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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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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ファミ通文庫] [九曜]與佐伯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 I'll have Sherbet! 2[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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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11 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11 14:15 编辑

  與佐伯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 I'll have Sherbet! 2
  ──────────────
  作者:九曜
  插畫:フライ
  譯者:可倫
  圖源:linpop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黃金週也結束了,幸運的是,我──弓月恭嗣,
  與小我一歲的佐伯同學之間的分租生活,
  還沒被任何人(除了少數幾人之外)發現。
  佐伯同學即使在學校也是毫無忌憚地與我拉近距離,
  還有雀同學睜大雙眼緊盯著我的動向,讓我每天忙著應付她們。
  但事到如今,寶龍同學最近不知怎地開會始故意招惹佐伯同學──
  總是冷靜處事的弓月同學,與高顏值卻有點色色的佐伯同學,
  同居&校園戀愛喜劇第二幕即將開演!


  作者簡介
  九曜
  活躍於日本兩大小說發表平台「小説家になろう」以及「カクヨム」,
  喜歡的作品類型是戀愛喜劇、機器人與現代奇幻。
  以本作榮獲第一屆カクヨム網路小說大賽特別獎。


  畫師簡介
  フライ
  日本漫畫家、插畫家。
  負責插畫的輕小說作品有《妹妹人生》、《與佐伯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 I'll have Sherbet!》以及《弱角友崎同學》。
  另外著有《けものフレンズ》的漫畫版。











  CONTENTS
  第一章 「或許也不能怎樣?」她說
  插曲 「至少我很高興能認識妳」他說
  第二章 「本來就不可能從容」她說
  插曲 「跟我一樣呢」那個人說
  第三章 「弓月同學喜歡我!」她說
  插曲 「只是耍壞心眼」愛麗絲說
  第四章 「你明明眼中只有我」她說
  番外篇 五月下旬的某一天,佐伯同學

评分

参与人数 8轻币 +129 收起 理由
hykzy2011 + 12 工作辛苦
iforgotit + 13 很给力!
翩翩少年 + 20 工作辛苦
nicer6 + 12 工作辛苦
bye0yu + 30 工作辛苦
qwertim8469 + 10 工作辛苦
彈殼虎 + 15 感謝錄入
amakawa522 + 17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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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1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11 14:10 编辑

  第一章 「或許也不能怎樣?」她說


  1

  從今年春天起,我──弓月恭嗣原本預定開始一個人住。
  理由很簡單,因為學校遠。
  雖說我打從一開始就有所覺悟才會考進這間第一志願的高中,但到學園都市的通學時間單程就要兩小時,實在占掉太多時間了。水之森高級中學是升學率頂尖的學校,如此一來可沒有多餘心思念書,上個學年一整年下來,我深深體會到了這點。
  另一個我不太有自覺的理由是──我覺得我大概不想待在那個家裡。
  關於這點姑且不論──因此,藉著升上二年級的機會,我決定在學校附近租屋外宿,然而……

  這項計畫脆弱地毀於一旦。

  入住當天,才發現房仲犯了重複契約的疏失。
  都什麼時代了還會有這種疏失?雖然讓人大惑不解,但事情就發生在眼前也沒辦法,而且我還是當事者。
  而另一名當事者──

  她的名字是佐伯貴理華。

  一個高顏值美少女,蜜糖褐髮蘊藏漸層般的神奇光彩。
  聽說她因為父親工作上的關係,直到前一陣子都住在美國。但這種海外生活即將隨著今年夏天父親外派美國告終而結束,於是她獨自早一步回國。
  她──佐伯同學面對這種令人頭痛的狀況,大聲喊出她想到的好主意:

  「Flatshare!」

  Flatshare。
  換成日本熟悉的講法,就是分租。

  她如是說──
  兩人分租不就得了?

  我不想放過好不容易能離開家裡的機會。
  佐伯同學則是根本無家可歸。
  結果,我們就這樣分租兩房一廳的公寓。

  然而,她是個非常讓人傷腦筋的女生,我很快就體認到了這一點。
  如今,我與這樣的佐伯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

  §§§

  自從展開分租生活大概過了一個月,黃金週後的第一天早上。
  「聽說接下來幾天天氣都不好。」
  我一如平常被佐伯同學叫醒,洗了臉後到擺好早餐的餐桌旁坐下,她便提起這個話題。
  我轉身望向客廳,從通往陽台的落地窗可以發現直到昨天的好天氣不知道跑哪去了,天空色彩的確顯得陰晴不定。
  「洗好的衣物可以晾在室內,可是如果天天下雨,有些東西可能不會乾喔。」
  「就是說啊。」
  說是這樣說,每天需要換洗的東西頂多就是襯衣類、T恤與各種毛巾,這些都有很多備用,我覺得不會那麼快用光。
  「要是有個萬一,我打算穿泳裝圍裙應急……噢~~真想不到這麼快就會輪到泳裝登場了!」
  「輪不到。」
  我當即強硬否決佐伯同學胡言亂語的提案。
  黃金週第二天時,我跟她一起出門,還被迫陪她到泳裝賣場這種男性不該涉足的場所,不堪回首的往事記憶猶新。
  「允許觸摸也不要?」
  「也不要。」
  「聽說新婚夫婦都是這樣耶?」
  「我想大概不是……唉,真不知道妳這種超乎常軌的想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不是問句,只不過是自言自語或怨言,但佐伯同學放下正在喝的味噌湯碗並答道:
  「最近啊,我們班上女生之間在流行那類的書,大家都常常傳著看。」
  「……」
  怎麼會有這麼不得了的流行。
  「多虧那些書,我增加了好多清單可以點,我想我將來的老公一定不會看膩。」
  「……我倒是先傻眼了。」
  說什麼清單可以點,又不是在講KTV的歌單。
  「弓月同學,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我將來這麼有前途,你想不想趁早預約?」
  「……目前不想。」
  是說要是用這種理由選配偶,以一個男人來說未免太爛了吧。
  講這種話題,早餐都變味了。
  我希望佐伯同學的個性能再端莊一點,但也可以說這種天真爛漫的性情,正是她的個人特色。
  在早晨的光景中,我不禁這樣想著。

  我在房間做好上學的準備,拿著西裝外套跟書包來到客廳,只見佐伯同學正把洗好的衣物晾在室內。晾起的衣物中有些似乎不宜觀看,但這就別提了。
  以前我下定決心講過一次,結果得到以下回答:

  『咦,為什麼?家裡就只有弓月同學呀。』

  我可是忍住難為情的心情,好不容易才提出來的。
  看來在她腦中的人物關係圖裡,我與她的位置相當親近。
  佐伯同學正在洗衣服,我準備好可以去上課了。我站在原地考慮著該怎麼辦時,佐伯同學先開了口:
  「啊,弓月同學,你今天可以先出門嗎?我晾完這些再走。」
  我出於種種原因而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們在一起,在我單方面的強行要求下,我們是各自上學。大抵來說都是她先我後,但並沒有硬性規定。
  「那就這麼辦吧。」
  我穿起西裝外套。
  「好~~慢走~~」
  「我先走了。」
  於是之後的事就交給佐伯同學處理,我先出了家門。

  我經過公寓前的道路,走到大馬路上,然後沿著馬路走在人行道,再進到學園都市車站與水之森高中相連的道路。
  在這個十字路口,我碰上了紅燈。
  我在等紅綠燈時,隔著單側二車道的馬路,可以看到對面有一些水之森高中的學生跨越轉成綠燈的斑馬線,從左到右川流不息地走去,但人數不多。畢竟還沒那麼早打鐘,上學的尖峰時段大概再晚一點才會來臨。
  一律往學校走去的人潮當中,有個男學生佇足了。大老遠就能看出有著一張五官端正的臉孔,還在想是誰,原來是瀧澤。他看到我,似乎願意等我。我們都舉起手簡單打個招呼。
  我等紅綠燈轉綠,才過去與瀧澤會合。
  「早安,不愧是副班長,來得真早。」
  「這跟副班長無關啦,只是個性如此。」
  他半帶苦笑地回答我。
  我們並肩往前走。
  「你呢?今天沒跟佐伯同學一起上學?」
  「瀧澤……」
  我忍不住邊嘆氣邊出聲。
  之前瀧澤曾經對我跟佐伯同學有過奇妙的誤會,關於這點,我已經鄭重跟他解釋過了,我跟她住得近,只是偶然在開學前就打過照面,並不是那種關係。他應該也接受了這個解釋才對。
  「我知道,開玩笑的。」
  「這類玩笑話可不怎麼好笑。」
  豈料就在下一刻,發生了更不能當笑話講的狀況。

  「早安,瀧澤學長、弓月同學。」

  一陣澄澈爽朗的聲音傳來。
  搭話的人從後面跑來,一出聲叫住我們,就來到了我旁邊。不用說,當然是佐伯同學。
  「真是說人人到……早安,佐伯同學。」
  瀧澤用學長應有的從容態度回應,我卻有點心慌意亂。
  我跟佐伯同學講過很多次在外面不要叫我,她之前也算有在遵守,怎麼現在突然不守約定了?而且還叫得這麼光明正大。
  「怎麼了,弓月?好歹也該打聲招呼吧。」
  「……早安,佐伯同學。」
  我是倒了什麼楣,得重說一遍早安?
  「是!早安!」
  佐伯同學將臉轉過來,重新回答我。
  她的聲調聽起來很開心又有精神,很像是有著一頭秀髮的美少女該有的說話方式。完全想像不到在家裡說蠢話、做蠢事的那副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佐伯同學。」
  我一邊感覺到心情變得忐忑不安,一邊叫了她的名字。
  「之前我也說過,勸妳不要跟我走得太近,因為我這個人的風評不是很好。」
  沒錯,我這號人物在水之森高中的風評差到極點。
  這是因為去年,我跟我們學校自豪的冰山美人寶龍美優姬交往,卻不到三個月就甩了她,結束了這段感情──一般是這麼說的。結果出於人際關係上的力量對比,我成了壞人。
  我不想讓人看到我跟佐伯同學在一起,也是因為這個緣故。顯而易見地,總有一天這件事會帶給她不愉快的感受。
  「我知道,但我相信那不是真的。」
  然而,她爽快地斷言。
  哪有什麼相不相信,我已經說出部分真相了,她應該知道實情才對。
  「瀧澤學長也這麼覺得吧?」
  「嗯?」
  她跳過我,直接找瀧澤講話。
  「瀧澤學長去年就跟弓月同學同班對吧?我覺得弓月同學的為人,不應該有那麼壞的傳聞才是。」
  「說得對,我的確也這麼覺得。那時候弓月似乎不願多談,所以我也刻意不過問,不過……實際上究竟是怎麼回事,弓月?」
  然後繞了一圈,矛頭又指回我身上。
  「……常言道無風不起浪。」
  「這可不能算是回答喔。」
  「沒關係,我相信弓月同學。」
  佐伯同學在我的另一邊,再度露出天真爛漫的笑靨說道。反正瀧澤也看不到,我便給了她一個近乎瞪人的眼神。
  「事情會變成怎樣我可不管喔。」
  我不知道她究竟出於何種企圖而這樣做,但是待在風評不佳的我身邊,以後受委屈的一定是她。
  但佐伯同學也跟我一樣,從瀧澤看不到的角度,用一臉壞心眼的表情吐了個舌頭。
  看來這就是回答。

  §§§

  雖然上學途中遭受佐伯同學的襲擊,不過時間還早,可能因為目擊者不多,似乎沒造成太大影響。
  從弓月恭嗣甩掉寶龍美優姬那天算起,過了一段不短的時日,也許當時的事情已逐漸被人淡忘。
  話雖如此,總是小心為上。
  然而──

  「弓月同學,可以打擾一下嗎?」

  放學後,在班會結束,我正準備回家時,一個女同學叫住我。嚴守校規的短髮,耳朵上面的位置插著髮夾。那是我們班的班長,雀同學。
  雀同學的態度不是很友善,不過真要說的話,這幾個月來,她也從沒給我過好臉色看。畢竟她很仰慕寶龍同學,而我甩了寶龍同學,她會對我恨之入骨也是當然。

  「聽說今天早上你跟一年級的那個佐伯同學走在一起,這是真的嗎?」
  那個佐伯同學。
  以第一名成績通過入學考,在新生入學典禮擔任全體新生代表,喝過洋墨水,漂亮的臉蛋也是有目共睹。個性內斂但不失耀眼光彩,在校內旋即成為風雲人物的佐伯同學……跟我所知道的佐伯同學還差真多。
  「是真的。」
  「你什麼意思啊?」
  我話才剛說完,雀同學馬上搶著這麼說。
  「妳這麼問的意思是?」
  「該不會是才剛拋棄寶龍同學,接著就想換成佐伯同學吧!」
  「當然不可能。」
  「那你早上跟她走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她的態度咄咄逼人,只差沒拍桌子。
  關於這點我也想知道,真希望她能去問佐伯同學本人。
  「不過話說回來,我應該也有權利跟女生交往──」
  「沒有!至少沒有誠意談感情的人,沒有那種權利!」
  雀同學還是一樣對我相當嚴格。
  話是這樣說,但有些部分我聽了也心虛。畢竟我明明對寶龍同學沒有那種好感,卻仍然跟她開始交往。雖說我們在這方面是半斤八兩,但也真的只能說是缺乏誠意。
  「應該是瀧澤吧?」
  「瀧澤同學?」
  我一提到朋友的名字,雀同學表情愣住了。
  「早上瀧澤也在,佐伯同學的目的或許是他。」
  「嗯──……」
  雀同學雙臂抱胸,同時用拳頭抵著下巴陷入沉思,大概是覺得有可能吧。事實上比起我這種貨色,說她看中瀧澤這個眉清目秀的優等生,還比較能夠理解。
  「怎麼了?好稀奇的組合啊。」
  這時,瀧澤本人來了。他已經準備好要回家,只見他拎著書包。
  「我並不是情願要跟弓月同學說話的。」
  雀同學不高興地回嘴。
  「聽說早上弓月同學跟佐伯同學走在一起,所以我只是警告他一聲。」
  「這有什麼問題嗎?」
  「大有問題,像他這種缺乏誠意的人要是對佐伯同學出手,那怎麼辦!」
  「那可真不容易。」
  瀧澤苦笑著回應雀同學氣勢洶洶的態度。
  「不過,弓月與佐伯同學好像住得近。應該是因為這樣,才會有點交情吧?」
  「是這樣嗎?」
  當然,雀同學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
  「對吧?」
  「哎,是這樣沒錯。」
  瀧澤轉過來問我,我姑且承認。
  雀同學又擺出剛才那種姿勢,陷入了沉思,一副難以接受的樣子。
  「對了,雀同學,今天不是有班長會議嗎?」
  「啊,對喔,我立刻準備!」
  她急忙一轉身,回自己的座位去了。原來如此,難怪瀧澤東西收拾得這麼快。
  他們是班級幹部,雀同學是班長,瀧澤是副班長。相較於個性上不知變通的班長,副班長思考比較柔軟。因此這一個月來,常常可以看到雀同學為了糾正班上同學的行為而吵起來,由瀧澤介入找出折衷方案的光景。
  雀同學個性如此,所以會忘記開會是很稀奇的事,大概表示她真的很想警告我一句吧。
  我與瀧澤無言地面面相覷,露出了苦笑。
  「好,我要回家了,小七同學就拜託你了。」
  「不要叫我小七!」
  教室另一頭立即傳來雀同學這句叫聲,耳朵真尖。為了回應她平時的一再要求,本名就不說出來了。
  「那我走了。」
  「嗯。」
  就這樣,我與瀧澤簡短道別,就走出教室。

  我從鞋櫃拿出皮鞋換上,走出鞋櫃區時,遇見了最不想遇見的一號人物。
  「啊,弓月學長~~」
  如此呼喚我的是一年級的學妹──跟佐伯同學同班的櫻井同學,但佐伯同學本人也在她旁邊。當然,我不想見到的是這一個。
  像這樣重新一瞧,讓我深深覺得櫻井同學帶點自然捲的淺茶色頭髮是很漂亮,但佐伯同學天生帶有濃淡變化的神奇棕髮,更具有特別不凡的魅力。
  「弓月學長,要不要一起回家?」
  櫻井同學站在我的正面,抬頭看著我問道。不知道是不是習慣,她總是喜歡貼近距離講話。現在也是,只要伸手就能摸到她背後了。
  我如果現在點頭,少不了佐伯同學也會跟來。但我又想不到有說服力的理由可以拒絕。
  「只會一起走到一半就是了。」
  「好的,完全沒問題!」
  櫻井同學興高采烈地叫道。
  無意間我看了佐伯同學一眼,只見她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把臉轉向一邊,就差沒吹起口哨。她該不會是埋伏在這裡等我吧。

  踏上歸途後,佐伯同學與櫻井同學自然而然地將我夾在中間。喜不喜歡這種隊形要看個人,現在就姑且不談。比起這個,旁人頻頻偷看的眼光更令我在意,視線讓我很不自在。
  出了校門,我們走在寬廣的人行道上。
  「弓月學長跟貴理華住得很近,對吧?」
  「嗯,是這樣沒錯。」
  「像是假日就很常碰到面呢,對吧?」
  佐伯同學走在與櫻井同學相對的位置,補充了一句。
  「好好喔,貴理華,跟我交換~~」
  「是要換什麼啦!」
  兩個女生真有活力,不用三個人,兩個人就夠像菜市場了。
  「弓月同學,要不要我下次去你家做飯給你吃?」
  「……不用麻煩了。」
  三餐幾乎百分之百都在依賴佐伯同學的我,沒資格說這種話就是了。
  「到時候不要忘了找我喔。」
  至於櫻井同學,則是完全忽視談話的前後文。
  我們就這樣聊了幾個話題,講著講著,走到了該轉彎的十字路口。
  「那麼,阿京再見。」
  「哇啊~~貴理華,跟我換嘛~~」
  「還在講這種話!」
  連分別時都鬧得這麼高興,大概就是女生的特徵了。像我、瀧澤還有矢神都很平淡。只不過這也是因為我們跟一般人比起來,比較缺乏情緒波動吧。
  我跟佐伯同學越過綠燈的斑馬線,到了對面回頭一看,櫻井同學正在向我們揮手。我們回應過後,才再度往前走。
  少了櫻井同學,就只剩下我們。
  沒有學生跟我們走同一個方向,車道也是偶爾才有車子駛過。走了一會兒,我開口道:

  「妳究竟在想什麼?」
  「天曉得?」

  但她裝傻回答。
  重點應該在於她沒有說自己沒在想些什麼鬼點子。
  「換言之,妳有所企圖就是了?」
  「有啊~~」
  我繼續追問,這次她毫不否認,笑了起來。
  「哎,又不會怎樣。弓月同學跟我走在一起,應該也覺得不賴吧?」
  「……」
  真不曉得她哪來這種自信。
  「我覺得我應該也有選擇權吧。」
  「哇啊,這什麼意思啊?有點受傷耶……不過,我是覺得還不錯呀。」
  「以我來說,我寧可要再乖巧、淑女一點的女生。」
  「淑女……」
  佐伯同學從我的話中,只挑出這個字眼重複一遍。
  後來有片刻的時間,她沉思默想了一下,然後不慌不忙地跑向前方,繞到我面前。她直勾勾地注視我,雙手在胸前祈禱般的合握。
  我們原地站定,面對彼此。

  「弓月學長,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對學長──」

  「妳這是在做什麼啊?」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嗯,我想說你是不是喜歡這種的。」
  佐伯同學一轉身,朝向前方。
  「看來還是不行呢~~弓月同學的喜好好難配合喔。」
  她再次邁開腳步,我也隨後跟上。
  哎,其實也不到不行的地步。
  佐伯同學剛才的舉止與氣質的確讓我心跳加快了一下,只是我覺得這樣就不像她了。


  2

  到了五月中旬,留戀連假(黃金週)的心情早已淡去──今天我一樣在自己房間準備好上學要用的東西,回到客廳,卻沒看到佐伯同學的身影。
  「佐伯同學?」
  我試著叫她看看,但沒人回應。其實客廳跟餐廳根本沒地方可以躲,一看就知道她不在這裡。不過通往她房間的門後面有人的氣息,大概正在準備上學用的東西吧。
  我迅速做出決斷,隔著門叫她:
  「佐伯同學,今天我先走了。」
  「嗯,我知道了。」
  她這樣回答。
  所以我決定把之後的事交給佐伯同學,自己先出門。
  我接著向後轉離開客廳,經過短短走廊來到玄關。
  「等等、等等,我也一起去!」
  我把腳塞進學校指定的皮鞋裡時,佐伯同學衝了出來。制服穿得好好的,手上也拎著書包。
  水之森高中的制服聽說在幾年前大幅擴充設備時,請了知名設計師重新設計。話雖如此,但畢竟還是制服。然而無論是西裝外套還是紅色格子裙,穿在佐伯同學身上,不知怎地看起來就是時髦。
  「準備好了就請說一聲嘛,那我就會讓妳先走了。」
  鞋子都穿了又要脫掉,實在很麻煩……應該說這很可能就是佐伯同學的目的,算準了我要出門的時機來這招。既然如此,就請她再等五分鐘吧。
  「我們一起走吧,弓月同學。」
  「妳在說什麼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就因為前兩天一起上學,害得……呃,好吧,其實也沒怎樣,被雀同學囉嗦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又不會怎樣。你看,我也已經準備好了呀。」
  「那妳先走。」
  我想再走進家裡,但佐伯同學手扠腰張腿站著,阻擋我的去路。畢竟就只是兩房一廳的小公寓,玄關不怎麼寬敞。

  「請借過。」
  「想過我這關,先對我做色色的事再走。」
  「妳在胡說八道什麼?」

  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放話的。
  我嘆了一口氣。
  「我明白了,就一起走吧。」
  「……選這個我打擊也很大耶。」
  佐伯同學半睜著眼瞪我,咕噥一句。那到底想要我怎樣啊……但我這問題實在問不出口,就怕聽到答案。
  「好了,我要丟下妳了喔,請快點準備。」
  「是~~」
  我姑且先走出家門,不久後佐伯同學穿好鞋子走了出來。我們用她的鑰匙鎖門,一前一後下樓梯。
  「第一次跟弓月同學一起出門耶。」
  「是啊。」
  今年度的第一天上學,我在不情願的情況下與佐伯同學一起出了家門,結果沒過多久,我就扔下她自己走了。還有前兩天佐伯同學發動奇襲,在上學途中抓到了我。過去有過這兩次狀況,不過從一開始就一起出門上學,這應該是頭一遭。
  平常在這附近,這個時段不會看到水之森的學生,但我仍然提心吊膽,擔心會不會只有今天偏偏碰上其他人。要是看到我們一起走出公寓,別人不知道會怎麼想。
  所幸並沒有發生這種狀況,我們並肩開始向前走去。
  總覺得心情靜不下來。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今年春天開始天天都在走。而且幾乎每到假日,我都會跟佐伯同學肩並肩走過這裡。兩者都不是什麼反常的行動,但我卻感覺像走在陌生的道路上。
  「真不想被別人看見我們走在一起。」
  「是嗎?」
  佐伯同學似乎絲毫沒有察覺我的複雜心境而偏了偏頭。
  「但只要走到學校前面的路,不管願不願意都會被看到喔。」
  「哎,這麼說也是。」
  繼續前進,到大馬路後左轉,不久就會抵達水之森高中跟學園都市車站之間的十字路口。到了那裡恐怕不管怎樣,我們都會被同一所學校的學生看見。
  「事情會變成怎樣我可不管喔。」
  「這你上次說過了。放心,到時候……」
  講到這裡,她頓了一拍。
  「或許也不能怎樣?」
  「……」
  還以為她會說「總會有辦法的」,看來她已經死心了,真乾脆。
  我們很快就來到大馬路,沿著馬路走在寬廣的人行道上。沒過多久,正面就漸漸看到十字路口。從垂直交叉的道路往左走就是學園都市車站,往右走則通往水之森高中。
  正好碰上十字路口紅燈,在我們佇足等綠燈時,前面有水之森的學生人潮從左往右流去。其中許多學生看了我與佐伯同學幾眼,隨即經過我們眼前。真不知道他們是做何感想。
  就在這時。
  「啊。」
  佐伯同學叫了一聲。
  「矢神學長~~」
  然後,她朝著前方的學生人潮揮揮手。
  一看,駝著背戴眼鏡的同班同學──矢神的確就在那裡。周圍的學生好奇發生了什麼事,看看佐伯同學,接著接視線移往矢神身上。真令人同情,他意外受到眾人的注目,表情顯得很困擾。
  等紅燈變綠了,我們過馬路與矢神會合。
  「早安,矢神學長。」
  「早、早啊。」
  個性懦弱的矢神,一面招架不住活力充沛的學妹的氣勢,一面回答。至於我則不知怎地錯失了時機,沒打到招呼。
  新加入了一個人,我們三個一起往前走。
  「啊,對了,我一直想跟矢神學長道歉。」
  佐伯同學唐突地提出這個話題,當然她是在裝乖。
  「社團聯展的時候,我去了文藝社攤位,結果卻沒入社,變得好像只逛不買……」
  「啊,不會啦,那無所謂,活動性質本來就是那樣啊。」
  矢神在佐伯同學道歉前,搶先這樣說。他說得沒錯,社團聯展說穿了就是配對活動,不需要在意這種小事。即使如此佐伯同學還是想道歉,或許顯示了她的體貼性格。
  「而且我們還是有得到新社員。」
  「這樣呀,那真是太好了,矢神學長一定也稍微放心了吧。」
  「是啊。」
  真有意思,矢神由於個性的關係,絕對算不上健談。並不是溝通能力有問題,只是講話時總是比較客氣。這種傾向在面對異性時特別明顯,但他面對佐伯同學,卻能正常交談。這或許也是佐伯同學具有獨特的魅力或能力。
  「我聽瀧澤同學說過,弓月同學與佐伯同學住得很近,是真的嗎?」
  「是真的。」
  我回答。
  「哦哦,難怪。」
  矢神自顧自地恍然大悟,點點頭。
  「什麼難怪?」
  「我黃金週的時候看到你們走在一起。在一之宮那邊。」
  「……」
  我很想跟他問個詳細。他究竟是在哪裡看到我們的?我知道是一之宮,問題是在一之宮的哪裡?如果只是走在一起倒是還好,一起吃午飯的時候也罷,但我那時可是踏進過一旦被人看到,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場所。
  「啊,所以那時候真的是矢神學長了?」
  我怕亂問會自掘墳墓,還在遲疑時,佐伯同學講出了這種話來。
  「佐伯同學,妳有看到他?」
  「對呀,但只是遠遠看見,覺得可能是學長而已。」
  她繼續裝作乖乖牌告訴我。
  如果可以,實在很希望她能當場告訴我。
  「正好有機會,我就帶她逛逛。」
  我重新打起精神,向矢神解釋。我決定不問他看到哪個場面,這樣對雙方都好。

  講著講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學校。
  「那我先走了。」
  由於鞋櫃位置離得遠,我與矢神在鞋櫃區入口與佐伯同學道別,然後走向自己的鞋櫃。
  「我還以為弓月同學偷偷在跟佐伯同學交往呢。」
  「請不要說這種嚇人的話。」
  原來如此,這下疑問得到解答了。
  黃金週過到一半的平日,我跟今天一樣上學時路上碰到矢神,他那時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急著逃離我面前。大概是覺得看到了不該看的場面,不小心得知我的祕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吧。
  我拿出室內鞋換上。
  「我覺得你們很配啊。」
  「……就跟你說了,拜託別說這種嚇人的話。」
  說歸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哪裡嚇人。

  §§§

  我在午休時目睹了那一幕。
  「那個……你這樣我會很困擾!」
  這個聲音將我的目光吸引過去。
  我吃完便當,想去學生餐廳買個飲料,走在走廊上,正好來到樓梯時,從樓上傳來了剛才那個聲音。抬頭一看,比樓梯平台低幾階的位置有兩個學生。一男一女,以構圖來說,是男學生站在較高的台階上,擋在女學生的面前。
  而背對我的女學生,有著一頭天然濃淡漸層的棕髮──是佐伯同學。
  我停下腳步,憋住呼吸暗中觀察狀況。
  「我換班的時候跟死黨分開,好寂寞喔,妳跟我做朋友好不好?」
  男學生口氣輕佻地跟佐伯同學說話。
  別擔心,積極主動到特地抓住不同年級的佐伯同學搭訕的傢伙,不可能沒有朋友,更何況都已經五月了。
  「咦,妳手機該不會是黑色的吧?再女性化一點的顏色比較適合妳吧。」
  看來佐伯同學這時把手機拿在手上,男學生應該是看到了。
  佐伯同學聽了很不高興。
  「不用學長管,我就喜歡這個顏色。」
  「哎,也是啦。正好,我們來交換聯絡方式吧?」
  「我再考慮看看。」
  當然,這話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鄭重拒絕。
  話一說完的同時,佐伯同學就踏出腳步。大概是要去樓上,她想穿過男學生身邊。但對方身體往旁滑動,擋住了她的去路,接著咧嘴一笑。
  從我這邊看不到佐伯同學的表情,然而她困擾的神情彷彿浮現眼前。
  傷腦筋──我嘆一口氣。
  「佐伯同學,怎麼了嗎?」
  我裝作不知情出聲叫住她,兩人同時轉向我這邊。男學生可能因為好事被打擾,明擺著一張臭臉。
  「啊,弓月同學。」
  佐伯同學一認出我,就直接跑下樓梯,來到我身邊。
  「妳剛才在做什麼?」
  「沒有,沒什麼,我們走吧……那麼,失陪了。」
  最後這句話是對那個男學生說的。我們並肩往前走的時候,我聽見他嘖了一聲。
  「對不起,弓月同學,讓你幫我解圍,那個人死纏著我不放……」
  佐伯同學鼓起臉頰。
  「沒有,我只是看到妳,所以打聲招呼罷了。」
  「你就只會說謊。」
  「……」
  好吧,我也不覺得她會信。
  真要追究的話,我跟她說過在學校不要叫我,但剛才卻又主動叫她,根本嚴重矛盾。不過話說回來,最近這個約定好像越來越名存實亡,而且還是加速度崩壞中。在佐伯同學看來,她大概打從一開始就無意遵守吧。

  我們並肩走在走廊上。
  由於正值午休,很多學生來來往往,或是在教室外面聊天,而幾乎所有學生都會看佐伯同學一眼。二年級教室都在這一樓,可能很多學生只是聽說過話題新生的傳聞,卻沒實際見過本人吧。
  而跟她走在一起的我,也不免受到眾人的矚目,感覺不太自在。
  「佐伯同學,妳不是要回教室嗎?」
  我忍不住這樣問她。
  「嗯,是這樣沒錯,但難得碰到了,你帶我去哪裡走走嘛,有沒有什麼大家都不知道的祕密地點?」
  「我哪可能會知道那種地點。」
  終究是學校的狹窄用地,自然不可能會有那種地方。
  「那有沒有只有男生知道,可以偷看女生裙底風光的地點?」
  「噢,有啊。」
  「真的有啊!」
  明明是她自己問的,聽到有又這麼驚訝,到底什麼意思?
  「說是這樣說,但若要說只有男生知道,似乎只是幻想就是了。」
  如同男生之間歷屆傳承,據說女生之間也將那個地點當成危險地帶,代代相傳。
  「一年級不會去那個地方,所以我想應該不要緊,不過妳還是要多注意。」
  「我知道了……那我們馬上過去──」
  佐伯同學照理來說應該不知道地點,卻好像打算先出發再說,舉步就要往那個地點走。
  我急忙叫住她:
  「妳去那裡打算做什麼?」
  「沒有啊,只是想說如果弓月同學苦苦哀求我,我走給你看看也沒關係。別擔心,今天正巧穿的是成熟款式,讓弓月同學看到也不會害羞。」
  「我才不會拜託那種事。」
  看著佐伯同學的言行,會讓我深切體會到害羞的標準真的因人而異。
  「那麼~~我可以再加一點服務,假裝發現你在偷看,一邊說『討厭,好色喔』一邊吐舌,然後稍微撩起一點裙子。」
  「不用了。」
  我重新斬釘截鐵地拒絕。
  這服務未免太大方了。
  「……可以解散了吧?」
  為了我的精神健康著想,我開始覺得這樣做比較好,同時也是為了佐伯同學好。因為跟風評奇差的我走在一起,對她並沒有好處。
  「唔~~哪裡都好,帶我去嘛。」
  「那就先去中庭好了。」
  想當然耳,佐伯同學不可能會接受──她立刻不滿地嘟起嘴來,不得已,我只好如此提議。
  「中庭有什麼嗎?」
  「不,什麼也沒有,只是想不到其他地點罷了……不然就算了?」
  「沒關係,中庭就可以了,走吧。」
  佐伯同學的腳步變得雀躍許多。

  我們下樓到鞋櫃區,在那裡換了鞋子後繞到中庭。
  中庭是夾在兩棟校舍之間的空間,正中央貫穿一條鋪磚小道,左右是修剪得漂漂亮亮的草皮。上頭安放了幾把長椅與桌子等等,天氣好的日子有很多學生在這裡吃便當。但今天不巧是陰天,沒幾個人影。
  連接兩棟校舍的走廊上設置了自動販賣機,我們買了奶茶,到空著的長椅坐下。木製長椅的設計感覺很舒適,只可惜沒有椅背。
  「弓月同學跟我像這樣在一起,看起來像不像在交往?」
  佐伯同學喝了點奶茶,稍稍喘口氣後講出這種話來。
  「要看觀者的心情,條件不在於做什麼看起來像在交往。」
  「……好無聊的回答。」
  她輕聲說著,聽起來真的像覺得無聊。
  但她隔了一拍,又說:

  「不過,很像是弓月同學的回答。」

  這次她稍微笑了一下,同時這樣說。
  「……很像我會說的話嗎?」
  「嗯。」
  講得還真是乾脆啊,就連跟我相處最久的我本人,都沒能掌握我自己是什麼個性,然而她卻……
  (不對……)
  正確而言,應該說我漸漸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找不到自己的個性了。

  我無意識地仰望天空。
  雖然不至於隨時可能下雨,但天空被厚厚雲層覆蓋,感覺太陽離得很遠。
  「只缺好天氣就完美了。」
  午後和煦陽光下的下午茶,一定會是一段奢侈的時光。
  「只缺好天氣?」
  身旁的佐伯同學向我問道。
  「是啊。」

  「那麼,我跟你一起也沒關係?」

  看來這才是她真正要問的。
  的確,我對這情況說了「只缺好天氣」。我只對天氣有所不滿,並沒有提到佐伯同學待在身邊的事。
  我試著想像了一下。
  有她在的光景,與沒有她在的光景。
  與她共度的時光,與獨處的時光。
  「……嗯。」
  我計算著恰當時機,出聲回答。
  「我覺得妳在也沒關係。」
  「這樣呀。」
  相對之下,佐伯同學的回答很簡短,就只有這麼一句話。
  這讓我忽然想到,最近我不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想獨處了。


  3

  從春天起我在這間公寓生活,一天大多開始於佐伯同學叫我起床。
  今天也是一樣。
  「Good morning!」
  我在意識遙遠的地方,聽到那活力充沛的聲音。
  是佐伯同學的聲音。
  接著嘰的一聲,是床鋪彈簧擠壓的聲音。她一定是將手撐在床上,湊過來看我的臉吧。只要睜開眼睛,必定能從極近距離欣賞高顏值美少女的臉蛋。但此時的我意識與身體,都還沒清醒到能夠這樣做。
  「再不快點起來,不但沒有早餐吃,弓月同學還會變成我的早餐。」
  連這句玩笑我都做不出反應,最後看我有點反常,「唔~~?」佐伯同學開始發出低呼時,我才終於能開口說話:
  「……請再讓我睡十分鐘。」
  「哇,好難得喔,弓月同學竟然也會講這麼可愛的話。」
  我不懂哪裡可愛,這種話很平常,我偶爾也會說。
  「好呀,相對地你如果十分鐘後不起來,我就鑽進你的床。」
  當然,後來我不用十分鐘就起床了。

  「怎麼了?難得看你早上起不來。」
  佐伯同學一邊跟我面對面坐著吃早餐,一邊問我。
  「念書念得有點晚。」
  「期中考快到了嘛。」
  兩人都一手拿著吐司,一邊用筷子夾太陽蛋一邊交談。我還沒完全清醒。
  「吶,下次我們一起念書吧?你教我一些問題嘛。」
  「妳在說什麼啊,我只是個凡人,沒什麼能教入學考第一名的人。」
  目前我或許還有優勢,但不用多久想必就會被後來居上。
  後來看佐伯同學的樣子,好像在想些什麼。沒睡飽的我也沒精神勉強維持話題,只是看著她的神情,覺得她若有所思。
  沒過多久,佐伯同學好像想到什麼好主意,開口說道:
  「對了!我決定好下次約會的內容了。」
  「什麼?」

  「公布答案──就是悠閒約會。」

  我不太能理解她想說什麼,她解釋給我聽:
  「就是在客廳一起念書,偶爾休息一下,念完後去買東西煮晚餐,晚上看看租來的DVD,大概是這種約會。」
  「除了在客廳念書之外,其他都跟平常沒有什麼差別呢。」
  「沒關係啦,只要認定這是約會,這就是約會。」
  到底是有所堅持還是沒有?真搞不懂她的邏輯。
  更何況假如要這樣約會,那怎樣才算開始跟結束?明明就住在一起,難道要特地說一聲「現在開始」、「就此解散」嗎?真蠢。
  「啊,這麼說也是呢。」
  我試著提出這方面的疑問,結果得到這個回答。看來她沒想那麼多。
  「我知道了,到星期日之前我會想好。」
  「……」
  不過,看來計畫本身是確定要實行了。

  飯後,我在客廳喝咖啡看報紙時,佐伯同學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了。黑色絲襪上面是紅色格子裙,白色女襯衫繫起緞帶,西裝外套也穿在身上。看來她已經做好萬全準備,可以上學去了。
  「弓月同學,你要走了嗎?」
  「還沒。方便的話請妳先走。」
  只要我想,馬上就可以出門,不過乍看之下應該是佐伯同學比我快。
  「嗯,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麻煩你鎖門。」
  「我知道了。」
  佐伯同學一頭秀髮與裙子翻飛起來,橫越客廳。她的動作輕盈而快活,看著讓人覺得很舒服。
  佐伯同學出門後,我才把報紙摺起來,盡可能放空思緒,有意識地虛度時光。即使身處於跟女生同住的特殊環境,我仍然能做到這種事,不知是我遲鈍,或者單純只是習慣了?
  等到過了大約十分鐘,我回房間穿起西裝外套,拎著書包走出家門。

  「早安!」
  不知為何,佐伯同學就在那裡。

  「……妳在這裡做什麼?」
  「用可愛學妹模式打招呼!」
  自己說自己可愛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妳不是先走了嗎?」
  「嗯,但我忘了帶東西。」
  承認自己的失敗吐舌頭的模樣,的確是很可愛。
  「總之就是這樣,所以我們一起走吧~~」
  「不要。」
  「不准,你在這裡等我。」
  我想都沒想就回答,但佐伯同學用壓低音調的聲音,半睜著眼直接否決。就像跟走出家門的我輪替一樣,她進到屋子裡去了。
  看著關上的門,我在想我也許該早早開溜──但門馬上打開,佐伯同學一下子就探出臉來。
  「你敢跑,我就對你不客氣。」
  扔下一句話後,人又消失了。
  總之,我沒心情開溜了。
  沒讓我等多久,佐伯同學就回來了,結果大門由她來鎖。
  「妳究竟忘了帶什麼?」
  「體育服跟運動褲,我忘了今天有體育課。」
  她手上多了一個手提袋,看來是真的忘了帶東西。問題在於──她是真的糊塗忘了,還是故意忘記?好吧,我想追究這種問題也不能怎樣。

  話說我們不知道是第幾次一起上學了?我跟佐伯同學並肩邊走邊想。
  「怎麼了?想事情?」
  本來一個人講個不停的佐伯同學,在我身旁這麼問道。看來都因為我回話回得隨隨便便,被她看穿了。
  「嗯,有點事。」
  「女生的事?」
  「很遺憾,我沒有認識任何能讓我沒碰面時還惦記在心裡的女生。」
  說著自己都覺得有點感傷,就連以前跟寶龍同學交往時,我都沒想念過她。不過或許可以說理所當然吧。
  「我呢?」
  「妳現在人不是在這裡嗎?」
  「那不在的時候呢?」
  「我會極力不去想妳。」
  「好過分~~」
  佐伯同學半開玩笑地用肩膀撞我。
  「我會想弓月同學喔。例如上課時,我會想你在幹嘛。」
  「妳在上課的時候我也在上課。」
  除非去校外教學,否則頂多就差在是坐著聽課還是實地操作而已。
  「一點都不浪漫……所以,你在想什麼?」
  「就跟平常一樣,希望沒有人看到我們走在一起。」
  不用說也知道我在憂慮什麼。
  我們來到了介於學園都市車站與水之森高中中間的十字路口。我們在等紅綠燈時,穿著同樣制服的學生們經過馬路對面,都不時看向我們這邊。
  「我再怎麼擔心,妳也只會說看著辦,或是也不能怎麼樣吧。」
  「哎,差不多就是這樣。」
  佐伯同學笑著,我嘆了口氣。
  不久紅燈變綠,我們越過斑馬線,與前往水之森的學生人潮會合。

  §§§

  只要牽扯上佐伯同學的日子,我好像就跟她特別有緣,這天我連午休都碰到她。我是覺得在家已經早晚碰面了,沒必要連在學校都見面。
  我是在體育辦公室前面碰到她的。我在其他地方辦完事情,路過那裡時,佐伯同學正好從辦公室出來。
  看到她穿著短袖體育服與運動褲,我想起她早上說過今天有體育課,看來是第五節課。
  「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弓月同學……難不成這就是命運?」
  「只是巧合吧。」
  這點小事就要搬出命運論,現在的命運還真廉價。佐伯同學又說我的回答「不浪漫」,顯得很不服氣。難道最近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正在流行浪漫嗎?
  「啊,對了,我想問你,體能訓練室在哪裡呢?」
  「體能訓練室嗎?」
  我回問她。
  「嗯,聽說今天要上正確的重訓方法,怎麼會教女生這種東西啦。」
  這課程內容一聽就很枯燥,佐伯同學還沒上課,好像就已經嫌煩了。
  我想所謂的正確重訓方法應該是課程綱要的一部分,印象中去年的這個時期,我體育課也上過,記得那天在下雨。
  「體能訓練室比較偏向為體育社團設立的,所以在學生活動中心隔壁。」
  「學生活動中心?」
  佐伯同學偏偏頭,大概是沒概念。這也是當然的,因為學生活動中心位於不是很顯眼的地點,除非是體育社團的學生,否則都不太清楚地點在哪。
  「帶我去。」
  「好好好。」
  結果還是變成這樣了。
  我也沒自信能用口頭說明清楚,不如陪她去比較快。
  我們先走向鞋櫃區。
  「對了──」
  佐伯同學一邊與我並肩走著,一邊提出下個話題。
  「我的體育服打扮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沒有,只是想問弓月同學有沒有很動心。你看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成長期過的是美式飲食生活,所以胸部還算有料,個人覺得身材也不錯呀。」
  被她這麼一說,我重新看看她,的確比起制服,胸部起伏更為明顯。
  「可是,妳在家裡有時候不是穿得更少嗎?」
  她到現在有時都還會忘記帶替換衣物進浴室,然後就只裹著一條浴巾走過客廳。當然,那副模樣並不是看幾次就會習慣。她該不會是想對我的心臟造成負擔,藉此要了我的命吧?
  「結果看你反應平平,我才會問你呀,看你會不會其實比較喜歡特殊裝扮或是制服。」
  「妳都是用什麼眼光在看我啊……」
  我之所以沒反應,是因為每次都要陪她鬧的話會沒完沒了。
  「真要說的話,喜歡那種的是妳吧。」
  「啊,被你發現了?其實真的是這樣,不是扮成動漫角色那種,我是對色色的角色扮演有興趣。」
  她講得毫不猶豫。
  這段發言從各方面來說都真夠糟糕的。
  「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如果是無聊的問題,不准。」
  「……」
  她沉默了。
  她閉起嘴巴沉默了。
  真不知道她原本打算問我什麼。
  正在閒扯的時候,不知不覺來到了鞋櫃區,我們各自在自己的鞋櫃換上鞋子。
  「哪邊?」
  「這邊。」
  我們往操場方向走。
  「弓月同學,今天可以一起回家嗎?」
  「如果是問我能不能一起回家,答案是能。但以我來說,我不願意,希望可以不要。」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佐伯同學帶點苦笑,我是覺得如果她早就料到,可以不用問我。

  「不過,我等你。不要你就別理我,願意跟我一起回家的話就叫我一聲。」

  這句話實在太難應付了。
  平常那麼強勢,有時卻又退讓一步,像在考驗我。
  「啊,就是那棟嗎?」
  佐伯同學指著前方,前面可以看見一棟長屋般的建物,那就是學生活動中心。
  「對,就是那個。」
  「那我知道了,我自己過去就好,送到這裡就可以了。」
  「這樣啊。」
  「嗯,謝謝你,弓月同學,那掰掰嘍。」
  佐伯同學好像是看到有班上同學先過來,小跑步跑了出去。途中她回頭一次,對我揮揮手。
  她沒再提起要不要一起回家的話題。要是她願意再提一次,我好歹還能勉強找話含混帶過去。

  §§§

  然後,到了最麻煩的放學後。
  「我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到了放學時間,心情可以這麼沉重的。」
  我慢吞吞準備回家時,瀧澤過來找我說話。
  瀧澤今天好像已經要回家了。他想得到下屆學生會副會長的位子,現在就在開始一點一點鋪路,難得看他這麼早回家。
  「一言難盡……對了,瀧澤,佐伯同學在鞋櫃那邊等人,請你去找她一起回家吧。」
  「她又不是在等我。」
  「唉,是這樣沒錯。」
  這時瀧澤想了一想。
  「怎麼,弓月,她跟你說放學等你嗎?」
  「……」
  反應還真快。
  原本在想要是瀧澤願意帶佐伯同學離開,我就不用想這麼多了。
  「這樣的話我就別當電燈泡,先走一步吧。」
  然後,他面露不至於酸人的淺笑,離開了教室。事以至此,我乾脆來個以毒攻毒,找寶龍同學一起過去好了……但感覺好像只是毒藥變兩倍,一個弄不好還會變成相乘。
  我死了這條心,嘆一口氣。
  我下定決心,出了教室。我走在走廊上,步下樓梯,又走上走廊。就這樣,我來到鞋櫃區換好鞋子,到外頭一看,跟午休時說的一樣,佐伯同學在那裡等我。
  她正在跟之後出來的同班同學互相揮手,等他們招呼完,我出聲叫她:
  「讓妳久等了。」
  「不會,沒等多久,不要緊。」
  她開心地甜甜一笑。
  「那我們回去吧。」
  對於我來找她,她一句話都沒提。感覺好像內心被她看穿似的,心情很不平靜。
  的確,佐伯同學給了我選擇的餘地。我不想解釋我做選擇的心境,只對自己找個藉口──因為我有事想問她。

  「差不多可以告訴我了吧。」
  出了校門,我們閒話家常了一會兒,主要關於今天發生的事等等。然後我們在平常那個十字路口越過斑馬線,遠離了放學的學生人潮,我才提起這事。
  「什麼事?」
  「妳在想什麼?」
  「對喔,好像是有說過這種話?」
  佐伯同學故意裝傻,用疑問語氣偏了偏頭。
  「之前我應該也說過了,在學校不要靠近我──」
  「可是……」
  她打斷了我的話。

  「也沒怎樣不是嗎?」
  「……」

  「我也沒碰到什麼問題呀,沒有人跟我說什麼……弓月同學呢?」
  「呃,是沒有……」
  被問到有沒有怎麼樣,我只能說什麼也沒發生。
  「對吧?」
  我因為去年跟寶龍同學的那件事,變成了惡評纏身的人。我一直很不安,如果佐伯同學跟我這種人成為朋友,會不會連她都被人在背後講些毫無根據的壞話。
  然而,似乎是我擔心過頭了。
  說不定旁人根本已經沒我想的那麼在意,正如同俗話說的,是非總有結束的一天。
  我們沉默不語地繼續往前走。
  「喔。」
  突然間,我想到了。
  「原來如此。」
  「什麼事原來如此?」
  「沒有,沒什麼。」
  仔細想想,不久之前佐伯同學的確說過。

  『或許也不能怎樣?』

  那就是她給的證明與解答。
  簡單來說就是這麼回事。


  4

  有種現象俗稱五月病。
  這是一種無法適應新環境而引發的精神疾病,據說由於常在黃金週結束後發作,因此而得其名。
  所幸我與這種現象毫無緣分,講得坦白點,或許該說我是沒有閒工夫得那種病。
  然後這裡還有一個女生,也跟五月病毫無緣分。

  「弓~~月~~同~~學,我們上~~學~~去♪」
  「妳是小學生嗎?」
  早上吃完早餐,我在自己房間準備上學時,佐伯同學從門邊探出臉來。
  「又不會怎樣,別說這個,去學校啦。」
  「妳要去就去啊。」
  「陪我去。」
  「不要。」
  「為什麼!」
  如果附上音效的話,大概會是「轟──」吧。佐伯同學誇大地表示驚訝。
  「沒什麼,只是反射性回答。」
  我自己都覺得這樣不太好,看來我不幸培養出了不必要的反射運動。
  「那就是可以嘍?」
  「也只能這樣了。」
  「態度怎麼不乾不脆的啊。」
  她皺起眉頭。
  「想法要表達清楚,你要說『我想跟妳一起上學,順便做點色色的──』」
  「妳一個人去學校如何?」
  「對不起,是我想跟你一起去……那我等你。」
  她說完想說的話,就消失在門後面。
  「真是……」
  她為什麼就這麼堅持要一起上學呢?無法理解。
  正在這樣想時,門又開了。
  「想做色色的事的也是我。」
  我不由得想拿東西丟她,便抓起床上的枕頭。但我把枕頭高舉過頭時,才發現她早已不見人影。

  我跟佐伯同學一起走在平常上學的路線。
  我知道我如果以為弓月恭嗣的一舉一動都受到注目,那只是太自以為是了。但我還是不習慣跟她走在一起,特別是跟學校有關的時候。
  「弓月同學,今天晚餐菜你想吃什麼?」
  「什麼都可以。」
  佐伯同學就跟平常一樣,只是連對話都跟平常一樣,透露出不可告人的日常生活,這點讓我有點難以苟同,應該說我很希望她不要隨便聊起那類話題。
  我們在十字路口碰到紅燈,停下腳步。
  「我還是覺得有人在看我們,這也是我的心理作用嗎?」
  走在馬路對面的水之森學生,有幾個人很明顯在看我們。
  「我舉個例子──」
  佐伯同學顯得絲毫不在意,臉仍然朝向正面說道。
  「假設弓月同學走在路上,看到稍遠一點的地方有人穿水之森的制服,應該也會看一眼吧?」
  「喔。」
  原來如此,經她這麼一說,的確是很自然的反應,我一定也會這麼做。我會看看那邊,如果是熟人就打招呼,陌生人的話大概走個十步就忘記了。
  「的確,如果出現可愛女生,我也會看……嗚!」
  講到一半,佐伯同學的肘擊刺進我的側腹,我沒能把話講完。她下手好像毫不留情,我痛得差點蹲下去。
  「用不著生氣吧?」
  「我不管!」
  可愛女生出現會想看上一眼,是男性毫無虛偽的真理,況且我的言外之意是「像佐伯同學這樣可愛的女生出現,誰都會多看兩眼」,很可惜她似乎沒聽出來。
  我按住疼痛的側腹往正面一看,比剛才更多的視線正朝向我們,而且是直盯著看。
  這也是心理作用?……恐怕不是吧。

  §§§

  第一場事件發生在午休。

  『到屋頂平台來。』

  午休過了一半的時候,我吃完午飯正在跟矢神聊天,寶龍美優姬便寄了這封簡訊給我。
  我看看教室內。
  她剛才還在女生的小圈子裡,不知不覺間卻不見了,正巧與我四目交接的雀同學用鼻子哼了一聲,把臉扭向一邊。
  「怎麼了?」
  看我突然四處張望好像在找什麼東西,矢神問我。
  「寶龍同學叫我去找她,如果我沒有回來,請將她視為嫌犯。」
  「咦……?」
  「我開玩笑的。」
  聽我這樣說,矢神尷尬地苦笑了。
  居然把這種玩笑話當真,是講出口的我有問題,還是在他眼裡,寶龍同學就是那種人?
  「對了,最近寶龍同學有去文藝社露臉嗎?」
  我一邊把還擺在桌上的便當盒塞進書包一邊問。不用急急忙忙跑去屋頂平台,應該也不會挨罵吧。
  「嗯,我們每星期有三次活動,她幾乎每次都有來。」
  「這樣啊。」
  「剛開始她只是來看書,不過現在好像在寫小說。」
  原來如此,看來她正順利慢慢成為文學少女。不過把一個年紀比我大的女性稱做少女,似乎也不太禮貌。
  「她是說身邊有個有趣的故事,好像是拿這個當題材寫作。」
  「真意外呢,她總給我一種每天淡然度日的印象。」
  「這是無所謂,只是……」
  矢神臉色一沉。
  「她有什麼問題總是問我。」
  「有什麼關係呢?你們是同班同學嘛,她一定覺得你很可靠。」
  「上次回家的時候,她還硬要我陪她去一之宮的大型書店。」
  霎時間,我爆笑出來。
  那個一副冰雪聰明的美貌,能讓所有人回頭多看一眼的寶龍同學,配上看似懦弱的矢神好像也挺不賴的。該不會是叫他去幫忙拿東西吧?
  「你很過分耶,竟然笑我,我可是很慘的。」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
  的確,讓矢神陪寶龍同學,負擔可能太重了。
  「好了,我去見見這位寶龍同學就回來。」
  我收拾完桌上東西,離席走出教室。

  我爬上樓梯,先前往三樓。我們二年級教室在二樓。才以為三樓是三年級,其實卻是一年級的教室。不知出於什麼理由,在水之森年級越高,教室樓層就越低。只要一切順利,明年我應該也會在一樓上課。不過也有人像寶龍同學那樣,在一年級的教室度過了兩年。
  就這樣,我來到三樓。
  一年級的教室都在這樓,換句話說佐伯同學也在這裡。我沒什麼特別用意,只是從走廊上隨便看了看佐伯同學教室的方向,她應該就在那裡。比起平常十分鐘的下課時間,有更多學生在教室外走動,呈現一片吵吵鬧鬧的午休景況。其中沒有佐伯同學的身影,看來沒這麼巧(不巧?)會在這裡偶然碰上。

  「哦,發現弓月同學。」

  才剛這樣想,背後就傳來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佐伯同學就站在那裡。
  「……妳為什麼總是喜歡趁人不備,從背後現身?」
  「不要講得好像我在做壞事啦。」
  她鼓起臉頰,似乎很不能接受我的批評。
  「該不會是有事找我吧?」
  她表情隨即一變,不知怎地,用滿懷期待的目光看我。
  「不,我並沒有什麼事要找妳。」
  「什麼嘛~~」
  好了,我該如何過這一關?感覺誠實說出我要去屋頂平台,似乎是大錯特錯。我想這時候與其亂扯藉口敷衍一時,不如先回去一趟比較不會出錯。

  「屋頂平台?」
  「咦?」

  她突如其來說中我內心想法,害得我來不及反應。
  「哦,你要去屋頂平台啊。」
  佐伯同學眼睛望向通往屋頂平台的樓梯,至於我,知道現在才否定為時已晚,已經死心了。
  「她在等你?」
  「嗯,算是吧……」
  「是喔……」
  我含糊其詞地回答,佐伯同學仔細端詳我,像在觀察我的反應。
  「那我也一起去吧。」
  忽然間她輕靈地一轉身,往樓梯走去。
  「咦,等一下,佐伯同學!」
  我也馬上跟過去,追上按住短裙爬樓梯的她。
  「妳究竟想去做什麼?」
  「又不會怎樣,我之前就想上屋頂平台看看了。」
  畢竟移動距離只有一層樓的高度,樓梯很快就爬完了。
  我還來不及阻止,佐伯同學已經推開了通往屋頂平台的鐵門。這扇門平時是鎖著的,但現在由於私藏鑰匙的主人就在外面,門一下就開了。
  來到藍天下,在跟操場反方向的護欄邊,能令所有人回首的美麗女學生──寶龍同學就在那裡。
  她聽到鐵門的關關門聲,轉過頭來,首先看到佐伯同學,然後神色不解地望向我。我一語不發地聳聳肩。
  「哦,屋頂平台原來長這樣呀,不怎麼乾淨呢。」
  「因為都任憑風吹雨打啊。」
  打從一開始這裡就只是屋頂平台,沒有考慮到其他用途。角落放了些莫名其妙的破銅爛鐵,校方或許只把這裡當成一個大倉庫。
  「妳也來了呀。」
  寶龍同學走過來,用不含有特別情感的平淡聲音說。
  「是呀,我早就想來看看了。」
  相較之下,佐伯同學一副對寶龍同學興趣缺缺的態度,也不正眼瞧她一下,就從她身邊走過。我本以為她會跟寶龍同學頂嘴,這下反倒有點意外。
  寶龍同學看看我。
  「運氣不好,在樓下被她抓到了……佐伯同學,請不要過去操場那一邊,會被發現。」
  「我知道了~~」
  我跟寶龍同學也走到護欄邊,在屋頂平台的邊緣──護欄地基的部分並肩坐下。佐伯同學待在稍遠的位置,眼睛望向學園都市的街景。
  「叫我來這種地方,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
  「……」
  所以我不但莫名其妙被叫出來,而且還連帶被迫親臨佐伯同學與寶龍同學碰在一起的驚悚場面?
  「硬要說的話,叫你出來就是我的目的。我那時在想如果我現在叫你來,你願不願意過來。」
  「原來是這樣啊,但我除非有理由拒絕,否則被叫出來的話,姑且都會赴約。」
  「的確是這樣呢,恭嗣不管對方是誰,感覺都會滿不在乎,隨傳隨到。這樣不能作為判斷標準呢。」
  呃不,如果對方是雀同學之類的,我或許還是會略作考慮。假如以狀況與地點來說,對方可能拿著竹刀等我,我一定拒絕。
  「你跟她最近處得怎麼樣?」
  「這個問題怎麼感覺別有深意?……很順利,我們處得很好。我是說以室友而論。」
  「真的~~就只有這個部分順利,我是覺得可以再發生一點什麼啦。」
  我嚇了一跳,轉頭一看,佐伯同學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我們身邊,站在寶龍同學旁邊,低頭看坐著的她。
  寶龍同學抬頭看看佐伯同學,只瞥一眼就馬上把臉轉回正面。
  「這樣呀,什麼都還沒發生就是了,我稍稍放心了。」
  就這麼簡短的一句話。
  佐伯同學擺著臭臉低頭看寶龍同學,寶龍同學絲毫不在乎她的視線,平靜自若地加以忽視。我深切慶幸自己沒坐在兩人之間,要是坐在那裡,一定會慌張地左看右看,醜態畢露。
  「我──」
  佐伯同學開口了。

  「我聽弓月同學說過,你們之間以前發生過什麼事了。」
  「……是嗎。」

  「我無法原諒妳,我不知道妳基於什麼心態跟弓月同學開始交往,但你們分手,妳應該也有責任。可是弓月同學遭到不符合事實的指責,妳卻只是袖手旁觀。」
  「佐伯同學,那是我自願的。」
  「我知道。」
  她還是一樣低頭看著寶龍同學,回答我的話。
  「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原諒妳。其實我很想告訴學校裡的所有人,說弓月同學不是那種人,但弓月同學應該也不希望我這樣做,所以算了。」
  講到這裡,她喘口氣。

  「請不要以為現在的妳,有資格喜歡上弓月同學。」

  這是她最後的話語。
  佐伯同學一轉身,甚至一句話都不跟我說,就打開鐵門消失在校舍之中。
  被擱下的我們,兩人之間沒有對話。
  遙遠下方的操場方向,可遠遠聽見學生的聲音,應該是第五節上體育課的班級學生提早出來玩吧。
  「請別將佐伯同學說的話放在心上。」
  我先開口。
  「但她說的沒錯。她連在學校都想跟恭嗣在一起,一定也是為了闢除過去的謠言。」
  「這就不得而知了,或許她並沒有想那麼多。」
  我這樣說只是故意開玩笑,聽了剛才佐伯同學說的話,我也推測到她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要表現這一點。
  「我繼續這樣下去,也沒資格跟那個女生站在同一個擂台上呢。」
  聽她這樣說,我深深嘆了口氣。
  「怎麼了?」
  「沒有,只是在想我什麼時候變成大情聖了。」
  至少在進入水之森念書時,我還只是個平凡無奇的一介高中生,也以為會就此維持到畢業。誰能想像事情會變成這樣?
  「從我初次遇見恭嗣時,你就是這樣了。畢竟我是覺得恭嗣待在我身邊配得上我,才會選你的。」
  「這還是我初次耳聞。」
  感覺就像發現了至今從未注意到的全新自己。哎,聽聽就算了吧。
  我再次嘆了口氣。

  §§§

  啪──
  我被拍桌了。那是在第五節課結束後的下課時間,我正在收拾剛才上課用的數學演習課本時。
  我從放在桌上的手掌到手臂一路看上去,就看到雀同學的臉。只在左耳上面附近插了根髮夾的短髮,毫無校規能夠挑剔的餘地。然後不知是性格使然,或者因為她是班長,總是帶著嚴厲表情的臉龐,此時明顯積滿了怒氣。
  「雀同學,妳換髮夾了?」
  我一問,她瞬間開開心心地露出笑容。
  「啊,看得出來嗎?昨天在一之宮高架橋下看到的……呃,不對!」
  她再度拍打桌子,這次是雙手。
  也因為進入休息時間,學生從上課壓力獲得解放,教室內一片喧嚷,拍桌子的聲音沒被周圍太多人聽見。即使如此,附近幾個班上同學眼睛仍然看向我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
  「你最近好像跟那個佐伯同學感情越來越好了啊。」
  雀同學表情又是不以為然又是憤怒,相當複雜。
  「有嗎?」
  「你們今天不是還一起來學校?」
  「這倒是客觀的事實。」
  只不過,過去幾次是我拗不過佐伯同學的強勢,或是被她耍了小手段,不得已只好妥協的結果,今天才是第一次覺得一起上學也沒差──但這種事講了也沒用,只是我的主觀想法罷了。
  「你午休好像跟寶龍同學在一起,你們去哪裡了?」
  「話題跳太遠了吧。」
  「才沒有跳太遠!」
  她立刻回嘴。
  「你究竟什麼意思啊!到現在還跟寶龍同學有說有笑就已經夠可惡了,竟然連佐伯同學都要碰是怎樣?你想腳踏兩條船嗎!」
  「怎麼可能。」
  誰有膽那樣做啊,我可沒瘋狂到拿性命逞英雄。
  「不過,雀同學。」
  「怎樣?」
  「妳不覺得一起上學或是跟班上同學說話,都算在一般學生之間的交流範圍嗎?」
  我自己關於前者多少有點非情願,但也不認為有脫序到該被譴責。
  「的確如此,但是以弓月同學來說,你可能會得寸進尺,誰知道你下一步會做出什麼好事。」
  「我究竟有多邪惡啊……」
  「去年──」
  雀同學不等我說完,搶著講話:
  「你做了多麼缺乏誠意的事,不會說你已經忘了吧?」
  我原本正在改變心態,覺得那些關於我的謠言與惡評應該被眾人淡忘得差不多了,但看來只有雀同學還是老樣子,這就叫做恨之入骨嗎?……哎,不過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像雀同學的個性。
  「弓月同學,你啊──」
  「小七。」
  如同剛才雀同學對我說話的方式,這次換她講到一半,被別人的聲音打斷了。
  「寶龍同學……」
  一看,寶龍美優姬表情嚴峻地站著。跟生氣不太一樣,比較偏向緊張的神情。
  「妳來一下。」
  「可是,寶龍同學……」
  「來就對了。」
  寶龍同學抓住雀同學的手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走了出去。她拉著雀同學的手,走到教室外。我完全被扔在原地,看到她們的背影,產生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這是徵兆。
  然後,今天第二場事件就在放學後發生了。


  §§§

  「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臉呢。」
  放學班會結束後,我正要從座位站起來,雀同學又過來找我說話了。
  「我這張臉是天生的。」
  缺乏幹勁,好像沒睡飽睜不開的眼睛,以及擬態般隱藏其中的凶惡眼神,可以說是弓月恭嗣的註冊商標了。是不是天生的則姑且不論。
  「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呢?我要回家了,請盡量簡短。」
  「邊走邊說就可以了。」
  呃,瀧澤……已經跑不見了。剛才逃也似的離開教室的背影,應該是矢神吧,想不到動作還挺快的。
  「你在東張西望什麼?」
  「不,沒什麼……」
  矢神與寶龍同學有文藝社的社團活動,瀧澤應該是為了個人目的,去學生會露臉了。看來不會有救星登場。
  「我明白了,但我不會走到車站喔。」
  「沒關係。」
  沒辦法了,做好覺悟吧。我起身離席。

  我們離開教室,來到鞋櫃區,換了鞋子走出校門。在這之間,雀同學好像猶豫著怎麼開口,一直默不吭聲。時間有限,我是希望她有話想說就快說。
  我下定決心,主動開口:
  「寶龍同學跟妳說了什麼嗎?」
  「咦?」
  緊接著,雀同學的身體微微震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
  「看到寶龍同學跟雀同學的樣子,大致上猜得出來。」
  而且,也猜得到雀同學得知了什麼。

  「我聽說去年發生的事了。」

  跟著放學的學生人潮走了一小段距離,雀同學用班長的口吻開口說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說呢?」
  「我本來就沒有打算告訴任何人。」
  「即使大家那樣講你?」
  的確,當時很多人給我白眼。獲得與水之森第一美女寶龍美優姬交往的榮譽,卻不到三個月就甩了她的男人──由於寶龍同學相當受人歡迎,大家對我的指責也就相對地嚴厲。
  「像我,直到剛才都還在責怪弓月同學。」
  「是啊。」
  沒辦法,因為雀同學是特別熱情的寶龍同學崇拜者。
  「……所以,那個……對不起……」
  雀同學語氣沮喪地說出道歉話。
  「哎,事情都結束了,請別放在心上。」
  「結果你真的是為了袒護寶龍同學才那麼做的?寶龍同學說有可能是這樣。」
  「……」
  竟然還做了這種不必要的推測。
  「哎,反正大眾對我的評價既不好也不壞,我的確是覺得多少遭受批評,也不會有什麼實質上的害處。」
  我的個人特質稀薄,有時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既然如此乾脆當個壞蛋說不定反而剛好,可以確定自我。當時我還自嘲地這樣想過。
  「所以你果然是在袒護寶龍同學。」
  「……」
  語言還真是種柔軟啊。
  不過話說回來,寶龍同學怎麼會現在忽然說出真相?是不是午休跟佐伯同學的那件事,對她真的有所影響?
  「雀同學,請妳別認為寶龍同學是個自私的人。」
  好歹還是得幫她講句話。
  「弓月同學真是個好人。」
  雀同學笑著說。
  「我在想,寶龍同學或許也不好受。」
  「妳說她?」
  「因為應該沒有多少人害別人不好受,自己在一旁看著,還能無動於衷吧?」
  雀同學能用這種觀點看事情,我覺得她果然很認真,天性一定很善良。
  「是啊。」
  照這樣看來,她對寶龍同學的觀感應該不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吶,你們要不要再交往一次看看?」
  「嗄?」
  正鬆一口氣時,她冷不防來這麼一下。
  「請問一下,雀同學?妳這種主張跟昨天為止完全相反耶。」
  「這、這我也有自覺啦!」
  雀同學難為情且鬧彆扭地這麼說,用的是班長口吻。
  「可是實際上,我覺得也只有弓月同學配得上她了。寶龍同學這個人頭腦太好,思考方式比較獨特,對吧?所以我感覺像弓月同學這樣有點與眾不同的人,跟她應該比較走得下去。」
  「請不要把人說得像怪人一樣。」
  「你以為自己很平凡嗎?」
  她側眼瞪了我一下,被她講成這樣,我都沒自信了。
  不久,我們漸漸接近十字路口。
  「我下個路口要轉彎。」
  「啊,這樣呀?」
  「是的,因此趁妳還沒對我寄予奇怪的期待前,我想趕緊回家。」
  紅綠燈正好是綠的。
  「你就是有這種言行才會被說成怪人……再見,弓月同學。」
  「那麼,明天見,小七同學。」
  「不要叫我小七!」
  我背對著她這陣聲音,逃也似的三步併兩步越過斑馬線。
  看來這下雀同學不會再來煩我了。唉,不過這樣也挺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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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1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11 14:10 编辑

  插曲 「至少我很高興能認識妳」他說


  期中考將至的星期日早上……
  我一邊吃著比平常晚很多的早餐,一邊說了:

  「今天是約會。」
  「什麼?」

  坐我對面一起吃飯的弓月同學回問道,手上還拿著吐司麵包。由於不久就到中午了,早餐比較簡便一點。
  「我不是說過了嗎?星期日要約會。」
  「噢,我忘了。」
  我心想,「騙人」。
  弓月同學大概沒忘,只是想忘或是希望提出約會的我忘了,但自己應該沒忘。
  「不過,就像我上次說的,這次是悠閒約會喔。」
  「下星期過到一半就要考試了,我可沒有勇無謀到敢積極到處玩樂。」
  說得一點都沒錯,今天是考試前最後一個星期日,我也沒那麼自大,敢在這種日子出去玩。
  「上次聽妳說的時候,我就在想──」
  弓月同學先嚥下咀嚼的食物,然後才開口。
  「具體而言,妳打算做什麼?」
  「我想想……在客廳一起念書,傍晚去買東西,吃晚餐,然後欣賞租來的DVD?」
  嗯,還真是有夠悠閒自在的約會。
  「我覺得好像跟平常沒有太大差異?」
  「嗚,哎,是沒錯……可是,你看嘛,一起念書還滿特別的呀,而且說不定會有心跳加速的發展!」
  「不會。」
  真冷淡。
  「那我趕在夏季來臨之前,搶先展示上次買來的泳裝。」
  「……不是要念書嗎?」
  「還不都是你……」
  弓月同學這傢伙,難道都不想看我穿泳裝嗎?不過他好像慌了一下,就放過他吧。如果我真的穿出來,真想看看他會做何反應。
  好了,離題太遠了,我想修正一下方向,可是……要替約會找理由還真難。
  「唔~~」我正在呻吟時……
  「好吧,偶爾這樣或許也不錯。」
  我看看弓月同學。
  他竭力不看我這邊,假裝若無其事地替麵包塗奶油。
  看來今天的約會他OK了。

  §§§

  上午忙著做家事。
  我收拾早餐碗盤、洗衣服還有打掃。這些弄完就快中午了,於是我著手準備弄午餐。感覺不但在當高中生,還成了主婦。
  這樣也挺美妙的,高中生夫妻真讓人嚮往。
  不過,好吧,先不管這個。
  「弓月同學,準備好嘍。」
  弓月同學吃完午餐就回房間去了,我這時候去叫他。我先敲門再開門,一邊往裡面窺探一邊出聲叫他。說是準備,其實就是把客廳桌上的報紙雜誌收一收,擦乾淨而已,再來就是我個人的準備。
  個性認真的弓月同學,似乎正坐在書桌前用功。他停下手邊動作,嘆了口氣。
  「真沒辦法,畢竟早就決定好了。」
  他坐在附滾輪的椅子上,只把身體轉向我──這時注意到一件事。
  「妳換衣服了?」
  「嗯。」
  早上起來我一直穿著家裡穿的無袖上衣與熱褲,但剛才換掉了。我換上黑白色調的無袖迷你連身裙,算是家居服以上外出服未滿的便服吧。
  相較之下,弓月同學只穿著丹寧褲與T恤,再披上單薄的襯衫,還是一身家居服。
  「只是稍微想換個心情。」
  要做的事已經跟平常沒太大差別了,最起碼得換套衣服,否則更沒有約會感。
  「那我等你。」
  留下這句話,我就離開弓月同學的房間。
  我回到客廳坐在自己的和室椅上等著,沒過多久他就出來了。不過,他只把夾在腋下的文具用品放在桌上,沒坐下就去了廚房。
  「我煮個咖啡。」
  他是這樣說的。
  我看了看弓月同學拿來的課本。
  「現代文?」
  「對。」
  廚房傳來他的聲音。
  「我記得弓月同學是理科對吧?」
  「我似乎不擅長背誦類的科目,比起記住古文活用形或歷史年號,我比較喜歡組合算式。」
  「數理科也需要背公式,我覺得差不多吧?」
  「但只要能掌握基礎正確運用,要背的東西只有一點點。」
  咖啡香隨著聲音飄來。
  「畢竟無論是垂直上拋還是水平拋射,說穿了都是牛頓的運動定律公式。」
  我還沒上過物理,他講這些我也有聽沒懂。
  不久弓月同學兩手拿著馬克杯回來了。
  「請用。」
  他把一個杯子放在我面前,加了奶精與砂糖。弓月同學的大概沒放糖,只加奶精。
  他也在自己的和室椅坐下,然後馬上翻開課本與筆記本。看來他想立刻開始念書,我是覺得再陪我聊一下天也不會怎樣。
  看他這樣,我也忍不住跟著準備。我翻開數學課本,拿起自動鉛筆時,無意間抬起頭來。
  弓月同學不知是心情切換得快還是專注力強,好像已經開始專心念書。平常睡眼惺忪半睜的眼睛,現在眼神還滿嚴肅的。由於我們年級班級都不同,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這副神態。
  我常常在想,他對我有什麼想法?
  我還算明白自己對弓月同學的心情,也做了很多表態,但他總是在緊要關頭閃閃躲躲,順便隱藏起自己的感情。我就這麼沒有魅力嗎?
  「妳也該開始念書了吧?」
  弓月同學忽然頭也不抬地對我這麼說,害我嚇了一跳。
  「沒有啦,呃,只是覺得弓月同學字好漂亮。」
  我急忙掩飾過去。
  事實上,他字寫得真的很漂亮,我坐在對面都能看懂他寫什麼。
  弓月同學停止寫字,抬起頭來。
  「我的父母親認為男生字寫得醜還有不會游泳很丟臉,所以從我小學的時候,就讓我上硬筆書法班跟游泳班。」
  「啊,難怪。」
  以我來說,字寫得醜可以當作「男生就是這樣」不多要求,但如果寫得漂亮會加分。旱鴨子男生可能就有點遺憾了。
  「那這樣好了,既然你會游泳,夏天我們去海邊或泳池吧。」
  「恕我拒絕。」
  我探身向前,弓月同學則正好相反,身體靠在和室椅椅背上拉開距離。
  「你想白白糟蹋我特地買來的泳裝嗎?」
  「跟朋友去就好了啊。」
  為什麼弓月同學總是要在這種時候把自己屏除在外啊?
  「既然如此,我就硬是穿給你看。」
  看他毫不感興趣的態度,我忍不住半睜著眼。
  「然後就直接坐到你腿上。」
  「請不要說這種嚇人的話!」
  弓月同學聽到這話,也忍不住神色慌張地粗聲說道。
  「……好吧,看心情再決定陪不陪妳去。」
  贏了。
  我忍不住在心中握拳叫好。
  「所以別再講傻話,該念書了。」
  「是~~」
  的確是該停下來了。我想像一下,自己心中也開始小鹿亂撞。再繼續鬧下去,可能會控制不住自己。我像弓月同學一樣切換心情,決定專心用功。
  「有我會的地方,我可以教妳,不過妳可能不需要吧。」
  「不會,有問題我會拜託你。」
  弓月同學隔著桌子坐在對面,初次看到的模樣雖然讓我想多看幾眼,但差不多該認真念書了。
  我一邊瀏覽課本接下來要複習的範圍,一邊喝口咖啡,還是一樣好喝。攝取了咖啡因,等大腦清醒得恰到好處後,我立刻開始做練習題。
  然後──
  ……
  ……
  ……
  「噢,已經這麼晚了啊。」
  「嗯?」
  忽然聽見弓月同學的聲音,我抬頭看看時鐘──只見時間剛過四點。
  啪答。
  我忍不住趴倒在桌上。
  「念書念到忘了時間……」
  真恨自己專注力這麼強。
  「沒什麼不好啊,考試快到了嘛。」
  「唔~~」
  該怎麼說呢?過程應該可以再和樂融融一點才對……不用心跳加速的發展也沒關係,至少……
  「早知道就裝不會,問點問題了……」
  「不要好嗎。」
  「好,我們去買東西吧!」
  時光一去不復返,後悔也沒用,所以我抬起頭,進行下一個行程。

  §§§

  「晚餐你想吃什麼?」
  走在上學時總是會經過的大馬路旁人行道,我這麼問向弓月同學。
  除了家裡穿的連身裙,我只套了一雙樂福鞋,弓月同學也沒換衣服,穿便服買東西。就是這樣才好。
  「不太費工夫的東西就可以了。」
  「為什麼?今天是星期日,我想好好發揮廚藝的說。」
  「關於這件事──」
  弓月同學開口說道:
  「我覺得雜事都交給妳做,我念我的書,這樣不是很好。尤其是現在快考試了,我們都是學生。」
  「你不用在意這種事呀。」
  還是一樣這麼老實。
  的確,今天是考前最後一個星期日,上午卻耗在家事上。但假如弓月同學不在,我就能多念點書嗎?我想也不會。只要離家外宿,就算他不在,家事還是得做。
  「是我自己高興做的。」
  當然,有的人你會想為他做家事,有的不會。簡而言之……
  「我想我是因為喜歡,才會有那個心情幫你做。」
  就是這麼回事。
  「這樣啊,原來妳這麼喜歡做家事。」
  「……」
  討厭鬼,他絕對是聽懂了,居然還裝蒜。

  我們到購物中心二樓的影片出租店,雖然弓月同學在嘟噥:「為什麼要特地選在考前看片子?」但我可不允許約會行程有所變動或延遲。
  「弓月同學,你看那個。」
  他一副難以判斷到底感不感興趣的神情,隨便拿起一片正好看到的DVD,我拉拉他的衣服。我用視線指示他一個方向,那邊有用隔板擋起來的空間,小小入口掛著寫有「for ADULT」的門簾。
  「妳什麼時候滿十八歲了?」
  「上星期生日。」
  「這我是初次耳聞,原來妳年紀比我大啊。」
  弓月同學的聲音顯得興致缺缺。
  「怎麼樣?」
  「我年紀還沒有到,問我也沒用吧?」
  他好像不想跟我鬧,只是一邊看著推理片的架子。
  「其實之前我跟阿京一起進去過。」
  「……妳們在做什麼啊。」
  聽得出來他打從心底受不了我們。
  「笑到停不下來~~」
  種類超豐富的,真的戳中了我的笑點。
  「弓月同學,你覺得泳裝類怎麼樣?」
  「妳今天一整天都在說這種話呢。」
  「嗯~~因為夏天快到了?」
  我先裝個糊塗。
  「就一個對色色角色扮演有興趣的人來說,我認為泳裝既方便,門檻又低。暴露度高,穿在廚房或客廳等跟泳裝基本上無關的地點,感覺還不賴?順便搭配圍裙或制服也挺有魅力的,喔喔!真是萬能服裝呢!」
  「前者我似乎能理解,雖然我不想。但妳打算怎麼跟制服搭配?」
  「『看見了?不過很可惜,因為是泳裝所以沒什麼好害羞的』這樣?」
  如何?我觀察弓月同學的反應。
  「……」
  「……」
  過了一會兒,他疲倦地嘆了口氣。
  然後一語不發地走向下個區域。
  「竟然不理我!」
  我也急忙追上去。

  §§§

  租了一部安定的災難片,然後在一樓超市買好東西,我們才踏上回家的路。時間是五點半,不過天色還很亮。接下來的季節,白天應該會越來越長吧。
  採購的東西量還滿多的,弓月同學兩手各提一個中等大小的塑膠袋。
  「啊,對了,弓月同學什麼時候生日?」
  走在半路上,我問他。剛才聊到生日話題時,我就一直很在意。
  「我是九月,九月十三日。」
  「幸好還沒過。」
  照弓月同學的個性,很可能會神色自若地說:「其實是四月,但我覺得沒必要特別提到,所以沒說。」
  「附帶一提,寶龍同學也是同一天,當然年份不同。」
  「……」
  總覺得有夠不甘心。
  「佐伯同學呢?」
  這次換弓月同學問我。
  「我是七月七日,七夕~~」
  「……真不應該問的。」
  「為什麼!」
  他一副「要是已經過了該有多好」的表情。
  「你會送我禮物嗎?」
  「這個嘛,看到不錯的東西就買吧。」
  他雖然這麼說,但我有點不安。感覺他好像會送意外有品味的東西,又好像會選個讓人不知該如何評論的禮物。也有可能會故做幽默買整人玩具,結果整個冷掉。
  話題就此中斷,我們有段時間沒講話,只是並肩走著。
  就這樣,回家之後煮晚餐,跟弓月同學一起吃,然後晚上在客廳看DVD。
  「唉~~」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悲嘆了一聲。
  「怎麼了嗎?」
  「嗯,只是覺得說是悠閒約會,其實跟平常也差不多。」
  「所以我一開始不是說了嗎?」
  看來約會還是要出門大玩特玩比較好。
  「不過這樣的話,可以當作每天都是約會啊。」
  弓月同學居然會這樣說,讓我有點驚訝。難得看到他這麼樂觀。
  「可是啊……」
  「好吧,畢竟什麼樣的時間最珍貴,各人觀點不同。」
  也許的確是這樣。
  雖然稱不上長年的心願終於實現,但我也滿期待因為爸爸工作關係而意外得到的外宿生活。爸媽不在的輕鬆感受,以及什麼都得一個人解決的辛苦,兩者交雜的生活使我抱持著期待與不安。但我可以有自信地說,比起這些更讓我開心的,是意外有機會與弓月同學同住。
  既然如此,就像弓月同學說的,我覺得每一天或許都是無可取代的時間。
  「弓月同學是不是還是覺得一個人住比較好?」
  無意間產生的疑問脫口而出。
  「我覺得現在的生活也不錯。」
  「好曖昧。」
  隔了一小段時間……
  然後……
  「我沒有一個人住的經驗,所以無法比較,但至少我很高興能認識妳。」
  這句話意外地直接。
  「這、這樣呀……」
  害我只能講出這幾個字。
  我本來以為弓月同學會就此結束這段話題,然而我猜錯了,他繼續說:
  「因為若非有這種機會,即使在學校擦身而過,想必妳也不會注意到我。」
  才沒有那種事──我如此想。我相信自己進入水之森後,一定會在校園生活中找到弓月同學──但現在我決定先不說。
  「弓月同學,給我一個購物袋,我來提。」
  「不要緊的,這麼一點東西。」
  「沒關係啦。」
  我硬是搶過來。
  「因為不這樣做,就不能牽手了呀。」
  然後,我握住他的手。我們各提一個袋子,空出來的手牽著。
  他沒有把手甩開。
  不過,我們家已經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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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1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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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本來就不可能從容」她說


  1

  五月下旬有期中考。
  這是本學年度第一場定期考試。
  對佐伯同學而言,這次是上高中以來第一次段考,她似乎懷有一絲不安,不過結果看來是杞人憂天了。她發揮入學考以榜首成績通過的優等生能耐,說有十足把握。
  我也還算滿有把握的,應該有拿到不會羞於見人的分數。
  隨著考試結束,時節也進入六月。

  「鏘鏘~~夏季制服~~」
  早上,佐伯同學在自己房間做好上學準備,一出客廳就高聲宣布。
  水之森高中從今天六月一日開始換季,就算一個星期過到一半,只要月曆進入六月就要換成夏季制服,沒有通融餘地。
  我坐在和室椅上抬頭看佐伯同學,她穿著白色女襯衫,沒穿西裝外套。深紅格子裙看起來跟之前一樣,但應該已經換成夏季款了。我也換成了夏季西裝褲與短袖學生襯衫,從領帶獲得解放,輕鬆不少。
  「赤裸雙腿。」
  佐伯同學踏出半步自信展現雙腿,擺出漂亮的模特兒站姿。
  「似乎是呢。」
  摺短的裙子底下伸出的腿,的確沒穿平常那條黑色絲襪。
  「嗯?你該不會比較喜歡有絲襪吧?」
  「問我有什麼用呢?」
  「那換成膝上襪,再不行就多附個吊襪帶。迷你裙膝上襪加吊襪帶,弓月同學口味好重喔♪」
  「妳究竟在說什麼啊。」
  「弓月同學的喜好。」
  佐伯同學毫不猶豫地說。感覺她之前好像也說過同樣的話。
  「妳還在講這個啊。」
  「我想知道弓月同學的接受範圍在哪。」
  「那種事一點都不重要,真要說的話,穿制服配吊襪帶這種過火的打扮是去得了學校嗎?」
  連在三年級我都沒看過穿著這麼刺激的學生。
  「不知道耶?就當成普通襪帶應該可以吧。」
  「我可不知道。」
  就區分來說或許是這樣,但恐怕很難這樣看待。
  這讓我想起好像曾經在哪裡看到,據說吊襪帶的原型出自以艾菲爾鐵塔聞名的建築師居斯塔夫.艾菲爾之手。
  「這裡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其實我沒有吊襪帶。」
  「那真是好消息……別再說傻話,差不多該走了。」
  我從和室椅上站起來。
  「是~~呼啊~~……」
  「怎麼了?從回話到呵欠轉得這麼自然。」
  「嗯,有點睡眠不足。」
  我們從客廳經過走廊,走到玄關。
  「考試結束了,應該沒什麼理由晚睡吧。」
  「反而是因為考試結束太興奮,跟阿京煲電話粥。」
  真不曉得她在幹嘛。
  「好吧,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種心情。」
  我昨晚也跟瀧澤還有寶龍同學通了電話,不過兩次都是對方打來的。
  我在玄關把腳塞進皮鞋時,背後又傳來了可愛的呵欠。她好像真的很睏,不知道要不要緊。

  §§§

  午休我收到了奇怪的簡訊。

  『今天我先回去。』

  是佐伯同學寄來的。
  我們的確一起回家過幾次,但並沒有這樣約定。她為什麼要寄這樣一封簡訊給我?
  我正歪著脖子大惑不解時……
  「弓月,有人外找~~」
  班上同學出聲叫我,我折起手機抬頭一看,一個短髮帶點自然捲的女生站在教室入口。是跟佐伯同學同班的櫻井同學。
  「弓月學長~~」
  她一跟我四目交接,高興地揮了揮手。
  聽到這陣聲音,本來沒注意到她的班上同學也好奇地轉過頭來,先看看櫻井同學,然後目光朝向我。
  我受到全班的矚目,總之先推著櫻井同學的背,來到走廊上。
  「今天只有櫻井同學一個人?」
  我不由得尋覓起佐伯同學的身影,尤是是視線死角。要是她忽然出現嚇我一跳,那可就吃不消。
  然而她的回答出乎我的預料:
  「其實貴理華第二節課時昏倒了,現在人在保健室。」
  「咦?」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
  「啊,說是這樣說,不過不是倒在地上,而是趴在桌上不動了。帶她去保健室後,說大概是疲勞與睡眠不足。」
  「……」
  她早上說過自己睡眠不足,原來還加上了考試溫習的疲勞。看來即使是入學考榜首的秀才,也是努力得來的成果。聽到她昏倒時我驚愕了一下,不過聽起來似乎沒有大礙,我放心了,這才放鬆全身力道。
  「然後貴理華就睡到剛才,不過為了小心起見,今天要早退。」
  噢,原來如此,所以剛剛才會寄那封簡訊給我。
  「妳是特地來通知我的?」
  「呃,如果方便的話……學長回家之後,能不能去探望一下貴理華?」
  櫻井同學一臉擔心地拜託我。
  「我明白了,晚上我會過去看看。」
  除了寶龍同學例外,我在外人面前,都說我與佐伯同學是鄰居。她會拜託我這件事,或許可以說是理所當然。
  「噢,對了,佐伯同學說過跟妳講電話講到很晚。那妳應該也睡眠不足吧?」
  「我跟貴理華講完電話後,又跟其他朋友講到天亮,已經不是睡眠不足而是根本沒睡,所以不要緊。」
  不知為何,她用右臂鼓起肌肉,擺了個英勇的勝利姿勢。
  「……」
  這種理論真的說得通嗎?好吧,她一定是身體比別人更強壯。
  「佐伯同學還在保健室嗎?」
  「在。不過我剛才拿書包去給她,所以應該快回家了。」
  「這樣啊,那我去看看她。謝謝妳特地跑一趟。」
  我轉身往保健室走。
  「啊啊,討厭,弓月學長真是的。一遇到貴理華的事,行動力就忽然這麼強!」
  「……」
  我只能裝作沒聽見,裝作沒聽見。

  保健室在一樓靠近操場的地方,為了以最短距離將外面傷患運進來,除了走廊的出入口之外,還能從校舍外面直接將傷患搬進室內。
  我總覺得用跑的就輸了──因此大步大步地走,往保健室前進。
  「報告。」
  我很快就到達目的地,敲門之後將門拉開。
  保健室裡有身穿西褲女裝披白袍的校護──藤咲老師,以及佐伯同學。她們分別坐在辦公桌的椅子與圓凳上,畫面看起來就像診間醫師與病患。
  「有什麼事嗎,弓月同學?」
  「啊,是弓月同學。」
  兩人看到我,同時開口說道。我去年受過藤咲老師幾次照顧,因此長相與名字好像都被她記住了。
  「我聽說佐伯同學昏倒了,所以……妳還好嗎,佐伯同學?」
  「啊,嗯,已經沒事了,上午睡了很久,不過老師叫我今天先回家。」
  「這樣啊,一個人回得去嗎?需不需要我一起──」
  「好了,停。為什麼弓月同學會跑來管這件事?」
  藤咲老師狐疑地說。說的有理。
  「我跟佐伯同學住得近,而且她跟我一樣是一個人住,所以才會想應該要送她……」
  「這樣啊,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呀。」
  我試圖掩飾過去,講了些近似藉口的話,藤咲老師似乎接受了。我自己都佩服這個理由找得合情合理。
  「難得看你這個全年瞌睡臉瞪大雙眼飛也似的跑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
  「……」
  她接受是接受了,但似乎有所誤會。
  「哦,你飛來的呀?」
  「……我可不會飛,又不是超人。」
  然後,連佐伯同學都竊笑著湊過來看我的臉,我完全沒有容身之處。
  我掉頭就走。
  「看來是不用特別擔心了,那我失陪了。」
  「啊啊!等等,等等,我也要回去了……那麼老師,我走了。」
  就在我踏出保健室時,佐伯同學追了上來,我們一起來到走廊上。
  「總之妳回家好好休息。」
  「是~~」
  聽她說上午睡了很久,應該不會有問題了,不過既然藤咲老師發出回家命令,還是乖乖聽話比較好。

  我跟佐伯同學走在熱鬧的午休走廊上。
  很多學生擦身而過時看了看佐伯同學,不只因為她相貌出眾,一定也因為看到有學生這麼早要回家,感到很稀奇。
  來到樓梯邊,我轉身打算回二樓教室。
  「咦,你不送我去校門喔?」
  「撒什麼嬌。」
  我也沒閒到那種地步。
  「那你最起碼早點回來嘛。」
  「如果沒有任何安排,我就早點回去。」
  「討厭。」
  我轉身背對佐伯同學,步上樓梯──但她的腳步很快就停住了。回頭一看,佐伯同學手扠腰,鼓著臉頰抬頭看我。
  「好吧──」
  我抓抓頭。
  「路上小心。」
  她一聽,立刻開朗地眉開眼笑。

  §§§

  放學班會結束後,雀同學第一個過來叫我。
  「我想找大家一起去唱歌,弓月同學要不要跟啊?」
  「唱歌嗎?」
  好久沒聽雀同學勉強翻越感十足的「越過天城」,好像有點想聽,但很遺憾的,現在有件事對我來說更優先。
  「我找你去,你敢不去?」
  看我遲疑不決的樣子,雀同學感覺到我要拒絕,瞪著我說。
  「妳這是醉鬼的纏人方式吧,原來雀同學妳不只打麻將,還會喝酒?」
  「我才不會喝,也不會打麻將。更重要的是,不准在我面前提到麻將!」
  雀同學雙手拍桌。這人地雷真多。
  「我已經約好寶龍同學了。」
  她把臉湊過來,不知為何小聲地說。
  「我不明白妳的用意,但我今天有事。」
  「這樣呀,真可惜……」
  雀同學並不是真正的醉鬼,所以雖然不情不願,但還是接受了。
  「下次有機會請再找我,那我走了。」
  我迅速收拾好東西站起來。

  我經過走慣了的走廊與上學路線,一直線回到家裡。
  假如有人問我有什麼事,又在急什麼,我實在答不上來,總之我沒繞去其他地方,花了比平常短一點的時間,就回到了公寓。
  大門是鎖著的,我不認為佐伯同學會不聽話跑出去,所以應該是從家裡鎖了門,在休息吧。我用自己的鑰匙開了門。
  我走過短短的走廊,也不說「我回來了」就進入客廳。
  一進去,就看到佐伯同學坐在自己的和室椅上,趴在桌上。
  我一瞬間心跳漏了一拍,但馬上就看出她的背部有規律地上下微微起伏。看來她只是在打瞌睡。
  「真是的。」
  我靠近她身邊低頭看她,就聽見細微的呼吸聲。她或許是精疲力盡了才會睡在這裡,用左臂當枕頭,頭髮在桌上稍稍散開。
  「……」
  如果將我此時的心情化做言語,應該是「要做就趁現在」吧。
  我憋住呼吸,在她身旁單膝跪下,做個深呼吸,然後伸出手去,輕輕撩起凌亂的髮絲。
  佐伯同學這頭神奇色彩的秀髮,我之前就想摸摸看了。
  它是如此的纖細滑順,一撩起來,宛如清流一般從手中流瀉。我梳理著她的頭髮,替她撥到背後。
  「唔,嗯……」
  就在我小心翼翼地再摸一次頭髮時,佐伯同學發出了細小的呻吟。我站起來遠離她一步,擁有一頭魅力秀髮的女孩睡眼惺忪地環顧四周,這才終於發現我了。
  「啊,弓月同學,你回來了~~」
  「睡在這種地方會感冒的,妳想再昏倒一次嗎?」
  「不是啦,只是還有點睏。」
  佐伯同學苦笑著打哈哈。
  「啊!我睡覺時被上下其手了嗎!」
  「並沒有。請別這樣說,傳出去多難聽啊。」
  我自己都覺得怎麼有臉講這種話,心裡可是直冒冷汗擔心穿幫。
  「難得有這個機會,你應該摸兩下的啊……好啦,既然弓月同學回來了,就來弄晚餐……咦,奇怪?還早嘛?」
  佐伯同學看看掛鐘,猛然發現這個事實。放學班會結束到現在,才過不到半小時。當然,離晚餐時間還早得很。
  「該不會你真的為我趕回來了?」
  「……只不過是不巧沒人約我罷了。」
  可別誤會了──我補上這麼一句,回到自己的房間。只是她搞不好會說,看到我逃也似的離開,就是我心虛的證明。
  從門外傳來佐伯同學故意講給我聽的聲音:
  「好啦,為了講半天還是對我這麼溫柔的弓月同學,晚餐得鼓足幹勁做頓好吃的才行。」
  「……」
  好吧,看佐伯同學精神好多了,而且最重要的問題似乎也沒穿幫,就不計較了。


  2

  最近一個人上學的次數明顯減少,但一星期還是有一兩次會一個人出家門。今天就是這樣的日子。
  我往學校走去。
  氣溫與濕度確實都比春天高,可說切身感受得到夏天的腳步將近。
  來到連接學園都市車站與水之森高中的道路,今天仍然沒有碰到熟人,我跟著上學的學生人潮,就這樣抵達學校。
  一進去,就看到寶龍美優姬待在玄關的鞋櫃前。
  她正在將樂福鞋換成室內鞋,背對著入口,所以還沒發現我。夏季制服裙子下的雙腿耀眼迷人──我並沒有這樣想,但還是在離她只剩一點距離的地方駐足。
  不知是感覺到人的氣息,還是視野邊緣瞄到了我,寶龍同學直到把鞋子收進鞋櫃裡時,才總算注意到我。
  「哎呀,恭嗣,早。」
  聲音聽起來很冰冷。
  「早安。」
  「你站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沒有,沒什麼特別理由。」
  我邁開停住的腳步往前走。
  「從那裡盯得再緊也看不見的,我都有在注意。」
  「我不明白妳在說什麼,總之不是妳說的那樣。」
  我也從自己的鞋櫃拿出室內鞋,拋在地板上。換鞋子時,寶龍同學一直在一旁等我。
  「只是在想,來學校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寶龍同學,不知道該做何感想。」
  「你該當作自己運氣好。」
  她講得理所當然似的。
  「讓妳久等了。」
  我穿起室內鞋,跟寶龍同學一起走。
  「中間夾了期中考,讓我忘了問──妳把以前的事告訴雀同學了,對吧?」
  「是呀。」
  她回得簡短。
  「為什麼現在忽然說出來?」
  我可以想像八成是那天佐伯同學在屋頂平台說的話影響了她,但實際上她是出於什麼心態這麼做,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步上離鞋櫃區最近的樓梯。
  「應該算是對過往罪過的補償吧。」
  樓梯爬到一半,寶龍同學才總算說出下一句話。
  「字眼選得還真誇張呢。」
  「但這是事實呀,我明知道恭嗣被大家當成壞人,卻默不吭聲。恭嗣得不到任何好處卻仍袒護我,我只是在依賴這樣的你。」
  對這份罪過的告白,是嗎……
  以我來說,我並沒有積極袒護寶龍同學的意思。只不過是面對開始以訛傳訛的謠言,覺得說什麼都沒用而已。
  「本來我或許應該照那個女生說的公告全校學生,但就算那樣做,也只會變成翻舊帳吧。」
  「所以至少想讓雀同學知道,是嗎?」
  「是呀。」
  說完,她點了點頭。
  我們爬完樓梯,走在二樓走廊上。由於上學尖峰時段就快到了,走廊上也有很多學生。我們走在走廊上,明明不會撞到人,大家卻像讓路般退到走廊邊,想必是因為有寶龍同學在。引人注意的容貌與留級的事實,讓大家對她敬而遠之。
  不過她顯得一點也不在意,繼續說:
  「小七之前還一直在責怪恭嗣。」
  「是啊。」
  雀同學對寶龍同學尊敬又仰慕,想必因此而更無法原諒我吧。
  「小七現在沒再說什麼了,對吧?」
  「不過變得太安靜,感覺好像少了什麼就是了。」
  以前她把我當眼中釘到處找碴,如今卻完全不吵不鬧了。
  「……恭嗣,你原來是那一種人?」
  「不是。」
  把我當被虐狂?
  「現在換成為了另一件事煩我就是了。」
  看起來雀同學好像想再度撮合我與寶龍同學。看來就算當了班長,也還是保有女孩子的天性,喜歡這種話題。
  「雀同學囉嗦一點感覺才對。」
  「是嗎?你果然是那種人呢。」
  「……」
  我咒罵著自己老愛自掘墳墓,不久就看見教室近在眼前。

  §§§

  早上沒跟佐伯同學一起出門,不代表一整天都不會遇見她。我們住在一起,所以即使早晚各自行動,佐伯同學照樣會毫不客氣地侵略我的生活圈,像今天這種日子更是如此。
  「弓月~~佐伯同學來了喔~~」
  午休班上同學這樣叫我時,我已經吃完便當,正在跟矢神閒聊。不過我本來就是個沒什麼動力的人,午休都是這個樣子。
  「為什麼幾乎天天都有一年級學妹來找你啊?」
  我從座位站起來,跟我擦身而過的班上同學這樣說。的確,期中考結束時櫻井同學來過。
  「我怎麼知道呢?或許是邪靈作祟吧。」
  要不然就是我被附身了。
  我帶著站在教室門口的佐伯同學想到走廊上,但她先開口說了:
  「那個人呢?」
  「嗯?她不在嗎?」
  說的大概是寶龍同學吧。
  回頭一看,班上同學(主要是男生)投來許多充滿敵意的視線──但我刻意加以忽略,環顧教室內看看。
  「不在呢。」
  她也是帶便當的,我以為她剛才還在跟一群女生一起吃飯。
  「似乎是去其他地方了。」
  「是喔。」
  佐伯同學若有所思。
  假如寶龍同學人在這裡,她究竟有什麼打算?希望她不要在太顯目的地方找寶龍同學的碴。
  「好了,站在這裡會擋到人的。」
  我推著佐伯同學到走廊上。
  「妳今天過來有什麼事?」
  「喔,對了對了。」
  佐伯同學靠近窗邊,才轉頭看我。
  「便當好吃嗎?」
  「還以為有什麼事呢,妳特地跑來就問我這種小事?」
  「不准說『這種小事』。我今天挑戰了新菜色,當然會想知道啊。」
  她嘟起嘴。
  我都沒發現,感覺跟平常沒什麼不同。以後我不能只知道吃,還要一邊注意各種細節才行。
  「我很想告訴你,別小看日漸進化的愛妻便當。」
  「我不記得有跟妳結婚,再說如果我說不怎麼樣,妳打算怎麼辦?」
  我是覺得這種問題大可以回家再問。
  「呃,脫衣服賠罪?」
  「不用脫沒關係。」
  這是什麼問句?想法還是一樣稀奇古怪。
  「哎,總而言之,很好吃。」
  「這樣呀,太好了。」
  佐伯同學露出開心的笑靨。
  「這下弓月同學的口味應該掌握得差不多了吧?晚飯我也會大展身手的,敬請期待……那我走嘍。」
  就這樣,佐伯同學回去了。
  她完全沒有要久留的意思,看來真的只是來問便當的感想。或許自己做的菜,總是會想知道成果如何吧。
  我走進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
  「佐伯同學來幹嘛的?」
  「好像只是經過露個臉,沒什麼重要的事。」

  我打算就這樣照平常度過午休,這時寶龍同學回來了。我看了看教室裡的掛鐘,但對自己的時間感沒自信。自從佐伯同學回去之後不知過了多久,以時機上來說,不曉得兩人有沒有碰到面。
  寶龍同學忽然看向我,好像想到什麼念頭般往我這邊走來。
  「矢神同學,不好意思,我有話要跟恭嗣說,可以把他還有你坐的位子借我嗎?」
  口氣雖然有禮貌,卻不容他人拒絕。照她這種語氣,就算是在理事長室拜託理事長,人家大概也會把座位讓給她。
  「啊,好……那我去一下廁所好了。」
  因此如果責怪他懦弱,就太過分了。
  矢神從座位站起來,換成寶龍同學在這裡坐下。
  「妳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沒有。」
  「……」
  矢神真可憐。
  我在心中向他獻上默禱。
  「只是想到我們都沒聊過自己的事情。」
  「真是唐突,妳對我的事情應該也不怎麼好奇吧,況且我也沒有什麼有趣的經驗可以講給妳聽。」
  「哎呀,恭嗣你不想知道我的三圍嗎?」
  「問了妳會告訴我嗎?」
  「無所謂呀,又不會少塊肉。從上面開始,八十──」
  「對不起,我不怎麼想知道,所以妳不用說出來沒關係。請不要告訴我,我的某些部分會衰弱的。」
  差點就獲得可怕的個人情資了。
  這時,寶龍同學突如其來地說:

  「那麼,我留級的理由呢?」
  「……」

  我窮於回答。
  的確,這點很令我在意。成績壓倒性且絕對地優秀的寶龍美優姬,為什麼要翹掉定期考試而留級?關於這點至今仍然眾說紛紜,但沒有一個說法具有足夠說服力,她也依然絕口不提。
  現在問她的話,說不定她會願意告訴我。
  「不,算了。」
  但我拒絕了。
  「哎呀,你不是很想知道嗎?我以為你去年一直在拐彎抹角地問我,不是嗎?」
  「……」
  果然被她發現了。
  的確,去年我與寶龍同學交往時,試探了幾次。我對她沒有那種好感,但對這點很有興趣。
  「世界上有些事情還是不追問的好。」
  「……這樣啊,的確是呢。這種事講給你聽,你也會很傷腦筋。」
  她淺笑一下。
  「那麼,我只講一件事──」
  寶龍同學這樣開口,向我問道:
  「恭嗣,你還記得我對你提出交往時的事嗎?」
  「妳說那天嗎?」
  我追溯起記憶。
  記得那一天,老師出了第二天要交的作業。但我卻把最重要的課本忘在學校書桌裡,回來拿的時候寶龍同學來了。
  「嗯,我還記得。」
  她出現在夕陽斜照的教室裡的光景,至今仍鮮明烙印在眼瞼之中。
  只是,到現在仍有一件事讓我感到不可思議。

  「那時候妳的出現,簡直就像等著我上門一樣,好像早就知道我會回來。」
  「是呀,我是知道,因為課本是我藏的。」

  總覺得她好像若無其事地,投下了一顆震撼彈。
  真是具有衝擊性的新事實。
  「我趁恭嗣離開座位時把課本拿出來,等你放學回家後才放回去。」
  原來如此,那麼那是事先安排好,必然發生的狀況了。我也有可能回到家裡才發現,但只要知道當時的我通學時間有多漫長,就很容易猜到我會在電車上打開課本。事實上,我就是在月台等電車時發現的。
  鐘聲響起,宣告午休結束。
  寶龍同學從座位站起來。
  「請你當作時效到了,原諒我吧。相對地,告訴你一件好事。」
  說完,她將手掌撐在桌面上,把臉湊向我這邊。
  接著,她呢喃般的告訴我:

  「其實在恭嗣入學之前,我就見過你了。」

  「咦……?」
  比起剛才發言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祕密暴光,使我不禁啞然無語。

  怎麼會,不可能的。我當即如此否定。我家離這裡坐電車要兩小時。相較之下,寶龍同學應該住在離學園都市不遠的地方。在我入學前,我們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這是不可能的──我一邊這樣想一邊抬頭看寶龍同學,她對於我方寸大亂的模樣滿意地微笑,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3

  寶龍同學講了那段神祕發言後過了幾天,我仍然沒能向她問個清楚。
  她後來也不再舊話重提,表現得就好像那件事壓根沒發生過。當然,今天她的態度依然沒變。

  「早,恭嗣。」
  早上在鞋櫃區,有人這樣叫我,那時我正要換上室內鞋。
  回頭一看,寶龍同學站在那裡。
  「噢,早安。」
  我一邊打招呼回應,一邊想到前兩天跟現在正好相反,那時是我從她背後走過來。
  「你剛到?」
  「是啊。」
  「這樣呀,那就是走在我前面不遠處了,我應該仔細看前面的。」
  不,我倒很高興妳沒有這樣做。
  我把皮鞋換成室內鞋。
  我們從鞋櫃一字排開,鋪有條狀木板的玄關踏進校舍走廊──只見佐伯同學等在那裡。
  她看到寶龍同學,似乎瞬間吃了一驚,但立刻收起了臉上表情。
  「早安,寶龍學姊。」
  「嗯,早。」
  佐伯同學語帶挑釁,寶龍同學傲然接受。我從沒看過氣氛這麼險惡的早晨問好。
  「原來妳也一起呀。」
  「環境如此嘛。」
  沒錯,今天我也一如平常,跟佐伯同學一起上學,所以我才在慶幸上學路上沒被寶龍同學看到。不過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實在應該仔細觀察周圍的。」
  我們多了一人同行,三個人一起往前走。
  我率先提出話題:
  「對了,寶龍同學,聽說妳在文藝社寫小說,寫得怎麼樣?」
  「算是差強人意吧。」
  我們從離鞋櫃區最近的樓梯上去。
  「小說寫法是記在腦子裡了,故事安排方式也理解了,但就是寫不出自己能接受的文章。也許該說是娛樂性吧,就缺這個部分。就這點來說,矢神同學真有一套。」
  「別看他那樣,好歹也是職業級的。」
  即使厲害如寶龍同學,恐怕也不是無所不能,而且也不應該拿來跟在科幻文藝雜誌定期刊登短篇或中篇的矢神老師比較。
  在走到一半的樓梯平台,我們一百八十度轉換方向,爬完整段樓梯,到了二樓。我跟寶龍同學的教室在這樓,佐伯同學還要再上一層樓。
  「那麼,佐伯同學……」
  當然,我們應該在這裡各走各的。
  但她頓時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
  我也停下正要走向教室的腳步,開口問她。這時我看到的她,表情好像心事重重,又好像在鬧彆扭。
  然後,她不知想到了什麼主意說:
  「啊,對了,弓月同學,今天要不要一起吃便當?」
  「我才不要。」
  我們的便當盒大小雖不同,款式卻相同,而且連裡面裝的菜都一樣。要是被人看到,可是百口莫辯。
  「呿,真可惜……那我走嘍,弓月同學。」
  不過佐伯同學也不怎麼堅持,很乾脆就放棄了,爬上樓梯。
  「她剛才那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呢……我應該這麼回答嗎?」
  「……」
  我知道啦。
  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

  午休的時候,佐伯同學來了,大概也不是真的要一起吃便當。
  至於那時的我,正將屁股靠在教室最前排的桌邊站著,觀看寫在黑板上的成排算式。
  正在寫的是寶龍同學。
  吃完午餐後,我問她一些數學不懂的地方,於是她就像現在這樣實際算給我看。每當粉筆發出喀喀聲,黑板上就羅列出更多算式,流暢到讓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在計算。
  然而,她的手忽然停住了。
  我看看寶龍同學想知道怎麼了,只見她眼睛轉向教室入口。我也往那邊看看,發現她的視線前方,站著佐伯同學以及跟她同班的櫻井同學,好像是來玩的。
  我舉起單手做回應,兩人收到這個手勢,有點拘謹地走進教室裡來。
  「很遺憾,我們現在在忙。」
  「啊,這樣呀。」
  於是她轉為朝向寶龍同學。
  「學姊今天在教室呀。」
  「是呀,『又』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了嗎?可以晚點再談嗎?」
  我正在思索是不是該若無其事地介入時,有人拉了拉我的制服。是櫻井同學。
  「那個學姊好漂亮喔。」
  來自意外近距離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可能也因為想竊竊私語吧,她講話時好像有點小毛病,喜歡不必要地靠近對方。
  「不過跟貴理華那一型又有點不同。」
  而且真夠無憂無慮的。
  粉筆再次開始敲擊黑板。
  「聽好了,恭嗣。我想你弄錯的應該是這裡吧,這裡即使算錯,得出的答案還是滿漂亮的,所以不容易察覺。」
  她用粉筆指示出算式的一個部分,同時加上解說。原來如此,是那裡啊。
  「你們講的東西好難喔。」
  櫻井同學無視於氣氛插嘴道,手指還是一樣捏著我的襯衫,好像依偎著我一樣站在我的斜後方。
  「是呀,我們在講很難的事情,所以妳不要來鬧。還有,跟恭嗣站遠一點。」
  「是~~」
  即使是寶龍同學,面對初次遇見的櫻井同學似乎還是客氣了點,講話方式略顯柔和。不過,要笑不笑的表情卻也有點可怕。櫻井同學縮起脖子回答,然後迅速遠離我一步。
  這時,佐伯同學馬上抓住她的手臂。
  「走吧,阿京,人家嫌我們礙事呢,哼。」
  「咦,等一下,貴理華……不要嘛~~弓月學長~~」
  櫻井同學被快步離開的佐伯同學強行帶走,不久學妹二人組離開教室而去,再也看不見她們的身影。
  「不管她們沒關係嗎,恭嗣?」
  「妳這樣說也沒用,我又不是她們的監護人。」
  「哎呀,不是嗎?」
  「……」
  至少我一直以來,應該都沒有以監護人自居才對。

  §§§

  放學後。
  班會結束後,我拿的不是書包而是拖把。今天當值日生,負責打掃。
  我負責的區域是教室前走廊,規定是只要拿拖把用清水拖過一遍就好,所以比起其他區域還算輕鬆。
  「啊,弓月同學,你今天是值日生呀。」
  聽到這個聲音,我轉過頭去。
  「噢,佐伯同學。」
  她拎著書包站在那裡,從時間上來想,應該是班上放學班會一結束,就直接跑來了吧。但平常我們就算要一起回家,她也會在鞋櫃區等我才對。
  「就如妳所看到的。」
  我用拖把握柄敲了敲肩膀。
  「那我等你喔。」
  「不好意思,打掃完我還得待一下,課堂作業有事要討論。」
  作業是英文課出的,要大家分成五人一組表演英文會話。會話也必須由學生自己創作,所以我們決定趕緊討論。
  我簡單解釋後,佐伯同學好像很失望。
  「事情就是這樣,可以請妳先回去嗎?」
  「嗯,我知道了……」
  回答得也有氣無力。
  「恭嗣,教室這邊結束就要開始嘍。」
  這時,一道玻璃般冰涼清澄的聲音岔了進來。聲音來自背後,但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佐伯同學猛一抬頭。
  我差點沒用手摀住臉,時機真是差透了……
  「我明白了,我這邊打掃完立刻過去。」
  我先回答寶龍同學。
  「討論完我會直接回家。」
  然後我輕輕拍了拍佐伯同學的肩膀好言安撫。而且兩個人一天當中起太多次衝突,我可吃不消。所幸佐伯同學乖乖點頭,聽我的話回去了,我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話說老師出這份作業時,我們這組的五人是瀧澤、矢神、寶龍同學與雀同學,然後再加上我,就是這幾個熟面孔。
  為了進行討論,我們留在放學後的教室裡。這時我頭一件做的事,是跟瀧澤比腕力。我們常常這樣,只要跟他夾著一張桌子面對面坐下,大抵會比個一場。
  結果在勢均力敵之下,是我輸了。
  「你本事是不是退步了?上次明明平手啊。」
  「上了高中之後我就沒在鍛鍊身體了。」
  話是這樣說,但這點瀧澤應該也是一樣的。以經驗來說,瀧澤練的是格鬥技,我則只是單純的運動,可能就差在這個部分。
  「況且比腕力一直都是我輸啊。」
  「那麼,是什麼平手呢?」
  借坐在隔壁排座位的雀同學問道,她可能是為了表達敬意,面對瀧澤與寶龍同學都用敬語說話。
  「其實去年,我曾經跟弓月真的打起來,結果沒分出勝負。」
  「嗄?」
  雀同學怪叫一聲。可以諒解。
  「你可是第一個我不講規則打架卻打不贏的對手。」
  「應該說就是因為不講規則才打不贏吧,若是有規則,我早就輸在判定得分上了。」
  畢竟不管被揍得多慘,只要能憑毅力站著,最起碼不算輸。
  「……氣氛這麼開心,聊的內容卻好可怕。」
  難得有這機會,我就再補充一點吧。
  「附帶一提,即使我跟瀧澤兩個人一起上,還是打不贏矢神,因為他是空手道的有段者。」
  「什麼!」
  「……真令人意外。」
  看來就連寶龍同學也不免驚訝。
  兩名女性一同看向矢神,然而體現文武雙全才華的他,只是羞澀地低著頭。
  「真好奇你們三個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哎,那段往事我不打算談。」
  「比、比起這件事,是不是該討論作業了?」
  話題的中心人物矢神轉移話題……應該說回到正題。
  「喔,關於這點,一下子要用英文創作會話場面難度太高,先請矢神用日文設計一段會話如何?」
  「我、我嗎!」
  自己的名字又被舉出來,矢神不免大吃一驚。
  「然後大家再一起改成英文,我想比較快。」
  「的確是呢。」
  寶龍同學贊成我的意見。
  「簡短會話就可以了,你很擅長這種的吧,矢神。」
  「還、還好啦……」
  「那就這麼決定了。」
  我抓起書包,站起來。
  「怎麼,你有事嗎?」
  「跟別人有點約定。」
  我說過一結束就直接回家,怎麼想都是約定。我拋下還沒有任何打算回家的四人,走出了教室。

  §§§

  我走上玄關,通過短短的走廊,進入走廊盡頭的客廳。
  「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
  我立即聽到朝氣十足的回答。

  「鏘鏘~~裸體圍裙~~」
  「噗!」

  我忍不住噴出滿口口水。
  出現在我面前的佐伯同學,真的就像她說的一樣,穿成──
  「沒有啦,騙你的。」
  才在這樣想,原來她只是穿著平常那件無袖背心加熱褲的家居服,再綁上圍裙罷了。她輕靈地轉一圈給我看,看來她隱藏得很巧妙,故意讓我看成裸體圍裙。

  「嚇一跳嗎?」
  她就像整人成功,笑著問我。
  我深深嘆了口氣。
  「妳如果要開玩笑,請選擇再正常一點的內容。」
  「你該不會是期待了吧?如果是的話,我也可以努力看看喔~~」
  「我如果說隨便妳,可能會發生相當可怕的狀況呢。請妳千萬不要這樣做。」
  鄭重這麼警告後,我便走進自己的房間。
  我放下書包,把制服換成輕鬆的便服,然後走出房間,再次回到客廳。佐伯同學好像在廚房準備晚餐。
  我在和室椅上坐下,瀏覽桌上的晚報,頭版是慘案的後續報導。今天國會好像通過了與生活直接相關的重要法案,但被趕到社會版去了,這是日本報紙的特色。
  「弓月同學。」
  「什麼事?」
  聽到佐伯同學叫我,我的眼睛暫時離開報紙。
  下個瞬間……
  「嘿!」
  她坐到我的大腿上來。
  「妳做什麼啊!」
  但佐伯同學只是用變得略高的視線往下看我慌張的樣子,笑得很開心。
  她好像脫掉了圍裙,現在穿成剛才有瞄到一眼,健康過頭的打扮。由於衣服單薄,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清晰浮現,看來她只穿了無袖背心……畢竟夏天快到了,天氣熱嘛。應該說其實她從春天就已經是這種便服了,只是我每次看到都裝作沒看見,想說也許是歐美教育使然。
  「不要亂開玩笑,請快點下去。」
  「又不會怎樣,弓月同學也不覺得討厭吧?」
  「關於這點我不予置評。」
  我絕對無法誠實回答這個問題。
  「我覺得最近肢體接觸不夠多。」
  「不,我們本來就不是會有這種問題的關係吧。」
  然而聽我這麼一說,佐伯同學彷彿有所不滿,噘起了嘴,完全沒有要下去的意思。
  真是,不曉得怎麼會變成這樣。
  「……佐伯同學。」
  看著她的臉說話實在很害臊,但如果別開目光,她那不宜近距離觀賞的肢體又會映入視野。結果我只好看著她的臉對她說:
  「在學校不能多相處一點,我認為是無可奈何的。」
  這句話讓她猛一回神,然後,臉上失去了表情。
  「況且我們年級不同,難免有比較多無法分享的話題。」
  特別是今天運氣不好,這類小事累積起來形成反作用力,才會讓她回家後有這種行動。
  佐伯同學的頭低下去了。
  「即使如此,我一天當中相處最久的不是別人,仍然是妳不會錯。」
  「……真的?」
  她抬起頭回問我,表情帶有依賴。
  「妳也跟我過著一樣的生活,不用我說應該也知道吧?」
  「說、說的也是!」
  佐伯同學笨拙地笑了。
  真是會找麻煩。
  「那我問你,能跟弓月同學做這種事,也是我的特權?」
  「我不記得我有承認過這種特權……好了,請快點下去。」
  「是~~」
  她總算從我大腿上起身了。
  「晚餐很快就好。」
  於是她去了廚房。
  真是,就算要鬧脾氣好了,難道不能再乖巧或是文雅一點嗎──我雖然這樣想,但又覺得如果真的變成那樣,我一樣會不知所措,所以佐伯同學應該還是維持現狀比較好。


  4

  我想起了一件事。
  在念國中時,我來過水之森高中。
  當時,我念的國中會建議學生去參觀高中,認為事前親眼看過自己想進的學校,對於升學考大有幫助。
  我也覺得有一番道理,並實際付諸了行動。我自己打電話到學校約時間,到了約好的假日,我登門造訪,學生事務處的職員帶我參觀了學校。職員特別強調他們是明星學校,幾年前擴增過設施,當時制服設計也做了改版。
  只不過我最中意的,其實是學園都市的街景。
  換句話說,我在入學之前就造訪過水之森高中。
  假使那時,寶龍美優姬因為某些原因來到學校而看見我呢?她說她在我入學前就見過我,也許我不能輕易加以否定。
  這麼一來,去年她接近我,感覺似乎也別有用意。
  我得確認一下看看。
  還有佐伯同學對寶龍同學的強烈敵意也令我介懷。
  不安因子實在太多了。

  早上,我做好上學準備到了客廳,客廳裡沒半個人,我的室友佐伯同學似乎還在房間。
  「佐伯同學,再不快點我先走嘍。」
  「啊,等等,等等,我準備好了!」
  我隔著房門叫佐伯同學,她立刻慌慌張張地現身。但是看看她那副樣子……她把書包夾在腋下,空著的手邊拉裙子拉鍊邊跑出來……該說讓人不忍卒睹,還是頭痛不已?
  「……妳這副樣子說是準備好了,有點勉強。」
  「不要緊,把這個拉起來就搞定了……好,完成。」
  「……」
  呃,好吧,是無所謂。我可以等她一下,所以希望她下次別再這樣衣衫不整地跑出來。
  說歸說,她的確準備好了,因此我們走出客廳,前往玄關。
  「拉鍊拉得那麼花時間,妳是不是胖了一點?」
  「真沒禮貌,為了夏天穿泳裝,我可是有在注意的,不信你摸摸看檢查啊。」
  「敬謝不敏。」
  我用腳勾起學校指定的皮鞋,先走到外頭。我正用趾尖踢著地面,粗魯地穿鞋時,一時關起來的門馬上又打開,佐伯同學出來了。
  「說歸說,其實上半身是小可愛型,下半身也是熱褲,所以不用太神經質也沒關係啦。」
  跟我講這種話我實在很難回答,所以我把鑰匙插進大門鑰匙孔,只用聽的不回話。不過黃金週的時候她講話那麼過火,選購的款式卻好像意外地穩重,我稍微放心了。
  「講這樣讓你先大意,其實說不定另外準備了弓月同學專用款?」
  「……」
  我剛好鎖上了門,一聽不禁僵在原地。
  「為了安全起見,我問一下──妳是開玩笑的吧?」
  「誰知道呢?敬請期待夏天到來。」
  我拔出鑰匙轉頭看佐伯同學,她也一樣轉過身去,步下公寓的樓梯。我一邊看著她神奇色調的頭髮,一邊尾隨其後。
  從此佐伯同學再也沒有提到這個話題,到頭來,那番話究竟是真的,還是她平常那套作風的玩笑話,我始終沒能搞懂。

  沿著走慣的路前往學校,到了鞋櫃區,我與佐伯同學暫時分開。我們沒有特別決定,但平常都是各自換好鞋子後再度會合。
  我穿上室內鞋,走出成排林立的鞋櫃等佐伯同學。
  沒過多久,她從稍遠處的鞋櫃後面,跟像是班上同學的一個人一起出現。
  那是個男同學,身高不怎麼高,只比佐伯同學高一點點。雖然不到可愛的地步,但臉龐線條纖細,長相中性。
  「妳的朋友?」
  「嗯,班上的濱中同學……然後,這位是弓月同學。我們住得很近,所以早上常常一起上學。」
  佐伯同學替我們互相做介紹。
  「你好。」
  「我姓濱中,請多多指教,弓月學長。」
  我簡短致意,他用以男生來說十分有禮貌的招呼回應。
  「那我們走嘍,弓月同學。」
  「啊,好,那下次見。」
  我說。
  「再見。」留下這句話,濱中同學也跟佐伯同學一起離去。
  我注視著佐伯同學的背影一會兒,才總算理解到今天跟平常不一樣,從這裡就要分開走了。
  「哎呀,真難得。」
  這時傳來一個奇襲般的聲音。站在我身旁講話的,是寶龍美優姬。
  「哦,寶龍同學,早安。」
  「早。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那個女生跟恭嗣以外的男生在一起呢。」
  「是嗎?」
  我踏出腳步,與其說是想逃離寶龍同學,不如說是想逃避這個話題。但想當然耳,她也跟了過來。
  的確,我或許是頭一次看到佐伯同學跟男同學在一起。除了之前有一次她被一個怪人死纏爛打之外。
  「不過,總是有這種時候的吧。」
  「你介意嗎?」
  「怎麼會?對方只是同班同學吧?」
  我們經過比較近的樓梯,佐伯同學他們應該是從這裡上樓的。今天我決定走另一個樓梯,走那裡距離也沒差多遠。
  「聽你的口氣,好像認為自己還占有優勢呢。」
  「我的意思只是說,我也不過是她的室友罷了。」
  請別誤會了──我補充道。

  §§§

  「看你表情悶悶不樂的,怎麼了?」
  午休矢神說要去社辦而離席,他離開後,換成我們的班長雀同學過來。
  「啊,其實前陣子我看到了麻將點棒造型的髮夾,正在考慮要不要買給雀同學……」
  「不用了!」
  她二話不說當場拒絕。
  「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過如果她說想要,那也很傷腦筋就是。
  「先不說這個了,我表情有那麼悶嗎?」
  「有呀,有什麼事煩惱嗎?」
  雀同學一邊問我,一邊在矢神的座位坐下。
  「沒什麼,不過也可以說我有著單方面的慢性煩惱。」
  「到底有沒有!」
  「不,請妳還是當作沒有吧。」
  至少就在最近──例如今天早上,應該沒發生什麼讓我煩惱的事。
  「但還是有事情讓恭嗣掛心,對吧。」
  這次換寶龍同學來了,她輕輕靠著旁邊座位的桌子站著。
  「啊,果然有就對了。」
  「才沒有呢。」
  我不禁覺得不太高興,並這麼回嘴道。雀同學只要是寶龍同學說的話,什麼都覺得對,真傷腦筋。
  「這不重要,今天放學後還是要留下來,對吧?討論那份英文作業。」
  「是呀,小七跟瀧澤同學好像很忙,有機會就該趕快討論。」
  「這樣啊。」
  我想了一會兒──然後站了起來。
  「我出去一下就回來。」
  「是嗎?那我也跟去吧。」
  「……」
  為什麼?
  「慢走~~」
  雀同學也是,面帶笑容在那邊揮手,看來我周圍盡是些喜歡跟我作對的女生。

  我們出了教室,走在午休吵鬧的走廊上。
  「妳知道我要去哪裡嗎?」
  「去找那個女生對吧?」
  她講得好乾脆,想都沒想就這樣對我說。
  寶龍同學仍然有種看不見的驚人力量,一看到她,大家都退到走廊邊,不必要地空出一大段路。原本朋友之間在笑鬧的男學生,一發現寶龍同學來到附近,還慌張地往後跳開。
  我們走附近的樓梯爬上三樓。
  「妳要跟來是沒有關係,但請妳不要出現在佐伯同學面前。」
  「哎呀,為什麼?為了她嗎?」
  「是為了我的精神安寧著想。」
  我立刻訂正。
  「也是,畢竟那個女生看到我跟恭嗣在一起,好像都無法保持冷靜嘛。」
  「然後演變到最後,就成了我的煩惱因子,換言之就是這麼回事。」
  我們爬完樓梯,走上一年級教室一字排開的走廊。
  「趁著這個機會,我先說清楚──請妳不要故意招惹佐伯同學。」
  「……」
  寶龍同學沒有回答,只是保持沉默。
  講著講著,我們抵達了佐伯同學那一班,這時不知運氣是好還是不好,偏偏碰上了今早才見過的面孔,好像正要去什麼地方。
  「呃,記得你是濱中同學,對吧?」
  「喔,學長啊,有什麼事?」
  然而,他跟今天早上不同,簡直像對待一個麻煩人物似的,態度很粗魯。我有點吃驚,但還是繼續說:
  「如果佐伯同學在的話,想麻煩你叫她一下。」
  「……」
  他用一種嫌麻煩的眼神看我,然後說:
  「……請稍等。」
  說完他調轉方向,回教室裡去了。我好像聽見一聲細微的咂嘴,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
  「這下好看了,他的個性似乎挺幽默的喔。」
  「好像是呢。」
  寶龍同學也多少知道他早上的態度,似乎無言以對。
  「先不說這個,是否可以請妳離遠一點了?」
  我這樣催促,寶龍同學不說話聳聳肩,轉身就走。我確定她回到樓梯那邊躲到暗處了,才回過頭來,佐伯同學正好來到教室外。
  「濱中同學說弓月同學來了。」
  但她不知怎地嘟著嘴,一臉不高興。
  「而且還帶著女人。」
  「……」
  濱中同學,你好樣的,連這種事都告訴她?這小子個性比我原本想的還逗趣。
  「……是寶龍學姊?」
  「她也有事來這附近,所以就一起過來,已經走了。」
  「是喔。」
  我不知道這樣講她接受了沒有,總之她沒繼續追問。
  「所以,怎麼了嗎?真難得看弓月同學來我這邊。」
  「喔,對了……今天放學後我一樣要留下來,討論那份作業。」
  「……」
  「……」
  「就這樣?」
  隔了一段奇怪的空白後,她回問道。
  「是啊?但我如果不說一聲,妳不是又會跑來找我嗎?」
  「嗯,對啦,是沒錯……只是覺得傳訊息就好了呀。」
  「……」
  喔,經她這麼一說,的確是這樣。
  「大概因為那個吧……啊,沒有,沒什麼,我腦子似乎有點轉不過來。」
  因為我想看看妳──其實我本來想這樣說,但決定還是算了。因為這恐怕不是玩笑話或打馬虎眼,而是真心話。

  §§§

  就這樣,到了放學後,今天也跟前幾天一樣,五個熟面孔聚在一起。
  今天不只我們,好像還有另外兩組留下來。
  「我有個建議。」
  雀同學舉手。

  「既然有這個機會,我想跟大家一起去弓月同學家裡。」

  突然冒出這麼奇怪的一句話。
  「你家不是就住附近嗎?」
  「近是很近沒錯。」
  徒步十分鐘。話雖如此,能不能請人到家裡又另當別論,應該說那個家絕不能允許任何人入侵。
  「看樣子你是有東西不敢讓人看到吧,真汙穢,男生一個人住就是這樣。」
  「我說妳啊……」
  見我沒有立刻回答,雀同學好像產生了某些有趣的誤會。我思考著怎麼說才能證明自身清白,眼光卻不禁飄向寶龍同學求助。
  她微微一笑後,說:
  「那麼,小七,我們現在去妳家可以嗎?」
  「咦?呃,這樣有點……什麼都沒準備,也沒打掃……」
  「就是這個意思,沒事先約好就跑去恭嗣家裡,他也一樣會很困擾的。」
  「說、說的也是……對不起,弓月同學。」
  雀同學總算接受了。
  「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當然我這樣說,不過是場面話罷了。
  「不過恭嗣也是男生,也許會有一兩個想藏起來的東西吧。」
  「……」
  又多嘴補這麼一句……有啦,有個很大的祕密,妳又不是不知道。
  話說回來,瀧澤與矢神從剛才就默不吭聲,我看一定是不想遭受池魚之殃。
  「這不重要──時間寶貴,快來處理正事吧。」
  「說的也對。」
  剛才還在起鬨的雀同學,現在卻贊成我的意見。
  「那份英文作業,多虧矢神幫忙,會話內容是已經寫好了,不過──講到這裡,我有個提議。英文翻譯就交給瀧澤與寶龍同學如何?兩位成績是全年級第一第二,這點小事應該簡單得很吧。」
  「哦,原來如此,職責分擔適才適所呢……那你負責做什麼?」
  不愧是瀧澤,真是一針見血。
  「果然還是行不通啊,好吧,身為凡人的我只是想偷懶,試著說說看罷了。附帶一提,可以趁機偷懶的不只我,還有雀同學。」
  「等一下,不要把我也扯進去啦!」
  就這樣扯了半天,結果我們決定先分配會話中的角色,各自將自己的台詞翻成英文後,大家再一起對答案。

  「好,那麼,再來就是大家要把自己的台詞背起來,過幾天找個時間整個練習一遍吧。」
  過了大約一小時,今天的部分就此結束。
  「我去一趟學生會室再回家。」
  「啊,我也要去,有點事想問。」
  瀧澤第一個站起來,雀同學隨後跟上。正副班長離開後,我、矢神與寶龍同學也自然湊在一起,走到走廊上。
  一看,佐伯同學就在那裡。
  她先看到我,然後表情嚴肅地定睛注視寶龍同學,寶龍同學也以視線回應。真是讓人胃痛的場面。
  兩人互看了一會後,寶龍同學深深嘆一口氣:
  「矢神同學,我要去一趟社辦,你陪我。」
  「咦?啊,好的。」
  矢神嚇得差點沒跳起來,這麼回答她。
  「那就這樣,恭嗣,明天見了。」
  寶龍同學(與矢神)說完,就打算離開這裡。
  「妳這什麼意思,故作從容嗎?」
  但佐伯同學叫住了她,沒好氣地問道。
  「我沒有故作從容,不過呢,如果要說從容的話,反而是妳有點不足吧?」
  「……」
  佐伯同學語塞了,而寶龍同學看她再也無法回嘴,就再次踏出腳步,逕自離去了。
  「妳可以先回家的啊。」
  等寶龍同學與矢神走得夠遠了,我才開口。自從佐伯同學登場以來,我是第一次說話。
  「本來就不可能從容。」
  「……」
  跟我說也沒用啊。
  「唉,現在說這些也不能怎麼樣,回家吧。」
  我往前走,佐伯同學也默默跟上。

  畢竟放學班會結束都過了一小時以上,走廊上幾乎沒人。好像只有少數學生像我們這樣留在教室,從開啟的教室門可以看到人影,或是從緊閉的毛玻璃後面傳來聲音。
  「我可能還是沒辦法喜歡那個人。」
  佐伯同學在我旁邊嘔氣,低聲抱怨。
  「這樣啊。其實她人不壞就是。」
  的確,她因為思考速度快,有時候想法會比較獨創。再加上似乎富有觀察力,多少有點過度硬闖別人內心。但她這種個性,並不代表她有惡意。
  「弓月同學,你要站在她那邊?」
  「我沒有站在誰那邊,也沒有要對抗誰,只是單純這麼覺得。我去年一整年與她同班,雖然只是形式上,但畢竟也交往過一段時期,交情算是滿長的。」
  「是喔。」
  她只這麼回答。
  我邊走邊看自己身邊,佐伯同學臉上心事重重。她究竟在想些什麼?至少看起來,應該是沒能接受我的說法。
  我不會奢望她們相處融洽──因為那樣感覺也滿可怕的。但是,關係就不能再和諧點嗎?況且我並不擅長為了讓哪兩個人握手言歡而東奔西走。
  狀況還滿讓人頭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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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1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11 14:12 编辑

  插曲 「跟我一樣呢」那個人說


  那天,我來到弓月同學的班上。
  我在門口附近攔下一個人,請他幫我叫弓月同學。
  「那個人呢?」
  「嗯?她不在嗎?」
  弓月同學走了出來,我隔著他的肩膀往教室裡看,他也一樣眼睛朝向教室內。
  「不在呢,似乎是去其他地方了。」
  「是喔。」
  其他地方,是吧。
  好了,站在這裡會擋到人的──弓月同學這樣說,推著我的背。我走到走廊的窗邊。
  「妳今天過來有什麼事?」
  「喔,對了對了,便當好吃嗎?」
  還是得問一下。
  「還以為有什麼事呢,妳特地跑來就問我這種小事?」
  「不准說『這種小事』。我今天挑戰了新菜色,當然會想知道啊。」
  弓月同學還是這種調調,看樣子,他恐怕根本沒發現便當裡放了連在家裡都沒端上桌過的自創便當菜(實驗品)。
  「我很想告訴你,別小看日漸進化的愛妻便當。」
  「我不記得有跟妳結婚。」
  很遺憾,我目前也沒印象。
  「再說如果我說不怎麼樣,妳打算怎麼辦?」
  「呃,脫衣服賠罪?」
  「不用脫沒關係。」
  弓月同學回答得平淡,他今天還是照常運作,沒有異常。
  「哎,總而言之,很好吃。」
  「這樣呀,太好了,這下弓月同學的口味應該掌握得差不多了吧?晚飯我也會大展身手的,敬請期待……那我走嘍。」
  我跟他道別,離開這裡。弓月同學一定在後面歪著腦袋,搞不懂我是來幹嘛的吧。
  ──接下來嘛……
  那個人不在教室,那應該在屋頂平台吧。
  我直接爬上三樓,一邊注意不要引人注目,一邊繼續爬樓梯上到屋頂平台。
  鐵門阻擋著我。
  握住門把一轉,一下就轉開了……看來被我猜中了。
  我推開鐵門走上屋頂平台。
  結果果不其然,那個人──寶龍美優姬學姊就在那裡。
  她擁有令人無法轉移目光的聰慧美貌,又是天才型的績優生,卻有留過級的奇特經驗。這就是她。
  她待在稍遠的護欄旁,似乎聽到了鐵門打開的聲音,眼睛已經捕捉到我……真是不巧,來的不是弓月同學。
  「妳好,寶龍學姊。」
  「嗯,妳好。」
  我靠近她,用並不和睦的氣氛互打招呼。
  「又有事找我?」
  我這才想起來,上次我曾經在這裡對她暢所欲言,指責過她。不過我可沒在反省。
  有事?當然有。
  「……弓月同學跟我說了。」
  我毫無脈絡地開始說起。
  「他說如果不是這種狀況,他根本不會遇見我。說光只是在學校擦身而過,我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這種狀況」指的是房仲過失造成重複契約。
  弓月同學認為是那件事使我們相遇,認為那是我們相遇的唯一契機。
  可是──
  「可是,我敢確定,我一定能在水之森高中的眾多學生中找出弓月同學,一定能選中他,叫住他。」
  「妳認為這是命運?」
  寶龍學姊問我。
  命運。
  好方便的字眼,能把偶然與必然都混為一談。
  「我一直很在意弓月同學的眼神。」
  「眼神?」
  她對這個字眼做出了反應。也許是出於驚訝之情。
  「初次相遇時我是覺得奇怪,但當時並沒有多想。後來我們住在一起,才發現弓月同學有時會露出那種眼神,不知道眼中看見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看見。」

  瞳孔中映照出面前的事物,眼神卻像在看完全不同的東西──
  眼神彷彿跟我看見的,是截然不同的景物──
  那種眼神,彷彿根本沒有看見我──

  「所以,我想我就算不認識弓月同學,也會找到他的那種眼神。」
  那縈繞在我的心頭,我好想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那種眼神。
  究竟是什麼令他如此?
  不過,我終於弄懂了,那種眼神的原因是──

  「這樣呀,跟我一樣呢。」
  「咦?」

  寶龍學姊的這句話,讓我小小叫了一聲,把幾乎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原來妳跟我有相同的發現。」
  「……」
  也就是說……?
  「妳思考速度真快……對,沒錯。」
  她露出稱讚聰明學生的笑容。
  如果我的思考速度快,那麼她預測到我的想法,又該叫做什麼?
  「妳好像以為恭嗣會露出那種眼神,原因出在我身上。」
  沒錯,從一開始我就漠然地想,造成他那樣轉變的原因應該不是什麼好事。然後前幾天,我聽弓月同學說出去年與寶龍學姊發生的事,心裡就有個底了。我以為是當時的事情──不負責任的謠言與毫不客氣的追問……暴露在無中生有的毀謗之中,改變了他的個性。
  「但並非如此,我初次遇見恭嗣時,他就已經是那樣了。」
  對任何人講話都彬彬有禮,假裝性情善於交際,實際上,卻不展現出內心想法。然後一回神就會發現他目光飄向遠方,在周圍與自己之間築起高牆,沉浸於孤獨之中。
  她說,弓月恭嗣早已如此。
  「怎麼會……那麼,為什麼……」
  也就是說,他在更早之前就發生過一些事了?
  「誰知道呢?」
  她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也早就想知道了。」
  她眼中顯露出寂寞的光彩。
  不過,那也只維持了一剎那,下個瞬間就消失無蹤,臉上浮現符合她個性的冷靜笑容,挑釁地看著我。
  「事情就是這樣──真遺憾,那不是我造成的……好了,明白了的話就快走吧,我很快也會下去。」
  只有寶龍學姊有這裡鐵門的鑰匙,我待在這裡,她就回不去了。不過我覺得她搞不好也有可能拋下我,鐵門照鎖不誤。
  「不用學姊說,我也會這麼做。」
  我用鼻子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然後就在我握住鐵門門把時,寶龍學姊從背後對我說道:
  「我沒有勇氣問,但如果是妳,也許能觸及那個部分。」
  「……當然,我是這麼打算的。」
  雖然我現在知道的還沒有寶龍學姊多,但今後我會知道更多弓月同學的事,無論他有什麼祕密,我都願意接受。
  我做出這種宣言,然後離開了屋頂平台。

  就這樣,我即將得知他的一個祕密,但那是更久以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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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1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11 14:12 编辑

  第三章 「弓月同學喜歡我!」她說


  1

  幾項不安因子沒能解決,也沒發生決定性的毀滅,只有時間不停流逝。
  就這樣到了六月下旬,漫長的一天開始了。

  「不久就到七月了,進入七月不是馬上有期末考嗎?」
  那天早上,與我隔著桌子坐在對面的佐伯同學,邊用筷子夾培根跟蛋邊說。
  「是啊。」
  上課時也的確常聽到「這裡很重要」、「這裡考試會出」、「漢字寫作『牛車』,唸作『Gissha』」等提醒,讓人不得不意識到考期將近。
  「所以嘍,這個星期日我們去一之宮吧~~」
  「有東西要買嗎?」
  「約會啦,約、會!」
  討厭,這麼遲鈍──佐伯同學這麼說著噘起了嘴。
  「好吧,我也有東西要買……應該說要找個東西,可以陪妳。」
  我把沙拉醬汁淋在萵苣、番茄與生火腿的沙拉上。
  還沒決定要買什麼,但有個東西我想在七月某日前準備好。下下星期就是考前最後一個週日,要跑去一之宮最好趁這個星期日。
  「有東西要買?」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就是。」
  「啊,我知道了,是我的生日禮物。」
  她真敏銳,不像某人。
  沒錯,七月七日七夕是佐伯同學的生日。
  「……不是。」
  我姑且勉強擠出這句話。
  重整態勢吧。
  「不過妳倒是提醒了我,還有這麼個日子呢。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我可以考慮一下。」
  「可以跟你要嗎?」
  「請。不過買不買得了,就要看是什麼東西了。」
  如果是名牌服飾之類的,那絕對買不起。
  「嘿嘿嘿,那麼──」
  「果然還是算了。」
  佐伯同學大膽的笑臉,使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好過分~~我都想好怎麼回禮了的說。」
  「妳會給我什麼?」
  「實物支付。」
  「……我吃飽了。」
  我站了起來,佐伯同學鼓著臉頰,有所不滿地看著我,但我不理她。我疊起碗盤端到流理臺,然後拿馬克杯倒第二杯咖啡。
  「啊,對了,星期日的約會呢?」
  「只要我臨時沒什麼事就去。」
  說完,我逃也似的離開了客廳。

  §§§

  「小心。」
  「呀!」
  下課時間,我差點在教室門口撞到寶龍美優姬。我正從外面回來,而她剛好要離開教室。
  「如果我們撞到摔倒,你覺得有可能碰巧接吻嗎?」
  「機率低到等同發生奇蹟吧,不過比起期待穿牆的可能性而嘗試撞牆一萬次,機率或許高一點。」
  據說以量子力學而言是可能的,不知道究竟有沒有成功例子。
  「恭嗣,可以跟你講點話嗎?」
  「什麼事?」
  我們來到走廊上,走到窗邊。
  下課時間的走廊雖沒有午休那樣熱鬧,但還是能看到不少學生的蹤跡。有人是去廁所,有人要換教室,再來就是像我們這樣站著說話。為了一時之間的解放感而胡鬧,這點就跟午休一樣。
  「你平常星期日都在做什麼?」
  「……」
  「怎麼了?」
  「不,沒什麼。」
  早上佐伯同學才剛跟我提過星期日的事,難道今天就是這種日子?
  「為什麼這樣問?」
  「一個是純粹出於好奇,我們以往幾乎沒聊過這種話題,不是嗎?」
  的確,好歹交往過一段時間,我們卻完全不聊這類話題。
  「再說我很想知道現在的恭嗣會做什麼。」
  然而最近這陣子,她就像這樣,開始試著積極跟我聊這類話題。一定是因為我身處在特殊環境下,也許她想拿來作為寫小說的參考──我就這樣想好了。
  「我從以前就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啊。」
  去年雖說家住得遠,但是要出去玩也不用特地跑到學校附近,我會跟瀧澤或矢神在距離不遠的鬧區逛逛玩玩。
  「現在呢?」
  「現在也很普通,就是把平日累積的日常雜事做一做,念書,然後傍晚買東西。」
  實在很有高中生的感覺。
  「買東西是跟她一起嗎?真要說的話,倒比較像新婚生活呢。」
  真希望她可以說像是校外租屋的學生。
  寶龍同學後來就沒再說話,我靠著窗戶站立,她則是相反,面對窗戶看著外面。
  「妳找我就只是要做這個問卷調查?」
  「喔,對了。我一聽火氣忽然上來,最重要的事都忘了。」
  「又開這麼可怕的玩笑。」
  她的語氣聽起來總覺得是認真的,但還是先當成玩笑話吧。
  「所以我就當你星期日都不算太忙,可以嗎?」
  「可以。」
  雖說要打掃自己的房間等等,雜事很多,不過的確不像去年玩得那麼瘋。
  「是嗎?那麼,下星期日你陪我。」
  「妳需要壯丁嗎?」
  「說穿了就是約會,你真遲鈍。」
  我仰望天花板。
  佐伯同學的時候也是,其實我早有一絲預感。只是我希望或是期待並非如此,妨礙了我的思維。
  「如何?」
  「請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二十五秒到三十五秒。」
  真短……我想想,下星期日啊。記得應該還沒有任何預定行程才對,到期末考之前還算有點空閒,我找不到特別理由拒絕。
  「哎,應該可以吧。」
  「二十二秒,算及格。思考經過訓練,可以想得更快更遠。恭嗣你頭腦轉得快,可以再多注意。」
  「我會努力。」
  不過她太欣賞我,我也很困擾就是。我姑且給她一個模範回答。
  「去年,我跟恭嗣放學後順道去其他地方逛過幾次,但這要算是第一次約會呢。」
  講到這裡,寶龍同學轉過來看了我一次,展露笑靨。
  「我會期待的。」
  然後她從我面前走過,沒進教室,而是往走廊另一頭走去。
  至於我,心裡在想她究竟會不會在下課時間結束前回來。

  §§§

  『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做同一件事,而期待會有不同的結果,謂之瘋狂。』
  我記得這句話,應該是阿爾伯特.愛因斯坦說的。
  我並非受到這句話影響,不過今天我試著買了平常不太喝的罐裝咖啡。因為我有點事想考慮,心想對味覺的刺激或許同時能成為對思考的刺激。
  我人在午休時間的學生餐廳門口。
  位於校舍一樓角落的學餐,空間差不多等於三間教室打通。我在餐廳內設置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罐裝咖啡,走出學餐靠著走廊窗戶站定。學餐那邊的窗戶全數敞開,餐廳內一覽無遺,大家都在熱熱鬧鬧地吃午餐。
  我拉開罐裝咖啡的拉環,喝了一口時,從學餐中走出一個四人集團,我在他們當中發現了認識的面孔。
  他們剛才應該在一起吃飯,有兩個男同學,兩個女同學,是個男女比例一比一的團體。我唯一認識的那個男生個子不高,跟走在身邊的女同學差不多,容貌也偏中性。
  是濱中同學。
  他也注意到我了。
  「嗨。」
  雖然視若無睹似乎也不太好,其實是我覺得好像挺有趣的,所以試著叫住了他。
  「啊,學長午安,最近常常見到面呢。」
  濱中同學停下腳步,笑容可掬地回話,一點臭臉都沒有。真是訓練精良。
  「他是誰?你認識這位學長?」
  「打過照面。不好意思,你們先走吧。」
  「OK~~」
  濱中同學的朋友爽快點頭,留下他再次邁開腳步。
  剩下我跟他。
  一對一。
  「還真是常常見到你呢。」
  濱中同學跟剛才講了一樣的話,但這次一臉嫌我煩的樣子,而且毫不隱藏,直接說出口。
  「抱歉,我行動範圍不是很廣。」
  「既然如此,希望學長不要大老遠跑到我們教室來。」
  「我會注意的。」
  前兩天那件事,對我來說也屬於異常狀況。
  我喝了一口咖啡。
  濱中同學可能覺得機會正好,繼續問我問題:
  「學長是佐伯同學的什麼人?」
  「這個嘛,誰知道呢?附近鄰居、她來到這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同一所學校的同學……似乎因為這些因素加起來,讓她變得跟我比較親近。」
  「她跟櫻井同學常聊學長的事。」
  「……」
  真是件駭人的事實,她都聊些什麼?這嚴重煽動了我的不安。
  濱中同學重新打量我,然後嗤之以鼻。
  「真不曉得這種貨色哪裡好。」
  「是啊,我也想知道。」
  我不是開玩笑,是說真的。
  他一聽,瞪著我說出口了:
  「學長,你真的很讓人火大耶,對誰講話都這麼客氣,感覺就很有心機。」
  「人都有表裡兩面啊,你也是,表裡兩面分得夠清楚了。」
  不過能像他這樣表裡分明,某些人看來說不定反而會產生好感,至少我就覺得他這人實在很逗趣。
  濱中同學閉上嘴,瞪我瞪得更凶了。我很想聳聳肩,但還是裝出渾然不覺的樣子,又喝了口咖啡。看到我們不尋常的氣氛,從學餐回教室的小團體一邊側眼偷看我們,一邊走過眼前。
  「喔,對了對了,我聽社團前輩說了。」
  他這樣說,臉上掛著一片瞧不起人的冷笑。
  「原來學長你還滿有名的嘛,去年好像出過不少問題?還聽說你國中時,也鬧過不小的風波?」
  「那些都結束了……噢,附帶一提,那件事佐伯同學也知道。」
  「……嘖!」
  他小聲咂嘴。
  當然,國中時的那些風波我沒告訴佐伯同學。有些事情我盡可能不想提,就算對方是她也一樣。
  「我認為比起學長你這種貨色,我應該比較受女生歡迎才對,你不覺得嗎?」
  「我也有同感。」
  「對吧?佐伯同學也真不會看人,說不定她其實也沒啥特別的,可能是我看走眼了。」

  下個瞬間,我用空著的手,抓住了濱中同學的喉嚨。然後我讓我們站立的位置互換,把他的背按在窗戶上。

  「呃啊!你、你做什麼……──」
  他要是動腳我就傷腦筋了,所以我加重手上力道把他舉起來,到了腳尖只能勉強碰到地板的程度。他喉嚨被勒緊,話講到一半中斷。

  「少給我得了便宜還賣乖,小高一,不是你講什麼我都會當啞巴。」

  看到我們這樣,路過的學生終於忍不住停下來看。耳朵聽得見周圍傳來圍觀群眾的喧鬧聲。
  我不理會他們,繼續說:
  「還有,你要是再對她──」
  「你這是在做什麼,恭嗣!」
  然而一個聲音從旁闖入,我的話被打斷了。
  我讓自己冷靜下來。
  鬆開手後,濱中同學摁著喉嚨直咳嗽。
  「我想奉勸你一句,在背後偷偷摸摸說人壞話並不可取,只會降低你身為男人的水準。」
  「……哼。」
  他像瞪人般瞥我一眼,鼻子一哼逕行離去。
  取而代之地,寶龍同學現身了。
  她首先什麼也沒說,只是眼睛望向圍觀群眾。湊過來看熱鬧的學生,三三五五的都散去了。還是一樣,眼神的力量有夠強。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你居然會這麼衝動,真稀奇。」
  「衝動?我很冷靜啊。」
  我喝了口咖啡。
  我有注意不要撞破窗戶,這罐咖啡也一滴都沒灑出來。
  「有事找我嗎?」
  我這麼一問,寶龍同學嘆了口氣,好像拿我沒轍。大概是還有話想說,但覺得說了也沒用,所以放棄了。
  「我要去圖書館,你陪我。」
  「圖書館?是可以啦。」
  我一口氣喝光剩下的咖啡,把空罐扔進學餐入口的垃圾桶。

  我跟寶龍同學一起走在走廊上。
  「矢神同學說他推薦的書圖書館有,這樣就不用花錢買了。」
  「原來如此。」
  她搖身一變成了認真的文藝社員,看來矢神也很照顧她。
  我們先回到教室那邊,但沒進去,直接走過。
  「對了,最近那個女生情況怎麼樣?」
  寶龍同學問我。
  「妳說佐伯同學嗎?跟平常一樣奇怪。」
  「真令人羨慕。」
  「會嗎?」
  站在寶龍同學的角度,看到佐伯同學那麼無拘無束,或許會覺得羨慕。
  「恭嗣都不會這樣形容我,不是嗎?」
  「不會。」
  應該說不敢,太可怕了。
  「這就表示恭嗣跟那個女生真的很親近。」
  接著我們來到樓梯,但一樣直接經過。圖書館位於特別教室校舍的三樓。先從連接走廊走去那棟校舍再爬樓梯吧。
  「……我說那句話並沒有想那麼多。」
  經過幾間教室後,就看到連接走廊張著大口在等我們,前方延伸出一條以窗戶採光得格外明亮的甬道。
  大概很少有學生在這個時間前往對面校舍,或者只是碰巧,連接走廊上只有我與寶龍同學。
  我心想正好,開口說道:

  「我入學前,曾經來水之森高中參觀過一次,寶龍同學就是在那時候看到我的嗎?」

  我省略了說明,跟她講話時應該不需要多做解釋。
  「是呀,沒錯。」
  果不其然,寶龍同學一聽就回答了。
  而且還是肯定。
  「我那時正巧來學校,看到了恭嗣,一瞬間就引起了我的興趣。」
  講到這裡,她頓了一拍便說:

  「於是我就決定不參加學期末的考試了。」

  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一瞬間,我以為話題跳到別的地方了。但我馬上發現,這兩句話是同一件事。
  不參加期末考試會怎麼樣?寶龍同學已經親身示範了。那麼,她為什麼這樣做?是為了與新學年入學的新生念同一年級……?
  「太荒唐了。」
  什麼事情荒唐?我的推測?還是她的行動?我還沒弄懂就脫口而出。
  「每個人價值觀不同。」
  「……」
  我們在聯絡走廊上面對面。
  我隨便都能說出一堆否定寶龍同學這個行為的話,像是我不一定真的會入學,或是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等等。但是遇上這個才女,無論什麼說法都一定會被瞬間駁倒。只因為價值觀不同就加以否定太蠢了,因為只有寶龍美優姬才知道她自己重視什麼。
  我正在尋找下一句話時……

  「你們站在走廊中間會擋到人耶~~」

  這聲音來得有點突然。
  我跟寶龍同學驚訝地往那邊一看,只見一個高顏值美少女站在那裡,眼睛直瞪著我們。
  「妳怎麼會在這裡?」
  「不為什麼~~只是走樓梯下來,正好看到你們相親相愛地走過去,就追上來了。」
  然後她視線移向寶龍同學。
  「所以,你們是躲在這種沒人路過的地方講悄悄話嗎?」
  她這種口氣,好像我們在偷偷摸摸做壞事似的。聽她這樣說,就連寶龍同學也不免有點動怒。
  「並不是妳想的那樣。不過呢,說不定我們正在討論下週日的約會計畫喔。」
  我嚇了一大跳,她怎麼講出這種話?
  佐伯同學像被電到一樣,這次改成看我。
  「什麼意思?不是說好下週日要跟我約會嗎?」
  「我是說過,但並沒有確定,不是嗎?我記得我那時是說,如果臨時沒什麼事的話。」
  「是、是沒錯……」
  佐伯同學囁嚅著,我一看她這樣就後悔了。這種時候不該搬出正確理論回嘴。
  「算了!」
  她本來想對我說些什麼,結果一轉身就跑走了。我與寶龍同學默不吭聲,只是目送她離去。
  沒過多久,我先開口說:
  「我應該說過,請妳不要招惹她。」
  「一時忍不住。」
  其實我沒有這個意思──她自言自語地補充一句。
  「真佩服妳這樣還好意思說我衝動。」
  「我有在反省。」
  說完,她懊悔地輕嘆口氣。好吧,其實剛剛佐伯同學的講話口氣也有問題。
  「先別說這了,恭嗣,你原來跟那個女生有約?不會跟我說你忘了吧?」
  「怎麼可能忘呢?我不可能忘記佐伯同學的一言一行。」
  寶龍同學一聽,看著我。
  從側臉感覺到的視線,我知道她在看我,但目前故意忽略。
  「妳也聽見了吧?我們有提到,只是沒有確定,是附帶條件再做考慮。」
  我以為我這樣說,最起碼不會對不起她。
  漫長的一天,才剛過一半而已。


  2

  「起立,敬禮。」
  班長雀同學喊出口令後,接著是班上同學缺乏幹勁的「大家再見」,班會應聲結束。
  放學了。
  然後,我正在準備回家時,班長雀同學過來找我說話。
  「弓月同學,你接下來有空嗎?」
  「……」
  一聽,我腦中立刻閃過幾個想法,使得我一時沒說話。
  「喂~~你有在聽嗎~~?」
  「咦?喔,我有在聽……呃,妳該不會是要找我約會吧?」
  「才、才不是!」
  雀同學紅著臉當即否定。
  「我想也是。」
  想想應該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看來因為今天早上開始發生過那些事,讓我想法變得有點奇怪。
  「所以,怎麼樣?」
  雀同學重新問我。
  接下來啊,這就難說了。事情往往是突然蹦出來的,尤其以我來說。
  「哎呀,小七,妳在找恭嗣約會嗎?不過不好意思,恭嗣是我的。」
  然而寶龍同學這時現身,不等我說話就先過來插嘴。
  「怎麼連寶龍同學都這樣說?我才沒有那種意思。」
  雀同學似乎沒想到人家會這樣認為,她鼓起臉頰回嘴。
  「也是,小七的目的不是恭嗣嘛,妳該不會是想透過恭嗣展開攻勢吧?」
  「什……!」
  雀同學這次好像連話都說不出來,嘴巴一張一合……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
  不久,她做了兩三次深呼吸,然後說:
  「我、我只是等一下想約大家去哪裡玩,第一個先問弓月同學而已。」
  「這樣呀,不過,恭嗣跟我有約了。」
  「我們有約了 什麼嗎?」
  不記得了──我心想。
  「圖書館。」
  「喔。」
  對喔,午休因為佐伯同學的登場,那件事結果不了了之。看來她是打算現在過去,並要我跟上。
  「那就沒辦法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瀧澤同學與矢神同學也都不見了。」
  我剛才眼角餘光看到寶龍同學出現後不久,矢神就躡手躡腳離開了教室。瀧澤八成是去學生會室露臉了吧。
  「我下次再跟吧。」
  「不好意思。」
  「不會~~如果是因為這樣,我完全無所謂。」
  雀同學明明計畫落空,卻高高興興地回去了。不過我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麼。
  「我們也出發吧。」
  「總覺得從剛才到現在,我的意見或者該說意願等等,都好像無人理會呢。」
  說歸說,寶龍同學開始往外走時,我也跟上去。無論要選哪個,都得離開教室再說。
  「你有什麼計畫嗎?」
  「應該說我想佐伯同學大概在等我。」
  「是這樣嗎?……哎呀,真的耶。」
  來到走廊,只見佐伯同學就在那裡,靠著窗戶站立,兩手握住書包提把。
  她看看我,然後視線移向寶龍同學,表情很不高興。寶龍同學也注視著佐伯同學。
  「事情就是這樣,寶龍同學,下次我再陪妳去圖書館──」
  「我們現在要去圖書館,妳要不要一起來?」
  寶龍同學打斷我的話,向佐伯同學問道。我沒料到她會做此提議,忍不住看了看寶龍同學。
  「憑什麼我也得去?」
  「妳有去過圖書館嗎?」
  「咦?沒、沒有啊……?」
  寶龍同學得到抗議般的回答但並不介意,繼續問她。佐伯同學顯露出些許動搖。
  「正好有這機會,跟我們來吧。」
  就這樣,寶龍同學不等佐伯同學回答,直接往前走。
  佐伯同學看著我,好像有話想問。但妳這樣看我也沒用,因為我也猜不透寶龍同學的心思。

  結果佐伯同學似乎打算乖乖跟來。
  走廊上一天當中就屬放學後最吵鬧,由寶龍同學帶頭,我跟佐伯同學走在她開出的路上。這段行軍實在很引人注目,不過只要越過連接走廊來到特別教室校舍,關注我們的學生人數就少多了。
  「吶,我記得圖書館是在三樓對吧?」
  佐伯同學可能跟在我們後面跟膩了,她趕過寶龍同學,走到前面,在樓梯那邊轉過頭來問道。
  「是啊。」
  我回答,然後開始爬樓梯。
  這次我與寶龍同學並肩而走。
  佐伯同學在高過我視線的位置,裙子也不按就一路往上爬。我對這沒什麼特別想法,漫不經心地望著她時……
  「好痛!」
  寶龍同學的肘擊從旁撞向我的側腹部。
  「妳也稍微注意一點,這樣只會取悅一些蠢男生。」
  「又不會怎麼樣,現在只有弓月同學在呀。住在一起,很多比這更厲害的模樣都會被他看到,我不在乎。」
  講到這裡,佐伯同學到了樓梯平台。樓梯呈現在平台一百八十度轉彎的構造,因此她的身影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
  「你們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請不要把她誇張的講話方式當真。」
  慢了一步,我們也轉換方向,只見佐伯同學已經爬完樓梯,俯視我們等著。
  「還是說寶龍學姊讓弓月同學看到,會不好意思?」
  「不是這種問題,我是叫妳要有身為女生的羞怯與拘謹。」
  寶龍同學嘆著氣說。
  然後,就在我們也只差幾階就要爬完時──

  「……講得好了不起喔。」

  佐伯同學這種不屑的口吻,使我心裡一驚,不自覺間停下了腳步。
  相較之下,寶龍同學直接爬上樓梯,與佐伯同學面對面。
  但是,她什麼都沒說。
  兩人在樓梯最高處對峙。
  「這是當然的了,因為弓月同學選了寶龍學姊嘛。」
  「關於這點我道歉,我不知道他跟妳有那種約定。」
  嘴上說道歉,與生俱來的威嚴卻讓她看起來實在不像在道歉。不過還是別插嘴,心裡想想就好。
  「佐伯同學,我是在想──」
  我希望雙方能先冷靜下來談談,輕靠在樓梯扶手上。
  「我跟妳總是在一起,想出去玩隨時都可以去。相較之下,我跟寶龍同學沒有太多這種機會,就只是這樣而已。」
  我跟寶龍同學由於去年發生過那種事,造成關係變得扭曲。因此我同時也覺得現在正是好機會,可以修正這種關係,變成普通的朋友或同班同學。
  「你騙人!你就是重視寶龍學姊勝過我,因為你們交情比較久嘛。」
  「……」
  交情比較久──記得這句話是我之前說過的……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這還真是……嗯,我……
  「妳信不過恭嗣說的話?」
  代替什麼都說不出口的我,寶龍同學開口了。她的聲音平常聽起來總有些冷漠,此時卻罕見地悲傷,帶有憂心的音調。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
  佐伯同學似乎也感覺到了,畏縮了一瞬間。
  「不久之前我就很在意了,因為妳看起來實在太不從容。」
  「這不是當然的嗎!妳長得漂亮、成熟,又知道我所不知道的弓月同學。有這種人出現,我哪有辦法還能保持從容!」
  佐伯同學像潰堤般,宣洩出內心累積的鬱悶。

  「而且妳還為了弓月同學,放棄升上二年級……!」

  午休那件事被她聽到了?
  「妳都做到這種地步了,我怎麼可能贏得了!光是知道妳跟弓月同學待在一起,我就好不安。你們那段感情已經結束了,不是嗎!既然這樣,就不要這時候才冒出來!」
  佐伯同學任由情感驅使大吼大叫,可能因為這樣,她氣喘吁吁。

  至於寶龍同學,她深深嘆了口氣。
  「都說別人的總是比較好,站在我的角度來看,妳的立場反倒更讓我羨慕。還有,我說我為了恭嗣留級,那是騙他的。」
  「騙他的……?」
  佐伯同學一愣。
  「對,騙他的,知道了就稍微冷靜點吧。」
  寶龍同學走向佐伯同學,伸手想摸她的肩膀。
  「不要!不要靠近我!」
  但她猛一回神,拒絕了那隻手。她揮開寶龍同學想溫柔觸摸的手,寶龍同學靠近多少,她就後退多少。
  一步。
  然後,第二步──她的腳在樓梯上踩空。
  踏到更低一階台階的腳踝不自然地彎曲,佐伯同學失去平衡,身體浮空。

  「咦?」
  她的表情就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佐伯同學!」
  幾乎同一時間,我大叫出聲,離開背靠的扶手跑了出去。
  我伸出手。
  勉強趕上了──但光靠一隻手,無法支撐住一個陷入重力束縛的人。我腳下一蹬,自己也跳向半空。

  飄浮感。
  我們一起墜落。

  (既然這樣,至少……!)
  我情急之下,將佐伯同學的頭抱進懷裡。
  先是背部狠狠撞到。
  然後頭部受到沉重衝擊。
  「恭嗣!」
  我彷彿遠遠聽見寶龍同學的聲音,但我的意識就此中斷──


  3

  ……
  ……
  ……
  文章在此結束。
  我把拿在手上的一疊紙張放到桌上,這是幾張A4大小的列印紙,印出了寶龍同學說最近正在寫的小說。
  「所以,後面會怎麼發展?」
  我請教作者令人好奇的後續劇情。
  這裡是放學後的教室。
  寶龍同學將小說原稿交給我,希望我發表感想,我現在才剛看完。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個女生小團體在聊天,以及幾個男生在玩掌上遊戲機。
  「該怎麼安排好呢?我正在考慮。」
  寶龍同學說。
  「像是失去記憶,或是醒來發現至今一切都只是夢,或者就這樣死掉也不錯。」
  「拿別人的名字來用,還真是為所欲呢。」
  而且滿老套的。她說想不到好名字,所以暫時拿來當假名,但同名的我可吃不消。應該說根本就是拿我當原型吧。
  「所以,你的感想是?」
  「這個嘛,我對文藝方面一竅不通,不過以處女作而言,應該還不差吧。」
  「是嗎?能得到恭嗣這句話,我就有自信了。」
  寶龍同學露出一絲笑意。
  「不過,要先規劃好某種程度的劇情發展,否則聽說早晚會撞牆。」
  不過這只是我平常從旁看矢神寫作,發表的外行人心得罷了──我補充一句。
  「先不論這個,故事中登場的佐伯同學,究竟是何方神聖?」
  只有她沒有原型。
  「哎呀,不合你胃口嗎?我以為恭嗣意外地喜歡這種女生呢。」
  「我比較喜歡再乖巧、淑女一點的女孩。」
  連我自己都想說,我到底在扯什麼?
  「是呢,我會記住的,畢竟我也稱不上溫柔嫻淑。」
  她一面苦笑一面拿起列印的原稿,放進資料夾再收進書包,從座位起身。
  「那麼,我該去社辦了,抱歉占用你的時間。」
  「不會,沒關係。反正是順便,也很有解悶功效。」
  聽到我這樣回答,寶龍同學沒說話,而是以笑容回應。然而她剛要踏出的腳,忽然停住了。
  「這就是所謂的說曹操曹操到嗎?恭嗣,她來接你了。」
  「嗯?喔。」
  一看教室入口,只見一個女生怯怯地探頭看教室裡面。那是個高顏值美少女,有著具有不可思議色調的一頭蜜糖棕髮。
  佐伯貴理華。
  不是寶龍同學寫的小說,而是與小說人物毫不相似,現實中的佐伯同學。

  「……」
  現實中的……?

  「怎麼了?你們不是天天見面嗎,現在才看她看得入迷?」
  「……咦?啊,沒有,不是那樣。」
  我急忙掩飾窘態,輕輕舉起單手回應佐伯同學。她一看好像放了心,然後露出欣喜的笑容。
  「那再見了,恭嗣,明天見。」
  說完,寶龍同學先一步離開了教室。
  我也撿起放在書桌旁的書包,往教室門走去。其間,佐伯同學與寶龍同學講了兩三句話,最後寶龍同學拍拍佐伯同學的肩膀離開了,她則是規規矩矩地行禮。
  我慢一步也走出教室。
  「對、對不起,委員會時間拖長了……」
  我還來不及說什麼,佐伯同學先出聲說道。

  啊啊,又來了。
  這種突兀感是從何而來?

  「那個,你在生氣嗎?因為我害你久等了。」
  她歉疚地問我,真的跟寶龍同學小說裡的佐伯同學判若兩人。
  「啊,沒有,請別放在心上。況且我等妳的時候,也並沒有閒著……我們回家吧。」
  「好的!」
  她用雀躍的聲音回答我。
  我們一起往前走。
  然而,我們不是並肩前行,而是佐伯同學慢我一步,跟在我的斜後方。
  雖說是放學後,不過班會結束都過了一個多小時,走廊上幾乎看不到學生。偶爾有些教室像我們班上還有幾人留下,但大部分教室都已經鎖起門窗,沒有人的氣息。
  就是熟悉的放學後光景。

  熟悉的……?
  這片光景……?

  忽然好像有人從背後拉我,我猛一回神。
  停下腳步回頭一看,佐伯同學正用手指捏住我的襯衫衣角。
  「……你走好快。」
  略微低垂的臉,露出鬧脾氣的表情。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
  「想事情?」
  她這次改為擔心地抬頭看我,長睫毛隨著眨眼搖動。
  「是的,有點事……」

  奇怪?
  我剛才在想什麼事情……?

  「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已經沒問題了,我會慢慢走。」
  我反省自己不夠貼心,縮小步伐往前走。但我又感到有人拉我,只是沒有剛剛那麼用力。原來佐伯同學沒放開手指。
  「呃,佐伯同學?」
  「我、我想再牽一下……」
  她仍舊低垂著羞紅的臉,小聲喃喃地說。
  我仰望天花板,真沒想到都這把年紀了還要玩火車遊戲。好吧,幸好沒人在看。
  說是這樣說,這個動作也只維持到鞋櫃區,換鞋子時就非得鬆手了。佐伯同學像小孩子鬧彆扭般,不情不願地前往自己的鞋櫃。
  我們各自換上學校指定的鞋子。
  然後我走出鞋櫃區,佐伯同學像是差點被父母親拋下的小孩子,跑到我這邊來。
  我們出了校門,走在平時那條路上。
  交談的內容,是稀鬆平常的日常對話。
  「期末考就快到了,不過妳這麼聰明,一定游刃有餘吧。」
  「才沒有呢,我考前可是很拚的,也很希望不要有考試。」
  唔~~佐伯同學鼓起臉頰。
  「所以妳也還是得溫習就對了。考完後就終於進入暑假,放假要不要去海邊或泳池?」
  「咦?」
  她小小驚叫一聲,腳步停了下來。
  但那也只有一瞬間,她立刻慌張失措地跑過來,縮短拉開的距離。
  「呃,那個,我早就想到這個可能性,做好了事前準備,可是……可以的話,希望你不要期待太招搖或太暴露的……」
  佐伯同學的聲音,羞赧地越變越小。
  「啊,沒有,我也不是抱著那種心態約妳,只是單純覺得夏天就該去泳池或海邊……」
  她這種反應出乎我的意料,這次換我焦急了。
  我們之間產生了尷尬的沉默。
  我跟她都不發一語,只是走著。

  出乎意料?
  我剛才覺得什麼出乎意料……?

  一回神才發現已經到了十字路口。
  正好碰上綠燈,我們越過斑馬線。繼續走了一會兒後,我終於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嗎?」
  佐伯同學稍慢一點也原地站定,回過頭來。
  在行道樹整齊排列的寬廣人行道上,我們面對面。
  這條車道交通量平常就少,沒有行車的影子,但即使不論這點,此時仍有種奇妙的寧靜,簡直就像這世上只有我們。
  「我有一個小疑問。」
  「疑問?」

  「對,我好奇這是哪一邊的夢境。」

  我在靜謐之中問道。
  風吹過我們身邊。

  「是妳的,還是我的?」

  是我給佐伯同學太大壓力,讓她作了這種夢?
  還是我愚昧地想著什麼「如果佐伯同學能再淑女一點就好了」,而作了這種夢?
  又或者之前的一切都是夢,此刻才是現實?

  「好吧,多虧於此,我想起了想過無數次的事情。佐伯同學的個性常常令我沒轍,但我每次應該都做了這個結論,就是……即使如此,現在的她才是最好的。」

  「……該說再見了。」

  夢境的結束唐突來臨。
  意識被拉回現實。
  在這夢境與現實的界線上,我看見了。看見剛才還是佐伯同學的女生改變形貌,變成了像是初次邂逅又似曾相識,看起來既像成人也像少女的女性。她身穿通體漆黑,一般稱作哥德蘿莉塔的服飾,對我妖豔地微笑。
  這還真是……夢境這種東西,總是讓我看到莫名其妙的事物。


  4

  彈簧不怎麼有彈力的硬床,周圍用奶油色薄布簾圍起,睜開眼睛就看到狹窄區隔開來的天花板。
  喔,保健室啊──我馬上弄懂了。
  然而,即使掌握了狀況,我還是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麼會在這裡,有發生過什麼事嗎?
  我想撐起上半身,身體卻發出哀嚎,像是背部,還有頭部。
  「嗚……」
  呻吟聲不禁脫口而出。
  「弓月同學?」
  是佐伯同學的聲音。
  看來她一直待在床邊,大概是聽見我現在叫了一聲,才發現我醒了。
  而我聽到她的聲音,取回了失落的記憶。竟然從樓梯最高階往下跳,還真是有勇無謀。
  「你還好嗎?」
  「很難這麼說。」
  我慢慢坐起來,佐伯同學大概是想幫我,從她坐著的折疊椅微微站起,有點猶豫地伸手給我。但到最後,我還是靠自己的力氣撐起了上半身。
  我維持坐姿後退到床頭,把枕頭立起來放著,背靠到上面。
  「那妳呢,沒事吧?」
  「呃,嗯……」
  「那就好。」
  我由衷鬆了口氣。
  「話說回來,後來怎麼樣了?是誰把我抬過來的?」
  「呃,是寶龍學姊打電話叫瀧澤學長,瀧澤學長再到處聯絡,弓月同學是瀧澤學長跟男老師一起抬過來的……」
  「原來如此。」
  不知道學校究竟有沒有擔架類的設備,還是說他們沒用擔架,一人抓身體一人抓腳搬過來的?好吧,其實都沒差。
  無意間一看,佐伯同學好像垂頭喪氣,臉朝著下方。
  「妳好像很沒精神呢。」
  「因為都是我害得弓月同學……」
  講話果然有氣無力。
  「關於這點,該道歉的恐怕是我。追究起來,是我沒把我的想法好好告訴妳,模稜兩可,才會造成這件事發生。」
  我眼睛離開沮喪的佐伯同學,視線落在自己交疊於腹部的手指。
  「恐怕是我的這種態度給妳造成壓力了,所以妳不用太──」
  講到這裡,我的話中斷了。
  因為當我抬起頭來,佐伯同學的臉龐就在我面前。她從折疊椅站起來,探身將臉湊近我。

  「弓月同學喜歡我!」
  「什麼?」

  我愣住了。
  「是你說的呀,說你錯在沒有表明態度。換句話說,講明白了,就是弓月同學喜歡我。」
  「我沒有這樣說。」
  編碼器壞得真嚴重啊。
  這種時候的佐伯同學,手腳非常快。她用甩的把室內鞋脫掉亂扔,轉眼間已經爬到床上來,跨坐在我的腿上。

  「真的?」
  佐伯同學跟我面對面這麼問道。
  「妳啊,這裡是保健室耶。」
  「不要緊,藤咲老師說有教職員會議,已經出去了。」
  「……」
  沒人會來救我就對了。
  「聽我說呀。」
  佐伯同學搖動著身子,不知在催促我什麼。
  剛才明明還那麼沮喪,振作得可真快。真佩服她可以這樣千變萬化,讓我眼花撩亂。不過多虧那個怪夢,此時我反省了自己的行徑,看到她這種動作,覺得多少還算可愛。
  「妳真是讓人百看不膩呢。」
  我輕撫佐伯同學的頭髮,將它撥到背後。摸起來還是一樣細滑,柔順觸感彷彿會從手中溜走。神奇色彩的褐髮配合動作,彷彿閃耀光澤般改變色調。
  「啊,嗯……」
  佐伯同學口中漏出既像怕癢,又莫名嬌媚的聲音。
  「妳發出這什麼聲音啊。」
  「因為還滿有感覺的……」
  她邊說邊臉紅,我急忙縮回了手。
  「幹嘛講出這種嚇人的話……」
  「啊,順便一提,我耳朵也很敏感。之前被阿京咬,腰都直不起來~~不過我也吸了她的脖子回敬就是了。」
  這是在幹嘛啊?
  「所以就是這樣,頭髮跟耳朵喔。現在記起來,將來一定有幫助,應該說希望你馬上實際運用。」
  「不關我的事。」
  雖然很遺憾,不過以後還是別碰佐伯同學的頭髮吧。
  「總而言之──」
  我重新宣布。
  「今後我會努力,不讓妳感到不安。」
  「真的?」
  「我跟妳約好了。」
  我再三強調後,她欣喜地笑了。
  她那無憂無慮的笑靨令我無法自拔,有好一段時間,我與佐伯同學互相凝視,像在確認彼此的存在。

  「呃~~差不多可以了嗎?」

  先是一聲裝模作樣的乾咳,然後是第三者的說話聲。
  我以音速轉向那一邊,只見……
  「瀧、瀧澤!」
  他稍稍拉開隔離床鋪的布簾,站在那裡。一旁還有寶龍美優姬的身影,她一副快要嘆氣的傻眼表情。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我跟妳約好』的時候吧。」
  「……」
  不要特地引用啊。
  「放心吧,我們沒有一直偷窺。能夠看到你這種表情,我是很想就這樣放你一馬,但還是麻煩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吧。」
  「事情是這樣的……」
  我動用整個大腦想藉口,然而佐伯同學坐在我大腿上,在我跟她面對面的這種狀態下,說什麼大概都沒有說服力吧。
  我想找話突破這個尷尬場面,但佐伯同學比我先開口了:
  「換句話說,就是這種關係吧?」
  她像在尋求我的同意,帶著淘氣鬼的笑臉講出這種話來。
  只消這麼一句話,一切都百口莫辯了。


  5

  後來,不只瀧澤與寶龍同學,連保健室的藤咲老師都從教職員會議回來,發現我們的行徑,狠狠訓了我們一頓。
  「以後你在保健室時,我都不能離開了。」
  我離開保健室之際,老師還嘆著氣這樣講我。
  藤咲老師坐在辦公桌的椅子上,跟我面對面站著,還有佐伯同學他們站在我身邊。
  「我倒是比較希望不用再來麻煩老師了。」
  「是呀,這樣最好。因為你每次來都是大問題,還記得一開始是跟人打架互毆,跟瀧澤同學一起過來,兩個人的樣子簡直不能看。」
  「是這樣嗎?」
  我試著裝傻了一下。
  「第二次還是跟瀧澤同學一起,兩個人都遍體鱗傷。你們究竟要打幾次架才滿意?記得那時矢神同學也陪你們一起來呢。」
  「……」
  不是的,老師,您弄錯了。陪我們來的矢神同學,就是把我們打得遍體鱗傷的始作俑者。
  我與瀧澤面面相覷,露出苦笑。
  「然後是──」
  「老師,能否請您別再提了?」
  要是放任她繼續講下去,她搞不好會把我整個保健室使用紀錄從頭講一遍。
  「也是……總之,你今天先回去安靜休息吧。不可以再像剛才那樣,繼續跟她瘋下去喔。」
  「……我不會的。」
  這是老師該說的話嗎?
  「到了晚上如果有異狀,不管是叫救護車還是什麼都好,一定要去醫院。你是撞到頭,即使現在沒事,之後也有可能出現症狀,這是很常見的。」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的照顧,先告辭了。」
  我低頭行禮,向藤咲老師道謝。
  一轉身,寶龍同學與瀧澤同學已經往門口走去。佐伯同學在等我,我也跟她並肩走出保健室。
  途中,她小聲對我呢喃:
  「老師說不能太瘋呢。」
  「……我知道。」
  說什麼傻話。

  來到走廊上,我們先圍成圓陣隊形,這叫閒聊模式。
  「抱歉,瀧澤,似乎給你添麻煩了。」
  「無所謂,別在意。」
  他直爽地笑著。
  「因為你這人即使有煩惱,也總是不知不覺間就自己一個人解決了,有時我還會擔心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我絕對沒有那種意思。」
  「是嗎?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了……那我還有事,先走了。」
  重新端詳,才發現瀧澤兩手空空,大概是把隨身物品放在其他地方了。
  「這樣啊,那再見了。」
  「嗯,明天見。」
  就這樣,瀧澤往與鞋櫃區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麼,我們也回家吧。」
  看看手錶,時針已將近五點半。也就是說算起來,我睡了大約一小時啊。
  「啊,寶龍同學,圖書館……」
  「今天就算了,下次再去就好。」
  寶龍同學被我這麼一問,半帶苦笑著回說。
  我們以這句話為開端踏出腳步。
  我與佐伯同學,以及寶龍同學一起走。我們沒有排成直行或橫列,也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走。
  保健室到鞋櫃區之間沒有教室,不過看人影這麼少,校舍裡大概沒幾個學生了,只有操場遠遠傳來社團活動的聲音。

  我們很快就到了鞋櫃區,我、寶龍同學與佐伯同學各自行動,走向自己的鞋櫃。
  我把室內鞋換成學校指定的皮鞋。
  無意間一看,寶龍同學還穿著室內鞋,靠著鞋櫃。
  「怎麼了嗎?」
  「嗯,有點事。」
  她曖昧地笑著,然後說:
  「真沒想到恭嗣能那麼果斷地衝出去。」
  「可以的話,希望妳不要多提那件事。」
  又不是什麼帥氣的行為。
  「如果那時是我摔下去,你也會那樣做嗎?」
  「這個嘛,誰知道呢?要實際上發生了才知道。」
  不過要是大家一天到晚從樓梯上摔下去也很傷腦筋,最好不要再實際發生。
  「不,我想你大概不會的。」
  她用了「大概」這個字眼,語氣卻是斷定的。
  「能讓現在的恭嗣那樣奮不顧身的,一定只有那個女生。看到今天那個場面,我心裡就知道──唉,你要的不是我。」
  我無法回嘴。
  我沒有反駁或異議,也無法否定或否認──只是沉默不語。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我承認了寶龍同學的說法。
  「……對不起。」
  所以我道了歉。
  「不會,沒關係,我從一開始就有這種感覺了。只是我不肯死心,也許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
  這個字眼太不適合她,使我忍不住回問。
  「對,去年……我跟恭嗣走不下去。可是,那個女生卻輕而易舉就辦到了。」
  「那也是無可奈何,因為去年的我們對那種事都太缺乏興趣了。」
  對,畢竟我們連理應成為大前提的──對彼此的那種好感都沒有。
  「確實是呢。」
  寶龍同學露出淺笑。
  「可是,那個女生的確一點一點吸引了恭嗣的『目光』,一定就是這點令我心有不甘的吧。」
  她這樣說著,臉上浮現的微笑彷彿已經看開,以寶龍美優姬來說罕見地柔和。

  「寶龍同學,妳留級的理由是──」
  「騙你的。」

  我還沒問完,她用自己的發言蓋過我的聲音。
  「你也聽到了吧?我說對恭嗣有興趣是騙你的,開玩笑而已。」
  「……」
  「因為就算來學校參觀,也不見得真的會入學。況且念同個年級又怎樣?我不認為有那個價值讓我浪費一年重念一年級,你不覺得嗎?」
  這幾乎跟我的想法如出一轍,簡直就像胡扯個理由配合我,好讓我容易明白。但同時我又想,如果是她的話,或許會基於我無法理解的理由而決定浪費一年。
  「可是,寶龍同學──」
  「吶,你們在幹嘛呀?我一直在外面等耶~~」
  佐伯同學打斷了我的話。轉頭一看,佐伯同學站在鞋櫃區的出入口空等,噘著嘴。
  「聽見沒?」
  寶龍同學苦笑。
  「我還是去一趟圖書館好了,你們先回去吧。」
  然後這次她不是對我,而是出聲回應佐伯同學。
  「那我走了,恭嗣。」
  接著,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件事到此結束,真相只在寶龍同學的心中,她也一定不會再提起這個話題了。
  「……我明白了,明天見。」
  「回去之後不要太瘋喔。」
  「我才不會。」
  這時就該說「不要妳管」。

  少了一個又少了一個,結果當我們走出校門時,只剩我與佐伯同學。
  時間過了下午五點半,可能因為夏天將近,外面還很亮。設計重視市容的學園都市,似乎還要一點時間,它的街景才會沉入薄暮。
  「弓月同學,你真的沒事嗎?」
  佐伯同學邊走邊擔心地問我。
  「背後還有點痛,頭也多少有點沉重,不過已經沒事了。」
  當然我是說「目前」,就如藤咲老師說的,有可能之後才出現影響,但現在提早擔心也沒用。樂觀地說,我預料接下來應該也不會有事,自己的身體總是自己最清楚。
  「對了,妳一直陪在我身邊,我也得向妳道謝才行呢。不像我,只是悠哉地在作夢。」
  「作夢?什麼樣的夢?」
  佐伯同學臉轉向我,偏了偏頭。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夢。」
  我笑著搪塞過去,那個內容不太適合告訴別人,而且就像大多數的夢一樣,我已經記不太清楚,細節漸漸變得曖昧了。
  就在這時,西裝褲口袋裡傳來手機的震動。沒有來電鈴聲,看來我沒把靜音模式調回來。我從口袋掏出手機,看看子螢幕,只見上面顯示了妹妹尤咪的名字。
  「抱歉,我接個電話。」
  我先跟佐伯同學講一聲,然後說:
  「喂?」

  『作了個好夢嗎,哥哥?』
  「!」

  我震驚到忍不住停下腳步。
  然後,衝擊化為幻痛襲向頭部。
  「……尤咪,妳怎麼會知道……?」
  『我大概一小時前有打電話給你,但你沒接。照哥哥的作風,我猜你八成在睡午覺睡得不亦樂乎。』
  與我的震驚正好相反,尤咪語氣平板,講得直接。
  「啊,喔,原來是這樣啊。」
  『附帶一提,我說的「睡」不是「我跟那個妹睡了」或是「太太,我跟妳丈夫睡了」之類的「睡」。』
  「我知道。」
  真老套,這個妹妹平常都在看些什麼電視劇啊?我因為另一種原因,又開始頭痛起來。
  「話說回來,有什麼事?」
  『哥哥喜歡的那家店打來,說進了好咖啡豆,方便的話請你再去看看,收到?』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她說的那家店,是我常光顧的一家咖啡店。老闆跟我很熟,有什麼好東西進貨都會特地打電話給我。我一直沒回家,所以自從搬來學園都市,當然也就一次都沒去露臉。
  「尤咪,我之後再付錢給妳,妳能不能幫我買了寄過──」
  『不要。』
  尤咪不聽我講完,即刻回答。
  『想要就自己去買,你這個放蕩老哥。』
  「……」
  『那麼,話已經傳到了……另外,為了湮滅證據,哥哥的手機將在通話結束後自爆。』
  「並不會。」
  但當我這樣說時,她已經掛電話了。
  我折疊起手機,並順便看看通話紀錄,的確在將近五點時尤咪有打來。
  「是尤咪嗎?她怎麼了?」
  「說是老家附近我常去的咖啡店進了好咖啡豆,還有叫我偶爾回家看看。等進入暑假,或許我該回去一趟比較好。」
  「啊~~到時我爸媽應該也從美國回來了。」
  跟尤咪講電話時好像走了不少距離,一回神才發現已經來到熟悉的十字路口。
  紅燈,我們在斑馬線前佇足。
  然後……

  她就在馬路對面。

  像是初次邂逅又像似曾相識,看起來既像成人也像少女的她,身穿漆黑的哥德蘿莉塔服裝,站在正對面。

  「黑色的……愛麗絲……」

  她望著不自覺發出呻吟的我,妖豔地微笑。
  我頭腦產生了混亂。
  但正好就在這時,側面印有便利商店商標的貨車駛來,遮蔽了我的視野,看不見她的身影。
  時間流逝得極度緩慢,那輛貨車慢慢地駛過。然後,等到視野總算恢復開闊時,她早已憑空消失。
  我眨了幾下眼睛。
  是我的心理作用嗎……?
  「喂,弓月同學,你有在聽嗎~~?」
  佐伯同學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抱歉,我沒在聽。」
  「算了!」
  紅綠燈變綠,她走向前去。
  我一面追一面思考。
  撞到頭從現實中滑落,這種異於正常睡眠的失去意識方式,是否造成夢境與現實的交界變得曖昧?我作了怪夢,又感覺在現實中好像也看到了夢中人物,或許都起因於此。
  無意間,我發現佐伯同學比我慢了兩三步。
  「我走得太快了嗎?」
  「啊,沒有,也不是那樣……」
  她含糊其詞。
  我自己也覺得佐伯同學說得對,平常走路時我會配合她的步伐,就算有點分心,應該也不會連這都顧慮不到。
  「妳腳受傷了嗎?」
  「呃,嗯。從樓梯摔下來時,好像有點扭到腳……」
  佐伯同學難以啟齒地承認了。
  我們一時停下腳步。
  「有讓藤咲老師看過嗎?」
  「有,老師說看起來沒有扭傷,應該很快就會好了。為了以防萬一,她有幫我貼上藥布。」
  「這樣啊,那就不用擔心了。」
  我再次邁出腳步。
  「喂,你都不會想到揹我之類的喔?」
  「不會,妳都走這麼長一段路了。」
  說歸說,我還是有放慢腳步。
  「公主抱。」
  「更不可能。不過,好吧,東西我可以幫妳拿。」
  說完,我從佐伯同學手裡拿走書包,這樣應該會好走一點。不過她看起來還是不太滿意就是了。
  「回到剛才的話題,我想起來了,夢裡有出現一個女生。」
  我改變話題。
  「哇啊,什麼意思嘛,下流。」
  「我沒做什麼虧心事啊。」
  什麼叫下流啊。
  「吶,是怎麼樣的女生?可愛嗎?」
  「這個嘛,是我至今看過最可愛的女生。」
  「唔~~」
  佐伯同學嘴裡漏出鬧彆扭般的低呼,我開始想笑了。
  「幹嘛?」
  「沒有,只是覺得妳有時候很遲鈍。」
  佐伯同學不懂我這話的意思,偏了偏頭。
  「既然如此,我只能努力出現在弓月同學的夢裡了。」
  「我倒想知道妳能怎麼辦到。已經從早到晚都在一起了,連夢裡妳都要出現,到底是想怎樣?」
  她要是這樣做,我的每一天真的就充斥清一色佐伯同學了。
  「還不是因為……」
  「取而代之地……我自己也不懂取代什麼,總之──下星期日我們兩個人出去玩吧。」
  「真的嗎!」
  佐伯同學走到前面回頭看我,她面對著我倒退走。
  「真的。」
  「太棒了~~!」
  然後她像跳舞一樣轉個身,腳步雀躍地走在我前面。
  「當心妳的腳。」
  「我知道~~」
  看到佐伯同學的這副模樣,我的臉上表情自然和緩了點。
  實在必須說,我的生活現在就已經是充斥清一色佐伯同學到誇張的地步了。從早到晚,平日也好假日也好,她總是在我身邊。
  雖然不知道這種生活能持續多久,但在結束之前,我會享受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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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1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11 14:13 编辑

  插曲 「只是耍壞心眼」愛麗絲說


  「只對他這樣做,不公平呢。」
  身穿漆黑哥德蘿莉塔服裝,像是初次邂逅又像似曾相識,看起來既像成人也像少女的她說了。

  §§§

  不知為何,我人在一處十字路口。
  「奇怪?這裡是哪裡呀?」
  我環顧四周看看。
  於是我馬上發現,這裡是位於學園都市車站與水之森高中之間的十字路口。
  這裡我已經很熟了。
  自春天以來,我幾乎天天經過這裡。早上從這裡上學,放學後再從這裡回公寓。星期日還會走到這裡,然後去車站買東西。
  這樣的話,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我得找到才行……」

  我毫不猶豫地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然後,我很快就注意到幾件不可思議的事。
  一個人也沒有。
  雖說學園都市本來給人的印象就是人車都少,但現在簡直就像只有我一個人似的。
  還有,櫻花。
  這座城市的馬路與人行道都拓得很寬,到處栽植著行道樹,而且全是櫻花樹。的確學園都市可能因為學校多,因此櫻花樹也多。我在新生入學典禮那天,也是頭上帶著櫻花瓣回家的。可是,有多到這個地步嗎?
  「我得找到才行……」
  然後我再一次唸出口,忽地停住了動作。

  (找誰……?)

  我不知道我想找的人是誰,想見到那人的心情滿溢,幾乎要壓垮了我。然而,我竟想不起那人的長相、名字與模樣……
  我再次邁步前進。
  溫暖的陽光。
  美麗的街景。
  每當盛開的櫻花隨風搖曳,花瓣就在空中飄舞。
  這是何等令人歡欣雀躍的場景,但我的心中,只有無解的不安層層累積。以前我隨時都能見到「他」,豈止如此,我們總是在一起。但他的長相,他的名字,就連他的模樣我都想不起來。
  就在被什麼拋下的焦慮填滿內心時,我終於飛奔而出。
  「■■同學,■■同學……!」
  我叫出無意識中浮現心頭的名字,但它只變成了意味不明的發音。簡直就像這個世界否定了那個詞句的存在。
  我在飄散的櫻花瓣之中,一心一意地奔跑。

  最後,我來到了一間公寓。
  那是一間兩層樓的時尚白牆公寓。
  而我苦苦尋覓的「他」也在那裡,正在仰望公寓。
  我一認出他的模樣,就停止奔跑,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慢慢走向「他」身旁。
  「終於找到了……!」
  我努力發出開朗的聲音,藉以擺脫不安與焦慮。
  「他」看向我。
  我立刻就知道,那副容顏正是我苦苦尋覓的人。

  「我們在哪裡見過面嗎?」

  「咦?」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還有那種口氣。
  的確,我所知道的「他」就是這種講話方式。可是,眼前的他,是用面對陌生人時的禮貌,客氣地說話罷了。跟「他」的講話方式完全不同。
  「真、真討厭,你忘了嗎?呃……我們是在哪裡見過面來著?」
  講到一半,我發現我自己也想不起來。如同長相、名字或模樣,我想不起來自己與「他」相遇的契機。
  「抱歉,失陪了。」
  我拚命試著想起不能忘記的重要事情時,他轉身背對我,想走進公寓。
  「啊,等等!」
  我急忙伸出手去。
  但就在手即將碰到他的瞬間,他的身影化為無數櫻花瓣,在半空中煙消霧散。
  我維持著伸出手的姿勢,如結凍般僵在原地。不久,我緩緩放下那隻手,同時隱約理解到了。

  (原來我們在這個世界,並沒有相遇……)

  我忍不住嘆一口氣。
  不過,嘆氣當中並沒有包含悲傷或是寂寞等情感,只有苦笑。
  因為,這個世界是假的。
  我與「他」不可能會這樣陌路不相逢,我相信就算沒有「那個」契機,我一樣絕對能找到「他」。
  所以,我與「他」沒有相遇的世界,只可能是假象或夢境。

  §§§

  一回神就發現,我又待在十字路口了。
  而且是大型總站的站前會有的那種行人專用時相。
  那裡無論前方、側面還是斜對面都有百貨公司,人群熙熙攘攘。
  我馬上就知道了,這裡是一之宮。
  這是我與他初次約會的場所,雖然有種種回憶,但我隱約覺得不是這裡──我決定先去車站看看。
  一之宮這個地方,有JR與兩條知名民營鐵路,還有一條地方支線,加起來總共四條鐵路交集。我要搭的是地方支線,這條支線也能通往學園都市。
  月台位於地下,因此我立刻搭手扶梯來到地下。
  車站中央大廳有著整排的自動售票機與驗票口。
  在它的正面,有個還沒大到稱得上「特大」的大螢幕,經常被民眾當成碰面地點。

  「他」就在那螢幕前面。

  站在大螢幕前面的「他」,臉上神情彷彿像在等人。他一定是在等我──我毫無根據地如此想。
  「弓月同學!」
  我叫對他的名字了,這讓我鬆了口氣。我知道弓月同學是誰。
  然而,就在我呼喚他的名字,想趕到他身邊時……

  「恭嗣!」

  與我正好相反的方向,傳來呼喚他的聲音。而且是直呼「恭嗣」這個名字。
  我心頭一驚,往那邊一看,只見一個女生正在接近弓月同學。那個有著令所有人回首的美貌的女生,原來是寶龍學姊。
  她既成熟,又不忘流露出隱藏不住的喜悅,面露微笑。
  不過,她不會用跑的前往弓月同學身邊。
  這點很像她的作風。
  而弓月同學一注意到寶龍學姊,也輕輕舉手回應。他也有些羞澀地微笑,走向寶龍學姊。

  (原來不是我……)

  任誰來看都知道,他們約在這裡碰面。當然是要約會了。
  弓月同學與寶龍學姊開心地講了幾句話後,就並肩往我這邊走來。他們今天的目的,或許是到百貨公司購物?
  我心想「我得快溜」,但為時已晚。
  「哎呀。」
  寶龍學姊看到了我。
  「真巧,有什麼事嗎?」
  這句話中,隱隱約約含有自鳴得意的語氣。
  我一聽,就正確理解了我們三人現在的關係。
  「沒有,沒什麼……」
  結果,我只說得出這麼句話。
  弓月同學好心地對我說:
  「佐伯同學,我……」
  「沒關係,別在意。」
  我想他大概是想找些藉口,那很像弓月同學的作風,我忍不住苦笑。
  其間,寶龍學姊好像有話想說,但終究只是默默旁觀。
  「那麼,我們要去約會了……走吧,恭嗣。」
  最後她看我與弓月同學之間沒有更多話好說,認為是時候了,便開口說道。
  「那我走了,佐伯同學。」
  「嗯,改天見,弓月同學。」
  就這樣兩人依偎著,從我身旁走去。
  我目送他們的背影離開。

  「這樣呀,原來不是我呀。」

  這句話脫口而出。
  這裡是我沒被選中的世界。
  「嗯~~這個也好像不太對?」
  我還是苦笑。
  如果有人問我贏不贏得了寶龍學姊,我有點沒自信。但我信得過弓月同學,他選擇了我。
  所以,弓月同學沒有選擇我的世界,還是一樣是假的。

  §§§

  這次是學校。
  是班會剛結束,放學後的學校。
  「那麼,去找弓月同學吧。」
  我刻意講出口,知道發音成了具有意義的話語,使我暫且安心下來。
  我迅速收拾好隨身物品,來到走廊上。

  嚇我一跳。
  弓月同學就在走廊上等我。

  我忍不住東張西望,懷疑弓月同學搞不好在等我以外的女生(像是阿京?)。大概因為自己被否定了足足兩次吧,也許內心其實有被刺傷。
  「佐伯同學。」
  但是,弓月同學叫了我的名字。
  「妳今天出教室比較晚呢。」
  「咦,會嗎?」
  我還沒能掌握狀況,只能曖昧地回答。
  「哎,其實也只是我來得比較早。」
  「啊,這、這樣呀……」
  弓月同學笑得羞赧,我有點困惑地回答。
  「那麼,我們回家吧。」
  「啊,嗯,說得也是……」

  (奇怪……?)

  有點不太對勁。
  弓月同學來教室接我是很奇怪。但我不是對此感到不對勁,總覺得是其他地方有問題。

  我懷著這種來路不明的突兀感,與他並肩離開學校。
  我們閒聊一些不重要的話題。
  然後就在轉過那個常走的十字路口時……

  「回去之後,請讓我摸妳的頭髮。」
  「什麼?」

  這實在不像弓月同學會做的要求,使我怪叫一聲。
  我忍不住站在原地。
  「呃,你……想摸我的頭髮?」
  我再次邁開腳步前進,追上弓月同學怯怯地問他。
  「可以請妳別重問一遍嗎?妳應該知道我喜歡妳的頭髮吧。」
  弓月同學似乎覺得害臊,講這句話講得很快……嗯,我不知道。這樣呀,原來弓月同學有戀髮癖呀。
  然後他不知是不是想反擊,反過來問我:
  「妳不是也喜歡我摸妳頭髮嗎?」
  「咦?還、還算喜歡……吧?」
  我的頭髮似乎特別敏感,一被弓月同學撫摸,就會有點心神蕩漾。

  「不可以嗎?」
  「嗯,不可以。」

  但我立刻回答。
  因為我注意到哪裡不對勁了。
  我又一次停止前進,他慢了一拍也停下腳步。不過,他沒有回頭看我。
  我對著他的背後說:
  「因為,弓月同學知道的我,並不是我。我知道的弓月同學,也不是弓月同學。」
  積極主動的弓月同學是很迷人,但那就不是弓月同學了。
  「你是誰?為什麼要讓我看這些?」
  「沒什麼意義,只是耍壞心眼。」
  跟弓月同學不同的弓月同學回過頭來。
  只見他的身形,變成了身穿漆黑哥德羅莉塔服裝,像是初次邂逅又像似曾相識,看起來既像成人也像少女的存在。

  「我不是說過嗎?我是個有點壞心的女孩子(愛麗絲)。」

  說完,她妖媚地微笑──
  夢境的終焉唐突來臨。

  §§§

  「佐伯同學,睡在這種地方會感冒喔。」
  「唔呢?」
  我霍地坐起來。
  往周圍一看,我在熟悉的客廳裡。看來我是趴在茶几上,打了瞌睡。弓月同學就在對面,坐在自己的和室椅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在看書。
  但他不忘出聲關心我,說來說去還是很溫柔。
  我不禁展露微笑,這時扔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啊,是尤咪。」
  我看看跟弓月同學同款的黑色手機子螢幕,上面顯示著尤咪的名字。
  她有什麼事呢?
  等等──

  奇怪?可是,我們什麼時候交換聯絡方式的……?

  §§§

  這時我醒來了。
  我倏地坐起來看看周圍,發現自己在公寓的客廳。
  「妳睡得真香甜呢,是作夢了嗎?」
  坐在對面的弓月同學說。
  「作夢……?」
  我的大腦剛睡醒還沒正常運轉,只能重複這個片語。
  「呃,嗯,我好像作夢了。」
  說是這樣說,夢到什麼已經不記得了。
  「吶,我穿圍裙式洋裝好不好看?」
  「怎麼突然問這個?」
  弓月同學苦笑道。
  雖然夢境的詳細內容已經幾乎從腦海消失,但隱約記得我好像變成了仙境裡的愛麗絲。
  「好吧,妳穿什麼都好看,所以妳就挑戰看看吧。」
  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是弓月同學的。
  「抱歉,我接個電話……喂?」
  他沒說是誰打來的就接了電話,站起來直接走進房間。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通電話是尤咪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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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1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3-11 14:13 编辑

  第四章 「你明明眼中只有我」她說


  1

  到了六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日。
  「Good morning!」
  我的一天還是一樣,由室友佐伯同學叫我起床作為開始。
  在佐伯同學聲音的引導下,意識逐漸轉向清醒時,我感覺到床鋪被擠壓,發出嘰的一聲。是佐伯同學把手撐在床上,施加了體重。
  我緩緩睜開眼睛──就跟平常一樣,她的臉龐近在眼前。
  佐伯同學臉上浮現笑容。
  「早。」
  「早安。」
  我們互道早安。
  「我每次都在想,妳總是毫不客氣地闖進我的房間呢。哪天吃到苦頭,可不能怪我喔。」
  「哇啊,好帥的一句話,難道我會被推倒?」
  「不會。」
  她為什麼要用那種充滿期待的語氣說啊?
  「一早就這麼有精神啊,今天特別明顯。」
  「因為我是晨型人,再說了──」
  講到這裡,她又露出了滿面笑容。
  「今天要約會嘛。」

  今天我預定跟佐伯同學一起出去玩。
  下週就快到期末考了,所以如果想在考試前先玩個過癮,今天是最後機會。
  「佐伯同學,妳準備好了嗎?」
  過了上午九點半,我在房間做好出門準備,來到客廳,還沒看到佐伯同學,於是我隔著房門叫她。
  我還想女生出門準備總是比較久,已經刻意放慢動作了耶。
  「我馬上出來~~」
  「不用急,請不要像上次那樣穿到一半跑出來。」
  「……可、可能還要再一下下~~」
  「……」
  她真的打算穿到一半跑出來啊?看來她意外屬於一急就看不清周圍事物的類型。
  「鏘鏘~~久等了~~」
  沒過多久,佐伯同學現身,穿著寬鬆的粉紅色長袖襯衫,搭配粉紅與黑色的雙色及膝裙。再往下看,則是黑色的高筒襪。揹著的小型後背包因為肩帶長,垂到腰部位置。
  「可愛嗎?」
  「我覺得可以。」
  「『愛』到哪裡去了,『愛』呢?」
  佐伯同學半睜眼瞪我。
  「誰知道?大概是跑掉了吧?不過話說回來,妳的衣服真多呢,這件衣服我是第一次看到。」
  跟佐伯同學同住以來過了三個月,我感覺到現在每次出去玩,看到的好像都是新衣服。真佩服她能這樣一件件換不停。
  「很多是我帶來的,不過也有不少是搬來才買的。」
  她一邊說一邊到處檢查門窗還有瓦斯有沒有關好。我已經檢查過了,但她這樣做並不是不信任我,而是我們早就決定好,這種小地方最好兩個人都看過比較安全。
  確認過一遍後,我們走向玄關。
  「真愛打扮,很花錢吧?」
  「嗯,這是最大的問題。」
  在狹窄的走廊上,佐伯同學在我背後苦笑。
  「不過,我認為我這種個性當主戰場移至床上時將會大有貢獻,你意下如何?」
  「我哪知道。」
  這種事問我也沒用。
  我把腳塞進休閒鞋,先走出玄關。我用手撐著打開的門轉過頭來,只見她今天好像也穿休閒鞋。她彎曲膝蓋,將手指插進腳後跟穿鞋。愛打扮的她,當然鞋子也多,除了休閒鞋外,還有靴子與樂福鞋等等。
  鎖上大門後我們步下樓梯,來到公寓外頭。

  所幸今天氣溫與濕度都不高,一整天應該會很舒適。我想接下來一定會以加速度的方式,步步接近日本高溫又潮濕的夏天。
  我們先前往車站。
  因為現在時間不早不晚,住宅區沒多少人,我跟佐伯同學並肩走在其中。
  「妳說要買衣服,是要去站前的購物中心嗎?那裡有那種店嗎?」
  學園都市的購物中心是有女生好像會喜歡的服飾或精品店,但我記得不是很多。
  「那裡也會去逛,不過我放學後有時候會跟阿京去一之宮,喏,像是高架橋下之類。」
  「喔喔。」
  我懂了,那裡有好幾家個人經營的商店或小規模店鋪,而且販售的品項常常與前一天的完全不同。
  「說是這樣說,但妳從來沒有晚歸呢。」
  「嗯,因為還得替弓月同學做飯嘛,主婦是很辛苦的。」
  「妳什麼時候變成主婦了?」
  「四月開始吧?心情上來說。」
  好吧,她做那麼多家事,我也覺得的確夠像主婦了。
  「老公!」
  佐伯同學忽然把自己的手臂纏到我手臂上,身體貼過來靠著我。
  「妳是在說誰啊,請放開我。」
  「呿。」
  我急忙抽出手臂,佐伯同學不滿地噘起了嘴。
  走過住宅區,我們來到大馬路,沿著馬路走在人行道上。車道有不少車輛駛過,總算開始像有人居住的街景了。
  「話說回來,今天還是去一之宮嗎?」
  「我想這算是比較妥當的選擇,不好嗎?」
  那裡有很多百貨公司,還有服飾店與餐飲店林立的街道,可以到處玩一整天。
  「嗯~~最近常去,今天比較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這樣啊,那再走遠一點看看好了。」
  我去年都花將近兩小時的交通時間來水之森,要轉搭三班電車,而且都在大型總站轉車,自然而然走遍了各大鬧區。因此除了一之宮外,還有另一個鬧區我也滿熟的。
  目的地有了結論,我們便來到了車站。
  「噢,對了,下次我們找個星期日,到這裡吃早餐如何?」
  我看看車站驗票口附近的麵包店,一時想到就試著提提看。
  這座車站蓋成一棟車站大樓,有診所等店家進駐。這家麵包店也是其中之一,店面開在從外面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天井處。二樓設置了如同咖啡廳的座位,可以在店內享用買來的麵包。
  「是可以呀,但為什麼呢?」
  「沒有,只是想讓每天為我做早餐的主婦偶爾輕鬆一下。」
  「你不需要放在心上呀。」
  佐伯同學苦笑著,但好像也有點高興,然後說:
  「真不愧是我老公!」
  她又抓住了我的手臂。
  「請不要加上所有格。」
  「在我的未來藍圖中就是這樣,不行嗎?」
  「我不贊成妳現在就縮小可能性。」
  我抽回被抓住的手臂。
  「咒弓月同學看見跟我一樣的藍圖~~一樣的藍圖~~」
  「……我去買車票,請在這裡等我。」
  繼續被佐伯同學牽著鼻子跑,形勢可能於我不利,還是先離她遠一點好了。

  到自動售票機買了兩張車票,我們通過驗票口。
  貫穿學園都市的電車行駛於高架橋上,因此月台也位於樓上,我們搭手扶梯登上月台。
  上行與下行鐵路並行,兩側月台將兩條鐵路夾在中間。月台設置了擋風牆不會吃風,還有圓頂狀的屋頂,因此車站外觀看起來就像整條魚板。
  每小時的電車班次即使是星期日也不算少,不過好像還沒有要來,也許是上一班剛走。
  過了不久,對面月台的下行電車先進站了。電車釋出乘客,又載了一批新的乘客出發。
  這時,我看到一個人影,獨自佇立於電車離去的月台。
  在我們的正前方,下了剛才那班電車的人,都往樓梯走去。那麼,那人或許是沒搭到車?我本來這樣想,但隨即發現那人是身穿制服的寶龍美優姬,她一定是在電車上看到我們了。
  她豎起拇指,食指筆直對準我們。
  那是手槍的手勢──

  BANG!

  然後她留下一個微笑,就轉身而去。她步下樓梯,我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
  「她開槍打我們……?」
  「被打中了呢。」
  「嗯……」
  我與佐伯同學愣在原地。
  沒過多久,我們這邊的月台電車也來了。

  我們先到一之宮,然後轉別條民營鐵路,搭特急讓電車搖晃了約半小時,抵達目的地的車站。
  雖然一之宮也算是個大站,但這個車站更大。畢竟有好幾條通往鄰近縣市的鐵路線駛過這裡,月台多達十座以上。隨時都有電車停靠其中一座月台,站內廣播此起彼落地通知各種訊息。今天是星期日,人潮更是擁擠,旅客、遊客、一家老小、穿西裝的人──來往行人的種類也很豐富。
  「接下來要去哪裡?」
  「這個嘛……」
  我一面考慮一面走出驗票口,搭上正面往下的手扶梯。樓下是約會碰面的聖地──大型書店跟巨大螢幕前。無論要去哪裡,總之先約在這裡準沒錯。
  到了樓下,我確認時間,過了十一點。
  「以午餐時間來說還太早了呢。」
  「可是,哥哥,趁餐廳還沒人擠人前先吃一吃,也是個不錯的辦法。」
  「「!」」
  背後忽然傳來我們以外的聲音,把我跟佐伯同學嚇了一跳,我們猛一回頭。
  只見我的小妹尤咪,一臉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
  她還是老樣子,穿著一身漆黑的哥德蘿莉塔服裝。而且還是一樣,一副缺乏表情的臉孔。
  「尤咪,妳怎麼會在這裡?」
  「為了推遲遲不肯前進的哥哥一把,隨時隨地現身是我的職責,有必要的話甚至可以出現在夢中……」
  尤咪喃喃道。
  「啊?」
  「哎,只是開個玩笑──事實上從家裡到這邊只要搭一班電車,因此我在這裡實驗自己會被多少人搭訕,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已經夠不可思議了……」
  我早就覺得這個妹妹難以捉摸,沒想到最近在做這種事,頭都快痛起來了,身旁的佐伯同學也困惑地陪笑臉。
  「那我們走吧,哥哥。」
  「去哪裡?」
  「去我推薦的有提供美味午餐的餐廳。」
  尤咪三步併兩步,說走就走。
  我與佐伯同學跟不上事情的發展,默不吭聲地注視她的背影──尤咪走了幾步後突然止步,回過頭來,眼中彷彿有些責難之色。
  「哥哥你們也要一起來。」
  我也在猜想八成如此。
  看樣子來到這裡,我們多了一個伴。


  2

  我本來是跟佐伯同學兩個人外出,卻不知怎地途中被妹妹尤咪抓到──為了吃午餐而來到地下街的速食店。
  當然,尤咪推薦的美味午餐並不是這家店。
  「實在沒想到妳會帶我去提供五千圓套餐的店。」
  我妹妹什麼時候變成名媛了?我們家應該是庶民的正經人家才對。
  「一個人當然吃不起,只是想說大家分攤的話或許進得去。」
  「我並不打算跟妹妹分攤飯錢。」
  進了餐廳不連妹妹的份一起出,算什麼哥哥?
  假如用完餐就沒事了,我還可以豁出去付三人份的飯錢,但之後還有預定行程。考慮到這點,如果要替所有人付飯錢的話,就不得不降低一個層級,結果尤咪說吃速食店就可以了。我是覺得也沒必要一下變得吃這麼簡單。
  就這樣,我們現在正坐在桌子座位吃漢堡。
  佐伯同學跟尤咪像小女生一樣點了較小的漢堡套餐,我點了中等大小的套餐,追加一個漢堡。即使如此,還是我吃得比較快。
  「我也會自己出呀,剛才那家店也沒什麼不好。」
  身旁的佐伯同學這樣說。
  「妳也一樣,這種特別場合我會請客。」
  「平常呢?每天餐費也是哥哥出嗎?」
  這次又換尤咪說話。
  「不是,買東西的時候看當時氣氛,其中一個人出。我們沒有仔細計算,但我想應該沒有哪一個人出得比較多。」
  講到這裡時,我發現佐伯同學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我。
  「怎麼了嗎?」
  「沒、沒有,沒什麼。」
  她兩隻手掌揮啊揮,然後用生鏽機器般的動作,嘰嘰嘰……地轉向尤咪。
  「……因為哥哥其實滿迷糊的。」
  佐伯同學沒問什麼,尤咪卻回答了她。
  講得還真難聽,不過我也有自覺,自己有時候是有點脫線,但我剛才有做錯什麼事要被這樣說嗎?
  沒過多久,我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飲料。
  我覺得有點吃不夠,於是伸手去拿尤咪托盤上的薯條。
  霎時間──
  喀滋。
  一個細小的聲響傳來。
  一看,尤咪咬住了我的手。
  「……尤咪。」
  我一叫她的名字,她只轉動光彩淡薄的黑眼珠看向我。

  「請鬆口。」
  然後,她咬著獵物點點頭,總算鬆口了。
  「弄錯了。」
  「妳吃托盤上的薯條時,都是臉湊過去吃嗎?」
  說是弄錯了,卻遲遲不肯放開嘴巴……啊,小指根部留下了小小的齒痕。
  尤咪這次沒咬我的手,而是咬住漢堡。
  「哥哥的手比較好吃。」
  怎麼可能。
  「啊,這樣呀。」
  「佐伯同學也是,請不要看著我的手。」
  感覺像被肉食動物包圍了,這就是傳聞中的肉食系嗎?

  「那麼,我先走了。」
  走出店外,尤咪語氣平板地說了。
  「妳要回去了嗎?」
  「嗯,不好意思當電燈泡。」
  講到這裡,她頓了頓說:
  「因為我本來的目的就是讓哥哥請客,省一頓飯的錢。」
  「妳把哥哥當成什麼了……」
  然而老妹無視於傻眼的我,臉轉向佐伯同學那邊。
  「再來就拜託妳了。」
  「了解。」
  「還有,從這裡的十五號出口出去就是賓館街。有的地方星期日晚上有房價一律相同的優惠,可以找找看。」
  「尤咪!」
  她講這什麼話啊,應該說她怎麼會知道這種小道消息?我這個哥哥都開始感到不安了。
  「一樣了解了。」
  「妳也是,請別當真。」
  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啊,湊在一起變得好難應付。
  我正在為此嘆氣時,發現尤咪又在看我了。
  「什麼事?」
  「哥哥應該再多回家幾趟。」
  那語氣聽起來總感覺有點鬧彆扭。
  「我明白了,到了暑假我會回去一趟。」
  然而,尤咪眼光狐疑地盯著我瞧。
  然後她迅速往我靠近一步,原本看著我的視線低垂下去,畫面就像她拿一頭黑髮對著我。這時我才總算想到她要我做什麼。
  「我一定會回去的。」
  我摸摸她的頭。
  尤咪似乎這樣就滿意了,像剛才的畫面倒帶般退後一步,抬起頭來。
  「……我回去了。」
  她聲音還是一樣平板。
  「回家路上小心。」
  「掰掰。」
  我旁邊的佐伯同學,也在胸前輕輕揮手。
  尤咪點了個頭後轉過身去,走向車站的驗票口方向。我與佐伯同學目送她的背影。
  「好好喔~~我也想要你摸我的頭~~」
  「我才不要,我如果摸了,妳不是會變得怪怪的?」
  「嗯,弓月同學摸我的頭髮,我會變得很舒服。」
  講話能不能不要這麼直?
  「別說這個了,妳接下來有想去什麼地方嗎?」
  「嗯~~?這個嘛……」
  佐伯同學環顧四周。
  這附近離地下街或車站剪票口都很近,周遭只有便利商店、書店,還有我們剛才進去的速食店。
  「十五號出口是不是那邊?」
  「我想應該是,但我不會去的。」
  「真可惜。」
  真是,都是尤咪多嘴講那種話。
  「吶,弓月同學有沒有什麼點子?像是想去哪裡,或是推薦的地點之類。」
  「讓我想想……」
  這次換我陷入沉思。
  我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但想做的事已經確定了。然而傷腦筋的是,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才能達成目的。
  「妳有想要什麼東西嗎?」
  結果我放棄了,直接問佐伯同學。
  「嗯?」
  「就是生日啊,雖然還有一段時間,不過如果妳有想要什麼,我可以買給妳。」
  這種東西應該偷偷準備,到了當天再交給壽星比較好,但我想不到可以買什麼。
  「真的?可以嗎?那我想想……」
  她說著,維持了一會沉思的表情。
  「便宜的也沒關係,我想要戒指。然後順便答應將來會娶我,就更無可挑剔了。」
  「隨便找一家蛋糕店買蛋糕回家吧,全部都給妳吃沒關係。」
  「不准忽視十六歲少女的夢想!」
  下一刻,我就被佐伯同學用身體衝撞了。


  §§§

  後來,我們逛遍了車站附近的三家百貨公司,好不容易找到佐伯同學喜歡的品牌的門市,在店裡的配件區買了小墜鍊。
  「這點小東西就可以了嗎?」
  說是這樣說,那個價格一旦四捨五入就會高一位數。以我一個男生來說,實在無法理解那麼單純的設計怎麼能賣到這麼貴,是品牌的附加價值嗎?
  「嗯,到了夏天衣服穿得少,脖子會有點空,我早就想要一個這種的了。」
  「都是這樣的嗎?」
  以我的立場來說,沒那麼傷荷包是很好。原本還在擔心如果她指著掛滿店內的女用襯衫或裙子要我買怎麼辦,心驚肉跳的。畢竟那些衣服連四捨五入都不用,就已經名符其實地「高一位數」了。
  「再說世界上有些禮物重點不在內容,在於是誰送的。」
  好吧,只要她喜歡就好。
  就在我們來到那層樓的手扶梯時,佐伯同學轉過頭來看向我。
  「吶,幫我戴嘛。」
  她雙手捧著放在盒子裡,包裝得漂漂亮亮的墜鍊遞到我面前。
  「現在嗎?」
  「沒錯。」
  她點點頭,自己開始拆包裝。
  佐伯同學把包裝紙與盒子暫時放在手扶梯旁的長椅上,將墜鍊交給我。然後她轉身背對我,用空出的雙手撩起頭髮。形狀優美的耳朵,以及平常隱藏起來的纖細頸子莫名地嫵媚,使我心跳快了一拍。

  「就算耳朵看起來再好吃,也不可以在這裡亂來喔。」
  「說什麼傻話啊。」

  被她講中了。我一邊隱藏內心的動搖,一邊將墜鍊掛到佐伯同學的脖子上。
  「好看嗎?」
  她整理一下頭髮,重新轉向我。
  「這樣我看不見。」
  由於墜飾部分藏在衣服裡,我不可能看得見,只能勉強看出有戴某種飾品。
  「啊,也是喔,那我這樣……」
  「不用露給我看沒關係。」
  她用手指勾住襯衫拉開胸襟,想往前彎身讓我看到裡面,所以我用手掌打了她額頭一下。
  看看時鐘,已經過三點了。看來我們來到這裡,花的時間比想像中還久。
  「再來呢?弓月同學有沒有什麼點子?」
  「算是有。」
  而且那些地點,我還算有自信可以帶她去。
  「一個是從這裡出去,在商業區有一家咖啡館。咖啡很好喝,今天是星期日,客人應該不多。另一個是附近大廈的頂樓有展望台。」
  「啊,好好好~~展望台?我想去那裡~~」
  佐伯同學決定得很快。
  展望台我本身沒去過,不能保證餐點品質,不過好吧,我想景觀會彌補其不足的。

  我與佐伯同學在展望台喝茶休息後,直接登上屋頂平台的空中庭園。
  我重新眺望景色。
  即使從高處俯瞰,放眼四望仍然只有高樓大廈,以及穿梭其中的馬路,就只是典型的都會車站周邊景觀。如果時間再晚一點,或許會變成可供欣賞的夜景。
  「啊~~玩得好過癮喔。」
  身旁的佐伯同學舉起雙手伸展身體。
  「講得好像行程已經結束了呢。」
  「因為回家要花不少時間,不是嗎?」
  的確,光是要搭電車的時間,加起來就將近一小時。如果再加上轉搭與前後徒步的時間,回到家時天色應該已經暗了。
  「那麼,再來換弓月同學決定了。有三個選擇──第一,晚餐也直接在外面吃。第二,我想吃妳親手做的料理。第三,我更想吃妳──」
  「這三個來說,第二個還算說得過去。」
  「學校沒有教你別人講話要聽到最後嗎?」
  佐伯同學瞪我。
  「有必要聽的內容我會聽。」
  聽說喜歡打斷別人搶話,是日本人對話常有的特徵。就當作我也是典型的日本人吧。
  「是說對弓月同學來說,第二是說得過去的呀?」
  「算是吧,以我來說,我希望妳能發揮廚藝,作為今天的回禮。」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沒辦法嘍。雖說我為了弓月同學一直都很努力,不過今天更特別。」
  說完後,我們自然露出笑容,注視對方。
  「回家吧。」
  「也好。」
  於是我們轉身背對盡是人造物體的城市景觀。
  佐伯同學將自己的手臂纏到我的手臂上。
  「妳這是做什麼?」
  「到家以前都算是在約會。」
  「這我還是初次耳聞。」
  我沒甩開她的手臂,就這樣邁開腳步。


  3

  七月七日是七夕。
  除此之外,好像還是什麼重要的日子,但我嫌麻煩,決定不要去回想,況且該做的事應該已經先做好了。
  「弓月同學,七夕你要許什麼願?」
  佐伯同學邊跟我走向學校,邊問我這個問題。期末考都快到了,還這麼從容。只不過就算想拿考試當話題,我們年級不同也聊不起來。
  「沒有,沒什麼願望。」
  「好不浪漫喔~~」
  我讓她無言了。
  我自認為不是什麼現實主義者,但都上高中了,也沒必要再來「向星星許願」那一套。
  「好吧,畢竟是一年一度的事嘛。難得有這機會,我就許個願說『希望可以遇見可愛的女生』好了。」
  「這樣也很讓人生氣耶~~」
  她邊走邊瞪我。
  「那妳有什麼願望嗎?」
  「本來有,但現在改了。看來我必須先寫『希望某某人能注意到我的魅力』!」
  說完,佐伯同學把樂福鞋踏得作響,腳步粗魯地先往前走去了。我也加快腳步,隨後追上。
  直到快到斑馬線,我們才再次站在一起。
  正好碰上綠燈,於是我跟佐伯同學並肩過馬路。從這裡開始就是連接學園都市車站與學校的路,周圍盡是水之森的學生,不能再隨便亂講話。而且最近弓月恭嗣與佐伯貴理華交情不錯的消息漸漸傳開,就這層意義來說,我也必須多加注意。
  我跟她聊著被人聽到也不會出問題的話題,聊著聊著就到了學校,在玄關分開,各自走向自己的鞋櫃。我拿出室內鞋扔在地上,把腳塞進去。
  就在我彎腰想撿起皮鞋時……

  「弓月學長~~!」

  伴隨著這個聲音,某人壓到了我背上,這個聲音應該是跟佐伯同學同班的櫻井同學。
  「竟然偷偷跟貴理華變好,不可原諒~~」
  「我自認為並沒有偷偷摸摸……別說這個了,請妳下去。」
  由於我在彎腰正要撿鞋子的時候,被她從背後覆蓋著壓上來,因此想站直也辦不到。我大可以不理她站起來,但我擔心她會摔下去。還有,背上傳來細微但柔嫩的觸感,使我大為困擾,這種問題意外地很難明講。
  「不行,除非學長坦承你在跟貴理華交往,否則我不下去,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個嘛,誰知道呢……」
  我回以曖昧的答案。
  這個回答似乎讓櫻井同學無法接受,「嗚~~」她不滿地發出低呼聲。這是無所謂,但希望她可以趕快下去。
  正在這樣想時,救星總算現身了。
  「阿──京──」
  這個彷彿來自地底深淵的聲音,是佐伯同學發出的。
  從氛圍感覺起來,她好像是快步走來,撲向櫻井同學了。我背上的重量往旁一滑,不見了。
  我挺直上半身,只見佐伯同學把櫻井同學帶點自然捲的褐髮抱進懷裡,正在施展頭部固定。
  「阿京妳!為什麼!老是!要鬧弓月同學!」
  「呀~~等等,貴理華!不要……」
  「饒不了妳~~」
  結果兩個人就維持這個狀態,用跑的消失在走廊另一頭。真有活力,應該說運動能力真強。
  我把皮鞋收進鞋櫃,踏進校舍的走廊部分。
  「話說回來,躲在那裡怕被我發現,憋著呼吸想偷偷經過的,不是濱中同學嗎?」
  「嗚咕!」
  我出聲一搭話,他整個人嚇得震了一下。
  這個個子有點矮,容貌中性的男同學叫濱中,他也跟佐伯同學同班。
  「幹、幹嘛啦,你想怎樣……」
  「只是道個早安。不過『嗚咕』還真是逗趣的回答呢。」
  「……哼。」
  濱中同學鼻子哼一聲,把臉扭向一邊去了。
  「你看起來好像在害怕什麼,怎麼了嗎?」
  「你、你很囉唆耶,你以為是誰害的啊。」
  「啊,該不會是我害的吧?……喔。」
  我假裝現在才想起來。
  他想說的,是前幾天在學生餐廳門口發生的那件事。由於他態度有點太囂張,所以我也稍微發了點脾氣。
  「那次是這樣的,那時候我們不是剛聊到雙面人的話題嗎?所以我就實踐了一下。」
  「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啊。」
  啊哈哈。濱中同學笑著。
  難得有這機會,所以我也一起笑。
  「不對,這樣的話那根本不是演戲,你只是真的發火而已嘛!」
  看來沒能騙過他多久,他有點快哭出來了。
  「……我受夠這個學長了。」
  結果他疲倦地垂頭喪氣,步履沉重地離去了。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總之呢,這就是七夕的早晨。

  §§§

  今天是星期六,課堂三小時就結束了。開完了沒什麼事項要特別聯絡的放學班會,時間也才十一點五十分。
  我環顧教室,尋找雀同學。
  大家各自走出教室時,只有她還在收拾準備回家。她個性很認真,一般學生都在放學班會邊聽老師說話邊收拾書包。相較之下,雀同學卻停下手邊動作專心聆聽,連筆記本都準備好,所以總是比其他同學收拾得慢。
  「雀同學。」
  「……什麼事?」
  我走過去叫她,不知為何她聲音低低地回答,而且還瞪我。
  「……我有做什麼惹雀同學生氣的事嗎?」
  「沒有啊,對我沒有。但你甩了寶龍同學,對吧?」
  「我應該說妳『還在』還是『又在』拿那件事怪我呢?」
  我嘆了口氣。
  聽雀同學的說法,寶龍同學似乎是跟她說:「我被恭嗣甩了。」雀同學常常關心我們之間的問題,雖然也可以說她只是把自己的希望強加在我身上。總之向她報告事情的結果,可說是理所當然的。但我總覺得這話當中有點語病。
  「總比一直維持缺乏誠意的態度要好吧?」
  「是這樣沒錯……」
  把誠意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她,不甘願地點頭。
  「那寶龍同學怎麼辦?只有弓月同學才配得上她呀。」
  「瀧澤如何呢?」
  他成績優秀,相貌又能與寶龍美優姬比肩,湊在一起就成了俊男配美女。
  「瀧、瀧澤同學不可以!」
  然而,我的提議立刻遭到否決。
  「瀧澤同學當副班長很忙,而且,你看嘛,要本人願意才行!」
  沒想到從來不問我的意願就硬要拿我配對的人,竟然說出這種話來。
  「別、別說這些了,找我有什麼事?」
  雀同學換了話題,想轉移焦點。
  「噢,差點忘了。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個蛋糕?」
  「……」
  雀同學呆住了。
  然後她慢吞吞地深深嘆一口氣,全身虛脫。
  「我本來還對弓月同學有一點點另眼相看,看來是我錯了,不該對你有所期待。」
  然後,她腳步疲倦地離開。
  等到她走出教室,我才終於察覺剛才講話的方式錯了。
  「怎麼,這麼快就要換掉可愛的女朋友了?」
  雀同學離開後,換成寶龍同學出現了。
  「勸你還是放棄小七吧,照她的個性,會讓恭嗣喘不過氣來的,想換女友就該找我才對。」
  「並不是這樣。」
  真佩服她能自信滿滿地講出這種話來。
  「所以,你們剛才在聊什麼?」
  她問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坦白了。
  「其實是這樣的,今天是佐伯同學的生日。所以我想買蛋糕回家,但一個男生實在很難進去那種店……」
  「如果是這種事,一開始就該找我呀。」
  寶龍同學好像很傻眼。
  說的是沒錯,但聽說我好像甩了她,所以不太方便拜託她這種事。
  「可以,我就陪你吧。」
  「這樣啊,真是太感謝了。」
  我本來想說「陪我一起挑蛋糕就好」,但她說:
  「不用放在心上,相對地,你必須請我吃蛋糕套餐。」
  「……好吧,我也早就猜到了。」

  §§§

  寶龍同學真的在學園都市車站前的咖啡廳跟我討蛋糕套餐,回到家時剛好下午一點。
  「我回來了。」
  我說著走進客廳。
  「啊,弓月同學,你回來了~~」
  她好像正在準備午飯,聲音來自廚房那邊。
  佐伯同學出來,穿著丹寧短褲與無袖背心,完全是夏季穿著。頭上戴著髮帶,髮型有點龐克。
  「妳前面釦子好歹扣一下吧?」
  緊身短褲前面的釦子是開的,讓我心跳快了一拍。事實上也的確有某種白色布料若隱若現,看了真是有害身心。
  「喔,這個呀?這個看見也沒關係。」
  「本來就是這樣穿的嗎?」
  世界上好像有些時尚穿搭比較開放,前提就是要秀給人看或是被人看見,大概她穿的也是那一類吧。
  「今天有選比較成熟的款式,所以被看到也不用害羞!」
  沒關係才怪。
  佐伯同學不知為何握緊了拳頭,我每次都在想,對什麼感到羞恥似乎是因人而異。
  「別說這個了,你好晚回來喔。」
  「去了一下其他地方。」
  聽我這樣說,「嗯?」佐伯同學偏了偏頭。
  她想了想,然後說:
  「……寶龍學姊?」
  「妳怎麼知道?」
  「啊,沒有,只是套個話看看。」
  可能因為猜得太準了,她露出苦笑。
  「我只是請寶龍同學陪我買這個。」
  我把白色小紙盒指給她看,裡面裝了兩個水果蛋糕跟保冷劑。
  「這個等一下再吃,先吃午餐吧。」
  「嗯,今天吃肉醬義大利麵喔。」

  期末考迫在眉睫,因此吃完飯後就要念書。我們決定等念到一個段落,再來吃蛋糕。
  我到廚房倒咖啡,其間,佐伯同學在客廳把蛋糕移進盤子裡。我拿長玻璃杯裝好兩杯冰咖啡,回到客廳時,佐伯同學已把蛋糕準備好,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坐在那裡。
  蛋糕是簡單的水果蛋糕,上面有草莓與奇異果,還刺了一小片三角形的巧克力。
  「我要開動了。」我們各自拿叉子刺進蛋糕,取一塊送進嘴裡。
  「哦哦,好好吃。」
  「妳喜歡就好。」
  不枉費我請了寶龍同學一份蛋糕套餐。
  我邊享受樸實的風味邊吃時,發現佐伯同學盯著我的手看。
  「弓月同學的看起來好好吃喔。」
  「我跟妳的一樣啊?」
  我就是怕她說兩種都想吃,所以才買了兩個一樣的。
  「分我一口,啊~~……」
  佐伯同學張嘴探出上半身。
  「不是跟妳說了兩個一樣嗎?我看妳只是想讓我餵吧。」
  「沒關係啦……啊~~」
  她再度張嘴。
  傷腦筋,這女生真難搞。不得已,我拿叉子切下一小塊,送到她的嘴邊。
  「感覺好像母鳥餵小鳥呢。」
  「……弓月同學這隻有人表示美味可口的手,我可真的要咬下去喔。」
  佐伯同學半睜眼瞪我。
  我重新餵她蛋糕。
  「嗯,好吃。」
  「……那就好。」
  相較於心滿意足的佐伯同學,我則是有點懶得管那麼多了。
  「對了,我還沒跟妳說呢。」
  「說什麼?」
  「生日快樂。」
  「嗯,謝謝。」
  她欣喜地笑了。
  仔細想想,我們有一段時間會是同年齡。
  不過同年齡也不會怎樣,沒什麼特別重大的意義──我只是無意間想到而已。


  4

  上學期的期末考總算結束了。
  有的學校考試結束第二天就會放假,再來只要等結業典禮那天拿成績單就好。不過很遺憾,私立水之森高中沒那麼輕鬆,照樣要上課。
  可以得到考試解答還有老師講解雖然很值得感謝,然而暑假近在眼前還要上課,總是很難專心聽講。
  抱持著這種心態,會很容易把老師的話當耳邊風,但這樣做就大錯特錯了。從考試結束的那一刻起,下一次考試就已經開始了。現在上課的內容,已經是下次考試的範圍。

  「所以這段時期的課程,你也不可以隨便聽聽喔,濱中同學。」
  「……憑什麼我得聽學長講這些啊。」

  可愛的濱中學弟打從心底厭煩地對我說。
  今天早上我難得跟佐伯同學分開上學,碰巧在鞋櫃區遇到他,現在並肩走在一起。
  「因為我是學長啊,給你忠告。」
  「是是是,我會銘記在心……所以,這是學長的親身經驗嗎?」
  「你猜得真準。」
  一年級的上學期我沒想太多,考試結束暫時放了心,再加上滿腦子都是即將到來的暑假。下學期我又把上學期的失敗忘得一乾二淨,進入寒假之前假裝認真上課,其實都在準備輕型機車駕照的筆試。兩次暑寒假一結束,我都吃了好大的苦頭。
  「……你在說別人之前,是不是該先管好自己?」
  的確是這樣。
  濱中同學緩緩嘆了一大口氣。
  「總覺得最近老碰到學長,你在跟蹤我還是什麼嗎?」
  我可不太想跟學長扯上關係──濱中同學補充一句。他還真討厭我。
  「你想太多了吧。」
  不然就是上學時間接近罷了。我最近這陣子,每天早上都差不多同一時間出家門。而搭電車通學的他應該也是天天搭同一班電車,所以遭遇機率自然高了起來。
  「哦,在那裡的不是佐伯同學──」
  「!」
  「啊,我看錯了。」
  「我揍你喔!」
  濱中同學展現出高超技巧,壓低了音量還能怒吼。
  「好凶喔,我這麼努力想成為受學弟景仰的學長耶。」
  「……你很明顯是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努力,請早點發現吧。」
  這時我們來到樓梯前,我平常都走這個樓梯。他的教室也在樓上,不過他一定不想繼續跟我待在一起,想必會走前面那個樓梯上樓。在這裡說再見應該比較妥當。
  「那麼,讓我們今天繼續互勉互勵,努力向學吧。」
  「……哼。」
  他鼻子哼一聲,把臉扭向一邊,就這樣沿著走廊一直線走去。

  §§§

  如同我跟濱中同學說的,今天也要盡力完成學生的本分,用功念書。
  不過,有的老師也明白這個時候很多學生上課不專心,而將課堂用在複習或閒聊。這種課對於聽講的人來說,心情也較輕鬆。
  然後,到了放學後。
  今天瀧澤好像難得沒任何事,決定跟我一起到站前遛達。矢神跟寶龍同學好像還是一樣,有文藝社的活動。
  我收拾好書包,走向瀧澤的座位。
  這時我發現有人比我先到,是雀同學,大概是在找瀧澤一起回家吧。照她的個性,肯定會搬出一些正副班長怎樣或是有事情要決定之類的藉口。
  這下尷尬了,我抓抓頭,但還是慢慢往他們走去,這時瀧澤注意到我。
  「回去吧,我也可以走了。」
  他這樣說,雀同學在他背後橫眉豎目地瞪我。啊啊,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在看電燈泡的眼神。
  「她也要跟我們一起,可以嗎?」
  「好、好啊……」
  雀同學用一種非常有話想說的眼神看我。但不好意思,我一時想不到理由拒絕。

  我們兩個男生、一個女生走出鞋櫃區,外頭天色有點不對勁。
  「好像會下雨呢……」
  「之前梅雨季是空梅,所以大意了,說不定午後會來場驟雨。」
  今年的梅雨季感覺不怎麼像梅雨,難道是現在才要補回來?
  這時我靈機一動。
  「瀧澤,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是直接回家好了。我沒有帶傘,被雨淋濕就麻煩了。」
  這樣雀同學的怒氣就會平息了吧。只不過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壞事就是。
  「這樣啊,那沒辦法了,下次再找機會吧。」
  瀧澤看起來並沒有不高興,而雀同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搥了我的腰一下,大概是在稱讚我幹得好吧。
  我們穿過校門,離開了校地。
  「對了,弓月,昨天你妹打給我。」
  瀧澤啊,你怎麼偏偏挑這個話題呢?在他的另外一邊,雀同學踉蹌了兩步。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那麼,她找你什麼事呢?」
  「她要我暑假帶她出去玩。」
  瀧澤苦笑。雀同學的腳步不禁停了下來,但我們走不到三步她就恢復過來,很快就追上我們。
  「請、請問一下,弓月同學的妹妹可愛嗎?」
  「不怎麼可愛。」
  她講得很客氣,所以應該是問瀧澤,不過身為家屬,容我插個嘴吧。
  「是嗎?」
  但瀧澤提出異議。
  「也許因為你們是兄妹,所以你不覺得,但我覺得還不賴喔。她身邊的男生一定不會冷落她。」
  「會嗎?可是她總是打扮得很古怪耶。」
  「古怪?」
  雀同學從另一邊問道。
  「哎,就是所謂的哥德羅莉塔。」
  而且她還特地報考沒有規定制服的高中,穿著那身打扮去學校,是個無與倫比的哥德羅莉。
  雀同學看起來若有所思,她個性認真,恐怕很難理解那種奇裝異服之人的心理,至少應該不會想自己也來挑戰看看。
  「所、所以,瀧澤同學如何回覆她的呢?」
  講回正題了。
  「嗯?我當然告訴她可以啊,她現在每個月都會來找我陪她個一次。」
  雀同學一聽,馬上凶惡地瞪向我。跟我抗議也不能怎樣啊。
  回想起來,一切是從去年我請瀧澤來家裡的時候開始的。那時候尤咪似乎相當欣賞瀧澤,從此以後,他們好像常常在我不知道的狀況下碰面。希望她沒講什麼不禮貌的話。
  我們來到了十字路口。
  「瀧澤,我先走了。」
  「這樣啊,那就明天見了。」
  「好的……雀同學也是,再來請妳自己努力。」
  「努、努力什麼啦!」
  她滿臉通紅,扯著嗓門叫道。努力什麼就不明說了。瀧澤似乎是個難纏的對手,不曉得雀同學的努力究竟能否得到回報。
  我越過斑馬線,與兩人道別。

  到家時,天色越來越不對勁了,彷彿隨時會下雨。
  佐伯同學好像還沒回來,我用自己的鑰匙打開玄關門。
  客廳因為外面是陰天而一片昏暗,我先開燈然後走進自己的房間,緊接著,終於開始下雨了。敲打地面的雨聲一口氣達到最大音量,雨勢相當強,是典型的午後驟雨。不曉得佐伯同學有沒有帶傘?
  後來過了大約十分鐘,我在客廳看晚報時,玄關那邊傳來開門聲。
  「我回來了~~」
  是聽慣了的佐伯同學的聲音。
  「弓月同學~~弓月同學~~」
  然而她過了半天都沒有要進屋的樣子,而是不斷呼叫我。不得已我站起來,去玄關一探究竟。
  「濡女妖怪~~」
  只見全身濕透,瀏海黏滿整張臉的佐伯同學站在那裡,看來她果然沒帶傘。
  「妳在胡鬧什麼?」
  「可是我這樣實在進不去嘛。」
  的確沒錯,會滴得滿地都是水。
  「請等我一下,我拿毛巾來給妳。」
  我從旁邊的洗手間拿一條毛巾過來,扔給了她,她立刻開始擦臉跟頭髮。
  「雨好大喔,瞧,胸罩都透出來了。」
  「不用特地告訴我沒關係。」
  她的女襯衫的確貼在身上,連豐潤飽滿的胸部與精緻的蕾絲圖樣都微微透出,今天好像是淡藍色。
  「我去開瓦斯,請妳直接去洗澡,身體應該很冷吧。」
  「好,我會的。」
  我不讓自己繼續看佐伯同學,回到客廳去。

  §§§

  後來過了足足半小時,佐伯同學這才從浴室裡出來。
  「啊~~洗得暖呼呼的~~」
  「那就好──」
  我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佐伯同學身上只裹了一條浴巾,清晰浮現的身體曲線、半濕的頭髮與剛洗好澡的泛紅肌膚,著實無比嬌媚。
  「妳又穿成這樣,講過那麼多次要妳帶衣服去──」
  「好像是弓月同學要我馬上去洗澡的喔~~?」
  她表情得意洋洋,咧嘴一笑。的確是這樣沒錯。
  「怎麼樣?性感嗎?有沒有色色的?」
  「我哪裡知道。」
  佐伯同學刻意用手臂托起胸部做強調,還擺出身體前屈姿勢,我乾脆整個人轉向電視。
  「討厭!」
  佐伯同學跺腳跺出聲音來。
  「看害羞的弓月同學是很好玩,但你好歹也該看我一眼,不然我很寂寞耶。」
  我猜她一定在嘟嘴。
  但佐伯同學這樣講,我也很困擾,我不是她的玩具,神經也沒粗到她穿成那樣站我旁邊,我還能冷靜上下打量。
  就在這時候。
  「啊。」
  佐伯同學輕呼一聲。
  我不由得轉向她那邊時……

  一滑。

  我正好碰上了浴巾從她身上滑落的瞬間。
  佐伯同學緊接著的動作,快得教人驚嘆。浴巾還沒掉到地上就被她迅速抓住,再度遮起身體。多虧於此,她於千鈞一髮之際避免暴露出不檢點的姿態。
  然而,我還是不幸看見了她那只一瞬間暴露在外,大概比同年紀女生更豐滿一點,形狀優美的胸部。

  「……」
  「……」
  彷彿時間暫停的沉默支配著客廳。
  只有電視上新聞節目的聲音算得上聲音,午後驟雨不知不覺間似乎停了。
  佐伯同學紅著臉別開目光。
  異於常態的反應令我困惑,她如果能像平常那樣不當一回事,我好歹心情也輕鬆一點……不,我看不可能,這次事情實在太嚴重了。
  「對、對不起……」
  佐伯同學先開口了,她居然跟我道歉。
  「我、我去換衣服喔!」
  然後她光著腳,啪噠啪噠地進了房間。
  客廳只剩我一個人。
  等佐伯同學的身影完全消失,隔了幾拍之後,我才虛脫地將體重靠在和室椅的椅背上。
  沒轍了,我的天啊。
  我忍不住仰望天花板。
  這是不曾預料到的意外事故。
  我無法應對。
  之後我該怎麼做?該用什麼表情看佐伯同學?
  我完全想不到答案,思考不知在原地兜了多久圈子。忽然,我聽見一個小小的開門聲,使我猛一回神。
  佐伯同學像在觀察情形,慢慢地走到房間外面來。她已經換上了平常的家居服,就是無袖背心與短褲。
  我們視線一產生交集,她害羞地別開了臉。我也難為情到不行,再次轉向電視。
  豈料……
  佐伯同學竟然繞過桌子,來到了我身邊。
  「怎麼了──」
  我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坐到我的腿上來。
  「妳、妳做什麼……」
  「我有重要的事問你。」
  談正事要用這種姿勢談啊,我都不知道。
  「……什麼事?」

  「……你看到了?」

  問得直截了當。
  我再度沉默。
  我就算現在回答沒看到,恐怕也毫無說服力。如果沒看到,剛才氣氛怎麼會那麼尷尬?
  「……看到了。」
  結果,我只能據實以答。
  「不,可是,只有一瞬間,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大概很快就忘了……」
  真敢講,分明就清楚烙印在眼底。
  「……可是,你看到了。」
  「算、算是吧……」
  佐伯同學繃著臉瞪我,我被震懾得支支吾吾。
  「我要你負責。」
  「負、負責!」
  竟然要我負責。
  不過,仔細想想,我並沒有積極做出什麼行動,反而應該說好像只是佐伯同學自食惡果。話雖如此,這種話講出來就完蛋了,稱不上個男子漢。
  「呃,我該怎麼做……」
  「這樣做。」
  下個瞬間,她的臉湊近過來,唇與唇相觸了。
  只是個互相重疊,如惡作劇的一吻。
  即使如此,衝擊力已經夠大了。
  「真的親了。」
  她嘴唇離開我,嬌羞地如此說。
  「今天就先這樣饒過你。」
  「呃,不,還說什麼饒不饒……」
  但我的反駁彷彿沉醉在甜蜜衝擊之中,完全沒構成句子。


  5

  能稱作初夏的時期已經過去,到了七月中旬,上學期結業典禮的倒數計時也隨之開始。
  早晨。
  富有節奏的輕敲房門聲,也敲醒了我還在半睡半醒邊緣的意識。我在床上裹著一條毛毯,聽著那聲響。
  接著房門打開,佐伯同學進來了。
  「Good morning!天亮了,弓月同學,起床吧。」
  彈簧擠壓發出嘰的一聲,因為她將手撐在床上。她從上方湊過來看我的臉。
  我意識遲遲無法清醒,逃避般的翻身轉向牆壁。
  「唔~~……」
  可能因為我不肯起床,佐伯同學不滿地低呼。
  然後……
  「賴床的傢伙就要這樣對待!」
  一個柔軟的觸感碰到臉頰。
  「!」
  當然,我從床上跳了起來。

  「妳怎麼用那種方式叫人起床啊。」
  睏意什麼的一瞬間全被吹散,起床後就吃早餐。我做好上學準備出了家門──一路上對她說教。
  「誰教你不肯起床。」
  「我不像妳一大早就能那麼亢奮。」
  她那與其說是亢奮,都能說是高血壓了。不,聽說擅長起床跟血壓無關就是。
  「那也就是說,妳對所有不肯起床的人都打算那麼做嗎?」
  「怎麼可能。」
  佐伯同學回得很快。
  「妳看吧?」
  「當然只會對弓月同學那樣做呀。」
  「……」
  講得這麼斬釘截鐵,我很難回話耶。
  「我是覺得沒差呀,反正已經做過一次了。」
  這句話讓我更不知該做何反應,更糟的是,這讓我想起那時看到的佐伯同學決定性的瞬間,相當不妙。
  「乾脆在這邊再來一次如何?」
  說完她繞到我面前,閉起眼睛可愛地噘起嘴唇。我也不由得停下腳步。
  我看了一下周圍。
  我們還沒走出住宅區,時間不上不下,附近不見其他人影。
  確認了這點後,我把雙手放在佐伯同學的肩上。由於左手握著書包提把,所以只是輕擱著。
  然後我說:
  「妳在說什麼傻話啊。」
  我替她把身體整個轉過去。
  「好啦,走吧。」
  「是~~」
  我推著她的背,催促她往前走。

  §§§

  午休。
  吃完了帶來的便當,我跟矢神繼續坐在座位上講話,這時有兩罐咖啡無聲無息地擱到我們之間。
  「給你們。」
  那人靈巧地用一隻手拿著兩罐咖啡,手指修長柔嫩,聲音略為冷硬。原來來者是寶龍美優姬。
  「謝、謝謝……」
  矢神老實地道謝……我是覺得碰到這種情況,應該懷疑其中是不是有鬼。
  「所以,妳有什麼要求?」
  「恭嗣陪我。」
  「原來如此。」
  說穿了,她要我陪她,並且要向矢神把我借走,所以這咖啡是對我們的補償。
  「假如我退貨並回絕呢?」
  「你認為能退嗎?我可喝不了三罐。」
  一看,她手上還有自己那罐咖啡。竟然沒有選擇的餘地,真是充滿了詐騙的味道。
  「沒辦法了。矢神,我去去就回。」
  我跟矢神講一聲,然後陪同寶龍同學離開教室。

  只有教室裡才有空調,一走到外面,悶熱空氣就撫過身體。即使如此仍然有許多學生在走廊上來來往往,到處充滿午休特有的喧囂。
  「老地方嗎?」
  「嗯。」
  換句話說就是屋頂平台。走廊都這麼悶了,屋頂平台一定熱死人。不過也可能有風而意外地涼快。
  「有什麼事要談嗎?」
  「沒什麼,只是想跟恭嗣一起喝咖啡。」
  寶龍同學講得乾脆。整座學校再大,大概也只有她能為了這點理由把人帶走。
  我們爬上樓梯,往三樓前進。
  「那麼,怎麼樣了?跟她有點進展了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心跳快了一拍。
  「很突然嗎?恭嗣選了那個女生而不是我,我會好奇你們後來怎樣了,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並沒有特別選了誰。」
  「還有──」
  寶龍同學打斷我的話繼續說。
  「你對第一個問題的反應有點慢,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因為妳問得唐突,我嚇了一跳罷了。」
  我又慢了一拍,但還是別想太多,否則搞不好會越描越黑。
  我們到了三樓,這裡是佐伯同學他們一年級班級的樓層。說歸說,我現在沒事要來這裡,於是繼續往更高一層的樓上爬。
  「啊,弓月學長~~」
  然而,就在我踏上第一個台階時,有人叫了我的名字。這個褐髮有點自然捲的女生,是跟佐伯同學同班的櫻井同學。她小步跑過來,就站在我旁邊。還是一樣距離很近,一伸手好像能碰到她的背。
  「午安。」
  「午安,今天櫻井同學一個人嗎?」
  她在校內大抵跟佐伯同學兩人一組,所以只看到她一個人,會覺得有點不習慣。記得之前櫻井同學一個人出現,那時佐伯同學是去了保健室──我想起這件事,感到些許不安。
  「因為濱中同學說有重要的事想講,把貴理華帶出去了。」
  「……」
  難道不安的預感成真了……?不,那個男生基本上人畜無害,應該沒有危險。
  「妳知道他們去哪裡了嗎?」
  「呃,其實就在……」
  櫻井同學抬頭看我的視線,移向更高的地方。她看的是我的背後,也就是──
  「這上面,是嗎?」
  「嗯。」
  我回頭往樓梯上面看,這上面是屋頂平台,但是上了鎖出不去。雖然只能走到門口,不過仍稱得上私下談話的最佳地點,他們一定是在樓梯中途講事情。
  這下好玩了,不知他們都在講些什麼。我是好奇,但不打算偷聽。
  我看了看寶龍同學。
  「也好,換個地點吧。」
  我還沒說什麼,她先做了這個決定。就在我們正要沿原路折返時,樓上傳來了聲音。
  「我、我想說──」
  這聲音我聽過,是濱中同學。看來他們沒有走到頂樓,應該在越過樓梯平台後,再上面一點的地方。
  以此為契機,我們三個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要跟女生說這種事,但──」
  聲調聽起來,就像我初次碰到的那個可愛學弟。好像他是鼓足了勇氣,想開口說些什麼。我大概能猜到他接下來會怎麼說──正當這樣想時,佐伯同學打斷了他:
  「是嗎?那就別說了吧?反正我也沒打算聽。」
  我從沒聽過她的那種聲音,極其冰冷。
  「濱中同學講話的時候,常常會夾雜一些弓月同學的壞話呢。」
  「咦?」
  「像是弓月同學之前跟誰交往然後甩了人家,或是到現在兩人感情還是很好,想劈腿之類的。」
  他跟佐伯同學說過這種話啊?
  「或是弓月同學一發火就意外地暴力之類的。」
  那一點也不「意外」,是事實。
  「是想偷偷灌輸我壞印象嗎?」
  「不、不是的,妳誤會了,那是……」
  「先告訴你,我不會喜歡耍這種小手段的人。再見。」
  佐伯同學講得不留一點情面。
  她好像真的沒打算聽濱中同學說話,已經要下樓了。我們沿著樓梯往下走,躲到不會被看到的位置。
  腳步聲從樓上下來,然後漸漸走遠。
  我們三個背部緊貼樓梯扶手站著──默然無語。這畫面看起來真呆,湊巧路過的學生偷看我們幾眼,走了過去。
  「……」
  結果與濱中同學的問題,佐伯同學自己解決了。當然這才是正確的做法,但我的確也希望能在他做出這種行動前,先由我親手做個了結。
  不曉得濱中同學是以什麼心情把佐伯同學帶來這裡的,他應該也知道我跟佐伯同學滿親近的才對。是覺得有勝算,還是想當成某種了斷?……不過這種疑問,我再怎麼想也不可能想出答案。
  只是關於這件事,我決定不再跟任何人提起。

  §§§

  放學後,我回到家。
  我打開公寓一樓的集合式信箱,除了晚報之外,還發現一只信封。它跟一般信封大小不同,邊緣印有紅藍二色條紋,是航空郵件。
  也就是說,應該是寄給佐伯同學的?
  我邊爬樓梯邊看看收信人姓名,果然寫著「佐伯貴理華」。知道這點就夠了,我不需要看到更多資訊,一定是人在美國的雙親寄給她的吧。
  家裡門沒鎖,佐伯同學似乎先到家了,我想她一定沒看信箱。
  「我回來了。」
  「啊,你回來了~~弓月同學。」
  佐伯同學正在廚房準備晚餐。
  「有妳的航空郵件。」
  「航空郵件?來自長崎?」
  「長崎在日本。」
  為什麼是長崎?是在等塞里努丟斯嗎?
  我把那封航空郵件交給佐伯同學。
  「是爸爸寄來的耶,不知道有什麼事?」
  「打開看看如何?」
  「也是,不過,晚點吧。」
  結果她沒有立刻看信,還特地用嘴巴喊著「我丟~~」就把信扔進了房間。

  晚餐後。
  期末考試結束,再來只等結業典禮的高中生悠哉得很,我跟佐伯同學沒有立刻開始念書,而是在客廳喝茶兼飯後休息。一邊喝茶,我一邊閱讀看到一半的小說,她則是好像在想什麼,眼睛望著半空中。
  「今天啊~~」
  佐伯同學漫不經心地開口。
  「怎麼了?」
  「午休的時候呢──」
  說到午休,讓我想起她跟濱中同學的那件事。她是要談這個嗎?
  然而,她口中遲遲沒接下一句話。她雙手包住茶杯,若有所思。
  「還是算了,不說了。」
  「……這樣啊。」
  我感覺鬆了口氣,聽人說話時明明知情卻裝作不知情是件麻煩事,而且她現在跟我提這件事,我也不知該做何反應。
  我們沒再說話。
  沒有特別想看的節目,只是開著的電視,填補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吶。」
  過了一會兒,佐伯同學好像想到了什麼,唐突地開口說了:

  「我們來接吻吧。」

  「請不要突然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沒頭沒腦的。」
  「又不會怎樣。」
  她直起腰來,用膝蓋步行繞過桌子到我這邊來。她的動作意外地快,轉眼間就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想接吻所以接吻,你不覺得理由這樣就夠了嗎?」
  「不覺得。」
  「好嘛……」
  佐伯同學發出央求似的撒嬌聲音,雙手繞上我的脖子,把臉湊上來。她會這麼強勢,是否多少受到今天午休的事情影響?──看樣子目前的狀況不允許我慢慢思考。我一直努力冷靜應對,但差不多快破功了。
  「妳鬧夠了吧。」
  「嗯~~……」
  但她不理我,照樣把臉湊過來。不行,她完全沒在聽。
  「等……佐伯同學,我說真的,快住手──哇啊!」
  「呀!」
  我拚命想拉開距離,脖子後仰做抵抗,但重心似乎往後放太多了,最後我連同和室椅一起向後倒下,跟佐伯同學一起摔了個大跤。
  「啊~~嚇了我一跳~~」
  「這是我要說的。」
  我仰躺著倒地,佐伯同學雙手撐在我的頭部左右邊,覆蓋在我身上。
  「嘿嘿嘿。不過,這下你跑不掉了。」
  「妳夠了沒──」
  就在我講到一半的時候。
  玄關那邊好像傳來了某種聲響。
  我與佐伯同學停下動作,一上一下面面相覷。看樣子她也聽見了,似乎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對了,玄關的門有上鎖嗎?
  然後,這次換成客廳的門打開了。
  站在那裡的,是個不曾見過的成年男性。往後梳攏的頭髮,在耳朵上方夾雜了些許秋霜,但仍給人年輕有活力的印象。
  「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驚愕地叫出聲來。
  這個人是誰?
  我的這個疑問,在佐伯同學的下一句話得到答案。

  「爸!」


  6

  從春天開始居住的這個公寓房間,因為諸多原因,由我與佐伯同學分租。
  然而現在除了我們之外,還有第三個人在這個屋子裡。
  這位成年男性年紀比我們大上許多,雖然穿著西裝褲搭夏季毛衣,打扮休閒,但仍能一窺規規矩矩且一絲不苟的個性。
  是佐伯同學的爸爸。
  我與佐伯同學跟平常一樣相對而坐,上座坐著伯父。
  我請伯父坐我的和室椅,我自己在木頭地板上鋪個坐墊,端坐其上。至於佐伯同學,則靠在她平常用的和室椅上嘔氣。
  沉重氣氛令人難受。
  桌上放著三人份的咖啡,但只有佐伯同學喝了。
  「請你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伯父第二個喝了口咖啡,以此作為開端發問。
  「在那之前,應該是爸先吧。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你會跟信一起回來,又為什麼突然跑來這裡。」
  但佐伯同學好像起了反感,怏怏不悅地做出要求。
  「說的也是,或許順序上來說應該我先。」
  伯父點頭。
  他不可能沒在生氣,但同時也保持冷靜。他明白只憑單方面逼問,是問不出個結果的。或許這就是成年人的風度?
  「信妳看了嗎?我想我應該寫了,本來預定今年夏天結束洛杉磯的外派回到日本,但可能要再延後一段時日。」
  「我看了。」
  佐伯同學把臉扭向一邊回答。我倒是初次耳聞。
  佐伯同學的爸爸由於目前外派美國,聽說直到今年春天,全家人都住在那裡。但這段海外生活即將在近期內結束,於是準備升上高中的佐伯同學提前一步返回日本。這些是我所知道的既有情報。
  「寄了那封信之後,我得到了一段不算短的休假,所以就這麼回來了。看樣子以結果來說,我等於是跟信一起回到國內了。」
  「這種事情寄封Mail不就結了?跑來這裡也是,總不至於老到連Mail都不會寄吧?」
  「當然會,但我認為親筆書信也有一番情調,特別是來自異國的書簡。」
  這種心情我好像也能體會,也就是說快捷便利並不永遠是最好的吧。
  「我突然回國卻沒有通知妳一聲,是因為我想給妳個驚喜,妳可以笑我這個做父親的傻。」
  對於這番話,佐伯同學還真的用鼻子笑了一聲,只是好像並不覺得好笑。
  「好,那麼,這次換妳了。我想來看看妳過著怎麼樣的生活,沒想到妳居然跟男人住在一起?請妳好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
  「……」
  被伯父一說,佐伯同學這次一時語塞了。但是順序如此,她不能不做解釋。
  佐伯同學從房屋仲介的疏失講起,巨細靡遺地描述我們決定分租的前因後果,加以簡潔說明。伯父雙肘立在桌上,維持著手指交疊抵著嘴的姿勢,閉目默默傾聽。
  等佐伯同學不算太長的解釋結束後,他先喝了口咖啡。
  「我都明白了。」
  然後伯父看向我。
  「你是弓月同學,對吧?」
  「是的。」
  「當你知道契約上有疏失,你難道不該主動退出嗎?」
  「爸!」
  佐伯同學扯著嗓門岔進來。
  「你都沒在聽嗎!是我說可以一起住的,弓月同學沒有做錯事。」
  「我當然有在聽。首先一對男女萍水相逢,當天就開始同住,這就已經荒謬透頂了。關於這點,貴理華,妳也有錯。」
  說得的確沒錯,我在聽到她的這項提議時,也大吃了一驚。
  「那也不是一定要弓月同學退讓呀,我的條件跟他一樣。」
  「妳除了這裡還能去哪?」
  伯父說道,好像覺得她很不懂事。
  「就這點來說,他雖然住得有點遠,但畢竟還是有家可歸,只要回家暫住就行了。再說啊──」
  「說得對,我身為男生應該退讓。」
  我接在伯父的後面說,伯父露出略顯驚訝的表情。
  「……沒錯。」
  「哪有這種道理。」
  佐伯同學一副無法理解的樣子。
  「這種情況本來就是男生該讓。」
  「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她似乎還是不服氣。
  伯父接著說下去:
  「就算不得已而暫時分租好了,之後你們大可以另外找房子或是什麼的,多得是辦法可想,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伯父問的是我。
  為什麼沒有這麼做?當然是有原因的,但不適合現在說出來。
  「……非常抱歉。」
  結果,我只是道歉。
  「爸,不要都怪弓月同學一個人!」
  「那我也問問妳,事情變成這樣的時候,妳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或媽媽?」
  「這、這是因為……」
  佐伯同學一瞬間支吾其詞。
  「我忘了說。」
  「忘了將近四個月?」
  「……對。」
  藉口找得真硬。
  伯父沒有再追問下去,不過佐伯同學的解釋似乎也並不能令他信服。
  他一不說話,我們三人之間頓時一片靜默。
  到這時候我才喝了第一口咖啡,已經完全涼掉,變得不夠熱了。
  沒過多久,伯父再次開口說了:
  「其實是不想講吧。」
  從前後文推斷,這句話是對佐伯同學說的,但同時也刺中了我。我心裡一驚。果然這句話,並不只是純粹也能套用在我身上。
  「……什麼意思?」
  跟我的心境相同,佐伯同學隱藏不住慌張之色,反問道。
  「你們是什麼關係?」
  「……」
  伯父一問再問,至於佐伯同學則是一言不發。
  「我進來的時候,你們在做什麼?」
  「那、那只是惡作劇稍微玩過頭了。」
  「又不是小學生了,說不過去吧。」
  伯父不容分辯地說。
  語氣很重。
  然後他喝了口咖啡,可能是想讓自己鎮定下來。
  「身為年輕女兒的父親,我實在不願想像,不過──你們說穿了就是那種關係吧,難道不是嗎?」
  他沒有明講,但話中含意簡言之,就是我們是否以男女關係的意義在同居。
  「不是,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那又是另一種問題了。」
  伯父聲調中帶著嘆息。
  「我講什麼你都挑剔!到底想要我怎麼回答?」
  「我的意思是說不管怎麼樣,你們都太缺乏一般該有的道德倫理觀念了。」
  被伯父這麼一說,佐伯同學也只能住口。
  事實上這對父母親來說,確實是令人頭痛的問題。剛上高中的女兒竟然在跟男生同居,就算兩人之間沒有男女關係,一樣很有問題。
  佐伯同學擠出聲音表示:
  「我們不是爸你想的那種關係,他是個正直的人,從來沒有對我做過那種事情。」
  她這是知道自己有錯,仍然要反抗吧。
  「……是嗎。」
  伯父語氣沉重地點頭,然後看向我。

  「話雖如此,我也不能讓你再跟女兒待在一起……你願意離開嗎?」

  「……好的。」
  「爸!」
  我與佐伯同學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她手掌拍在桌上,直起了腰。
  「我離開不就沒事了嗎!」
  「我說了,妳沒其他地方可去吧。」
  「弓月同學也是!弓月同學你不用離開!」
  佐伯同學這次換成對我說。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這種情況本來就該男生退讓。」
  我對她笑笑,然後整個人轉向伯父:
  「這次的事情全是我設想不周,給兩位造成困擾了,非常抱歉。」
  說完,我深深低頭賠罪。
  「不,這件事貴理華也有不對,不能只責怪你一個人。」
  「我的制服還有學校用品都在屋裡,等到早上我再來叨擾。其他私人物品,我想等到結業典禮結束後再收拾乾淨。」
  說完,我站了起來。我看到換成佐伯同學全身虛脫似的跌坐在地,但我沒做反應,走進房間。
  我在自己的房間裡換上外出服,總之先把目前需要的東西放進包包。
  回到客廳時,佐伯同學跟伯父待在跟剛才相同的位置。伯父擺出類似剛才聽佐伯同學解釋時的姿勢,只是交疊的手指抵在額上,看起來也像是在煩惱什麼。
  我稍微低頭致意,然後走過走廊。
  「等、等一下!」
  佐伯同學發出啪噠啪噠的腳步聲追來,我穿起鞋子後回頭看她。
  「這麼晚出去,你要怎麼辦?」
  「該怎麼辦好呢。」
  我不禁苦笑。
  「一回神才發現時間已經滿晚的了,如果硬是回家,說不定半路就沒電車了。沒關係,我隨便找個地方消磨到早上就好。」
  一看,佐伯同學面露泫然欲泣的表情。
  「請別露出這種表情。」
  「可是……」
  「又不是永遠見不到面了,明天我還會過來,今後我們也仍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啊。」
  只要想見面,隨時都見得到。
  「我好想再多跟弓月同學待久一點。」
  她微微低著頭,呢喃般的訴苦。
  「我也是啊。」
  說完,我將手放在她的肩上,她緩緩抬起頭來。
  我們互相凝視了片刻。
  佐伯同學長長的睫毛搖曳,底下的大眼珠也覆上一片薄薄水簾。
  我看著這樣的她,不知在她眼中,此時的我又是什麼模樣?希望不是一副窩囊相就好。
  「那麼,明天見。」
  「嗯……」
  於是我轉過身去,離開了與佐伯同學一起生活的這間屋子。


  7

  我轉身背對佐伯同學離開屋子後,步下樓梯,來到公寓外頭。
  這時我心血來潮,仰望了一下公寓。
  「……」
  我覺得這裡真是個好地方,離車站或學校都近得恰到好處,離大馬路又有點距離,因此也很安靜。

  最重要的是有她在。

  不過好吧,租房子的時候可沒附帶這項條件。
  剛才伯父問我,為什麼後來沒有另找房子,或是用其他方式解決問題。坦白講,這就是答案。總而言之就是生活太美好,不想解決。
  不過,即使我以後能再回來,這間屋子也不再是我的家了,一想到這點就覺得有些寂寞。
  好了,一直這樣抬頭看下去,會被當成可疑人物的,走吧。
  我邁開腳步。
  外頭可能因為入夜了,比想像中還涼爽。聽說這座學園都市好像是開拓山區建成,地勢較高。去年夏天我還在家中與水之森之間往返,記得那時就實際感受到這裡氣溫比家裡附近低了大約兩度。
  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一邊走在路燈燈光下一切無所遁形,毫無人影的住宅區,一邊思考。去一之宮的話,那裡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到那裡邊喝飲料邊看看書等天亮,或許是比較妥當的辦法,況且我有把看到一半的書放進包包。
  我邊想著這些邊走出住宅區,來到大馬路。但馬路上幾乎沒有車子,只有偶爾好像想起來似的才跑過幾輛。中央分隔帶等間隔地豎著路燈照亮馬路,所以很明亮,但寂寞的心情還是一樣。
  忽然間,褲子口袋傳來震動與模糊不清的鈴聲,是手機來電。一看,是佐伯同學打來的,我按下通話鍵接電話。
  「喂?」
  『……是我。』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我想不是因為隔著電話才會這樣。
  「怎麼了?」
  我一邊問,一邊沿著馬路走在人行道上。
  『只是想聽弓月同學的聲音。』
  「剛剛才分開耶。」
  『……那要掛電話嗎?』
  這時,一輛車從我後方往前駛去。我等著車子開走──
  「……我不會掛。」
  『這樣啊,那就好。』
  我隔著電話察覺到,佐伯同學露出了微笑。
  『你現在在幹嘛?』
  「姑且往車站走,佐伯同學妳呢?」
  『我窩在房間裡。現在看到爸的臉就生氣。』
  這次變成苦笑。
  真的是兒女不知父母心。
  『吶,對了,我們是第一次像這樣用電話講話,對吧?』
  「好像是呢。」
  我邊走邊仰望天空,看不見星星。我以為這附近空氣比較清淨,但星光好像還是照不到地表。要去哪裡才看得見星星呢?
  「因為我們至今總是在一起。」
  『嗯,總是在一起。』
  佐伯同學重複一遍我的話。
  『而且我也以為會永遠在一起。』
  「我沒有想到那麼遠,事實上也不常想像。」
  我早就想過一旦佐伯同學的父母親回國,這種生活就要結束了,而且我以為會結束得再平穩一點。沒想到竟會是以這種形式,來得這麼唐突。
  『我不是想學爸講話,不過──』
  佐伯同學說。
  『我提議一起住的時候,弓月同學沒有拒絕,也沒有叫我退讓對吧。為什麼?』
  「哎,因為那時我也已經準備好要搬進去了。如果交涉到後來失敗了,敗戰處理可是很辛苦的。與其如此,還不如分租比較好一點。」
  不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被佐伯同學的氣勢壓倒了。
  我來到十字路口,這裡往右走是學校,往左走就是學園都市的車站。我越過正好綠燈的斑馬線,左轉。
  『那我問你,這件事你有跟家人說嗎?』
  「沒有說呢。」
  進入這條路線,車流量會一口氣增加,應該是因為這條馬路途經車站前面。川流不息的車頭燈之中,也包括了一些計程車。
  汽車駛過的引擎聲開始妨礙起電話通話。
  『為什麼?』
  「妳問的都是伯父問過的呢。」
  『嗯,不過這個問題爸沒有問過弓月同學。』
  的確是這樣,伯父沒有提到我的家人。大概只要我乖乖離開,他並不打算過問那麼多吧。
  『為什麼?』
  佐伯同學再度問我。

  「我沒告訴家人的理由,就跟妳一樣。」
  我只這樣回答。

  沉默。
  然後……
  『這樣啊,我們一樣呀。』
  她的聲音含有笑意。
  她大概已經清楚我想說什麼了。
  『吶,接下來要怎麼辦?』
  她不是在問「現在」,而是「今後」。
  「等進入暑假,我會另外找房子。」
  『希望住得近。』
  「是啊。」
  一回神才發現,我踏進了購物中心等建築林立的地帶。這個地方已經可以稱為站前,也開始看得到幾個人影從車站那邊走來,只有我逆著他們的方向走。
  『不知道還能不能一起去買東西?』
  「妳啊,不過是買東西,就自己去吧。」
  是想讓我提東西嗎?
  『又不會怎樣,我喜歡跟弓月同學一起買東西嘛。』
  「好吧,其實我也是,感覺還不錯。」
  我邊講電話邊穿過已經關門的購物中心前面,一路來到購物中心與車站建築之間的站前廣場。這裡適度打光,地面鋪磁磚,邊緣還有辦活動時可當作觀眾席的區域。
  我在觀眾席最前排把包包一扔,坐下。
  往前看是圓環,也是公車站與計程車招呼站。不過,可能是班次漸漸少了,公車站沒看到公車。不過相對地,等車的人也很少。過了回家尖峰時段的車站周邊就是這麼冷清。
  『學校呢?可以一起上學嗎?』
  「這個嘛,很難說喔,要看新家的地點。」
  到末班電車還有很多時間,沒必要為了急著搭車,掛掉現在跟佐伯同學的電話。像這樣想像新生活也不賴。
  「那早上就約碰面吧。」
  『哇!』
  電話那頭傳來小小的驚嘆聲。
  「怎麼了?」
  『好稀奇喔,弓月同學竟然會這樣說。』
  「會嗎?」
  我雖這樣說,其實自己也頗有同感。的確以我來說,或許是很稀奇。也許這表示現在的我,能夠坦率地說出心底話。
  『吶,你會不會覺得講電話的時候,能夠說出平常說不出口的話?』
  「妳這是肯定手機價值時的老套說詞喔。」
  不過說得一點都沒錯。
  『所以呢──』
  她這樣說的時候,我產生某種近乎預感的感覺,內心準備好迎接變化。

  『我喜歡弓月同學。』
  「……」

  啊啊,果然──我心中某處這樣想,但我仍然找不到話可以回應。
  就這樣,我們都沒說話。
  不過,佐伯同學先開口了:
  『你早就知道了吧?』
  她這麼說,話中含有淘氣的笑意。
  「哎,那是當然……」
  我自然而然苦笑起來。
  要是那樣還沒感覺,就是超乎常理級的遲鈍了。
  『弓月同學呢?』
  「我……」
  我稍微喘口氣──但這稱不上是思考還是困惑。

  「嗯,我喜歡妳。」

  我說出了第一次的告白。
  隔著電話的告白。
  嗯,手機這玩意兒,也還真是不能小看呢。

  『……這樣呀。』
  佐伯同學的聲音聽起來像在害羞。
  『嗯,不過,我早就知道了。』
  「這樣啊,妳早就知道了啊,看來我還有待精進呢。」
  好像早就被她看穿了,只不過,我自己也隱約有所察覺就是了。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救護車的警報。然後,我立刻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我聽到的是重疊但微微錯開的聲音。

  一個是劃破黑夜,藉由空氣傳導而來。
  另一個,是來自電話那一頭。

  我理解到這代表什麼意義,猛一回神。
  我像被電到般環顧四下──但根本不需要這樣。

  正面。
  佐伯同學就在那裡。
  她將手機貼在耳朵上,站著。

  她直勾勾地望著我──而我也握著手機,對上她的視線,回望著她。
  在她身後,救護車駛過圓環對面的馬路。

  「佐伯同學……」
  等到救護車經過,我才好不容易在警報餘音中,擠出這個稱呼。
  同時,佐伯同學踢踹磁磚地開始奔跑,我也站了起來。
  她整個人衝撞過來般抱住我,我用身體接住她。

  「妳不是在家嗎?」
  「弓月同學都出去了,我怎麼可能待在家裡嘛。」

  她將額頭按在我胸前說道。
  我一手繞到她背後,一手掛斷功成身退的手機通話。我還真冷靜啊。
  「伯父會擔心的。」
  「我才不管。」
  佐伯同學抬起頭來。
  「吶,繼續講剛才的事。」
  然後她身體稍微離開我,但雙手還是放在我的腰上。我們用這種姿勢面對面。
  「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又是個從各方面來說都很難回答的問題。
  「這可沒辦法確定。」
  「會嗎?我就很確定我從什麼時候喜歡上弓月同學。」
  「什麼時候?」
  「當然是從一開始。」
  佐伯同學斬釘截鐵地斷言。
  「從初次相遇時起,我就喜歡你了。」
  「這樣啊……」
  被她講得這麼清楚,我實在……不,或許可以說這就是佐伯同學的作風。
  「可以再說一次喜歡我嗎?」
  「很遺憾,這句話我平常是說不出口的。」
  「小氣。」
  她簡短地講了一個字眼,嘟起嘴。
  既然說不出口,至少以行動表示吧。
  我低著頭,凝神注視佐伯同學。

  心心相印。
  於是她閉起眼睛,然後我才將嘴唇疊上她的唇。

  我們在打上柔光的站前廣場接吻,吻得比日前的惡作劇更久。
  沒過多久,我們的嘴唇不約而同地分開。
  「又接吻了。」
  「這種事情不用特地說出來沒關係。」
  不過多虧於此,掩飾了害羞的尷尬。
  然後,我下定了一個決心。
  「好了,差不多該走了。」
  「……你還是要走?」
  佐伯同學的眉梢悲傷地下垂。
  「不,不是要走。」
  正確來說是要「回去」。
  「我想去請求妳的父親,准許我再多跟妳待一段時間。」
  霎時間,她驚訝地睜大雙眼。
  然後,她再次撲進我的臂彎裡。
  「嗯,就這麼辦,因為我也還想跟弓月同學在一起……」
  佐伯同學用哽咽、顫抖的聲音這樣說。


  8

  結業典禮。
  換句話說,明天開始就是名為暑假的假期。
  結束大太陽底下的結業典禮,在教室領取成績單──結束了上學期最後一天,我跟幾個熟面孔一起離開教室。
  所謂的熟面孔,換言之就是瀧澤、矢神、寶龍同學與雀同學。
  平常總是有事要忙的瀧澤,只有今天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如果是體育社團的話,今天可能還是有社團活動。文康社團就悠哉了,文藝社的兩個成員也在。
  「真了不起。」
  我一邊走在走廊上,一邊看寶龍同學的成績單。
  寶龍美優姬大方地讓我看她的成績單,只見單子上列出了成排的驚人數字。不只在我們幾個當中,她在全年級一樣是榜首,恐怕在暑假結束後的全國模擬考也一樣。
  這樣怎麼還會留級,實在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原因應該不是出在成績,兩件事不該相提並論。
  「照這樣看來,我一定是最後一名了。」
  同樣地,我也請瀧澤讓我看看成績單,又刺探了一下矢神與雀同學,然後做出這個結論。從上面數來大概是寶龍同學、瀧澤、矢神與雀同學,然後才是我吧。
  瀧澤雖然比起寶龍同學不免遜色,但仍是輕輕鬆鬆就能進入前段班的秀才類型。矢神與雀同學都很認真,用功念書孜孜不倦,並且獲得了該有的成果。
  「不要緊,你的聰明才智不在成績,在其他地方啦。」
  瀧澤從我背後說。
  「是啊,那是念書念不出來的部分,要有自信。」
  連寶龍同學都這樣說,同意瀧澤的說法。她走在我們幾個人的前頭,抬頭挺胸,身旁是雀同學。
  被他們這樣稱讚也沒用,到頭來學生的價值標準還是學業成績,可不能拿到丟臉難看的分數。
  「寶龍同學還有瀧澤同學,都好欣賞弓月同學喔。」
  雀同學好像不太滿意地插嘴。
  「哦,小七同學不樂意看到我受人賞識嗎?」
  「不准叫我小七!」
  「之前我就想問了,雀同學的父親是不是喜歡打麻將?」
  「是稱不上喜歡,只是明明就是個理科的研究人員,卻好像有一陣子滿迷麻將的,我正好就是在那段時期出生。兩個姊姊一個叫陽子,一個叫量子,我卻是這種名字,到底是怎樣……啊,這種事不重要啦!」
  我最近發現雀同學因為認真個性使然,造成了她先贊同後吐槽的習性。
  「妳就原諒恭嗣吧,他是被稱讚得害臊了。」
  「啊,原來是這樣啊。」
  不不不,妳們好像有所誤會喔。
  「哦,是這樣嗎?」
  「不,我說啊……」
  「就是這樣,我跟他交往過,我敢保證。」
  真是愛說什麼就說什麼。
  不過一回神,才發現已經到了鞋櫃區。我想反駁,但大家已經各自去換鞋子,害我錯失了良機。
  我心裡相當的不舒暢,自己也穿上皮鞋,走到外頭。
  「啊,終於出來了。喂~~弓月學長~~」
  有人在揮手,是櫻井同學。好像理所當然似的,佐伯同學也在她身旁。夏天這麼熱,她們卻似乎在等我。
  我與佐伯同學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對上──她柔和地微笑了。
  我不禁嘆了口氣。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沒辦法,你也跟我一起回家吧。」
  我邊說邊伸手,抓住躡手躡腳想從一旁偷溜的濱中同學的衣領後頸,拉他過來。
  「幹嘛每次都要把我扯進來啦!」
  「有什麼關係嘛,上學期的最後一天了。你不樂意?」
  「當然不樂意!」
  濱中同學兩眼含淚,他還真討厭我。
  然而跟他同一個小團體的男女同學卻說著「怎麼,你要跟那個學長回家啊?」「那再見嘍,濱中同學」「再打給你」「學長再見~~」,大家都很諒解,紛紛先走了。
  我帶著濱中同學,跟佐伯同學還有櫻井同學會合,一下子成了大團體。
  「進入暑假之後會有一陣子見不到面,可以跟學長姊一起走嗎?」
  「我覺得可以啊,人多比較熱鬧。」
  我先回答櫻井同學,然後目光轉向旁邊的佐伯同學。
  「那我們也去車站,把東西買齊吧。」
  「也是,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
  反正今天本來就預定出門採買,既然如此,不如就這樣大家一起去車站,把東西買一買比較省事。
  「感情還是一樣好。」
  瀧澤帶著笑意挖苦我,我們擠在一起走出校門。
  「哎,鄰居交情啦。」
  「弓月同學嘴上這麼說,但他可是見過我父親喔。」
  然而,佐伯同學馬上給我投下一顆不必要的炸彈。動搖情緒像漣漪一般,在眾人之間擴散開來……只不過最為動搖的,是我這個當事人。
  「真教我驚訝,恭嗣居然已經談到那麼遠了。」
  寶龍同學保持冷靜,但帶有些微驚訝地說。即使她知道部分內情,聽到這件事好像還是大受震撼。
  「光看事實是這樣沒錯,但我會見到她的父親純屬巧合,只是湊巧。」
  「啊,不是『請把女兒嫁給我』那一套啊……」
  「矢神……」
  話題跳太快了,只不過我說服伯父的內容,的確也差不多是這樣。

  「不過基本上都跟大家想的一樣,對吧?」
  佐伯同學對我這樣說,不過想當然耳,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

  櫻井同學逼上前來。
  「妳看!果~~然跟我想的一樣不是嗎~~不管我怎麼問,貴理華都只是裝迷糊,弓月學長又一直否認。」
  「這是最近的事,櫻井同學上次追問我的時候,還沒有變成那樣。」
  因此,我並不是有意騙她。
  濱中同學從剛才到現在始終臭著一張臉,但仍然乖乖地跟著我們走,這時開口了:
  「啊,不過,如果是學長的話應該滿有可能的吧,畢竟學長這人會做出什麼事來,意外地難以預料嘛。」
  「連你都跟我作對嗎……」
  「我倒覺得很奇怪,學長怎麼會認為我會站在你那邊?」
  看樣子他還在為學生餐廳那件事記仇。
  「學弟,你等著瞧。」
  「等到什麼時候?我想會有一陣子不會碰到學長喔。」
  他抬眼瞪著我,同時擺出目中無人的態度。原來如此,是確保了退路才敢反擊啊。
  「你們也是,不知不覺間感情變得真好呢。難得有這機會,你們就兩個人一起加入文藝社吧,現在加入可以參加夏季集訓喔。」
  「聽到了嗎?如何?要不要一起參加集訓什麼的,促膝長談一整晚?」
  「不要想都不想就去咬眼前的餌好嗎?沒興趣還想入社?我是不會阻止你啦,但我就免了。」
  說得的確有道理。
  不過話說回來,濱中同學現在好像已經沒打算裝乖了。
  「請、請問一下,寶龍同學,妳說的集訓是……?」
  矢神怯怯地問她。
  「反正秋天文化祭不是要出社刊嗎?既然如此,我覺得辦個集訓起頭也不錯。我會整理好計畫案,近日之內交給你。」
  「我們社團幽靈社員很多耶……」
  「最糟的情況,就是我跟矢神同學兩人集訓了。」
  「……」
  矢神真可憐,臉色都刷白了……呃,請不要用求助的眼神看我。
  大部分話題的中心人物都是我,我卻覺得自己被排擠在外。聊著聊著,就快走到終點了,也就是學園都市的車站。
  「那麼,我們就到這裡。」
  我們一起走到驗票口,在那裡跟大家道別。
  「你們兩個再見了。」
  「弓月,我再跟你聯絡。」
  「掰掰~~貴理華,還有弓月學長。暑假我應該會跟貴理華碰面,到時候學長也一起來喔。」
  大家各自道別,穿過驗票口。濱中同學不知為何,被櫻井同學踢了屁股。我跟佐伯同學目送他們離開,直到他們搭手扶梯上了月台,再也看不見為止。
  接下來就要進入暑假,但我們是正值愛玩年紀的高中生,有什麼事應該都會互相聯絡、碰面,一點都不會依依不捨。

  「妳真是的,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我們沿著原路走回去,往購物中心前進。
  「反正就算不說,遲早大家也會知道呀,趁現在告訴大家不就好了?」
  況且──佐伯同學說:
  「畢竟我說的是事實呀。」
  「算是吧。」
  唉,那天的狀況實在非同小可。後來我跟佐伯同學一起回家,懇求伯父准許。我覺得解釋太多,言詞反而會顯得膚淺,所以只準確述說要點,一再請求。當然,其中也不能不包含我的真誠心意,真的有點接近矢神說的那樣,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害臊。
  相較之下,伯父話比我更少,聽了我的請求後,雙臂抱胸沉默了將近兩小時。佐伯同學等了半天得不到答覆,都開始打瞌睡了。
  等到時針開始轉第三圈,伯父才做了回答,那時已經快凌晨三點了。
  「我到現在都覺得不敢置信,伯父居然會答應。」
  「別看爸那樣,我覺得他還滿欣賞弓月同學的。」
  「有嗎?」
  我沒感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嗯,他還稱讚你誠實,說你有些地方很有男子氣概。」
  「太抬舉我了。」
  每個人都把我看得太了不起了。
  「好吧,不過也因為這樣,我才能繼續跟妳在一起。」

  「『我會疼惜她的』?」

  佐伯同學露出壞心眼的笑臉,那是我對伯父說過的話。
  「不用特地說出來沒關係,好啦,趕快把東西買好回家吧。」
  「不過,先吃個冰再去吧,這麼熱。」
  佐伯同學指著前面,那裡有間開在購物中心外圍的冰淇淋店。
  「變胖我可不管喔。」
  「真沒禮貌,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天天有在努力喔,真想叫你不要看扁女生。」
  她鼓起臉頰。
  「況且不要緊,就算胖一點,弓月同學還是會喜歡我的。」
  「這麼信任我沒關係嗎?」

  「弓月同學才是呢,你明明眼中只有我。」

  「……」
  我回答不出來,佐伯同學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微笑。
  然後她跑向冰淇淋店。
  「I'll have Sherbet!(我要一份雪酪!)」
  嘹亮爽朗的聲音,一路傳進我的耳裡。
  啊啊,大概被她說中了。
  所以,我就跟這樣的佐伯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而且她是個高顏值美少女。不只如此,想必今後她還是會用她的心,用她的全身,向我表達對我的好感。之後的每一天,我到底能不能把持得住呢?我不禁覺得或許自己那樣做太衝動了。
  佐伯同學回頭看向我。
  「弓月同學要點什麼~~?」
  「我這就去看看。」
  我不用跑的,而是走到她身邊。
  算是可悲俘囚的無謂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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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1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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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篇 五月下旬的某一天,佐伯同學


  某天在放學後的鞋櫃區,那個人唐突地說了:

  「我現在可以去恭嗣家玩嗎?」

  那個人。
  就是寶龍美優姬學姊。
  她有一頭動人的烏黑長髮,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個美女,而且還是超級大美女。
  以前我問弓月同學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弓月同學說:「妳在學校如果看見一個驚為天人的美女,那一定就是她。」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
  而且,她還是弓月同學的前女友。
  這樣的寶龍學姊,說想到家裡來玩。
  「請妳也問問佐伯同學。」
  弓月同學說。
  「差點忘了。」
  嗯,差點忘了,我有說過「要來家裡,請選我在家的時候」。畢竟這個前女友到現在還跟弓月同學很好,而且好像有意跟弓月同學復合。若是讓他們獨處,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舉動。
  兩人的視線朝向我。
  「……」
  我不由得考慮了一下,猜想她究竟有何企圖。
  話雖如此,我如果乾脆說「不行」心胸又太狹隘了,弓月同學搞不好會覺得我很離譜。
  「……好吧,可以是可以啦。」
  不得已,我點點頭。
  既然如此,不管她有何企圖,我統統阻止就是了。我應該這樣想──總比她瞞著我偷偷跑到家裡好。
  「那就這麼決定嘍。」
  寶龍學姊這樣說,弓月同學深深嘆了口氣,一副傷透腦筋的樣子。

  §§§

  出了校門,我們走在回家的路上。
  剛開始,弓月同學只要一扯到學校,就完全不肯跟我走在一起。但我不死心,用盡了各種手段,最近他有點放棄掙扎了。
  所以,我們常常走這條路出門或回家,有時阿京也跟我們一起。不過,這還是頭一次有寶龍學姊加入。而且還不是走到半路,是直接到家裡。
  「你們家是什麼樣的地方?」
  寶龍學姊邊走邊問。
  現在的位置關係,是弓月同學與寶龍學姊並肩走在一起,我走在後面。我看著那個人的背影,難免會覺得那應該是我的位置。可是,如果連我都走在弓月同學的身邊,就看不到她了。我得在這裡眼睛放亮,注意她有沒有可疑舉動。
  「我很想說就是一般房子……不過坦白說,那個物件真的不錯。房間設計好,房租卻不貴,離車站也近。」
  「而且還附個我?」
  「我可沒說過這種話。」
  弓月同學的注意力轉向背後的我,帶著一絲笑意說了。
  「還附那個?」
  「我記得並沒有附那個。」
  喂,不准叫我那個。
  「我說服雙親後,就立刻開始找房子了。畢竟春天搬遷的人多,我那時覺得想找到好房子的話,越早行動越好。努力沒有白費,二月中旬就簽約了。」
  「啊,原來是這樣呀。我是進入三月才找到房子的。當時我還想說不愧是學園都市,竟然還有這麼好的房子沒租出去。」
  事實上那時候早已被人簽走了。
  「看來重複契約的責任,出在她的負責人身上呢。」
  寶龍學姊傷腦筋地說。
  仔細想想,我們那時並沒有積極追究責任歸屬。我想大概是因為即使這樣做,也無法解決當時面對的問題。由於雙方都有無法讓步的隱情,處理現況才是當務之急。
  好吧,結果我因此得以邂逅迷人的室友,我反倒覺得負責人幹得好。
  「啊,對了。我說呀,站前的公寓大廈九月不是會蓋好嗎?下次搬去那裡怎麼樣?」
  我從兩人背後這樣說。
  目前在學園都市站前一隅,有一幢公寓大廈建設到一半。我有點好奇去看了一下,上面寫著預定九月完工。雖然現在的公寓也很棒,但那裡可是新屋,又是高樓大廈,真讓人嚮往。
  「說什麼傻話,搬到新家才過了大約兩個月耶。」
  然而,弓月同學回得乾脆。
  這時,寶龍學姊岔了進來。
  「依我來看,我倒覺得恭嗣才是在說蠢話。」
  「會嗎?」
  被她一挑毛病,弓月同學偏偏頭。
  「我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連你都要一起搬過去。」
  「我收回前言,請妳一個人搬過去。」
  弓月同學急忙改變說法。
  哦哦,連我都沒發現。看來我與弓月同學都太習慣現況了,這樣的話,我們姑且可以稱為同舟共濟、命運共同體?
  這招說不定還滿有用的,等到弓月同學上了大學要搬家,我就若無其事地跟去吧。

  來到十字路口,我們過了斑馬線往左轉。
  忽然間,弓月同學深深嘆了口氣。
  「怎麼了?」
  「沒有,只是覺得我領著佐伯同學還有寶龍同學一起走,剛才旁人不知道是用何種眼光看我。」
  我不知道弓月同學為何嘆氣,一問之下,他如此回答。
  的確,弓月同學現在即使我待在他身邊,也不再抱怨了。即使如此,他似乎還是會在意其他學生的眼光。在這個十字路口轉彎,離開了連接學校與車站的道路,可能讓他鬆了一口氣吧。

  「兩個美女簇擁著你,你應該當作賺到了,抬頭挺胸吧。」

  寶龍學姊馬上回得爽快。
  老實說,我的反應是──哇喔。
  她的確是沒人能挑剔的美女,可是自己講都不害臊?
  講著講著,我們再次轉彎,進入住宅區。走了一小段路後,就看到我與弓月同學居住的公寓。

  §§§

  「哦,這裡就是你們家呀。」

  「哇啊,感覺像被婆婆查驗。」
  寶龍學姊進到家裡,望了整個客廳一眼就這樣說,讓我不禁嫌煩。
  「妳說什麼?」
  「沒什麼~~」
  我把臉扭開,躲避她的犀利視線。
  「哎,坐吧。」
  廚房傳來弓月同學的聲音。
  一看,他將書包放在餐廳的椅子上,原本穿著的西裝外套掛在那張椅子背上。
  「那張和室椅是我的,妳可以坐。」
  然後他解開領帶,掛在西裝外套上。
  寶龍學姊並不推辭,就在和室椅上坐下。
  「寶龍同學,喝冰咖啡可以嗎?」
  「我也要。」
  「我知道。」
  弓月同學苦笑。
  我也把書包跟脫下的西裝外套放到自己的房門邊,坐到自己的和室椅上。
  「也是,今天很熱嘛。」
  說完,寶龍學姊也脫下西裝外套──我不由得有點不高興。
  胸部好大。
  雖然第一眼看到就知道她身材傲人,但還是感覺彼此落差嚴酷地擺在眼前。我比起同年紀女生也算是得天獨厚,至少足以引起弓月同學的注意,讓他不敢直視或是內心天人交戰。可是,不得不說還是輸給她,這就是兩歲的差距嗎?……好吧,不過我想兩年後應該就追上她了。
  由於寶龍學姊坐了弓月同學平常坐的和室椅,害我必須跟她相對而坐。
  「房間好乾淨喔。」
  「因為我有好好打掃。」
  我有自信經得起婆婆眼尖的檢查。
  「而且,這房子真不錯。」
  「……謝謝稱讚。」
  對話既聊不起來也談不下去,我想咖啡怎麼還沒來,看看廚房,弓月同學正好將兩只玻璃杯放在托盤上。
  「啊,我來……」
  「沒關係,小事而已,妳坐著就好。」
  我正要站起來,弓月同學出言婉拒了我。
  「久等了。」
  「謝謝~~」
  「謝謝。」
  我與寶龍學姊的聲音重疊。
  弓月同學將兩只玻璃杯分別放在我們面前,接著在正中間放了一個玻璃小皿,裡面裝了幾顆奶精球與糖漿球。平常他會直接幫我加我喜歡的量,但今天可能因為寶龍學姊在,好像是要我自己加。
  寶龍學姊立刻只加了奶精,喝了一口。我奶精糖漿都加。
  「好喝。」
  寶龍學姊用一句話表示感動。
  「很高興合妳的口味。」
  弓月同學如此回答,站在廚房與客廳之間,也用自己的玻璃杯喝咖啡。我慢了點也開始喝,嗯,跟平常一樣好喝。
  「我完全明白恭嗣為什麼平常只喝奶茶了,在家裡喝得到這麼香醇的咖啡,罐裝咖啡當然要相形見絀了。」
  「我只是想試試用咖啡機能煮出多好喝的咖啡罷了,成果就是這樣。」
  弓月同學說自己到頭來都是依賴機器,但我想他一定經歷過一段嘗試錯誤,而且靠機器還能煮出這麼芬芳的風味,已經很厲害了。我看他將來可以考慮開咖啡廳。
  「妳每天都喝得到這個?」
  她這次換成問我。
  「當然,他早上一定會煮給我喝,晚上也常常一起喝。」
  「這樣呀。」
  寶龍學姊簡短回答,我總覺得她的聲音中,包含了羨慕的聲調。她羨慕的是哪一件事?是能喝到這個咖啡,還是有弓月同學煮給我喝?
  不論如何,我終於對她產生了一點點優越感。

  §§§

  後來我們三人一邊喝咖啡,一邊聊些閒話聊個不停。
  不過我們當中寶龍學姊是客人,話題也就不免以她為中心。聊到學校年度活動的話題時,即使是我這個新生也聽得津津有味,然而一講到兩人現在班上的事情,我就完全成了外人了。
  「對了,恭嗣,把課本跟筆記本拿出來。」
  忽然間,寶龍學姊這樣說。
  是不重要,不過我覺得很難得看到有女高中生這麼適合命令語氣。
  「要做什麼?」
  「你不是說過化學有問題想問我嗎?正好,我現在教你。」
  「噢,差點忘了。」
  弓月同學好像也很願意,他原本盤腿坐在木頭地板上,一聽站了起來,去一趟廚房,把課本、筆記本與文具拿過來。
  她教起課來。
  「……」
  不知不覺地,我看著寶龍學姊的身姿看得入神。又漂亮,又聰明,身材又好……
  我忍不住氣餒地在椅子上抱起膝蓋,使用椅子的旋轉功能轉啊轉的。寶龍學姊好像被我干擾到,瞥我一眼後,稍稍皺起眉頭。但她終究什麼都沒說,我也隨我高興,轉個不停。
  好~~無~~聊~~喔~~
  我正在轉圈圈時,寶龍學姊終於看不下去了,開口說:
  「夠了,都看到了。」
  「沒關係,我無所謂呀。」
  被她一說我才想到,我這種坐姿,套著絲襪的白色內褲都看光了,之前弓月同學好像也提醒過我。話雖如此,她那種有點高高在上的訓話口氣讓我很不高興。
  她一聽,轉向弓月同學說:
  「恭嗣,你也提醒她一下呀,還是說你也看得很開心?」
  「請不要亂講,傳出去多難聽啊。我提醒過,但她不聽。她個性太大而化之,我也很頭痛。」
  他這樣講真讓我無奈,我也是有羞恥心的,並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穿得不檢點。所以我覺得弓月同學偶爾看到這種清涼場面,大可以當成室友福利享受就是了。
  「真是拿妳沒轍。」
  寶龍學姊深深嘆了口氣。

  弓月同學不懂的問題好像只有一題,美得過火的留級生寶龍學姊很快就指導完畢。
  「好了,我差不多該回家了。」
  有人彷彿算好了時間如此開口。當然是寶龍學姊。
  她這麼乾脆就說要走,反倒讓我很意外。
  當我聽到她說要來家裡時,還以為她鐵定有什麼詭計,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要離開。
  寶龍學姊正要站起來。
  這時,她注意到茶几上的空玻璃杯。
  「你招待我這麼好喝的咖啡,我就洗個杯子再走,當作謝禮吧。」
  說完,她伸手就要拿玻璃杯。
  「喔,那個佐伯同學會洗。」
  「沒關係,我來就好……」
  我與弓月同學的話音重疊。
  我並不是不想讓寶龍學姊用廚房,只是平常都是弓月同學煮咖啡,我洗空玻璃杯或馬克杯,習慣成自然了,而且我覺得不好意思讓客人做事。

  結果,我有點太慌張了。

  我想搶著拿玻璃杯,一急之下沒站穩,從正面撞向寶龍學姊。
  「呀!」
  「咦!」
  簡直就像我推倒她一樣,我們一起摔倒在地。
  「好痛──……」
  「痛痛痛……」
  哇~~嚇我一跳。
  我壓在她身上,先撐起身體──然後看到了那個。
  摔這一跤讓寶龍學姊的制服裙子……整個全掀了起來,連肚臍都看見了。當然,內褲更是一覽無遺……
  「啊,好猛喔~~」
  我忍不住驚嘆地叫出聲。
  她的內褲走成熟風格,跟她本人再適合不過,而且造形設計也顯現出高雅的品味。顏色是白色,既清純,同時又不失性感。
  「這是在哪裡買的?」
  「咦,哪裡買的……不對,這不重要,妳快讓開!妳也跟我一樣走光了。」
  「嗯?」
  的確,我的裙子也稍微掀起來了點。我現在手腳著地,姿勢還滿火辣的。
  「我無所謂呀。」
  反正只有弓月同學在家。
  「我有所謂!恭嗣也是,把臉別開!」
  「早就別開了。」
  弓月同學這樣說,口氣聽起來有點無奈,而且有點遠。大概真的如他所說,轉身背對我們了吧。
  這時,我猛然察覺到一件事。

  「我知道了,這是決勝內衣!」
  「才不是!」

  我還以為這就是她的目的,看來我猜錯了。

  §§§

  我跟寶龍學姊走在天色早已昏暗的學園都市道路上。
  弓月同學不在。
  只有我跟寶龍學姊。
  這是因為她的一句話「送我。」,而且是對我說的。弓月同學似乎也有些想法,沒說自己來送或是要跟。
  事情就是這樣,現在只有我們。
  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對話──憑什麼我得跟這個人相親相愛地走在一起啊?我側眼看看她。
  「……」
  今天大概是我認識寶龍學姊以來,頭一次看她看這麼久。我不禁心想,自己恐怕贏不過這個人。她長得漂亮,又聰明,身材又好,而且還是弓月同學的前女友。她光是待在弓月同學的身邊,就讓我心中騷動不安。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覺得我贏不了妳。」

  然而,如此吐露心聲的卻不是我,而是寶龍學姊。我吃了一驚,又一次看向她。
  寶龍學姊仍舊直視前方,繼續說:
  「起初,我以為都是妳在跟恭嗣撒嬌,沒想到妳意外獨立。」
  「……」
  我看起來有那麼像「沒有弓月同學,人家什麼都不會嘛」的女生嗎?
  「但是該撒嬌的時候,妳又懂得如何撒嬌。我無法像妳這麼會撒嬌。」
  「……照妳這種說法,好像我撒嬌是耍心機似的~~」
  我有點生氣。
  「對不起,是我講話方式不對,我沒有惡意。」
  「……」
  之前我就想過,這個人的態度實在不太像在道歉。
  「反過來說,我以為恭嗣很獨立所以什麼都自己解決,想不到其實很多地方都交給妳包辦,嚇了我一跳。」
  「哎,分租都是這樣的啦。」
  「是嗎?我總覺得這句話好像不足以解釋一切喔。」
  寶龍學姊輕聲一笑。
  的確,我也覺得我們有些地方不像一般分租室友。

  「真是的,我想說既然妳性情天真爛漫,那我就表現得像個成熟穩重的女性,結果對恭嗣完全起不了作用呢。」

  「什麼?」
  ……
  ……
  ……
  她果然別有企圖!
  我忍不住停下腳步,心裡暗罵「這傢伙」,半睜眼瞪著寶龍學姊的背影,結果她也停步,回頭看我。
  「送到這裡就好了。」
  她好像對我的心情渾然不覺──只不過她聰明得很,我認為她一定察覺到了,但她只說了這句話。
  的確在寶龍學姊的前方,看得到學園都市車站的燈光。
  「今天玩得滿開心的,我下次再去打擾。」
  「請妳千萬別再來了。」
  我堅定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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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總算是還有緣分與各位相見,我是九曜。
  購買了第一集的各位讀者,以及買下這本第二集的各位讀者,首先我想向大家致上謝意,謝謝各位。
  話說這本第二集決定出版時,責任編輯與我確認過雙方有多少幹勁。「只要書賣得出去,我什麼都幹。」「沒錯,把靈魂賣給惡魔吧。」
  結果我們採取了強硬手段──請插畫家フライ老師繪製獸耳佐伯同學。希望大家喜歡。
  那麼,最後是謝詞。
  フライ老師,感謝您這次再度提供精美的插圖。川崎責編,為了配合我這個夜貓子,不知道讓您半夜打了幾次電話,萬分感謝。然後是裝幀設計與校稿人員,以及其他經手發行的相關人士,我想致上最真誠的謝意,謝謝大家。
  那麼各位,希望還有機會能夠再相見。

  二○一七年五月 九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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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11 15:2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佐伯想起田村卡夫卡……虽然是普通名字
发表于 2018-3-12 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純愛系列,看的還是挺甜的。
发表于 2018-3-12 05:0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觉中间几个伏笔让人心里一跳,没准这小说还有神展开?
发表于 2018-3-12 13:2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这本了 相比第一本更甜了 就是这突如其来的神展开是个什么鬼...
发表于 2018-3-12 15: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叶子琦7510 于 2018-3-12 15:17 编辑

已经没有耐心慢慢看下去了,匆匆的浏览了一遍,中途怎么好像有变成奇幻小说的倾向,怕不是个伏笔?这部小说怎么说呢,欢乐的成份不够,而且完全是靠各类女角撑场面,男主的主观能动性接近于零,形象也过于模糊。
最后这个标准的家长阻挠然后男主发现自己的真心之后家长又认同的桥段玩的实在是太烂了。。
发表于 2018-3-12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开完两本感觉狗粮够多…中间哥特萝莉(妹妹?)的部分感觉很奇幻,期待后面的剧情
发表于 2018-3-12 18:05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啊……啊……可惡!
我好羨慕(X
发表于 2018-3-12 18: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二卷都看了,确实不错
发表于 2018-3-12 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叶子琦7510 发表于 2018-3-12 15:01
已经没有耐心慢慢看下去了,匆匆的浏览了一遍,中途怎么好像有变成奇幻小说的倾向,怕不是个伏笔?这部小说 ...

第一卷的後記作者已經說了女主角的存在就是奇幻小說啊
发表于 2018-3-12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插圖不夠養眼

二本都看完了
突然想起有一個漫畫跟這部小說好像
不過它是18X的出社會版本

黑船来袭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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