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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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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ファミ通文庫] [TSDM][Fami通文库][桐山なると]不要叫我哥哥了好不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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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6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8-4-26 22:17 编辑

[TSDM][Fami通文库][桐山なると]不要叫我哥哥了好不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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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だからお兄ちゃんと呼ぶなって!
原作:桐山なると
插画:あなぽん
图源:lasthm
翻译:宇曽真地下
本文仅供学习交流用,不得用以任何商业途径飞
转载时保留译组、人员等以上信息,珍惜他人的劳动成果
TSDM论坛轻小说区:http://www.tsdm.me/forum.php?mod=forumdisplay&fid=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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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叫我哥哥了好不好!

今后我……依旧是萌萌……唯一的家人。
亚季的可爱妹妹——萌萌今天依旧如新婚妻子一般对亚季无微不至。可是,字条上的那句不祥信息——『不要相信MOMO』令亚季心存芥蒂,无法完全接受萌萌的爱。亚季想要取回关于萌萌的记忆,决定向真咲询问,殊不知发现真咲竟然是偶像团体『想成为世界第一可爱』的研究生!?萌萌看到亚季与真咲之间的要好关系心生嫉妒,然后班长——八叶也搀合进他们的三角关系中,四个人闹得乱作一团。就在这个时候,萌萌身上出现异变——。探索记忆与牵绊的家庭恋爱喜剧,第二卷!




莲杖萌萌 Momo Renjou

「不要!肯定搞错了,这绝对搞错了!」

忧郁的
————————
肌肤年龄对决!?


百地真咲 Masaki Momochi

「哈?32?」

八叶纱良 Sara Hachiyou

「……呃,到底是多少,萌萌?」



「……怎么哭了?」
「没哭啊」
「……哭了啊」
「没哭」

我没哭。
我已经决定不流泪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4-26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不要相信萌萌

——咻咻咻。
忽然刮起一阵风吹过庭院,把杆子上晒的衣物吹得弹了起来。

「啊啾!呜呜,风好冷。都五月份了,今天怎么回事啊。连樱子小姐都在抖啊」
萌萌停下手头收衣物的活儿,一边搓着发寒的双臂,一边向夕阳照耀下的樱花树抬头看去。
那棵樱花树稳稳占据在莲杖家庭院的一角。我是不知道它有多大岁数,但肯定至少在我出生前就在那里扎根很久了。
「樱子小姐开的花,是全日本最漂亮的樱花喔,哥哥」
「是吗」
这棵樱花树开花的颜色,我其实并不知道。
我的名字叫做莲杖亚季,今年十六岁,高中二年级。
让我自我介绍的话,也只能讲出这么多了。
除此之外的,自出生起长达十五年的记忆,全都被一周前撞我之后逃逸的那辆车带走了。
外伤性逆行健忘——医生给我的症状赋了这个么夸张的名字。语言、一般常识这类生存所不可或缺的深层记忆保留了下来,只丧失了回忆、场景等表层记忆。用更通俗的叫法来说,就是所谓的失忆。要是在电影或者电视上看到用了这样的设定,估计会引人失笑,可我真正体会了失意者的立场后却根本笑不出来。毕竟,我就连镜子里自己的脸都不认识了。
所以,我并不知道我家樱花树有这么个直白过头的名字……
「上次赏花真的好开心。来年也再来吧,哥哥」
也没有樱花盛开时的快乐回忆……
「再来年,再再来年的赏花,肯定一直很开心喔」
当然,来年赏花时能够细数的怀念,我也还没攒到……
「说好了喔,哥哥」
而且,对于我这个回眸抛出连天使的心都能射穿的完美媚眼的妹妹,我同样没有半点记忆。
莲杖萌萌,十五岁,高中一年级。
这个异常可爱的妹妹,正是我出事后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当我看到她第一眼的瞬间,我都怀疑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人类。她的美丽,甚至让我将失忆的超弩级混乱都遗忘在一旁。那柔顺的长发、雪白的肌肤、澄澈的双眸,都不似凡尘之物。即便现在我也根本无法相信,她竟然诞生自与我相同的遗传因子。
「噫,风更猛了。赶紧把衣服收进去才行」
萌萌宛如跳舞一般,以熟练的手法将晒衣杆上的衣物集中起来。即便现在是皱巴巴的T恤搭配宽松短裤的超松懈居家打扮,萌萌依旧可爱非凡。她怎么能这么可爱?是因为动作么?当她把衣架从竿子上取下时,仿佛会冒出音符。
「嗅嗅,哥哥的白衬衫有柔顺剂的香味喔」
那些洗过的衣物都是一个味道吧。
「要把萌萌的味道也掺入进去」
「喂,别拿衬衫在脸上蹭」
「诶嘿嘿,这是萌萌熨斗。像这样蹭呀蹭呀,萌萌的爱就能蹭到每一道皱纹里去啦」
原来会皱的啊。
「这样一来,上课的时候也在一起了哦,哥哥❤」
出现了,萌萌的最终兵器,将一切行为不由分说予以正当化的无敌微笑。想必以前萌萌就是这样揪住哥哥的心的。没错,这个仿佛从插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妹妹,不晓得为什么打心底里粘着我这个亲哥哥。
不对,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虽然让我自己来说有点那啥,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帅哥吧。人长得又不是特别帅,也没有让妹子为我着迷的才能,何况我连记忆都没有。以她的容姿,对男人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挑,可为什么偏偏要粘着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哥哥啊。
「好啦,哥哥。萌萌已经把衣服收进来了。快夸我快夸我~」
「欸?啊,辛苦了……」
「不对吧!」
错了么?
「夸奖的时候,要摸摸脑袋!这是全世界的常识啦」
「……不,只有这个家才有这种常识」
而且糟糕的是,失忆前的我似乎是个不逊于萌萌的妹控,与萌萌和某创造出了那些奇葩常识,并令现在的我备受困扰。
「来吧来吧,哥哥快来摸摸脑袋啦」
萌萌使劲地伸着头等待抚摸,亟不可待地跺着脚。
「这、这太不检点了!兄妹做这种事,很不自然吧……」
「噗,哥哥真不配合。不摸拉倒,闪开闪开」
萌萌浮夸地鼓起脸,将收在怀里的衣物塞给了我,然后消失在了厨房那边。
收完衣服接着又是做饭。萌萌代替三年前接连离世的父母承担起了所有家务。虽然本人说喜欢做这些,但我作为哥哥却非常惭愧。
「哥哥,快看快看,新的橄榄油买到啦!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接下来就做特制意大利菜,将它和萌萌的爱满满注入喔。要是好吃,这次一定要摸摸喔」
穿着围裙的萌萌欢快地从厨房里蹦了出来。萌萌像挥舞魔法棒一般晃着橄榄油瓶的样子,就像厨房里的妖精。顺带一提,萌萌做的菜就算不加入『妹妹的爱』这味神秘调料也无比美味。
于是综上所述,萌萌不仅可爱非凡,温柔体贴,超爱哥哥,而且家事万能。
这么一位突从天降的完美妹妹……
「都、都说不会摸了啊!」
……我却不论如何也无法接纳。
理由有两点。第一,萌萌主张的兄妹常识,怎么想都太过超脱社会上的一般伦理。然后……
「……萌萌,我上楼去一下」
「好的~,萌萌做好了就去叫哥哥」
……另一个理由,就藏在我的房间里。


踏着咿呀作响的台阶,我登上二楼。莲杖家的二楼各有一间西式与和式的房间。靠近楼梯的和室就是我的房间。
「……唔噢」
每次打开自己卧室的槅扇,我总会被里面的景观所震慑。
整个房间密密麻麻不留死角全都是萌萌的脸。不论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除了萌萌、萌萌、还是萌萌。把妹妹的面部照片当壁纸来度过日常生活……光从这一件事便足见莲杖兄妹的异常性,但真正可怕的东西藏在我的书桌里。
我面对桌子呼出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拉开抽屉。在文具、手表等小物件之中,混杂着一张背扣的笔记纸。我将纸破成的两截,逐一翻过来。

『不要相信萌萌(MOMO)』

差点令人心跳停止。搞什么啊,这张纸。
我已经多少次这样面对这张纸。上面的字,恐怕是我的笔迹。那犹如宣泄般写下的凌乱字迹,充分流露出当时内心的紧迫感。出事之前的我,究竟是在怎样的精神状态下留下这句话的呢。
「不要相信萌萌……么」
我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念它的时候,舌头和牙齿的触感都好糟糕。
萌萌是个好女孩。虽然我只跟她一起生活了短短数日,但可以非常自信地这样断定。尽管觉得她对爱的表现有些过火,但在她看来,奇怪的人肯定是我。她心里应该有困惑,也有纠结。即便如此,她依旧打算原原本本地接纳现在的我。
所以我也已经决定,将萌萌,将这个完全陌生的妹妹当做家人,全心全意地去爱她。然而……
「 不 要 相,信 萌 萌 」
即使用古怪的音调将字条上的字念出来,黏着在心头的疑念也没有消散。
「可恶,这字条真叫人恼火」
再说了,上面说不要相信,究竟是什么不能相信啊。你倒是写清楚啊,出事前的我。这么笼统的警告,让我怎么制定对策啊。要防备的话,倒是藏在心里啊。干嘛几个字都要写下来,就会让人心烦意乱。
「这种东西,不想管了!」
我一气之下把字条攥成一团,顺势朝着垃圾桶举起手……
「…………」
此时,我停了下来。
因为我心底已经知道存在明确疑点,终究不能把这张字条当作单纯的恶作剧随便扔掉。我把揉成团的纸随手扔到桌上,在满是小物件的杂乱抽屉里翻找。我以要把隐藏隔层都找出来的气势,把角角落落都仔仔细细地检查过。
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找到记事本。
那是出事前的我所持的日记本兼日程表。当初发现的时候,我曾非常期待它会成为我取回记忆的关键,然而它却是以『素萌萌日记』命名的妹妹观察日记,里面内容之恶心,让我只看了一页便直接扔进了抽屉里。
没错,我确实将它收进了抽屉里才对。然而,我找多少遍都没有找到。其他抽屉里也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被偷走了。若是以此定论,那么犯人只可能是那个人……
——不要相信萌萌。
就像闸门被打开的大坝,疑心汹涌地不住流出。
「哥哥!」
「哇!」
接着,房间的槅扇被猛地打开。穿着围裙的萌萌本人出现在了满是萌萌的房间里。顺带一提,敲门这一全世界共通的礼节,似乎不存在于莲杖兄妹的常识中。
「饭做好了,哥哥」
「真快啊,喂!」
「当然快啦,是萌萌下厨啦。就算速度快,味道也完全没问题喔。这总该预先摸摸脑袋了吧?」
「都、都说不会摸了」
「哼哼,哥哥也就现在能嘴硬了。总之赶快下来喔,做完饭之后肚子饿了」
「等一下,萌萌!」
「嗯?叫我?」
快要消失在楼下的萌萌,又突然探出脸来。
「啊,没什么,其实……」
关于那张纸,关于那本日记,要问就要趁现在。我无法带着如此巨大的疑惑把她当成一家人。问吧,用轻松的态度。没关系,就因为我独自揣着疑问才会觉得严重。试着跟她开诚布公吧,或许得到一个『什么啊,说的是那件事啊,啊哈哈哈』的回答便过去了。既然明白了,就赶紧开口吧。
「其实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萌萌那对美丽澄澈的大眼睛,眨了眨。
「……你」
「嗯?」
「你、你身体……还好么?」
……可恶,我真没骨气、
「问完了?我先下去了,哥哥也要快点下来喔」
「等一下,萌萌。不是的……」
「尽量快点啊!辛辛苦苦做好的饭菜要凉啦!」
萌萌指着我叮嘱之后,消失在了楼下。我伸出手,打算叫住她,但手什么也没抓到。
可恶,又是这样,又没能问出口。总是这个样子……好几次想问出笔记纸的事情,但被萌萌那梦幻般澄澈的双眼凝视之后,最终脱口而出的都会变成毫不相关的话语。而且,每让机会溜走一次,心中的疑念便会进一步加重。
——不要相信萌萌。
我又把揉成团的纸在桌上展开来,不可思议地感觉到上面的字变得比之前更深了。


「哥哥,你总算下来了。萌萌肚子都饿扁啦」
刚回到一楼,便得到浓郁的起司与橄榄油香味的迎接。正如萌萌之前宣布的那样,餐桌上摆着意面和披萨,都是与我们家和风房间略有些不搭调的正统意式餐品。我很怀疑她是怎么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菜的,不过这个疑问先放一边……
「喔,真好吃」
萌萌做的菜,不论哪国菜色都如梦幻一般美味。浓郁兼雅的味道渐渐透入五脏六腑。此刻我才发觉,其实我已经饿坏了。
「真的?好吃?太好啦,萌萌还是头一次做这些,有点不太自信呢」
「头一次?这些全都是?」
「是呀」
我又看了遍桌上的餐品。
「……没关系么,这么做」
将我病情诊断为逆行健忘的医生提议,通过尽量准确地按以前的方式生活来唤醒记忆。根据似乎是过往患逆行健忘的患者都以吃饭、刷牙等无意识的日常行为为契机取回了记忆。
所以,我也绞尽脑汁地尽量不脱离莲杖亚季的日常生活。贴满房间的萌萌照片我也没摘下来,萌萌提出的诡异常识我也在可以允许范围内努力去配合。当然,我也准备按我出事前常吃的菜色来吃……
「萌萌觉得,那种事差不多也够了吧」
萌萌一边去叉生菜,一边满不在乎地这么说道。
「已经够了是说……」
「因为,只想着取回记忆地生活,多没意思啊。哥哥不也对我说过吗?今后要继续做家人。所以,以后不会逼着哥哥去模仿过去,我想和哥哥一起创造新的回忆」
「是这样啊……」
「开个玩笑啦,其实只是因为光吃同样的菜已经吃腻了。来,也来尝尝这个,这个叫L'amatriciana(酸辣烟肉意面)来着。我都没见过,不过试着做了」
「喔,这样啊」
我把『见都没见过的菜品你是怎么做出来的』这种没意义的吐槽咽了回去,专心致志地大快朵颐。
我快哭出来了。我究竟在迷茫什么……萌萌是个好女孩,这一点我在自己心里不都确认过无数次了么。我这个人,还真是不争气。
「怎样?好吃么?」
「好吃!宇宙第一好吃啊!」
「太棒了,宇宙第一!见都没见过的料理做成了宇宙第一!」
萌萌如向日葵般笑逐颜开。
「那就遵照约定,给萌萌奖励吧」
说着,她鞠躬似的把脑袋伸了过来。
……啊,说来,我确实说过那样的话。
行吧,谁怕谁啊,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做哥哥用手来犒劳好妹妹罢了。对于家人来说,这是非常正当的行为吧。看我不摸得你头皮喷火。
我把叉子凡在盘子上,像没上油的机器人一般抬起手,伸到萌萌的头上。
……喂,我在紧张什么啊。别紧张了,对方只是妹妹吧。
没错,就算再怎么可爱得脱离常轨,萌萌就是妹妹。根本用不着紧张。就算那微低着头向上看的眼神再怎么激发保护欲,就算散发着让人脑浆化掉般的迷人香气,就算从发丝间露出的耳朵大大的像猫一样,就算那双眼睛美得恨不得把人吸进去……还是停下吧,再继续列举萌萌的优点,我就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哈,不知不觉间,手上全都是汗!用这么脏的手去触摸萌萌那丝绸般的发丝,真的好么?有什么关系,因为萌萌只是妹妹罢了。
「……乖、乖乖乖」
经过几秒钟的纠葛后,我下手了。
不过动作很僵硬,与其说在抚摸,更像是推压。我用手缓缓地,确实地在萌萌的头上蹭了三下。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唔呀————!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哥哥终————于直接用手摸萌萌脑袋了!好开心啊!」
看来萌萌很满意,恨不得要把地板踩穿似的开心地跺着脚。
「哈~好幸福~。谢谢你,你是摸摸的恩人」
萌萌眼神荡漾,对意面里的虾这么说道,接着一口将它吃进嘴里。没错,把恩吃掉了。
「好吃~☆」
然后摆了个不可思议的POSE。喂,这怎么回事,双手捧着脸身体突然侧扭成く字形的感觉……有点小可爱啊。
「诶嘿嘿,这是表达美味的姿势。觉得好吃的时候总会这么做」
「是这样啊」
「来,哥哥也一起做」
……你说啥?
「这也是莲杖兄妹的常识。准备咯,一二!」
「好吃~~————!」
破罐子破摔,我以百分百的高涨情绪一起摆了姿势。
「呀,好可爱!糟糕,要是录下来就好了呢」
不,这不奇怪么?为什么平时总在做的普通行为要留视频?刚才那个,真的是平时经常做的?
「呐呐,哥哥,可以开电视么?吃饭时看电视是莲杖家的常识来着」
「嗯,没什么不可以吧,你随便……」
「太好了。唔嘻嘻,看哪个节目好呢~。头一次吃饭时看过电视,好迷茫啊~」
喂,你这很怪吧。明明说是常识,却说是第一次。
……怎么搞的,感觉萌萌开始肆意利用莲杖兄妹的常识了。能不能别这样啊,我刚决定相信你就给我这么干。


「啊,第一可爱出来了!」
忙碌地摆弄着遥控器的萌萌叫了起来。下一刻,节目表替换了,流行乐的旋律从扬声器中播放出来。『想成为世界第一可爱』——通称第一可爱,最近势头最旺的偶像团体的表演画面满满地放映出来。
「好羡慕啊,这曲子太神啦。衣服也都好可爱」
萌萌我这遥控器,目光陶醉地看着屏幕。
「怎么,你喜欢偶像?」
「喜欢,因为很可爱嘛。来,看这里,最后Center那一跳,好可爱……这不对啊!这是在拍哪里啊,摄像真外行」
别拍桌子行吗,汤会溅出来的。算了,总之我知道萌萌喜欢偶像了。话又说回来……
「既然这么喜欢,可以去参加偶像团体吧」
「欸,萌萌办不到的啦」
不,你能行,从明天开始努力都能行。
「不行啦不行啦,萌萌没办法像那样又唱又跳。而且工作之后又会很忙,肯定不行的啦」
「……你这么说莫非,因为我们家要做家务?」
「咦?不是不是,萌萌喜欢看偶像,只是喜欢看啦」
「原来这样啊……」
真的是这样么?萌萌的笑容看上去有掩饰的味道,不会是我错觉吧。该不会是因为我现在这种状态,导致她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用眼神向萌萌的侧脸询问。真正想问的事情,果然我还是问不出口。
「而且啊,当偶像真的很累的。恋爱都不允许。呐,哥哥知道么?因为工作必须接吻的女孩,会对喜欢的男孩子献上惜别之吻」
「只接吻?都不交往?」
「偶像是不能谈恋爱的啦,所以只接吻」
「对男孩子来说还真有福呢,能跟偶像接吻」
「可是对女孩子来说却很悲伤啊。明明不能交往却去接吻,这就更忘不了对方了啊」
「是这样么」
「就是这样的啊,女孩子。即便如此,初吻还是…………想要献给喜欢的人啊」
萌萌叹息地这么说道,突然就不说话了。然后,她漫不经心地盯着『想成为世界第一可爱』的演出结束后的节目。不久,在节目的结尾曲开始播放的时候……
「呐,哥哥」
「怎么了?」

「…………我们接吻吧」

「噗诶诶!」
她毫无预兆地说出这种话来。
「咳、咳、咳!你你你、你冷不丁地说什么啊!」
「咦?啊,不是的,哥哥!这、这个呢,那个,是常识……对,是莲杖兄妹常识!」
……在说什么鬼,这丫头。
「是、是是是真的!存在的,那种常识。在饭特别好吃的时候要用吻当做奖励,自古以来……」
有才怪啊,那种事!不,真的有么?毕竟是莲杖兄妹,作为肌肤接触的一部分而越线也不足为奇……
「那来一个常识吧……拜托了」
萌萌缓缓地把手撑在桌上,伸出变得通红的脸。她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就算她闭着眼睛,也看得出她正泫然欲泣。不对,平时反复练习过的人,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种常识,绝对不存在。
「……哥哥」
不,我想果然还是存在。嗯,绝对存在,自古以来就存在。
理性瞬间崩溃,重塑成为将眼前的状况正当化的装置。萌萌要接吻时的表情,破坏力竟如此超群。面对因橄榄油而富有光泽,如乞求般微缩着的双唇,我……我……

「啊,阿嚏!」

我被她正面打了个威猛无比的喷嚏。
「妈呀,搞什么搞什么!」
「哇哇,对不起,哥哥……阿嚏!奇怪,这是怎么了?是因为昨晚在神社呆到半夜么……阿嚏!对不起,哥哥。接吻留到下次喔。我好像感冒……了阿嚏!」
「呃,嗯。是啊……你要保重身体」
我擦掉喷了满脸的食物残渣,心情夹杂于失望与安心,叹了口气。然后,总算开始恢复正常的理性在脑袋发出极为正当的吐槽。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兄妹啊。

  ☆

「咦?才刚泡进去么」

洗完澡,我打开冰箱,只见麦茶的瓶子里装满透明的水,茶包漂在水面上。看到茶包边缘还没完全湿透,我想确实应该是才泡进去不久。
「这样子实在没法喝啊」
怎么办,冒着热气的滚烫身体正迫切地渴望着水分。
「萌萌,没饮料了,我去趟便利店喔」
我对紧接在我后面走进浴室的萌萌喊了过去。
「好的,也帮萌萌买一份吧。钱从家里的钱包拿就行了」
「知道啦」
我轻松地回应之后,不想一下愣住了。家里的钱包在哪儿?
我竖起耳朵听了听,浴室那边传来淋浴的声音。萌萌似乎已经进去了。
看来只能靠我自己去找了。也罢,钱包这种东西,就算没有记忆估计也能找到。要么就在客厅或者厨房……不然就在萌萌的房间。
——绝对不可以进萌萌的房间喔。
出院回家那天,萌萌非常严肃地对我叮嘱过。当时我没怎么在意,然而对哥哥如此着迷的妹妹会坚定地拒绝哥哥进自己房间,她房间里究竟有什么?
我再次竖起耳朵去听浴室的声音,淋浴的声音没有停止。
我离开了客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这不是出于怀疑,这是为了消除疑惑……我一边这么暗示着自己,一边踩上楼梯。为了避免木板轧轧作响,我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楼梯上完后,我从平时止步的和室门前走了过去。
前方是未到达过的地方。要是上了锁我就干脆放弃。下定决心后,我握住萌萌卧室门的把手。
——咿咿
开了。
快停下,你不是决定相信萌萌了么……在我带上门的同时,这微弱的想法便从脑子里挤了出去。


「嚯嚯……」
开灯一看,我不禁发出与进自己房间时所不同的感叹。
……怎么说呢,好普通。
因为莲杖亚季的房间是那种样子,还以为这边也会贴满我的照片,结果挺单调的。
家具就只有床、桌子,书架和一个白衣柜,一眼看不出奇怪的地方。萌萌不愿意我进她的房间,果然纯粹只是出于女孩子的害羞么?还是说,其中的原因藏在一眼看不到的地方呢?
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衣柜。这个白衣柜里纵向分三层,横向分两格,共有六个抽屉。小号的笔记本估计有多少就能藏多少。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找钱包的心思了。想着反正都这样了,于是就抽出了右上角的抽屉。

「——唔噢」

然后,我找到了,清清楚楚地找到了。
怎么会这样。我觉得这里可能会有,于是已经做好了几分心理准备,可就算这样,目睹到实物之后所造成的冲击还是让我感到眩晕。怎么办,我该怎么处理这个才好。虽说是我寻找的东西,但真的可以直接拿走么?白色衣柜的白色抽屉里所装满的,各种颜色的萌萌的内裤……喂,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不是这些,我要找的才是这种东西。我在想什么啊,怎么能够把这些带回去啊。
「给我回去吧,乱我心神!」
我将充满身心的谜样愤怒狠狠塞进装内裤的抽屉里,调整好心态后又打开下面的抽屉。
「——好,有了」
这次对了。在第二层抽屉里,白色主基调的清纯派内裤满满地……喂,这也不对啊!喂,适可而止啊我。别看到内裤就如饥似渴啊。这个样子,我岂不是成了乱翻妹妹内裤的变态吗。
没时间了。再下面的抽屉里有什么?满满全都是紫色主基调有品位的那玩意,又是内裤啊。旁边抽屉是黑色内裤,再上面是花纹内裤,最后一个抽屉是什么内裤?原来是粉色的。
「你长几个屁股啊!」
人类史上恐怕不曾有任何人发出过的叫喊,从我喉咙身处迸发出来。
这衣柜什么鬼,就是个小裤裤保管库吧。可恶,再不赶紧找到记事本,萌萌就出来了——

吱……

……咦?
那声音突然传进耳朵,让我差点心跳停止。
刚才那声音,该不会是……
——吱。
楼梯倾轧的声音。有人正在上楼。压低着脚步声,缓慢地。
——吱。
是萌萌?不会吧,太快了吧。平时少说也要洗一个小时啊。我连忙关掉了房间的灯。怎么办?逃进我自己的房间么?
——吱。
不行,来不及。现在冲出去会跟她撞个正着。为什么,为什么萌萌这么快就洗完了。可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嘎啦嘎啦嘎啦

不给我思考的时间,门开启的声音无情地传了过来。
……声音是听到了,但并不在这里,开的不是这扇门。那么,是哪扇门?用不着思考,莲杖家二楼就两间房。既然不是这里,那就是和室,也就是我的房间。怎么回事?我提心吊胆地将萌萌的房门微微打开,空无一人的走廊和半开的和室槅扇印入眼中。
我全身汗腺喷出粘稠的汗液。她进我房间了?为什么?她在里面做什么?我压抑着猛烈的心跳,走过走廊。
——滋嗙!
像萌萌平时那样,一口气把槅扇完全打开。
「呀!」
昏暗的房间里,意料之中的那个人吓得后仰过去。
「哥、哥哥?」
……以光溜溜只裹着一条毛巾的,出乎意料的样子。

「哇,你干什么啊,萌萌!怎么穿成这样!」
喂,那浴巾太小了吧!不妙不妙,上面跟下面都快露出来了!
「啊,哥哥!」
「喂,你这样抱上来更不妙啊!」
「好吓人啊!萌萌吓死了啊!」
不,是我才对,我才被你吓到了。而且在这种状况下还在用全身确认着萌萌的凹凸质感,这样的我才对可怕。
「哥哥,听我说听我说。萌萌一个人进了浴室之后,从院子里传来沙沙沙的声音!」
「欸,从院子?」
「是啊!萌萌觉得肯定是小偷。可是,哥哥又不在,萌萌又害怕,于是就想从二楼往下看看。然后!」
然后呢?
「是猫」
……啥?
「听说附近的虎丸因为发情期在乱搞……」
这叫什么鬼啊!
「哎,吓死了。现在腿还在抖啊。哥哥,求安慰」
做得到才怪啊。在这种情况我要是敢动一根指头,我很肯定会做出身为哥哥所天理不容的事情。
「咦,哥哥,怎么了?身体好僵硬啊」
「当、当然僵硬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的样子…………哇,怎么这个样子!」
萌萌总算注意到了自己的着装,连忙从我身上退开。
「这个样子,感冒会加重的啊!」
啊,重点不在这里。我想说的不是健康管理方面的问题。
「得赶快把身子暖起来……咦?」
萌萌连忙跑出了房间,然而在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就那样诧异地盯着走廊。
「怎么了,萌萌?快去啊」
「嗯,我知道……」
萌萌虽然这么回答我,但还是一动不动。她保持右手扶着墙,左手扶着槅扇的姿势,仍旧无法理解似地微微歪着脑袋。
「怎么了啊,萌萌」
萌萌的背影中散发出某种不安分的气息,于是我又问了一遍。
「……哥哥,你之前说过,要去便利店买饮料对吧?」
「啊?啊,是说过」
「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咦?」
「去最近的便利店应该也要话十分钟吧」
——糟了。
「不,这是因为,那个……钱包,对,我忘拿钱包就出去了,于是又回来了」
「喔?」
作为临机应变的情况,我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可是,萌萌还是没动。我明知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站不住脚,但还是再次向她提问
「……这有什么问题?」
「不哦,完全没有。就是在想,有个丢三落四的哥哥真是辛苦呢」
「喂,别把我当马大哈啊」
「就要!哥哥就是马大哈~」
我当该可以放心了吧,萌萌总算转过头来,而且还在笑。她吐着舌头,翘起屁股并在上面拍了三下。
不是两下,是三下。要说我为什么把这种事描述得这么明确,这是因为第三次具有非常重要的含义。正如刚才说的那样,萌萌缠在身上的浴巾太小了,因此拘束力也很薄弱,顶多也就只能撑到她拍第二下。加上那致命性的第三下后,浴巾……
————哗
轻易地放弃了附着点,掉到地上。



「…………诶?」
「…………诶?」
「………………」
间隔大约三秒的寂静后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兄妹二人的尖叫声交错响彻莲杖家。

「看看看、看到了!?刚才看到了!?」
「哦?哦?哦哦,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啊……」
不行了,坚持说没看到实在困难了。因为,我们都对视了整整三秒钟。
「不、不是的,哥哥!刚、刚才那是,呃,那个……幻影。没错,哥哥看到的是幻影!」
……你就想不到更好的托辞么?立场上来说,我也是必须配合你的啊。
「阿嚏!讨厌,真要感冒了」
萌萌从槅扇背后伸手捡起掉咋地上的毛巾。过了一会儿
「我是幻影,幻影要过去了」
整个人一直红到头皮的幻影以粗涩的动作把浴巾重新缠好后冲下了楼梯。

……哎呀,看到了不得了的幻影呐。
直到刚才还被小裤裤出现搞得不知所措,没想到竟然连下面都露出来了。
真是的,到底谁才是冒失鬼啊。全裸出镜这件事也是,还把猫错当成小偷?那种话谁信啊。
我打开灯,点亮黑暗的房间。除了窗户稍稍打开着,没有任何其他被摆弄过的痕迹。我按住被风吹起的窗帘,从窗户的缝隙间向外俯视。昏暗的院子里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猫要么是已经逃掉了,不然就是从一开始就不在。
我关上窗,将反季节的寒风当在外面。不管怎样,我溜进萌萌房间的事情没有败露就好。那楼梯轧轧作响的声音,想在回想起来依然令我背脊发寒。一放松下来,那声音立刻便在脑海中重现。看上去雪白紧致光滑柔软的……不对不对不对,我在回忆什么啊,要回忆的是台阶的声音才对吧。对,那大腿对比那苗条的体型来说特别分外丰满,平滑的曲线十分诱人…………喂,都说不对了啊!
白痴么我,完全被覆盖掉了啊。好好回想起来,令人背脊发寒的楼梯……

「——啊」

这一刻,我总算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自己犯下的失误,以及萌萌停下脚步的理由。
因为,没有声音。
我借口说去便利店买东西,忘带钱包又回来了。既然如此,萌萌应该会听到我上楼发出的响声,就像在她房间里的我会听到她的脚步声那样。所以,萌萌停下了脚步。
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摆出和萌萌相同的姿势,右手扶着墙,左手扶着槅扇,然后稍稍歪起脑袋。
「…………」
这一次,我彻底背脊发寒。我的目光,笔直地锁定在萌萌房间的门上。
在怀疑……萌萌肯定在怀疑我进了她的房间。那么,她为什么不质问我?因为浴巾掉了?不应该。浴巾掉落是在萌萌笑着转过身来之后。
……因为,她自己也有亏心事瞒着我。

我猛然环视整个房间。
房间里果然没有可疑的变化。不,是找不出来。
莫非被她安装了摄像头?开始疑神疑鬼的我,思维瞬间变跳跃到那种事情上。我正好看到眼前的书架,顺势就去抽出里面的书。我一边想着不可能有什么摄像头,一边把书一本一本地往外抽…………咦?掉出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从书之间的缝隙间掉下来的,是一张照片。拿起来一看,跟一个挂着可爱笑容的,大概小学生年级的女孩子对上了眼。背景是盛开的樱子小姐。这张照片是在莲杖家院子里拍的么?那么,这个女孩是谁呢。轻飘飘的罩衫搭配轻悄悄的短裙,像公主一样的打扮。我无意识地把照片翻过来看了看……

『邻家的小陌陌(MOMO)』

上面用签字笔写着这么一行字。
字迹很陌生,不是我也不是萌萌的。邻家的小陌陌,是邻居家拍的么。也就是说,上面拍的是……
「小萌萌(MOMO)么,这个?」
变化真大啊,一眼都没看出来。不对,等一下等一下。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啊,再怎么说变化也太大了吧。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往前估至少也是小学四年级,也就是五年前。成长期中五年的变化确实不可小觑,但至于这么大?丝毫看不出现在的面影。
我把那脸靠近到快要碰到鼻子的程度,再次盯着少女的脸,用视线细致入微看过每一个细节。
「……绝对不是」
我可以断定,有特征的瞳色、下巴形状、耳朵大小全都完全不同。这些部分是不会变的吧。最关键的是胸部,我刚才还确认过萌萌的尺寸。错不了,这个少女在当时就已经超过了现在的萌萌。
那么,这个女孩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用萌萌的名字来标记?
话说……

「呀,又来了,又来了!虎丸又在院子里搞事了啊。哥哥快来赶走它啦!」

……那家伙,真的是萌萌么?
 楼主| 发表于 2018-4-26 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漆黑的疑心

第二天早晨,莲杖家的厨房里充满着咖啡的馥郁芳香。
——叮。
烤面包机发出烤制完毕的提示声,面包的香气与之化作深邃的协奏曲交融在一起。就连外面的麻雀都好像被这香气吸引了似的,唧唧喳喳的鸣啭传进屋来。
在如此香味扑鼻的莲杖家厨房——

「哇,哥哥,已经起床了?」

萌萌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进来。
「早上好,萌萌。感冒好些了么?」
我笑眯眯地对萌萌招了招手。
「啊,早上好。萌萌一直都很健康喔……咦?咦?为什么?是萌萌睡傻了么?」
看到站在厨房里的我,就让她那么意外么?她竟连忙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也难怪,直到昨天为止,这个点我都还在紧紧地跟被窝融为一体。
「别那么吃惊啊。我只是觉得,总不能让快感冒的萌萌干活,所以早饭就我来做好了」
「原来是这样,谢谢……不过,哥哥没问题么?」
「不要小看我,烤面包还是能做的」
「不,不是说这个。那个,哥哥面色很糟糕啊……有好好睡觉?」
「当然了,稳稳地一觉到天亮喔。萌萌你才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啊。洗完脸再过来吧」
「讨厌,别死盯着人家看啊」
萌萌用睡衣的袖子遮住脸,匆匆忙忙地逃向了盥洗间。我目送着她的背影,悄悄地长叹了口气。

……真够厉害啊,身体状况一眼就给看穿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萌萌昨晚的行为,再度唤起了我心中本已消散的疑念。而且,深夜的黑暗让那漆黑的思绪无限放大。萌萌为什么溜进我房间?为什么不愿意我进她房间?照片少的少女到底是谁?萌萌究竟是什么人?
增殖的疑念转变为恐惧,我像被它驱使着一般开始思考,思考自己现在的状况,思考关于莲杖亚季的事,思考关于萌萌的事。我对现有的信息进行详查,将什么能够相信信任什么不能相信透彻地想清楚,最后得到了一个结论。
「呼,清爽了。哥哥,怎么样?萌萌有没有变可爱?」
弄湿了留海的萌萌又回到了餐厅。
「嗯,萌萌非常可爱喔」
「欸,这是怎么了!?哥哥居然会说这种话!记忆还没恢复吧?」
「没什么啊,萌萌一直都很可爱」
「呀,被这么说好开心……不过,果然很奇怪啊!」
「不奇怪啊。来,吃早饭吧,不然要迟到咯」
「哪里不奇怪。哥哥起得比平时早很多啊!究竟怎么了啊,哥哥。脑袋又撞到了?」
我催促这个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妹妹在餐桌旁坐下。这孩子就算头发睡乱了,还是很可爱。她总是可爱得毫无道理,甚至散发着神圣感,超凡脱俗。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而且,能够相信的部分也到此为止。在那表层的皮下面,哪怕一毫米都不能信任。这就是我思考整整一晚上所得出的结论。


「那我就开动咯」
「我、我开动了」
我们两个一起坐在桌旁双手合十。在虚伪的祥和中,疑虑重重的莲杖家早饭开始了。
「哇、哇啊,萌萌这还是头一次吃哥哥做的饭,还开心啊。真、真厉害,吐司烤得好细致,嘎嘣脆啊」
「可不是么。要涂奶油么?」
「谢谢,不过是人工黄油来着,这个」
……什么,她连我给他的东西都会相当谨慎地检查啊。
相反,我或许不假思索就照单全信了。为什么我之前就没察觉到呢。关于我自己的信息,几乎全都是由萌萌单方面提供的。母亲病逝的事,父亲命丧战场的事,以及莲杖兄妹的各种常识,乃至莲杖亚季对妹妹神魂颠倒的事情,我全都毫不怀疑,不加验证就当作事实接受了。
冷静想想就会发现,萌萌说的话做的事都充满疑点。又是要跟我一起睡,又是要跟我牵手,而且还试图跟我接吻,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兄妹关系。不,岂止这样……现在就连她跟我是不是兄妹都很怀疑……
「哥、哥哥,你果然好怪啊。干嘛死盯着萌萌的脸看啊」
萌萌一边吐着黄油,一边眼神闪烁地朝我偷瞄。她不敢正面看我,会不会是因为她心里有鬼。
「那自然是萌萌太可爱了,不自觉地就会去看啊」
我这么说着,也在吐司上涂上黄油。
现在对质来还为时尚早。为了防止照片再被偷走,我权且把那张照片放进了口袋。不过,就算现在拿出来,被她装傻打诨的话就没意义了。我必须找到其他不可推翻的证据,然后一并摆在她面前。在那之前,我会尽力饰演萌萌理想中的哥哥。
「呐,绝对有问题啊!到底怎么了啊,哥哥」
「什么怎么了?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有问题啊。因为,哥哥一直往吐司上涂的,不是黄油而是牙膏啊」
欸,奇怪!餐桌上放牙膏就很怪了啊!
「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啊。今天的哥哥绝对很反常啊」
「哎、哎呀,没什么啊。这玩意叫牙膏面包来着,据说能吃饭刷牙同时完成,在好莱坞巨星中非常流行……」
「……哥哥,你该不会要吃它吧」
糟了,我都这么说了,不吃不行了啊。这借口真是找得糟糕透顶。
「哥哥,适可而止啊!」
萌萌双手猛地拍在桌子上。
「哥哥这么奇怪的原因,萌萌其实知道的」
然后,她直直地盯着我。
喔?没想到你会主动跟我正面对决呢。好吧,你自己要脱下伪装,我求之不得。来吧,尽管出招吧。
「哥哥肯定在想,昨天浴巾掉下来的事情,是萌萌故意的对吧!」
竟然出这怪招!从我根本想象不到的方向进攻!
「不是的啊!萌萌不会搞那种下流的诱惑啊!」
「慢着慢着,你在说什么啊」
「咦?搞错了?萌萌还以为,肯定是萌萌把屁股……啊,糟透了。快忘掉快忘掉!」
萌萌的煮熟了似地满脸通红还冒出热气,像只松鼠嘎嘎嘎地啃着吐司。
还说让我忘记,不是你自己旧事重提吗?我整晚想了很多很多事情,根本没有余力去回忆那雪白紧致,纤细的腰肢下面却翘得迷人的…………

罢了,要说完全没想过肯定是假话。

  ☆

「哈啊、哈啊、哈啊。不妙啊,哥哥,再快点啦!」

萌萌小跑着赶过来,裙子在膝盖后面翩然飘舞。
上学路上,看不到一个穿着我们所就读的蜂之丘高中制服的学生。吃完早餐后因为萌萌磨磨蹭蹭,早起换来的时间优势全浪费了。
「都赖哥哥,因为哥哥老是偷偷地看萌萌!根本没办法做准备啊」
「哎呀,不好意思。我身为哥哥,不论如何也不能把视线从你身上移开啊」
没错,如今萌萌一举手一投足我都不会放过。因为,我必须弄清楚萌萌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有何企图,到底是不是萌萌本人。
顺带一提,我通过今天早上的调查了解到,萌萌熟悉这个家的一切,甚至涵盖细节方面。纸巾的位置、吹风机的收纳位置、将开闭不灵的门顺利关上的窍门等等,这些不住在这里便不可能知道的知识,都应用得娴熟而自然。然而,我有没有在这里住过还犹未可知……
「呼,似乎勉强能赶上。后面就用走的吧」
好不容易赶上了蜂之丘高中上学的学生潮后,萌萌放慢了脚步,把手放在胸前调整呼吸。看来她持久力不是很好,没跑多久就喘起来了,而且身体也很容易发红。
「欸,哥哥你在看哪里啊!」
但相对的,爆发力却相当出色。她敏感地察觉到我的目光,像漫画里那样在柏油路面上拖着轨迹向后退开,双手拼命地遮住屁股的部位。
……都说没在看那种地方了啊。


「哥哥,我去了,放学后再见喔。哥哥?放学后再……喂,放学后啦……为什么要跟过来!?」
蜂之丘高中的校舍共有三层,一二三层分别划分为一二三年级的教室,因此我和萌萌在一楼就要分开了。
「这里是一楼啊,哥哥还是赶紧去教室啊!」
什么啊,就这么拼命地赶我走啊。莫非有什么不能被我看到的事情?
「哥哥,迟到就不好了啊!人家可不管你!」
萌萌受不了逃进了教室。然后立刻被同班女生围住。
「早上好,萌萌,今天也好可爱啊」
「怎么了?今天来得好晚啊,莲杖同学」
「萌萌亲,今天的数学……」
「萌萌,听我说听我说!初中的时候不是有个叫笠原的么,在网球社……」

……奇怪,她们很正常地在喊她萌萌呢。
我也想过她们是不是喊错了,但一个个都烦死人地在喊她莲杖萌萌。而且貌似还有初中同学,她果真就是莲杖萌萌吧。
算了。就确定她是莲杖萌萌吧。不过,重要的是内在。萌萌对我讲的内容是否真实,我还得客观地进行详查。
好吧,对莲杖兄妹非常熟悉的什么人能不能碰巧出现呢?譬如说单马尾高个子眼睛细长目光锐利从小认识的邻居……啊,找到了,有够快啊。

「嗨,真咲,早上好」
此时正好在楼梯口出现的人,正是大概对莲杖家最为了解,单马尾高个子的邻居兼青梅竹马的真咲。她那细长的眼角与此刻的清爽早晨格格不入地翘了起来,表情就像死透了般冰冷。
「谢谢你之前陪我一去找萌萌,真是帮大忙了」
「…………………………」
「正好我有事想问你,午休有空么?」
「…………………………」
「喂,真咲」
「…………………………」
没有反应。真咲的耳膜先天就是人造树脂做的,所以听不见任何声音……
「早上好,真咲。昨天有电视上『第一可爱』的节目,看了么?」
「早上好,由梨。节目录了还没看。精不精彩?」
……以上情况完全不存在,纯粹只是我被她无视罢了。同班的女生一跟她打招呼,她立刻就像变了个人似地,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话语也如泉水般满溢而出。
搞什么啊,这家伙。真是恶心得无以复加。萌萌说,她是个又温柔又照顾人的青梅竹马,从这件事来看也不得不说萌萌提供的情报不可信。
算了,我在学校本来就是被无视的,也不光她就是了。
在这学校二楼上课的学生,也就是二年级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把我当成危险人物,极力避免与我发生瓜葛。这是因为,我乃继承异世界魔王血统的人类,我的力量被政府的人盯上,天天都在展开命悬一线的战斗————是完全不可能的,只是纯粹被人讨厌罢了。
出事前的我似乎是个性格乖张的主,失忆的事实已经由校方告知同学们了,可他们对此非常怀疑。证据就是,就算我一个人杵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也没有哪个同学跟我这个可怜的失忆者搭腔。
「早、早上好——!莲杖君!」
…………唯一一个人除外。
「啊,早上好,八叶同学。一大早就很精神呢」
「欸,我很吵么?对、对不起啊,好像用错音量了……」
这个看上去很老实的波波头女孩好像对自己惊人的大嗓门感到害羞便用手捂住了嘴。
八叶纱良,愿意跟我这个学校第一讨厌鬼搭话的,温柔温柔又照顾人的我们班班长。
「真、真的对不起啊。那个,呃,我一想到要跟莲杖君打招呼,不自主地就鼓足了气势,啊,说错了!呸呸呸,我不是讨厌跟莲杖君打招呼……啊啊,我到底在说啥啊!」
她本身就不是那么擅长说话。她身上的气质关西人通常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明明不擅长却还是来跟我说话,这让她的关怀更显可贵。
「对了,八叶同学。我有件事想问问,方便么?」
「有事想问?方便方便,尽管问吧」
大概是因为能帮上别人的忙而感到开心,八叶同学笑着这样答道。
「其实我想问问萌萌的事情,你对她了解么?内在跟性格之类的」
「咦,你问我?你这个做哥哥的肯定比我清楚吧」
「不,一般来说是那样,可你看,我记忆……」
「啊,是这样啊。你失忆了呢,抱歉抱歉」
八叶同学就像在说「那设定还要继续么?」一般露出苦笑,然后说道
「嗯……对了,说起萌萌啊……超可爱的?」
嗯,这一看就知道。
「啊,搞错了。是问内在呢。你等一下,我想想」
八叶同学似乎感觉到了我内心的不满,扶了扶眼镜再度思考起来。
「说起这个嘛,一年级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啊,不过经常听人说,她跟莲杖君的关系很要好」
喔?原来如此。这就跟萌萌的情报一致了呢。
「还经常听人说,那么可爱的妹妹怎么会有那样的哥哥之类的……」
是、是吗?还有人那么说啊。
「想象不出是亲兄妹,完美妹妹的唯一污点,要没那个哥哥就能去表白了之类的……」
「好、好了,谢谢你,八叶同学。这么多就够了啊」
「优点全都被妹妹分走了,压榨妹妹,自称哥哥就不羞耻么,还有……还有……」
「够了够了!已经够了啊,八叶同学!」
「啊,是吗?再努力一下,应该还能想出点什么」
「没关系,已经够了,不用再想了啊」
话说,后面几乎全是对我个人的谩骂中伤啊。我应该是在收集萌萌的情报,怎么就收集到对我的谩骂了啊。
「先、先走吧,班会差不多要开始了」
一大早我就感到精疲力竭,连上楼都觉得费劲。
「啊,等一下,莲杖君!」
「嗯?」
转过身去,只见八叶同学还在走廊上。她跟我目光对上后,愧疚似地低下头。
「怎么了,八叶同学?不去教室么?」
「不、不是,那个……其实、其实啊,莲杖君」
「嗯」
「虽、虽然大家都在说莲杖君各种坏话,但、但我知道莲杖君很多优点……」
「咦……?」
「所、所以,呃,那个……」
就像从伤口把子弹顶出来一般,八叶同学一字一句拼命地说道。八叶同学虽是不擅长说话的关西人,但耿直地将心意注入到言语中

「你在搞毛啊!还不快去教室!」

然而她的努力,被身后过来的典型关西人的一记中段踢给糟蹋了。
「疼啊!姐、姐姐?」
「哦哦,原来是纱良啊,在这地方搞毛啊」
突然冒出来像自由搏击选手似地朝着屁股把八叶同学踢飞的这个人,正是八叶同学的亲姐姐,也是我们班班主任八叶老师。要说莲杖家是对怎么看怎么长得不像的兄妹,那么八叶家就是对内在截然相反的姐妹了。
「要不要紧,八叶同学?」
飞出去好猛来着……。
「啊,嗯,我没事,莲杖君。这都家常便饭了,不用在意」
「这都成家常便饭的话,就更让人在意了啊」
「哦,怎么莲杖也在啊。哈哈,我懂了我懂了。有听我的建议,在好好努力呢」
老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脸贼笑地在我和八叶同学间来回看。
「这、别说啊,姐姐!」
「甚好甚好,就得这个样子。别像娘们似地等下去,该出手的时候就要积极搞到手。是吧莲杖,你也这么觉得吧!」
「哈?搞到手……?」
可能是地区风格的差异,这个人说话我听不大明白。
「行、行了啦!走吧,莲杖君!」
八叶同学突然拉住我的袖子,想有什么急事似地往楼梯上走。
「哇,别拉啊,很危险啊!」
「哟,逃走啦!婚礼记得叫上我喔,丑八怪!」
接着身后传来八叶老师莫名其妙的大喊声。
「差劲!真——够差劲!」
丑八怪对女生是禁语,似乎被亲姐姐说都不能容忍。八叶同学眼睛含着泪,满脸通红,嘴里不停嘟哝。

  ☆

「呃,就是这么回事。呃,虽然说了很多,就把我想说的当猜谜回去好好想想——」
「起立,立正,敬礼!」

八叶老师那仿佛永远呶呶不休下去的晨会,被值日生的口令声强制打断了。
大概因为昨夜一宿没睡,第一节课还没开始就,疲劳感已经让我快顶不住了。照这个情况,体力怕是撑不到下午呢。看来情报收集工作还是尽早完成比较好。
最必须问的,果然要数那个了么……
我下定决心,从椅子上起身。这一刻,目标就像掐准时机一般也拉开了椅子。就这样,真咲佯装不知地走向了走廊。原来如此,她想极力避免与我接触么?真是个温柔又温柔的邻居啊。
「真咲!」
我岂会让你逃掉!
我追赶着从门缝中吸过去的马尾辫,离开了教室。
「喂,真咲!」
走廊上挤满了其他班的学生。穿梭于人群中的真咲飞快地在转过廊上的转角。
「真咲!」
她以飞快的速度下了楼,转眼间消失在了转角。
……喂,用得着这样避开我么。在上课前,你究竟要去哪儿啊。就在我茫然地愣在原地的时候……
「咦,莲杖君,你在做什么?第一节课要去理科室喔」
班长抱着课本从我身旁经过。
啊,要换教室呢。怪不得齐刷刷地出教室。而且晨会还拖堂了,所以才急成那样。真是个爱添麻烦的老师啊。
我急忙回去取课本。大伙都早就去理科室了,二年一班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才对……

「快看快看,这一跳。很有『第一可爱』的感觉对吧?快看快看,耶~♪」
「我比你做得好多了!看,耶~♪」
「好搞笑!你们要不要加入『第一可爱』?」
「要加入要加入。我在那边有熟人,真心不费力。呀哈哈哈」

看来还没开始换教室的不良学生不止我一个,还有似乎要加入『想要成为世界第一可爱』的唐岛和铃村,煽风起哄的关,还有胡吹海吹所谓熟人的黑部。教室已经沦为二年一班一军那四位的临时演唱会场。
留下来的竟然偏偏是这帮麻烦的家伙。虽然我尽量不想跟他们发生瓜葛,但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理科室。无奈之下,我咬着牙踏进教室一步……
「哎呀,莲杖登场!恶心客人乱入了呀!」
……哎,一上来就开始了,简直麻烦透顶。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缠上来的,是一军领头的黑部。
「笨蛋黑部,还不住口!」
「是啊!」
「很糟糕的啊!」
……咦?
可后面的情况跟平常不一样了。怎么说呢,换做平时黑不开口之后,不管多么没意思的事情在那帮家伙嘴里都会以光速变成『超搞笑』才对啊。现在他们反而像在生气似地责备黑部。
「啊,对呀!惨了,怎么办」
「行了,我们走」
「赶紧赶紧」
他们就这样彼此推着肩膀,逃跑似地离开了教室。
……搞什么啊,这帮家伙。算了,只要可以避免发生瓜葛就再好不过。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抽出理科的课本和笔记本。在不抓紧,第一节课就要迟到了,于是我小跑着离开教室——
「莲杖!」
「哇」
结果跟守在门口的一个卷发女生撞了正着。
「唐岛?好险啊。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可以稍微说句话么?」
这个完全不听人说话,只管说出自己要求的家伙,就是刚才教室演唱会上担当Center的唐岛彩。
「咦?现在?第一节课要开始了……」
「有什么关系嘛,几秒钟就结束了。你早上是不是向班长问了什么?」
「萌萌的事?我是问过,怎么了」
我随便地回答她,同时向周围张望。看来一军的其他人没有躲起来。既然如此,班上的女王大人单独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从班长那儿听说了什么?」
「没什么……」
「我就知道。她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
「喂,该走了吧。在不抓紧就打铃了——」
「我知道哦。很多,很不妙的事情」
……咦?
我真准备从她身旁走过去,只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条件反射地回头朝唐岛的脸看去。
「什么意思啊。糟糕的事?说萌萌么?」
「那当然啦」
「你怎么知道那种事的啊」
「别小看人家的情报网行不。只要是本地的女生,我都知道个大概」
唐岛就像保安秀徽章似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真的假的,厉害了现充。竟然从出乎意料方面主动提供了情报。
「怎样,想知道?」
「想知道」
我明知会被唐岛牵着鼻子走,还是想都没想就回应了。
「那就交换情报吧。你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那孩子的事全告诉我」
「我哪儿知道,就知道个名字」
「又来了又来了,那失忆设定。超搞笑」
「又没骗你!」
「别装傻了,我可是清楚着呢」
堂岛一口咬定,超长的假睫毛像匕首一般冒出闪亮特效

「……你们在交往」

从她涂了唇彩闪闪发光的双唇间,吐出刀子一般的话来。
「……啥?」
顿时,我感到大脑震荡。
刚才,她说什么?
「等等,交往?我和萌萌?你是说恋人之间的那个?」
不是作为兄妹,也不是作为家人。
「那还用说」
堂岛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不会吧。我双腿颤抖起来。我几乎当做信仰坚信,莲杖亚季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会越过底线的家伙。这一刻,我感到那坚信轻易地崩溃了。
「干嘛啊,超受打击的样子啊。就那么不愿被人发现?」
「不,唐岛,你刚才说知道超多糟糕的事对吧?还有其他的么?」
「嗯?其他就很普通啦,抽烟喝酒之类的?」
「抽烟——!」
我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我心中残存的对萌萌最后的信任,就在刚才消失了。
「她、她真的做那些事么?你亲眼见过么!」
「见倒是没见过,不过她那么做也不奇怪。另外啊,还有无照驾驶啦,恐吓啦,打架之类的」
「这这这、等一下等一下,太假了啊。再怎么说也太假了吧!」
「说什么啊,这种事很正常吧……对于祢美罗锁的暴击MOMO来说」
「原来你说的是那个MOMO吗!」

那个关东最强大姐头·祢美罗锁总长的暴击MOMO小姐吗!
那个误以为我表白骑机车满城追我的MOMO小姐吗!
那个骑机车冲进神社把一军赶走的金发MOMO小姐吗!

「咦,搞错了?莲杖,你不是跟她表白了么?我假装逃跑,一个人偷偷藏了起来,全听到了」
「才没表白啊!」
只是对方误会我表白而已,而且还莫名其妙被甩了。
「不会吧,真的?怎么办,这件事我已经对朋友吹过了啊……会不会惨?」
瞧你这家伙都干了啥。我还说一军的样子怎么那么怪,原来是这么回事。
叮——、咚——、当——、咚——
听着第一节课开始的铃声,我瘫软在地。
「啊哈哈哈。对不起啊,莲杖。反正大家马上就会忘掉的。你看,已经上课了,快去理科室吧」

然后唐岛突然觉醒了作为学生的本分。她缩到大腿的裙摆随之摇摆,在走廊上飞奔着走掉了。

  ☆

「校内广播。二年一班莲杖亚季,二年一班莲杖亚季,快到办公室来。重复一遍,二年一班莲杖亚季,五秒内不到办公室就宰了你」

午休,想着一定要抓到真咲的我刚一起身,便被那威胁式的校内广播给逮到了。
「哦,莲杖,你来了啊。最近怎么样了?」
我无奈之下去了办公室,八叶老师一边解开便当的包袱一边随意地对我问道。
「还能怎么样……」
「看你挺精神的嘛。你不久前还在住院,所以有康复观察啥的?必须得定期面谈呢,虽说只是走走过场」
「面谈?这还是头一次……」
「因为咱忘记啦」
这人有够强。
「于是身体情况怎样?感觉不错?」
「这个嘛,马马虎虎吧」
「嗯,这就可以了。面谈结束」
……这面谈有意义么?真的只是走过场啊。
「对了老师,顺便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就这么回去感觉这趟就白跑了,明知基本没戏,还是决定向老师问问。
「能不能跟我讲讲萌萌的事情?」
「嗯?萌萌是说你妹妹?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她班主任」
八叶老师明明是自己把我喊过来的,却嫌麻烦地颦蹙着脸。
「不过,听到的都是好评呢。父母早亡却很积极很阳光,个性一丝不苟,生活态度和上课态度也很好,还参加了委员会」
「……是这样啊」
「不过嘛,让我来说还是有缺点啊。毕竟跟哥哥亲热过头了」
老是用筷子盒指向我的脸。果然莲杖兄妹的关系在老师眼里也非常要好。
「兄妹到了学校就不要还黏在一起啦。要搞好关系先跟班上的同学去搞啦。比方说跟纱良」
「嗯?班长么?」
这个人总是突然转变话题啊。
「我说,那丑八怪很可爱吧?」
「你到底说人家丑还是可爱啊」
「你说谁丑八怪!」
「痛」
筷子盒戳到了我额头。
「能喊她丑八怪的只有咱!喂,你觉得纱良怎样」
「啊,嗯,很可爱……」
「那当然了」
八叶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在这情况,我还能回答别的么。
「先提醒你,那孩子是可爱,脱掉之后也相当劲爆喔」
「喂,你说什么啊!」
这里可是办公室,你还是班主任啊。
「没关系没关系,下次偷偷让你摸吧。相对的……」
「借一步说话可以吗……八叶老师」
把伦理抛诸脑后的老师,肩膀被人从身后攥紧一般抓住。那人正是我们现在正谈到的……
「哦,哦哦,是纱良啊。你在办公室干什么?」
……脱掉之后超劲爆的妹妹同学。
「姐、姐姐,你在办公室里说什么呢?」
八叶同学的声音在愤怒中颤抖,抓着八叶老师的肩膀硬生生把老师拖到了办公室外面。噢噢,不愧是我们的班长。

……不脱掉也够劲爆啊。

  ☆

「哎,好困……」

刚踏上屋顶,睡意猛然袭来。
到头来,整个上午一直都在找真咲,却什么都没从真咲那里问到。不,更准确地说,我连话都没能跟她说上。我一靠近就被她逃掉,就算运气好接近了也是遭她无视。她真的是又体贴又爱照顾人的邻居吗。
也罢,相对从一些认识萌萌的人口中问到了一些情况,先把收集到的信息整理一下吧。我在温热的水泥屋面上轻轻坐下来。
「我想想,首先萌萌毫无疑问是莲杖萌萌,莲杖亚季的妹妹,父母双亡,个性一丝不苟,开朗阳光,上课态度好,受欢迎,跟哥哥关系好到让周围人有些担心……」
嗯嗯,原来如此,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越是扩大信息来源,越是证明她毫无问题,基本跟萌萌告诉我的完全一致。
……总觉得,调查这些事情的我简直蠢爆了。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怀疑萌萌,又在怀疑萌萌的什么?我试着回忆昨晚事情,从口袋里取出那个少女的照片。
「……咦?就因为这个?」
我就因为这一张照片,苦恼得彻夜难眠?再说,取而代之的说法究竟是闹哪样啊。在当今日本,人怎么可能被别人替换掉啊。白痴吗我?
「天啊,好害羞,总觉得羞死人了」
有个在晚上不要胡思乱想的说法,就是这个意思么?因为黑暗能让怀疑疯狂膨胀么……
……我得向萌萌道歉呢。
就在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时……
「啊,哥哥,找到了!」
绽放着比太阳更加耀眼的笑容,个性认真开朗阳光上课态度也好人见人爱的莲杖家妹妹出现了。
「咦,萌萌?你怎么来这儿了?」
「诶嘿嘿,今天早上太匆忙,不是忘记把便当给哥哥了吗?所以呢,萌萌就带过来了。挪个位子吧!」
萌萌就像宣布狮子的孩子降生的某狒狒一般,将便当盒高高举起。
「原、原来是这样,谢啦。不过,为什么找到这里?」
这屋顶,应该是不认真又阴沉又不受欢迎的莲杖家哥哥为了逃避同学们的视线独自度过午休而选择的没有人知道的隐蔽之所才对。
「我听小咲说的」
「真咲?」
「嗯。我送饭到教室,然后她说哥哥在屋顶。虽然真咲反复说没必要拿过来,但不拿也不行呢」
……那混蛋,不止对我再三无视,还准备让我饿肚子。
「呃,话说啊哥哥」
「嗯?怎么了?」
「哥哥啊,一直都,那个,在这种地方吃便当么……」
萌萌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十分顾虑地向我问道。
「那个……就一个人?」
「欸?不、不是不是,哪有那种事啊!我和朋友一起吃啊!」
「啊,是么?也对呢。哎,太好了」
我露出无以复加的苦笑来搪塞,萌萌手放在胸前松了口气。她应该隐约知道我在班上不合群的事,但似乎还是不想想象哥哥没有一个朋友陪伴,孤苦伶仃吃午饭的身影。
「今天啊,那个,有点那啥。朋友请假没来,碰巧的。真的是碰巧」
「是这样啊,原来是碰巧啊。这种事,有时候是会有呢。那么……」
萌萌拿出自己略小个的便当盒,摞在我的便当盒上……
「要和萌萌共进午餐么?」

以充满慈爱的笑容,这样说道。

  ☆

「啊,饿死了。总算能正经吃口饭了」

垂涎欲滴的萌萌气势十足地打开便当盒盖。
「喂,什么意思啊,我做的早餐不算食物么?」
「好啦好啦,这事先放厄瓜多尔那边……」
你放那边还拿得回来吗,这话题。
「来,哥哥快看,今天的菜品是烤肉式牛背肉风味炒菜喔」
「既不是烤肉也不是牛背肉的意思?」
「什么嘛,萌萌也没办法啊。不知要怪谁,这个月的预算一下就告罄啦」
……啊,真的非常抱歉。我一声都不敢吱,老老实实地吃起了烤肉式牛背肉风味炒菜。嗯,好吃。
「说起来,我们家的经济关系是什么样的?父母都不在了吧」
「是说生活费?靠萌萌挣的喔,靠身体来着」
「噗,身、身体!」
取代牛肉的魔芋喷在了水泥地上。
「喂,不要把宝贵的饭菜喷出来啊!」
「可你,身体……咳咳」
「当然是开玩笑的啦。我们家有妈妈留下的遗产,就是靠那笔钱周转的」
「保险金?有多少?」
「这个嘛,大概就…………这么多吧」
萌萌悄悄在我耳边说出十分现实的金额。有了那么多,的确至少到我们两个毕业之前都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
「我们能够勉强维持生计,也是多亏了天国的妈妈。对妈妈真是感激不尽啊」
「的确,在那种方面是很感激……」
话又说话来,一边是病逝的母亲,一边是命丧战场的记者父亲。跟前者比起来,总觉得后者的存在感显得十分稀薄,不会是我的错觉吧。
「你说过,母亲是病逝的对吧?她患的什么病?」
这恐怕不是适合吃饭时聊的话题,但到了晚上不知疑心又会膨胀成怎样的怪物,所以我决定将想到的疑问全都说出来。
「是个名字很复杂的病。妈妈发病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新屋医生现在都很后悔,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不过,这也没办法呢,那好像是个查不出来的病」
新屋医生。被车撞了之后将我带到自己的医院,将我诊断『逆行健忘』的人。他也是为我们母亲临终看护的医生么?
「新屋医生究竟是什么人啊」
他跟萌萌也是,我觉得亲密程度超过了医生跟病人家属之间的关系。
「不是很清楚,说是妈妈的朋友。不过,他好像以前在大医院工作过」
以前是菁英医师么。那貌似很贵的银框眼镜也好,像是用发蜡固定的三七分也好,经她这么一说也确实像那么回事。
「新屋医生好像对没能救活妈妈的事感到自己负有责任,会给我们家提供很多帮助。钱也全数交给医生保管着喔」
「全数?那么多钱全都交给他了?」
「嗯,全都给了。为了避免无度浪费,会每个月给我,亲手给」
「……亲手给。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这个嘛,因为医生想见萌萌啦」
萌萌这么说着,把魔芋送进嘴里。
「医生,很喜欢萌萌的」
「是吗?」
「嗯,以钱做诱饵,每个月把萌萌叫出去一次。然后,以健康诊断为理由对萌萌的身体……对不起,哥哥。萌萌已经被玷污了,嘤嘤嘤」
这也是开玩笑的吧,我不会再上当了。但不管怎样,既然如新屋医生跟莲杖家牵扯如此之深,看来有必要找他……
「……不,大概不需要了吧」
「嗯?怎么了哥哥」
萌萌愣愣地眨了眨眼。我直直地凝视妹妹的面庞
「总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什么意思啊,萌萌很受打击啊!」
已经不需要再确认了吧。萌萌果然就是萌萌,这样不就挺好。既然黑暗会孕育疑心,那相反阳光就能用温暖化解心结。在我内心深深扎根的疑念,不留任何伤口地轻轻拔掉了。
那张纸也好,记事本也好,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答应萌萌,我今后会成为他的家人。没错,我们要朝着未来生活下去。
「怎么了,哥哥表情好怪。果然很奇怪啊……啊,有邮件」
萌萌皱着眉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过屏幕之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哥哥,抱歉啊,委员会有召集通知,萌萌得过去了。放学之后也会拖很晚,要在老地方等萌萌喔」
「知道了,一路走好」
我也以充满慈爱的目光,送走抱着便当盒匆匆离去的妹妹。
啊,怎么说呢。感觉真舒服啊。心里的石头落地之后,睡意又上来了。想来,昨天一宿没睡呢。在午休结束前,就小睡一会儿吧。在这水塔背后睡觉,估计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于是,差不多睡了五分钟之后……
——嗡嗡。
好不容易谁着的这一觉,被谜之震动打扰了。吵死了啊,搞什么啊,真是给人添麻烦。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嗡恰嗡。
震动还是停不下来,而且反而感觉变得更大了。可恶,不行了。我死了睡觉的心,睁开眼睛,随即橙红的夕阳映入我的眼睛。
……咦?夕阳?
「唔噢」
我下意识跳了起来。火红的太阳低悬于西边的天空中。
不会吧,我在水泥地上睡了几个小时啊。岂止是午休,下午的课程都全部结束了。
那谜之震动还没停止。彻底清醒后,我完全听明白了。那是声音,是一月,而且还是最近听过的音乐。啊,『第一可爱』啊。昨天晚上萌萌恨不得扑上去一般痴迷地听的那首偶像最新曲。
但是,为什么在屋顶上。
我偷偷从水塔后面偷看那边的情况。打扰我睡觉的罪魁祸首,是可连接智能手机的便携式音响。另外,还有在音响前面配合曲子专注地跳着舞的女生一名。
「…………」
我的眼睛,一时间被她的身影牢牢吸引住。
她跳的绝不算好,但那足以弥补舞技的灿烂笑容与可爱动作,让我的眼睛无法移开。跟那啥唐岛完全不在一个次元,是令人联想到偶像的,活力四射的舞蹈。
「耶~♪」
然后,那女生的马尾辫摇摆起来,高高跃起完成最后的跳跃。



「…………啊」

她终于发现从水塔背后偷窥的我。
「亚、亚季……?」
「嗨……真咲」
我今天一整天苦苦寻找的邻居同学,那小脸就像变成另一个夕阳般瞬间染红——

「你看什么啊——————!」

接着毫不犹豫地把可谓高中生生命的手机朝我眉心用力扔了过来。
 楼主| 发表于 2018-4-26 22: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想成为世界第一可爱

「别扯着我领带啊,真咲!你当我狗啊」
「别侮辱狗了!行了,安静点,进来」

保健室里不见保健老师的身影。尽管没上锁,但灯已经关掉了,昏暗的房间示意着主人不在的事实。三张并排摆放的床周围,隔帘也寂寥地敞开着。
「你看啊,保健老师都不在,我们回去吧」
「不行,止血和消毒我还是能做的」
真咲粗暴地打开电灯开光,入侵诊疗区域——
「坐下」
把我拖到了带滚轮的圆椅上。然后,她以熟练地动作从药品柜里取出医用消毒液。
「随便碰小心被骂喔」
「不会被骂的。记忆丧失患者估计不知道,其实我是保健委员」
……啊,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点小伤,其实都不需要劳烦保健委员呢」
我中指按了按早已不疼的眉心,指腹印上了淡淡的血色。
「别碰伤口,笨蛋!会感染病菌的!」
说到底,这伤就是你弄出来吧。
「好,药会稍微痛一下喔」
「痛痛痛痛、痛死了啊!」
「都说药会痛了吧,忍一下就好了」
「不对不对,是你用力过猛了啊!痛痛痛痛」
保健委员小姐把脱脂棉球用力按在我伤口上,那力气大的简直要把本已闭合的伤口再次打开。最后,她啪地一下用力贴上了创可贴。
「好,行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一开始就没问题啊!我要回去了」
没什么伤却强行把我拉到这种地方,要是汇合迟到了,我会被萌萌骂的啊。
「啊,你等一下」
我刚准备转身,领带又被她抓住了。
「都说别拽我领带啊!」
「不要回去啊。在此之前,有话必须得说」
「哈?有话得说?」
「嗯,是的」
真咲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点点头。
……这家伙,把我打伤之后又擅自把我拖到保健室,还要求我感谢么?
「没好说的,我回去了」
「不行!绝对有,作为一个人来说!」
我打算强行把她甩开,可她死不松手,反而用更大力气把我拉了回去。
「……对不起」
「欸……?」
把作为一个人来说必须说的话,说了出来。
「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她深深地低下头。
「哦,啊,没,我才是……谢谢」
我万万没想到会得到她这么干脆的道歉,所以几秒钟前还在心里发誓绝不说出口的话,自然而然地吐露出来。
「干、干嘛啊,别突然道歉啊。搞得人莫名其妙」
「不,没有莫名其妙吧。我冷不防地拿手机扔你才是莫名其妙,真的对不起」
「别说啦,要是这么点伤就要让你道歉的话,那我到底该道歉到什么程度才行啊」
「什么意思?为什么亚季非道歉不可?」
「不、不是,我也……那个,之前引发过流血事件来着……」
一想提这件事,口齿怎么都顺畅不起来。那件事发生在我失忆之前。据说出事前的我在体育课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暴怒,袭击了隔壁班的男生,把对方伤得很厉害,血都喷到了天花板上。我由此隐约看到了我内心之中隐藏的凶残,对此感到畏惧。
『就是你闹出来的,你的流血事件喔』
这件事不是别人,正是真咲告诉我的。
「……于是,亚季你为什么要为那种事道歉?」
怎么那么笨啊。刚才说了那么多,应该能明白吧。
「不,所以说,我也把同学打出血了,所以有种因果报应的,算扯平了吧」
「扯平?你说什么啊」
这个人真讨厌,我刚才的解释怎么就听不懂?那已经是一种病了吧。
「流血的,明明是你」
「咦?」

……顿时,我的思考停止了。

「啊,说起来,那时候老师也不在,也是我给你止的血。反正你也不记得了吧」
「这、这、这、等一下等一下。搞不懂搞不懂,这怎么回事啊」
「怎么那么笨啊。刚才说了那么多,应该能明白吧」
真咲一副怀疑我有病似的表情这么说道
「让我怎么明白啊,不是我袭击别人么?那个,隔壁班的男生」
「远藤是吧」
「对,远藤!我不是去揍他了么?」
「然后,被躲开了」
被躲开……了?
「然后你一个踉跄,脑袋扎进了窗户,被玻璃弄的全是血」
真咲用食指描绘出血溅的轨迹。
「喂、喂,这么说莫非……」
「不是说过了么。你闹出来的……你的流血事件啊」
你这说法有毛病吧!
「搞什么啊!你那么说肯定要误解吧!于是究竟怎么回事?我自顾自地自爆乐,去揍别人结果却弄伤了自己?」
「那还用说么?要真闹成你想的那样,还不退学啊」
真咲像在说「这样的白痴还是头一次见」似地张大双眼。
「……」
我已无言以对。
什么鬼,这是什么鬼啊……
什么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种事,你倒是说清楚啊!害我害怕得一塌糊涂啊。哎,太好了,我是无辜的。听我说,萌萌,我不是暴力犯!
「你怎么松了口气似的,这改变不了你要打远藤的事实」
「就算这样,想打和已经打了还是有天壤之别」
谢谢你,远藤君,幸亏你躲开了。你一定是个运动万能的帅哥……虽然完全不记得你了。
「不过嘛,远藤也确实有过分的地方」
真咲的态度与我内心的感受形成鲜明的对照,皱紧眉头说出远藤的名字。
「怎么,你知道其中缘由?」
我最开始问这件事的时候,你应该说过具体的不清楚啊。
「我姑且跟二班的人问了问。听说远藤那家伙,说了萌萌很多坏话」
「萌萌?为什么?」
「那家伙向萌萌表白了。你信么?就那个远藤哦?对那么可爱的萌萌?他觉得自己有那个权利?」
权利应该还是有的吧。这位邻居小姐还是那么袒护萌萌啊。
「当然,他果真凄惨地被拒了。然后他一恼火就说萌萌坏话,简直人渣」
人渣无疑啊,远藤。颜值肯定也很渣。
「气死了,竟然那么说可爱的萌萌。亚季你要是不上,我也绝对会上。现在去也来得及吧?」
「住手啊,真是个暴脾气的保健委员啊。于是,远藤说了萌萌什么坏话?」
「咦……什么?」
真咲之前还像新加坡鱼尾狮似地不停吐着对远藤的抱怨,结果突然就停了。
「不,还能有什么啊。我想知道远藤说得有多过分」
「这、这个嘛……不用问这个吧」
真咲跟刚才的气势截然相反,声音渐渐变小了。不知是不是搞错了,她的脸也看上去很红。
「这不好吧,我很在意啊」
能把莲杖亚季气得不顾一切,那些坏话或许能够成为恢复记忆的提示。
「不是,所以说,他是说,萌萌……不是…女」
「不是女孩子?萌萌么?这算坏话么?」
「不,不是的,所以说,那个……不是…女」
「还不是一样。这真不像你啊,倒是说清楚啊」
「让我说清楚……呜呜呜,就是说,那个,萌萌不是……女啊!」
……欸?
「他、他说萌萌不是处女,不要萌萌了!说萌萌跟哥哥乱……乱……」
「哇,够了,够了!对不起对不起!」
真咲快要把作为女生绝不能说的话清清楚楚地说出来,我连忙阻止了她。我懂了,怪不得她支支吾吾。怎么会这样,我竟然强行对青梅竹马做出了那么过分的性骚扰。
「总之……对不起,真咲」
「别道歉啊,只会让我觉得羞耻啊!我回去了」
真咲的脸红到了耳朵,猛地抓起消毒液的瓶子。
「是、是啊。回家吧」
然后,把一切忘掉吧。

我和真咲慌慌张张地为回家做准备。
话虽如此,其实两手空空的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只是看着真咲熟练地扔掉脱脂棉球,给镊子消毒,把消毒液放回柜子里。从时间上看,花了两分钟。这短暂的沉默,让我感到无比尴尬,于是便——
「话说,你刚才在屋顶上干嘛?」
没多想,真的没多想,只是想随便说点什么来打破尴尬,很轻松地这么问她。
「什什什、什么!?」
……然而,你这算什么反应。
「怎怎怎、怎么了?干嘛问那种事,当心宰了你!」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宰掉不可啊。我只是问你在干什么而已吧」
「唔唔唔。没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欸?特地把音响带到没人的屋顶上,还华丽地跳跃,你还说什么都没做吗……
「姆唔唔唔,烦死人啦。你的失忆真是烦死人啦」
「我又没办法,我是真的失忆。你在上面干什么,说清楚不就行了……啊」
她如此坚持地噤口不言。不好,险些重蹈覆辙。
「喂,你干嘛那个样子。我、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嗯,没关系,我明白,我真的明白……所以,什么也别说了」
硬逼着女孩说话,不知会踩到怎样的性骚扰地雷,真可怕。
「都说不是啦!我只是在练课题曲而已!」
「课题曲?你是舞蹈社的?」
可她说过她是保健委员吧。是舞蹈课那边的吗?
「呜呜呜呜呜呜」
真咲握紧消毒液的瓶子,眼睛含着泪死瞪着我,看上去在苦恼究竟是索性用瓶子砸碎我的脑袋还是干脆老实交代。经过了几秒钟的心理斗争后
「其实我……在当偶像」
看来我的小命是保住了……嗯,她说啥?
「偶像——!?」
我的叫声响彻了保健室。
「喂,声音太大啦!这是秘密啊」
「啊,抱歉。可是,欸?你说偶像,就是常说的那个偶像?『第一可爱』那种?」
「嗯。我加入的正是『想要成为世界第一可爱』」
「真的!?很厉害啊!」
「都说你声音太大啦!我一点都不厉害!」
「不,哪里不厉害了!超厉害的啊,是那个『第一可爱』吧?欸,你是『第一可爱』?我现在在跟『第一可爱』的成员说话?跟我握个手啊」
「快住手快住手,我真的不厉害!何况我是才刚刚加入的研究生!真的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咲猛烈地摆着手,那架势恨不得把手甩掉。
「难道说,上过昨天的电视节目?」
「没上没上!那种是更厉害的人上的。我连演唱会都没上过。现在好不容易才得到上演唱会的试镜机会」
「啊,话说我好像听说过。只有金字塔的顶点才能上电视出CD」
「没错没错,我就好比是那金字塔最下层或是地基的部分。所以握手还是饶了我吧」
真咲满脸通红,食指挠着圆椅上的靠垫。
「喔,是这样啊。偶像也够辛苦呢。不过,原来是这样啊,原来真咲是偶像啊」
「什、什么意思啊」
「哎呀,没什么啦。就是觉得,好厉害啊」
竟然是偶像……那个真咲啊,那个穿着甚平在外面走的真咲啊,那个扔手机砸人的真咲啊……
「……你在笑对吧」
「嘻什么?不不不,我哪儿笑嘻嘻,没笑嘻嘻。完全没……噗哈……没笑嘻嘻!」
「根本就是在忍啊!脸都笑起来了啊!」
咦?奇了怪了,我可是拼命在忍啊。
「哼,够了。我也知道我不是那块料」
「对不起啦,我不会再笑啦」
「尽管笑吧。反正我歌唱得也不好,舞跳得也不好。但是,有什么办法啊……我就是喜欢啊」
看她攥紧了拳头,还以为她肯定要揍上来,结果她只是稍稍撅起了嘴。她还是头一次露出退却的表情。那就像图钉的芯留在我心头,让我没能继续笑下去。
「不,但是你能加入『第一可爱』,果然很厉害啊。要努力喔」
「用不着你说,我已经在拼死努力了。因为我跟粉丝约好了,要不断地努力,努力,在演唱会上取得Center的位置」
「粉丝!很有偶像的感觉啊。厉害厉害」
「…………」
我是很拼命地想给她戴高帽子,可真咲完全没有回应。她默默地在圆椅上坐下,手里摆弄着刚才忍住没朝脑袋砸下去的药瓶。接着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去——
「……我说,刚才的舞跳得怎么样?」
真咲突然这么问道。
「欸?舞?」
「你、你不是看到了么……在屋顶上。希望你,能告诉我最直白的感想……」
真咲一边抚摸着瓶肩,一边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道。我急忙将记忆倒回到屋顶上——
「……我觉得很好」
如她所愿,说出了最直白的意见。
「骗人!真、真的?」
圆椅被猛地一脚向后方踢倒,真咲站了起来。
「太猛了吧,你」
「我在问你,是不是真的!」
「是、是真的啦」
「骗人,你在顾及我感受」
「才没有」
「但你就是骗人,那你倒是说说看好在哪里啊!」
照实说的话也挺麻烦的啊,真是够了。
「呃,就舞蹈本身来说的话呢,感觉确实不咋样。总觉得很生硬?或者说不熟练?」
「……嗯……嗯……」
「动作似乎也有没跟上的地方」
「……嗯」
我这高高在上地说什么鬼,明明对舞蹈一窍不通。但是,真咲用那么认真的眼神注视着我,就像聆听教练建议的体育选手一般频频点头地听我说,所以我——
「可是怎么说呢,总觉得目光无法从你身上移开」
我也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心声。
「目光无法移开?」
「嗯。本来我是准备抱怨的,因为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了。然而看到你的时候,眼睛却无法移开,反而还想要继续看下去。你不觉得这反倒很厉害吗?」
「哈啊……」
——咕咚。
药瓶滑落到真咲腿上。尽管只有一瞬间的缓冲,但浅褐色的瓶子勉强免于受损,掉到了地上,就像不想再遭到相同对待似地渐渐滚向远处。保健委员完全没有意识到药瓶的逃亡——
「……谢谢你,亚季。我好开心」
笑逐颜开地这样说道。
「哦,噢,是吗」
哎哟,搞什么。这不是能露出这种表情吗。快住手啦,让人心头一紧啊……那种好似带着几分怀念,想要哭出来一般的笑容。
「对了,亚季!作为答谢,我再给你跳一遍测试的课题曲吧。这次从头开始看喔」
「哈?你要跳?现在?在这里?」
「你不是说还想看么。我想到个好主意,等我十秒钟」
真咲张开双手示意10秒钟后,抓起书包跳上了床,把窗帘关了上去——
「10、9、8……3、2、1,锵!」
她用精准的十秒钟把制服换成了啦啦队式的舞台服装,闪亮登场。
「这东西你一直带着吗!」
「那当然啦。怎么样,可爱吗?」
那是蓝底配上黄色线条,胸口大胆露出,炫目愉快的服装。她轻盈地从床上跳下来时,迷你裙翩翩然飘了起来,以铁壁之防御得名的黑色安全裤隐隐乍现。
不,可爱是可爱,你这情绪是怎么回事?咦?你真的是真咲?你原来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么?
「我要注入爱意跳起来咯☆」
……注入爱意。
……出现了。
舞台服装这种东西,能如此炽烈地点燃少女之心吗?变身啦啦队队员的保健委员,连萌萌都望尘莫及的,超可爱地眨了下眼。

  ☆

……于是,半个小时过去。
「各位~,今天真的非常感谢~」

保健室中,是沐浴在观众们的声援中笑着挥手的真咲,以及——
「哟,哟~!棒极了~!小真咲~!嫁给我~!」
独自一人扮演满场观众的……我。
……哎,我太天真了。没想到课题曲竟然有六首,就是场整整半个的迷你演唱会啊。身体还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又是打call又是声援,手和喉咙都已经到极限了。那些粉丝,都要一直这样超过两个小时?你们是超人吗?不过,也不枉我辛苦这么一番。
「哎,真开心。总觉得想起从前了。谢谢你,亚季」
真咲无比感慨地擦掉额头上的汗。
「不、不用客气。话说,我们也该回家了,毕竟时间也不早了……」
「哇,真的啊!都这么晚了啊。糟了糟了」
真咲总算面对了时钟,从舞台上跳回到保健室,慌慌张张地开始为回家做准备。
「真的谢谢你,亚季。多亏了你,我觉得这次的测试能通过了」
她一边把音响、靴子之类的硬生生地往包里塞,一边笑起来。
「噢,你肯定能行。通过之后,我和萌萌再去看你表演哈」
「不,萌萌就算了。要是被她知道,我会羞死的」
「为什么啊,她超喜欢偶像,也超喜欢真咲的。两者兼具,岂不是最棒了?」
「你这是什么脑残的计算。啊,对了……我说亚季」
「嗯?」
「你今天在到处打听萌萌的事情对吧?为什么?」
「咦?啊,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想知道萌萌在周围人眼里是怎样的,只是这样而已」
「是这样啊……」
我没多想就这样搪塞起来。虽说跟她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但字条的事,记事本的事,还有照片的事都没必要跟真咲讲。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得出『是我想太多』这个结论了。
然而……
「呐,亚季。但愿是我想太多了,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萌萌有点怪?」
然而,真咲不知什么又让我的疑心起死回生了。
「……怎么了啊,突然这么说」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无法让口气保持自然。
「不,我就是问你,有没有觉得萌萌很奇怪?」
「我哪儿知道。突然就说萌萌奇怪?你真是莫名其妙」
「不,又不是我的事情,她是你妹妹啊」
「我知道啊,所以说她哪里奇怪啊」
「你这么问,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她有时很郁闷,可一转眼又突然精神起来了……另外,怎么说呢,总感觉她在躲着我……」
「躲着你?谁信啊。明明那么粘你」
上次在路上还抱过你呢。
「这种感觉不是一直都有,就是一瞬间好像有种突然离我远去的而感觉……总之就是这么觉得,肯定很怪」
真咲以「可能想太多」开头的论述,最终以「肯定」结尾。
……什么意思啊,别这样好不好。萌萌就是萌萌,这不就行了么。
「亚季,你就没发觉?」
「没发觉。再说了,我连被车撞了住院的记忆都没有,她变得怪一点也合情合理吧」
「不是说这个,我说觉得怪,是只你出事之前。大概就是这两周左右的事。准确的就不清楚了」
「都说我不知道了啊!」
声音变得粗鲁,就等于告诉对方我内心的动摇。就算知道这种事,我也无法阻止。真咲的怀疑转变为确信。
「亚季……发生什么事了对吧?」
——踏
在真咲这么说的几乎同时,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保健室在一楼的尽头,这里能听到脚步声,也就意味着人肯定是正在往这边来。
「不好,得藏起来!」
我被真咲拉着袖子,拖到了床上。隔帘一下子被她拉上了。
「干嘛躲躲藏藏啊」
「嘘!我现在可是穿成这样啊。被看到岂不是羞死了」
就算这样,为什么连我也要藏起来?
——嘎啦嘎啦嘎啦。
我正准备提意见,开门的声音早一步响了起来。发出脚步声的人果然走进了保健室。怎么办,既然真咲不愿被看到穿成拉拉队员的样子,那由我先出去来争取时间会不会比较好?我准备把想法告诉真咲——
「别转过来!」
结果鼓膜被音量压至极限的怒吼声给刺到了。
——嗖、咻。滋滋滋滋。
然后稍稍能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
「你干嘛啊,真咲!」
「不是叫你别看吗!」
我刚准备转身,后脑便被她狠狠一敲。我能感觉到她有手下留情。喂,不会吧,你该不会正在这里换衣服吧?你在想什么啊,就算你快速更衣再怎么拿手,我就在你旁边啊!
「……嗯……呼……哈」
感觉还听到了香艳的呼吸!怎么会这样,明明身处这种情况,然而里头远比外头更令我在意。
在这段时间里,保健室的灯先关掉又开了。像是有人暂时离开后记得出去时确实关了灯,对此感疑惑,想要确认。
——咚。铿铿铿。
然后,听到什么东西放在办公桌上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朝唯一关着帘子的床位笔直走来。大事不妙啊,真咲。衣服还没换完吗?制服换成舞台服装那么快,怎么反过来就这么慢啊。
「讨厌……是内衣缩小了么?」
你在确认那种事?
——啪
温热的触感压在了手上。这是什么,好柔软,好轻,好光滑……难道是刚脱下的舞台服装?上衣么?还是裙子?总不会是罩罩吧!回头不被允许,用手摆弄也不被允许。我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将所有集中力汇集于手背上,尝试判断衣物的性质。不,等一下,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脚步声已经……
「好了,睡下去!」
「咕欸!」
我的后颈被奋力扯过去。因为突发状况,正在进行解析的手趁乱抓住了问题部件。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这是被子。在我如此断定的同时,我被扯着躺了下去,被粗暴地盖上了被子。随后,帘子打开了。
「老师,莲杖君突然身体不舒服,就让他躺下了」
简直神速。从偶像神速变回保健委员的真咲像是已经完全习惯这种事了一般,面不改色地对保健老师这样说道。
「咦?哥哥……还有小咲?你们在这儿啊!」
可是站在那里的人不是老师。分开隔帘走进来的人,是不穿白衣却散发着天使感的超绝美少女。
「哇,是萌萌啊。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什么叫这种地方啊。不是通知今天放学后有保健委员会议么?反倒是小咲,你在干什么?」
萌萌就像在指责真咲「狡猾」似地这么说道。
「真的?我都没听说这事。怪不得保健老师不在」
「啊,话说小咲午休也没来呢。班主任老师什么都没说么?」
「多半是忘记了。毕竟我们班主任那个样子」
「哎,所以是这个人来代会啊」
萌萌一副想通了的态度朝门转过身去。同时,那个人抱着大堆的文件走进了保健室。
「等一下,萌萌。你走得好快啊。呃,这些文件该放哪儿?」
「麻烦放那边的办公桌上,学姐」
萌萌以公事公办式的冷淡态度指向了诊疗区域的办公桌。
「哇,八叶同学,对不起!让你代会了?」
「啊,原来你在这里。没关系啦,都怪我家姐姐不好。不过托她的福,我跟萌萌聊了好多,打成一片了呢。是吧,萌萌」
「学姐言重了。学姐和学妹的身份注定我们之间有条不可逾越的线」
「为什么要说那么冰冷的话!」
为什么呢……从她们见第一面的时候,萌萌就对八叶同学出奇冰冷。
「话说,哥哥也在这儿。怎么了哥哥?身体不舒服?」
「啊,不,不是的,我只是在睡觉。睡眠不足超出极限了」
既然八叶同学在,最好还是不要提及真咲当偶像的事为好。为了跟真咲对口风,我故意说得很大声很清楚。
「什么嘛,原来哥哥在睡觉啊。萌萌还以为哥哥肯定已经在校门口等萌萌了,还准备扔下八叶学姐赶快把文件搬完的」
「啊,原来你你知道把我扔在后面了啊……」
八叶同学苦笑着扶了扶眼镜。对不起,妹妹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算啦,也没什么不好。总之会议已经结束了,赶快回家吧」
彻底解除偶像模式的真咲,回复平常冷冰冰的态度,拿起塞进了舞台服装的书包。
「不,这可不行。我得吧会议内容转达给你」
但班长挡在了真咲面前。
「那种事,明天也行吧」
「这不好。能跟我去趟教室么?」
「喂,不会吧?现在回教室?太麻烦了,还是在这儿说吧」
「拜托了,还有海报必须贴在教室里。行了,我也会帮你的,一起走吧」
「你认真的?啊,这位班长真是烦死了」
「呜呜呜,别这么说我啊~~」
这种事的班长明明气势低人一截,但对自己的主张绝不退让。这次同样虽然对满腹牢骚的真咲苦苦哀求着,但漂亮地把人带回了教室。

然后,保健室里只剩下我和萌萌。
「好,那我们也回家吧」
「…………………………」
「萌萌?事情已经办完了吧,回家吧」
「…………………………」
我以为她没听到,所以又喊了她一次,但萌萌什么也没说,依然背对着我盯着两人离开后的房间门。
不知怎的,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对,就是昨天晚上。萌萌准备离开我房间时,眼睛盯着自己卧室的门……那令人不安的背影。
「哥哥,你和小咲在床上做了什么?」
「还能什么……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在睡觉」
「我听到了,说内衣变小了什么的」
「——咳咳」
总是这样,萌萌总能背着我刺中核心。
可是——
「难道,记忆恢复了?」
这次萌萌打算刺破的核心,在远远超乎我预想的更深的地方。
「记忆?不,还没有恢复……为什么这么问啊」
「那么,脑袋有没有发晕?有没有闪回?有没有之前那样发作?」
「都说没有了吧。怎么了啊,萌萌?」
「是吗……那就好」
「哪里好了,为什么问我这些啊」
「…………」
「萌萌?」
我重复问了一遍,结果萌萌难以开口一般垂下了目光——
「因为,我看哥哥好像跟小咲关系很好的样子……」
细若蚊蚋地这样答道。
「这是什么话……我什么你这就认为我记忆恢复了?」
萌萌什么也没有回答,依旧低着头,紧紧地抿着嘴。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萌萌有点怪?』
真咲的话在我脑中重现。本已消融在阳光中的漆黑疑念,随着夕阳再度侵蚀心头。
——不要相信萌萌。
「萌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
「为什么你觉得,我跟真咲关系好,记忆就恢复了?」
「……」
「看着我啊!」
我已经没有余力去挑选话语。我没办法压抑那消而复现的疑念,以及每次出现都更加膨胀的猜疑。
「说清楚啊,萌萌!」
超过限度的恐惧与疑问变成愤怒迸发而出。萌萌肩头一颤,胆战心惊地把脸抬起来。
「对不起。不耳要生气,哥哥……」
萌萌的脸绷得紧紧,随时都好像要哭出来。
「啊、不、不是的,我并不是在发火。只是提到了我的记忆,一感情用事就觉得有事情被隐瞒着……是我不对,我不该吼你,对不起」
一看到她这样的表情,语气一下子就弱了下去,我果真是她的大哥呢。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的,哥哥。萌萌并不是要隐瞒。其实萌萌也不是很清楚,而且这涉及隐私,萌萌也很苦恼该不该说……」
萌萌把两只大拇指相互转着圈,扭扭捏捏地像找借口似地嘀咕着。正当我想着对这样的她说「没关系」「我没生气」急着先安抚她,心情完全倒转过来的时候——

「哥哥和小咲……可能正在交往」

结果萌萌在保健室里引爆了特大号的炸弹。
「啥!?欸?欸?交交交、交往?和我?真咲她?什么,这什么鬼!」
「等一下等一下,哥哥,先别那么惊讶。我是说如果,可能。萌萌也还完全没弄明白……」
「没弄明白就别说啊!这么大的事,让我怎么不吃惊啊!」
你们真是够了!真咲也是,萌萌也是,莲杖亚季也是!一个个净会单方面投放模糊不清的情报!也为被你们折腾得半死的我考虑一下啊!
「不要发火啊啊啊~~~。哥哥让萌萌说,萌萌才说的啊~~~」
「啊,没错没错。对不起,一下子没控制住。我不会再生气了,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我和真咲在交往?」
「不要!萌萌什么也不说!哥哥肯定要生气的,又会对萌萌大吼大叫的!萌萌绝对什么都不再说了!」
萌萌扑到床上,整个人从头缩进了被窝。哎,糟糕了。这是彻底闹别扭了。
「真的对不起,萌萌。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吼你了」
「哼,出轨的丈夫都是这么说的。哭泣的总是妻子」
谁丈夫谁妻子啊。你编排的什么鬼角色啊,在被窝里。
「真的拜托啦,这可能跟我的记忆有关。你为什么觉得我跟她在交往?从出事前的我那里听到过什么?还是说看到了什么?」
「没有喔,并没有接到你们俩个的报告,或者看到你们亲热的样子。硬要说的话就是………………妹妹的直觉?」
妈呀,又搬出超不靠谱的依据来了……
「什么,哥哥在怀疑萌萌?好过分,人家可是鼓起勇气才说出来的!」
萌萌像乌龟似地从被窝里伸出头来,怒气冲冲。
「不,我并不是在怀疑你」
但这不是特别能信的事情。毕竟,对方可是那个真咲啊,那个只会把我当做空气中不纯物质的真咲啊。怎么可能啊,再怎么说也不可能。
「再说了,就算我们瞒着萌萌在交往,她也应该把事情告诉我吧。譬如说我跟你在交往,竟然把身为女朋友的我忘记了」
就像最开始被告知失忆时,萌萌的反应。
「啊,对呀,这也对呢。那么,你们果然可能没有交往。可是……」
「可是?」
「感觉你们之间有什么。只属于你们的,特别的是什么……」
「是说,可能曾经相互喜欢过?」
……莫非过去交往过?
「萌萌不知道。但是哥哥以前向小咲求过婚……」
「哈?求、求婚?我对她?」
嗓门禁不住大了起来。
「嗯,以前听小咲说过。是幼儿园最后的夏天,在祭典上」
「什么啊,幼儿园啊。肯定闹着玩的啦」
「就算闹着玩,求婚就是求婚。在女孩子心里,那一定是特别的」
萌萌如此断言,她双眼中的光芒,看上去与玩乐的概念相去甚远。幼儿园时候的求婚,至少也是十年前的约定,真咲还会记得吗?从她平常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
「啊,对了,这么说来……」
记忆突然被刺激到,我把手伸进口袋。一早就被我揣进口袋并就那么遗忘掉的那东西,就像在诉诸不满似地,尖角扎在我的指尖上。
「萌萌,你看这张照片,你认识上面的人吗?」
「不是小咲么」
萌萌一看照片,马上给出了回答。果然是这样。因为没见过真咲笑的样子,到今天早上我还想象不到,但那小脸上残留着她的面影。可这样一来,『邻家的小陌陌(MOMO)』就是——
「这是妈妈写的」
萌萌看着用签字笔写下的文字,依然非常果断地断言道。
「妈妈……是说我们的妈妈?」
「嗯。这张照片是妈妈拍的。妈妈以前爱开小咲的玩笑,喊小咲小陌陌」
「真咲是MOMO?为什么?毫无MOMO要素吧」
「因为小咲姓百地(Momochi)啦,百地真咲(Momochi masaki)。萌萌和小咲经常一起玩,所以就一并喊MOMOS啦。萌萌是自家MOMO,小咲是邻家的MOMO」
「原来这么回事」
话说,真咲原来是名,我还以为肯定是姓呢。算了,总之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这张照片果然如假包换就是真咲的照片。
「话又说回来,妈妈为什么要用那么混淆的叫法」
用一样的名字来喊自己的孩子和邻家的孩子……成心让人疑神疑鬼啊。被你害得,我都怀疑萌萌是其他人掉包的,简直羞耻。
「因为妈妈有点怪啦。话说,哥哥在家也是这么喊的喔」
原来你也是共犯么,莲杖亚季。莲杖家搞什么鬼,整一家子都在给我添乱。
「哥哥有保留着这样的照片啊……果然是特别的呢」
「不,等一下。不就这么张照片么,你想太夸张了」
「要真无所谓就扔掉啊。明明哥哥都没留爸爸和妈妈的照片」
「……经你这么一说……」
「反倒是充满对喜欢的人情感的东西难以抛弃。我觉得就是那种东西」
萌萌再次注视着照片上的真咲。像雨衣一样搭在她头上的被子,滑落下来。
「呐,哥哥。刚才小咲也一起钻进这个被窝了,对吧?」
「不,没有没有。没有一起」
「心跳加速啦?」
「欸?」
「就算没有记忆,跟喜欢的女孩在一起还是会心动的吧?萌萌就是这样。被哥哥摸摸啦抱抱的时候就会心跳加速。哥哥和小咲在一起,也心跳加速了?」
是有过。可那是因为真咲突然换起了衣服。
「想接吻了?」
……欸?

「啊,麻烦死!」
这个时候,保健室的门被粗鲁地打开。
「麻烦死了麻烦死了,还不如死了更轻松」
「不可以那么说啊,人活着就已经很赚了」
闯进保健室的两个人,分别是板着脸的单马尾和苦笑着的波波头。
「小咲!」
萌萌一看到真咲便像出膛的子弹一般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哇,怎么了萌萌」
「小咲,萌萌最喜欢你了!」
「啊,啊啊,谢谢。我也喜欢你」
「所以呢,所以呢,萌萌啊,萌萌觉得啊……是小咲的话,可以把哥哥分一半给你喔」
喂,你在说什么傻话!
「喂,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一半是什么意思?」
「分享哦,分享哥哥。萌萌要右半边,左半边请收下吧」
咦?分享是指那种事?要切开么?物理性的?
「因为,按里外分就太不公平了,上下的话总觉得,总觉得……以后会有争端」
「喂,亚季,你妹妹在说什么?」
我哪儿知道,倒是你的青梅竹马在说什么鬼话啊。我完全听不懂。

已经完全搞不懂了。
……总觉得,事情变得非常诡异。
不,也不对。并不是最近才变得诡异,而是一直都很诡异。想来,我的人生从一周前的苏醒开始直到今时今刻,诡异的事情从未断绝。追根溯源,或许在患上失忆的那一刻,我便已经被送上了诡异的人生路线。
即便如此,我觉得最诡异的时候还是醒来那时候。而被告知失忆的那一刻,就是最顶点。为什么每当过去被揭开,诡异的程度就会增加啊。莲杖亚季,你究竟想以怎样的路线图来描绘你的人生啊。
让我稍微整理下情况。
首先真咲说萌萌很奇怪,母亲管真咲喊陌陌,萌萌在怀疑我和真咲关系不一般。然后,是莲杖亚季留下的那张『不要相信MOMO』的字条。
……喂,真是闹够了没。这话上次已经对你说过了吧,莲杖亚季。你要是想警告我,倒是留下能够让我发觉的具体指标啊。至少也要明示能让我去发觉的对象啊。

「这样好了!平时归小咲,周末节假日归萌萌。这样就行了呢,哥哥!」
「都说搞不懂了啊。你倒是摆平她啊,亚季!」

……MOMO,到底是指谁。
 楼主| 发表于 2018-4-26 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MOMO和MOMO

「哇,人满为患啊」

一上到第三层,萌萌敏锐地发现了要找的专区,随即叫出声来。
「啊,对了。现在有改签活动啊。看样子得等好久了」
真咲一副「真的要等么?」的表情转过身来。我最后从自动扶梯上走下来,交抱双臂装出正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其实我完全放弃了思考。

有言道,将潜在问题搁置下来,状况就会缓慢恶化。(※译注:海因法则)
虽然不知这话是谁说的,但我的情况恐怕可以作为范例非常吓唬人地收进教科书中。我的问题现在哪里谈得上潜在性,根本就是在自告奋勇地向我招手,然而我害怕去面对它,硬是将它拖延了下去,因此事态已经朝无法想象的方向发生了严重扭曲。
……具体来说就是,可疑的MOMO又多了一个。
一个是对我这大哥甜甜蜜蜜,一举手一投足都十分可疑的妹妹,萌萌。一个是包装成毫不相干反而却打上令人疑惑的标签,还甚至附带『怀疑曾是恋人』的青梅竹马,陌陌。
我被这样两位碧奇公主夹在中间……
「但是,萌萌今天想去。小咲去不去?」
「嗯,你们去就行了吧。我也还有事」
……来买智能手机了。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奇怪了奇怪了奇怪了奇怪了。
什么什么?什么情况?不对吧,现在绝对不是悠悠哉哉来购物的时候吧。
「因为,哥哥没有一次好好在约好的地方等萌萌,动不动就跑不见了。这样还不带手机的话,萌萌会伤脑经啊」
可是被萌萌这么说,我完全无话可说。
「我也想咨询下手机修理的事。我手机不知怎的突然就出问题了」
因为你用它砸了我啊,怎么就没点自知之明。这世上哪儿有精密机器被那种连投球机都自愧不如的威力扔出去还能不坏的。不过毕竟事情这个样子,真咲跟过来也无可厚非。问题是……
「好厉害,智能手机有这么多啊。我是不是也买部一直想要的手机呢」
是你,就是你!你才是最莫名其妙的啊!欸?八叶同学,你怎么来了?真亏你能挤进我们中间啊。
这样的想法看来是我们兄妹间的共识。
「哥哥!」
「痛痛痛痛!」
萌萌把我耳朵扯向她嘴边,恨不得要把耳朵扯掉。
「那个人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跟过来啊!」
「我不知道啊。一提到要去手机店,她自然而然就跟来了。总不能把她一个人赶回去吧……」
「跟她明说不就行了,叫她回大阪!」
「不要指着人家」
萌萌恨不得要把八叶同学心脏刺穿一般伸手指过去,我连忙把她的手拍下来。为什么萌萌对八叶同学敌意那么强烈呢。
「姆,哥哥没发现么?从那个人身上滚滚涌出的女人气味」
「倒是男人的气味滚滚涌出才恶心」
「不要强词夺理!总之不能给那个人好脸色!哥哥是属于萌萌的。包括每一根头发,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属于萌萌的!这话已经反反复复,说得嘴都酸了对吧」
不,头一次听你说。
「要说小咲的话呢,是因为萌萌也愿意吧。萌萌可是非常非常忍耐!忍耐了再忍耐!才破例同意分享的」
「那契约,我和真咲都没同意啊。再说了,我和真咲相互喜欢的假说,也不过是你的直觉……」
「闭嘴!萌萌的话还没说完」
萌萌一巴掌重重地捂住我的嘴。
「总之萌萌的意思就是,萌萌不会把哥哥嫁给萌萌不认可的人!」
这究竟是啥立场关系。
「尤其是那个人不能信任!」
……那你就可以信任了么?
都叫萌萌住手了,可她还是不思悔改地指着八叶同学的后背。看着萌萌这个样子,抗拒的感情失去控制,渐渐充满心头。

  ☆

「请等待叫号」

招待员小姐将印着444的纸条交到我手上。这应该不是故意恶心我吧。
我看了看窗口的公告栏,大概还要等十个人。这里是车站对面购物中心中一角的手机商店,一方面由于正在开展活动,尽管在工作日却显得相当热闹。
「果然要等好久呢。去看看手机吧,哥哥」
我被萌萌拉着手,走向展示着最新款手机模型的商品柜。
「想要哪种?」
「我觉得都可以吧……」
我不是想装酷。一边是不可轻信的MOMO,一边是难以相信的MOMO,我在两个MOMO之间难以抉择,根本没有余力去考虑如何挑选手机。
「那就萌萌来选吧。这款怎样?」
萌萌把手边的一款手机,像自由女神的圣火一般举了起来。
「跟萌萌同款!可以用GPS功能确认彼此的当前位置。这样一来,哥哥不管走到哪儿,萌萌都知道位置了。超厉害的吧,就选这款吧」
「那种东西,坚决不要!」
「欸,为什么!?刚才还说都可以的!」
你还我问为什么,你怎么就那么想知道我的位置。为了下次能够不被发现地潜入我房间么?那种发信器,我死也不要带在身上。
「那我就要这款吧」
真咲拿起旁边的一款手机。
「说是摄像头超厉害,上面写的望远最强呢」
「不要!坚决不要这个!」
我把那部手机扔到了店的另一头。
「喂,亚季你干什么啊!」
什么干什么,你打算拿那种望远功能干嘛?能想到的就只有监视领居家吧。
「莲杖君莲杖君,你看看这个怎样?虽然功能什么的完全不明白,但粉色的很可爱喔」
「当然不行啦————!」
「诶诶诶,对不起。惹你那么生气!」
啊,不对,搞错了。用不着戒备八叶同学。可恶,简直一团乱。所以才不想让你跟过来啊。
「没、没事吧,莲杖君?好像出了很多汗啊」
「啊,嗯,我没事,身体没问题。对不起,吼了你」
「我完全没关系。可是,你真的不要紧?哇,好烫啊」
这大概是用脑过度。另外,能不能别把手贴在我额头上?你倒是注意到啊,萌萌的头发都竖起来了,用从没有过的眼神瞪着这边啊。
「咦?萌萌,你怎么了?眼神那么可怕,在看什么?」
确实注意到了,但幸福的关西人想不到那对象是自己。八叶同学顺着萌萌的目光回头一看——
「…………啊,是那个啊」
竟自顾自地想通了。
八叶同学看到的,是手机店旁边的专柜。尽管从招牌上看不懂究竟是什么店,但从工作人员和顾客都是女性来看,应该是经营美容用品。很多人聚集在入口附近测试肌肤年龄。
「萌萌想测肌肤年龄?可以呀,一起去吧」
噢、噢噢……她去了。竟然带着那么凶狠地瞪着自己的萌萌一起去了……真厉害啊,关西人的精神力。
「哼,竟敢用肌肤年轻度向一年级挑战,真是好胆量啊,八叶学姐」
萌萌嘴角一扬,平静地笑道。
「不,我没想争输赢……」
「没问题哦,看萌萌把你虐得体无完肤。看着哦,哥哥。女人啊,肌肤年龄就是生命呢!」
萌萌以洋溢着自信的表情如此宣告,率先迈出脚步。那斗气滚滚翻腾的背影,就像站上擂台的格斗家。
让这种状态下的萌萌跟八叶同学两人在一起,我多少有些不放心,但我身为男性实在不方便靠近那家店,所以这里还是交给女生吧。绝对不是因为觉得给她们当裁判麻烦,那种店真的不好进去……
「呐,亚季」
「哇,你干嘛!」
我刚自我开脱完毕,真咲突然抓住我的胳膊。
「刚才的事……你怎么看?」
然后把我耳朵拉到她嘴边,用快节奏话音震动我的鼓膜。
「刚才的事?」
「别装傻,我是说萌萌。亚季,你能相信么?」
「喂,你在说什么啊」
我条件反射地向周围张望了一番。萌萌和八叶同学正在看幸福的肌肤年龄检测器的说明板,似乎没有在听我们说话。
「别在这种地方说啊」
「地点有什么关系。亚季,你怎么看?相信萌萌么?」
「这……」
我被她强烈的视线贯穿。那双用长长的睫毛装点的锐利眼睛,感觉哪怕跟它对视一眼便无法移开目光,散发着不可思议的魅力。
……让若我回答说相信萌萌,那么按照消除法,可疑的就只有这个『陌陌』了。被莲杖家全体成员喊作陌陌,曾被我求过婚,据说存在过朋友之上关系……而她对这些,不曾透露过只言片语。
而且,她确有偷走记事本的机会。就是我们分头寻找失踪的萌萌的那天晚上。真咲独自先行一步,回到了莲杖家。既然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发小的家,找到记事本应该并不困难。而且,如果曾经是恋人的话……
「你怎么看,亚季」
不知真咲知不知道我在怀疑,她毫不顾虑地把脸凑了过来,凑到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恋人之间的近距离。
「我……」
「你果然不信呢」
那句「相信」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而真咲如同看到了这背后的含义一般,笑了起来。
「不是的,我……」
「我就知道!女人的价值取决于肌肤年龄?这绝对有问题呢!」
你指那个吗!怎么都好吧,那种事。你摆着魔鬼刑警似的眼神问我什么鬼啊,谁分得清啊!
「萌萌那家伙,稍微可爱一点就得意忘形。走吧,亚季。让我们告诉萌萌,可爱与肌肤年龄不一定成正比」
立志成为偶像的人,果然对美的意识很高呢。换做平时,真咲都会二话不说地站在萌萌那边,唯独这次燃起了对抗意识。
……就算这样,也没必要连我也过去吧?我被真咲一路拖着,在心里自言自语。
喂,肯定有问题吧。我连自己身高体重都不知道,肯定轮不到去测肌肤年龄吧……

  ☆

——哔哔。

检测器发出好像体温计的声音。
「好,结束了。我看看,哥哥的肌肤年龄是……锵锵锵、锵!十六岁」
「跟年龄对应呢」
「真没劲啊~」
对不住啦,不是爆笑的肌肤年龄。硬是把我拉过来,测完之后又一脸失望,不带你们这样吧。
肌肤年龄检测器的结构也跟体温计几乎差不多。把探头压在脸上,等待三秒钟就会在液晶数位器上显示出肌肤年龄。
——哔哔。
「我十五,跟年龄完全一致么」
瞧吧,真咲也是这个样子。说到底,这种东西应该是给年长的人用的才对。高中生本来就很年轻,测试肌肤年龄会开心吗?
「啊,我十三岁。太好了,年轻一点!」
「可恶,输给她了!」
看来是会很开心。就算只有十多岁,对于女孩子来说哪怕被判定年轻一岁似乎也具有重大意义。
「哼,也就年轻三岁?哎,受不了受不了。学姐啊,不过是低水准的战斗罢了,能不能别那么激动?萌萌可是要年轻五倍,不,年轻十倍呢」
真那样的话,你就负五岁了。这机器还能测到前世不成?
「好啦好啦!接下来~,压轴的萌萌登场~」
「为啥我们倒成了挑战者……」
真咲眉头皱得更深了。萌萌一副绰绰有余的架势,把探头压在鼓起的脸颊上。
——哔哔。
「……欸」
三秒钟后,萌萌脸色铁青。
「……测错了。再测一次」
「喂,萌萌你作弊啊!」
「哪哪哪、哪里作弊了!真、真的没测到啦!」
萌萌对真咲的抗议表现出明显的动摇。这次她把探头严严实实地压在脸上,甚至压出了印记。
——哔哔。
「……测错了。再测一次」
她把刚才那出又如出一辙地表演了一次。
「你要测多少次啊!已经结束了」
「不要!就是测错了,肯定测错了啦!」
萌萌像犰狳一样把检测器藏在怀里缩成一团,真咲硬是用蛮力把检测器抢了过去……
「哈?三十二!?」
然后念出了令人震惊的数值。
「讨厌,不要撒谎!」
萌萌猛地扑向真咲的胳膊,连续猛按复位键。
「喂,别删除啊!」
「因为小咲撒谎!」
「……呃,究竟多少,萌萌?」
「三岁。是萌萌赢了!」
「别撒谎,是三十二才对吧!」
「才没有撒谎!撒谎的是小咲!哥哥,相信萌萌」
「亚季,别被骗了。相信我」
两人争抢着检测器,同时向我转过头来,同时喊起来

「「相信谁!」」

喂,现在别问我这个!
这可是这次最大的命题吧,要深思熟虑一两个晚上慢慢决断的问题吧。不要吵架的时候顺带就问出来啊。
「怎么了,哥哥。难道哥哥在怀疑妹妹?」
……别说了。
「亚季,别相信她!这家伙不是你妹妹,她比你大一整轮喔」
……别再说了。
「好过分!哥哥,不可以相信小咲。小咲在说谎!」
「撒谎的是萌萌吧!」
「——别再说了!」
「……欸?」
「亚季……?」
纠缠在一起的两个MOMO吃了一惊,停了下来。
不,不光她们两个,就连周围的几名顾客和店员也都转头看向这边,静止不动。我在害怕、戒备的目光中,这才发觉自己刚才怒吼了出来。
「咦……我……那个……」
「好啦好啦好啦,」吵架到此为止
嗙嗙的拍手声,震碎了这个僵住的世界。是八叶同学。
「百地同学真是的,不可以欺负一年级的学妹吧。呐,萌萌,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欸?身体?这么说,最近有点感冒……」
「我就知道」
八叶同学伸出食指,敲了敲写着『肌肤年龄会根据健康状况变化』提示字样的说明板。
「啊,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
「什么嘛。那种事我当然知道。萌萌有点得意忘形,我就是捉弄下罢了」
真咲闹别扭地噘起嘴。
「太过火辣,萌萌多可怜啊。莲杖君也是,这是什么表情啊。真以为萌萌谎报年龄?」
「咦?不,怎么会呢……」
「这么软乎乎有弹性的脸蛋,怎么可能三十多岁啊。真舒服~」
「住、住手啊!真是的,哥哥也来帮帮我啊!」
萌萌在八叶同学的戳脸攻击下皱紧眉头。那表情看上去,就像被自己一直冷淡对待的学姐安慰而害羞,又像在责备总是不来帮自己的哥哥。
就在此时
「正在等待的444号顾客,正在等待的444号顾客,请您到窗口来」
「啊,来了!在这里。排到了喔,大家去吧」
完全变成班长模样的八叶同学,对广播呼叫声作出回应。
「对不起,萌萌。一不小心就发火了了……」
「没关系,萌萌也不该说让人讨厌的话,对不起,小咲」
三两下就重归于好的两个MOMO,手拉着手跟在八叶同学后面。我总觉得被她们抛下了,拉开一点距离也跟着走了过去。

「因为手机遗失,于是要变更机型。请问想要的机型已经决定了么?」
接待员大姐姐一边扫过提前确认事项,一边露出营业式微笑。
「我要最便宜的!」
萌萌以不输给她的笑容当即作答。这丫头刚才还对最新款模型看来看去,怎么就这样了。
「好的,那就是这款机型了呢。颜色有黄色、粉红、红色可供选择」
「黄色不就挺好,貌似能提升财运」
萌萌说着不纯的理由,拿起光鲜的黄色机型。
「不,说到财运要数红色吧。这一款」
真咲拿起接近赤小豆的深红色手机。
「欸,就黄色啊。金子的颜色啦!」
「没那回事。红色好,绝对要红色!」
萌萌和真咲之间再次碰撞出火花,直接将形同镭射的目光转向我。
「「相信谁!」」
……成心的吗,你们两个。不是叫你们别这样吗。
「那个,店员小姐觉得哪种好?」
「为什么问店员小姐!站萌萌这边啊,哥哥!」
「相信我啊,亚季!」
吵死了啊。没什么好争的了。两个MOMO这么争论下去,我要是再吼起来的话,感觉真要被保安赶出去了。
「我的意见么?我想想……我叫小泉桃子(Koizumi Momoko),所以觉得粉色不错」
「你也是萌萌吗啊啊————————!」

第二次大声叫出来的我,这次真被保安赶出去了。

  ☆

「真是的,哥哥你干嘛啊」

购物中心的二楼出口直接连到跨国道的天桥。沐浴在夕阳下,萌萌用不逊于路过的大卡车喇叭的嗓门责怪起来。
「都等了那么久,结果还是没买到手机,还差点被禁止出入啊!」
「……对、对不起」
可恶,这怪我吗……
「怎么办?现在再坐电车去找别的地方也有点那个,今天到此为止?」
真咲把运行不良的手机扔进包里,歪起脑袋问道。
「也对,回家吧。小咲,要不要来萌萌家?要不要来吃晚饭?」
「唔,我问问家里人。总之先回家吧,八叶同学也要回家吧?」
「欸?我、我吗?」
八叶同学今天没能买到期盼已久的智能手机。被这么一问,看着功能机屏幕的她吃惊地抬起头。
「呃,我家大概还不能不去,或者该说回不去……莲杖君准备怎么办?」
她避着萌萌的目光,畏畏缩缩地看了下我的表情。
「为什么,这跟哥哥有关系吗?当然要回家吧!萌萌也要回家的!呐,哥哥,回我们安宁的家吧?」
萌萌又岂会对那种事视而不见,当即像机关枪似地说起来。
「……这个,也对呢」
老实说,我完全不想回家。我本来就对莲杖家感到恐惧,何况刚才还得到『真咲可能要来』的不寻常的情报。令人怀疑的两个萌萌凑到一起,家里简直要成鬼屋,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让我平静下来。
「我,还想稍微到处走走……就一个人」
当然,我并不能永远不回那个家,但至少想要独自静下来思考的时间。我想要能够静下来考虑安身之所,或者说今后方向性的时间。
「这样啊,既然哥哥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那我们先回去吧,小咲」
「嗯」
「噢,路上小心。那我走了」
「啊,那我也走了」
国道信号灯变绿,车流还是运行。就像被那些混杂的引擎声突然带动起来一般,我们也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迈出脚步。


我需要一个能静下来沉思的地方。
对于地理环境不熟的我来说,那种地方在这个城市里非常有限。不能在家里,那么就是公园、图书馆或科技馆了,而附近的这些设施都在下午五点关门。既然如此,剩下的候选地点就只有一处了。
我依靠着依稀的记忆,穿过金木樨的绿篱,一边喘着气一边爬上陡峭的坡道,然后继续登上仿佛伸入云端的石台阶……

「什么啊,这不是姬乃木神社吗」
「哥哥,你想来这种地方?」
「远眺的风景很漂亮呢」

……四个人一起抬头远望。

「怎么都过来了啊!」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不是说了吗,我想一个人到处转转。怎么跟来了?还一个不差都跟来了啊。
「喂,萌萌。你不是说先回去的吗!」
「不要指着萌萌啊,萌萌本来是想回去的啊!因为看到八叶学姐非常怪异地,跟、在、哥、哥、后、面、啊」
萌萌以杀人般的目光瞪着在旁站着扭扭捏捏的八叶同学。
「呃,八叶同学?为什么?」
两个MOMO暂且不谈,为什么班长要跟着我?
「没、没有跟着啊!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碰巧目的地一样……」
「那八叶学姐是来这里干什么?」
「欸?不,那个……」
八叶同学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找神主有点私事」
细若蚊蚋地说道。
「骗人,骗人!这个人信口开河!决不能让这种可疑人士和哥哥在一起」
「说我可疑人士!好过分啊萌萌」
「呐,怎样也无所谓,去不去赶紧决定啊。我都跟家里发邮件说不吃饭了,只能跟着萌萌了」
真咲烦躁地晃着踏上台阶的一只腿。
「啊,对、对不起,百地同学。好啦,难得同路,就一起去吧」
……还真去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一个人静静都不被允许吗。我怀着连神都憎恨的心情,踏上了通向远方的石阶。

  ☆

「嘿,ONE TOW、ONE TOW♪ 不可以向下看哦。到顶之前看风景要罚款喔。ONE TOW、ONE TOW♪」

在萌萌的指挥下,四个人肩并肩一齐登上石阶。
「哈啊、哈啊。等、等一下啊……萌萌」
「节奏太快了啊……我不行了……萌萌!」
刚开始还很有气势的二年级组,眼看快到山顶的时候已疲态尽显,已经没办法一鼓作气直接走上去了。
「怎么怎么?小咲和八叶学姐明明那么年轻,这还真是丢脸啊。看呀看呀,三十二岁的萌萌生龙活虎的喔」
唯独萌萌活力四射地在石阶上跳来跳去,发泄着肌肤年龄测定时的怨恨。然后——
「好,萌萌第一个——!」
果然在最后时刻轻松地背叛了同伴,轻盈地抢先到达。
「哎,累死了。这里好久都没来过了呢」
真咲双手撑在腰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般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哈啊、哈啊、我也是……哈啊、哈啊、好久都没……哈啊、哈啊、好好上来过了啊……呜咻」
八叶同学也像软体动物似地在石砖地上瘫软下去。
「喂,没事吧,八叶同学。你看起来不太好啊」
「谢谢关系……我没事……真厉……害啊……莲杖……没事一样……」
「嗯,暂时还是别说话了」
也未免累得太厉害了吧,八叶同学。
对我来说,这段台阶两天前找萌萌的时候才刚刚登上来过。听说失忆前我每周都会上来。疲劳自然是有,但不至于累到说话困难。
……话说,这里是叫姬乃木神社呢。
第一次来的时候非常急躁,根本没有余力去在乎名称。用城市的名字来命名,也就表示这里供着土地神吧。
我重新环顾境内。石制的鸟居,木制的主殿,连接二者的开裂石砖地,以及路旁边的高大杉树,没有什么显著特色,是一个全国随处可见的老旧神社。但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身体对这里非常熟悉。
这里是莲杖兄妹约会路线的终点,也是萌萌失踪时等待莲杖亚季的地方。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法多想,只是顺应着引导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我心中的特别地点,不可侵犯的圣域。对了,为什么就忘掉了呢。这里可是第一个刺激到我的地方。

「啊,热死了。不过,真亏我以前每天爬这台阶呢。小孩子的体力还真厉害啊」
总算从疲惫中回复的真咲,一边反复扯动衣领向外散热,一边走在石砖地上。
「喔?原来真咲还到这种地方来玩啊」
「这是什么话,你也在的」
「咦,我也在?」
「对呀。我,你,还有萌萌。小时候我们三个每天都在这里玩」
「原来这样啊……」
小时候每天都在玩的,充满回忆的地方。所以对我来说,这里作为特别的地方留在了记忆中吧。
「啊,就是这棵树。经常爬上这棵神树来玩喔」
真咲怀念地轻轻拍了拍绑有注连绳(※注)的杉树树干。(※译注:注连绳是一种用稻草织成的绳子,是一种神道中用于洁净的咒具。)
「……这神树,原来可以爬啊」
「当然不能爬啊。每次被发现都会惹得神主大发雷霆」
「你们搞什么鬼啊」
「你没资格说。你可是爬树爬得最好的,而且在树枝上建秘密基地也是你提出来的。还说要比胆量,无谓地从树上往下跳呢」
……原来我还做过那种事吗……简直太遭天谴了。这些要是被班长知道,绝对死定了。
「……咦,八叶同学去哪儿了?」
「啊,真的啊。人不见了呢,班长她」
我和真咲一起四处张望。奇了怪了,刚才她还像被捞上岸的水母似地躺在石阶那边才对。
「哈,萌萌知道了!肯定是背着萌萌去买护身符了。听说这里的恋爱运势护身符非常灵验呢。萌萌这就去把她抓回来!」
喂,为啥要抓啊。想买就让她买啊,护身符而已。
「那个混蛋四眼!」
来不及阻止,萌萌便冲了出去。神社的事务所在石阶中段,好不容易才爬上来,可萌萌转眼间又下去了。
「真是个有精神的孩子呢……」
真咲神往地目送着那样的萌萌离开。
「是啊,真是精神啊……」
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太阳已完全沉入西方的地平线,只有些许的余晖略微照亮着神社境内。温热的风扫过石砖地,吹拂着杉神树的枝叶随之摇摆。
「都快六点了,天还亮着呢……」
「是啊,还亮着呢」
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找显而易见的事情说出来
……不,我说真的。这该说什么才好。
冷不丁地就被超有感觉的气氛给抛下了啊。在保健室里跟她很自然地打开话匣子那会儿,就像假的一样。
真咲一声不吭地盯着杉树,从那侧脸之上读不出任何东西。亏我还以为醒来后终于交到了第一个值得相信的朋友……就因为你说萌萌很怪啊,可恶。
真咲和我的关系很特别?她可能是我前女友?怎么可能啊。冷静想想就会发现,这其实就跟萌萌被别人替代的假说一样超不现实。
难道不是吗?用手机去砸心中特别的男性?当着前男友面换衣服?这正常么?不,正因为是前女友,反而做得出来?但也不带小屁屁光溜溜的吧。啊,搞错了,那是萌萌。
「呐,亚季」
真咲突然朝我转过身来。
「我的秘密啊……」
「秘密!?你、你说什么!什么事情啊!」
她该不会像坦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就算是,也不该选现在这个时间吧。
「我是说,我偶像的事。果然还是先别告诉萌萌好吗?」
啊,你是说那个啊。要不是你说,我还完全忘掉了呢。
「……亚季?」
「啊,不,没什么。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谁也不说」
「谢啦。现在让萌萌知道的话,果然还是有点那个……」
真咲害羞地笑着,手肘敲了敲我的侧腹。即便面对那么溺爱的萌萌,坦白自己当偶像的事还是会害羞呢。而你却愿意把这种事告诉我么……
「呐,亚季。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在这里玩的事情」
真咲一边无所事事地用指甲挠树皮,一边问道。
「嗯,记不起来」
「别答得这么果断啊,反倒让我更受打击」
「啊,抱歉」
「那……」
真咲犹豫似的停顿了一会儿。
「这样呢?」
「咦?」
真咲拉住我的手,把我拖到杉树背后。
「这、喂,真咲?」
「别出声」
真咲靠在树干上,把我进一步往跟前拉。我为了防止倒下,自然而然地双手撑在了杉树上。如此这般,真咲的脸被挡在了我的双手之间。因为不是墙壁而是杉树,所以不是壁咚是杉咚,进一步说是神咚。不,名字啥的怎么都好。
「喂,真咲,你干什么啊。这样子要是被大伙看到怎么办」
「……怎么了,亚季。你这么做,要是被大伙看到怎么办」
「不,这是我才说过的话吧!而且一字不差吧」
我还以为真咲稀罕地在开玩笑,但她根本没笑,甚至盯着我的目光比平时更加认真、火热。我能感受到,她抓着我的手更用力了。
「到底怎么了啊,真咲」
「……这棵树,知道是什么树吗?」
真咲无视我的提问,对我问道。
「咦?一看不就知道啊,杉树吧」
「是神树……」
……你这问题是不是有点诈。
「猜对了」
……我又没猜对。
「在这棵树面前绝对不能撒谎,不论我(boku)还是你」
……我?我怎么了?到这个地方来,突然就变假小子属性了?搞不懂。(※译注:真咲上句中的「我」为男性常用第一人称boku)
「真咲,你这是在说什么啊。在戏弄我么?」
她的对话和行为没有一丝吻合,但只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那是一旦捕捉到就绝不松开的强力目光,热烈的目光。我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
——心跳加速啦?
萌萌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就算没有记忆,跟喜欢的女孩在一起还是会心动的吧?
还没心跳加速。只猛烈地跳了一次而已。
「最后……是亚季你说」
「咦?」
真咲又拉动了我的身子。我的脸靠近过去。
达到了彼此感受到呼吸的距离,也是恋人之间的距离。
「真咲……」
真咲的脸近在咫尺。她面色火红,会不会心跳加速了?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萌萌的声音再次在脑中回响。
——想接吻了?
不明白。只是,我的目光像被牵引着一般,移向真咲的嘴唇……那微微颤抖,光润的嘴唇。真咲果然也在心跳加速。
「……真咲」
「叫我陌陌……」



——不要相信MOMO。

我条件反射地猛推树干。树没有动,被推飞的反而是我。
奋力退开之后,在我单方面制造的一步距离……这决定性的距离另一边,真咲凝视着我的那双眼睛里充满无助,动摇着。
「啊,不行啊」
紧接着,她笑了起来。
「咦?不行……?」
「抱歉抱歉,在电影里不是常有的吗?失忆的主人公以重要的回忆作为契机,取回记忆之类的。我就想试试那个」
……重要的回忆?
「……星的广场,星落」
「啥?」
「很好笑呢,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回忆」
这句令人不解的话,好像什么时候听过。真咲讷讷地说道一般,又没说下去……
「我想去厕所!去去就来!」
结果突然跑开了。
「咦,真咲?」
就这样,头也不回地。
「真咲!」
真咲一步不停地径直消失在了石阶下方。
「哥哥~!果然在买~!这只四眼竟然直接去找跟事务所的人……咦?小咲?喂,小咲~!」
而正在上来萌萌和八叶同学与真咲擦身而过。
「哥哥,小咲发生什么了?」
是发生了什么,但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解释。
「看上去好像哭了」
……欸?
「我去一下!」
萌萌追着真咲跑下台阶。
「咦?咦?萌萌?百地同学?」
被留下的班长不知所措地左看看右看看。
「呐,莲杖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真不知道啊。只是……八叶同学,你知道星的广场是什么吗?」
「星的广场……就是这里来着」
「咦?这里?」
「嗯,每年这里都会举办传说神明赐予星星的,名叫星落的祭典。然后,这里是整个城市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所以叫星的广场……这怎么了?」
「啊……我懂了」
「莲杖君?」
我没有理会越来越混乱的八叶同学,在脑袋里整理线索。
——星的广场,星落。
真咲的谜样话语。
——哥哥以前向小咲求过婚……是幼儿园最后的夏天,在祭典上。
萌萌说过的话。
——这棵树,知道是什么树吗?
真咲刚才的言行举止。
「莲杖君,怎么了?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这没事,能不能替我去看看她们的情况?」
「嗯,好的」
看着八叶同学径直走下台阶后,我犹豫不决地回到杉树跟前。强烈的眩晕向我袭来,我开始站不稳,把手撑在了刚才真咲倚靠的树干上。
我肯定就是在这里向真咲求婚的吧。
就像刚才那样把她带到树后,靠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真咲没有忘,她全都记得。
……怎么了,亚季。你这么做,要是被大伙看到怎么办。
……这棵树,知道是什么树吗?
……是神树。
……猜对了。
……在这棵树面前绝对不能撒谎,不论我(boku)还是你。

——最后的话,是亚季说的。
她连那每一字每一句都能全部重演。然而,我却……

「可恶!」
我把额头撞在树干上,撞了第二下,又撞了第三下,只希望对自己施以神罚。我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能做出那种事。
到头来就跟我对萌萌一样,就因为一张字条而怀疑真咲,践踏真咲的心。什么叫有偷记事本的机会?明明人家那么拼命地帮忙寻找萌萌,是那么温柔又爱照顾人。对了,真咲总是装作一副冷淡的态度,却总是在关心我。她还告诉过我学校里能够一个人吃饭的地方。她还帮忙查过我和远藤之间发生的事,为了不让我一个人吃饭的样子被发现,告诉萌萌别上屋顶,甚至还把连萌萌都瞒着的从事偶像活动的事告诉了我。
而我却……
「可恶、可恶、可——恶!」
我再次把额头撞在树干上。
我把手放在粗壮的树干上,接着把脚也馋了上去。说不出为什么,我突然想爬上这棵杉树。我是笨蛋,无可救药的笨蛋,所以想做无可救药的蠢事。杉树通常离地很高才有树枝,很难爬。但这棵树上绑着注连绳,正好成为了立足点,能够往上爬。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小孩子应该也能爬上去。
抬头一看,是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粗壮树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就是这棵最高的杉树。感觉穿过那片枝叶到达上方,就能找到什么。我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有这种感觉。我专心致志地爬上树干,手够到了最下面的树枝,也是最粗壮的树枝。
「…………咦?」
在那里,我发现了。
我真的找到了。
什么啊,那东西。最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以为我脑子终于不清醒了。但其实并不是。对啊,这就是所谓的秘密基地啊。
「可是,为什么这东西会……」
又一阵眩晕向我袭来。糟了,要掉下去了。正当我这么想的瞬间——

「喂——————————!干什么————————!」

我被神主发现,被吼得吓一跳。

  ☆

「真是的,到底在干嘛啊,哥哥!」

回去的路上,萌萌踩着洒满余晖的石阶,又对我指责起来。
「差点被禁止出入啊」
……搞什么啊,这既视感。一会儿的功夫,感觉我在这座城市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容身之处。
「被那位神主骂得那么厉害,上次还是在幼儿园的时候呢。都上高中的人了,到底干嘛啊,亚季」
真咲有节奏地踏着石阶,无奈地笑起来。那是无忧无虑的,自然的笑容。萌萌说她哭了,或许是看错了,也或许是身为偶像强颜欢笑的技能吧。
「算了,反正很开心呢。来这趟真是太好了」
在她身旁,八叶同学露出如假包换的笑容,心满意足地双手捏着护身符的袋子。
「八叶学姐当然开心啦,恋爱达成的护身符也一鼓作气地买到了呢」
「欸?不、不是的啦,萌萌!该说,这是作为赔礼顺便买的……」
「怎么怎么?班长恋爱了?跟谁?谁?班上的人?」
「讨厌,怎么百地同学也这样。我受够啦!」
「啊,逃掉了」
「站住,喂!」
三个女生唧唧喳喳嬉闹着冲下了台阶。我看着她们让人不不放心的背影,此时我觉得,这一趟确实来得好。
——杉树的秘密基地。
在一开始听真咲说的时候,我还在想树怎么能做成秘密基地。原来如此,树枝那么粗,几个幼儿园的孩子上去应该都不成问题。枝叶那么茂密,不管在上面做什么,恐怕下面都看不见。
譬如说,在上面绑上一个铁皮罐,宝箱都能做出来。
我用左手手背擦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流到下巴上的冷汗。
「在干什么呢,哥哥」
萌萌注意到我落后了,转过身来向挥舞右手。我也招了招左手向他回应……
……硬是把右手继续插在口袋里。

……握着口袋里的素萌萌日记。

遮天蔽日的枝叶,似乎取代抵御风雨的屋顶,完美地发挥了作用。在铁皮罐里找到的笔记保存完好,几乎维持在不见之前一样。
「哥哥,快点啦快点」
萌萌好像对完全不打算加快脚步的我有些烦躁了,双手都挥舞了起来。

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18-4-26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素萌萌日记

「萌萌老师的桃色烹饪————!」

身着围裙的萌萌老师将鸡蛋高高举起,闪亮~。
「耶、耶~」
「哇、哇~」
然后,担当助手的真咲和八叶同学全力以赴地鼓掌炒热气氛。莲杖家的厨房已经变成了烹饪教室。八叶同学为什么一路跟到我家来的疑问,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为什么八叶学姐跟到萌萌家里来啊!」
因此,这方面的吐槽就由萌萌老师负责了。
「买东西去神社倒也算了,竟然还跟过来蹭晚饭,要不要这么不要脸!知道我们家计有多么拮据吗!」
……诶?究竟有多拮据?
「对、对不起啦,萌萌。姐姐刚才发邮件说,她不小心在家里烧着了杀虫剂,让我到朋友家借宿……」
「真的吗?」
萌萌毫不掩饰自己怀疑,甚至到了清爽的地步,狠狠地瞪着八叶同学。
「下班一回家就开杀虫剂?难以置信呢」
「是、是真的啦!说是把杀虫剂跟罐装啤酒弄错了!」
「难以置信呢~~~」
「萌萌,算了吧,来都来了。不谈那些了,我肚子饿了,赶紧做完饭吧」
真咲这样说道。她就像把这里当自己家似地,毫不犹豫地打开冰箱门。
「啊,这不是有咖喱么,就做咖喱吧」
「不行。咖喱要隔夜才能吃,这是萌萌的规定。人这么多,还是在院子里搞烧烤吧」
「上次赏花的时候搞砸过的吧,火完全点不着。还是做寿喜烧吧,正好有关西人在场。班长会做的吧?」
「抱歉,不会……」
「那你来干嘛的啊!」
「对、对不起。啊,可是,煎蛋卷倒是很有信心……」
「没有哦,玉子烧用的铁板」
「又来了又来了。一般肯定有的吧,常识上来说」
「哪儿有那种常识!」
「……那、那个,可以说句话吗」
见她们讨论不出结果的样子,我果断举手打断了晚餐会议。
「嗯?怎么了,哥哥?」
「那个,就、就是……不好意思。我,那个,好像有点发烧……可以让我上楼休息吗?」
「欸,难道萌萌的感冒传给哥哥了?对不起,哥哥!」
「亚季,没事吧?这里有药,要喝么?」
「啊,对不起,莲杖君!偏偏这种时候过来打扰,真是对不起!」
我自己都觉得刚才表现得好假,可她们全都轻易地相信了我说的话,甚至还感到内疚。
「我、我没事。我想应该不是感冒,药就不用了,稍微睡一觉应该就会好了。慢慢玩吧,八叶同学。我先走了」
我分别安慰了她们三个,说完之后便快步冲上了楼,连滚带爬一般钻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槅扇,竖起耳朵确认有没有人跟上楼来。

「————呼呜呜呜呜」

从姬乃木神社离开便一直屏住的叹息,到了卧室之后总算饱饱地吐了出来。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明明知道房间里没有人,我还是向周围张望了一番后才把手伸进口袋,慢慢地将那东西抽出来,放回到我的卧室里。
黑色封面的记事本。
我在灯光下再次确认。没错,是我的记事本。
虽然把它拿在手里仅仅只有两次,但我绝对可以肯定。它就是我不见了的记事本,莲杖亚季的素萌萌日记。怪不得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没想到居然在那种地方。
已经可以确定了,我的记事本是被偷走的。
知道那棵杉树的隐藏点的人,只有萌萌、真咲、莲杖亚季三个人。莲杖亚季已经不在了,所以犯人果然就是两个MOMO其中之一。
——不要相信MOMO。
像海市蜃楼浮现后又消失掉的那句话,现在明确地现出身型,握住我的肩膀。

我迅速地脱下外套,拿着记事本钻进被窝。
犯人的事暂且不管,关键是记事本的内容。
这本记事本中存在着让对方不惜偷走也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那是我曾疏忽掉的,重要的某种东西。那或许是唤醒我记忆的关键,又或许是更为重要的其他东西。
我竖起耳朵,隔着地板听到女生们尖锐的声音。最兴奋的是萌萌的声音,当中还夹杂着八叶同学的哭声和真咲叽叽咕咕的吐槽。看来晚餐会议还要争执好一阵子。
我压抑着猛烈的心跳,在被窝里缩成一团,静静地翻开记事本。

四月一日 星期三
萌萌今天就是高中生了。啊呼~可爱。啊呼啊呼~好可爱。穿上制服的萌萌喵简直天使。一起拍完大头贴之后,萌萌喵摔得人仰马翻,啊呼呼呼~好可爱~。摸萌萌喵三下脑袋,给萌萌喵打起精神的咒语。萌萌喵的笑容果然可爱的一塌糊涂。

——嗙
接着,我立刻又将它合上。
……嗯,我懂的我懂的。太兴奋一下子给忘记了,素萌萌日记的破坏力……话说,就是这样的呢。
连我自己都被恶心死了。上次看的时候,确实被那突破天际的恶心劲给恶心到了,第一页就看不下去。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我要仔仔细细不留死角地看得一清二楚。
我燃起澎湃的决心,再次打开记事本。日记每一页分成七格,以从上到下分别是周日到周六,每天有三个行程记录区域。第一页可以算了吧,从后面一周开始读。

四月五日 星期日
今天萌萌心情不太好。哎哟,我好伤心。莫非是感冒了?额头额头碰一碰。不烫!萌萌笑着对我说「萌萌一直很健康喔」。呼哈~,太可爱了~。果然小哲的萌萌喵神可爱~。

四月六日 星期一
今天和萌萌喵捏捏。萌萌捏肩膀世界第一。作为回礼,我要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给她捏捏。萌萌喵全身肉好柔软,弹弹的好舒服。给萌萌喵脱掉衣服之后,萌萌喵毕竟还是生气了。生气的萌萌同样lovely可爱。

四月七日 星期二
萌萌正在客厅里睡午觉,睡脸好可爱~。隐约露出的小肚脐也好可爱~。似乎是爱恶作剧的风儿掀开了萌萌的上衣。加油啊,风儿。再加把劲,风儿。至少把罩罩吹出来吧。对了,在车站拿到过一把团扇。等着我喔,萌萌喵☆

四月八日 星期三
萌萌喵在洗澡。去偷窥吧。错了,要不要一起洗澡呢?因为,这可是义务啊。确认妹妹的茁壮成长,是身为哥哥的义务!这不是偷窥。不要怕。上吧,向那天堂……

——砰。
这次,我缓缓地合上了记事本。
……好,休息一下吧。
嗯,没关系,就稍微休息一下。话说回来,今天真热啊。把被子抖一抖,散掉聚在里面的热气吧。话说,那个……莲杖亚季那家伙,光读他的日记就觉得…………犯罪性是不是在与日俱增?
「喂,你自己都说是偷窥了啊!为了偷窥妹妹的裸体拼了命啊!」
搞什么鬼啊,莲杖亚季。我听说你是不会逾越底线的啊!
我不太敢继续往下读了。会不会一翻开下一页,他就越过那条线了?五月不会出现怀孕生产篇吧?照这节奏还真有可能。就算生孩子不太可能,事先准备倒是完全处在可能范围。
「……等一下。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萌萌才把记事本偷走藏起来?」
为了对我隐瞒自己已经被玷污的事实……
我全身上下猛然冷汗直冒。
我对自己的推理,打心底感到不寒而栗。
「……不、不,不会不会不会,没那种事的。这是哪个世界的小黄油啊。现实中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啊,哈哈哈哈哈」
再怎么笑出声来,手指的颤抖还是停不下来。怎么办?往下翻?往下翻不要紧吗?只能硬着头皮了。我下定决心翻开记事本——

「……哥哥?」

与此同时,槅扇被猛地打开。
是萌萌。
「————这……」
我条件反射地拉回被子盖在身上。不行,太迟了。怎么会这样……沉浸在思考中,连上楼的声音都没听到,被她看到了?笔记本被她看到了?我在床上转过身去,随即槅扇就像与之联动一般轻轻关上了。
「萌萌!」
「别过来!」
利箭般的喊声贯穿槅扇,把我牢牢钉在原地。
「……哥哥,你在干什么?」
「萌萌,这是,那个……」
「不用掩饰了,萌萌都看到了喔」
不行了,被看到了。
「没关系,看吧……毕竟那是哥哥的东西」
偏偏被糟糕的人发现了。
「没关系的……萌萌知道的,这一天总会来的,没关系的……」
没关系,没关系……那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字眼,细微地颤抖着,但完全听不出没关系的感觉。
「萌萌……」
「萌萌知道的,是萌萌不对,因为萌萌太笨了。因为像昨天那样光溜溜地把浴巾给弄掉了……哥哥也是男生呢,萌萌那个样子,会忍不住的呢」
啊,萌萌……是那样么?果然我是那样的么,我对你……
「对不起,哥哥……可是,现在果然还是不愿看到哥哥的脸」
「别道歉啊,萌萌。你没有错,全都怪我……」
我对着如铁门一般紧闭的槅扇呼喊。打开它吧,看看我的脸吧。
「谢谢,哥哥。可是,是萌萌不好。男孩子对女孩子感兴趣很正常呢。可是,萌萌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说吧,不管什么我都答应」
我在床上哀求着。请怪罪我,惩罚我吧。
「那个,那个……看看看、看那种书是没关系啦,但是……至少要在晚上……悄、悄悄地在厕所解决才好……被子会弄脏的,洗的可是萌萌……」
嗯?书?厕所?怪了,等一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在说什么事情?
「而且现在……小咲和八叶学姐还在楼下呢…………那、那那那那、那种事情……就、就就就就、就算是青春期,也未免……」
啊,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不对不对不对,不是那样的!我承认是有点容易混淆,但我刚才绝对没在那个!
「就算在青春期,这水准也太高了啦————!」
到底什么水准高啊。萌萌对我下达谜样的评价后便急冲冲地跑下了楼。

……罢了。既然记事本的事没暴露就万事大吉了。

  ☆

楼下那恍若会永远持续下去的争吵声,不知不觉间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厨房微微创来咚咚咚、咔嚓咔嚓的嘈杂动静。看来桃色烹饪总算进入到烹饪的程序了。
而要说我现在所在做的事情……

「四月三十日……欸,今天萌萌喵也好可爱……嗯嗯,好好……感觉乱糟糟的……萌萌果然好可爱……好,结束」

总算把四月份的日记读完了。
「哎,累死啦啊~~」
我把变得比铅还重的脑袋重重地靠在枕头上,简短的心声自然流露出来。
怎么回事啊,这疲劳感。读自己的日记,原来是这么累人的事情吗。
……简直无聊透顶啊。
这种事,现实吗?这可是自己的日记啊。重读自己写过的日记,感觉无聊到恨不得放弃思考的地步,这现实吗?
「而且根本没写重要的事情」
对,这正是问题所在。或许该说那标题确实不假,素萌萌日记里只有关于萌萌的观察记录,此外任何多余的信息都没有记录上去。既没有刺激记忆的提示,也没有断定萌萌可疑的根据,既没有令人忍俊不禁的小故事,也没有提高青春期水准的福利场景。
跟说好的不一样吧,素萌萌日记不是关键道具吗?把它偷出去藏在那种地方,究竟为了什么啊。要不要这么瞎搞。
就在此时。
——轧……
这次我听到了。是楼梯倾轧的声音,有人上来了。
我迅速抱起记事本,盖上被子,闭上眼睛装睡。我觉得这睡相可能正得不自然,但没有余力弄成自然状态。
片刻后,走廊那边有人喊了我名字。
「亚季,方便么?」
「嗯?是真咲吗?怎么了?」
「嗯,有点事,可以进来吗?」
……接下来,我该怎么回答呢。没想到真咲竟然会上来。
我自然不愿意令我怀疑的MOMO之一进房间,而且关键是现在还想再继续调查一下记事本。
「对不起,现在有点……」
「啊,不行就算了」
「抱歉啦」
「没事,我听萌萌说了。亚季你,那个……在做青春期特有的重要工作,现在不能进去……」
「你进来你进来!我只是在睡觉罢了,快进来!」
「欸!真的可以进来吗!?」
喂,你惊讶过头了吧。被你那么说,我除了答应还有别的选择吗?可恶,萌萌那家伙,竟然乱说话。
「那我就进来了……真的没关系吗?我要进来咯,我要开门咯。不会有废弃物吧?」
什么意思啊。真咲究竟在害怕什么啊。槅扇缓缓地,缓缓地被打开,真咲一脸愧疚,做贼似地踮着脚走进了房间。

「发、发烧好些了吗?」
真咲在榻榻米上坐下后,问道。
「嗯,好多了。我睡了一觉,什么都没做,就是睡了一觉」
「啊,是吗。萌萌一直很在意,生怕是自己把感冒传给你的」
「没那么夸张啦,就是单纯的睡眠不足吧」
「是吗……」
真咲兴致索然地答道。看来她不是来问我身体情况的。她正坐立不安地用食指摩擦着榻榻米的边缘。
好吧,既然不是来探病的,那到底为什么来找我呢。萌萌告诉她这里是危险地带,可她还要上来找我,恐怕不是出于简单的理由。莫非她注意到我拿回记事本的事了?
「在神社里,那个……」
「神社!?」
吓死我了。虽然有预料到,但我还是对那个做出了敏感的感应。感觉被窝里放在我腿上的素萌萌日记,一下子变重了。
「对不起。不由自主就……变得奇怪了……」
「欸,变得奇怪……?」
「好像还让萌萌替我担心了……」
啊,原来你是说那个啊。求婚的事情呢。吓我一跳。
「不会,没关系没关系。我完全不在意的」
「…………」
摩擦榻榻米的手指停了下来。
糟了。刚才搞砸了。那种事,不能不在意的吧。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啊。明明是我践踏了真咲的回忆……在意它啊,哪怕发烧也应该在意啊。
「对不起,真咲。我,刚才说错话了」
「……没关系。你不在意,我反而舒坦一些」
真咲自嘲似地微笑着。我究竟在搞什么鬼,究竟要伤害真咲多少次才罢休。真咲的手指又开始在榻榻米的边缘上滑动。声音就像被那一次次的摩擦刮掉一般,房间里充满沉默……
「呐,今天萌萌怎么样……?」
就像被沉默硬推出去一般,我这样问道。
「嗯?萌萌?」
「嗯。你不是说萌萌最近有点怪么?今天是不是也有点?」
「啊,不好说呢。我不清楚,今天反倒是我比较不对劲」
「说起来也是。你还突然换上偶像服装跳起舞来了。那种事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吓我一跳啊」
我当然知道,真咲说的『不对劲』指的是神社那时的事,不是说保健室的那一幕。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谈及求婚的事,明知会被否定还是强行转变了话题的走向。
「又不是第一次」
「欸?」
然而真咲否定的方式稍稍有些出乎意料。
「也对呢~,失忆先生哪会记得这件事呢~。小时候,可是经常模仿偶像喔,我和萌萌两个一起」
「和萌萌一起?」
「嗯,她也很喜欢偶像。演唱节目的第二天,经常会模仿节目的演出。你妈妈甚至还给我们起了MOMOs这个土掉渣的组合名」
「原来是这样」
「顺带一提,你负责演粉丝」
「……还有那种角色?」
「没有观众,怎么炒热气氛啊。以前你倒是对偶像相当痴迷喔」
「高兴不起来」
怪不得在保健室里,身体自然而然就动起来了。算了,总之她们俩对偶像的热爱都很坚定。真咲喜欢到真的当上了偶像,萌萌只要能看电视就会心满意足。怎么回事呢,总觉得截然相反的方式能够理解。萌萌平时就会摆偶像姿势。真咲为什么认定自己不是那块料还要开始当偶像呢?
「是你啊,亚季」
「咦?」
「是你对我说,让我当偶像的」
真咲就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说道。
「这件事也不记得了吧」
「是我……以前的我么?什么时候?」
「刚升高中的时候。你想,我们学校不是必须加入社团或者委员会吗?我没有想参加的社团活动,就跟朋友说,随便进个运动社团算了。然后你就突然跑出来,跟我说与其随便找个社团不如去当偶像!而且是把那种事情大声喊出来的喔」
……喊出来了么,我。
「就在上学路上喔?傻不傻?」
「傻……绝对的」
自己不参加社团也不加入委员会,还真有脸说别人啊,莲杖亚季。
「不过嘛,唯一的粉丝都这么说了,不努力一下是不行的吧?所以没办法就试试了,然后就现在这样了?」
真咲一边手指打着圈摆弄着马尾辫,一边这么说道。她想掩饰害羞,但实在太明显了。其实她一直都很有兴趣,就是希望有人帮她推一把。莲杖亚季应该看透了真咲的想法。不过在上学路上把那种事大声喊出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之就是这样,于是我决定努力成为偶像。然后,偶像禁止恋爱,也·就·是·说!」
她突然咻地把食指伸了过来。
「你的求婚,一开始就要拒绝的」
……所以说,这是告诉我不要在意神社里的事情吗?这家伙总是兜着老大的圈子在关照莲杖兄妹呢。
「……对不起,真的」
「好了,我下楼去了。偷懒太久的话,不知道会被萌萌老师做什么呢」
她装作没注意到我道歉,站了起来。真咲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吧。
「呐,真咲」
「还有什么事啊」
真咲手放在打开的槅扇上,在门口回过头来。
「……试镜加油啊」
「我会加油的,跟粉丝约好的嘛」
她转头对我得意一笑。
——跟粉丝约好的嘛。
记得在保健室里的时候,真咲也这样说过。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她有偶像的样子,连演唱会都没上过的研究生怎么可能会有一般的粉丝。那么,真咲口中许下约定的粉丝就是……
「呐,亚季?」
「嗯?」
「我,可爱吗?」
「……噢,全日本第一可爱」
「这边可是世界第一吧,真没眼光」
真咲就像把刚才的抱怨关在房间里似地,砰地关上了槅扇。

咚咚咚咚有节奏的脚步声下了楼。
那是我和萌萌都发不出来的轻扬声音。听着那脚步声,我心想。
真咲不会的。
不管笔记本还是其他什么,她不可能偷东西。那家伙让人不能不相信。既然如此,犯人必然只可能是一个人了。但我要怎么办?我不知道。本以为已经抓住的确信,下一刻便会转为怀疑。
我从被窝里抽出素萌萌日记……隐约残留着人体温度的记事本。
到头来,能解开谜团的只有它了。已经没什么借口可找了,我下定决心,再次翻开记事本。谁是犯人都无所谓,我只想快点让这怀疑他人怀疑自己的现状快点结束,尽快去相信别人。
四月三十日,我飞快地反倒之前读完的日期。
「……咦?」
刚翻开下一也,我的手指便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我暗自嘀咕着,又翻回一页。四月三十日,确认了上面确实记有我曾见过的日记和内容后,我再次往前翻。
「……这怎么回事?」
这次的疑惑化作声音脱口而出。
白纸。印有日期的五月一日到五月九日的双开页上什么都没写,完完全全成了白纸状态。我继续往下翻,最后日期超过了今天。当然,上面什么都没写。我又继续往下翻,空白的纸页一直空虚地延续到了一年结束。
素萌萌日记以四月三十日为分界线,突然结束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出车祸的日期是五月十四日星期四。当天的日记没有也算正常,可前面竟然断了整整两周。
「……是厌倦了吗?」
这怎么可能。因为,这日记可是已经写了三卷啊,是素萌萌日记3啊。怎么可能在半吊子的时间点上突然结束。照理说不应该断掉。
「在这两个星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应该这么思考才对。莲杖亚季为什么突然不写日记了?另外,犯人为什么要偷走这个记事本?为什么要将这些白纸藏起来不让我看到?不知道,想不通。

——咿
答案或许只能从本人口中问出来了。我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再次响起的脚步声,一边这样心想。不管萌萌还是真咲,谁都可以,就把所有疑问向下一个进屋的MOMO全部摊牌吧。我下定决心,等待槅扇打开。

「饭做好咯,莲杖君」
「这时候来吗,八叶同学——!」
「诶诶诶,不行吗?」
不,我当然知道!我隐隐约约就觉得事情会这样!她们从刚才开始就挨个挨个地过来,照这节奏就该轮到八叶同学吧。可是,那个……这时机简直太让人失望了…………这绝对有问题吧!
「对对对、对不起啊,莲杖君。莫、莫非还没结束?我家没有哥哥弟弟,不知道会那么花时间……」
够了啊,这话题!你们三个女生都讨论了什么鬼。
「那、那个,总之我就是来报告……饭已经准备好了」
「啊,是这样啊。谢谢,我马上就来,你先下去吧」
虽然也不是不饿,但现在还想稍微一个人再整理一下思考。
楼下有两个MOMO等着,我总不能脑袋空空地下楼去。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该怎样应对,这些至少都应该确立基本方针才行。现在的状况,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谓是机会。我要抓住两个萌萌聚在一起的这次机会,确认真相。这样一来,说不定就能剪短疑神疑鬼的怪圈。就算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也希望能有一些独自思考的时间。
「嗯,我知道了。话说,发梢好些了么?」
「嗯,已经清爽多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说来,这房间真厉害啊,满满的全是萌萌」
「就是说啊。很受不了吧,貌似是出事前的我的兴趣。好了,你先下去吧」
「话说,我最近有些烦恼……」
完全不打算出去啊,这家伙。我刚才都说了三遍了吧?一不留神还开始烦恼咨询了,她究竟长着怎样的神经啊。
「啊,抱歉,不行么?」
「没、没事,没什么不行。怎么说呢,那个……我觉得现在的我不适合做烦恼咨询的对象」
「没那种事!我认为在这件事上,绝对没有比莲杖君更合适人选了!」
搞什么啊,这令人困扰的确信。八叶同学为什么唯独今天这么强势啊,她竟双手握住拳头,摆出一步也不退让的架势。真是败给她了,事已至此,对这位班长同学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所以——
「……那么,稍微奉陪一下倒是可以」
「谢谢你,莲杖君」
我勉为其难地把八叶同学请进了屋。

「于是,是什么烦恼?」
八叶同学在床上坐下来后,我催她往下说。
「啊,嗯。其实呢,我烦恼的是姐姐的事情」
「嗯」
「莲杖君可能也感觉到,最近姐姐的干涉非常厉害。怎么说呢,我在刚搬家过来的时候对关东很不适应,大概就是种自暴自弃的感觉吧,有段时间一直跟外面混的朋友一起玩。啊,说是在外面混,但其实大家都是非常善良的孩子喔」
「嗯」
「有些毫不知情的人胡乱传播各种糟糕的谣言,那些都是假的。那些孩子不会欺负弱小,还会收拾散乱的东西……」
「嗯嗯」
「……瞧不起我了?」
「抱歉,果然还是不行。完全带入不了话题」
「诶诶,好过分!」
不,我只能说抱歉啊,真的很抱歉。不过,你要理解我啊。我自己都已经一团乱了,我的人生本身就已经变得一团糟了啊。八叶同学你的烦恼到底是啥来着……是姐姐?搬家?还是朋友?办不到啊,完全进不了脑子里。
「真的对不起。八叶同学,你的烦恼还是在吃饭的时候再慢慢讲给我听吧。好了,先下去吧」
「等一下啊,竟然当做晚饭时的闲谈,好过分啊。我是真的很烦恼啊」
八叶同学还是死缠着不放,我用力推着她的后背,在物理层面上求她下楼。在同一时间,从楼下还上来了可靠的帮手快步冲上来助阵。
「慢死啦!叫个人要花多长时间啊,八叶学姐!」
「啊,萌萌!」
「喂,你怎么进去了啊!不是说了让你在外面喊吗,哥哥由青春期的重要工作啊!」
「我也有很重要的事啊,等等啊」
「不行,走了。八叶学姐不在的话,最后定不下来啦」
「不要啊」
然后,八叶同学被萌萌老师抓着后颈,硬生生地拖下了楼。
……总觉得对不住你,八叶同学。你好像真的很烦恼,真是对不住。你来的时机太糟糕了。

我静静地关上了槅扇,将八叶同学闹别扭的声音挡在外面。

  ☆

「我吃饱了。哎,太好吃了。肚子鼓鼓哒」

萌萌抚摸着看上去并没怎么鼓起来的肚子,放松地靠在餐椅的椅背上。
「我也是,好痛苦……明太子奶酪太可怕了。看到的瞬间就知道肯定会吃撑」
真咲痛苦地按着肚子,即便如此,目光还是由于不绝地盯着盘中所剩的最后一块玉子烧上。
「大家能够喜欢,真是太好了。让百地同学回去拿玉子烧用的铁板,也算有价值了呢。莲杖君也吃饱了吗?」
「嗯,托你的福。很好吃喔」
「谢谢夸奖。能听到莲杖君这么说,最开心了」
正用筷子把黏在铁板上的渣刮掉的八叶同学微笑起来。
「唔,稍不注意就对哥哥暗送秋波。可是!展现出这样的味道,确实无可挑剔……」
「啊,萌萌,可以开电视吗?」
真咲形式上地向嘴里正念叨着什么的萌萌征求同意后,拿起了电视机的遥控器。
「不过,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呢。是看唱歌还是猜谜,萌萌?」
「八叶学姐想看什么?」
「我就选猜谜吧」
「那就看唱歌吧」
「百地同学,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过了一会儿,随着熟悉的旋律,『想成为世界第一可爱』的成员们出现在荧幕上。萌萌当即扑向了电视。真咲装作不感兴趣,实则侧眼将前辈们的表演牢牢烙印在眼中。八叶同学正式开始专注于铁板的清洁工作。吃完晚餐后获得满足的在这时间就像放空一般,任谁稍不留神都会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说大家,明天一早要不要再去一趟姬乃木神社」
我要盗取这样的时间,立刻说出这样的话来。
「诶,明天早上?学校怎么办?」
首先脸色大变的,是萌萌。
「上学之前去吧。实在不行,不去上学也没关系」
「诶,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不可以翘课啊」
「就是说啊,麻烦死了。至少放学后再说」
紧接在萌萌后面,八叶同学和真咲也表示不赞成的意见。
「是吗,那我就一个人去」
「哥哥!」
「真小不是说过吗,那个神社里有秘密基地。说不定那里有找回我记忆的线索。我想尽早恢复记忆」
这么说之后,她们全都沉默下去。
我感到诧异。我说的话不存在矛盾,但总有些奇怪,有着某种让人无法信服的部分。这沉默,是怀疑的沉默。
「那就这样了,明天还要早起,我先睡了。慢慢玩吧,八叶同学」
「等一下啊,哥哥!」
「啊,对了」
我在走廊前面停下了脚步,向一脸有话想说的三个女孩转过身去。
「睡觉前我要把之前没处理好的青春期重要事务完成…………谁都不要进来」
留下这句话,我离开了客厅。
一秒钟后,餐厅里爆发出青春期女高中的尖叫声。很好,想必这样一来肯定不会有任何人进我房间了。我在台阶上故意踩出很大的声响登上二楼,装作回房间其实又下了楼,静静地走出家门。


「嘿哟,嘿哟……呼」
登上石阶后,我用衣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不曾想竟然一天要登上这里两次。尽管已经习惯,但免不了腿快断掉了的感觉。温热的风吹拂,石砖地旁的神树就像在责备我夜游一般,枝叶沙沙作响。
这次来姬乃木神社,是这三天里第三次。
第一次就像是被过去的记忆所引导,无意识的。第二次是自然而然,勉为其难的。然而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我凭着坚定的主见来到这里。
踏上开裂的石砖地,那棵杉树在黑暗中看起来变得更加雄伟。我第一次的求婚还有恶作剧,它都看在眼里。而且它还知道,是谁偷走了记事本。
我从杉树前走过,在主殿一侧藏了起来。这个地方应该从神社入口看不到,但能够监视杉树。我把手伸进口袋。素萌萌日记的触感传到指尖,告知我它的存在。到头来,日记读到最后还是不知道偷走记事本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不要相信MOMO』的含义。
既然如此,就只能找本人问了。为什么要把记事本藏起来,究竟要隐藏什么不让我知道……这些只能向藏东西的本人问清楚了。
在这里等下去,MOMO肯定会来。
我当着大家面宣布过,要在明天一早来确认神社的秘密基地。这样一来,不知道我已取回记事本的MOMO必然会趁今天晚上回收记事本。
只要逮到她爬树的瞬间,她便难以开脱。
「来吧,这是忍耐的较量……」
我嘴里嘀咕着,拧开了瓶装咖啡的瓶盖。

     ・

     ・

     ・

之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等待的时光,感觉几秒钟都如同永恒般漫长。分分秒秒,秒秒分分,它们汇集成无尽的时间与岁月。对于一心盯着杉树的我来说,已经不存在时间的感觉。
……惨了,忘带表了。现在到底几点了?
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大概四个小时?不,这未免太夸张了。应该没经过那么长时间吧。那么,大概一个小时吧。诶,等等,这太费劲了。要说一个小时的话,感觉也有点问题。对了,那就折中一下就当是三个小时吧,这样就没意见了。
话说,好无聊啊。诶,要这样等下去?这样等人的经历,我从来没有过啊,虽然我失忆了。啊,惨了,想上厕所了。可恶,怎么这种时候。厕所在石阶中段的位置呢,要就地解决么?不行,要是犯人来了怎么办。要是对她大叫「发现你了」,还指不准是谁更有问题呢。只能忍了。就没有什么能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口袋里就只有记事本。事已至此,已经无计可施了。
我挪到有灯光的范围内,粗暴地翻开记事本。我直接翻过日记部分,连格线都没有的自由记录页出现在眼前。然后,在第一页有这么一段话。

免疫缺陷综合征
抗体异常增殖,失控。心脏衰竭、呼吸衰竭、脏器异常、呕血、头痛、腹痛、出疹、黄疸、视力降低、肢体麻木、记忆混乱缺失。发病后无治疗方法,且无生还病例。

……咦?这是什么?
上面没有之前那般严重堆砌的拟声词,没有品味糟糕的造句,也没有恶心的绘画文字。就像是从辞典上抄录下来的,平淡的文字群。它显得那么突兀,就算阖上这一页也抵挡不了它带来的冲击。
「什么啊,这是……」
免疫缺陷综合征。
恐怕是疾病的名称。后面接着的应该是疾病内容和症状。
……给我等下,给我等下啊。为什么这样的记录会突然出现。
恶寒穿过我的后背。我不觉得以前的我会发神经地在记事本上突然抄下毫无关系的病名和症状,更何况偏偏还是在这无比重要的妹妹日记上。这对我来说……对莲杖亚季来说,肯定是重大关联的记录。我的视线不知不觉地牢牢钉在了最后一行。

——记忆混乱缺失。发病后无治疗方法,且无生还病例。

眩晕向我袭来。我没能理解文字的意思。胸口好难受,连呼吸都忘记了。紧缩起来的心脏为了再次舒张起来,无比强烈地拨动着。我好害怕,我祈祷着这是哪里搞错了,重读了相同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不可能有那种事,不可能有那种事……」
感情化作言语零落而出。
冷静,不要恐慌。这搞错了,这不是我,还没肯定就是指我。因为,我的失忆不是疾病,是被肇事逃逸的人撞了。证据就是,新屋医生替我接手了所有与警方的……
「————」
又一阵眩晕袭来。为什么我之前从未有过疑问。对身为被害者的我不来做任何问询,这种调查可能吗?
不,等一下。对了,是妈妈。这一定是夺走妈妈生命的病,所以病症才记在了上面。啊,不行。妈妈三年前就死了,怎么会在今年的记事本上写那东西。
一阵疼痛在双膝上放射开来,我不知不觉间瘫软地跪了下去。
「不会吧……」
就是这个吗,这就是犯人偷走记事本的理由吗。为了不让我知道病的症状,为了让我安然死去……为什么啊,为什么唯独我遇到这种事。神明啊,这是惩罚吗,这是我爬树玩的惩罚吗。
「喂,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叫声被黑暗所吸收,杉树没有给出任何回来。在黑暗中伸展着枝叶的神树就像展开翅膀的恶魔,黑暗令恐惧倍增。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拜托了。光,谁来给我光——

——嘟啦啦啦啦!

我所渴望的光,随着轰鸣声到来了。我没有感到疑惑,我认识这光芒,这声音,还有这登场方式。
——嘟啦啦啦啦!
引擎声再次轰鸣起来,一辆机车飞进神社境内。它使出石砖地,笔直地逼近我面前。
「唔噢!」
到了这个时候,我似乎还是很怕死,奋力地向后跳开。结果,机车车轮侧滑着停在了我身旁。车体上『祢美罗锁』的漆标在灯光下显现。
果然是那个人。头盔被粗鲁地摘了下来,从下面露出脸来的是——
「暴、暴击MOMO小姐!?」
「莲杖君!你果然在这里!」



但不对……欸,欸欸?八叶同学??
「这,哈?咦?八叶同学?你怎么来这儿了?话说,这机车怎么回事?」
「等一下!我知道,你肯定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先听我说,萌萌晕倒了!」

……什么?

机车的轰鸣突然远去。视野缩小至极致,尾气的气味也消失了。
萌萌晕倒了?为什么?不应该是我吗?八叶同学在说什么,我开始搞不懂了。早已超出负荷的大脑在抗拒进一步的冲击,将所有事项无限放缓,放缓……
「慢死啦————!」
「啊痛!」
八叶同学用一记猛烈的下段踢,漂亮地将我的沉思完全轰散。
「现在是傻愣着的时候吗!萌萌状况很危险啊,还不快骑上来!」
「啊、好的」
我将粗暴地扔给我的头盔戴上,跨上后座,双脚放在踏板上,双手……双手?
「咦?这……我该抓哪里?」
「随便抓哪儿啊,抓紧我下面」
「下、下面!?」
今天的八叶同学到底怎么搞的啊,简直超强硬,有点可怕。莫非她是骑上机车性格就会改变的类型?
「抓稳啦?好,出发了。啊,真是的!不戴假发头盔里好松啊」
「八叶同学,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也没有,小心我揍飞你!」
「唔噢噢噢噢噢噢!」
在机车启动的反作用力之下,身体就像被揍飞一般向后仰去。载着两个人的机车呼啸着飞驰起来。不消片刻,神社境内的风景便从视野中消失,随着要把身体抖散架的强烈冲击驶下石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下次再道歉!」
驶下石阶的这段时间,八叶同学断断续续地叫喊着什么,但在引擎声的干扰和头盔的阻隔下,什么都没传进我耳朵。
 楼主| 发表于 2018-4-26 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谎言与真言

「到了!下车,莲杖君!」
「喔」

疾驰的机车最初也是最后停靠的地方,是我曾见过的一家医院门口。在这个城市里,我见过的地方并不多。我从一路上恨不得要把我甩下去的后座上滚下来似地下了车,取下了头盔。
——新屋医院。
招牌的灯光灭着。
我又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出了车祸的我所被送入的这家医院。如今这个我的人生在五天前始于这里,而现在再次向这里收束。
「莲杖君!」
没有沉浸在感伤之中的空闲。在八叶同学的催促下,我穿过了降到一般的百叶门。

「总算来了吗,亚季君」
新屋医生在大门口迎接了我们。纵然深夜来访,新屋医生的服装仪表仍就没有一丝破绽。就跟我醒来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头发就像被发蜡固定一般整齐,银框眼镜像闪着匕首般的寒光。唯有一点不同
「事情严重了……」
唯独他脸上面无血色,这个样子我从未见过。
「萌萌在哪儿?」
「在里头的房间,你快过来」
此时,从里头爆发出怪声。那根本不像这个世界的声音,就像野生动物面临死亡时试图拼死抵抗的呻吟声。
「又开始了」
新屋医生飞奔而去。我和八叶同学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也跑了起来。我们穿过接待室,走过走廊。
「萌萌!」
医生大喊着闯进了房间。那是我住院时所使用的房间。
我不曾想到,萌萌竟然会在我出事醒来后所睡的房间里。
我能想象她的痛苦。那张端正的面庞扭曲起来,额头上全都是汗,忍不住地捶打着病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搞笑!小咲,真有你的!」

……同时,还在捧腹大笑。

「啊,受够了!你笑过头了啦,不玩了不玩了!」
刚才发出不像这个世界声音的真咲,正扇着团扇让自己通红的脸冷却下来。
「诶,别停啊!再来一次,刚才的再来一次呀,小咲!」
「差不多就行了,萌萌。你以为现在几点了,让周围出现奇怪的传闻可怎么办」
新屋医生一副「同样的话要重复多少次」的表情训斥萌萌。
「真是的,亚季君能不能也说她两句?我的话她完全听不进去」
「诶?这……诶?」
「怎么了,亚季君?松了口气的样子,你没事吧?」
……不,不是没事,事情大了啊。这是什么情况,跟我听说的大不相同啊。萌萌不是晕倒了么?她不是突然病倒了吗?
「啊,哥哥来啦。太慢啦,要是再来早一点就能见到小咲的惩罚表演啦。模仿被鳄鱼袭击的角马,笑翻啦」
……鳄鱼?角马?惩罚表演?
奇了怪了,听了解释之后反倒更加迷得不行。
「乖乖听医生的话啊。虽然用药退了烧,不静养的话感冒还会加重的」
「等、等一下!感冒是怎么回事?」
不容放过的名词从医生口中零落而出。
「哼,是医生太小题大做了。萌萌已经好了。哥哥不要担心,萌萌一直都很健康喔」
不,之前的感冒是怎么回事?不,我知道的,我是知道你感冒了……
「八、八叶同学,这是怎么回事?你确实跟我说过,萌萌突然病倒了」
我转过头去,只见八叶同学在我身旁跟我一样吃惊得合不拢嘴。
「诶?诶?为什么?萌萌确实突然倒下了啊。脸可红了,咳个不停,还烧得很厉害」
「就是感冒的统一症状呢。好了,别再闹了」
新屋医生若无其事地这样说道,把散在床上的扑克牌收起来。
「……感冒的统一症状?」
喂,骗人的吧。这么说,萌萌病倒,不是因为记事本写的那个免疫啥啥的……………………而是感冒?
「八、八叶同学……」
至于吗?你丫至于吗?
「诶?怎么了,莲杖君,那眼神?不是的,当时看起来真的很危险啊」
「其实班长那么焦急不是没道理」
被鳄鱼袭击的角马出言维护了八叶同学。
「我们收拾完碗筷之后,萌萌突然就倒下了,我也吓一跳啊」
「就是啊!急死人了!我还从没见过有人在面前倒下!于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拨了119(※注)。结果萌萌说一定要带她来这家医院……」(※译注:119为日本消防急救统一电话)
「诶?萌萌特意这么说过?」
「嗯,是的。她气得快接不上来了,但就是不退让。我还以为是只有这里才能治的特殊的什么病」
「啊,这跟我们家家计有关……」
「家计……?」
萌萌承受着我、真咲和八叶同学三个人的目光,扭扭捏捏地蹭着双腿。
「哎呀,大家也都知道,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总是火烧眉毛的状态。所以要上医院的时候,一定要去能给我们打折的新屋医生这里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别吓我啊」
两个女生松了口气,病房里充满了爽朗的笑声。
「是……这样的么……」
只有我心头的阴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
……怎么回事,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算了,没出什么大事就好。还以为是我做的煎蛋卷搞成食物中毒了,真是急死我了」
「确实很着急很着急的样子。说要去找亚季的时候也是,还在电话里对什么人吼得特别大声。刚才听到的机车声音也是班长?原来你有驾照啊」
真咲指着窗外问道。
「诶?啊,嗯。是这样的。姐姐强迫我拿的。不过,我基本上不骑车的。是吧,莲杖君?是吧?是吧?是吧?」
「……呃,是的。貌似不像老司机」
八叶同学用要哭似的目光看着我,让我什么也别多问,所以姑且就这样回答吧。
「喔,这样啊。话说回来,亚季!你人究竟哪儿去了,不是睡觉去了吗?」
「咦?我吗?哎呀,我本是在睡觉的,但院子里又有猫在捣乱了,所以我就去把它赶走了……」
「啊,虎丸又出来了?」
「你搞什么啊,萌萌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么说,你一直在家咯?」
「就是这么回事吧。是吧,八叶同学。」
「……嗯,没错没错。在的在的」
这次轮到我向八叶同学使眼色了。我以全力的眼色示意八叶同学来肯定。看来我们之间构建起了不错的应急联系渠道。
「真是的,别开玩笑啊。萌萌病倒了去喊你的时候,房间里连人影都没有,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真咲突然把脸埋在萌萌的床上。
「那个,对不起啊,小咲。莲杖家总是那么多事」
「总觉得经常阴错阳差啊。算了,萌萌啊,不能因为只是小感冒就掉以轻心。以防万一,就这样在这里住上一天,大家就先回家吧。回家的出租车费我来出」
医生看了看壁挂钟,以大人的身份做出了最终结论。
「……诶,萌萌要住下吗?」
「这是以防万一。你刚才闹得那么厉害,搞不好发烧还会反复」
「帮我们出车费,没关系吗?」
总不能来往车费都让身为病人的萌萌出吧。
「是这样啊……」
「有什么问题吗,亚季君。你不会因为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感到寂寞吧」
「不,没那种事」
……不知怎么说,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怎么回事啊,这种感觉。
「诶,大家要回去了?一起住下不就行啦」
「萌萌啊,你也该有身为病人的自觉。啊,亚季君,能不能请你回家之后再来一趟,帮忙把萌萌的换洗衣物和用品拿过来?」
「……我知道了。能不能帮我写个物品清单?」
「那倒是没必要,能记住」
「不,请写一下。我对自己的记忆实在没什么信心」
我带着自嘲的意味朝自己太阳穴指了指,医生耸耸肩苦笑起来。
「好吧,那就来我书房吧」
「哥哥,这次别跟虎丸纠缠了,要快点回来喔」
我背对着萌萌答应之后,跟着医生离开了病房。
出了病房来到走廊,光线顿时变得昏暗。依靠着病房里漏出的微光,我跟着新屋医生的背影。
「呐,再玩最后一次抽鬼牌吧」
「什么什么,抽鬼牌?我也要加入」
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从病房传到身后。听着就像留宿活动一般的欢笑声,我感到自己的忧心变得越来越沉重,就像从周围的昏暗中析出一般沉淀在心底。


「稍等片刻,这就给你写」
新屋医生来到的,是位于走廊尽头的我没见过的房间。
这是一间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昏暗书房里,几乎将墙壁完全挡住的大量书架令本就狭长状布局给人以更为强烈的压迫感。
即便这么多书架还是没能放完的书,在地上到处堆得像蚂蚁窝似的。医生大概是真打算马上办完,让我在走廊上等待后便打开台灯走向了书桌。
「我说亚季君。记忆无法回复是会令人感到不安,但太过在意也不太好啊」
新屋医生一边在字条上振笔疾书,一边说道。
「是这样吗……」
「你不用担心,记忆必然会恢复。现在及时享受青春也是很重要的。不过像萌萌那样闹得太疯也很伤脑经就是了」
「是吗」
我听着笔尖疾驰的沙沙声,从摞起的书中拿起一本。书形的灰尘印记清晰地残留在下面的书上。这让我从过于严整而觉得有些冰冷的新屋医生身上发现了几分人味儿,于是松了口气。
「呐,医生」
「嗯?」
「萌萌真正的病是什么」
医生的笔停下了。
总觉得听到了什么尖东西陷下去的声音。
「……不说了是感冒么?难道还希望萌萌患什么重病?」
极为短暂的间隔后,新屋医生微微一笑。从那笑容上看不出丝毫隐瞒和虚假。但就算这样,这反击也未免来得太快了。若非时常戒备着这样的提问,是不会开出那种玩笑的。
「明明只是普通的感冒,萌萌却偏要指定四站远的这家医院么?」
「因为要花钱啊,萌萌不也说过吗?」
「医生说刚才会出返程的出租车费,那么来时就是萌萌出的出租车费」(※译注:日本出租车费相当昂贵)
八叶同学说她拨打了119。这就表示,萌萌是拒绝叫救护车,甚至出车费也要选择这家医院。
「这么说也是呢。萌萌好像有浪费的习惯。所以才不能答应她提高生活费额度。那是好好商量后决定的额度」
「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为什么要让萌萌住院?」
「这个也说过了吧,发烧会有反复的可能。我可不希望大半夜又被叫醒」
「话说医生啊,感觉你没有任何措手不及啊」
就好像随时严正以待地等着萌萌过来似地。
「毕竟我是医生,对突发情况自然有所准备,能防范的话固然最好就是了。我也希望晚上能睡个好觉」
新屋医生的回答毫不停顿,就像日常谈笑一般,话语流畅地在唇齿间流出。
不过,停在字条上的笔尖依旧停着,明明说过马上就能完成的清单却迟迟不见进展的样子。应该是在拼命思考问题的时候,头脑无法处理别的事情吧。
「萌萌得的是免疫缺陷综合征吗?」
我就像念出歌牌上的短歌一般,清晰地向他问道。
「……………………………………」
书房里终于降下了明确的沉默。
它就如同细颗粒的沙粒,流进本的缝隙,流进书的口袋,填满整个屋子。
「免疫缺陷综合征是什么?」
「……你在哪儿知道这个名字的?」
笑容最终从新屋医生脸上消失了。
「我的,莲杖亚季的记事本上写的」
「这样啊」
这个词似乎对新屋医生有着决定性的作用。他似乎是放弃了,叹了口气,扰动了台灯灯光下飘浮在空气中闪闪发光的微尘。

「……亚季君,你察觉到了呢」

他向我转过来的脸上,看上去恢复了几分沧桑。

  ☆

「首先我要以医生的身份说明,今天萌萌倒下的原因绝对就是如假包换的普通感冒。这一点绝对没错,你放心」

谨慎地确认门外没有任何人之后,新屋医生关上门重新直面我。医生表现出那种姿态,让人怎么放心得了。
「而且,也并没有认定萌萌就是免疫缺陷综合征的潜在患者。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不明白」
其实我已经理解的,但我就是这么回答。我总觉得一旦承认,之前的推测就会变成现实。我觉得语言有诱导现实的能力。
「坦率地讲,萌萌的免疫系统具备毫无征兆出现缺陷的可能性」
「缺陷……是吗」
「如果演变到那一步,现代医学上没有拯救的办法」
真亏你敢让我放心啊。我再怎么拒绝回答,恐惧还是轻易地哽在喉痛,贴在发冷的双手上。
「是什么时候?」
「嗯?」
「萌萌是什么时候患那种病的?」
「亚季,你先冷静。还没有患病,而是有患病的危险性,这就是萌萌现在的状态。一旦患病的确没有获救的方法,但只要不患病,就与正常人无异。而且也有充分的可能性一生都不患病」
「那这跟明天就患病的概率,哪个更高?」
「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医生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这样答道。
「医生,萌萌她……」
话哽在了喉咙里。
我实在不敢继续说下去。
「……萌萌她,是不是随时都可能死掉?」
我垂着头这么问道,双手紧握,就像在祈祷。不,可能我真的就是在祈祷,希望医生告诉我不是,笑着跟我说我搞错了。
「没错」
可是,放下莲杖家监护人态度的新屋医生,已经不再对我撒谎了。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若能早期发现,有药物能够缓解症状」
「延缓……能到什么程度?」
「这个嘛,只能说因人而异」
也就是说,基本不能指望效果。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我脚下没站稳,有种墙壁向我逼近的感觉。我没能站住,跪在了地上,呕吐感涌了上来,呼吸变得困难。
「亚季君,你要不要紧?」
「……很、要紧」
我也没了说谎的余力。
为什么啊,太奇怪了吧。为什么能找到这么正确的答案。
我迄今为止的推理全都乱七八糟不是吗?怀疑过萌萌是其他人,误会过真咲是恋人,怀疑过真咲是MOMO,认定是自己患病,完全就没一个对啊。然而,为什么唯独这个时候……唯独这个问题上猜对了啊。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是为了听到这些才制造出跟医生独处的环境。我觉得他能否定,能对我说是我想太多了,就跟平常一样是我胡思乱想,最后一笑而过。然而……
「医生。莫非害死妈妈的病……」
「……跟萌萌是相同症状」
「啊啊,见鬼!」
拳头砸在温热的底板上。摞起来的书分崩离析,纷纷凋落。
「见鬼见鬼见鬼见鬼!」
泪水满溢而出。我好后悔。眼泪不住地往外流。我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爸爸也失去了妈妈,之后还要失去萌萌。连萌萌都要从我身边夺走的,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该怨谁才好,恨谁才好,只有不甘。对根本不认识的某人单方面地,没有表情地,不加任何解释地将残酷的命运推给我这件事,无以复加的不甘心。
「我知道吗?」
「咦?」
「事故之前的我知道吗?萌萌的病情」
新屋医生静静地摇摇头。
「为什么!」
怒吼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响,刺透耳朵。
「这是萌萌的意思」
「……萌萌的?」
「萌萌得知自己病情后说的第一句,就是这个。她对我说,这件事要对所有人保密」
「为什么要这样……」
「应该是不想让你担心吧」
「什么意思啊,这是……」
我全身卸下力气。我不知道医生……不,是不知道萌萌在说什么了。
「莫名其妙啊!医生你就同意了吗?」
「以每月接受检查,但凡身体出现异样,不论多轻微都要立刻告诉我并接受诊察作为条件,我同意了」
「怎么可以这样!这怎么能行啊!绝对不正常啊!」
「萌萌又自己的考虑,就不能尊重她么」
「我们是兄妹啊!是家人啊!」
「正因为是家人,所以才有不能说的事情」
新屋医生正面承受了我的怒吼,平静地这样说道。
「没有这样的,没有这样的啊。那萌萌她一直都……」
……一直都独自背负着这一切吗。
明天搞不好就会死的恐惧,不安,还有悲伤,她准备全都永远藏在自己心里吗。
只为直到自己生命耗尽的那一刻,和我一起笑着度过……
「为什么啊,萌萌……」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不打算和我分担。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人承受。
「为什么,你……」
就算这样,还能笑得那么灿烂。
「见鬼见鬼……见鬼……」

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好后悔,后悔不已。

  ☆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强了!看多少次都不会厌啊,小咲扮的角马!」
「哈哈哈哈哈!不好、不好、肚子!啊哈哈哈哈哈,要死了,要被笑死了!」
「真是的,你们两个笑过头了啦!」

放在病房门上的手指,就像被里头的笑声弹开了一般从把手上滑下。
我没有进女生们所在的病房,经过门前直接走进尽头的厕所。我手撑在盥洗处的水槽上,随即面前的镜子上映照出还未熟悉的那张阴郁面庞。
真是张糟糕的脸。本来长得就没多漂亮,一天没睡又被哭肿,简直糟得不能再糟。真庆幸没有直接进病房。
我拧开水龙头,恨不得把皮肤刮下来一般用力洗了把脸。在我洗完第三把,正用手接水准备继续洗的时候——
「哎,真是的!」
盥洗处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
「哇,吓我一跳。原来你在啊,亚季」
「哦,噢……」
「你怎么在洗脸?」
「灰尘进到眼睛里了」
「喔?我先过去了」
真咲从我身后挤过狭窄的盥洗处,打开里头的厕所门。幸好没把脸抬起来,要是哭过的样子被她看到了,肯定一眼就会看穿发生了什么。
「亚季……你哭了?」
不管怎么说,她的直觉简直好过头了,明明脸都没被看到都能猜出来。
「不是说眼睛进灰尘了吗,不流点眼泪怎么弄出来」
「是吗……」
门重重地关上了,从里面传来马桶盖打开的声音。我又洗了五六次脸。
「我说,亚季」
「什么事啊」
「你待在那里,我没办法上厕所……」
「啊,抱歉」
我放下接到一半的水,关上了水龙头。
「另外啊」
「嗯?」
「试镜要是过了,你要来看演唱会喔」
「好、好呀,当然要去。票要多少钱?」
「笨蛋,但让是送你啊」
「真的?」
「嗯,给你两张。带着萌萌一起来,要保密哦。到时候再让她知道」
「……好」
「萌萌会吓一跳吧。我竟然会出现在舞台上。对了,也邀请纱良吧。希望她愿意来」
「纱良……是说八叶同学?你们混得挺熟呢」
「算是吧。哎呀,好激动啊。如果过了,演唱会就是在两周以后。在那之前,一定要让萌萌康复喔,你这个做哥哥给我负起责任来!」
「……噢,包在我身上」
回答她之后,我急忙离开了盥洗处,就这样闯进了空无一人的诊察室,拉住门把手。我使劲拉了下去,心里祈祷着谁也不要进来。没让真咲看到我的脸,真是太好了。
……光是在声音上做掩饰,我已捉襟见肘。

「再见,纱良,明天再聊。亚季!明天一定要让萌萌请假,一定!」
真咲对我和八叶同学像阿修罗像一样分别露出截然相反的表情后,把头缩进了窗户。随后,出租车缓缓启动。
「拜拜,真咲。明天见」
不知不觉间跟真咲打成一片的八叶同学,目送着汽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好了,我也要回去了。但是,真的不用我送吗?莲杖君的家正好在回家路上,我完全没关系呢。嘿咻」
八叶同学以熟练的手法收起了机车的停车支架。
「没问题,而且医生还会帮我出车费。相比起来,八叶同学你没问题吗?不是进不了家门吗,因为杀虫剂」
「啊,那个啊……是骗人的」
「骗人的?」
「对不起啦」
八叶同学害羞地一边拧着机车把手,一边这么说道
「姐姐是发过那个邮件,但我觉得多半是骗人的。再怎么也不至于把杀虫剂和罐装啤酒弄混吧。姐姐应该是想以自己的方式推我一把」
「推你一把?推什么?」
「欸?哎呀,这个嘛就是……怎么说呢,呃,这个这个……」
「八叶同学?」
八叶同学说了多少次「这个」也跺了多少次脚。
「呜呜,办不到。没办法解释清楚,我也不想说成这样啊」
「等等,怎么回事?」
「总、总之,今天谢谢,就这样啦!」
八叶同学就说了这些,逃也似地转过身去,就像是不这么做的话,就会不自觉地吧什么说漏嘴。她大概准备到了大路再发动引擎,脚步沉重地推着那她小小身体不相称的沉重机车。
「八叶同学」
她那无精打采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寂寞,让我忍不住向她搭腔
「玉子烧很好吃哦,多谢款待」
「欸?」
「下次再做喔」
「…………嗯!」
最后还是恢复精神了吧。八叶同学在路灯下大幅度地挥舞双手……
「呀啊!」
结果一下就被倒下的机车压在下面了。

  ☆

「萌萌,我进来咯……」

我目送两人离开,回到病房,萌萌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她把侧脸埋在沉头里,紧紧抱着被子,活脱脱就是一只冬眠中的小动物。
我在床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但椅子还是发出了刺耳的倾轧声。
「……唔唔」
萌萌就像在抱怨似地轻轻哼起来,然后朝我这边翻了个身,把自己的睡脸暴露在我面前。
多么漂亮的女孩啊。
就算在这种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这么去想。
不论睡着的时候,笑的时候,生气的时候,发烧的时候,就连令我深深怀疑的时候,萌萌依然是那么漂亮。
「这样子……感冒可好不了喔」
我拉起她的被子,盖住她露出的肩膀。
几天前我睡在这里的时候,大概萌萌也是像我刚才那样替我把乱掉的被子重新盖好的吧。也会像我现在这样,一边跟她说着话,一边凝视着她吧。
那是怎样的心情啊。
明明自己的寿命可能会在明天耗尽,却独自守候着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哥哥……
我醒来的时候,萌萌开心得朝我飞扑过来。明明她自己几秒钟后就会睡着,为什么能露出笑容呢。
在神社读到记事本上的笔记时,一想到是自己患了病,便害怕得连站都站不起来。想来,那时候真是太愚蠢了。那怎么会是我呢,那个记事本可是素萌萌日记。是为萌萌存在的,只记录萌萌的观察日记。上面除了萌萌的信息之外,怎么可能写上其他东西。

「咳咳」
萌萌轻微地咳嗽起来。额头上的汗珠薄薄地反射着光。
大概不出医生所料,发烧又反复了。不对,或许萌萌的烧一直都没退,一直都只是在装作没事。

——萌萌一直很健康喔。

想来,每次萌萌让人担心身体状况的时候,都会这么说。就连知道自己感冒的时候,也会顽强地不告诉别人自己不舒服。
——萌萌一直很健康喔。
这是她一直装作健康的可悲惯用语吗?还是为了让随时都可能破碎的身心振奋起来的激励呢?
「……真厉害啊,你这丫头」
多么有骨气的决心啊。多么可悲的关怀啊。多么孤独的战斗啊。
「……可恶,搞反了吧」
为什么你要关照我们的感受啊。为什么身为病人的你还要关照我们这些健康的人。要关照到发梢的程度的,明明必须是我们对你才对啊。
呐,萌萌。你为什么不能当偶像?想做却不能做的原因,就是这个吗?许许多多的事情,你就是这样放弃的吗?不去告诉任何人原因,不去央求任何人,不对任何人撒娇。
为什么不向任何人诉苦?为什么不去依靠任何人?我这个哥哥就那么不可靠吗?真是说对了啊,谁让我是个连自己是哥哥的事都忘掉的,没用的哥哥呢。
「……唔唔」
萌萌又微微地呻吟起来。她的牙齿像兔子一样唼喋着,微微笑了笑。
「别笑啊……萌萌」
你为什么要笑啊,为什么不哭啊。
我眼眶开始发热。看着她的笑容,泪水不住地往外涌。可恶,这是干嘛,我哭有什么用。
我留意着绝对不打扰到萌萌睡觉,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掉她额头上的汗。就像对待稍一摇晃就会崩塌的沙雕,轻轻地,轻轻地。
「辛苦了,萌萌。你已经很努力了……」
托你的福,真咲和八叶同学都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你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一边挂着笑容,一边为了大伙将悲伤地谎言撒到底的吧。对像姐姐一样疼你的真咲也是,对我这个亲哥哥也是。
……可是,唯独莲杖亚季没有被你完全骗过去么……
我把手帕收进口袋,转而从口袋里拿出记事本,直接跳过日记的部分,停在笔记页上,翻开记有『免疫缺陷综合征』的那一页。没错,只有莲杖亚季察觉到了。他半条件反射地怀疑了主张自己健康的萌萌,没有去相信。
『不要相信萌萌』
所以,他进行了调查,并且最终找到了这个疾病名称。就算这样,萌萌肯定绝不会承认。所以,莲杖亚季一直对萌萌进行记录。
靠着那变质般的热情,达到犯罪程度的执着,一直记录着萌萌的观察日记。
素萌萌日记,是将明日或许就会不在的妹妹曾经活过的证明刻下的记录,也是观察病症的病历。

————叩叩

「亚季君,车到了」
「好,马上就来」
听到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我立刻这么答道站了起来。
「我无法明白啊……萌萌」
当然,一切不过是我的假设。知道实情的,只有真正的莲杖兄妹。可是,假设那就是真相的话,我确实无从理解。
一个是不说出自己明天可能就会死,依然欢笑的妹妹;一个是不相信妹妹所说,却依然永远爱着妹妹的哥哥。若两人的爱相互扭曲纠缠的样子,真的是亲兄妹,骨肉家人的本质,我是绝不能理解的。
「……哥哥,不要走」
听到她的声音,就像衣裾从身后被拉住,我停下了脚步。
那是喃喃呓语。
转过身去,只见萌萌又翻身把被子弄乱了,就像让我快回来,帮她再重新盖好被子一样。
萌萌果然好可爱。散乱在床单上的头发也好,被枕头顶的鼓起来的脸颊也好,从微微张开的双唇间露出的门牙也好,一切都惹人怜爱。
即便如此……
「我,当不了你哥哥啊」
我小小翼翼不发出声音地按下开关,关掉了电灯。

萌萌近在咫尺,然而在房间被黑暗所笼罩的瞬间,有股仿佛被抛弃在其他星球的深深孤独。


 楼主| 发表于 2018-4-26 22: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唔……嘿咻,喔嘿……哎,受够了」

莲杖家的大门状态不怎么好,钥匙很难转动。
把钥匙插进锁眼之后这样那样地弄了十多分钟,但要是就是转不动。可恶,萌萌一不在我就没法进家门了吗。话说,萌萌那丫头平时都是怎么开这锁的来着。
「门要稍稍往上抬喔,哥哥。然后一边念『一直以来辛苦了』一边转动钥匙。然后就能转动了」
以前萌萌这么说过,可我往上抬了还是转不动,一毫米都转不动。难道那句慰劳的话真有用么。再继续站在门口掏钥匙孔,恐怕会让附近的人误会了。
「……一直以来辛苦了」
我服软地这么念着,再去转动钥匙。钥匙纹丝不动。
「哪儿能开啊!」
我自暴自弃地把门一拉,门发出噶拉噶拉的声音轻易地滑动了。
原来开着啊。对了,最后出门的是真咲和八叶同学,所以没上锁。真是太不注意了。算了,反正我们家家计得连外人都看得出来,哪儿有小偷会专程往里闯。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跨过门槛,结果跟从里面出来的硕大虎纹猫对上了眼。
「猫咪……」
……还真有入侵者。
虎纹猫就像在说「竟然回来了」一般,咋舌似地叫了一声后,不慌不忙就那么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原来如此,他就是传说中的虎丸氏么。

餐厅里还残留着晚餐的香味。
在餐桌上,餐盘和铁板照原样被搁置着,地上散乱着酱汁的塑料瓶和鱼干包装袋等,可以想象现场多么混乱。椅子被不自然推开的地方,那应该就是萌萌倒下的地方。仔细地看着那里,就像杀人现场用白粉笔画的印记。
那躺下的状态也算跟电视里名侦探那种粉笔圈出来的形状一致。桌子下面能看到萌萌掉的黑色发卡。

「牙刷换洗衣服还有……鞋子」
医生说完全能直接记住的物品清单,实际上比想象中要多很多,写在纸上是正确的选择。这些东西,我哪儿一个个都记得住啊。
在门口捡起鞋子后,我走向盥洗处。用塑料袋包好了牙刷,然后是……
「什么……生理用品?」
拿着清单的手指颤抖起来。
……那个医生在想什么啊。怎么能让我来拿那种东西。再说了,我又不知道放在哪里。就当没看到,继续下一项吧。
「换洗衣服,应该在二楼吧」
楼梯轧轧作响,我登上二楼。这次我可以无所畏惧地打开萌萌的房门。
「……咦,没有啊」
这时我才注意到,萌萌的房间里没有壁橱。那么,是在一楼吗?我了解萌萌的什么东西呢……衣服后面再说,接下来是……
「内衣么」
……嗯,这个能知道……我这个大哥简直要完。
我打开白色衣柜右上方的抽屉,里面是简素内裤专区。怎样,萌萌。说到你放内裤的地方,你哥哥我连颜色配置都一清二楚。
接下来,该选哪个好呢。据说女生会根据当日的心情来决定内裤款式。能让萌萌打起精神来的是哪个呢。不,等等,为什么在精挑细选啊,恶不恶心。这个时候,凭自己的喜好果断决定就对了。不对不对,为什么是按喜好啊,喂,适可而止啊我。想想都什么情况了,怎么一到这个衣柜跟前总会丧失理性啊。
「真是够了,快点挑吧」
我捂着眼睛把手伸进抽屉。
「……嗯?」
我在柔软的触感底下感觉到明显的异物,把手抽了出来。
「刚才那是什么?」
我再次慢慢把手伸进去,分开大堆的内裤,里面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塑料收纳袋。那是在百元店就能轻松购得的,带密封条的塑料文件袋,就埋在薄薄铺上一层内裤下面……不会,应该说是『藏』更加准确。
我把文件袋从抽屉里抽出来,里面的东西不打开密封条也能看到。
「……药」
文件袋里放了好几种药和处方签,都是新屋医院开出的,应该是萌萌的常备药吧。为什么要收在这种地方?我关上抽屉,有拉开下面的抽屉。这里是专门放白色内裤的,结果从里面也找到了。就跟上面的一样,内裤下面放着塑料文件袋,文件袋里放着一叠纸,上面从身高体重记录了各种身体相关数值。这应该是每月的健康检查结果。我觉得不应该只有这些,又把手伸向再下面的抽屉,然后打开。藏在里头的文件袋里的东西,给人感觉跟之前的有些不同。
「……什么啊,这是」
那是一叠密密麻麻地印着机打文字与图表的纸张。
『免疫缺陷综合征』
用订书钉钉起来的折叠纸的第一页上,打印着这样的标题。我听说过,医生有告知义务。医生对实施医疗行为前,有义务对患者讲解病状及治疗方法,让患者明白。新屋医生对萌萌应该充分地进到了告知义务。
「但就算是这样……」
我随手翻开复印纸,随便捡了些文字看,然后想要苦笑的心情不自觉地涌了上来。
「……这还真符合新屋医生的作风呢」
太难懂了。逐一细分地详细解释倒也算了,总之文章过于生硬,完全读不进去。一想到萌萌被到读这个的时候眼睛打转的样子,竟不合时宜地想笑出来。要把这满载着专业术语的说明书不留死角地全部读完,还不晕头转向才怪。
「……咦?」
想到这里,翻回到第一页的时候,我不由得惊呼出来。
「……什么啊,这是」
眼睛盯在了那里之后,再也无法挪开了。不,是没必要挪开。是这样啊,根本没有全部读完的必要。对我来说,标题下面的第一行,足以代表一切。
「啊啊……啊啊……」
在我脑袋里零星散布的事象,逐渐连接成一串。复印纸从指间滑落,在地毯上散开。

「原来是这样啊……萌萌」

之前所有异样感,随着力气从我全身散去了。

  ☆

「欢迎回来,亚季君。嗯?外面下过雨吗?」

新屋拉开大门后,马上便察觉到挂在我肩头和头发上的雨滴,然后迅速地原地帮我抖落下来。
「是的,一出家门突然下得好大,但一会儿就停了。交代的行李拿来了」
我提起圆点图案的纸袋向医生示意。
「辛苦了」
「只不过,有几样东西没找到……」
「这也没办法。最不济,有衣服和鞋子就行了」
「嗯,我这就拿去病房」
我从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身旁穿过,走进接待室,正准备直接走出诊察室——
「亚季君」
这时被医生叫住了。
「什么事?」
「……」
转过身去,只见新屋医生很少有地欲言又止,移开目光。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双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在里面抓挠着。
「关于萌萌的病……」
「嗯」
「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想你也无法维持现状了。所以……」
「没关系,就维持现状吧」
「嗯?没关系吗……」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停了下来。
「我想继续跟以前一样,就当不知道病的事情。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没有任何问题。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是的。医生您不也说过吗?萌萌出于自己的考虑选择了保密。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已经没关系了。既然萌萌不希望我知道,那我就继续不知道吧」
「是吗……」
「是的」
远处响起的救护车警笛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新屋医生直至声音听不到前都在默默盯着我眼睛……
「……对不起。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对你隐瞒真相」
说着,他低下了头。
「为什么您要道歉」
医生有保密义务,既然身为患者的萌萌希望这样,那么新屋医生即便对身为萌萌家人的莲杖亚季都不能言明实情。
「……对不起」
即便如此,医生还是没有抬起头。这大概不是出于他医生的身份,而是在那之上的什么。
「医生,您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欸?」
「我听萌萌说过了,医生跟我们过世的妈妈关系很好。只因为这样,为什么做到这种程度……」
医生镜片后面的眼睛眯了起来。
「关系好……这样啊,萌萌是这么说的呢」
医生就像在确认这发音的感觉般低语道。
「不对么?」
「这个嘛,一对半一半不对吧。我的确和年轻时的香织小姐……也就是你们母亲关系很好,但整整意义上跟他关系要好的,是我的哥哥」
「原来您有哥哥啊」
「是啊,我完全无法插入他们两人之间呢」
新屋医生这么说着,微笑起来。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犹如喜悦、悲伤与后悔相互交织而成的平静笑容。
「呐,医生」
「嗯?」
「您喜欢过妈妈么?」
「…………这个问题嘛」
医生短暂屏息,抬头望向天花板。
「我想,没有那个人会喜欢不上香织小姐吧」
医生以成年人的狡猾,微妙地用笑容把问题糊弄过去。
他大概现在依然喜欢着妈妈,看到他的笑容,我说不出为什么敢这么肯定。
「我先走了」
「亚季君」
我准备去病房,医生再次叫住了我。
「或许你会嫌我啰嗦,但我还是要是清楚。萌萌她对你隐瞒病情,绝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萌萌她……」
「不想让我这个哥哥为她担心,所以瞒着……是吧?」
「亚季君……」
「没事,这我也明白」
一小时前还怎么都无法理解的原因,现在我能彻底接受了。
「谢谢你,医生」

……若是,明白了那一起都是谎言的现在。

  ☆

「萌萌,我进来了」

我在心里把一小时前相同的话重复了一遍,把病房的门打开最小限度的缝隙钻了进去,反手将门带上。
好闷热。窗户紧闭的病房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热气。我轻轻地走到窗户前,把玻璃窗滑开三分之一,吸收雨水后的柏油路面的气味随即灌入病房。
「……哥哥?」
就像是被雨的味道吸引了一般,萌萌的声音传了过来。
「抱歉,吵醒你了?」
「……本来就醒着」
萌萌在盖到肩膀的被子里扭了扭。
「凉到了吗?要关窗户吗?」
「……没关系,过来这边」
我听她的在床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椅子比上次发出更大的倾轧声,接纳了我的重量。萌萌仍旧躺在床上,不吭声地看着我。不晓得是发烧导致的,还是要正在起效,萌萌的眼神很迷离,让人觉得就像无底的湖水。
我非常害怕,萌萌好像会就这样从我面前消失,一眨眼就会消失。所以,我迫切地想听到萌萌的声音。
「……烧好些了吗?」
「……萌萌一直很健康喔」
「别逞强啦」
「……没逞强啦」
「对了,新屋医生让我拿的东西我来来了,明天用吧」
「……嗯」
她的意识果然不是很清醒。萌萌看也不看放在床头柜上的纸袋就点了点头。
「鞋子在大门口拿的,换洗衣服我不是很清楚,就从一楼的衣柜里随便拿了些,这样行么?」
「……嗯」
「另外还让我拿内衣……」
萌萌的睫毛颤了一下。
「但是没找到,就没带」
「……这样啊」
萌萌的目光明显有了变化,双眸忽然焕发生机。
「没进萌萌的房间?」
「嗯」
「……那就好」
萌萌确认了这些之后,再次陷入发烧的混沌中。
即便处在半梦不醒的状态下,果然唯独这些地方不会放过。话又说回来,她真有好好动脑筋,竟然把放内裤的衣柜当作保险箱。就算是莲杖亚季,也不会翻妹妹的内裤。莲杖亚季没有变态到那个地步。所以萌萌把疾病相关的一切,全都藏在了哥哥绝不会碰的圣域,其中包括医生给的药,每月的健康检查结果,以及最关键的,医生写的疾病说明书。
「……哥哥,怎么了?死盯着萌萌的脸」
「没什么。看一看又怎么了,就我们两个人」
「……话是这么说啦,但总觉得好怪」
萌萌那双因发烧而迷离的眼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我。
我也一直觉得不可思议。萌萌说过,妈妈的病查不出来。医生也说过,免疫缺陷综合征在发病前与正常人无异。那为什么萌萌被诊断为潜在患者呢。是以什么为依据判断萌萌有患免疫缺陷综合征危险的呢。
答案就在医生那难读的说明书里。没有全部读完的必要,就连第一页都没必要读完。一切的答案,就汇集在最开始的第一行的第一句话上。

『免疫缺陷综合征,正式学名为遗传性抗体异常综合征……』

没错,这个病会遗传。
是因为,母亲免疫缺陷综合征发作了。所以就在那一刻,萌萌被认定为潜在患者。
「……刚才,萌萌做了个梦」
萌萌突然这么说道。
「梦?」
「……嗯,大家都在。爸爸,妈妈,哥哥,大家都在。大家在院子里烤肉。真开心啊」
「这样啊」
「……可是,都已经不在了」
「我在喔」
「……在哪儿?」
「就在这里啊」
我把手伸进被子下面,循着被子的隆起摸到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
萌萌的眼睛顿时吃惊地张大了。
「……哥哥,终于愿意牵我手了」
她看着我的脸,头一次露出微笑。

「……哥哥,手好冷」
「是你手太热了」
「……哥哥的手,好大」
「是你的手小」
这是一只热热的小手。手腕也很细,大腿也很细。萌萌就是靠这么纤细的身体,一直忍受着疾病的恐惧,独自忍受着每月检查和大量服药的吗。独自,一个人……

「好痛啊,哥哥」
「抱歉」
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放松握紧的手。
没错,萌萌都是一个人承受过来的。
为什么我,没有接受检查呢。
为什么我身为萌萌的哥哥,本应该和萌萌一样背负着母婴传播风险的莲杖亚季都没被告知病的存在呢。
「……怎么了,哥哥?」
萌萌注视着我的脸,问道。
「什么?」
「……怎么哭了?」
「没哭啊」
「……哭了啊」
「没哭」
我没哭,我已经决定不流泪了。所以我,没有流泪。
「……可是,就是在哭喔」
就算这样,萌萌还是没有退让。
萌萌那澄澈的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就像在窥探我内心深处一般。
「……萌萌知道的,因为萌萌是妹妹」
「是吗。萌萌什么都知道呢……」
没错,只有萌萌知道……
我们不是亲兄妹这件事。
恐怕在三年前,母亲发病那时候,新屋医生就告知萌萌了。一件事是萌萌自己存在患相同疾病的可能性,为此要定期进行检查,然后另一件事就是她与莲杖亚季的真正关系。这是医生的告知责任。如不否定兄妹关系,将不能解释作为遗传病的免疫缺陷综合征的具体内容。
于是,得知一切的萌萌决定将事实藏在自己一个人心里。这并不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担心,而是不想失去。不想失去莲杖亚季,不想失去留给自己的唯一的家人。
偷走记事本的果然就是萌萌。萌萌不知什么时候读到了莲杖亚季的记事本,然后害怕从免疫缺陷综合征的名字推测出两人的实际关系,便将记事本带走了。
萌萌就是这样,拼命地想要继续当我妹妹,维护着或许什么时候就会断掉的,岌岌可危的兄妹纽带。她从三年前直到现在,一直都一个人……

「……别哭了,哥哥」
萌萌的手从被窝里向我伸来,轻轻触碰我的额头。
「……乖,乖,乖」
慰劳一般摸了三下头发。
「……这是摸三次脑袋,打起精神的魔咒喔」
「萌萌……」
「……打起精神了?」
「嗯,超有精神」
「……太好了。最喜欢你了,哥哥」
说着,萌萌又微笑起来。
泪水快要夺眶而出。这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与父母阴阳两隔,就连留给自己唯一的血肉牵绊都要被夺走……这是怎样的心情啊。最喜欢的哥哥变成了普通男生,这要怎样压抑着不让亲情变成恋情呢。
「……呐,哥哥。亲我」
她是怎样控制自己感情的呢。
「才不要」
「……来嘛」
「不来」
「……这次又哥哥来」
「诶?」
「……」
「萌萌,你说什么?」
「……嗯,什么?」
果然是发烧害的。萌萌的眼睛已是几乎阖上的状态,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估计明天就会忘记今天的事情吧。
「……怎么了,哥哥」
或者,萌萌没能把持住自己的心情。萌萌之前说过,不会再犯错了。这就表示,她已经犯过一次错。
「……唔唔」
萌萌发出微微的沉吟。似乎体温又烧上来了。她向兔子一样牙齿一咬一合,就像在强烈要求着什么,噘起嘴唇。
——惜别之吻。
萌萌可能偶像献出初吻那样,已经亲吻了莲杖亚季。与其被不喜欢的人夺走,还不如献给喜欢的人,就算明知无法结合。
契机是被远藤表白那件事么。因此头一次被男生表白,让她更加强烈地意识到自己不能与莲杖亚季结合。不,一定弄错了。
「……小咲,已经回去了?」
萌萌睁开几欲阖上的眼睛,向我问道。
「回去了」
「……八叶学姐也是?」
「是的」
「……是吗,学姐是不是在生萌萌的气?」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萌萌一直在使坏」
「为什么明知是在使坏还要那么做啊」
「……谁让她人好嘛」
「什么神逻辑。不用担心,八叶同学的话不会生你气的」
「……真的?」
「嗯,没骗你」
因为,八叶同学骨子里都是个好人。
「……太好了。最喜欢八叶学姐了」
「是吗」
「……和喜欢小咲一样喜欢」
「嗯」
「……哥哥喜欢小咲?」
「…………」
果然说到真咲了。
萌萌之所以要搞惜别之吻,一定是因为真咲。
萌萌察觉到了真咲和莲杖亚季之间非同寻常的气氛。实际上两人是成为偶像的追梦少女与纯粹支持者的关系,不过在外人看来,两人之间有着只属于他们的秘密。更何况,我还向真咲求过婚。
「……呐,哥哥。喜欢小咲吗?」
萌萌大概觉得莲杖亚季总有一天会被真咲抢走,一直都害怕着那一天到来吧。即便如此,她站在妹妹的立场上,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因为自己是妹妹,所以能够克制住自己。可是,如果不再是妹妹,萌萌的心意又会变成怎样呢。
『即便如此,初吻还是…………想要献给喜欢的人啊』
萌萌看着电视上的偶像节目,神情恍惚地这么说过。那不是向往,而是回忆。
萌萌或许想在守住自己双唇的同时,夺走莲杖亚季的双唇。既然无法在一起,至少想要得到这些。
「……哥哥,回答我啊」
但是,这给了莲杖亚季重大的提示,看穿了萌萌拼死保守的秘密。对于一直对萌萌进行观察的莲杖亚季来说,肯定光凭那一吻便能他充分读懂其中隐藏的含义。莲杖亚季察觉到了,所以日记中断了。因为,素萌萌日记是妹妹的观察日记。
空白的两周里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有过怎样的感情冲突,发生过怎样的混乱,我已无从得知。
不过,莲杖亚季失去了记忆,不小心冲到车前。不,或许是莲杖亚季主动……

雨声变得更加强烈。
我按住风中摇摆的窗帘,关上窗户。外界声音被隔离的病房,就像从世界隔绝开来一般。
「……我困了,已经可以睡了?」
萌萌闭上眼睛,这么说道。
「嗯,睡吧。不好好睡,感冒就不会好喔」
「……萌萌不会感冒的」
「那你怎么躺在医院啊」
「……这里就是萌萌的家喔」
「家?」
「……嗯。因为,大家都在啊。爸爸,妈妈,哥哥,大家……都回来了……」
话都已经说不清楚了。萌萌大概已经进入梦乡,沉浸在幸福的美梦中。
「是呀,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就睡吧」
「……嗯」
萌萌轻轻翻了个身,在床上腾出了另一个人的空间。

——吱轧。
我手撑在床上,发出比折叠椅更大的声音。
即便如此,萌萌还是没睁开眼睛。她闭着眼,静静地等着我。
我照她的愿望轻轻上了床,萌萌当即抱了上来。她没醒,一切动作都在无意识中。
「……诶嘿嘿,萌萌专用哥哥抱枕~」
睡觉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这是莲杖家的常识。
「……最喜欢了」
萌萌在我耳边说道。
「……我也最喜欢萌萌喔」
大概,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一直都是……
「……好开心」
「睡吧」
「嗯。晚安,哥——」
「…………」

最后的话没能说完,萌萌进入梦乡。



到了明天,我又能做回萌萌的哥哥。所以至少现在,不想让她说那个词。
萌萌鼻子里漏出的呼吸拂过我的脸。没事的,到了明天就会忘记现在的事。我和萌萌都会忘记。我这么劝慰自己,闭上眼睛。

我将萌萌没说出来的最后的词印在嘴唇上,也深深地进入梦乡。



 楼主| 发表于 2018-4-26 22: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kyscanner 于 2019-11-7 12:02 编辑



终章 我们的未来

——啪叽
「烫死啦!」

我朝着最后架起来的烤肉架奋力地扇着团扇,结果喷起的火星落在了脖子上。
「可恶,热死我了。喂,火点着啦」
我带着烦躁的情绪大声呼喊。没过多久,充满清脆声音的厨房静了下来。
「哇,真的耶。火已经生好了啊。哥哥真厉害!」
「挺能干的嘛,亚季」
「好啦,开始烤吧?」
女生们的纷纷现身。
萌萌、真咲和八叶同学分别抱着肉、蔬菜和餐具来到院子里。我暂且把烧烤的准备工作交给她们三个,在樱子小姐的脚下坐下稍事休息。
这个星期连绵不绝的雨在周五晚上彻底停了,到了星期日的今天,直射的阳光已经让人感到热得不行。
「啊,好热……」
我用脱下来的手套擦掉额头上的汗。身体在日照与碳火双面夹击的持续烘烤之下汗涌如注,用手套根本擦不完。
「天啊,这么多汗。辛苦啦,哥哥」
萌萌捡起我扔在脚边的团上,给我扇起风来。
「不过,这么快就把火生好了,真厉害呢。哥哥是不是有生火的才能?」
「这种不能让任何人幸福的才能是闹哪样啊。只要有道具,生个火还不轻松」
「上次就没升起来,只有滚滚黑烟。哎,好热」
扇扇子大概是相当累的重劳动,萌萌这就已经把扇的对象换成了自己。她用左手把背后的长发卷起来,向脖子扇着风。
「仔细查过方法么?不是直接对炭点火,而是先点燃报纸,然后再把炭逐渐引燃喔」
「报纸?我们家没订报纸啊……」
「萌萌,莲杖君,先来干杯吧~」
八叶同学熟练地把金属网和食材摆好之后,挥舞着瓶子。
「走吧,哥哥」
「好」
我紧紧握住萌萌伸过来的手,一口气站了起来。


「呃,那么祝小咲剧场出道成功,干杯!」
「耶~!」
百地真咲应援会发起人萌萌会长喊出口号,大伙手中的四只瓶子向万里晴空高举。
「哎呀,话说回来,真咲竟然是『第一可爱』的成员,真是吓一跳啦。恭喜啦」
八叶同学脸上写满尊敬,再次祝福真咲。
「谢谢。本来是准备保密到现场的,但实在忍不住就说了」
真咲害羞地笑着,一边敲着装茶的塑料瓶。
「不不不,提前说更好啦。这样就能开庆祝会了,还能为演唱会做准备」
「准备?」
「没错,能够缠上头巾、穿上应援褂、制作团扇来应援呢」
萌萌迫不及待似地,挥舞着印有帕青哥店商标的团扇。
「喂,快住手快住手,羞死人啦!」
「为什么?就这样啊。是吧,哥哥?」
「喔,既然会长发话了,管他什么上啊」
「亚季!你这家伙记忆明明没恢复,怎么突然宠起萌萌来了。真的快住手啊,这种事等我变厉害些再搞啦。我现在可是底层中的底层啊」
「底层也足够厉害啦,在『第一可爱』里。在我看来,和我同龄的人怀着明确的梦想在努力,光这样就尊敬呢」
八叶同学一边用尊敬的目光看着身旁的偶像,筷子一边纷纷把肉翻面。
「啊,纱良是升学组呢。是不是没有梦想?」
「唔,我姑且想当老师,怎么说呢?总觉得是在学姐姐呢」
「学就学啊,有什么不好。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全世界的棒球选手都是在学贝比·鲁斯了。我觉得纱良很适合当老师。你说是吧,亚季」
「嗯,我想做八叶同学的学生」
「真、真的!?那、那我就努力看看吧。暴走族老师,有点电视剧的感觉,我还是挺向往的……」
「暴走族老师?为什么八叶同学会变成暴走族老师?」
「诶,啊,不,想、想多啦,我就是想这么说说,啊哈哈哈哈。看,肉已经烤好了,大家都来吃吧」
「噢,真棒。我不客气了」
最先动筷子的是真咲。萌萌没有放过她,说道
「小咲,要注意吃相。要像偶像的样子!」
「欸,就算你突然让我那样……像、像棉花糖一样入口即化~~这样?」
「天哪,糟透了。好了,小咲,『第一可爱』开除」
「你哪儿有那个权力啊!」
莲杖家的院子里掀起一阵欢笑。炎炎烈日下滚烫的烤肉,不知为什么沁人心脾的好吃。
「话说,莲杖君以后打算做什么?肯定是深造吧,毕竟脑筋那么好」
「亚季与其关心,首先还是过去的记忆更要紧吧?」
「啊,也对呢。说起来,那件事怎么样了?在神社开宝箱什么的」
「啊,那件事啊……」
莲杖兄妹的目光短暂相交。萌萌就像要「哥哥来说」一般垂下了目光。
「其实在萌萌病倒的第二天,我一个人去了趟神社,结果没有了呢,那宝箱」
「啊,那东西果然被发现了吗」
真咲兴致索然地说道。
「才不只是被发现啊!听说还被烧掉了。超打击人不是?」
「有么,也没吧。反正里面也没放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欸,为什么?萌萌超悲伤啊。那明明是重要的回忆」
萌萌握紧水瓶,难过地垂下眼睛。那侧脸看得我有些心疼。
我不可思议地想到。萌萌偷走我记事本,为什么要藏在那种地方呢。赶紧处理掉的话,我现在也就察觉不到萌萌生病的事了。
……因为那是莲杖亚季的回忆?
我在心里自问。现在仍纯水灾我记忆底层的莲杖亚季,能够抛弃那明确记录着爱过自己的记录吗?那么,为什么没有跟药收在同一个地方?
「嗯?怎么了,哥哥?」
「不,没什么」
「肯定有什么,明明盯着萌萌的脸在笑」
「真没什么,就是在想,你是不是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内裤里」
「哈?内裤里……重要的东西……什么啊,这毫无逻辑的性骚扰!」
「喂!做哥哥的对妹妹说什么鬼话,小心宰了你」
真咲把叉子飞快地指向我喉咙。
「你才是,你这偶像对粉丝说什么鬼啊」
然后,她的叉子插进八叶同学烤得恰到好处的香肠上。
「话说回来,莲杖君准备怎样,今后的出路」
「啊,嗯,总之我想进医学部」
我一边啃着滚烫的香肠,一边答道。
「欸,医学部?哥哥,你要当医生?」
「嗯,是的」
「我、我们家没那么多钱啊……」
萌萌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总会有办法的,总之先当上医生吧」
……这恐怕也是莲杖亚季的梦想。
「然后,我要天下无病」
「什么鬼,这含含糊糊的理由」
「很好啊,我支持」
真咲和八叶同学哈哈大笑地吃着的肉,她们多半没有相信我说的话。唯独萌萌就像在仔细回味我说的话,愣愣地盯着盘子里腾着热气的肉。
碳火又啪叽一声爆裂开,火星飞溅。肉上的油脂滴到碳上,火焰汹涌地冒了起来。当初觉得用那东西代替报纸或许太小了些,但能点燃正就再好不过了。萌萌有些垂头丧气,但我觉得这样就好。因为,我们已经不需要过去,只需要朝着未来迈进。
「是这样啊,莲杖君将来要当医生啊。要不要现在就抢先下手呢。说、说笑啦,啊哈哈哈。我在说什么啊……」
「真是在说什么啊,八叶学姐。好啦,来吃肉啊。张嘴,啊~」
「萌萌,那是炭啊」
「喂,别做危险的事。萌萌,你又准备怎么办?也要升学么?」
「萌萌么?不,萌萌不升学,那样浪费功夫。萌萌的梦想,很早以前就决定好了」
「诶,该不会……你还要说哪个吧」
听到萌萌这么说,真咲厌烦似地皱紧眉头
「诶嘿嘿嘿,萌萌的梦想从来都没有变过」
「什么什么?莫非萌萌也要当偶像?」
「猜错啦。学姐,想知道吗?萌萌的梦想啊,就是……」
萌萌说到一般,故意停顿了好长时间,然后向我看了一眼……

「当哥哥的新娘❤」

就像打出天使的爱心一般,摆出无与伦比的胜利手势。
「……你别闹了」
我、真咲和八叶同学怀着各自的感想,异口同声地这样说道。

莲杖家的院子里再次响起欢笑。樱子小姐仿佛在附和我们的欢笑声,沙沙地摆了摆枝叶。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 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桐山なると。
对您将《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第二卷读到后记,我表示诚挚的感谢。这次故事便结束了。我个人很喜欢这个故事,也喜欢故事中的这些角色,您觉得怎样呢?顺带一提,我喜欢的是班长。写关西腔人物开心得不得了。如果有机会,我还会让类似的角色登场。

好了,已经到后记了。
这次得到了比平时更多的页数,我非常开心。我家姐姐在读到本篇的时候一直说故事很有趣,支持我,让我不得不努力写下去。现在想来,感觉那倒像是兜着圈子给本篇减分来的,但不必要的事情还是别去在意了,继续往下看吧。

于是来说点我个人的事情。
最近祖母住院了,直到出院之前我有几次机会去探望她。那所医院的位置稍稍有些复杂,要七挖八扭地穿过居民区才能到那里。我喜欢看居家的屋子,所以那时候总不经意地沿路偷瞄途径房屋的外装。看到外形漂亮的房子,我就会想象里面的装潢和格局,就这样一路东瞅瞅西看看。真是超开心,如果允许,我真想每家每户都进去到处瞧瞧。
就这样兴奋地走着走着,大概到了医院跟车站正中间的位置,突然出现一幢与周围住宅区截然不同的洋房。那房子又大又漂亮,做工讲究,是幢土豪气场侧漏的气派大屋。
那可是令我这种人垂涎的东西啊。而且面朝院子的房间窗户竟然开着。我觉得这是个机会。虽然擅自闯入人家院子打开窗子往里偷窥算犯罪,但开着窗户的房间碰巧进入路人的视野就无可厚非了。这是完全的意外,所以我是受害者。
于是我抓住这个机会,把脚步放慢到不至于被当成变态的最底线速度,从窗户向内窥视。有钱人的房子究竟什么样子呢,果然墙上会挂着鹿头之类的吗?我心中充满期待。
接着,我心跳差点停止。
因为,屋子正面挂着一幅毛骨悚然的巨大画作。
画中画的是一位以湖面为背景的立身女性。那女性正是传说中贞子的样子,长长的黑发流泻至腰际,身着连衣裙,就像正盯着这边。
画作在屋内昏暗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要是毫无准备地看到那幅画,我肯定会吓得腿软。当时我也吓得非常厉害,心里怀着「你们家都给路人看什么啊」的愤怒从那户人家前面走了过去。
然后,在探视完返回的路上,我自然同样会从那栋房子前面走过。我不经意地向那边看了看,窗户依然开着,依旧能看到昏暗房间里挂着阴森女人的画。快别这样啊,天黑下来显得真心可怕。
觉得可怕就不要看……话是这么说,可那幅画不知怎的让我在意得不得了。果然因为是高价的画吧?它散发着出奇的笔力,总之就是让人在意得不得了。我明知不可以,却还是不经意地向那边看去。
每当我去医院探病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去看那间屋子。
这么写来,感觉我就像个变态,但完全不是这样。不管怎么说,我每次经过的时候窗户都开着,就像主动邀请人去看那幅画似地敞开着。里面的样子进入视野,也是无可奈何。
就这样那样的过了几个星期,祖母也终于康复到下周就能出院的状态。我心里就想,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用看那副阴森的画了,结果在那幢洋房附近经过时吓了一跳。画竟然变了,画被换成了湖景,没有女人只有湖面。
那一刻我并没有觉得怎样,就是心想,是吗,画换掉了啊,毕竟那画那么阴森呢。我一路这么想着走过那栋房子跟前,走了几米之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种事,可能吗?
画弄到了手,所以挂在屋里子。这很自然,很正常。因为画很出色,所以打开窗户让行人也能看到。嗯,这也很正常。但是因为画里的女人太阴森了,所以重新买了只有湖景的画将原来的换掉,这正常吗?
此时我总算察觉到了。啊,那不是画。画中只有湖,那女人是真实站在画前,一步也不动地一直盯着外面。
我头一次真实体验到浑身汗毛倒竖是什么感觉。
这个故事告诉我,不应该总偷窥别人家。
真不好意思,突然讲这么个恐怖故事。我实在没办法独自承受,于是就把各位读者牵连进来了。总觉得吧,这种事常遇到呢……在我们家。就像上面说的,我家姐姐也总是鬼压床。
于是,再讲个相关的故事。

那时我还在上学,还住在本家。
我符合一个健全的学生,熬夜熬到极限,觉得差不多该睡的时候,从隔壁房传来姐姐的低吟声。我们的房间原本是一个房间,是后来隔开的,所以墙壁很薄,隔壁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说话的声音自不用说,咳嗽打喷嚏乃至打鼾都能听见。可是,低吟声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而且感觉很痛苦的样子。夜已深了,其实放着不管直接睡过去就好,但那声音听起来太痛苦了,所以我决定姑且去姐姐房间看一眼。
换做平时,我擅自进姐姐的房间肯定要被她二话不说吼过来。可这次情况紧急,我门也没敲,奋力地把门打开。
随后,姐姐好像被开门声吵醒了——
「别擅自进来,呆子!」
然后二话不说朝我吼过来。
欸,要不要这么过分?真是的,真是白担心了,白去看她了,白起床了。我怀着满心的愤懑,当天就那么睡了。
然后到了第二天,我正在客厅里看儿童节目的时候,姐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起床了。
明明比我睡得早,还比我起得晚,却特别困的样子。毕竟昨晚发生过那种事,我便问她发生了什么。结果,她不耐烦地回答我说「鬼压床了」。直到那时我都不知道姐姐经常会遭遇鬼压床,所以很吃惊地对她说「真糟糕啊」。然后——
「哈?哪里糟了?」
她略否定。
「不,鬼压床还不糟糕吗,那么可怕」
于是我又说道。
「哈?一点都不可怕!」
没想到完全否定了。看来是我不知不觉地打开了什么开关,之后姐姐就没完没了地滔滔不绝起来。
她说「鬼压床不是灵异现象啥啥啥以下省略几百字」
还说「鬼压床的原理已经在科学上得到解释了啥啥啥以下省略几百字」
还说「只是意识醒来了身体还在沉睡啥啥啥以下省略几百字」
长,简直长得无可救药。
这人起床之后怎么这么能说话啊。我觉得我再多说什么只会让她滔滔不绝地越说越起劲,所以当天我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等待暴风雨过去。
然后几天后。
偏偏我就像那天那样熬夜到很晚,觉得差不多该睡觉的时候,又从隔壁房间传来了低吟声。貌似姐姐又鬼压床了。
好吧,怎么办呢。我预见到叫醒她的话又会是挨骂的结局。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本人夸下海口说完全没关系。
结果,那天我什么都没做,直接就睡了。我关了灯,钻进被窝,就在想着赶快睡,闭上眼睛的时候,姐姐的低吟声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却听到了别的声音。那声音特别大,特别清晰。

「……南无阿弥陀佛」

在念经————!
姐姐她,居然在念经————!
那个完全不害怕鬼压床的姐姐,声称鬼压床原因已得到科学解释的姐姐,竟然稀里糊涂地念着什么东西————!
耸炸了!挫爆了!
于是我放着她没管,一直到了早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坦率接受别人的好意。
……回过神来,貌似我从第一册开始就光顾着写对家人的抱怨了。姑且声明一下,桐山家的关系非常和睦,无须担心。那简直跟莲杖家的和睦有的一比。

好了,写了好多漫无边际的东西,差不多也该到此为止了。在最后,我要对再次献上超美妙插画的ぽん老师,感谢再次对我满满照顾的责编老师,以及对当了我后记的谈资却完全不生气,宽容大度的我的家人,致以特别的感谢。真的非常感谢。

    桐山なると




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2

大家好~!
我是あなぽん。
很高兴能在《不要叫我哥哥好不好!2》见到大家!
萌萌啊啊啊啊~~~
一定要幸福啊~!!
怀着这样的心情写下了这篇后记。
有缘再会吧——!

2017 あなぽ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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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7日 修正后记
发表于 2018-4-26 23: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次放出,一本满足
发表于 2018-4-27 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记得当初说不是腰斩了吗
发表于 2018-4-27 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竟然更新了呀!
上集的結尾好像有點恐怖,但看這卷的封面看來還是温情劇呀。
发表于 2018-4-27 02:47 | 显示全部楼层
/?/ 发表于 2018-4-26 11:01
记得当初说不是腰斩了吗

真的假的啊 不要骗我啊  每次追的新作被腰斩真的很蛋疼。。。
发表于 2018-4-27 04:38 | 显示全部楼层
难道是要开虐了吗...
发表于 2018-4-27 06:2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卷完结,这结局有点虐但也留了一丝希望
发表于 2018-4-27 07:2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明明感觉是一个青涩带点悲伤的青春故事,硬是让作者整成了悬疑大片 ,不过阅读体验超棒,根本停不下来
发表于 2018-4-27 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还不算完结吗?再写也没什么可写了
发表于 2018-4-27 09:33 | 显示全部楼层
后续肯就是和妹妹干上天,没什么好写的吧!
发表于 2018-4-27 09:4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卷终于更新了,mark一下
发表于 2018-4-27 10:1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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