  芽衣子這麼說的時候,臉上表情似乎有點虛幻。
  「不過活得樂觀不也是件好事嗎?我覺得能在這個世界中抱持希望的你真的很厲害喔。厲害厲害~太厲害啦~」
  「怎麼聽都覺得妳真的把我當笨蛋耶……」
  「畢竟你笨到會因為學生慫恿就跑來向我告白呀。」
  「真、真的非常抱歉……!」
  芽衣子聽了邊笑,邊抓起堅果往嘴裡送。
  距離人生最大賭注只剩幾天。
  我在這個共和國內著實地往前邁進。
  而在邁進過程中——我察覺到幾點。
  目前已經確定雪人族的艾咪只要循著「創造出水!凍結」的步驟,就能施展出雪魔法。這其實算是種小技巧吧。
  至今為止我們曾試過讓「普通的水」結凍,卻沒有效果。直到改用「她親自創造出的水」才終於成功。
  但是,我有個疑問。
  她以前的老師難道都沒有想過如此簡單的方法?
  地系統、水系統、風系統、火系統、光系統、闇系統、無系統。
  據說各系統的魔法差異甚鉅,想教他人別系統的魔法十分困難。
  所以風系統的法葛爾與蕾菈沒辦法教得好,這我還能理解。
  可是聽說以前也有水系統的老師教過艾咪,為什麼最先發現這點的人會是我?
  蕾菈曾提過在這座都市內,水系統的種族就屬水神族與水人族最為活躍。難道會和這件事有關嗎……
  「——但我有時還是會感到不安啊。」
  「喔……」
  由於剛剛沒仔細聽她說什麼,我只能先隨口敷衍。
  「我可不是不服輸喔,就當作溫柔善良的芽衣子姊姊給你的忠告。」
  「好啦。」
  「其實呀~~」芽衣子以非常溫柔的口吻說:

  ——所謂的絕望,都是在看見希望後才會來臨的喔。
 楼主| 发表于 2018-5-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7 00:15 编辑

  [第七章]七百年後,人族的終結之路


  補考這天終於來了。
  我爬出被窩,洗了把臉就出門。
  街上還是一片寂靜。
  太陽正要完全現身的時刻。
  我在從七百年前就沒變過的光芒照射中深呼吸,心情便稍微冷靜下來。
  眼看天上萬里無雲,應該會是好天氣。
  今天,我教的三名學生若沒能考出成果,我就會丟了工作。
  在這個奉行實力主義的共和國內,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族一旦丟工作被逐出都市,幾乎等同面臨死亡。
  所以說,不是在開玩笑。
  今天真有可能是我的最後一天。
  這麼一想,所有的景色看起來格外美麗。

  *

  補考場地同樣選在學校。
  我是聽說看熱鬧的人會比正式測驗時來得少啦……
  「人是不是……有點多啊?」
  聚集在會場的人比想像中還多,熱鬧程度不輸給上次模擬測驗時。
  「老師,你怎麼了?」
  「喔……沒事。」
  被艾咪拉了袖口,我回過神轉身面對學生。
  「好啦各位,接下來就是相信自己,放手去做吧!」
  「我明白了!」
  艾咪給了我精神十足的回答。
  「結果你還是要靠別人耶。」
  凜嘆了口氣。
  「凜,妳該不會……在緊張?」
  「才沒有哩笨蛋……騙你的,當然緊張啊!」
  「妳這傲嬌也變太快了吧。」
  「傲……什麼啊?」
  「啊~別在意,是在以前的世界才聽得懂的話。」
  目前已接近測驗開始的時間,或許是我能和她們三人同時講話的最後機會。
  「……」
  不知是在集中精神還是緊張,沙夏默默閉著嘴。
  「雖是我自作主張答應這場補考,但這兩週來妳們真的很努力了。光這點我就想給妳們高分……只是這個世界沒這麼簡單。我必須請妳們展現出成果。」
  這裡是實力至上的世界。
  「不過,我認為現在的妳們一定辦得到。」
  我與三人間的關係,已經讓我有資格注視著她們這麼說。
  「相信妳們比誰都清楚,對吧?」
  三人都做好考取高分的準備。
  「現在就差讓至今為止笑妳們是『吊車尾』的傢伙們一點顏色瞧瞧啦。」
  我們的逆轉劇即將上演。
  三人顯得有些緊張。
  「雖然我這麼說,但就算妳們最後失敗也不要緊。畢竟這次是我硬讓妳們參加補考……即使失敗也全由我來負責。」
  「可是啊——」
  凜打斷我的話開口說:
  「要是我們這次沒考出成果,老師你就會丟工作對吧?」
  「……妳們不必在意,這是我的問題。」
  「當然要在意啊……你丟工作會害我們睡不安穩耶。」
  「……這倒是呢。」
  「只要我們努力,老師就會繼續當我們的老師嗎?」
  艾咪盯著我的眼這麼問。
  「嗯。」
  她問得實在太過率直,讓我沒能想出更好的回答,只能點點頭。
  「既然這樣,我會加油的。」
  艾咪磨蹭著手臂,堅定地說。
  既然這樣——這幾個字中蘊含的心情著實讓我高興。
  「我也會加油啦~畢竟之前我說過,要是補考還是拿個G等級,未免太遜了啊。」
  「妳最近這段期間不都在加油嗎?」
  「先宣稱要考出好成績再去參加補考的那種感覺不一樣啦。」
  「老師。」
  相較於其他兩人恰到好處的緊張,沙夏的表情略顯嚴肅。
  「我可以相信你吧?要是事情不順利的時候……」
  沙夏測驗的重頭戲和我有很大的關聯。
  「別擔心,我準備得很周全……甚至準備到剛剛喔。所以說……」
  我做好真正的覺悟,開口說:
  「這次是真的,相信我吧。」
  本來我才該是最緊張的人,沒想到此刻我出乎意料地冷靜。
  因為照大家現在的實力,肯定——

  *

  現場下起了不符時節的雪。
  「哦哦!結冰了!?」
  「是……雪啊。」
  大顆大顆的雪結晶飄浮在空中。
  「落到地面也不會融化呢……」
  「這會堆積起來吧?」
  觀眾的喧噪聲越來越大。
  在眾所矚目的考場中,創造出半徑五公尺左右的飄雪空間的不是別人——正是艾咪。
  只見艾咪大大張開雙臂,不停轉著圈圈。
  宛如操控雪的妖精在場內翩翩起舞般。
  「等等……那傢伙不是不會用雪魔法嗎……!?」
  「對、對啊……明明前陣子她還什麼魔法都用不出來……!」
  在我前方訝異不已的少年們似乎認識艾咪。
  「前陣子還什麼魔法都用不出來……?」
  「那麼照她現在這種水準,將來或許值得期待?」
  艾咪所做的,不過是先施展散布水再凍結成雪,如此單純的魔法。
  不過對於學生,尤其小學的艾咪而言,展現未來發展的潛能才是最重要的。少年們的話在不知不覺間替她向周遭的人做了宣傳。就算負責評分的考官沒這麼容易被騙,但肯定加了不少印象分數。
  實際上,就連不先散布水就無法施展雪魔法這項缺點,也在採取華麗施展魔法的策略下,變得沒那麼引人注目。
  看如今周遭的反應,策略可說是成功了吧。
  「哦哦!」
  又響起一陣歡呼。
  飄雪的範圍比剛才來得更廣。
  似乎是艾咪提升了魔法強度。
  現場頓時飛雪漫漫。
  這個時候,我與艾咪在一瞬之間四目相交。儘管有段距離,但確實對上眼了。
  在雪花中綻放的少女,笑容中似乎帶了點自豪。


  我接著移動到旁邊隔了三個的考場。
  由於補考人數不多,測驗進行得很快。
  旁邊考場內有名豬人族的男學生正猛力衝刺,用頭劈開木頭。
  可惜在場外看著這一幕的觀眾……其實並不多。
  「那傢伙不簡單耶!?」
  因為我面前的這個考場熱鬧非凡。
  「人家都說了~別一個一個上,快點五個一起上可以嗎~?」
  長出獸耳和尾巴的妖豔少女挑釁起五名壯漢。
  五名穿得一身黑的男子們互看一眼,點了點頭。
  接著同時開始衝刺。
  五人越跑越開,似乎想從各方包夾妖狐族少女。
  「嗯,對對對,這樣人家也稍微拿出真本事吧~」
  講起話來一副像在撒嬌的少女——凜頓時不見人影。
  我驚訝瞪大雙眼。
  變成透明人這種事,她應該辦不到才對啊?
  只見一名男子原地高高躍起——直到途中我才發現他是被打飛的。
  原來凜是把身體壓低到幾乎貼地,衝進男子們的懷中。
  首先將一人往上踢飛後,凜的身體再度下沉,伸出右腳一個迴轉。
  腳被鏟到的一名男子應聲倒地。這是第二人。
  不過,其他男子馬上飛踢而來。
  這下踢中了……我本來這麼以為,結果凜竟然扭曲身體閃過飛踢。
  利用扭曲的反作用力起身的同時,朝對方的身體補上一擊。第三人。
  第四和第五人見狀,合力發動夾擊。
  飛踢同時從左右襲來。
  但是,本該位在中間的凜又不見蹤影。
  這次是——上面。
  凜輕鬆跳出遠超過大人身高的高度,降落時一個迴旋,同時賞了兩人一腳。
  快得連呼吸的空檔都沒有。
  眨眼間五名男子全倒在考場地面上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
  觀眾的情緒瞬間激奮到最高點。
  「這……不是在表演吧!?就算有放水,還是真的在打鬥沒錯吧!?」
  「我剛才就說過了啊!?唉呀~這孩子有實力呢。」
  這股盛況讓原本在看旁邊其他考場的觀眾紛紛聚集而來。
  由於是為了展現戰鬥能力的測驗,考官只會要求傭兵控制力量到哪種水準,便讓他們與考生交戰。不過……
  「我說對手中途是不是不爽,使出全力了啊?」
  「可是她根本沒放在眼裡,照樣痛扁耶。真不敢相信……」
  「欸?這樣就結束了?你們認真點合作再來打比較好吧~畢竟你們和人家的實力根本不能比啊~」
  該說挑釁過頭……還是太過妄自尊大呢?
  不過沒辦法,這就是「另一名」凜的性格。
  「凜是……那樣的人嗎?」
  「當然不是啊,沒聽她講話怪怪的嗎?平時也沒看過那對耳朵和尾巴啊……」
  「對啊對啊,她這樣該說很性感?更像大人……還是淫蕩啊?」
  認識凜的人大多對她的變化陷入一頭霧水的狀態。
  想必她早已知道自己會被人用如此異樣眼光來看待。
  恐怕這同樣是她不太想用身體強化術的因素之一。
  但現在無需煩惱這點。
  因為凜已下定決心,選擇了挺身而戰這條路。
  「欸~裕司老師要不要來一起打看看?」
  她突然對我揮起手來,是怎麼回事?
  「老師……所以他就是那個人族的?」
  「哦……看起來很普通啊。」
  「可是看那孩子實力那麼強,就算這名人族什麼都不做,教起來也樂得輕鬆吧?」
  「不不不,聽說學生原本的成績只有G等級……」
  我是人族的事馬上被周圍的人知道了。
  凜看著慌張的我,賊兮兮地露出愉悅笑容。
  那傢伙……我邊埋怨她,邊思考會想出這種惡作劇的人,應該是平時的凜才對。
  這個時候,倒地的男子們緩緩站起身來。
  然後互相用視線傳達「要不要再認真點上?」的意思。
  「儘管來吧~」
  凜的挑釁讓男子們擺出與至今為止都不同的架勢。
  實力測驗做到此分上,已成功得有點過頭了。
  不過凜左右晃起尾巴和身體的模樣,是我目前為止看過最精神十足的她。

  *

  相信只要是明眼人,這下都清楚艾咪和凜兩人的實力不只G等級。
  可是補考還沒結束。
  三人中只有兩人考得順利,還不能算上真正成功。
  要面對所有學生,盡到該盡的責任,才能稱得上教師。
  「五十號,小學五年級,聖靈族的沙夏。要帶來人體浮空術,讓大家眼睛為之一亮。」
  當沙夏明確唸出內容,二十名左右的觀眾開始鼓譟起來。
  因為是他們沒聽過的詞彙吧。
  「請開始。」
  在女考官的催促下,沙夏闔上雙眼來集中精神。
  觀眾也屏氣凝神等待結果。
  「對不起。」
  沙夏舉起手來。
  「嗯?」女考官回應她。
  「我果然沒辦法讓自己的身體浮起來。」
  「……什麼?」
  考官和觀眾一聽,頓時啞口無言。
  「如同我這句話,我果然……沒辦法做到內容寫的事。本來以為只要正式上場,或許就做得到啊。」
  「……這樣啊。」
  考官聽了滿臉困惑。
  觀眾紛紛發出「這是怎樣?」的聲音,也有人以為測驗到此結束而離開考場。
  「那麼我就照這個結果來評分——」
  「但如果是其他人,我現在就能讓他浮空。」
  「其他人……?」
  「沒錯。假如選誰都可以的話……那我挑那邊那個人。」
  沙夏伸手一指。
  「那位是?」
  「是我的人族老師。老師他知道怎麼做才不會受傷喔。」
  對,她出手指的不是別人,正是我。
  在場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到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看向考場的我。
  「那就是人族……」
  「他教的其他學生似乎考出不錯的成果喔。」
  來看沙夏測驗的觀眾中似乎也有衝著我來的人。雖然我是不想引人注目啦……
  「意思就是說,你想讓那邊那位先生浮到空中?想做與測驗內容不同的事?我們不會允許妳這麼做。」
  「反正只是模擬測驗!讓她試試又沒關係!」
  有觀眾看不下去而插嘴。
  「……離下一名考生開始測驗還有段時間,妳想試就試吧,不過會不會算分數可得另當別論。」
  「非常感謝妳!」
  沙夏閉上眼,朝著我舉起手。
  光是她那凜然的姿勢就足以讓人看呆。
  究竟是一頭閃亮黑髮,晶瑩剔透的肌膚,美麗端整的面容,或是她所背負的處境,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使然,沙夏身上散發一股神祕的氣氛。
  接著,我的雙腳緩緩離開了地面。
  就像是整個身體被吊起來般,不停往上方浮去。
  「哦哦……!」
  「魔法嗎……?我頭一次見到這種魔法呀……」
  「這是哪個系統的魔法?感覺不出魔力波動啊……」
  「她又沒說是魔法,或許比較像是種族的特殊能力喔?」
  能夠讓人體浮空之類的魔法並不尋常。
  但是如今我真的已經浮到有兩名大人高的高度——這就是沙夏的魔法嗎?
  答案是,不。
  結果到了補考這天,沙夏還是不會使用魔法。
  所以我準備了替代方案。
  這是利用之前沙夏在我面前假裝從樹上跳下時,用的那條清澈到近乎透明的銀色繩索想出的方案。
  其實我現在正被那條繩索吊著。
  這條繩索的材質真的非常厲害,不只柔軟且富有彈性,甚至還牢固得嚇人。繩索就綁在我的身體,以及藏在衣服底下的木棒上頭。
  再來只需做出支點,並在另一端施加超過我體重的重量,就能把我的身體往上拉。
  支點便是我正上方的粗樹枝。我已事先讓它變得光滑,才將繩索掛上去的。
  然後關於最重要的繩索另一端,我綁在用土袋調整好重量的木箱上。
  我將木箱設置於會場後方的坡道。我這端也在右臂綁上繩索,只要一操作就能移開阻擋木箱的木板。到這裡就算完成,我也在事前都準備好了。
  現在我在看見沙夏比出動作,同時鬆開了阻擋的木板,往坡道下滑的木箱便會把我的身體往上提。不一會兒木箱就不會繼續滑落,而我也只會被吊到那個高度。
  也就是說,這既不是什魔法,也非特殊能力。
  ——不過是使用滑輪原理變出的小魔術。
  「……好高啊,不知能夠讓多重的物體浮起來呢?」
  「視精密程度而定,或許能在搬運貨物上大展長才呀。」
  「這下等著看考官怎麼給分數啦~」
  觀眾似乎都沒發現我設的機關。
  雖然幾名正凝神盯著這裡看的人或許會覺得不對勁啦……
  這個世界上每個種族能使用的魔法大相逕庭。因此魔法被視為每個種族獨自的特色,並不會有人深入追究其原理。
  能使用魔法的人就會加以利用,不會的人也會自己另尋出路。共和國就是靠著這種各司其職、分工合作的精神建立而成。
  所以不會有人想到這種明明不會魔法,卻假裝成會魔法的做法。因為這麼做也競爭不贏真正的魔法,一般來說都會另尋謀生之道才對。
  所以才成了盲點。
  我其實在其他地方也略施了小計。
  假如我們一開始就在內容中寫「讓他人浮到空中」,主考方就會事先準備好人選。所以我才要沙夏當場突然改變內容。
  另外,我在字裡行間絲毫未提「使用魔法」的字眼。因此就算不幸穿幫,還能找藉口說沙夏有想出、並成功實踐這種技俩的實力。
  ……但再怎麼說,我還是耍了許多小手段,明白這些是邪門歪道。
  如同考官所言,由於做的是不同於事前上交內容的行為,能不能拿到分數都是未知數。
  可是又有誰規定邪門歪道就不行?勇於挑戰並且接受失敗也不行?
  相信這個世界不會給一個不擇手段創造出成果的人,烙上無工作能力的印記吧?
  在左思右想後,我人上升到高度五公尺的位置,停了下來。
  雙腳在空中搖搖晃晃。事到如今,我才意識到自己身處的高度,全身嚇出雞皮疙瘩。
  不過也湧現莫名的興奮與成就感。
  我目前的狀況似乎太過引人注目,連其他考場的觀眾都抬頭看我。
  少說有將近百人的視線集中在我身上。
  結束補考的艾咪與凜也衝到這個考場來。
  知道這個技俩的兩人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看來我這種行為從旁人的角度看,對心臟不太好呢——腦中浮現這個事不關己的念頭。
  「怎麼樣!」
  沙夏對考官展現成果。
  「呃……的、的確是浮在空中呢……」
  皺起眉頭的考官似乎在猶豫該如何評分。
  「或許現在我能讓自己也浮起來了。」
  沙夏說完緩緩深呼吸,當場開始祈禱。
  趁現在觀眾視線都集中到沙夏身上。
  我把支撐我體重與木箱的其中一個機關鬆開——
  高度瞬間掉了快一公尺。
  盯著我看的觀眾鼓譟起來。
  好險……果然正式上場有人在看就是不一樣,畢竟我不能輕舉妄動以免穿幫……儘管沙夏已在努力幫我吸引視線。
  接著再鬆開一個綁在左臂上的機關吧。
  這次得迅速,同時要謹慎……啪!

  一陣不該發出的糟糕聲響傳來。

  說時遲那時快,我身體往下墜去,只剩左臂還被高高舉著——我一瞬以為手要斷了。如今我呈左臂高舉,雙腳懸空的狀態。不妙,繼續這樣我會摔下去!
  傳來嘰喳聲。
  同時更聽到啪嚓啪嚓,有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響。
  「喂……他這樣……會摔下來吧?」
  「魔法快失效了嗎
  周遭群眾開始吵雜起來。
  我很想確認現狀,但沒時間了。沙夏呢?她有繼續演下去嗎?
  被繩索緊緊纏住的左臂失去知覺,畢竟我全身重量都集中到那部位,真的不妙。不過當我往左手腕看,發現原來是那只黑色像手錶的玩意被纏住,而不是繩索把我緊勒得血液不通。
  喀啦!
  一股不熟悉的聲音響起。
  「咕哇啊啊啊!?」
  我以為能順利降落,結果屁股卻先著地,發出「咚磅!」的巨大聲響。
  「痛死啦~~~!」
  我撐起屁股撫摸。高度其實沒多誇張,所以沒有流血。接著再確認大腿及腰部,痛歸痛……卻似乎沒受重傷。
  我用單膝撐起身體。
  「老師!!」
  有道人影朝我猛衝而來。
  是沙夏。
  「老師你沒事吧!?」
  「嗯……沒啥大礙。喂,考試途中妳不是不能出考場範圍外嗎?」
  「現在哪有空管這個啦!」
  難得沙夏會發這種飆,看來她是真的嚇得不輕。
  「別擔心,我沒事啦。妳看我不是還能站嗎……」
  「……真的嗎?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
  沙夏「呼~」鬆了口氣。
  不過這時——我整個人其實嚇得魂不守舍。
  因為我形影不離戴在左手腕上,長得像黑色手錶,曾經是用來與席德通訊,如今化為能讓這個世界結束的裝置消失了。
  感覺全身血液瞬間逆流。
  整個人驚慌失措。
  為什麼?啥時?就在剛才嗎?手錶型裝置的確被繩索纏住,也發出了「喀啦」的怪聲。那是表示它……壞掉的聲音嗎?儘管這個舊人類在最後遺留下的作品到現在都沒生鏽,理應堅固得很,但在連結處施加負擔的話,果然還是有個極限嗎?
  我看了腳邊。
  轉頭往後看,再轉回往前找。
  前後、左右、前後、左右。
  沒有、沒有、沒有,哪裡都沒有。
  「沙夏同學!請妳回來!」
  「分數怎麼樣了?」
  「她這樣的話,能不能拿分可是未知數啊……」
  「是很厲害啦,但也太亂七八糟了吧!」
  外面的人吵死啦!現在誰還管那些!
  沒有、沒有、在哪裡?快找!不能被別人撿到,會出大事啊!
  要是有人不小心按下按鈕,讓毀滅都市的飛彈發射的話——
  「你怎麼了老師?……啊!」
  沙夏看了我左手腕,一張嘴嚇得大開。
  「老師你難道……把那個黑色手環……弄掉了?」
  似乎是察覺到有多危險了吧,沙夏開始發抖。
  「快!一起幫我找啊!」
  「知、知道了……!」
  沙夏也左顧右盼,從腳邊往四周找起。
  該死!在哪?拜託快找到,快啊!
  「沙夏,找到馬上告訴我!記得別碰!」
  為了不讓裝置不小心啟動,我再三叮嚀她。
  「我知道……我會小心……」
  就算是受到衝擊而彈飛也該有個極限,絕對掉在附近。
  「妳這樣我無法給分喔……妳們在找什麼嗎?」
  我揚起視線,發現女考官正往這走來。
  她似乎是替我們擔心,但現在只會礙事。
  「沒、沒事喔。」
  沙夏幫我應付她。我則趁空檔繼續擴大搜索範圍。
  「這個黑色的東西是——」
  心臟劇烈一跳。
  我馬上轉過頭。
  感覺周遭一切都像慢動作重播。是不能動快點嗎?慢吞吞的搞什麼啊?發出聲音的人可是——那個女考官喔?
  結果她目前已彎下腰,打算撿起某個東西,完蛋了。
  不行!別撿別撿別撿!得阻止她才行。我吸了口氣——

  「不能碰那個兵器——!!」

  在我出聲前,沙夏已先開口大吼。
  考場瞬間一片寂靜。
  明明直到上一秒都還吵吵鬧鬧,現在連點說話聲都沒了。
  在感覺連呼口氣都不行的空間內,我觀察起周遭人的表情。
  大家都還沒掌握發生何事。
  他們還沒相信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中的兵器就在現場的事實。得快點趁機——我往那邊走去。
  「……不是武器,而是能屠殺大量群眾的……兵器?」
  女考官蹲著回問。她真的很勇敢,或者該說她有勇無謀?
  「那種東西就在這裡?假如此話當真,為了安全起見,我有義務將它回收。」
  「住手!!」「別碰!」
  我和沙夏同時對作勢伸手的考官大喊。
  「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要我別碰,請你們說明理由。」
  「碰了會有危險啊!」
  「多謝忠告,但我們蛇人族能夠分辨危險物與毒物,至少眼前的這個兩者都不是。」
  哪能用妳們的常識判斷啊。既然這樣,就算硬搶、哄騙,什麼都好——
  「妳會死——」
  「整座都市會被炸飛啊!」
  這句話讓考官總算停下動作。
  只見沙夏激動喘著氣。
  ——我能怪她嗎?
  我之前告訴沙夏千萬別碰那只黑色手錶,只要一碰兵器就會啟動。
  既然如此,她當然說什麼都會阻止考官去碰黑色手錶。
  所以這是我的失誤。全怪我當時沒解釋清楚,現在也沒能成功處理危機。
  「都市會被炸飛……居民會死亡……?」
  黑色手錶默默躺在地上。
  「當、當然沒有這回事啦……!」
  我靠近僵住不動的考官,邊說邊把手錶拿了回來。
  「咿!?」女考官連忙往後退,似乎是想躲開我。
  ……沒問題,還能蒙混過關,還騙得下去。我和考官拉開距離。
  「這是以前流傳下來的說法……但我想實際上不會有問題的。這只是像鑰匙般的裝置……就如同蛇人族的妳剛才說的——」
  哪裡「不會有問題」啊?我說到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
  等等——在場的人應該都還沒會意過來,不會把沙夏的話當真才對。
  這時,我的視線停在本來要接近我的兩雙眼。
  艾咪看我的眼神中充滿恐懼。
  凜則用警戒心全開的眼瞪我。
  而且兩人的腳如今彷彿成了雕像般,動也不動。
  背叛、不信任、違背諾言、謊話,又來了?
  「……打倒了東方頭目的黑龍……」
  不知誰的喃喃自語傳來。
  那隻讓如今的共和國國民束手無策的生物,已被我用過去的遺產打敗了。
  也正因為如此,人族被認為蘊含神祕力量,破例獲得了工作。
  沒想到現在反而幫倒忙了。
  「那個會……把整座都市炸飛?」
  「不不不,怎麼可能啊……」
  「可是看起來像真的耶……?」
  「人族以前就用某種東西打倒了黑龍啊……」
  「那真的……」
  「如果是的話……不太妙啊……」
  群眾交頭接耳起來。
  當中更有一聲獨具分量的低沉聲音響起:
  「光因為那個玩意……就算引發戰爭也不奇怪呀。」
  名為戰爭的禁忌徹底改變了現場氣氛。
  如今已沒有人把我同樣當成「人類」來看。
  真要說起來,在共和國內的人類眼中,我們七人只是他們無法理解的「人族」。
  大多數的人都還是抱持甦醒的人族會不會是危險生物的疑慮。
  我現在切身感受到這股疑慮逐漸升溫。

  ——應該把他的兵器沒收!

  我不知是誰說的話。
  但我知道這句話讓在場一些人擺出戰鬥姿態。
  或許是傭兵之類的專家,也可能是見義勇為的人。
  他們緩緩移動,想創造出包圍網困住我。
  現在和他們解釋……沒用嗎?我被抓住的話下場會如何?被關進牢裡嗎?不過這個裝置說什麼都不能給他們,我不想讓他們懷疑起其他人族……難道已經太遲了嗎?
  再說,知道這個裝置是兵器的沙夏又會被人用何種眼光看待?我必須裝得和她沒關係才行。
  我很想馬上逃跑,但現在我必須負起責任——
  「這玩意在人族中只有我能用!剛才只是騙你們的啦!」
  故意大聲喊道。
  「老……師?」
  看著我的沙夏整個人頓時愣住。沒錯,這樣就對了。
  快下決定啊!我該投降?該逃跑?正確答案到底是哪邊?
  擺出架勢的男人們形成半圓不斷逼近,只是腳步明顯放慢,讓我一眼就明白他們是害怕我和這個來路不明的裝置。
  「不准動!」
  我把拿在手上的手錶往前伸。
  「敢再靠近的話在場所有人就會死別動!效果瞬間就會發動喔!」
  我一說,所有人馬上停止動作。看樣子利用他們對人族持有的潛在恐懼似乎有效。
  「所有人給我把手舉到頭上,轉身背對我!」
  再來就是離開現場重整態勢。我一步步往後退,並轉身開始狂奔。
  首先得離開考場,不過我沒往出入口跑,打算跨過圍住場地的柵欄出去。
  「老師!」
  不知怎麼搞的,有道人影馬上追上了奔跑的我。
  但人影沒有叫我停,而用相同速度跑在我身旁。
  「沙夏!?妳在搞什麼啊!」
  事到如今已無法停下腳步的我繼續往會場外跑。
  「我也要去!」
  「妳別跟來啦!」
  「我就是要跟!」
  「下場怎樣我可不管喔……!!」
  「沒關係。」
  聽到她充滿決心的回應,我無法再反駁什麼。
  我抓住了沙夏的手。

  我們奔馳於巷弄間,也穿越好幾條大馬路。
  邊跑邊頻頻回頭。
  一次都沒有看到追兵追來。
  覺得應該沒問題以後,我們放慢速度改用走的。
  「沙夏……還好嗎?」
  我問了走在身旁,身體遠比我嬌小的存在。
  「老師你才是……還好嗎?明明體能那麼差……」
  「還沒差到需要妳來擔心啦。」
  我們兩人看在周遭的人眼中是何種關係?乍看之下應該沒有明顯的種族差異,就算父女不太可能……兄妹應該說得通?總之不要太引人注目都好。
  「老師……對不起……」
  沙夏用快哭出來的聲音對我說。
  「妳在道什麼歉啦?」
  儘管我還在喘氣,心臟也噗通噗通發出惱人聲響,但至少已有辦法說話。
  「因為都怪我說錯話……才害老師不得不逃對吧?」
  「沒這回事……」
  「明明不用說真話,只要撒個謊蒙混過去就好了……」
  「多虧沙夏妳拚命大喊,這個才沒有被其他人碰到啊。」
  「對不起……」
  「為什麼妳又道歉啦?」
  「老師你本來……不是想把那個丟掉嗎?可是我卻說了什麼找到答案再丟這種多管閒事的話啊……」
  「……和妳說的話沒關係。」
  一切都是我的軟弱導致。
  那時到底該改哪裡,才能讓我這個蠢蛋不以失敗作收?
  為什麼摔下來以後沒有好好應對?
  為什麼往下降時沒有更小心點?
  為什麼明知有危險還採用了那個辦法?
  為什麼要戴著手錶去做?
  然後無論怎麼想,都會回歸到一個根本的疑問。
  為什麼我會想一直拿著這個兵器?
  「不知道艾咪和凜有沒有事……」
  沙夏的喃喃自語把我拉回現實。
  「……實在擔心啊。」
  既然我和沙夏已經涉及持有被視為禁忌的兵器,那麼不難想像我剩下的兩名學生立場堪憂。
  腦海中掠過兩人彷彿述說著自己再度遭到背叛的表情。
  「明明她們也一團霧水,要是又得替我背黑鍋……」
  想到她們的處境我就心痛,儘管最沒有資格心痛的人正是我。
  「然後我也擔心妳擔心得要死耶……!」
  「……我不要緊的。」
  「怎麼不要緊啊?要是我成了……或許已經是被通緝的罪犯,妳也會被當成共犯耶。」
  「我覺得這和剛剛在考場內做的事……已經沒差了喔。」
  「本來還能蒙混過關啊,例如說妳只是被我硬逼的不就好了?」
  「……我還沒從老師這裡聽到答案……關於很多事的答案。」
  沙夏一直在尋找活著的意義。
  尋找明知會死,為何又要努力活下去的理由。
  「別執著一定得問我也沒差吧……」
  「只有老師你……我想能懂我的只剩老師你而已了。」
  「……那看來我在告訴妳答案前都不能死呢。」
  「要是有什麼事會害老師你死……我不會原諒。無論是我自己……或是這個世界。」
  她的想法非常不健全,只差一步都可能鑄成大錯。
  「別擔心,無論是沙夏妳……還有艾咪和凜,我絕對會保護妳們的。」
  即使我再怎麼弱小,得犧牲多少東西,只有這點我說什麼都得辦到,絕對。
  為了這個目標,我現在該怎麼做?
  怎麼辦?該做什麼才好?又該怎麼做?
  別急,冷靜下來好好想。
  重要的是不讓這三名學生被牽扯進來。
  另外還不能讓芽衣子和其他人族受波及。
  既然如此,就當成是我個人獨自犯下的罪(事實的確是如此),讓對方抓住比較快。
  持有兵器的我究竟會被判什麼罪?
  會丟工作?被趕出共和國?或者被判更重的罪?
  我還沒有徹底弄清楚「兵器」在這個世界上的分量有多重。
  ——所謂的絕望,都是在看見希望後才會來臨的喔。
  芽衣子這句話再度浮現於腦海。
  「……老師?」
  回過神來,我發現沙夏擔心地抬頭盯著我。
  ……還沒完,現在這樣還不算絕望,我得振作點才行啊。
  「首先我想去能冷靜放鬆的地方重整態勢。」
  「教室的話……」
  「假如已有人正在追我,那麼教室和我的家都很危險。」
  「那麼去比郊外更外圍的貧民窟如何?雖然治安不太好,那裡的人對周遭其他人沒什麼興趣,我想應該不會受到注目喔。」
  「……妳懂得挺詳細的嘛。」
  「因為我待過那裡啊。」
  她待在那裡做了什麼,我想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好……就去那個貧民窟吧。」
  沙夏在前方帶路,我則跟在後頭。
  隨著越遠離都市中心,建築物也變得越來越雜亂,走在路上的人看上去也絕非善類。
  目前走的這條路上感覺陰森森的。
  都市靠著城牆及柵欄圍出與城外的交界。
  而住在這依然會有魔獸入侵的交界附近的人們,大多都有他們的苦衷。
  不過正因為這樣,就算我真遭到通緝,也很難被找到才對。
  「感覺開始進入真正的貧民窟了呢……」
  我們來到建築物建得亂七八糟,層層相疊的地區。明明此刻還是大白天,在建築物間的狹窄通道卻顯得十分昏暗。
  建築物中感覺得出有人居住,路上卻看不到什麼人影。
  「希望能在天色徹底暗下來前找到安全的棲身處呢……說是這麼說,但是沙夏,妳真的不考慮離開這裡嗎?」
  「為什麼?」
  「……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可是很危險的。妳現在跑走,然後說剛才只是被我威脅的話,肯定比較安全啊。」
  我無論如何都對就這樣帶著沙夏繼續走有種愧疚感。
  「老師,你不是說會保護我嗎?」
  「……知道了啦。」
  「唔嗯。」沙夏點點頭,似乎滿意我的回答。
  這下我只能做好覺悟了。
  「那我們走——」

  「到此為止啦,人族的。」

  我被嚇得心臟差點停掉。
  腦中響起劇烈警報聲。
  本能察覺到深刻危機。
  我戰戰兢兢地轉過頭。

  看到了一名身穿黑鎧的衛兵。

  黑鎧衛兵騎著長有兩根角的馬,單手提著少說有他身高兩倍的長槍。
  後方還跟著四名身著銀鎧的衛兵,但這些人騎的是普通的馬。
  從身上鎧甲的構造,我一眼就認出他們是衛兵。
  散發出的氣勢壓得我喘不過氣。
  「有何……貴幹……?」
  周遭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影,簡直就像都躲起來了一般,寂靜無聲。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黑色鎧甲內部傳出低沉的聲音。
  「你現在已經拿著能破壞整座都市的兵器嗎?」
  噗通——
  快思考!現在是怎樣?他們得知了什麼消息?為了什麼目的出現在這?
  「……也罷,反正抓起來再問就知道了。」
  看來我真的被衛兵追捕了。
  該怎麼做?得稍微爭取時間才行。
  「抓起來?為什麼要抓我?」
  我假裝不知情,開口這麼問。
  「據報你持有能消滅都市的兵器,所以我們才來逮捕你。」
  「……假如我說我根本沒辦法消滅都市的話,下場又會如何?」
  「本來怎麼想都不可能辦到,但你可是人族啊。」
  看來藉口似乎不管用。
  我能走的路只剩兩條。
  乖乖就範,或是逃跑。
  根本不能考慮戰鬥這個選擇。因為即使只有一人我都贏不了,當然不可能打得贏五人。
  「你在動什麼歪腦筋嗎?」
  黑鎧衛兵再度握住韁繩。
  他沒有馬上衝過來抓我,大概是在警戒我吧。
  「我沒動什麼歪腦筋啊。」
  「很可惜的——」
  黑鎧衛兵的馬往前踏了一步。
  「我收到的指令是最糟的情況,就算人族和協助他的孩童死亡,也是沒辦法的事。」
  ——蛤?
  「喂,你等等啦!?」
  馬開始往我們這衝來。
  徹底象徵破壞力的衝刺,明明還有一段距離卻仍感受到風壓。
  好巨大,好快,被撞到的話,會死!人族可是血肉之軀啊!
  「快、快跑!」
  「嗯、嗯!」
  我和沙夏能夠踏出這第一步,真的只能說是幸運。
  要是沒有這一步——我們已經被撞死了。
  我拉著沙夏的手全力狂奔。
  眼前建築物間的縫隙看起來非常狹窄。
  只能衝進去賭一把了。
  背後傳來馬的嘶鳴聲。
  好,很好,太好了!
  看樣子這裡的路寬讓馬進不來。
  「其他人繞過去!那可是能毀滅都市的危險分子!千萬別大意啦!」
  只能先逃再說,至少現在是。
  所幸貧民窟一帶的小路十分錯綜複雜。
  往右,往左,再往右。
  我盡可能挑窄的路逃,逃的同時邊祈禱不要遇上死胡同。
  被我拉著跑的沙夏儘管多次險些跌倒,仍拚命跟上腳步。
  眼前視野突然開闊,變得明亮。
  我們不幸跑到了大馬路上。
  看這裡的寬度,那些馬一定過得來。
  路的另一頭傳來急促馬蹄聲。
  「我們掉頭,沙夏!」
  我轉頭要回到窄路中。
  但是——
  匡噹……匡噹……
  昏暗窄巷的另一頭傳來鎧甲晃動的聲響。
  肯定正在靠近這邊。
  「這邊!」
  我只能靠消去法,往大馬路上馬跑來的反方向跑。
  可是若考慮馬的速度,我們根本不可能逃得了。
  因為實際上,當我轉頭一瞄——看見馬匹已逐漸逼近。
  是銀鎧衛兵。
  龐大身軀踩踏地面。
  甚至踩凹地面的聲響傳來。
  聲響越來越大。
  龐大身軀的溼熱氣息從頭頂噴來。
  轉頭一望。
  只見銀鎧衛兵高舉長槍。

  刺眼的銀色利刃舞動。

  ——與此同時,衛兵也跟著被遠遠彈飛。
  「欸?」
  我被嚇得停下了腳步。
  被彈飛的衛兵墜落到我們前方。
  事情就發生在一瞬間。
  不過我卻清楚捕捉到這一瞬間。
  從建築物上方有人飛撲而來,狠狠打飛了衛兵。
  失去主人的馬只能在原地踏步。
  然後,站在我面前的是——

  「你沒事吧~?」

  從一頭金色短髮中迸出的獸耳,不只尾巴描出翹挺弧線,身材也凹凸有致的紅眼少女。
  「凜!」
  沙夏驚訝喊道。
  而我反倒是嚇得連呼吸都忘了。
  不過現在沒空繼續驚訝。
  其他銀鎧衛兵提著長槍往這裡跑來,大概是從巷弄追來的傢伙。

  ——水從上方「嘩啦!」一聲灑落。

  正好灑在我與衛兵之間……為什麼上方會有水?
  衛兵踏進水灘的下一秒——
  水竟啪喀啪喀地凍結。
  「什麼!?」
  腳突然遭到冰凍的衛兵,當場跌了個狗吃屎。
  「成……成功了!?」
  抬頭一看,建築物的二樓有名少女探出頭來,雙手也在不停摩擦。
  銀髮之下那身宛如白雪般剔透的肌膚略略泛紅。
  「艾咪!」
  沙夏大喊用雪魔法幫我們擋下衛兵的少女名字。
  而我同樣因為驚訝、疑惑和衝擊,腦中一片空白。
  「妳們兩個……怎麼會在這裡?」
  「有話等等再說,現在最要緊的是逃跑才對唷~」
  正如「另一名」凜所言。

  *

  我們避開他人耳目,再度回到都市中心地帶。
  雖說有凜和艾咪相助,但我們能甩開衛兵追趕只能說是奇蹟。
  當時在我們逃離後,考場那邊似乎引發了大騷動。
  有人猶豫歸猶豫,仍決定追我、有人打算去通知該知道的人此事、有人逃跑、有人留在現場收拾場面。總之狀況變得一團混亂。
  「然後有人去通知了衛兵,讓我馬上遭到追捕,是嗎?」
  「根據街上人們的傳言,老師你甚至被懸賞通緝了……還聽說傭兵們因此開始行動……」
  艾咪這番話讓我緊張得嚥下口水。
  「……我作夢都沒想過自己會成為懸賞通緝犯啊。」
  人生就是充滿意外。
  「不過就算不提正職的衛兵,多虧妳們兩個能找到我耶。」
  「是人家追蹤到你的喔~」
  凜略顯得意地說。
  「怎麼辦到的啊?」
  「靠味道呀。人家的鼻子靈得很呢~」
  「妳也太亂七八糟了吧……」
  看來使用身體強化術時的凜各方面都是超乎水準。
  「雖然離人家的家有段距離,不過另外有一棟現在沒住人,拿來當倉庫用的家,總之先躲去那邊要嗎~」

  時間逐漸接近傍晚。
  對我來說「總算」到了傍晚。今天一天實在太漫長了。
  我們為了避人耳目,來到凜的另一棟家。
  雖然剛才她說現在都當倉庫用,但這棟一層樓的平房內相當整潔。看來就算沒住,也有定期派人來清掃吧。
  這棟房子建在有點高度的山丘上,四周用牆圍起的領地相當寬廣,與附近住家也隔了段距離。因此就算製造出些許聲響,也不會馬上被人發現才對。
  為了不讓屋內光線外漏,我們堵住窗縫,於昏暗的室內點亮提燈後,才終於能稍作休息。
  「我想至少這一兩天都不會有人追來啦。」
  解除了身體強化術的凜這麼說。
  「啊……我們先吃飯好嗎?老師和沙夏肯定都餓了呢。」
  「我記得這裡好像存著乾糧,我去拿喔。」
  「太感謝了……我肚子真的好餓。」
  現在艾咪、凜和沙夏都在這。
  三人齊聚,加上我也在,彷彿再度重現特別教室內的景象。
  生命受到威脅的我沒有餘力,一路在她們的保護下來到這裡。但是——
  「妳們到底是怎樣啦……」
  我實在忍不住不問。
  「什麼『怎樣啦?』這是我要問的好嗎?」
  凜的視線變得冰冷。
  「欸,那個究竟是什麼啊?而且現在你還戴著耶?」
  如今我又把黑色手錶戴在左手腕上。
  這時,我發現凜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雖然她能正常與我交談,表情中仍看得出恐懼之色。
  「……抱歉瞞著妳們。這是……能破壞這座都市的裝置。」
  「為什麼……老師會拿著……那種東西呢?」
  儘管相當害怕,艾咪仍勇於發問。
  「為什麼……是嗎?」
  即使沒千言萬語那麼誇張,我心中的情緒仍是一言難盡。真要簡單來說的話——
  「……我無法丟棄人族遺留下的產物,才會一直拿著。」
  不過如此而已。
  「你以前有打算要用它嗎?」凜這麼問。
  「……結果還是不敢用啊。所以說,我根本就不需要這種玩意……」
  「那你為什麼沒有丟掉啊?」
  「都是我——」
  「沙夏。」
  我喊了她,打斷她說下去。
  「因為對我來說……拿著它已成為理所當然。明明根本不該視為理所當然啊……」
  不過,我又不能把如此危險的物品放在家中,於是一直戴在身上。
  「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耶。」
  凜一副不屑的語氣。
  「無論是製造能毀滅都市兵器的人,製造後又一直放在身邊以便隨時能用的人,我們根本不懂這些人在想什麼。」
  她說得十分嗆辣,卻也完全正確。
  「以前的人族裡面,應該有人只知道歷史教科書裡的戰爭對吧?再說,人族不就是因為戰爭才滅絕的嗎?可是你們卻又拿著兵器,是笨蛋不成?真的搞不懂耶。」
  隔了七百年,我認識了這個時代的她們。
  別說價值觀,我們之間幾乎什麼都不同。
  「老實講,給世界帶來毀滅的老師,根本是毒害啊。」
  「嗯……妳說得對。」
  既然如此,那又為什麼——
  「可是老師你逃跑那時,沙夏也跟著一起不見了……」
  這時摩擦著雙臂的艾咪小聲說道。
  「所以我……開始想不透了。不明白老師到底是壞人,還是另有隱情才會拿、拿著兵器……」
  儘管斷斷續續,她仍努力表達出自己的意見。
  「我也搞不懂啊……既然不懂,只好親自來確認對吧?何況我也擔心沙夏是不是硬被你擄走的呀。」
  凜有點不高興地喃喃自語。
  「然後當我們想追時,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如果要靠蹤跡找到你們……就非得用身體強化術不可啊。」
  「凜同學變身後好厲害呢!」
  艾咪雙眼興奮地閃閃發亮。
  「結果找到你們時,發現你們正在被衛兵追……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看到老師你們遭受攻擊……覺得那樣下去不行,才努力想幫你們。」
  兩人雖說得輕鬆,但這可是件大事啊。
  「妳們兩個都好厲害喔……!沒想到竟然能打倒衛兵……!」
  沙夏啪啪啪地拍起手來。
  「才沒有,我們只是偷襲。要是正面和他們交手,早就被痛扁了喔。」
  與起初認識時相比,這些孩子們著實成長了不少。
  正因為這樣。
  「明明妳們都那麼厲害懂事……為什麼……為什麼……」
  很可能會讓一切努力白費。
  不只如此,甚至可能受到更慘的對待。
  雖然這種話由重新被她們接受的我口中說出來很無恥,但我實在忍不住。
  「為什麼要來救我這種人啦……」
  脫口說出這句話。
  「老師你還說這種話?」
  凜的語氣中明顯蘊含憤怒。
  不過接著似乎是放棄了,開始對我說:
  「……我也想了很多事啊。」
  凜靜靜說道。
  「其實我真的以為又被你背叛了。因為一聽到我們隨時都可能被你殺掉,也難怪當時周圍的人都喊著『把他抓起來』、『人族很危險』之類的話啊。」
  我竟然一而再地背叛學生。
  「我真的搞不懂到底該相信什麼了。什麼是真實?什麼又是虛假?」
  而且一再玩弄她們的心,讓她們不知所措。
  「可是就算一頭霧水……我還是努力想了啊!」
  凜緊緊咬牙,用力握拳。
  「雖然……努力……想了啊……!」
  只見拳頭越握越緊的她,硬是擠出聲音:

  「可是那段和你一起度過的時光……騙不了人啊……!」

  一起度過的時光——
  「無論我再怎麼思考……也覺得騙不了人……」
  艾咪接在凜之後說:
  「多虧了老師……不只發現新的潛力,更讓我有自信覺得夢想或許能實現喔。」
  艾咪摩擦著雙手,緩緩低語。
  「這些根本不是我……是艾咪妳自己的力量啊。原本妳肯定也能自己發現的……」
  「或許是這樣。但正是多虧了老師指點,我才開始有所改變。」
  艾咪點點頭,彷彿在心中重新確認了這點。
  「以前我受過好幾位老師指導,他們都非常認真教我……可是選擇與我站在同樣高度,認真想深入瞭解我的,老師你是第一人。」
  那個艾咪竟然對我說了這麼多話。
  「出現像老師這樣的人,真的嚇了我一跳。現在我或許……能夠理解模擬測驗時老師打算做的事了。就算有點胡來,老師當時也是希望替我們創造契機呢。」
  「不……那時我的行為形同在踐踏妳們的心靈……」
  「就算是那樣……我還是很高興老師願意面對我們『真正的問題』。真的,很高興……」
  當時我不只遜到家,還在途中犯下許多嚴重錯誤。不過,我也是認真想讓她們的成績有所進步。
  我的心情傳達進她們內心了嗎?
  「……這次我的成績也似乎會提升。不過,其實只是我發揮了實力而已啦。」
  凜也接著說。
  「……就算如此,你還是像個傻瓜般陪我們解決一般人會說『這是妳們自己的問題吧?』一口拒絕的問題。然後就誤打誤撞……算是稍微改變了我的人生吧。要是不報這份恩,我會一直記在心上啊……」
  我越聽胸口越痛,整顆心都快被壓垮似的。
  「拚了命面對我們的老師,可是我們至今都沒遇過的溫柔老師喔。」
  連一直默默待在一旁的沙夏都這麼說。
  「所以我才想要相信老師。理由可不只因為你是人族喔?這點你難道不懂嗎……?」
  她露出的表情彷彿在責怪我怎麼這麼見外。
  無力的人族在這個世界能做到什麼?
  我活下去有意義嗎?
  能夠懷著尊嚴活下去嗎?
  我一直思考著這件事。
  自己是否成為了有影響力的人?

  「……我夠格當妳們的老師嗎?」
  這句話很自然地就隨口說了出來。
  「老師就是老師啊。」
  「老師就是老師喔。」
  「老師就是老師啦。」
  獲得她們的承認了。
  在這個人族滅絕七百年後的世界,原本東西南北都不懂,也幾乎沒什麼夥伴,就被迫加入這個只重視實力的殘酷社會。即使找不出生存目的,仍非得往前進不可。但是——

  我還是成為了有影響力的人。

  這是我一個人絕對辦不到的。
  必須先與他人扯上關係,才有辦法成為影響他人的人。
  「多虧了老師……我才能學會如何順利施展魔法,也因此找出拯救整族的希望。」
  「我似乎也算是有了老師幫助,才能順利發揮本領吧。」
  艾咪和凜接連說道。
  再來連沙夏都盯著我瞧,露出笑容。
  「多虧有老師在,我才能夠懷抱希望喔。」
  我確實創造出了某些成果。
  眼前突然模糊起來。
  我趕緊按住眼窩低下頭來。
  因為我越想,淚水越忍不住奪眶而出。
  對這三人來說,我確是一名教師啊。
  「我有件事……想告訴妳們三人。」
  緩緩吸了口氣,再吐出來。
  「希望妳們把這當作我教的最後一堂課,仔細聽清楚。」
  「聽是可以啦……」
  顫抖著身體的凜皺起眉頭說:
  「但你別說得一副像要永別的感覺嘛。」
  「我還有好多事……希望老師能夠教我……」
  艾咪也淚眼汪汪地哭訴。
  「老師……我也還沒請你教我最想知道的事啊……」
  沙夏同樣苦苦哀求。
  「話雖如此,還是要做好這就是最後的覺悟,對吧?」
  我這麼一說,三人都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
  「……過去我不斷尋找活下去的意義。」
  不斷——或許打從七百年前起就開始了。
  「不只我死了什麼都不會發生,活著同樣無法改變任何事,完全不是能替世界帶來影響的料……這空虛得讓我再也忍受不下去,心中萌生想做點什麼的念頭,實際上卻又幾乎死了心。」
  打從心底接受了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但是到頭來,我透過這份教師的工作與妳們交流接觸後,學到了人活著當然有活著的意義,這個想都不必想的真理啊。」
  沙夏宛如美麗黑寶石般的雙眼中,映照出其他顏色的光芒。
  感覺像是代表希望之色的光芒。
  「就算沒有戲劇性般強大的力量,不是超越水準的天才,只要能努力活在當下——自己就一定能給他人帶來影響。」
  唯有這點是不爭的事實。
  「至少我現在就認為,儘管只有一點點,我仍成功改變了妳們的人生。同樣的,我也受妳們影響而有所改變。」
  我們一同度過的這一個半月,往後絕不會被遺忘。
  「凜……妳原本就有才能,加上今天展現那般活躍,將來絕對不成問題。和家族或其他的什麼都沒關係,儘管去走想走的路吧……要兩個人一起喔。」
  聽了我最後加的一句話,凜雖眼眶泛淚,仍對我眨了眨眼。這個動作看上去竟有點性感,讓我想到「另一名」凜。
  「艾咪也一樣,多虧妳能在短短時間內熟稔在都會施展雪魔法的方法。即使還不算完全掌握,還是很厲害喔。我相信憑艾咪妳的實力,一定能帶領雪人族走下去。」
  「好的……」艾咪點頭時,落下了斗大淚珠。
  「沙夏,這下妳懂了嗎?答案就是這樣。」
  接著,我轉頭面對了當今世上最需要我的她。
  「就是……這樣?」
  「我們人族定會滅絕……其中包含我在內。或許我們直到滅絕時,都沒能改變這個世界上的什麼……但是——」
  我幾乎沒出什麼力,不過是她們本人夠厲害罷了。儘管如此,三人仍願意承認我是她們的老師。
  所以,我可以自豪吧?
  「我改變了未來或許能改變世界的三個人。這件事實將會流傳下去。」
  雖然三人能否真正改變世界,不等到未來也不會知道就是了。
  「我確實在這個世上遺留下成果,而這些成果將會持續下去——只要妳們還活著,並且將它傳承下去。」
  棒次會不斷地,即便跨越七百年的時光,仍舊會接力傳下去。

  「這能否當成是妳活下去的意義呢?」

  就算人族這個種族滅絕,人類的型態改變,只要人類仍持續存活,我們人族就有活著的意義了。
  「我還沒有……展現出任何能被共和國認可的實力……」
  沙夏傻愣愣地低語。
  「嗯,或許是吧。不過我自認也改變了沙夏喔。」
  「我……我……」
  我明白她那曾經被掏空的內心,逐漸積滿了淚水。
  「可以……活下去嗎……?」
  如今,淚水終於潰堤。
  「可以。」
  我斬釘截鐵地回應。
  就算我根本還不懂多少人生哲學,仍開口說了:
  「儘管活下去吧。只要妳活下去,和他人牽扯上關係,要多少都能找到。既尊貴、有價值,也是這個世界所需要的意義。」
  正是因為這麼想,我已經算是懷著尊嚴,幸福活著了。
  「老師……!」
  沙夏撲進我懷中。
  溫熱淚水奪眶而出。
  「老師……老……老師!」
  可能是受到影響了吧,艾咪同樣哭著撲上來。
  「我說你們……幹嘛搞得跟……永別一樣啦……」
  做為三人中最年長者,凜努力想扮演好姊姊的角色。
  「凜。」
  直到我喊了她,最後她才跑進我懷中。
  「老師……嗚嗚……」「老師……繼續當我們的老師嘛……」「嗚……」
  四人相擁而泣。
  我回想起我們剛碰面的時候。
  從那裡起步,所抵達的地點是這裡,讓我打從心底感到欣慰。

  *

  太陽光微微從堵住的窗縫間照射進來。
  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昨晚和大家聊到很晚,聊的也幾乎是關於將來的事。
  例如接下來做什麼?怎麼去做?最想實現的夢想又是什麼?
  都是些對明亮未來的期許。
  「啊……老師也起來了嗎?」
  只見坐起身體的凜揉著眼,似乎也才剛醒。
  「是啊……」
  昏昏欲睡的腦袋逐漸被拉回現實。
  沙夏和艾咪仍蜷在毛毯中安穩睡著。
  「全部都睡著是不太妙呢,我們應該要有正被人追捕的自覺——」
  凜從窗戶縫隙間窺探外頭的狀況。
  「我們的確是得想想該不該繼續逃呢……妳怎麼啦?」
  見到望著外頭的凜杵在原地不動,我好奇地站到她旁邊。
  刺眼亮光掩蓋了整條路。
  是什麼光?不是……陽光啊。
  而是高高往天上舉、反射了陽光的劍。
  一把、兩把、三把……十把、二十把……甚至更多,數都數不清。
  衛兵的騎馬部隊將道路擠得水洩不通。
  凜離開窗邊,跑到其他方向的窗戶,我也和她一樣。
  無論是東、南、西、北。
  鎖有方向都能看到滿滿的騎馬部隊,可不是用幾百就算得完的。
  在部隊後方還看得到大量來看熱鬧的人潮。
  這棟房屋與附近領地徹底遭到包圍,放眼望去沒有任何路可逃。
  「為什麼我都沒發現……?魔法嗎……?現在明明那麼多人往這來,卻聽不到半點聲音……難道是妨害五官的魔法!?」
  凜顫抖著擠出這句話,語氣聽得出恐懼及憤怒。
  「我們快逃吧,老師!沙夏,艾咪,快起來!快啊!」
  凜搖晃起兩人的身體。
  不過到了這個地步,我已做好覺悟。
  那些傢伙收到的命令是讓我,甚至孩子們死亡都沒關係。
  狀況怎麼想都充滿絕望。
  但是很不可思議的,我卻不覺得絕望。
  我把手放到凜顫抖的肩膀上。
  「凜,已經夠了。」
  感覺凜瞬間宛如消了氣的氣球般失去力氣。
  「咦……老師?」「……凜,老師,你們怎麼啦……?」
  我一把摟住她們三人。
  我的逃亡之旅有意義嗎?
  我想回答,一定有。光爭取到昨天晚上,就十分有價值了。
  「好啦,我去去就回。」
  光是這句話,沙夏就馬上察覺到一切。
  「老師!不行……你不要走啊……!」
  她抱住我的身體不放。
  「我向妳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為了讓所有人都平安生還,現在就讓我去吧。」
  「老……老師……」
  艾咪也開始哭泣。
  一旦我即將離去,有這麼多人替我哀傷。
  所以我必須去完成足以回報她們的事。

  ——部隊開始前進。
  最前頭是一名騎著雙角馬的黑鎧衛兵,肯定就是昨天追我的傢伙。
  他們入侵房屋領地內,緩緩爬上小山丘。
  我打開正門,衝出屋外。
  接著隨即關上門。雖然很不捨,仍假裝沒聽見後方陣陣呼喊。
  建築物正面的衛兵數量多得嚇人,真的宛如一片人海。
  一看見我現身,衛兵立刻舉起劍,後方還有弓兵拉弓蓄勢待發,魔導士也把魔杖指向我。
  我將黑色手錶型裝置拿在右手上,高高舉起。
  「不准動!停下!敢再動會怎樣你可知道吧!?」
  我對著朝我而來的衛兵部隊,以及後方的群眾大吼:
  「我一啟動這個!這座都市馬上會被炸得寸土不留!」
  由於位在小山丘上,吼出的聲音十分響亮。
  「不管你們再怎麼快!也不可能在我按下這個之前抵達吧!?」
  雙角馬嘶鳴一聲,停了下來。
  只見黑鎧衛兵一舉起手,後方的衛兵們便不再前進。
  「要是敢攻擊我!我可能會不小心按下去喔!」
  我不忘出言警告弓兵與魔導士。
  儘管一被攻擊還是會瞬間玩完,至少現在我成功創造出膠著狀態。
  「你這傢伙在打什麼主意!?」
  前頭的黑鎧衛兵喊道。
  「我知道你想抓我!我沒打算做無謂的抵抗!」
  「那你那好戰的態度又是怎麼搞的!?」
  「我要你保證孩子們的安全!」
  此話一出,我感覺到黑鎧衛兵身後的人群有了反應。
  「孩子們的安全,是嗎?」
  「沒錯!只要你答應這個條件,我就乖乖就範!」
  幸好如今除了衛兵們,還有許多看熱鬧的群眾在場,他們肯定能成為我的證人。就算對方是犯人,若當場殺害沒有抵抗之意的共和國民,想必仍會引發大問題吧。
  「……你手上拿的那個黑色物體,就是可恨的兵器對吧?」
  「是能讓兵器啟動的裝置……只要沒了這個,我就無法使用兵器。」
  黑鎧衛兵聞言陷入沉思。
  畢竟只要制壓我和兵器,就算完成了他們的首要目的,所以我還有交涉的空間。
  「……只要把那黑色兵器交出來,毫無抵抗接受逮捕,我可以答應你。」
  看來我順利達成最底限的勝利條件了。
  「但是,我無權影響你日後在法庭上會遭到何種判決,孩子們也不例外。」
  無法當場無罪赦免也是莫可奈何。
  「好,我懂了!一言為定啊!絕對要保障孩子們的安全喔!」
  我故意大聲回應,讓群眾們都聽得到。
  「既然如此,你現在就投降吧。」
  此時我唯有乖乖就範這條路可走。
  儘管最終等在我面前的——是死路一條。
  可是在我死之前,有些無論如何都想對這個世界說的話。
  好巧不巧,現場聚集了許多觀眾,大概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再讓我說一件事就好!」
  我放聲大喊。
  雖然衛兵們作勢衝上來,黑鎧衛兵伸手制止了他們。
  「自從我在這個世界擔任教師後,發現到一件事!是我這個七百年前的人族,看了現在的世界產生的想法!」
  身為歷經七百年歲月再度甦醒於世上的人族,我想說——
  「這個世界太過死板了!」
  肯定不會錯的。
  「一邊說奉行實力主義,結果所謂的實力也只是按照舊有基準評斷!沒有基準的話連給分都不會!我沒說錯吧。可是現行的基準卻是以前制定下來的玩意!也就是照著以前很強,有實力的傢伙為基準傳承下來的!」
  我非常清楚這是合乎常理的做法。
  「但是這樣一來,你們永遠只能憑過去的基準評斷事物!現在那些成了少數派、想要創造全新力量的傢伙又怎麼辦?你們口口聲聲說有實力就儘管展現出來,卻用錯誤的基準在評斷一切!你們都沒發現嗎!?」
  採用實力主義看似合理,事實上卻遭到它產生出的歪理玩弄於股掌之間。
  「你們錯過!甚至毀滅了能創造更多厲害東西的可能啊!」
  我也是在工作過程中被緊逼,才察覺到這點。
  「我在特別教室內擔任教師,負責教導你們口中所謂的吊車尾學生。可是她們三人……其實潛藏著非同小可的可能性啊!」
  沙夏、艾咪、還有凜。
  「日後她們三人將會證明,你們宣揚的實力至上主義根本不是真的!」
  我對眼前的大人們述說她們擁有的價值。
  希望能因此在日後的法庭上,讓我的學生們變得稍稍有利。
  「你們懂為什麼現在的你們無法發掘出那三人的實力嗎?那是因為你們害怕新的可能性威脅到自己啊!我想不會有人想放棄現在擁有的優勢和特權,可是啊——!」
  既然我現在正要鼓起勇氣跨出一步,應該有權利這麼說吧。
  「毀滅可能性的世界,總有一天也會毀滅呀!」
  正因為我是七百年前滅絕的人族,這句話才有說服力。
  「這個世界缺乏的,是勇氣啊!」
  興奮感與劇烈心跳聲在我體內橫衝直撞。
  「你們怕的是這個對吧!?」
  我把右手舉得更高,如此大喊。
  群眾頓時鼓譟起來。
  「我想也是吧……畢竟這是能毀滅都市的兵器啊。」
  而我既然持有威脅整座都市的東西,被判刑也怪不得人。
  「戰爭與兵器,這些現在被禁止的東西,以前可是很普遍啊!不過很奇怪耶!就算如此,我為什麼還一直拿著這玩意?到底想拿來做什麼……」
  鼓譟聲逐漸變小。
  「其實根本沒有拿著的必要啊!但我卻無法丟棄!只因為——」
  這也正是眼看在這個世界就要到手的成功,最後終究沒能落入我手的理由。
  我張開右手。
  黑色手錶從掌中掉落。
  這個動作讓黑鎧衛兵蓄勢待發。
  不過我比他更快抬起了右腳——

  踩碎了黑色手錶。

  真的只在一眨眼間,它就發出「啪喀!」的聲響被我踩壞了。
  這可是精密儀器,雖說我施加了壓力,應該也不會因此啟動。而憑現今人族的技術,想修理也辦不到。
  「——我沒有足夠的『勇氣』捨棄它啊!」
  我覺得一切問題都和勇氣有關。
  「你們也鼓起勇氣去改變世界嘛。」
  這下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
  「……你把兵器……破壞了嗎?」
  黑鎧衛兵這麼問。
  「嗯,沒錯。」
  我主動朝衛兵們緩緩走去,舉起雙手表示我無抵抗之意。
  只見黑鎧衛兵右手一揮。
  衛兵們再度開始往前進。
  可謂毫不留情的衝撞。
  雙角巨馬瞬間來到我眼前。
  那股魄力嚇得我以為要被吃了。
  而且騎在馬上的黑鎧衛兵,更扛著遠超過他身高一倍的長槍。
  「抓起來。」
  黑鎧衛兵一下指令,馬上有兩名衛兵下馬從左右抓住我。
  「嘎!?」
  被狠狠壓倒在地,雙手反綁到背後。
  我絲毫無法動彈,鐵製鎧甲壓得我骨頭都快斷了。
  「老師!」「老師!」「……老師!」
  ——傳來三人的聲音。
  我明明叫她們待在屋內,結果還是跑出來了嗎?
  感覺到又有數名衛兵下了馬。
  「他又沒抵抗!欸你們幹嘛啦!?」「暴、暴力是不好的……哇哇!?」「老……老師!!」
  孩子們同樣被抓起來了。
  「欸你怎麼對孩子動手動腳啦!!」
  黑鎧衛兵舉起手臂。
  長槍尖端刺穿了被壓制住的我眼前的地面。
  倒抽一口氣。
  死亡近在咫尺。
  「很可惜的,我殺了你也無所謂……不,其實上頭要我在此解決你。」
  ——什麼?
  「欸我們不是講好——」
  「先毀約的人可是你。我的條件明明是要你交出兵器,你卻把它給破壞了。從那個當下起,約定就不成立了。」
  不是吧——
  要結束了嗎?
  我要死了?
  在這裡?
  我自認為做好了覺悟。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當死亡實際降臨在眼前,哪有人不怕的?
  我被嚇得發不出聲音。
  「你們是想對人家怎樣啦……!?」
  「請……請住手!」
  「嘎!!」「哇!?」
  凜的慵懶語調,以及吹來的寒風,表示凜和艾咪使用了力量。
  「人家怎麼會讓他死……嗚!?」
  「呀!?好、好痛!」
  可是兩人馬上就被壓制住了。果然對上這麼多認真起來的衛兵,實力連比都無法比。
  「你的學生們還挺凶暴的啊……但或許可以算勇敢呢。」
  他舉起刺進地面的長槍。
  長槍反射陽光,閃爍刺眼亮光。
  這次當真直朝我刺來——
  「為什麼啦————!?」
  一聲悲痛萬分,宛如慘叫的吼聲響遍四周。
  長槍不再繼續前進,而對準我停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力量都沒有!?什麼都做不到啦!?都這種時候……事情都變成這樣了……為什麼!為什麼」
  彷彿崩潰般嘶吼、哭喊。
  這是我頭一次聽見她感嘆自身的無力。
  「我為什麼……什麼都辦不到!也沒有保護老師的力量啦!?」
  沙夏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我打從心底悲嘆。
  明明死亡離我咫尺之遙,內心卻一片平靜。
  因為我好高興。
  像她這樣能為了誰認真的人,往後肯定會有人全力幫助她。
  世界會這樣持續傳承——
  持續改變。
  就算不是現在,也一定能在未來某個時間點。
  淚水從我眼中奪眶而出。
  「要是有力量……使用魔法的力量……保護老師的力量!!」
  沙夏嘶吼到幾乎要吼出血來——的這個當下。


  強烈白光在眼前爆開來。

  簡直亮得如太陽般的強光讓我不禁閉上眼。
  響起「嗚哇!?」「什麼!?」的叫聲,看來壓制住我的衛兵也被突來的強光照得睜不開眼。
  沒想到下一秒,突然刮起劇烈強風。
  「哇啊啊啊啊啊!?」
  手被綁住的我無力抵抗,就這樣被風吹得在地上滾了幾公尺,連壓著我的衛兵也被吹飛了。
  我人躺在地上,而「那個」高高在我正上方飛著。

  一隻巨大銀龍。

  「…………怎麼……搞的……?」
  我懷疑起自己的眼睛。那傢伙是從哪冒出來的?可是看起來,銀龍確實就飛在天上。
  銀龍緩緩盤旋下降,我則坐起身體。
  只見龍最後拍了幾下翅膀,以雙腳在我身旁著地。
  遠比我大上十幾二十倍……總之就是巨大無比,和當時我用雷射打倒的那隻黑龍有得比。
  最重要的,這隻銀龍看起來好美,好有威嚴。
  『嘎吼————!』
  龍放聲咆嘯。
  馬鳴聲頓時四起,緊接著像是要逃離龍附近一齊衝了出去,甚至能看到衛兵因此被甩下馬。
  閃閃發亮的銀線晃呀晃地飄落下來。
  堪稱如詩如畫的景象。
  我觀察起落在膝蓋上的銀線……恐怕是龍的羽毛。
  反射光線而閃閃發亮的銀線看上去幾乎呈透明。
  ——這種線我有印象。
  沙夏持有的隨身物品中,大多數材質都與這種線相同。
  我轉頭環顧,艾咪和凜、其他衛兵都倒在地上,連那名黑鎧衛兵都單膝跪在地上。
  當中唯有沙夏簡直像在操控銀龍似地站在原地。
  全身包覆著白光。
  她一頭長髮飄起,彷彿周遭有股不可思議的磁場。
  前方更浮現出一個奇異圓形……是魔法陣?
  「召喚……魔法……?」
  黑鎧衛兵喃喃自語起來。
  「不可能……這不可能啊……!?那是只出現在傳說中的……!」
  我不懂他有多震驚。
  不過我至今從未聽過有所謂的召喚魔法存在。
  這就是沙夏的魔法?所以她到現在才會徒有龐大魔力而無法使用?也就是說聖靈族,沙夏她會的是沒有其他種族會用的召喚魔法?
  這般奇蹟未免太剛好,剛好到難以置信。
  不過,或許要讓沙夏這名少女的力量覺醒,除了這個當下也沒有其他可能了。
  我想如此相信。
  因為此處正是我這個人族歷經七百年再度甦醒,一個充滿奇蹟的世界。
  不只我有所改變——世界同樣在改變。
  「這就是……我的力量?你願意把力量……借給我嗎?」
  看樣子沙夏本人也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但是產生的影響極為驚人。
  周圍的衛兵不是拔腿逃跑,就是乖乖趴在地上。
  連黑鎧衛兵都把他手中那把形同性命的長槍給弄掉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贏得過真正的龍。
  「老師。」
  全身被白光包覆的沙夏喊了我。
  「怎、怎樣?」
  癱坐在地,雙手被反綁的我出聲回應。
  「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呢?」
  她對我拋出如此質問。
  「我想我和這孩子,就算面對在場所有人也贏得了。」
  立場徹底顛倒過來。
  「可是如果讓這孩子在這裡肆虐……會波及到一般民眾。」
  沙夏這句話讓衛兵們徹底失去戰鬥意志。
  「啊……」「饒了我……」「別殺我啊……」
  我們或許得到了壓倒性的力量,但是……
  「沙夏……別那麼做。」
  「別那麼做……是什麼意思?」
  「讓那隻龍回去吧……總之別發動攻擊就是。」
  「那老師你怎麼辦!?」
  「就……我是不知道和他們爭起來會怎樣,但至少我不會被殺了……相信你們也沒打算再戰下去了吧?」
  我轉向黑鎧衛兵這麼問。
  「咕……可是……」
  瞧他恨得牙癢癢的,似乎也有無法退讓的理由。

  「能否讓吾參與這場仲裁呢?」
  一股熟悉聲音傳來。
  「兵器確實已被破壞,這下子人族手中沒有能招來危險的東西啦。」
  「……你是誰!?」
  黑鎧衛兵問道。
  「是不是呀,人族的?」
  龍人族的法葛爾接著問我。
  「法葛爾老師……為什麼你會……」
  一臉若無其事地出現在這裡,介入我們之間呢?
  「哼,想問的可是吾啊。銀龍這種生物……吾只在傳說中聽過吶……」
  法葛爾顯得一臉不悅。
  「這位勇猛的共和國衛兵呀,吾清楚閣下認為吾沒有能力挑起這裡的大梁。」
  法葛爾重新面對黑鎧衛兵。
  「不過吾既是這傢伙的頂頭上司,也是那邊那三名學生的老師,也就是負責照顧他們的人。若要論及他們的處置,讓吾也參與並無不妥。」
  「唔……」
  「吾明白閣下也是奉命來到此地,不過請閣下仔細思考,有利於吾等共和國發展的必要條件究竟是什麼。」
  「而且——」
  這時又響起了一股清澄透徹的聲音。
  「如今現場有連我們森人(精靈)族都不曉得的傳說級召喚魔法,與您收到命令時的情況已大不相同了。」
  是森人(精靈)族的蕾菈。
  我只能愣愣地張口望著她登場。
  「我想那邊的人族可能創造出的無限可能性若在此遭到斷絕……想必這個國家的協會可不會接受吧?。」
  「……我已經清楚,兩位是為了共和國著想。」
  黑鎧衛兵拾起弄掉的長槍。
  接著把它往地面一插。
  「因此……我無法決定該如何處置他……」
  這也就是說——
  「……全部交由協會判斷吧。」
  ——現在我沒有生命危險了?
  「太……太好……得救啦!我還以為死定了……喂,沙夏!妳聽到了吧,已經沒必要讓那傢伙肆虐啦。」
  「我、我知道……可是——」
  沙夏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可是?」
  「我不知道怎麼讓牠回去啦……」
  「喂!?」
  『嘎嘎——!』
  龍口中噴出白色光線。
  貫穿上方的雲,直衝天際。
  「……再來的事吾可不管。光是看到這種只在傳說中的生物出現在眼前,就讓吾頭痛不已啦。」
  法葛爾丟下這句話後作勢要離去。
  「等、等等啊,法葛爾老師!」
  「……怎麼?」
  「沒有……那個……非、非常感謝您!」
  不曉得該說什麼的我只好先道謝。
  法葛爾一聽,狡繪地揚起嘴角。
  「在實力主義至上的世界,不讓你這有實力的男人好好幹活,可說不過去吶,對吧?」
 楼主| 发表于 2018-5-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7 00:15 编辑

  [終 章]


  「好,停下。」
  我被要求站到門前。
  身旁還站著兩名身著誇張重鎧甲的衛兵。
  這樣不感到渾身不對勁才奇怪吧?
  「可以了,進去。」
  聽到命令,我卻沒能跨出步伐。
  我實在是忐忑不安,不知門後究竟有什麼在等著我。
  「還不快點?」
  衛兵再度催促。
  我不能就這樣杵在這。
  只好下定決心。
  打開了門——

  「老師!」「老師!」「老師!」

  迎接我的是三名學生。
  聖靈族的沙夏。
  雪人族的艾咪。
  妖狐族的凜。
  三名學生在這間特別教室內等著我。
  「「「歡迎回來!」」」
  率直又燦爛的笑容,使我忍不住眼眶泛淚。
  但是不行,現在難得重逢了,我已經沒必要傷心難過。
  「我回來了。」
  我以教師的身分重新回到這間教室。
  關於明知遭到禁止還持有兵器一事,我被以重罪犯拘禁了一段時間,並接受法庭制裁。
  不只我出庭的時候——聽說連我沒出庭時,相關人員都歷經了激烈的唇槍舌戰,難以達成共識。
  我犯下的錯可說罪不可赦,光是可能讓都市毀滅,就足以判死刑。不過如今兵器已被破壞,又何況那種兵器是否真的存在?還得考慮七百年前的文化與現在的差異——諸如此類。
  最後多虧了法葛爾等教師群,加上被我牽扯進來而氣呼呼的芽衣子等人的證詞,我才得以無罪獲釋,重新回歸共和國教師的身分。
  只不過還得被人跟著監視一段時間就是了。
  「我該說『恭喜您期滿出獄』嗎?」凜這麼說。
  「可別搞錯了,我是無罪釋放喔。」
  「聽說牢飯很難吃是真的嗎?」沙夏問。
  「妳怎麼對這種怪地方有興趣啊!?對啦,超難吃的!」
  「我替老師烤了甜甜的巧克力餅乾……」
  「艾咪……!果然只有妳能療癒我啊……!」
  我離開教室的期間少說幾個月。
  不過學生們仍一如往常地迎接我的歸來。
  「……話說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你們參加了實力測驗——不是模擬而是正式的對吧?結果怎樣了?」
  當時我沒能問到詳細結果。
  但我相信現在這三人一定考出了與她們實力相符的好成績。
  「其、其實啊……」
  艾咪不知為何磨蹭起手臂,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
  「我、我想爭取高分……所以打算施展大規模的雪魔法,可是當我不斷先用水魔法做事前準備後……卻因為體力不支,最後沒有順利施展雪魔法!」
  「……嗯,沒辦法,正式上場時難免會失敗,別太在意啦艾咪。那麼凜呢?妳應該就考得很順利吧?」
  然而凜卻不願正眼看我……還一副定不下心似地搖擺身體。
  「我的確有完美無瑕的實力……」
  「所以我才期待妳啊。」
  「可是老師你想,我雖然已經能在你和少數人面前使用身體強化術……不過一旦到有許多同年級朋友來觀戰的正式測驗,我實在太在意他們,無法發揮正常實力……就失敗了啊。」
  「……那、那沙夏妳呢?」
  我想改變尷尬氣氛,趕緊轉移話題。
  「我還不懂自己這種召喚魔法該怎麼用喔!」
  「別說得這麼有精神!所以……妳在正式測驗上什麼都沒做到嗎?」
  「對啊。或許等到再度面臨危機時,潛藏的力量獲得解放,才能施展召喚魔法——這是法葛爾老師告訴我的。」
  「喔……我的天啊……這樣妳們該不會……還是最低的G等級……嗎?」
  點頭,又點頭,還是點頭。
  「喂!竟然沒一個人成績提升喔!?這樣我的評價上也會被寫成沒有教出成果……可不是得重新再來過了嗎!」
  「要加油喔。」
  「要加油的人是妳啦,沙夏!」
  當我這麼吐槽完,忍不住笑了出來。
  學生們也一樣,我們四人開始放聲大笑。
  聽著這陣笑聲,等級什麼的根本都是芝麻小事。
  還不急,因為她們三人是未來還蘊含無限潛力的孩子啊。
  而且,連我都同樣蘊含潛力。
  人類滅絕後過了七百年,誕生了亞人;成為新人類的世界後,沒有任何實力卻不得不在這實力主義至上的社會生存,連唯一能勝過他人的兵器都沒了——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儘管當時我在小山丘上撕心裂肺地吼,這個世界仍沒改變多少也不一定。
  不過就算如此,還是繼續往前邁進吧。
  當然,我不知道今後會怎樣,而且仍有危機殘留。因為目前除了我,還有四名人族持有替世界帶來絕望的按鈕。或許有一天,他們也會想讓世界終結。
  但是,無論是誰選擇了這條路,我仍會選擇在這個世界活到最後一日。
  其實我當然希望世代能持續下去,不過恐怕是沒希望了,所以至少想以末代人族的立場來見證這個世界。
  然後盡可能地留下人族存在過的證據。
  相信只要證據們日後仍生存下去,我們人族活過的意義也能繼續流傳。

  我會活下去。

  直到人類成為末日的那一天。

  就算身為最後的人類 待續
 楼主| 发表于 2018-5-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7 00:16 编辑

  後記


  非常感謝各位拿起本書。
  初次見面,或是好久不見,我是庵田定夏。
  近來多虧各位鼎力相助,終於讓我第三部系列作順利刊登!真的萬分感激!(恕我在此宣傳,已完結的拙作《心連•情結》系列,以及《アオイハルノスベテ》系列,還請各位務必多多指教。)
  於前系列中看見「新作籌備中!」的預告而抱有期待的各位讀者……實在非常、非常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我會以「想盡早出書!」的心情為動力持續寫下去,還請各位持續陪伴我。
  再來,本次我嘗試挑戰過去不曾碰過的領域為題材,寫作過程中於自身內在發掘出許多新的發現,儘管碰上一些辛苦的事,我還是寫得很開心。
  若可能的話,往後我想努力挑戰看看其他領域,來創造出「新的有趣」。各位若因此萌生「哦?」的念頭,到時還請拿起書來看看。
  現在回想起來,我的出道作是在2010年刊行,作家生活至今也過了很長的歲月。或許我某方面已經來到被稱為中堅作家也不奇怪的階段嗎……不過就好的方面來說,內心仍然是名新人喔!(這算好嗎?)
  往後我會秉持莫忘初衷,一本一本努力寫出更有趣、更好的作品,請各位日後也能繼續多多支持!
  好了,再來是些感謝辭。
  細居美惠子老師,當我從責任編輯大人中拜見細居老師您的插畫,瞬間有了「就是這樣!」的念頭。您描繪的插畫果真美麗得如同,不,是遠遠超乎我所期待,讓我十二萬分的感動!感謝您栩栩如生的插畫替角色們注入了生命!
  責任編輯大人,每次每次,包含這次仍給您添麻煩,實在不好意思。我會努力朝著成為更好的人之目標進修,以後還請您多加指教。
  其他相關的各位,實在很過意不去,同樣感謝大大家的鼎力相助,容我藉此機會致上謝意。
  當然最該感謝的,莫過於支持我的各位讀者們。
  若本故事能多少回報各位的恩情,將是我無上的喜悅。

  二〇一六年十月 庵田定夏


 楼主| 发表于 2018-5-7 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7 00:16 编辑


  首刷限定!!番外小故事×4

  『工作後總想徹夜痛飲呢』

  著者:庵田定夏


  「總覺得有點不爽耶。」
  「不要動不動就不爽啦。」
  目光凶狠的芽衣子一口將杯中的酒喝乾。
  「……老闆!再給我來兩杯!」
  「這種酒度數超級高喔。」
  今天我和芽衣子來到一間消費較高,氣氛悠閒的酒館。
  「聽你講教師工作的話題啊,就忍不住覺得你未免混太好了吧?你這樣和那些學生處得那麼好,孩子們會不會有危險啊?——各種意義上來說。」
  「什麼各種意義上有危險啊?」
  「她們都是女生,當然是關於性方面吧?」
  「不可能啦,對象可是小孩子喔?不過,我倒是順利和她們縮短了距離啦。」
  「唉唷~拐彎抹角聽起來超煩耶!」
  芽衣子邊灌續杯的酒邊嚷嚷。
  「瞧妳心情糟成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嗎?」
  「……碰上了點麻煩事啦。講白了算性騷擾,但其實沒啥大不了就是了。」
  「有時候還真會忘記妳也是個美女啊。」
  「這麼重要的大事不能忘啦!本芽衣子小姐可是大美女喔!」
  綁著馬尾的側臉看上去確實凜然美麗……但一張因酒醉得通紅的臉毫無情調可言。尤其她今天醉得更嚴重。
  「裕司你啊,真的變得太圓融,根本不像你啊~稍微露出點稜角嘛~例如『大爺我身邊的人不過就是群用來生財的棋子』這樣啊。」
  「我啥時說過那種話啦?」
  真希望她別無中生有。
  「可是我看著你啊,就有股這種氣氛耶~欸,為了我演一下冷血無情的裕司嘛。」
  「我才不要哩。再說我根本不會啊。」
  「什麼嘛~你現在不就是為了我工作嗎?」
  芽衣子整個身體往我這邊掛過來。
  「妳根本在發酒瘋吧……!我才不是為了妳工作好嗎。」
  「不然是怎樣?為了可愛的學生們嗎?」
  「……這的確是其中一項理由啦。」
  「太容易為情所動了啦你。真的沒問題吧?有自己是在工作的自覺嗎?」
  「我又沒有為情所動……」
  「你有啦~如果你這樣算沒有,那怎麼樣才叫有~」
  「有又怎樣啦!為了某個人工作哪裡不對了?」
  「那是等到能獨自做好工作後才該去想的事。一開始都該為自己努力,鞏固好根基才是當務之急。還是怎麼?你已經是個成熟幹練,什麼工作都能手到擒來閒得沒事做的人嗎?」
  芽衣子用手指夾著杯子,故意在我面前搖來晃去。
  「沒有啊……每天的工作我就快應付不來了……」
  「為了服侍某人而工作,抱持這種態度是無所謂。但要是自己先不留下點成果,可是無法繼續工作下去喔。假如真的變成這樣,可是會給周遭其他人帶來困擾的,你懂嗎?」
  「嗚……這……」
  果然要從口頭上勝過反應機靈的芽衣子太難了。
  「我這麼說是為了你好。首先不先為自己著想且行動的話,我們人族根本無法在這個異世界國家生存下去喔。」
  「的確如妳所說……可是為了學生著想而行動……到後來也可能影響到我的成果啊……」
  儘管深知辯不贏她,我還是說了。
  「抱歉……我說得有點過火。你這股用心是對的,不如說是我已經扭曲了呢……可是畢竟我的職場氣氛實在很僵,才會想提醒你工作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我有我工作上的困擾,而芽衣子也是一樣。
  「……工作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一聽我這麼說,芽衣子「噗哈!」一聲噴笑出來。
  「說得一副活像還在找工作的學生是想怎樣?要是開始想這些,那真的玩完了啦。」
  「那妳又是為了啥工作?」
  「當然是賺錢活下去啊。」
  芽衣子又拿起酒杯往嘴邊湊。
  「再說要是沒錢,我們兩個就不能像這樣喝酒啦~」
  「……也是啦。」
  我也喝起酒來。
  喉嚨瞬間變熱。
  「唷,喝得爽快喔!」
  「為了工作完後的這杯酒努力,或許也不賴呢。」
  我也搭了芽衣子開玩笑的便車,開口這麼說。
  「反正,對才剛開始工作半個月,還沒徹底擺脫尼特族態度的你而言,絕對沒辦法理解這杯酒的意義吧。」
  「……說好不提這個的啊。」
  讓我裝裝大人又沒關係。
  「反正你加油,至少得要領得到退休金啊。」
  「這世界沒有那種玩意啦!」
  在這個宛如異世界般的新人類世界,我倆舊人類今日仍把酒言歡。


  『請用心對待淑女(Lady)』
  著者:庵田定夏


  「啊,是老師!」
  「真的耶!是老師!」
  我在國營學校內偶然碰見了沙夏和艾咪。
  兩人馬上跑過來,緊緊抓住我的兩隻手。
  「怎、怎麼啦?」
  「沒什麼。」「沒什麼喔。」
  兩人略顯興奮地抓著我的手搖晃幾下後,這才把手放開。
  「不是在特別教室,而是在學校遇見老師的話,感覺好特別喔。」
  艾咪這麼說。
  在與平時不同的地方遇見人的確很新奇,她們大概就是因為如此而感到興奮吧。
  「老師為什麼會在學校?」
  沙夏開口問我。
  「我每週都得向學校報告關於特別教室上課的進度,畢竟我也歸國營學校管。總之,我只是來這裡報告我有在好好上課啦。」
  「這樣喔。那假如我跑去說『老師上課總是很偷懶』的話,會怎麼樣啊?」
  「妳可別亂說!千萬別亂說喔!為什麼要想到這麼恐怖的『假如』啦!?」
  一想到她真的可能會因惡作劇跑去亂說,我就怕得要死。
  「——請問你們在做什麼呢?」
  突然有股沉穩的聲音打斷我們。
  轉頭一看,站在眼前的原來是對我而言的前輩教師,森人(精靈)族的蕾菈。
  高雅金髮,一對琥珀藍雙瞳配上白皙肌膚。雖然無論從何處看都是位宛如藝術品的美人……
  「不,沒做什麼,我只是像以前一樣來報告,偶然遇見學生們……」
  「我剛才似乎聽到『上課很偷懶』啊?」
  「妳不是聽得一清二楚嗎!?當然是開玩笑、開玩笑而已啦。妳說是不是啊沙夏?」
  「嗯,開玩笑,我只是隨便說說。」
  「……真的嗎?不是遭到威脅才這樣說的吧?」
  「沒有!絕對沒這回事,真的!沙夏愛說笑真是傷腦筋呀~啊哈哈……」
  冷冷視線瞪來。
  漂亮歸漂亮,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有點可怕。我曉得她只是熱衷於教育,尤其對我特別嚴格。
  「也罷,我就相信學生說的話吧。」
  我一聽才終於放下心中大石。
  「可是儘管如此,也無法證明你確實有在認真上課呢。」
  「這……不是說了我今後會用結果證明嗎……」
  「浪費學生們的時間,她們也很可憐呢。」
  「我……我覺得老師有在努力。」
  艾咪打斷我和蕾莅的對話,替我緩頰。蕾菈一聽,轉身面對艾咪。
  「當然,最後還是得靠妳們自己來判斷。我只是對於這位人族教師沒有通過共和國測驗感到在意……算了,總之等看了結果再來說吧。」
  艾咪的適時救援讓我不禁偷偷握拳叫好,等等買些什麼給她吧。
  「不過,還有一件令我很擔心的事。」
  蕾菈的質疑並未就此結束。只聞她話題一轉:
  「雖然我想應該不會……」
  蕾菈先直直盯了我,接著又看向沙夏和艾咪。
  「……妳們沒被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是指?」
  我開口問。
  「就是奇怪的事。」
  「呃,我是問……」
  「一名男老師,三名女學生。」
  「欸……?難道妳是指……?」
  「而且你同樣年輕得算是個孩子,將她們視為戀愛對象也不奇怪啊。」
  「絕對沒問題請妳放一百二十個心!」
  結果竟然是我被懷疑成蘿莉控。
  「聽說這種性癖好確實存在。我不管舊人類的倫理道德如何,不過對孩子出手可是犯罪啊。」
  「別擔心,以前也同樣是犯罪!我保證我沒違背現今的倫理道德!她們完全不在我戀愛對象範圍之內啦!」
  「老……老師討厭我們嗎?」
  艾咪聽了開始慌張起來。
  「不是啦艾咪!絕對不是!我最喜歡妳們了……啊,這裡的喜歡只限於老師與學生的關係喔,蕾菈老師!」
  「老師你看起來好忙喔。」
  沙夏如此說道。
  「妳有空在旁邊看戲,還不如幫我講講話啦!」
  「假如是那樣就好……只是我看到你們之間有肢體接觸……」
  「妳是指剛才嗎?那點程度沒什麼大不了……不對,往後我會多加留意的。」
  一旦被蕾菈瞪,基本上什麼事都只能乖乖聽她的話。
  「這樣子啊,那請你多注意了……要面對淑女(Lady)或許會很辛苦就是了。」
  蕾菈說完便離開了。
  「注意什麼啊……也罷。那妳們兩個,我也要走了……嗯?」
  當我正要和沙夏及艾咪道別,發現兩人臉上都露出不高興的神情。
  「……怎麼啦?」
  「沒什麼……但感覺有點受傷啊。」
  沙夏回答我。
  「別說這種會招人誤會的話啦……不,我很抱歉傷到妳們。」
  「我和老師的關係,的確是學生與教師。」
  「嗯,是啊。」
  「可是……」
  「可是——欸。」
  這時沙夏竟撲了上來。
  緊緊摟住我一下,馬上又鬆手離開。
  「……我們也是有少女的尊嚴喔!」
  「走吧!」說完,她便拉起艾咪的手跑開。
  「哇、哇哇……啊,老師再見!」
  「她真的懂這句話才說的嗎……」
  不過,就算還只是孩子,同時也是淑女(Lady)嗎?
  的確不謹慎對待不行呢。
  「我說得話不夠妥當!對不起喔!」
  我對兩人的背影大喊。
  正式的道歉等去到特別教室再好好說吧。
  這時只見沙夏轉頭吐舌,接著又像想到什麼似地睜大雙眼。
  惡作劇的眼神讓我有股不好的預感。
  「蕾菈老師~老師他用身體來頂我的胸口啦~!」
  「欸別鬧那不是開玩笑的啦!?」
  就算是孩子,淑女(Lady)的因應之道果然沒那麼簡單啊。


  『某種魔力鍛鍊法』
  著者:庵田定夏


  「喝哦哦……!」
  陣陣寒風吹在我臉上。
  「很好,加把勁啊艾咪!」
  「喝嗚哦哦哦……!」
  「還差一點!繼續撐下去啊!」
  寒風雖時強時弱,依然持續從雪人族的艾咪身上吹出。
  「哦哦哦……噗哈!?」
  艾咪雙手撐膝,氣喘如牛。
  「妳盡力了呢艾咪!」
  「老師……這樣子……我的魔力……有變強嗎……?」
  「嗯,絕對增強了一些喔!」
  我正用斯巴達式教育鍛鍊艾咪的魔力。
  透過在稍微超越自身極限後繼續施展魔法,來提升整體上限。
  「呵、呵哈……太好了……哈啊……」
  「瞧妳體內似乎氧氣不足,做深呼吸吧。來,先吸氣,再吐氣……調整好呼吸後就繼續練!」
  「……好的!請老師繼續!」
  艾咪可說是幹勁十足。
  「咕哦哦……!」
  寒風再度吹來。
  「嗚咿咿……!」
  「很好,就是這股氣勢啊艾咪!看得我都熱血沸騰起來啦!」
  艾咪面露連我都不禁握拳冒汗的拚命神情,不停噴發出冷氣。
  「咕嗚嗚……噗哈!?」
  「好,我們休息吧!操太凶把身體操壞可不好啊……嗯?」
  感覺到衣服被拉轉過身去,看到的是眉毛下垂,一臉困擾的沙夏。
  「老師,我好冷喔。」
  「沙夏,見到艾咪認真的模樣沒?妳不覺得……看著孩子拚命努力,會感到熱血激動嗎?」
  「老師你明明還年輕,講的話卻好像老頭子耶。」
  「妳說我……像老頭子!?」
  極具衝擊的指責瞬間讓心如沐三尺寒冰。
  「我覺得不該在教室裡做這種事耶~害整間教室都冷冰冰了~」
  凜也這麼抱怨。
  「我知道了,那開始下一種特訓吧。」

  嚓喀、嚓喀
  嚓喀、嚓喀
  「又……又冰又甜好好吃喔!」
  右手拿湯匙的艾咪瞪大一對圓眼驚訝地說。
  「艾咪從剛才開始在吃的是什麼呀?」
  「哼哼,沙夏也開始好奇了嗎?這個是……剉冰!」
  我得意洋洋地說。
  「一種把冰塊削碎再淋上果醬的食物對吧?我有吃過喔。」
  「可是沙夏,這和我們至今為止吃的……不一樣耶。」
  「不一樣嗎?」
  「對……這些冰軟綿綿的……我以前都沒吃過這種冰!」
  「軟綿綿……看起來的確像棉花,卻不是嗎?」
  「哼~共和國內同樣有把冰塊削碎,再配上果醬或水果來吃的文化。不過我這種冰採用了把冰削得更碎的方法,是創造軟綿綿口感的全新剉冰喔!」
  「「哦哦!」」
  「這就是人族引以為傲的『古代科技』!」
  「「哦哦哦!」」
  「……這樣的『古代科技』也太遜了吧!」
  「欸,凜!才不遜啦!……才不遜啦!」
  「老師,你用不著說兩次啦。」
  凜準確地吐槽我。
  這時沙夏和艾咪一起吃起冰。
  「好好吃!」「好甜喔!」
  「那邊那兩個,要大口大口吃是可以,但假如不注意……」
  「啊……頭好痛……!?」「肚子……怎麼突然……」
  「就叫妳們吃慢點!廁所在對面!」
  當我出聲提醒兩人,一旁的凜對我說:
  「欸,你說的上課就是這樣嗎?這只是點心時間吧?」
  「這是很有用的課啊。算是種為了提升艾咪魔力的方法。透過接觸和自身魔法同屬性的物體,來提升該屬魔力。」
  「從基礎面下手啊……但沒有其他人類擁有的特殊智慧嗎?」
  「凡、凡事都該以基礎為重啊。」
  「這倒也是呢~」
  凜一臉不知到底有沒有接受這套說法的表情。
  「嘎……頭……頭!?」「肚、肚子……好痛……痛……」
  沙夏雙手抱頭,艾咪則按住肚子。
  毫不意外的下場。
  「妳們兩個別再吃啦!」
  沙夏和艾咪完全不記取教訓。
  「可是這股直衝腦袋的抽痛好難戒,會上癮耶。」
  「別亂記住奇怪的感覺,很危險呀。」
  「老師叫我別再吃……但這是要吃很多冰的訓練……咦?我要吃冰……又不能吃冰……該先做哪邊才好啊……?」
  「啊,我只是要妳們慢慢吃,別吃太快啦。」
  「我明白了!」
  「真是的,看來妳們兩個還有許多該學的地方呢。」
  當我這麼低語,凜一副傻眼地盯著我瞧。
  「……老師,你果然好像老頭子耶。」


  『有在寫作業嗎?』
  著者:庵田定夏


  教室內的三名學生默默面對桌子。
  雖然沙夏和艾咪平時就是如此,但今天難得連凜都提筆在筆記本上書寫。
  原來是學校明天似乎有一些非得提交的作業,她們正拚命完成。
  教室內只聽見「沙沙沙……」的書寫聲響著。
  我闔上講桌上的筆記本,站起身來。
  打開窗戶,想讓室內空氣流通。吹進陣陣涼爽的風,使室內的悶熱稍得舒緩。
  「如何啊各位,寫得還順利嗎?」
  今天她們該完成的作業量好像非常多,因此我取消打算要在特別教室上的課,把時間拿來讓她們寫作業。
  艾咪開口回答:
  「我想……還算……順利吧……」
  「但妳用這種半死不活的聲音說……」
  絕對很不順利吧。
  「這裡有一點難……」
  「我看看。」
  我靠近艾咪,往她手邊的作業看。
  就培養實力這個層面來看,像這樣協助她們在一般課程學的內容,也屬於我的指導範圍內。
  「是數學啊。」
  看來是要求圖形面積的問題。活在舊人類時代時,記得有看過這類問題。
  「看來就算跨越時代,數學也沒變多少啊。或許這就是許多人常提到的『數學之美』吧。」
  「有空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還不如趕快教她啦。」
  凜冷冷插嘴道。
  「……我現在就要教了啊。我看看喔……」
  這……乍看之下我知道我一定會,以前肯定做過同樣的問題。可是就算數學再怎麼沒變,如今畢竟和舊人類時代相隔許久,出問題的方法也變得有點特殊,不再多想一會兒的話……
  「這個問題只要在這裡畫條線就行了喔。」
  沙夏從和我相反的另一頭探過頭來,對艾咪這麼說。
  「畫線,是嗎?」
  「畫在這裡。」
  「……啊,真的耶!這兩個圖形的面積我都會算!」
  「太好了呢,艾咪。」
  「多虧了沙夏喔!」
  沙夏好好扮演著姊姊角色照顧艾咪。
  「很好很好,正確答案呢。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
  「老師,你真的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嗎?」
  這時凜又多嘴這麼問。
  「當、當然知道啊!我可是大人喔!」
  「不用慌成這樣吧……再說,這種時候不是該說『我可是老師』嗎?」
  凛總愛在雞蛋裡挑骨頭,實在令我頭痛。雖然我曉得在中學這段時期那種多少想反抗師長的心情……唉,果然還是個孩子呢。
  「感覺老師正在想會令人很不爽的事耶。」
  「妳想太多了。」
  有時真希望她那敏銳的直覺能收斂些。
  「啊~~都是老師你說些有的沒的,害我都沒心情繼續寫了啦!快去買果汁回來。」
  「我才不要。現在可不是到處都有『自動販賣機』的時代耶。」
  「『自動販……』?我是聽不懂啦,但你只要跑到市場就買得到了吧?而且如果運氣好,路上的移動商人也可能有賣啊。」
  「妳還說?不是要專心寫作業嗎?」
  「嗚哇~好渴喔~根本不能專心嘛~要是作業寫不完都是老師害的~」
  「別演了,很假耶。」
  凜實在太愛耍小聰明。難道將來沙夏和艾咪這兩個乖孩子也會變成這樣嗎……
  「像這樣馬上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的做法不太好喔。」
  我一這麼說,凜馬上狠狠瞪來。
  「蛤?你這句話讓人聽了真的很不爽耶!」
  糟糕……說得太超過了嗎?
  「不過,去理老師根本是浪費時間,寫作業寫作業~」
  凜丟出這句明顯挖苦的話後,再度低頭看桌面。
  我剛才說的……的確有點不成熟呢。
  「……那要是妳們今天把作業都寫完,回家路上我請妳們喝果汁。」
  「真的嗎!?」「我……我也可以喝嗎?」
  沙夏和艾咪瞬間有了反應。至於凜——
  「哼……真好騙。」
  「別說得一副是妳在騙我……該不會真的是吧?」
  從凜一臉賊笑的表情中看不出她真正的意圖。
  或許有點太寵她們,但看在今天那麼認真的分上,沒關係吧。
  「那麼大家加把勁吧。要是寫太晚,店可能就關門了啊。」
  「話說,老師。」
  這時沙夏喊了我,說道:
  「你在這邊摸魚沒問題嗎?你之前不是說有些文件得在今天前處理完?」
  「……」
  再來連凛都說:
  「再說明明我們都默默寫作業,最先失去集中力的人是老師你吧?我是逼不得已才陪你聊天的喔,你懂嗎?」
  「…………」
  接著甚至艾咪都補一句:
  「老師……加油,好嗎?」
  「………………大家一起加油早點寫完去買果汁吧!另外還可以讓妳們加點一項!」
  「「「耶~」」」


发表于 2018-5-7 00:4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初的設定令我想起末日時做什麼可,接下來看看是否有趣
发表于 2018-5-7 0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的插畫,吸引人的簡介
感覺會是溫馨系列??
來看看吧 感謝錄入!!
发表于 2018-5-7 03: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半夜看挺温馨的啊!感谢翻译
发表于 2018-5-7 07:03 | 显示全部楼层
還真慘 這樣人族不會變稀有動物嗎 關動物園
发表于 2018-5-7 07:37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彩插  人设挺不错的  
发表于 2018-5-7 08:42 | 显示全部楼层
彩插不就还有一个人族的女的么,怎么能叫最后,还是说人族不算人类?
发表于 2018-5-7 10:2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yituoshi 发表于 2018-5-7 08:42
彩插不就还有一个人族的女的么,怎么能叫最后,还是说人族不算人类?

当全世界只剩下7个人的时候,就和小说里说的那样,人类这个种族已经可以说灭绝了。或许还能有下一代,不过就他们来说,已经是看着人类灭绝了。
发表于 2018-5-7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人類成稀有種族  可以大開後宮了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7 22:37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