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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自翻][角川文库][十文字青]蔷薇的玛利亚.20&21[本篇完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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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11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入淮清洛 于 2018-2-12 09:45 编辑

这个系列的坑总算是基本填完了。
还剩下两本外传。我就算是想翻,估计也要好一阵子之后才会去做吧。
虽然关于翻译的辛苦有很多想说的,但真的翻完之后反倒觉得不说也罢。

20卷及21卷其实两卷本是一卷,因而此次一同发布。
大家看看这封面就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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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蔷薇的玛利亚 Vol.20 I love you. [noir]   &   Vol.21 I love you. [rouge]
原名:薔薇のマリア Vol.20 I love you. [noir]   &   Vol.21 I love you. [rouge]
作者:十文字青
插画:BUNBUN
扫图:(无)
翻译:入淮清洛(百度贴吧同名)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下载地址:http://pan.baidu.com/s/1nuhaP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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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11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I love you. [noir]

本帖最后由 入淮清洛 于 2018-2-11 14:39 编辑

  玛利亚。
  玛利亚罗斯。
  蔷薇的、玛利亚。
  你是一切的开端。
  所有的故事,都是为了赞扬你而存在。
  接下来,也许一切都会伴着你一同结束。
  我会与你一起见证世界的终结。
  由你来决定。
 楼主| 发表于 2018-2-11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Calamitage 003 “rebirth”

  01 逃亡者

  她在保持感觉器运作的同时封闭意识进入梦境。
  这是记忆的碎片。尤其是她在接受电子脑化之前的记忆都已破碎、缺损、发生改变,即便是恢复了也不再是原来的记忆本身。梦。所以,不是记忆,而是梦。这是她的梦。只需手指动上几下再加上简短的口令,她就能操作数个影像放映装置和音响装置。她是数字原生第三代,绝望的一代,最后的一代。她与弟弟一同躺卧着置身于影像与声音之间。只有愚蠢的大人才会囫囵吞枣地理解大众媒体提供的信息,而她们不同,她们生存于影像与声音之中,从由现场传出并持续更新的原始信息中有所取舍地摄取情报。这对她们来说就如呼吸一般。她们不会积攒信息,而是浸没于信息流中,随时捞取必要的部分。
  是什么扣动了打破局面的扳机?原因当然不止一个。有许多原因,多得无法计量。她们习惯了复杂。信息的复杂性,虽然使其显得暧昧但并非不清晰,只是因为结合关系过剩导致难以把握全貌罢了。比如自二〇二〇年代开始的激烈且不可逆的大规模环境变化,就是诸多要因联合作用的结果。气候离脱【climate departure】。气温上升在某个时点超越了界限,冲垮了文明的堰堤,不仅是人类,众多的生物都迎来了饥荒。即便如此,在那时候人类也还是有救的。一时急速扩张的支援之轮,却在那之后迅速收缩,最终消失。人道、仁爱、体面、自尊,全都无法成为人类坚固的堡垒。气候变化与粮食危机推动了新型流感、重症急性呼吸道疾病、O139型霍乱、鼠疫、疟疾等等传染病的爆发与扩散,人的移动受到限制,物资的流通遭到妨碍。气候离脱的范围一刻不缓地扩大,由不毛之地流亡而来的难民侵犯国境,于是并非比喻的真正“扳机”被扣动,引发了流血冲突。不论是个人、地域、还是国家,都必须自卫,为此而寻求各种各样的手段。而“侵略者”一方也是如此。饥饿的人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取得粮食,如果为此非得突破由军队严守的国境线不可的话,那也只能去做。难民们离合集散,结成了反体制派或恐怖组织,指责各个国家的利己主义与不人道。不只是指责,他们也动用了武力。
  一般认为在当时,小型化的高性能大规模杀伤武器已经通过各式各样的渠道流出在外,从结果来看,这的确是事实。二〇四三年,统一抵抗战线【URF】以被称作“AD武器”的压缩炸弹发动了攻击。犯人照例拍摄并公布了发动袭击时现场的影像,她们一遍又一遍观看了无数次,既感到恐怖又沉醉于其中。这并非事不关己,即便是明天就可能成为受害者,破坏与杀戮依然在她们的胸中跃动。道德早已化作形骸,而且,属于绝望的一代、最后的一代的她们,原本就从未有过希望。自记事起,她们就被迫走在狭窄坎坷的羊肠小路上,到处都是让她们认清状况的例子。她们正确地预测到了自己的末路,那就是虚无。既非崩坏也非灭亡也非死,她们的道路前方什么都没有,这也就意味着她们自身的存在就等同于无。明明身为虚无却能够感受事物能够思考,能够活着,这一矛盾如同绞在她们脖颈上的绳索,却从未让她们窒息。总之,至少她们未曾胆怯过。也许明天难民和恐怖分子们就将投下AD武器把她们居住的一带夷平,从现实考虑这是有着充分的可能性的。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恐惧的必要呢?她们没想到最终并没有发生那种事。即便真的发生了,也只是让本就是虚无的她们回归虚无罢了。换言之就是自然的演变而已。
  另一方面,她们着迷于一种被称作“解脱【DIVE】”的游戏。通过“解脱”前往一处名为“涅槃【NIRVANA】”的电脑空间,使五感与之相合并解放,成为另一个个体。在那里她们既是人又不是人。她们成为了“异种【DOT】”,沉浸于千变万化的异境之中。涅槃受到异种的干涉发生改变,而改变了的涅槃又反过来影响到了异种。在那里存在着自由,在现实中她们不具备、也不应期望的自由。然而她们并没有沉溺在涅槃之中,因为她们已经无法沉溺于任何东西。她们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自己身为虚无,她们知道得过于清楚了。某一天,在图书馆——位于涅槃中的一处聚集着全部可参考信息并且能够阅览的区域,某位异种抹消了自己的存在。那位异种的目的是舍弃作为一个人类的生存而彻底在涅槃中作为异种活下去,可这个愿望没能实现。那位异种消灭不见,而作为其本体的人类个体遭到了何种命运,无人得知。然而在那之后这种自我抹消【autokill】相继发生。异种们由此而产生了一种设想:逃亡者【escapers】。异种们寻找自我抹消的异种的痕迹,希望能够找到证据证明,自我抹消后的异种没有死,而是变作逃亡者继续在涅槃中生存。她和她的弟弟也如此期望。在那之后发现证据的传闻接连不绝。涅槃则在异种的干涉下发生改变,使得异种相信的事变成了现实。不久逃亡者们便能在异种面前现身。有的异种认为那就是真正的逃亡者,也有的异种断定那不过是涅槃制造出的幻影。不论如何,逃亡者开始增殖,逃亡者的存在扩张了涅槃的虚拟现实世界。旁人无法区分异种和逃亡者,有的异种开始故意装作是逃亡者。当逃亡者聚集在一起组成势力之后不久,便出现了带着半分取乐心态、或是秉着某种信念狩猎逃亡者的异种。涅槃由于杀伐而荒废。战争。战争。战争。她与她的弟弟也武装起来打倒了许多敌人。如果不主动出手,就会被打倒。涅槃化作了战场。如果异种在战斗中失败被“压坏【crush】”,那便重新解脱生成一个新的异种便好。假如异种在安全装置解除的状态下被压坏,据说便会成为逃亡者的一员,而她和她的弟弟都不希望如此。从涅槃中回归现实,便沉没于现实世界那破灭性的信息之海中。解脱进入涅槃之后,便在其中互相击溃。弟弟问她:这是否就是人类的本性。人到头来就只能如此吗。不知道,她如此回答。有的人是这样,也有的人不是这样,肯定仅此而已罢了。弟弟则歪着头继续问:真的吗?看到这副模样,只让人觉得对什么产生期待简直是愚蠢至极,干脆让一切重头再来还好一些。弟弟如此喃喃道。要纠正特定的某一个错误估计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话就重新从零开始不就好了吗。不可能。她回答。而且,就算这么做了也只会重蹈覆辙罢了。姐姐你啊——弟弟说道,姐姐你也绝望了啊,已经什么都不相信了啊。绝望的一代。她们是人类最后的一代。——梦。
  这都是,梦。
  她解放意识。
  她的身体半埋在白雪之中。气温零下十二点七度。她已经得到了超出充分程度的冷却。她注视着亮度经过调整的晨空。即便是在完全的黑暗中她依然可以通过电磁波来确保视觉。她感受到了振动,或是应该称之为震动。她没有用手撑地面,只靠腿部运动便抬起了身体。她的躯体上仍残留着雪块滑落的痕迹,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干。坡度二十一点四。她身处山中。位于大陆西北部、分割艾尔迪尼翁的库拉依德大山脉的大部分区域都还覆盖着厚厚的雪层。这座巨大的山脉在震颤。开始了啊,她想到。她早就发现了“那东西”就隐藏在这里。库拉依德大山脉是沙蓝德无政府王国和摩德洛里之间以人力无法翻越的天险,不过这里同时也位于古德卧榻之侧,是个合适的隐藏处。她原本不清楚正确的点位,虽然曾经探索过但一无所获。然而在如今这种状况下就很容易了。她动用全身感受震动。震动每分每刻都在变得更加剧烈。终于探查到了震源地。方位五十二度距离约十七基尔美迪尔。她使她的身体运作起来,背部、腰部、腿部推进器50%展开。克拉纳姆粒子释放极限功率同样设置为50%。开始释放。视觉听觉范围修正。良好。
  通过克拉纳姆粒子的作用催生出的升力与推力使她飞翔,在空中留下一道直直的裂痕。经过两分四十八秒的飞行,她抵达了正确点位的上空。没错。山坡上的积雪正在滑落。雪崩。雪崩发生了。已经离融雪之时不远,在这个时节,雪崩并不是罕见的现象,然而眼前的雪崩规模极大,已经不单单是雪崩,甚至都不像是自然现象。山体在分裂,一道裂口,极长。长得不可理喻的裂缝将山坡分断,长度至少有几百美迪尔。不、不止这个数量级。超过一基尔美迪尔,将近二基尔美迪尔。裂口虽然沿着山坡有所起伏曲折,但整体而言是一条直线。随后那裂口开始持续扩张自己的范围。全长——不只是宽度,连深度也在扩展。简直就像大山张开了嘴一样。其结果,便引发了惊天动地的雪崩。她在裂口的正上方制动并滞空。已经不能再用“裂口”来形容了,这是一处洞穴。既宽且深的巨大洞穴吞噬着周遭的雪、土石和树木,进一步扩大。她注视着这副状况,仔细观察,视线一刻不离。
  过于巨大的洞穴终于停止了扩张。
  寂静。
  这寂静只消一瞬便会被打破,就如同写着契约的纸片一样脆弱。
  沉闷的声音鸣响。超重低音在地底、不、巨大洞穴的深处翻涌。声音仿佛凝结成块向外冲撞。而且不只是声音,还有某种有着极大质量的物体,正要从洞穴深处现身。
  最先展露出的是它的头部。炮铜色,生有众多尖角。看上去既坚固又优美的额头下方,凝聚着淡红色光芒的双眼傲视向天。鼻筋延伸至下颚处,在断崖般的鼻尖下方布满了同样是炮铜色的牙齿。脖颈长而粗壮,且不止一个,有多个头部。不必去数,她早已知晓。九条脖子九颗头。支撑这些的躯体魁梧却又不过剩。四只前臂,四只后腿。尾巴分为最长的一根中尾以及左右两根副尾。翅膀由于叠在一起无从判断,但当初是有六枚。龙。那外形毫无疑问就是九头龙。然而,却都是炮铜色。它的全身不是被龙鳞、而是被炮铜色的合金覆盖得不留一丝缝隙。——纳·因。
  啊啊,九头龙纳·因。
  她无声地自言自语。她知道即便是开口出声也得不到回应。纳·因已经不再是纳·因。与它的姊妹九头龙诺·因一同仕奉原子极大魔术士与地狱军团战斗到最后的、可怜的纳·因。即便是人类将要败给恶魔的时候,所有人也都相信它那飞翔于高空中的巨躯绝不会坠落于地面。然而,两只九头龙被超过几十万邪龙与龙骑兵围攻,龙鳞被一枚接一枚拔去血流如注,最终还是精疲力竭,生命耗尽。傲慢的魔导王将无数恶魔连同两只九头龙一起烧尽以示吊唁。九头龙们化作骨骸,诺·因的遗骨成为了填堵巨穴的艾尔甸的地基,而纳·因的遗骨则自那之后就不知所踪。看来它一直被隐藏在这里、库拉依德大山脉破号大工厂,以变成、不、以被改造成如今这副模样。古德耗费了一千年的时间将纳·因的骨骸变作了这异形之物,恐怕就是要让它成为最终战争时的王牌。一直在地下仓库中等待着这一刻的纳·因,被大得荒唐的抬升装置向上推,速度渐渐变缓,震动幅度越来越小,终于上升停止了。纳·因淡红色的九对眼睛光辉骤增,九条脖子开始缓慢地扭动,三根尾巴也同时动了起来。纳·因。啊啊,纳·因。你比当初还活着的时候大了不止一圈两圈,你的躯体如今用巨体来形容都离事实相去甚远。你是如此雄伟。纳·因啊,你有着龙的身姿,然而你已经不再是龙。炮铜色。你简直就像是机械,你现在大概就是机械吧。她的胸口如同遭到猛击。你简直和我一样。我的身体大半都是机械,连大脑也大半换做了机械装置,身体组织也经过了无数次的改造。原本的我已经不见踪影,现在的我是一台机械,与你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只能朝着目标一心移动的机械。
  纳·因。发出低沉的倾轧声正要伸展翅膀的九头龙纳·因。你已经不会流泪,甚至感受不到痛楚。纳·因。你的翅膀即将张开,曾经由骨骼和皮膜构成的翅膀既有力且灵活又极其优美,而你现在的翅膀已经不同。你背负着的三角形翅膀共有三对、六枚。虽然数量与当初一致,但你应该已经无法挥动翅膀了。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你的翅膀上安装着大大小小的喷射管,这些喷射管喷射出某种推进剂,便能使你飞行。喷射管不仅位于翅膀上,还分布在你身体各处。看得越久,便越是觉得你是机械。纳·因。我还是不要再用这个名字叫你为好,你已经是一台机械。喷射管的嗡鸣声渐渐高扬,喷射出的推进剂将空气加热使光发生屈折。纳·因即将浮起、不、出击。纳·因即将出击。恐怕是古德王正在呼唤纳·因,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裘弟。她在心底里呢喃着弟弟的名字。你肯定正在得意地暗笑吧。你早就预料到会变成这样。然而,我却想象不出你如愿以偿欢喜地拍手的模样,我已经不记得你的容貌了。你已经,不再是你了。就如同我也不再是当初还是你姐姐时的我一样。
  她抑制克拉纳姆粒子的释放,开始下降。朝着纳·因的所在之处。

  02 龙们

  “——哈……?哎?什么?纳……?战舰?马克西……多拉贡——这是……”
  玛利亚罗斯看了看亚济安,又朝古德王望去。那个旁若无人暴虐无道的王呼唤了什么,这一点肯定没错。他的确是说了‘来吧’。可是,王到底是对什么说的?多拉贡?dragon?龙?九头龙级?
  Chao nu ji fei xing zhan jian?zhan jian是——战舰?船?fei xing莫非是,飞行?飞行的船?战舰?明明是战舰又是龙?可是他的确是这么说了啊,还加了个‘多拉贡’,我听见了。记得全名应该是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这个名字的飞行战舰?Chao nu ji?超弩级?意思就是比超大还大?纳因?那又是啥?哎?哎?哎……?现在是像这样震惊的时候吗?肯定不是吧?虽然如此,虽然我知道这一点啊,但是——
  由于紫之薇洛尼卡也就是莉璐可发动了战略级魔术“古代破坏王之咒”,空中首都艾尔甸开始了崩毁。右肩扛着皮巴涅鲁、左肩扛着哈妮梅丽、差点掉下去、不、是已经掉下去的胡子也就是多瓦宁古,被王用魔术在千钧一发之时救了起来九死一生。多玛德君被莎菲妮亚抱住,由莉卡和飞燕、萝姆·琺和阿尔法的落脚之处暂时还安全。啾被似乎是超贤者莫格女儿的伊凡洁琳放出的青光包裹着漂浮在空中。顺便一提,玛利亚罗斯则绝非本人意愿、被亚济安抱着,亚济安会飞因此也算安全。剩下还有谁来着?哦哟差点忘了。被亚济安的右臂、黑管的集合体、阿尔卡迪亚捆绑着的半鱼人也就是卡塔力正像个摆锤一样晃个不停。闪光魔女玛奇鲁塔和跳舞绵羊之类的家伙不必说自然是飞着。也就是说总而言之目前全员平安无事,然而这个“全员”也仅限于在场的全员罢了。车轱辘话再说一遍,艾尔甸已经开始崩毁,而且将持续下去。艾尔甸目前不在地面上,而是飞在空中,要是毁坏了就糟糕了。如今,身在艾尔甸之上的人们已经只能和艾尔甸共命运,换言之就是若艾尔甸毁坏就只能与它一同坠落。这高度可不仅仅是两、三美迪尔,要是坠落下去必死无疑。另外还要考虑到,敌人也来了。虽然看上去像是大群的飞虫,但那只是因为距离尚远罢了,当然不是飞虫,而是恶魔。如云霞般遮蔽半边天空,向这边逼来。太糟了,净是些坏事,眼下根本就数不出一件好事。玛利亚罗斯本想试着找找看但还是马上放弃了,这样逃避现实也没有任何意义。必须要想办法应对——虽然我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玛利亚罗斯敲打亚济安的胸口。“亚济安,高度降低一点……!”“——嗯、啊啊,我知道了,My sweetheart……!”抑制住想要叫骂‘那什么my什么什么的玩意儿完全没必要就别再加上了’的冲动,玛利亚罗斯将亚济安抱紧。当然我才不想抱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但实在是不想妨碍他也只好如此。亚济安一开始高速下落半鱼人就“鱼嚯……!?”地大叫起来。敌人就交给以玛奇鲁塔为首的魔术士们吧,当然前提是他们愿意帮忙。虽然我不了解什么大地狱龙骑兵团,但想必对于魔术士们来说也不值一提。暂且不管这个,玛利亚罗斯朝多玛德君他们大幅度挥动胳膊。“——去银之城寨……!”“唔嗯。”多玛德君马上点头,“莎菲妮亚,能动吗?”“是,当然……!”莎菲妮亚抱着多玛德君向远处飞去。由莉卡也在和玛利亚罗斯对视了一眼之后,拉起飞燕的手向那里奔去。还有萝姆·琺和阿尔法也是。“唔唔!”多瓦宁古动弹不得,他正被古德王的魔术提在空中,肯定没办法凭自力移动。不仅是无法移动,如果古德王改变了主意,多瓦宁古可就要连带着他肩头的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倒栽到地面上去了。啾似乎是伊凡洁琳的朋友因此大概不必担心,可胡子他们就——多瓦宁古突然双目圆睁。“——别犹豫快去!贫僧三人会想办法应付……!”
  “没事!”皮巴涅鲁抬高声音,哈妮梅丽则喊了声“没错!”然后和皮巴涅鲁对视起来互相露出笑容。明明根本不是没事,明明没有任何安全的保证。可是,那三人既然都这么说了,要是再磨磨蹭蹭的,我就要变得更加讨厌自己了。玛利亚罗斯在亚济安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走吧……!”
  “以爱为名……!”笨蛋一号又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大力挥动黑翼加速。飞行高度很低,吓得卡塔力忍不住沿着阿尔卡迪亚的黑管向上爬。“低低低低低低!太低了吧!?要要撞到地面了……!?”“我会小心留意的!”亚济安说完又小声加了一个词,“——大概。”“居居居居居然然然然是大大大大大概概概概概吗!?”“你就忍一下吧!时间紧急……!”时间紧急,没错。对啊,亚济安自己也有着急的理由。虽然他为了装帅将这些都不表现出来,但实际上心中恐怕也焦急难耐。因为,银之城寨中也有亚济安的同伴,午餐时间的人们如今也都在那里。要是艾尔甸就这样毁坏坠落,亚济安就将失去所有的同伴。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然而,我也只能祈祷。玛利亚罗斯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祈祷它不要发生。真是过分的惩罚。我无力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输掉了一切比试,因此对这些惩罚,我倒是早就习惯了。不要赌气闹别扭,要向前看,既然能够祈祷,便至少尽全力去祈祷吧。
  亚济安飞在空中,前方是莎菲妮亚,下方的艾尔甸正在渐渐崩落。银之城寨所在之处并不遥远,马上就要到了。“敌敌敌敌敌人过来喽……!”卡塔力大叫起来。倒不是因为闪光魔女和那些魔术士们没有出手阻挡,而是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一部分去了魔术士们那边,也有一部分朝这边追来。地狱龙骑兵。虽说号称是“骑兵”,但它们的形态可不是人形的恶魔骑在有翅膀的蜥蜴背上,而是有翅膀的蜥蜴背上直接突出来一个人类的上半身。那上半身的双手中持有各类武器。有拿剑拿枪的,也有拿着像是弩一样的东西的——不,那就是弩吧。几十名、甚至更多的龙骑兵一齐发射,弩矢,数不清的弩矢朝这边飞来。“鱼噢噢噢噢噢噢……!会被射中吗被射中咋办啊要被扎穿啦这可咋办好哇……!”“——这么办!”黑翼激烈地拍打空气,亚济安猛然加速。“噢哇……”玛利亚罗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加速度仿佛要把脑子从脑壳里甩出去一样,无法呼吸,胸口好像要被挤扁。箭。箭?箭!?没有射中,也不知是躲过去了,还是挡掉了。龙骑兵们追在后面,它们没有去追赶正在地面和建筑物上奔跑的由莉卡她们,太好了。论速度是亚济安比较快,不知能不能突破追击?不过,前方就是银之城寨。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把敌人引到银之城寨里去了?别说“岂不是”了,而是肯定会的吧……?
  “亚济安,这样下去的话……!”“不,没问题!”亚济安马上回答。这样言之凿凿的回答对他来说可真是少见。银之城寨越来越近,莎菲妮亚和多玛德君已经抵达了银之城寨的正上方。突然,从银之城寨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好像是这样,还是说,是我眼睛花了?不对,那东西从抱着多玛德君、或者应该说是靠在多玛德君怀中的莎菲妮亚身边掠过,又越过了正搬运着玛利亚罗斯和卡塔力的亚济安。好快。这速度真的好快。看都看不清。不过——
  “贝蒂……!?”莎菲妮亚转身大叫起来。“没错。”玛利亚罗斯听见了亚济安的低语声,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贝蒂,莎菲妮亚的师姐,午餐时间的“下垂眼贝蒂”。玛利亚罗斯也知道贝蒂是一位卓越超群的魔术士,很久以前就知道了,然而没想到现在竟厉害到如此地步。玛利亚罗斯也转头望去,恰好在此时,贝蒂突然停了下来。就在龙骑兵们的正前方,差一点就要撞在一起,只差一点点而已。随后贝蒂挥臂横扫,庞大的雷光放射而出,爆发出惊人的巨响。雷霆万钧,巨大的雷鞭将龙骑兵们烧尽、震飞。雷光不止一闪,贝蒂再次挥臂,配合着她的动作,雷鞭闪过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玛利亚罗斯咬牙紧靠着亚济安。明明不想这么做,身体却还是做出了本能反应。就是有这等的威力和压迫力。贝蒂。
  “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好弱。”贝蒂每挥出一次雷鞭,就有一团龙骑兵被轰散。如同在欺负小孩子、不、如同在欺负婴儿。或许连婴儿都算不上,在如今的贝蒂面前那些龙骑兵与小虫同然。根本没用多少时间,贝蒂就将前方直径两百美迪尔左右半圆内的龙骑兵一扫而空。“——连个对手都算不上,回去洗洗脸重头练练吧,杂鱼。”
  玛利亚罗斯害怕得直发抖。贝蒂原本就已经很可怕了,不过如今还有什么不同。力量的级别与原来完全不同。而且不止如此。还有贝蒂的眼睛,若是不怕招致误解直白地说的话——简直是没有人味。这种说法可能还是有点过分。应该说,那眼神就好像在看着不值一提的物件一样——嘛,毕竟对手是恶魔,这种眼神应该也不奇怪。不过到底该怎么说呢?究极的居高临下?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视线?是我想太多了吧。要说玛利亚罗斯是上位者还是下位者的话那毫无疑问是处于下位中的下位,可能就是因此而太敏感了吧。不论如何,龙骑兵们拉开距离朝贝蒂齐射弩箭,看到这里,情不自禁喊出“危险……!”不过又马上意识到这真的是瞎操心。根本不需要玛利亚罗斯这样的人提醒,贝蒂自己也能应对好。话虽如此,贝蒂的应对方法还是出乎意料。任谁也不可能预料得到吧。
  贝蒂睁大双眼,她的左肩处便有什么东西“嗞”地一声冒了出来。那是什么?像一条手臂?手臂?从贝蒂的身体里长出一条手臂?那真的是手臂吗?至少肯定不是人类的手臂。就好像是熊、类似熊的前肢。遍布毛发又粗又长,好大,实在是太大了。要说到底有多大的话,一条手臂大概就有一个人类那么大了。也就是说,贝蒂身上长出了一条有贝蒂本人那么大的熊臂。那条手臂保护了贝蒂,龙骑兵们射出的无数弩箭没有一根能贯穿那条手臂上的刚毛。那东西……玛利亚罗斯震惊得无言以对。哎?那是、魔术吗……?可是,真的有那种魔术吗?真正达到疯子级别的魔术,能做到什么都不奇怪。话虽如此,感觉那东西还是稍微有些超过魔术的范畴了。居然长出熊的手臂,即便是魔术无所不能也该有个限度。还真的无所不能啊。“我不是说过让你们——”贝蒂的熊臂朝龙骑兵们伸去。看上去,应该不是那条熊臂自己擅自行动,而是处于贝蒂的牢牢控制之下发起攻击。然而这也不可能碰得到,只是一条熊臂的话,无论如何也碰不到敌人。然而如果不只是那一条的话?比如像这样——说实话,看着真的稍微有些恶心——从熊臂上又长出了新的手臂。肉色,如同昆虫的脚。还有像是黏糊糊的管子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彼此纠缠着朝龙骑兵们高速伸展而去,贝蒂自己也向前突进。“——回去再练练吗?不听人劝的白痴就该——”
  龙骑兵们转身开始后退,然而已经晚了。来不及了。贝蒂的手臂、那只让人不得不犹豫是否该称之为手臂的第三条手臂,已经逼迫至龙骑兵们身前。第三条手臂大显威风,将身周的龙骑兵卷入其中。一部分龙骑兵挥着武器冲锋想要斩断那条手臂,全是白费功夫。那种程度的攻击显然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这么看来那些龙骑兵恐怕已经放弃了思考,只是单纯靠本能在反应。还有的龙骑兵射出弩箭,目标不是那第三条手臂,而是贝蒂的本体——“本体”这个词用在这里可能有点奇怪,总之就是那一边——应该不会有事吧,毕竟贝蒂是个魔术士,而且,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贝蒂似乎已经和莎菲妮亚一样,不咏唱咒文也能发动魔术了。弩箭之类的东西只要掀起一阵风之类的东西不就可以轻易地防御住了吗?猜错了,没想到竟是这样——这次是背后。贝蒂的背后,伸出了好似属于巨大蜘蛛的腿——数量也和蜘蛛一样恰好八条。那些腿像是把贝蒂包裹起来一样防御住了弩箭。然而出来的不止是腿,在一条腿上,突然探出了一颗像是人类头部的东西。丁香色的头发,炭灰色的皮肤,洋红色的眼瞳。嘴里隐约透出的牙齿如锯子般参差尖利。那家伙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贝蒂——”“——你就给我回去吧,维尔德雷……!”被贝蒂一开口叱责,那颗头部便噢哈哈哈地怪笑着消失了。那、那是什么?
  完全不懂。根本莫名其妙,但贝蒂的身体肯定发生了某种了不得的变故,无疑在现在这个时点也仍持续着。只因为身为魔术士,就连那种东西也要收为自己的力量吗?说起来,同样师承闪光魔女的知世也是那样,都已经变成了某种黑不溜秋的存在了。这么一想,莎菲妮亚真是太正派了,简直就是魔术士界的清纯少女派代表。不对。不、莎菲妮亚实际上当然是清纯的,但是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莎菲妮亚的天赋出类拔萃,因此,不必像贝蒂她们做出那种事也足够了。反过来说,天赋不如人便没有选择手段的资格,这可不是“摸爬滚打”这种程度的辛苦,若是不采用根本无从想象、绝不寻常的异样方法,就无法攀登至高处。做到那种地步也要追求某种事物,钻牛角尖,将自己逼入绝境,甚至牺牲许许多多东西也要前进——我有这样的觉悟吗?甚至都不必自我质问,没有。从来没有。玛利亚罗斯总是断定“自己做不到”,而在认为自己做不到的那个时点,自己就已经彻底完蛋了。以天生身体贫弱、没有魔术天分之类的话作为借口,放弃了。虽然我也认为自己做出了相应的努力,但到头来,那些努力只是想想办法就能完成、属于常识范围内的努力罢了。而她们不同。她们的视线只朝着上方,完全不顾危险,朝着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目标奋进,最终还成功了。
  “那就是我们午餐时间的魔术士。”亚济安如唱歌一般说出的话中充满了骄傲。这让玛利亚罗斯不知怎么胸口产生了被倾轧般的钝痛。这股疼痛算什么啊?我才没有——即便是否定,痛苦也没有消失,于是才终于察觉到。我,莫非是,不甘心……吗?如果我没有放弃,如果我像这样、像那样努力过,如果我没有总是认定“不管做什么都是没用的”而是奋力挣扎,如今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我?然而已经迟了。周围的人不管是谁都太过异常,以至于异常都成了正常,可玛利亚罗斯自己依然是个凡庸之人。在凡庸之道上走了二十多年的人。我并不是在后悔。真的吗?难道不只是觉得反正后悔了也没用所以才否认自己在后悔吗?唉,反正后悔对我来说就如日常便饭,也时常靠着逞强来支撑自己的内心,若有闲暇回顾我这经历尚短的渺小人生,远远不如多注意点其他方面更有建设性。
  “玛利亚罗斯……!?”从前方传来一个声音。玛利亚罗斯朝那边望去,当然,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便已经知道那是谁了。“——莉琪……!”玛利亚罗斯瞪大双眼。站在那里的不只是佩尔多莉琪,还有另一个人。那人穿着像是拘束道具变态气息十足的衣服,体格大得惊人看上去邪恶透顶,却不知怎么酝酿着一副“当年可是比现在跳脱得多如今已经收敛了”的气氛——SIX。摆出一副骑士的架势追随在佩尔多莉琪身后。
  “抱歉!”佩尔多莉琪大喊着,金发随风乱舞,“虽然总长命令不要走出银之城寨,但我实在是忍不住……!”“道什么歉啊……!”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就在此时——“——唔……!?”佩尔多莉琪的身体仿佛被撞了一下一样弹上了空中,SIX马上伸手将她抱住。地面摇晃、激震。“维什克拉德……!”SIX的口气中充满厌恶。维什克拉德。人龙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拥有十四枚透明巨翼的珍珠龙正在大肆闹腾。当然,维什克拉德不是一个人——人?人龙算不算是人?哎算了无所谓——不是一个人在闹腾,而是有个对手。对方也是龙,而且是一头不能更像龙的龙。其本人——本龙曰,身为龙向地狱帝王宣誓效忠之类的,也就是说,脑子病得不轻。明明是头龙。不过,外表看上去倒是相当气派,“龙之大公爵”盖玛尼翁·瓦查尔·帕普提安·布里克斯·冯多尔·葛维哈布纳斯。这名字好长,长过头了吧,就叫盖玛尼翁算了。维什克拉德以那位盖玛尼翁为对手,好死不死地上演着无比壮观的一对一单挑。嘛,若是维什克拉德没有出来对付盖玛尼翁,可能早就发生更加糟糕的事态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是维什克拉德挡住了盖玛尼翁,果然事态还是很糟糕,比如现在,就出现了让我们不得不直面事实的后果。
  刚才的猛烈震动似乎就是维什克拉德将盖玛尼翁砸在艾尔甸上的时候引发的冲击。仔细一看,维什克拉德正悠然地扇动着十四枚巨翼浮在空中,而盖玛尼翁则在其正下方试图爬起。距离它们有多远?龙实在是太大,难以作为参照,不过可以确定方向是在荣光闪耀宫殿那边。应该不至于近到就在宫殿门口,大概是在离宫殿一基尔美迪尔的位置吧。盖玛尼翁朝着维什克拉德“噗、噗哈、噗噢”地接连放出火焰吐息,而维什克拉德则用珍珠色的吐息将之抵消。盖玛尼翁趁此机会迅速跳了起来,却正好吃了维什克拉德迎面一脚。盖玛尼翁被踢倒在地上,又是一阵激震。“——Ku……!”倒不是SIX差点摔倒,而是地面裂开了。SIX险些没能逃开,远离地面龟裂处后,便将佩尔多莉琪扛在了肩上。“你、你干什么!?”“失礼了,公主……!”SIX牢牢扣着挣扎着的佩尔多莉琪的手臂冲了出去。玛利亚罗斯看着此情此景虽然很是火大,但考虑到场合也是无可奈何。地面的龟裂迅速扩张,若是不马上逃跑就要被裂口吞噬。玛利亚罗斯正想要拜托亚济安,放我下——可是下去了又能怎么样?要将SIX和佩尔多莉琪也搬起来,哪怕是对于亚济安来说也实在是有些困难的吧?这也就是说,我还是只能像这样看着而已吗。什么都做不到,没有任何可下手之处吗?
  的确没有。
  即便如此也要思考。好好思考。能够拯救同伴、以及尽可能多的人的方策。哪怕是乱来也无所谓,只要存在可能性。只有一个办法——玛利亚罗斯想到,在如今这个瞬间只能想到一个办法。要说有谁能拯救我们的话,只有它——只有她了。可是,该如何去请求?再怎么说也太希望渺茫了。因为希望渺茫就要放弃吗?不行。玛利亚罗斯无法像魔术士那样办到超脱常理之事,哪怕是天翻地覆河水倒流也办不到。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再对自己有任何期待,已经晚了,太晚了。因此,只能去利用,利用拥有力量的人。她肯定有拯救所有人的能力,因此,去求她吧。“莎菲妮亚,多玛德……!”玛利亚罗斯提高声音喊道,“想办法压制住盖玛尼翁……!”“啊……!?”即便是莎菲妮亚,好像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玛利亚罗斯的意图。这也是当然啦,这个方法明显非常无谋,但是也只有这样了。“——我去试试求维什克拉德帮忙!要是能乘在龙背上,就算艾尔甸毁掉了应该也能活下来……!”
  “Ha·Haaaaaaaahhhhhh——”最早作出反应的是SIX,“这家伙可真妙妙妙妙妙妙啊……!真是个疯癫透顶的主意!戴尔洛特!那个女人偶尔也该承担一点相应的责任!这点程度的劳动非得让她担下来不可!”
  “——好!”多玛德君朝盖玛尼翁所在的方向挺了挺下巴,“莎菲妮亚,走吧!由我和你控制住给罗曼冈!说服维什克拉德的任务就交给玛利亚了……!”“好、好的……!”“人家不叫给罗曼冈叫盖玛尼翁!”玛利亚罗斯马上吐槽完毕便瞄了一眼亚济安的脸,“……抱歉,擅自做主打算去做这么胡来的事。不过,可能的话还是希望你能帮我一把之类的——”“极限爱。”亚济安单眼一眨,那气势仿佛要从眼睛里蹦出一堆星星似的。这算什么回答啊,完全莫名其妙。“鱼喂!把老子在这里放下去……!”卡塔力叫唤起来,“老子接下来要去银之城寨呀!要赶紧的嘞!而且都已经就在附近了……!”“知道了!”亚济安降低高度,将捆着卡塔力的黑管、阿尔卡迪亚松开。“——鱼唔……?!”卡塔力被丢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疼疼疼疼死喽……!?能、能不能轻点啊!?”亚济安无视了卡塔力马上变换方向,“抓紧我,玛利亚……!”“哦、嗯……!”当然我是真的不愿意这样,但没办法,亚济安把自己的右臂恢复成右臂的模样,用双手将玛利亚罗斯抱紧。玛利亚罗斯也紧紧靠在亚济安身上。莎菲妮亚和多玛德君已经先走一步,袭向了盖玛尼翁。即便是以龙为敌,合两人之力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松开我,莎菲妮亚……!”“好……!”“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在空中脱离的多玛德君朝盖玛尼翁落去,右手持大忏灭刀,左手持圣断罪之剑。盖玛尼翁察觉到多玛德君的动向猛踢地面躲向一旁,圣断罪之剑砍了个空。莎菲妮亚接住了多玛德君。“再来一遍!”“好……!”莎菲妮亚急速上升再次尝试接近盖玛尼翁。那 那那那 那把剑 是 是是是是是是——盖玛尼翁发出震人脑髓的叫声连连后退。多玛德君左手握着的圣断罪之剑漾着波纹的剑刃带着七彩光芒。盖玛尼翁,身为龙中之龙,居然胆怯了。那把剑是 是是是是是是 属 属 属属属于神神神 神 神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头好疼。那声音真是SUCK。亚济安听了也皱起眉头,但速度并未放缓,仍向维什克拉德冲刺而去。话说回来,她真的好漂亮。虽然体表的颜色如同珍珠,却比真正的珍珠还要美丽许多,还从未见过这样动人的色调和光泽,透明的翼膜下仿佛蕴藏着世间一切的光辉,眼瞳好似一望无际万里无云的晴空。那双眼睛紧盯着玛利亚罗斯和亚济安。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人龙。她绝不只是单纯的龙类罢了。
  「寻吾维什克拉德有何事?」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不是普通的声音,像在玻璃容器中无限反射,充满了回音,却和盖玛尼翁的声音截然不同,更加柔和,某些方面很像人的声音。更加限定地说,像是女人的声音。亚济安努力扇动黑翼,停在了维什克拉德的鼻前。“……看来能够交流啊。”“毕竟她也被称做人龙嘛。”玛利亚罗斯长吁一口气,抿起嘴唇。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虽然这是我自己提出的,但事到临头还是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要和这样的生物交谈。而且,可不是闲聊,而是向对方提出要求。这不是完全没戏的吗?SIX也说这是个疯癫透顶的主意。真是说的没错。这样太蠢了。蠢得都想笑。好想笑。好想用笑蒙混过去。好害怕。维什克拉德本身就已经太过庄严让人畏惧,再一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会不会没有意义没有效果,就更加怕得说不出话。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和劳力,结果说不定还会正因为此导致更糟糕的事发生。那么就回头?什么都不做?反正自己很无力,还不如干脆抱着膝盖躲在某个角落里,让有资格的人们来做这些事。我没有资格,什么资格都没有。没有天赋没有能力连努力都不够,至今为止即便是做成了什么事也全都是托周围那些特别优秀的人的福,像我这样的就应该别做多余的事闭上嘴什么都不说才好。
  “维什克拉德,有事想要拜托你。”别发抖啊,我的声音。别发僵啊,我的身体。别卑躬屈膝,也别低声下气。我这个人本来就已经够小的了,再缩小下去还怎么像话。不需要什么实事求是,什么‘尽自己可能范围内的最大努力’还不如吃屎去吧。即便是够不到,我也要向上伸手,我虽然个子矮,跳得也不高,但还是要向上伸手。“你是龙吧。你肯定有办法救我们,救下我们人类。艾尔甸毁坏,会有很多人死去,我不想让他们死,一个也不行。救救我们吧。”
  「救?令吾维什克拉德,拯救汝等人类?」维什克拉德大概是笑了,虽然没有听到笑声,但就是有这种感觉。「汝这人之子,可当真怪异。」
  “哎……?”玛利亚罗斯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底洞,但又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我并没有掉进什么洞里,全都是错觉。不用管这些。“——没错。救救我们吧。你肯定办得到的,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不是吗。我也没说要让你登天——不过登天对你来说也很轻松吧。不管这个,总之只要让银之城寨里的人乘在你的巨大身体上,然后降落到地面就可以了。仅此而已罢了,求求你——”
  「有何必要?此事与吾维什克拉德何干?」
  “你、你是问理由?呃理由……理由是、那个、虽然没什么必要的理由啦……”
  “不,当然有。”亚济安瞪着维什克拉德,“那理由就是,这可是世界中最美丽最高贵的我的玛利亚亲自屈身拜托你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要让你非得这么做不可吗?没有。没有啊。这就是唯一的理由啊……!”
  「汝所欲言即此等歪理?如此看来吾维什克拉德应当将汝等捏扁才是。」
  “等等等等!再等等!”玛利亚罗斯揪住亚济安的耳朵,“——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妨碍我!?惹她生气的话我们可就那啥、噗叽一声就要被——”“可是玛利亚!我说的话是无法否定的真理!没错吧!?”“够了马上给我闭嘴!否则你是想绝交吗!?”“怎么可能……!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绝交……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呀,我知道了,我这就——”亚济安将自己的上唇和下唇朝内卷着咬紧了上下颚,“——啊唔啊咿啊(把嘴巴闭上)。”“……这样就行,最好永远保持下去。”“喔咿嗯呃唔呃咿昂喔呀咿嗯呃咿(若你真的如此期望,我也十分乐意)。”“顺便能不能请你别再出声了?”玛利亚罗斯说完亚济安便点了点头,不再发出闷里闷气的怪声。该死的。都怪这笨蛋一号打乱了我的节奏。不过拜之所赐,那种奇怪的紧张感和压迫感也变淡了许多。对了没错,即便是在让人冷静不下来的状况下,也要冷静地交涉。说服也好挑唆也好威胁也好,怎么都行,总之一定要成功。
  “维什克拉德,帮助我们,对你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汝所言是指,汝适才所求之事,于吾维什克拉德有益?」
  “这个嘛——”玛利亚罗斯迅速环视四周。多玛德君和莎菲妮亚正配合着使出空中战法朝盖玛尼翁进攻。不止是那两人,贝蒂也参加了。虽然这样一来把龙骑兵们也引了过来,但贝蒂竟然一脸平静地一边朝盖玛尼翁轰出雷电一边朝龙骑兵们咣咣地甩出魔术用以牵制,实在是厉害,一遭到反击,还会有各种奇怪的手臂和腿从身体各处冒出来防御,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玛利亚罗斯点了点头。“只要你救我们,我们就不会对你出手。若你只是和盖玛尼翁打得天昏地暗,这只会加剧艾尔甸的崩毁,说实话,对我们来说,你和盖玛尼翁是同等危险的存在,只能设法排除。如你这样的聪明人——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奇怪,聪明龙?算了不管这个,总之我想你应该没有愚蠢到会说‘有本事你们就来试试’这样肤浅的话吧?因为,多玛德君可在我们这边,我们还有莎菲妮亚和贝蒂,甚至闪光魔女、超贤者莫格、伊凡洁琳、跳舞绵羊。若你不协助我们,虽然我也不想这么做,但也没办法,我们就不得不攻击你了。”
  「汝。」维什克拉德又笑了。这回仿佛已经能听见微小的笑声。「汝可是在威胁?威胁身为人亦是龙、龙亦是人的吾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汝这般无能之辈,有何能耐威胁于吾?」
  正如预料。维什克拉德的强硬态度没有瓦解。说实话玛利亚罗斯自己也无法确定,多玛德君和魔术士们的力量能不能打败维什克拉德。能否擅自将玛奇鲁塔她们算进我方战力也是个不小的疑问,即便是刨去这个问题不管,也没有胜利的把握。不,有把握。要觉得有把握。说服自己肯定有把握。毕竟,连那个恶魔大公阿曼都被我们击退了。不可以示弱。要有气势,要压住对方。“——请不要误会。我的确没有力量威胁你,但我刚才说的可不是‘我’,而是‘我们’。你看上去的确是一头了不起的龙,也许你觉得人类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这是我出于亲切之心的忠告,最好还是不要太过小看人类为好哦?”「吾维什克拉德……!」
  有什么东西。不是风,但却如强风一般扑面而来。亚济安低声呻吟起来,被迫后退了十美迪尔之远。至于玛利亚罗斯则忍不住闭上了双眼,甚至都无法呼吸了。如果全身的细胞被掏空,大概就会是这种感觉吧。不过那样会死的,细胞被掏空,就等于濒死。
  这是威胁吗?真正的威胁。光是展示怒火就足以让生物产生濒死之感。这难道不是只能认输服从了吗?比起这个是不是应该首先道歉谢罪?趴在地上祈求原谅?光是忍住不那么做、忍住不要开口谢罪就已经耗尽了力气。连亚济安都吓得向内卷着嘴唇咬紧牙关——等等,是因为我刚才让他闭嘴才这么做的?他还在照命令行事呢?
  「吾维什克拉德对人之子绝非一无所知。吾亦尚为人之子——非也。吾等恰是真正的人之子,与汝等赝物有天渊之别。」
  “呵……”亚济安哼笑了一声,看来他终于放弃卷着嘴唇咬牙了。“看来你的双眼已经腐烂大脑也离烂尽不远了。居然偏偏称呼我的玛利亚为赝物——乌鲁克函德。”不记得这个名字,玛利亚罗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然而马上就明白了,这一定是亚济安在呼唤自己体内的某个存在。那东西究竟是什么,马上就显明了。黑色的纤维状物体当即从脖子到脚底几乎覆盖了亚济安的全身。纤维的缝隙中渗出青蓝色的光,那恐怕是眼瞳。黑色纤维状的眼睑和青色的眼瞳。而且,数量多得数不清。玛利亚罗斯不仅是将力气用在抱着亚济安的双臂上,更是全身都使足了劲。亚济安在加速,试图向前突进。没错,亚济安一瞬间便迫近了维什克拉德。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维什克拉德似乎十分惊讶。亚济安踢在了维什克拉德的额头上。若说身体大小的话,比起维什克拉德,亚济安就如同一颗豆子一样。豆子的飞踢使珍珠巨龙动摇了,虽然不至于将对方整个踢飞,但有那么一瞬间,维什克拉德的头被踢得向后一仰。“给我收回那句话……!我不允许你侮辱玛利亚!不论如何!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再说一声‘赝物’,就让你马上气绝……!”
  「……区区路维·布鲁所造人偶,倒是颇会耍威风。」
  “谁是人偶啊!”玛利亚罗斯从亚济安的怀中探出身来,“这个笨蛋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又爱得意忘形又是个怂包我偶尔也会觉得这家伙也差不多该打起点精神了,可即便如此也不是在笨蛋范畴内毫无成长,什么都不懂的你有什么理由说他是人偶!基本上这种对他人使用蔑称以抬高自己的手段,都实在是太低级了!你不是了不起吗,你不是厉害得不行的龙吗,就不能表现得更高雅一点吗!?要是你的态度能让我们自然地尊敬你那我们当然也会尽礼数的啊,之所以没那么做还不是因为你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心眼却那么小怎么看都觉得掉价!你有没有自觉啊!?”
  啊——
  说出来了。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明明必须得要慎重地开展对话。全都怪笨蛋一号。要是笨蛋一号没有做多余的事就不会变成这样了。玛利亚罗斯倒是无所谓,仅限自己本人的话,什么被蔑视被骂啊的连个屁都不是,反正自己也不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是除自己以外的人被侮辱就是另一回事了。就是这样吧。嗯。虽然一时气血上涌说出了那番话,但这时候发怒不也挺正常的吗?不正是该发怒的时候吗?玛利亚罗斯稳住呼吸。维什克拉德不知为何沉默不语。当下的沉默让人极度不适。“——维什克拉德。我讨厌你。但是,我还是只能求你。救救我们吧。请你借给我们力量。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再阻碍你。要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能给你的话,我真的什么都愿意给,要是有的话,我马上就交出来。但是我身上肯定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也只能这样求你了。拜托了。真的……拜托了。”
  「奇妙。」从维什克拉德的声音中难以读出感情,只能判断出似乎并无不快——只是似乎罢了。「汝犯了根本性的错误,汝恰恰拥有吾所求之物。虽凭武力夺取亦未尝不可,然而汝适才既已言明愿将其交出,那便一言为定,绝无反悔。」
  “哎——”事情发展太过意外正在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是好,亚济安连忙摇头说道:“不行,玛利亚,不能这么轻易就——”“当然。”玛利亚罗斯压过亚济安的声音点头答应。这并不轻易,我不是轻易就做出决定的。但这是个机会。如果像我这样的人拥有的某个东西能换来众多人的性命——其中有我的朋友、也有朋友的同伴和重要的人——若能拯救这么多人的性命,正是求之不得。我能断言,不管是让我交出什么,我都不会后悔。“我不可能反悔的。只要你出手相救,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随时都会给你。约好了,我发誓。”
  「那么,待时机来到,便于汝手中收下吾维什克拉德所求之物。」维什克拉德言罢便无声地摆动脖颈,优雅地开始降落。并不觉得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因为玛利亚罗斯还完全不明所以,当然心中也充满了疑惑。维什克拉德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玛利亚罗斯不觉得自己身上会有那种东西,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那般贵重的能力或是资质。自己大概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优点,非要说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鲜红的头发和橙色的眼瞳吧。尤其是橙色的眼睛极为少见,也许说是世间独一无二也不为过。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玛利亚罗斯尚未知晓,也无从知晓。

  03 王与王妃

  “军师阁下……!”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在银之城寨护墙上指着空中,“快看那个,军师阁下!是龙!有龙正在降落!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似乎是朝我们这边过来的!这是吉呢,还是大吉呢……!?”
  “虽说眼下不是纠结于吉凶的时候……不过这的确很像你。”军师强·史坦巴克微晃着胡须说道。虽说她的眼神依然凌厉,但总觉得表情比起以前变得柔和了。他和他的军师并肩站立,一股两人的距离似乎比之前更近了的感觉油然而生。难道说现在的话,甚至可以来一个亲密的拥抱吗!?就算真的这么做了,也不会被拒绝吗!?不可不可!这可不行啊!他抑制住自己如野兽般的心。实际上,他的军师即便是戴着dandy的假胡子并穿着男装,也仍是一位出色的lady。富有魅力,而又高洁。他已向军师求婚,并未被拒绝。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他那滚烫的思绪已经超越了男与女的次元,用世间常见的感情理论来形容这种感觉那便会离实际情况差出十万八千里。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啊,我爱你……!”“滑稽的”弗兰克大喊出声,随即马上慌张地捂住了嘴。我干了什么。我究竟干了什么变态(译注:原文为いったいぜんたい変態。いったいぜんたい是究竟的意思,和变态发音相似。因此这里是法尼弗兰克嘴巴又跑火车了)——不、不是变态,我到底干了什么……!?军师朝他看来,那冰冷得恐怖的眼神——并不……是?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军师的脸颊上似乎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泛红。难道说,害羞了……!?应该是我看错了吧。或者是在做白日梦吧。他也莫名地有些害臊,便干咳了一声。“——哎、呃咳哦呵唔咳!刚刚刚刚才那个是啥,该怎么说呢……是真心的!虽、虽然是真心话,但我也明白不该在这种时候说,可是这冲动就是怎么也止不住My heart爱仿佛要飞到云端呃那个、啊、啊啊啊军师阁下龙快看龙……!”
  “它想干什么……?”军师已经取回了冷静和往常一样了。不愧是我的军师阁下。这也就是说那个啥,刚才的那个啥,果然是我的错觉。唯有军师阁下,是绝不会因为那点程度的小事就动摇的。没错,我明白了,这是单相思。只不过是单恋。不不不,这不是恋,不是恋爱这种程度的东西,他需要军师,军师对他来说是必须的,若没有军师他就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中的废物。因此便只能与她结婚了,不能放走她,决不能让她逃脱。此事暂且不论,此刻应当打起精神来,即便是干瘦枯衰,他也是新生太阳王国国王。
  珍珠色的巨龙在银之城寨前降下,即将着陆。银之城寨中吵嚷不止。当然,那头龙至少应当不是敌人。它和明显是敌人的绿龙大打了一场,总之应该是敌人的敌人。话虽如此那也是一头货真价实的龙,身体大得惊人。稍微说得夸张点,可能都和银之城寨一样大了。艾尔甸本来就好像出了某种大问题,再加上这头龙,大家变得慌乱无措是很正常的。他、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也情绪高涨、不、是情绪急剧暴涨。他兴奋不已,心情昂扬。那头龙不是敌人。不是敌人的龙,在银之城寨前降落,这也就意味着……?
  “是救世主啊……!”他高举双拳大叫起来,“救世主来了!这样一来问题便告一段落,我们安全了!得救了!哇哦!我们得救了……!”
  “真亏你……”军师阁下叹了口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能这么轻易地从乐观角度看事情。你唯有这一点让人不得不尊敬啊,陛下。”
  “别、别说啦,军师阁下。被人说尊敬我可要害羞的啊。不,难道说,这其实是军师阁下一流的隐藏害羞手段,其实也是爱情表现的一环……?”
  “怎么可能。”听到军师严厉的回答,他“呔哈!”地大吼一声猛敲一记自己的额头。“这可真是失礼了!哎呀哎呀,我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终于,珍珠色的巨龙已在银之城寨正门前落地。考虑到龙的体型,本已做好剧烈冲击的觉悟,然而落地时的动静却并不算大。紧接着,「人之子们。」听到这个声音,他和军师面面相觑。虽说这声音的确是声音但又不是声音。这个也不知该用珍妙还是奇妙还是灵妙来形容的声音,让他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还正常,不过看来军师阁下也听到了。“……刚、刚才的声音是……”“是那头龙的声音吗?”军师将视线向龙投去。「人之子们。艾尔甸将于不久后崩毁坠落,乘于吾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背上吧。吾不会久等,请尽快。」“——果然……!”他激动得想要跳舞,但一想到可能会被军师训斥便作罢了,“那头龙是打算救我们啊,军师阁下!虽然艾尔甸好像状况真的超糟糕MAX,但我们这下子就得救了!这都是平日里积攒下来的福分啊!正义必胜!好嘞,既然都这么定了那就赶紧避难吧!来来,军师阁下!”“什——你、你突然做什么,陛下!”“呼唔咦!?我只是抓住军师阁下的手——哇哇哇!?抱、抱歉啊军师阁下!I’m sorry!一、一不留神就、握上手了……我、我这!我这只手哇!该死的手哇!全都是这只手的错哇!居然就这么不由分说地握上了军师阁下清白无暇的手!你干了什么好事啊!你这只破手!破手破手破手!”“……陛下,我要事先说清楚。”
  新生太阳王国军师、强·史坦巴克、端丽的美须公主,对着国王、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投以目不转睛的坚定眼神。身为国王的他不禁咽了一口唾沫。眼前的人真是何等的违例——不、美丽。直到昨天为止,他还觉得若是没有那假胡子就完美了。然而今天已经不同,哪怕算上那假胡子也是美丽动人至极。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有假胡子才美丽——这么说可能还是有点夸张了,总之假胡子并不是她的缺点,不会为她的容姿抹上一丝阴霾。她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倒影。“作为一个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的。虽然不知,但我还是要说清楚。我虽碰巧作为女性出生,也作为女性活过不短的时日,但我不认为那是真正的我,因此我一直努力试图舍弃自己的性别。我走过的路并不平坦,我承受着各式各样的苦难才活下来。你明白吗,陛下。为了活下去,为了取得生存的手段,我出卖了自己能出卖的一切,这副身体也不例外。我就是这样的人。”
  “唔唔……”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从鼻孔里长出一口气,“军师阁下也真是不容易啊。肯定经历了许多我根本无法想象的艰难困苦。老实说,我这个人家境良好,虽然双亲早亡,但靠着大量的遗产一直过着放肆惬意的生活,因此哪怕是撕了我的嘴,我也说不出我能理解军师阁下的境遇这种话。但是我会努力设法去理解的!”
  “人与人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陛下。这只不过是理想或是幻想罢了。”
  “哎呀的确。本来,我也尤其对自己的头脑没什么自信。顺便一提,至今为止我基本上也干过不少设局欺瞒诈骗的勾当,和清白无暇扯不上任何关系。虽然没有偷盗杀人,但那只是因为我没有做那种事的实力和胆量罢了。若是有,肯定也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了。但这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不一样了。因为我现在是国王。军师阁下呀,虽说国民已所剩不多,但我如今决不会沾染会辱没我新生太阳王国国民的劣行。换句话说,我的人生被改变了。即便是像我这样的废物,也能洗心革面脱胎换骨。军师阁下你好像、是认为自己没有如常人一般获得幸福的资格。这是不对的。不管怎样,我只要有军师阁下在身边就很幸福,我自认已是天下第一幸福的人。毫无疑问,让我成为天下第一幸福的人的,正是军师阁下你啊。因此,我一定要让军师阁下也获得幸福。我相信我能做到。啊啊,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我就是幸福的青鸟,将为你不断带去幸福。”
  “……在如今这走投无路的状况下,还谈何幸福。”
  “在这种状况下也是一样的。哪怕是这种状况,有军师阁下在身边,我依然觉得很幸福。我想说的是,军师阁下的存在就是这么厉害啊。”
  强·史坦巴克露出一个仿佛放弃了什么一样的脱力笑容。“我无法像世间的一般女性那样去爱你,陛下。我坦白,我这辈子到现在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和我年龄悬殊的亲哥哥。我是个扭曲的人。扭曲就是我的本质。”
  “没问题。”法尼·弗兰克咚咚地敲起胸脯,“强·史坦巴克。即便是你不爱我,我也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爱你,不,我已经如此爱你了。完全不用担心我。光是有你在,我就已经满心都是幸福。要是在此基础上还能让你也多少获得一些幸福,那我就将更加更加幸福甚至都要升天了。所以说,不必在意,这全都取决于我。”
  “明白了。”强·史坦巴克握住他的左手,俯身亲吻他的无名指,“陛下。等这场战争结束,我便成为你的妻子吧。到那时,希望你能用另一个名字来称呼我。那虽是我曾经舍弃了的名字,但或许你能为它注入新的生命力。”
  “一起活下去吧。”他握住她的双手,“我会为有力量的人们送上声援,为无力的人们带去希望。这正是在这个乱世中我为我自己设下的职责。只要我、只要如我这样的人都还能站立着,人类的灯火便不会熄灭。我们可不能死啊,军师阁下。不论发生什么,我们也必须站到最后。因为如今,我们站立的地方,便是新生太阳王国的所在之处……!”
  两人跑下护墙,朝大门处奔去。秩序守护者总长优安·桑瑞斯正指挥着队员们,将在银之城寨中藏身的人们引导至城寨外。其中也能零星看到新生太阳王国的国民。法尼·弗兰克朝他们大喊,拍着他们的后背,催促他们向外跑。快点。快点。快点。必须再快点。在远处——其实并非多么遥远——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地面摇晃不止。晃动并不稳定,摇动的方式频繁发生变化,偶尔还会激烈得让人站都站不稳。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吗?原因不明。但法尼·弗兰克和强·史坦巴克刚才在护墙上眺望过四周,因此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不、不只是他们,凡是目击到魔术引发的光之网将艾尔甸包裹住的模样的人,大概都意识到了。艾尔甸要完蛋了,必须在那之前设法避难。然而这里是空中,根本没有可逃之处,不过就在此时,珍珠色的巨龙出现了。得救了。我们得救了!法尼·弗兰克不断激励着遇见的每一个人,突然有一位少年,向他递出了一根木棒。“陛下!请收下这个!”“唔唔,我记得,你应该是尼桑·普拉格马提克同志吧……!?”“我叫伊桑·普拉伊玛啊……”“唔,没错没错!那么,里桑·普罗格拉伊达同志,你给我的这是什么……?”“所以我都说了……算了。快看。”“哦嚯!”
  毫无疑问正是新生太阳王国国民同时也是一名士兵的伊桑少年递到国王手中的,并不只是一根单纯的木棒。正确说,在那根直直的木棒上还挂着一块布。法尼·弗兰克展开那块布一看。“——这、这是……!”
  布本身不过是一块稍显脏污的白布罢了,然而那块白布上用红与黄的颜料画出了一个太阳。伊桑少年好像很害羞地垂下头。“……我,并不像擅长舞刀弄枪那样擅长画画,画得很糟。但是,我觉得陛下需要这个。要是陛下能精神地挥起这面旗子,我们肯定就能更加努力……”“伊桑同志……!”法尼·弗兰克哭了。一瞬间大量的眼泪喷涌而出。伊桑少年的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容貌仍天真无邪,体格却已颇为结实强壮。虽是少年,但也同样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勇士,若非如此恐怕是活不下来的。法尼·弗兰克诅咒这个逼得有着纯洁无垢双瞳的少年比起画画却更擅长舞刀弄枪的时代。可是诅咒了又能如何呢。伊桑少年并不是受到恨意、憎恶之类的负面感情的影响才送给他这面新生太阳王国国旗的,法尼·弗兰克也仍拥有着积极向上一心向前的品质。“——好!就让我来挥这面旗吧!加油!加油!各·位·啊!加油!加油!加油啊各位!加油!加油!加油啊各位!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马上响起苦笑和失笑。笑吧。随意笑吧。就把我当作是笑料吧。法尼·弗兰克挥着旗下定决心。军师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虽然没有开口,却能明白她在说:这样就好。“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优安·桑瑞斯举着手高呼,“国王陛下万岁……!”这不是在取笑。实际上,周围的人们全都一边笑着一边应和。“万岁……!”“万岁!”“国王万岁!”“万岁!”“国王陛下万岁!”“法尼·弗兰克万岁!”“万岁……!”
  人们口中高呼着万岁,脚下仍向银之城寨大门外迈进。不论刚才是多么的动荡不安混乱不堪,现在都已大变样。当然大家的动作都麻利而迅速,却也带着一丝余裕。有人给伤员、孩子和老人让路,也有人伸手援助。气氛变得轻松、明朗起来。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才好。的确,我们前进的方向被暗影包裹,看不清前路。然而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该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否则的话便只会缩着身体无法前进。“加油!加油!”法尼弗兰克挥着国旗大声鼓劲,就在此时军师阁下也“加油!加油!”地配合着大喊起来。法尼·弗兰克震惊地向身旁望去,只见军师好像有些害羞似的别开头去,同时却并未停止声援的呼声。有什么东西涌上心头——我爱你……!
  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幸福。为此必须要度过这一难关。什么嘛,这根本不算什么。我早就习惯难关了。至今为止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接下来也是一样。法尼·弗兰克虽然什么都做不到,身边却有许多优秀、有才的人。只要不放弃,他们和她们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我只要相信他们就好。
  “来吧来吧!走!向着明天Let’s GO!看吧看吧我已经能看到诸君的未来了!不必隐瞒!那正是!蔷薇色的明天!请带上我一起吧!因为我若是没有你们就什么也办不到!只要有你们在,就有我在!加油!加油!GO——”他脚下趔趄,马上被军师扶住。不只是他,朝门外前行的队列停了下来,队伍被打乱。传来几乎要将耳朵震碎的轰响,尖叫声响起,充满不安与恐惧的怒吼声此起彼伏。刚才那一下可不是简单的晃动。地面倾斜了,现在仍倾斜着。紧接着,地面再次开始摇晃。“——唔噢噢噢噢噢噢……!?”“……!”法尼·弗兰克连忙抱住军师,把国旗当作拐杖总算是没有摔倒。他和她虽然站稳了,但有不少人摔倒在地。低头一看,地面开裂,一名中年女性的腿陷入了裂缝之中。他冲了出去,跑到跟前“哼……!”地大吼一声将那位女性拉了出来。就在此时又一阵激烈的摇晃袭击了银之城寨,他能听见,军师在呼喊他的名字。

  04 不合格的死神

  死神畏惧了。若是向手握刀剑、实际存在的敌人发起挑战,不论敌人是何物,死神也不会畏惧。即便手中没有兵刃,只得空手应战,死神也绝不会畏惧。前提是,那得是能够面对面、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才行。而眼前的敌人不一样,这是异常事态。本来,乘上这飞在空中的艾尔甸就并非是死神的本意。鸟和龙之类的暂且不谈,城市本来就不该飞在天上,因此不值得信任。这不是很显然的吗?即便是鸟、龙,也总有一天会从空中坠落,更不要提是一座城市了。“优安……!”死神本想寻求指示,还是摇头作罢。即便是总长优安·桑瑞斯,眼下的状况也肯定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他是个聪明的男人,和只会动武的我不同,然而即便如此,也不可能预见到这种发展。死神的本能告诫着自己,不要依靠、不要依赖别人。居然只能对付肉眼可见的敌人,丢人也该有个限度。纵然它甚至都无法算是敌人,也必须与之战斗,必须靠战斗开辟出一条道路。死神的脑中浮现出卡雷尔幼小的脸庞。若不能让那般的幼小孩童的小手握住未来,我等秩序守护者的大义便毫无意义毫无价值。不论如何,也该让孩子们见到明日的风景。切勿恐惧,只须站立,并战斗。
  若只是让脑髓沸腾、高声叫喊,一个劲冲锋、挥刀就能算得上是出色的战斗,这也未免太过轻易。罗叉不由得自嘲,难道我迄今为止,都从真正困难的战场上逃开了?“秩序守护者!纵使此身化作尘土,也要援助他人……!”罗叉大吼着,用单臂抱起一名年幼的女童。最难对付的便是银之城寨院落内不断肆意扩张的地面裂缝。偶然间看到了切斯·彼得,那个男人很机敏。“切斯·彼得队长……!带领人群远离裂缝!还有,有没有哪幢建筑有倒塌的危险……!?”“第三副塔好像撑不住了!”“尽快让第三副塔附近的人远离!李童晏!”“在!”“这孩子拜托你了!”“是——等等!?”“拜托了!”罗叉将女童交给李童晏,朝第三副塔奔去。一眼望去,第三副塔的外墙上已经出现了几道裂纹,整座塔已经稍显倾斜。其周边还有正在避难途中的人们,还能看到有的人正张皇失措四处乱窜。“这里很危险……!”罗叉提高声音,伸手便将能碰得到的男男女女都朝远处推。“快!去正门!快去正门!放心!还有我们在!我们秩序守护者!会保护你们的……!”被称作死神的男人又有何脸面说出这种话?我便就是顶着这张脸说了。眼下不是怕人议论的时候,正是十万火急。一抬眼望见了夏洛特·琳迪队长和拉德·瓦侬队长,罗叉朝他们点了点头,琳迪便抓住一名老人的手,瓦侬则将一名老妪背了起来,两人朝远处跑去。没有人拔刀,这是一场没有兵刃的战斗。

  05 父与子

  “等等!这位兄台,是午餐时间的人吧……!?”优安望着眼前这位体格格外惊人的巨汉问道。巨汉转过戴着面具的脸点了点头。“是又如何。”“午餐时间的头领似乎不在现场,即便如此你们也能统一行动吗!?”“嗯。没问题。”“那就拜托你们走在前面负责引导难民!我们秩序守护者就留在城寨里断后!”“了解。”记得此人应该是叫利契耶鲁。这位面具巨汉一挥粗壮的手臂,身边的人群便有了一齐行动的迹象。果然午餐时间凝聚力很强。说实话,即便是秩序守护者,由于不断出现减员与加入新人,也已经无法再如当初那般团结一致了。优安自己也好几次看到,在连滚带爬冲向正门方向的难民群中,混着秩序守护者队员的身影。那些人都不是从一开始就追随大义的老队员,因此就算怒骂他们也无济于事,大家都已经到极限了。之前在孤城中进行着看不到希望的死战,却被毫无征兆从天而降的艾尔甸拯救了,虽然前路仍是一片昏暗,但不论是谁肯定都打心底里安心了下来。然而,紧接着就发生了这种事态,正是由于一度松了一口气,造成的冲击才格外沉重,才让人更加绝望。他无法去责备那些忘记使命只顾自己先行逃跑的人,也没有这么做的时间。事态到了这种地步,只能让仍有余力的人们完成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了。
  “总长……!”有一名队员从人流中跋涉而出。是个女队员,留着麻花辫,看上去仍是个少女。阿尼亚·库尔蒂巴队长。都不必问“怎么了”,一目了然,她怀中抱着一个幼童,正是卡雷尔。“非常抱歉,总长!实在是找不到琺瑠副长,只好先来这边……!”“不——”优安从库尔蒂巴手中接过卡雷尔,卡雷尔没有哭喊,只是紧抱着父亲安静地一动不动。简直就像已经领会了一切,并坚信自己应该这么做一样。优安摸着卡雷尔的头,感慨这孩子真是聪明,接着又短笑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糊涂爹娘吧。既然不论生死都已做好觉悟,便在此基础之上,留下想要活下去、想要让这孩子活下去的祈愿吧。“——不行。”优安又将卡雷尔推还给库尔蒂巴。“抱歉,库尔蒂巴队长。能不能请你带着卡雷尔去找琺瑠副长?比起父亲,孩子还是更需要母亲。而且,我还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总长。”“你也要活下去。那个男人肯定也会来见你的。”“不、不是、卡塔力先生他……准确地说,我根本没有担心那个人啦……”“快走。”“啊、是!”库尔蒂巴转身便跑。卡雷尔从她的肩头探出脸来凝视着优安。优安忍住呼唤自己儿子名字的冲动,只是露出一个微笑。卡雷尔也咧嘴以笑容做出了回答。不必担忧,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即便真的就此一别再也无法相见,我也不会后悔。我的孩子,如今就先去你母亲的怀中吧。可能的话,真想赠予你有着平稳晴朗每一日的未来。

  06 变成怎样都好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塔里艾洛一边狠狠骂着一边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鬼朝珍珠色巨龙的前肢上丢去。若实在忍受不了,现在马上就能抛下一切一走了之,可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一个接一个来个不停!”没有时间休息,没有空闲思考。若有人能凭自力攀住龙背,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哪怕是手脚并用,只要能爬上去就不用管。然而有的人就是连爬都爬不上去,而且还为数不少,基本都是些小鬼。毕竟这头龙实在是太大了。光是看到这样的生物以这种形式存在于世,就让人火大。不过,塔里艾洛当然也意识到艾尔甸将要崩毁,除了这头飞过来用无法称之为声音的声音扬言‘乘在我背上’的龙之外,没有其他的生路,这一点更让他怒气上涌。塔里艾洛抓住一个磨磨蹭蹭的十四、五岁少女的两腋将她向上一抛,随后抬头仰望龙的面孔。也许是碰巧,龙也转过脖颈朝塔里艾洛的方向望来。比被打磨到极致完美无瑕的宝石还要美丽的眼瞳,仿佛看穿了一切,如同立于高处俯视芸芸众生一般,带着超然的气度。要是能把那对眼睛剜下来该有多爽?不过就算剜出来,那眼珠恐怕也大得一个人都抱不住吧。
  太大了。真是大得出奇。这种巨大是压倒性的。覆盖在它身体表面上的珍珠色物质到底是鳞片还是什么其他东西?总而言之富有光泽而又光滑。远远望去看不出来,但它其实是长着体毛的,要是不抓着体毛,也无法在光滑的龙背上攀住。尤其是对于那些年幼的孩子们来说,要到达相对平坦且安稳的龙背中央,可是一件大工程。“哈喵啦塔!”米希莉亚扛着一个看上去连十岁都没到的小鬼直接沿着龙腿冲了上去,那种功夫任谁也模仿不来。将小鬼推到龙背上后,米希莉亚朝这边得意地咧嘴一笑。“……嘿。”塔里艾洛用鼻子哼笑了一声以示回应,本就扭曲的脸更加扭曲了一层。该死的龙。什么龙啊,龙也会拉屎吧?就是个物件而已,把它当作个物件就好。“亨德里克,昂哥森,夏玛尼,梅切尔帝,切力!你们给我过来当个梯子……!”“哈!?”腐烂的臭人妖怒吼着回应,“人家就是再怎么不像样,也不能说让人家当个梯子人家就屁颠屁颠地给你去当——”“够了别废话!给我排成一列,按顺序把小鬼们送上去!凯伊,赛肯格连麦瑟希!还有缪奇,白妙,拉吉,雷吉,你们也来!”“了解!”“啊,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吵屎了!”“喵哼!”“塔里艾洛去死!”“嗯。”“GIHYA!虽然麻烦但无可奈何只能这么办喽!”“——有时间搞这些无聊的回应还不如马上动起来!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要干就快点……!”
  实在是称不上是整齐,别说是整然有序了根本就是杂然无序,不过午餐时间的大粪们还是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塔里艾洛和利契耶鲁在最下方把小鬼还有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伙们抬上去,在龙腿上以适当间隔排成队列的混账们则依次交接传递过去,之后就是重复这一过程。本来麻烦得要命的工程一下子变得有效率了起来。塔里艾洛又一次想到,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啊?这个念头已经忍不住冒出来了无数遍。“夏子,维多利亚!你们先上去!快点!波达达格!把彭德和托托洛洛带上去!克菈菈,祝花!你们把莉莉娅——”“塔里艾洛!”大喊起来的不是克菈菈也不是祝花而是莉莉娅。那个比谁都更加处变不惊的女人居然发出了这样的喊叫,至今为止好像还是头一回。没错。塔里艾洛一瞬间想象到了最糟糕的事态,连忙寻找那女人。莉莉娅,找到了。克菈菈和祝花也在她身边。莉莉娅怀抱着优里,然而,好像还少了一个人。虽然那孩子早就到了能够独自四处跑动的年龄,但毕竟眼下是这种状况,应该让克菈菈或是祝花抱着才对。不,那家伙太好胜,号称不管发生什么都能自己解决,实际上的确是要比同年龄的其他小鬼结实不少,比她那位以荒唐的方式死掉的老爹还要可靠得多,即便是在这种世道也该活得长久。约瑟。午餐时间里好几个人都号称是自己想出来这个名字、在最初的时候是自己把约瑟这个名字列入候选之类——然而这都是放屁,放屁,一帮该死的。是我,约瑟这名字明明是我想出来的。
  “利契耶鲁……!”大叫了一声,带着臭面具的狗屎半裸巨汉便马上回应:“啊!”“——克菈菈!这里交给你来管!赶紧把莉莉亚和优里送上去!”“知道了!来吧,莉莉亚……!”“臭小鬼……”啐了一口之后,塔里艾洛冲了出去。拨开人群,在人浪中逆流奔跑。那小鬼虽比自己那死得毫不像样的亲生父亲要聪明许多,却偶尔会突然消失搞得周围的人张皇失措,话虽如此基本上也都会马上回来,在紧要关头也不会闹出事来——至今为止都是如此。若是真的走散了,她肯定非常动摇,虽然平日里显出一副神气的样子,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塔里艾洛从正门进入银之城寨,守护者们还有一半左右留在城寨中,引导帮助难民,或是搜索还未前去避难的人。这帮人也没有找到吗?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祥的面具套在脑后,露出有着显眼伤疤的面容。“喂,死神……!”“——你是……午餐时间的——”“有没有看到一个小鬼!?个子大概这么高头发像这样的——”塔里艾洛在腰部和肩头比划了几下,随后恨恨地啧舌,“这样子你也搞不明白啊!唉算了!打扰了……!”“等等!你难道是在找小孩子吗?”“怎么不行吗!?”“谁说不行了!我团必会搜遍城寨里的每一个角落!迟早会发现的,届时定会把那孩子送出去!”“哪里等得及啊……!”
  那个蠢货,到底去哪儿了啊,垃圾杂碎。“约瑟……!”正大声呼喊着,突然差点撞倒了身旁的一个男人,打断了塔里艾洛的思绪。“真碍事!闪开,狗屎玩意儿……!”“咿——”这碍事的货色连尖叫听着也烦人得要命。约瑟,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失踪,这可不像你啊。你不是比你的蠢蛋老爹要聪明得多吗?比起那个谁都没说让他去死他却自己擅自死了的狗屎老爹,你不是要厉害得多吗?和你的老爹不同,你应该不会给我们徒增困扰才对啊。你是个优秀的孩子,优秀得让人火大,优秀得让人不免相信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你也能好好地活下去。约瑟。你的确和你的老爹完全不像,你那位老爹长得就像被踩碎的破罐子一样粗犷,你却有着还算看得过去的容貌。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相似之处。比如你用某种特定的方式向午餐时间的某个人搭话的时候,周围的人就会察觉到,那家伙样子有些奇怪,要么是身体不适,要么是傻乎乎地自己陷入消沉。有人因为生病之类的原因卧床休息的时候,你总是放心不下,明明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却总是关照别人。你的老爹也是这样。午餐时间里有好几个人,明明不是小猫小狗,却像是被你的臭老爹捡回来的一样。我都说过无数遍了让他不要这样,这样总有一天会自掘坟墓。他就不该去管别人,只想着你和你的母亲、妹妹就好。
  当然了,约瑟,你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话。你很顽固,这一点既像是你老爹,也像是你母亲。真是一模一样,你不愧是那个狗屎库拉尼和莉莉娅的女儿。约瑟,既然是你,肯定不会毫无意义地走散,你肯定是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某个人,然后对那家伙放心不下。不过,这一点我不会告诉莉莉娅和克菈菈还有祝花。我会自己想办法,想办法帮助你。
  “约瑟……!”放声高喊着,塔里艾洛停下了脚步。在哪里,到底在哪里。环视四周。午餐时间之前驻扎于第二副塔,事态发生后便经由第一副塔前往正门方向,约瑟就是在此期间与莉莉娅她们走散的。现在第三副塔已经开始倒塌,但第二副塔似乎尚且健在。——主塔。被四座副塔包围矗立于中央的主塔外壁已经剥落大半,剥落下来的砖块就直接落在了第二副塔与主塔之间相连的道路中。道路已经大半毁坏,瓦砾撒得到处都是,层层堆叠。难道说,有谁被压在下面了吗?她似乎正在试图搬开那些瓦砾,凭着那副幼小的身体,用力想要抱起一块看上去得有二、三十基尔格拉哈姆重的石块。真是个蠢蛋。
  “约瑟……!”塔里艾洛飞奔过去,从约瑟手中抢过石块丢掉,“你在干什么……!别让人担心啊!先说清楚,这可说的不是我,我当然是不会担心你的!但你妈妈还有其他人——”
  “塔里艾洛!”约瑟抓住塔里艾洛的衣襟,“帮帮我!有人被埋在下面了!拜托了,快点!”“这种家伙就别管了——”“不行!我可做不出这种事来!你还不了解我吗!?”“真是胡闹……!”塔里艾洛把约瑟推开,开始搬动瓦砾。人。有人被埋在下面?这不正好吗?的确是埋着一个人。看上去,是个五十岁左右稀松平常的男人,就是个垃圾。就凭这种混账要让我动上哪怕一根手指头?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是想救你才救的,只是深知若是不这么做约瑟就无法接受罢了。还说什么‘你还不了解我吗’?区区一个小鬼说话的口气却像个了不起的女人一样,啊啊,我当然了解。我从你出生那一天开始就了解你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臭小鬼,得意洋洋地用下巴把人呼来喝去的。暗自骂着的同时,塔里艾洛还是使尽全力清除着瓦砾。约瑟在一旁嚷嚷着什么“别这么粗暴!”还有“动作轻一点!”之类的,每当此时塔里艾洛就顶上一句“烦死了!”或是“闭嘴!”,与此同时手上功夫也没停。终于还是成功把这垃圾男救了出来。“喂,能站起来不!?看来不行,这该死的——”“抓紧!”约瑟伸手想要把那垃圾男扶起来,塔里艾洛喊着“你给我闪一边去!”将约瑟推开伸手一把将那垃圾男人拽起来。垃圾男的腰部以下部位尤其损伤严重,看上去根本走不动路,但他还是咳嗽着道了谢,看来还不会马上死掉。谁会让你去死啊。
  “塔溜咧罗!”米希莉亚突然冲了过来。“米希!”约瑟双目发亮,和米希莉亚抱在了一起。“喵哩呜咪呀!啾咧!噗哩噼噼噗哩啵!”“哇呜哩呜喵!噼呀噜啦!”约瑟说着米希莉亚语。不过,塔里艾洛虽然能够大致领会到米希莉亚想表达的意思,却完全无法解读约瑟的米希莉亚语。然而看来米希莉亚是听得懂的。真是疯子。塔里艾洛暗自想着,朝米希莉亚喊道:“米希莉亚,你保护好约瑟!”“喔哩呀!啦噢!”
  “塔里艾洛。”
  约瑟抬头望着塔里艾洛。
  为什么眼神要躲躲闪闪的。
  “对不起。”
  “——啧!”本想说些什么,却组织不出语言。所以说小鬼真是让人没辙。“好了赶紧走……!”塔里艾洛半扛着垃圾男朝正门方向跑去。必须得加快速度,这一点谁都清楚,简直一目了然。因为地面已经到处都是裂缝,而且哪怕抛去裂缝不管,最严重的是地面已经倾斜,不停摇晃,倾斜的角度也频繁且一刻不停地变化着。晃动时而缓和时而激烈,又或是——突然急速加剧。
  “……唔喔……!?”塔里艾洛努力站稳的同时转过头,约瑟和米希莉亚消失了——如果那两人真的消失了的话,塔里艾洛的心脏在此时恐怕就会自行消灭。实际上并没有消失,两人还在。
  只是,马上就要被扩张到两人脚边的裂缝吞噬。
  “抱歉。”
  塔里艾洛笑着将垃圾男丢下。我可不是博爱主义者,不会想着去平衡天平两侧,我的天平轻易便会倾斜,在我心中,重的东西就是重轻的东西就是轻,轻的东西让我舍弃多少我也不在乎,没有一点点犹豫便能将之牺牲。塔里艾洛朝裂口冲去,在裂口的边缘处,能看到米希莉亚的手。米希莉亚左臂抱着约瑟,右手手指挂在裂口边缘处。“噼溜噗哩啵噜啵啪……!”“我马上拉你上来!约瑟!你给我老实一点!”“我已经很老实了!”“啊啊,没错,顺便再把嘴也闭上!”塔里艾洛说完,约瑟便点了点头抿紧嘴唇。听话的小鬼真是讨厌死了。塔里艾洛两手抓住米希莉亚的右手腕,两个人的重量根本不算什么,再说米希莉亚个子本来就小,约瑟还是个小鬼。没问题。肯定没问题的。“——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啦啦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使劲一口气将她们提上来之后,米希莉亚仍抱着约瑟便跑了起来。“塔溜咧罗。呸偏!”“——我知道!”塔里艾洛也拔腿便跑。裂口越来越大,看来连主塔都倾斜了,不过由于地面也已经不是水平的,根本无从判断到底倾斜了多少。有好几人被地缝绊倒,还有好几人掉进了大型的裂口中。途中看到了一名秩序守护者的女人。是琺瑠。她抱着一个小孩子,是那女人的儿子吗?她抱着自己的儿子,即便如此也仍坚持着指挥。蠢货。塔里艾洛怒吼道:“喂你赶紧逃,快点……!”
  琺瑠朝自己说了什么。就在这个瞬间——
  咚咣咣咣咣咣咣——全身仿佛被狠揍了一拳。全身?不对,何止是身体,附近一带都承受了剧烈的冲击。包含自己在内,附近的一切都好像被一把大锤猛砸了一记。到底发生什么了?一瞬间没有搞明白,只听到声音。倾轧、挤碎、切削一般的声音,类似这样的声音不断回响。米希莉亚紧紧靠在了塔里艾洛的身上。
  糟糕。
  开始了。
  离正门还有一段距离,恐怕是来不及了。即便来不及,也要快跑。
  拽着米希莉亚的衣襟正要向前踏出一步,右脚便向下沉没。
  要掉下去了。
  不会吧。
  塔里艾洛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紧紧抱住了约瑟和米希莉亚。
  “你们两个,听好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用担心。”
  “……啰?”
  “塔里艾洛……?”
  “不会有事的。”
  品味着沉没——不、坠落的感受,塔里艾洛的嘴唇贴上了米希莉亚的额头。不免在心底质问自己,难道我是脑子烧糊涂了吗?不,不是的。我是心里愿意,才这么做的。我一向都是如此,仅此而已罢了,和平时的我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会改变。
  我,就是我。
  银之城寨快要崩溃,银之城寨本身都在陷没、向下坠落。
  无从逃脱,无路可走,无计可施。
  塔里艾洛仰望着天空,天空不可思议地没有什么色彩。
  很安静。
  明明身陷如此的骚乱之中,却安静得出奇。
  实在是安静过头了。到底怎么了。
  恐惧。我在害怕吗?不,我根本不怕,一点也不怕。痴呆米希莉亚暂且不论,这对约瑟来说,也许算是个可悲的结局。她的人生若是就在这里结束,实在是太过短暂。都已经到了懂事的年龄,肯定想要再多活一段时间吧。钓上一两个男人再去死也不迟。唉没办法,世间总有些事让人无可奈何,只好认命吧,我们的命运便是如此。——你不是很有志气吗?突然脑中浮现出这么一句话。了不起的塔里艾洛大人也就这点能耐吗?这样就满足了吗?怎么可能,废话,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反抗啊。
  反抗啊。
  反抗啊。
  别屈服,咬紧它,撕也要撕下一块东西来。
  哪怕对手是命运,看不见命运的身影的话,便撕咬自己的这副身体也无妨。如果我的手臂中没有抱着你们的话,我肯定早就这么做了。
  米希莉亚。约瑟。你们是毒药。甜美的毒药。
  我品尝着这过于甘甜的毒药,静静地死去。这样是否也不坏?
  不。不会的。我根本没有这么想过。
  “过来。”塔里艾洛拎着米希莉亚和约瑟迈步欲跑,“来!我们走了!跑起来啊!快跑起来啊……!”
  脚下踏着的地面,也不知是在坠落,还是浮在空中,总之极其不稳。这样根本没法跑动,银之城寨马上就要崩落下去了,可是,跑?还能往哪里跑?
  我怎么知道。总之就是要跑,没地方可跑的话就飞。
  塔里艾洛就是这么打算的,他高高跃起。
  不像样地胡乱一蹦。
  看着那个头顶上方的身影。
  那个身影飞了过来,那家伙会飞,和我不同。明明没有翅膀却会飞。穿着黑色的魔术士服,头发乱糟糟的,瞪着下垂眼,大叫着:“——塔里艾洛……!”
  “喵溜……”米希莉亚说了什么。约瑟则高声叫出了那家伙的名字:“贝蒂!?”“哟。”我朝她摆出一个笑容,“是不是有点迟了啊,假奶女。可让我一阵好等。”
  贝蒂。午餐时间的魔术士。倩丽的“下垂眼贝蒂”。什么‘倩丽的’啊,给我在粪坑里永眠吧。真是让人想吐。贝蒂,我最讨厌的女人。真是反胃。赶紧消失。
  “你这笨蛋……!”贝蒂急速降落,以看着让人心惊胆战的速度落在了塔里艾洛的所在之处。随后弓下身,伸手碰着极其不稳定的地面,这是打算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肯定是魔术士的把戏,我根本不可能搞得懂。就算问了也没意义,然而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打的什么算盘……!?”“我来撑住地面……!”“啊啊!?”“瞧好了!对我来说没有不可能……!”“哈哈……!”塔里艾洛笑出了声。居然冒出一句‘没有不可能’,还挺能说的嘛。这句话在胸中回荡,就是这句话真要人命。至今为止,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想强奸这个女人,想要插进这个女人体内,使劲乱搅一通,把她搞得乱七八糟。谁让她老是做这么乱七八糟的事,老是搞出这些不得了的行径?行呀,有本事就试试啊,有本事就亮出些我根本想象不到的本事啊。贝蒂。让我看看这世间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改变这个世界,让我见识你的力量,这才是你的魔术。
  贝蒂提高声音。“我这就用出全部的本事……!维尔德雷……!”
  “噢噢……!”塔里艾洛欢呼起来,米希莉亚和约瑟也惊得哑然无语,她们肯定眼睛都瞪圆了吧。虽然有点想瞧瞧她们的眼睛瞪得有多大,但果然还是无法从那东西身上挪开视线。贝蒂,贝蒂,贝蒂啊。从贝蒂的身体里冒出来的、那东西?应该说是“那些东西”才对?不论如何,那东西既是手臂,也是腿脚,既是前爪,也是后爪,既是手指,也是头部,是尾巴的同时,也是身体的一部分,甚至也是其他各个部件,让人无法马上判断出那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野兽?还是恶魔?或者简单来说无所不是?各式各样,似曾相识、又好像从未见过的生物的身体从贝蒂的体内溢出。比如从肩膀、从侧腹、从脖子、从胸口、从腹部、从腿上、从手臂上,竞相生长出来。不仅如此,从贝蒂右肩出生出的昆虫腿上,又迸出满是毛发如同熊的前肢一般的东西,而那熊臂上又长出一条好像属于人类的手臂,真的是无所不有无所不包,仿佛在此开展了一场超大规模的生物博览会。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荒谬绝伦。贝蒂,这样一来,能分辨出是你的部分不就只剩下脸了吗?贝蒂被不是贝蒂的各种东西覆盖,那些东西也将塔里艾洛、米希莉亚、约瑟包裹在内,甚至连正在毁坏的银之城寨地基都牢牢缠住。
  “贝蒂。”塔里艾洛叫着那女人的名字。
  女人小心留意着不让各种各样的手臂和腿之类的东西将塔里艾洛他们挤扁,塔里艾洛他们被温柔地包裹于其中。女人的脸就在近旁,塔里艾洛的鼻子几乎要和女人的鼻子碰到一起。女人恶狠狠地睨视着塔里艾洛。即便是在如今这个瞬间,女人也持续膨胀着,发出吱溜吱溜咕噜咕噜噗叽噗叽的声音。这声音真是恐怖,让人毛骨悚然,甚至还透着一丝下流。
  “……塔里艾洛。”女人开口道。
  如同呻吟,又如同呢喃。
  “别看我。”她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语气仿佛是在哀求。
  “你说我用哪种眼神看你了?”塔里艾洛一边问着一边瞪大右眼眯起左眼,“不想被看的话,就把我的眼睛戳瞎好了。反正你有那个本事的吧?贝蒂。”
  “我只是让你别看我。”
  “不。”
  塔里艾洛探出舌头舔了舔女人的鼻尖。
  女人的面孔抽搐起来,好像大吃了一惊,有一瞬间,膨胀也停止了。
  真的只是一瞬间罢了。
  “再让我看看啊。”塔里艾洛嗫声道,“让我看啊,贝蒂。继续让我看啊。继续。继续。有本事就继续啊。哪怕你变成了一片又脏又黑的内脏,我也会好好看着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继续啊,你不是很能吗,你不是没有不可能吗?那就来呀,让我见识一下啊。继续啊。不要停,要做就要做得彻底。继续,贝蒂。继续。给我做到底啊。”
  “……我可不想被你这种家伙这么教训!”
  没错,贝蒂。
  你就该是这样才好。

  07 九头龙

  “卡塔力……!莉琪……!” 脑子被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塞满了,只顾呼喊着同伴和朋友的名字,还有胸口也胀得仿佛要裂开,无法随意呼吸。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完蛋了。艾尔甸完蛋了。就像拼图一样,当初,所有的碎片都被整合在一起,处于自己应该处于的位置,这才构成了艾尔甸这座城市——仅限当初,现在已经不行了。艾尔甸的每一处,拼图的残片都在脱落,接连不断地坠落。要说面积的话,还剩下多少?三分之二?二分之一?不管现在还剩下多少,转眼间肯定就只剩下一半,再一转眼就要比一半还少,甚至连三分之一都没有了。高度也在变矮,艾尔甸将要消失,彻底消失不见,现在正处于消失的临界点——不,其实早就跨过临界点了,已经完蛋了,真的完蛋了。为什么会这样……可是质问理由又有什么意义呢。
  卡塔力和肩上担着佩尔多莉琪的SIX朝银之城寨门前疾奔而来,还差一点,明明就差一点。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正伏在银之城寨前,不,她已经微微抬起身躯,活动起十四枚巨翼。光是这样一个动作,就有好几个正要爬上维什克拉德后背的人滑落,翻滚着坠落下去。不要!可是,这也无可奈何。银之城寨已经四分五裂,或是倾斜、或是径直地向下沉没。在玛利亚罗斯看来便是如此。明明避难还没有完成,明明城寨中还有人,明明莫莉说不定都还在里面、不、肯定还在里面。莫莉肯定会留到最后,至少也是接近最后。“——真是的……!”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真是的、又算什么?虽然想哭但是哭了又能怎么样?什么都改变不了。“清醒一点,玛利亚……!”亚济安这么说着,用力抱紧了玛利亚罗斯,“贝蒂已经去帮忙了!肯定会成功!贝蒂不会白费功夫的……!”“可是……!”
  就算贝蒂是个很厉害的魔术士,那种状况——再怎么厉害,面对那种灾难又能如何呢。话说,那个,难道是——贝蒂?不会吧。不可能。停下来了。沉没停止了。原本正伴着嘎吱嘎吱巨响沉没下去的银之城寨,被支撑住了?那是贝蒂干的?怎么做到的?无所谓,根本而无所谓,不论用的什么方法都无所谓,是不是贝蒂做的也无所谓,有什么关系?
  维什克拉德马上就要起飞,还没有乘上维什克拉德的人们会回到银之城寨里吗?看来的确是的。维什克拉德之前趴着的一带已经开始碎裂,也只能这么做了。亚济安急速上升,盘旋一周,解放了右臂。“——阿尔卡迪亚!抓紧了,SIX!还有那个半鱼人……!”“Nuuuuuhhhh……!”“鱼哈……!”SIX和卡塔力高高跳起,黑管向下延伸。“呃……!”佩尔多莉琪抱紧了SIX。SIX伸手抓住了黑管,卡塔力也成功了。玛利亚罗斯不由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咳……!”亚济安的黑翼激烈地拍打着空气,然而还是被拽得向下坠了几美迪尔。一口气让阿尔卡迪亚多负担了SIX、佩尔多莉琪和卡塔力三人的重量,还好没有撞到地面,就差一点。这样子是没法飞行的,尤其是长距离飞行,更是绝对不可能。亚济安也没有妄图强行带着三人一起飞。“走了……!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而是拖拽着阿尔卡迪亚,面朝维什克拉德所在的方向——维什克拉德正要起飞,原来如此,明白了,亚济安是打算把他们甩过去。把那三人,朝维什克拉德扔过去。那么远够得到吗……!?一定要成功啊。亚济安挥起阿尔卡迪亚。“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Mu·H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三人飞了出去,描出一道抛物线,落在了维什克拉德的前肢根部、肩膀附近。SIX好像吸附在了珍珠色巨龙的外皮上一般安然着陆,卡塔力却“嚯咕”地一声狠狠地撞了上去。那一下真的没事吗?哎呀像他那种生物肯定没事的吧,别看那样也是相当顽强的物种呢。亚济安收回阿尔卡迪亚重新组成手臂的形状。“……哈。”看到他长吁了一口气的样子,亚济安刚才说不定相当紧张。当然玛利亚罗斯自己也紧张得差点心脏破裂。不过,佩尔多莉琪已经从SIX身上跳开朝这边挥手,卡塔力也正在爬起来,总归还算顺利,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等等,不好,完全不好,一点也不好。因为——
  心脏变得冰冷起来,视野在以细微的幅度激烈震颤。不好。怎么办。不好了。
  “玛利亚……?”被亚济安叫了名字,也只能连连摇头。想要说话,却绞干了声带也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来。简直就像是已经忘了单词该怎么发音一样。不,其实并没有忘,只是害怕说出口来。——由莉卡。萝姆·琺。阿尔法。飞燕。她们之前朝银之城寨的方向去了,最后见到她们的时候还平安无事,可自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多久?时间其实倒是没有多久,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状况每一刻都在改变。
  准确地说,状况是在恶化,不得不承认,只是一个劲地恶化。连卡塔力他们都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至于由莉卡她们,虽说也不一定就更糟糕,但——我难道是忘了她们吗。至今为止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假如我还记得,就能做点什么吗?难道不也是无可奈何?已经完蛋了?再也见不到由莉卡她们了?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会是这样。必须回头去确认。一定得去确认一下。可是说不定她们平安无事呢?说不定、奇迹般地平安无事——玛利亚罗斯其实已经在心中否认了这一可能性,已经放弃了。不会有这种好事的,不会的。玛利亚罗斯紧咬着嘴唇别开头去,全身都失去了力气。若不是亚济安马上抱紧了玛利亚罗斯,说不定就从他臂中滑落下去了。“——玛、玛利亚!?怎了么,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
  “……你好吵。”脑中一片空白。如果这不是梦的话——不,不会是梦的,不是什么梦,而是现实。虽然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容貌都看不清楚,但不会错,那就是由莉卡,被飞燕抱着。还有萝姆·琺,旁边是阿尔法。多瓦宁古,还有啾也在。大家被青白色的光芒包裹着,浮在空中。怎么回事。为什么——对了,是超贤者莫格和伊凡洁琳。看在啾的面子上出手相助了啊,还是说,是啾求他们帮忙的呢。
  当然很开心,但比起开心,安心感更是大了千百倍。当然也不免犹豫起来,现在是不是安心的时候?毕竟,维什克拉德每上升一段,便有许多零零散散的人滚落摔下。下方的地面已经崩毁的不见原形,那些在空中乱蹬手脚挣扎着的人们已经没有救了。就那样直撞地表,肯定是死路一条。没有人能出手相救。那些人虽然还没死,却已经注定要死了。想要挪开眼,不想去看。“玛利亚……”亚济安仿佛要堵住视线一样抱住玛利亚罗斯的头。“……我都说了——”老是玛利亚玛利亚叫个不停很烦人啊。虽然想要推开亚济安的手臂,但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坠向死亡的人们凄声惨叫,真想充耳不闻。
  银之城寨勉强保持着外形,一点一点缓缓降落着。还留在其中的人们大概是安全的。贝蒂,那是贝蒂做的吗?虽然银之城寨整体上被支撑住了,但城墙、主塔、副塔上都出现了已经远超裂纹程度的裂纹,从那些裂口中冒出许多像是各类生物的集合体一样的东西,翻滚着看上去像是要侵食银之城寨,但也许实际上是另一回事——银之城寨的安全都是拜那些东西所赐,正是那一团巨大的异种生物混合体,将银之城寨强行维系起来,在危险的界线上停止了崩坏。贝蒂是用魔术使役那生物混合体?还是说,贝蒂自己变成了那一团混合体?搞不懂,怎么可能搞得懂?
  莎菲妮亚和多玛德君似乎终于压制住了“龙之大公爵”盖玛尼翁·瓦查尔·帕普提安·布里克斯·冯多尔·葛维哈布纳斯。只是,由于贝蒂去银之城寨了,地狱龙骑兵们便解放了出来。龙骑兵们朝维什克拉德蜂拥而去,包括玛利亚罗斯这边也有不少龙骑兵袭来。若是放着不管,说不定龙骑兵们还会攻向由莉卡她们那边。“……亚济安!”“啊啊,我懂,sweetheart……!”“唔……!”呼吸瞬间一窒,亚济安突然加速,转变方向。“——Loooooove·Maaaaax……!”说着莫名其妙蠢话的笨蛋一号从龙骑兵群中飞过,光是如此那些家伙的躯体就像爆炸一样四分五裂,被切碎的肉片、骨片、脏器、体液在空中飞溅。好快,太快了,真的快过头了。说实话,好恐怖,而且转来转去的好恶心。能不能把我放下去,随便哪里都行。拜托了,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去吧——虽然想要这么说,但说不出口。现在根本不是说那种事的场合。忍耐。现在还是能想办法忍住的。“——可是,再这样下去……!”不行。糟糕。龙骑兵数量太多了,数也数不尽。还密密麻麻地重新集结起来。这算什么啊,笨蛋一号再怎么奋战、收拾掉再多也没个尽头,情势根本不见好转。“——唔……!?”亚济安突然一挥黑翼停在了空中。“……咦?怎么了?”“那个是……”“那个?你指的是——”
  什么……?
  没必要再问了。毫无疑问。‘那个’指的就是那个。不管怎么想都只有这一个可能性。
  不可思议的巨响。仿佛切削着鼓膜的超高音与足以震动身体根底的重低音一同袭来。
  来了。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飞过来了。
  朝这边靠近。
  方向大概是——北。
  虽不是正北,但基本上是从北方而来。
  伴着K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的嗡鸣。
  Goooooooooooooooooooonnnnnnnnnnn地急速飞来。
  好大。
  那东西……太大了。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得让人惊叹这简直是大得不讲道理。
  最初以为它是黑色的,看来是错了。像是灰色,但是又泛着光泽,到底算是什么颜色呢?总之,就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至于形状、有点像是生物……?看上去应该不是建筑物,建筑物又不会飞。不,这世道连城市都会飞了,建筑物飞起来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在银之城寨也浮在空中,虽然一点点慢慢下落着。——总之,那东西有着类似某种生物的外观,毕竟,你看,我估计,那应该是好几颗头吧?还有好几条长脖子,以及翅膀一类的东西。另外还有,手脚,不过手脚恐怕不止四处。那是什么啊,到底是什么东西——“……九头龙?”
  玛利亚罗斯的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个词汇。九头龙。古德王之前说过的,什么‘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莫非指的就是那家伙?应该就是吧……?
  “糟了……!”亚济安拼命挥着黑翼朝斜下方飞去,“太快了!又太大!冲击会很强……!”“——哇噗……!”玛利亚罗斯发出了怪声。冲击。的确。已经来了。是空气吗?还是说是声波?搞不明白。总之迎面扑来的冲击翻弄着亚济安和玛利亚罗斯,两人如同被强风吹拂的树叶,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只顾凌空打转。这样没问题吗?不会死吗?幸好是在空中,如果不是的话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你没事吗。”耳边传来低语,吓得差点尖叫一声,总算是忍住了。玛利亚罗斯点头回答:“唔、嗯……”首先要确认,我——应该说、我们到底怎么样了?毫无疑问仍飞在空中,维什克拉德在右边,银之城寨在下方,几乎是正下方。艾尔甸的崩毁又严重了一分,已经连一半都不剩了,差不多正好三分之一。建筑物和地表全部剥落之后,便露出了地基骨架——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骨”架。艾尔甸是在九头龙骨骼上建造的,泛黄的骨头如今已经暴露出来,九头龙骨骼。而那东西恐怕正巧也是九头龙级飞行战舰。带着光泽的灰色九头龙,比起龙倒更像是三尾六翼八肢九首、大得荒唐、以龙为原型打造的金属雕像——不,果然还是不像雕像。分布于包括六翼在内的身体各处的喷射管中释放出某种气体,使超弩级飞行战舰纳·因得以飞翔。纳·因的躯体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立着,四只前肢提至肘部,四只后腿则耷拉着。中央偏长左右稍短合计三条尾巴的尖端悠然地摇晃着。九条脖颈一刻不停地蠢动,九对十八颗闪着淡红色光芒的眼瞳似乎能将周围三百六十度全景收入视野。纳·因的存在是动态的,让人能感受到生命的脉动,只能认为它是“活着”的。明明是金属,明明不管怎么看都明显是一台机械,却仿佛活着。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玛利亚罗斯喃喃自语着,和纳·因对上了视线——只是感觉似乎对上了视线。肯定只是我想多了。毕竟九头龙纳·因有足足九对眼睛,只是其中的一对碰巧看向了这边罢了。肯定是这样。这暂且不论,真是——
  真是太大了吧
  从头顶到尾部,大概远不止数百美迪尔,估计超过了一基尔美迪尔。总之肯定比维什克拉德、盖玛尼翁、甚至比银之城寨还要大上许多。维什克拉德和盖玛尼翁都已经大得让人头晕目眩神志不清了,而这家伙——这家伙居然能够活动起来,实在太奇怪了。甚至还能飞——哎呀,既然艾尔甸都能飞了,倒也不算是奇怪——不、还是太奇怪了。而且速度又快,快得简直是恐怖。是谁,到底是谁造出这种东西的?对了,虽然看上去是活着的,但是它实际上肯定并没有活着。即便假使它真的是活着的,它的身体也大部分都是人工制造。是谁造的?这还用问吗?
  “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
  这个过分至极、低劣得超出限度、让人根本听不下去的笑声,自不必说,就是那家伙。
  “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低劣,没品,极度傲慢,其王冠根本就是由膨胀腐烂的自满情绪构成的,古德王。王高声大笑,捋着自己那过长的胡须,渐渐靠近纳·因。就在此时玛利亚罗斯察觉到,大地狱龙骑兵团,那些龙骑兵们开始撤退了。不止是龙骑兵,盖玛尼翁,那龙之大公爵也渐渐远去。恶魔们、地狱的军队正在退却。为什么?根本不用想,当然是因为纳·因。很明显,纳·因的出现就是它们撤退的契机。纳·因似乎是被古德呼唤而来的——应该吧,的确有足够的迹象足以证明这一点,也就是说,到头来,还是古德逼退了敌军?
  “你终于从永眠之中觉醒,来到了朕身边,纳·因啊。”古德王伸出右手抚摸着纳·因九颗鼻头的其中之一,“朕便赐予你褒奖。你的出场虽比预定稍稍早了一些,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这样一来!逆转一击的准备便已完成!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
  RUWOOOOOOOOOOOOOOOOOOOOOOONNNNNNNNNNNNNNNNNG……
  纳·因瞳中宿着的淡红光芒明灭不定,发出了如同猫咕噜咕噜叫的声音。说到底,如果真的有像纳·因这么大的猫的话,它发出的声音恐怕就会是如此的巨响吧,听起来如同远雷。这是它的回应吗?难道它有着自己的意志?
  “古德。”
  然而,这个声音不同,这不是纳·因的声音。
  看来她之前一直藏身于纳·因大半彼此纠缠着的九条脖颈之间。即便她本没有躲藏的意思,但事实就是至今为止她都没有现身。她从脖颈之中走出,恰好在古德正在抚摸的那一颗鼻尖处停下脚步,她柔韧的右臂尖端伸出刀刃,刀尖几乎蹭到了古德的额头。准确地说,古德的额头皮肤已经被浅浅切开流出了一道血痕,毫无疑问那刀尖已经碰到了。她浑身深红,全身的每一处都覆盖在没有缝隙的深红色装甲之下,然而外形却与上次见到的时候有所不同,也许应该说是“大为不同”才对。她的形态改变了,虽然依然与人类相似,却又与人类完全不同。不只是手臂、腿、躯体的粗细长短之间的平衡,还有关节的位置、数量、弯折方式,都已与人类大相径庭。——剑圣梵·乌拉德XL“摩塔雷德”。
  “稍稍闭一下你的嘴吧,古德。你的声音一如当年那般刺耳。”
  “莉莉。”古德王眯起眼,下一个瞬间,那双眼睛中就放射出粉红色的光线——哎,来真的!?不由得在心中惊叫一声。因为,他是瞄准了的吧?瞄准了莉莉射出光线的吧?
  粉红色的光线向无限远处延伸,烧灼着所过之处的空气。之所以没有击中,是因为莉莉躲了过去,如果不躲,这一道光线就将命中。
  莉莉如今已在古德王身后,她的速度凭玛利亚罗斯的动态视力根本无法捕捉。莉莉的刀刃就抵在古德王的脖子上,只要有那个意愿,莉莉便能杀死古德王——应当如此,毕竟距离近到那个地步,不可能杀不掉。然而,古德王却依然“嘎哈哈哈”地大笑,接着说道:“就用古德光线来代替问候吧,毕竟你是这么一个完全不懂玩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趣味不解风情的女人嘛咯呵呵呵呵呵。”
  “我的确不喜欢玩笑,那我不如就用斩首来代替对你的问候如何,古德?”
  “有那个本事的话就试试看啊。”古德王的胡须和头发都开始起伏,双眼、鼻孔、嘴巴、耳洞中都溢出了红、黄、橙色的光芒,光芒摇动不止。这是毋庸置疑的战斗姿态,不管怎么看冲突都一触即发。若两人真的干起架来,无疑会造成不得了的后果,世界被破坏掉一半都不必惊讶。若是那样,玛利亚罗斯当然是包含在被破坏的那一半世界里面的,所以肯定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已经死透了。不过幸好,没有真的发生那种事。莉莉首先抽回了刀刃。“——那个笨蛋在哪儿。”
  “唔……?”古德王歪了歪脖子,随后右拳一锤左掌,“——啊。朕竟然彻底忘了。他啊。他应该仍在朕的王宫之中。”

  08 姐弟

  “果然。”男人露出满面笑容,随后仿佛为了阻止笑容继续满溢而出一样伸出右手用中指和拇指推了推单片眼镜的支架。“你果然来了。姐姐。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我一直相信你,哪怕到了如今这种境地,我对姐姐你、唯有对姐姐你的信任是不会变的。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姐姐?”男人的左手抚摸着在他膝上蜷缩着的灰猫的喉咙,视线则注视着前方的显示屏。显示屏几乎覆盖了这个房间的全部墙壁,映着外面的景色。男人与猫身处艾尔甸中央的荣光闪耀宫殿的中心、古德王的王座之上,在四周显示屏的环绕下,宛如置身于室外一般。然而,显示屏中却唯独有一段好像被单独切割出来似的,映着别处的影像。男人凝视着炮铜色的九头龙、傲慢的王、以及全身包裹在深红装甲中体态优美的女性身姿。正确地说,男人的眼中除那女性之外再无他物。“因为我爱你啊,姐姐。这说法可能显得有些夸大,但我真的只能如此表达。这只能用爱来形容,就是爱。爱。不论我将自己改造成何种形态,也唯有此完整留存,那就是对你的爱。唯有这份爱,是不会改变的。”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一对姐弟。姐姐爱着弟弟,弟弟也爱着姐姐。姐弟二人总是在一起。在面临终结的世界中,不论要去哪里危险都如影随形,因此两人不论何时都一同行动。两人眺望着世界渐渐步向终结的模样。尤其是人称AD兵器的压缩炸弹造成的破坏更是压卷之作。只消在手提箱模样的炸弹启动装置上操作一下,首先便会引发名为“扩振”的现象,仅仅数秒间便会形成半径好几公里的球状压缩力场。这一球体被称作“真球”。当真球达到临界状态,便会开始压缩。真球内的一切物质都将朝真球的中心加速移动。真球的中心类似于奇点,在这里各种各样的物质会彼此冲突,从而引发核聚变。核聚变反应产生的巨大能量比何种的烟花都要更加壮大美丽,毕竟,这就是力量本身的具现。弟弟曾对姐姐说过很多次:我总有一天也会像那样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吧。而姐姐总是回答弟弟:到那时我也和你一起。一般认为发明于二〇三〇年代的AD兵器,最终不仅为各国军队所拥有,甚至成为了恐怖分子手中的武器。世界试图封印这最终兵器的努力失败了。一旦出现了那种有着‘若是不听我的要求就把你们全部轰飞’的思考方式还切身实行的人,人们拼上性命一步一步攀登而来的文明阶梯便会轻易地粉碎崩塌。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一对姐弟。姐姐爱着弟弟,弟弟也爱着姐姐。在冻彻心扉的夜晚,姐姐抱着弟弟入眠。只要在“涅槃”中“解脱”,各式各样的事物、存在于世的事物、曾经存在的事物都能都得到再现,不仅如此,连是否存在还尚未可知、甚至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都被制造了出来。但弟弟依然坚信,唯有姐姐的温暖,是仅仅存在于此、不可替代的。世界虽然已经破灭不堪,但弟弟并不在乎。哪怕曾经时有好转的全球变暖在某个时点越过界限之后如同脱缰野马一样再也止不住、世界农业承受巨大打击、传染病大范围扩散、无数人接连死亡,弟弟也不在乎。北极失去冰盖、南极大陆冰山脱离、格陵兰的冰架大半融解、海平面上升使得沿海城市全部被淹没,弟弟也不在乎。东京、华尔街、曼哈顿、新加坡大半被海水吞噬,许多人根本来不及避难,难民数量只增不减,弟弟仍不在乎。人口数量下降幅度远低于土地面积减少幅度,人们开始激烈争夺仅存的富饶土地,弟弟统统不在乎。最终一部分人逃入了半永久性避难所【Permanent Haven】,姐弟二人也获得了避难资格,但对弟弟来说其实根本无所谓。因为,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就好。因为,弟弟爱着姐姐,姐姐也爱着弟弟,这就够了。然而——
  “姐姐。姐姐。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姐姐。”男人抖动着双肩低声发笑,“我当然清楚。毕竟是我唯一的姐姐,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姐姐,我对你就像握在手心里一样了解得清清楚楚,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如我这般理解姐姐你——”突然,男人抬头望向天花板。整个房间都在晃动,响起金属倾轧的声音,粉尘四处飞散。仔细一瞧,贴着显示屏的天花板上已经出现了龟裂,不只是天花板,墙壁、地面上已经冒出了无数裂纹。“……糟啦。”男人自顾自地缩了缩脖子,“真过分啊,古德。还有维什克拉德。居然把我丢下跑了。要是你们不快点来接我,说不定要和这里一同掉下去了啊。你们该不会是把我忘了吧……?”

  09 bon voyage

  事态瞬息万变,脑子已经跟不上节奏了。不过,应该已经摆脱了最糟糕的境地——似乎、好像、大概是吧。艾尔甸已经远去,维什克拉德和银之城寨、以及纳·因降落在了地面上。从维什克拉德身上爬下的人们以及留在银之城寨中的人们正在排队依次乘上纳·因,这么看来应该可以认为危急时刻已经告一段落了吧?
  纳·因的侧腹部开着一个四边形的洞——似乎是能开能闭的构造,因此用“洞”来形容好像不太正确。那里与地面之间架着一座桥,人们通过这座桥陆续走入纳·因体内。古德王在空中俯视着这一场景,因此大家都有些紧张,毕竟古德王的目光实在是威压感十足。虽然被他俯视着,却也莫名地会有一种其实他并没有看着自己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古德王并没有把这些人当作“人”来看待吧。玛利亚罗斯在桥前指挥着交通,偶尔抬头朝古德王瞪上一眼。这艘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纳·因无疑是古德王的所有物,允许人们搭乘纳·因也是古德王的旨意。若古德王不允许,完全可以扬长而去,把人们留在这唯有艾尔甸四处散落的残骸、以及四分五裂的银之城寨凄惨身姿的光秃秃深山之中。虽然大地狱龙骑兵团和盖玛尼翁已经撤退,恶魔大公阿曼也行踪不明,但不知道何时恶魔便会卷土重来。到那时,这些无力的人们还是死路一条。因此,古德王掌握着这些人的生杀大权,古德王说向右这些人就只能向右,说向左就必须向左,命令趴在地上磕头的话,恐怕也只能不得不照做了。这种状况真是让人火大。虽然实在免不了烦躁的情绪,但也无可奈何。不只是烦躁,还有疑虑和不安。古德王肯定不会有助人为乐的兴趣,因此这背后肯定藏着某种目的。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古德王可不是那种会心血来潮地做无谓之事的类型,肯定是要利用玛利亚罗斯他们,为此才将他们收容至纳·因之中。即便明白这一点,如今也只能暂且乘上纳·因了,因为并没有其他活下去的手段。SUCK。真的、真的是SUCK。
  确认包含ZOO全员在内的幸存者们都平安无事乘上纳·因之后,玛利亚罗斯和多玛德君、莎菲妮亚、秩序守护者的优安·桑瑞斯总长以及抱着幼子的琺瑠副长一同走过登桥。在玛利亚罗斯他们通过之后,那座桥自动收了起来,纳·因侧腹部的四边形洞口——搭乘口也擅自闭上了。纳·因的内部不论是天花板、墙壁、地板都是带着微弱光泽的金属材质,地板上还划有泛着青光的线条。看来是应该沿着那条线前进。通道的宽度若与纳·因的庞大体格相比,就显得有些狭窄,最多也就是四美迪尔左右。天花板也不高,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玛利亚罗斯打了个寒战,产生了一种厌恶感。对这个地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不过,这是纳·因啊……”多玛德君用拳头背面咚咚地敲着墙壁,低声说道,“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这种模样。古德王也真是造孽。听说他把诺·因当作艾尔甸地基的时候就已经吃了一惊了。那家伙到底要把纳·因和诺·因利用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它们安心休息。”
  “……这家伙——”玛利亚罗斯扫视通道四周,“原本是龙吧?”
  “嗯。”多玛德君点了点头,“没错。九头龙纳·因和诺·因,是很久以前通过一扇名叫‘龙穴’的巨大异界之门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对姊妹龙当初可是大闹了一通啊。有种说法是‘龙穴’本身就是纳·因和诺·因打开的,关于这点我倒是不怎么清楚。总之古德那家伙把它们打倒制服,准确地说应该是用咒法之类的东西束缚住了它们。自那以来,纳·因和诺·因就是古德忠实的部下。哎,毕竟那家伙太过自傲,本来只有魔导兵那样的‘朋友’,对于纳·因和诺·因,那家伙或许多多少少也有些相应的特别情感吧。”
  玛利亚罗斯和莎菲妮亚对视了一眼。莎菲妮亚露出一副“不知该说什么好”的表情,玛利亚罗斯的表情大概也是类似的。总之,‘古德王只有魔导兵这样的朋友’这一点倒是能够理解,话说这可不能称之为是朋友关系吧?纳·因和诺·因这两头龙也是,强行使用了魔术才让它们顺从,若说是‘忠实’实在是有些不对劲。不管怎么说,古德王那家伙都显然正如外见,是个根本不会和其他人有什么亲密关系的男人。
  “不过。”玛利亚罗斯稍微侧头瞄了一眼多玛德君,“多玛德——多玛德你也曾经和那个男人是同伴吧,在……先前的大战的时候?”
  “并不是同伴。”多玛德君夸张地皱起眉头,“只是碰巧站在同一边罢了。古德似乎从那时候开始就和裘弟结伙谋划着什么了。我对之毫无兴趣,因此极力不与他们扯上关系。对哦,裘弟说不定算是他的朋友。”
  “总觉得,这对组合可真是讨人厌……”玛利亚罗斯歪着脖子说,“……可是啊。就算不是同伴还是站在同一边一起战斗了对吧?那么这一回也一样,至少,暂时是一样的。往不好听的说,到头来,古德王和裘弟还是成功利用了多玛德不是吗?”
  “唔……”多玛德君吊起一边眉毛低吟了一声,“听起来真不愉快。”说罢便沉默不语。莎菲妮亚战战兢兢地摩挲着多玛德君的手臂,让人不禁感叹莎菲妮亚可真是努力啊——虽然时机好像有些不太对就是了。
  通道拐过几个弯,随后便到了尽头——本以为已是死路,墙壁却突然上下分开让人吓了一跳,另一边出现了一处宽阔的大厅。大厅宽逾十美迪尔,深则一眼望不到头。与其说是大厅,更应该说是一条粗大的通道。地面上有一道宽约一点五美迪尔的沟渠,许多人在沟渠中坐着歇脚,还有许多人干脆躺着呼呼大睡,还有伤员正在接受收容所医术士的治疗。虽然能在人们脸上看出安心的神色,却实在不能说是彻底放松。眼下的气氛并不舒畅。
  “多玛德君!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
  卡塔力冲了过来,他不是一个人,还牵着一位麻花辫姑娘的手。阿尼亚·库尔蒂巴。
  阿尼亚以视线玛利亚罗斯示意,随后面向优安和琺瑠低下头去。“……总、总长。呃、那个、欸,这个……”
  “没关系。”优安只是简短地这么说了一句,接着偷笑了起来。哎呀……原来这男人也会这样笑的啊,看来真是经历了许多变了不少,估计有了孩子也是原因之一吧?
  琺瑠抱着的幼童笑嘻嘻地望着玛利亚罗斯,面对着那样的笑容,不禁自己也笑了出来。
  卡塔力耸了耸肩指向前方。“由莉卡和多瓦宁古正和收容所的医术士一起照看伤员嘞。皮普和哈妮梅丽也在帮忙。姑且、还有那谁。飞燕也在。另外萝姆·琺她——”
  “哟。”萝姆·琺扬起手朝这边走来。阿尔法和啾跟在她身后。
  远远地确认到了由莉卡、多瓦宁古、皮巴涅鲁、哈妮梅丽、顺带再加上飞燕的身影。虽然早就知道大家都已无事登上了纳·因,但果然还是这样亲眼看到大家的面孔才算安心。
  优安和琺瑠已经离开了,而阿尼亚呢?那姑娘扭扭捏捏地躲在卡塔力身后,哎呀肯定是想待在一起吧。该怎么说呢,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ZOO的半鱼人这种货色也没问题,还愿意和他在一起的话,这也不能不说是值得感激吧,虽然我可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啊啊,说起来亚济安那家伙啊——”
  卡塔力刚说到一半玛利亚罗斯便捂住了耳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想听——”
  “为啥咧……”
  “你也差不多……该坦率一点了……”
  连莎菲妮亚都说出这种话,真是让人胸口发痒。
  “呀,什么坦率一点、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本来就已经坦率得不能再坦率了……”
  “你不是什么都听不见吗。”
  “吵死了,半鱼人。再不马上停止用那张鱼嘴吐泡泡肯定要让你后悔,不过你也没办法后悔吧。”
  “是呀。从机能上讲,后悔这玩意儿的级别稍微高了点——等等,后悔这点小事老子还是办得到的啊!虽然从天性上讲老子是不会对过去有什么后悔就是啦。”
  “那个。”阿尼亚越过卡塔力的肩头用带刺的视线紧盯玛利亚罗斯,“这话我很久以前就想说了。不管再怎么说,哪怕是同一个族的同伴,也能不能请你稍微控制一下对卡塔力先生的侮辱性言行?”
  “啊……抱歉。顺着气氛就……”
  “气氛也有好气氛和不好的气氛之分哪!你那种肯定是不好的气氛咧!”
  “所以我不是正在道歉吗。我和你可不一样,是会后悔也会好好反省的,你看我这就在反省了。”
  “噢噢,好好反省啊!老子反正是没法反省的——等等,这是啥道理哇!”
  “卡塔力先生你也不要顺着气氛吐槽,而且吐槽吐得也很烂。”
  “……嘿、嘿呀……真是超对不起……”卡塔力深深鞠躬。
  阿尼亚,真可怕。
  “总觉得好累……”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啾便贴近过来,看上去一副整个人黏上去也没问题的架势,玛利亚罗斯便接受好意撒起了娇。
  半边脸都埋在啾的绒毛之中,跟在多玛德君、莎菲妮亚、卡塔力、阿尼亚、萝姆·琺、阿尔法后面,走在队伍末尾。不经意间碰见了莫莉。
  莫莉正指挥着收容所的相关人员,自己也在给人施展医术式,看上去非常忙。因此只是和她击了一下掌便擦身而过,然而马上便被她从身后狠狠地抓了一把屁股。
  “——莫莉!你——!”
  “一如既往是块不错的屁股呢。真想把脸贴在那屁股上睡一觉呐。”
  “……改天吧。”
  “改天就可以吗?”
  “当、当然不可以。这只是一种客套的措辞——总之刚才说的不算!”
  “小气。”说罢,莫莉便可爱地鼓起脸颊。
  哎呀,屁股虽然有点那啥,但抱一抱还是可以的。真想紧紧抱住莫莉,让她好好地睡上一觉。
  那样悠闲的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我当然希望它会来临,但说实话,我无法坚信它一定会到来。
  仍在对一名年轻男子施用医术式的由莉卡突然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看来是治疗已经没有效果,伤员最终还是停止了呼吸。多瓦宁古正在为一名秩序守护者紧急处理伤口,那位守护者失去了左臂和左腿。虽已是看惯了的光景,但还是很凄惨。在这凄惨的场景边上,有人正满不在乎地谈笑,对此居然没有人觉得怪异,这才是最异常的。
  自那个一切都开始崩坏的时候以来,异常已经成了一种常态,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然而即便是习惯了,身体还是会受伤,心灵还是会被削弱。
  我们到底能忍受到何时?所谓的极限,我们恐怕早就越过了。看不到终点,因此更加地难熬。就好比被关在没有出口的隧道之中,在这里尚存一息的人们,若说幸运,也只是幸运在虽被卷入了塌方之中却没有马上死亡这一点上罢了。然而,可以预见到,当总有一天氧气用尽,还是会窒息死去。
  我有时会不经意地想,反正我们最终都会一个不剩地死去,那么为什么还要非得像这样拼命地设法活下去呢?已经不想再受更多的苦了,真想早点解脱——曾产生过这样的想法的人肯定不在少数,然而为什么大家还是能撑下来呢。
  当看到以一名老妪为中心围成一团坐着的午餐时间成员们的身影时,玛利亚罗斯重新认识到了答案。
  因为不是孤身一人。
  大概再没有像午餐之间这般聚集了如此丰富的人才的族了。一眼望去,只见一群似乎完全没有共同点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时而谈笑时而拌嘴,偶尔还动手动脚互骂起来。
  因为有同伴,有人看着自己,有人听着自己的声音,才能在悬崖边上停住脚步。
  在这里没有人是孤独的,那些孤立于人群之外的人无一例外都已经丧命。并非比喻,在完全实际的层面上,人是无法一个人生存的。这就是如今的现实。
  “……只能合众人之力才行。”玛利亚罗斯的脸蹭着啾的绒毛,如同魔术士咏唱咒文一般喃喃道,“为了活下去,只能所有人合力。要不然,连一秒也活不下去。肯定,甚至都会失去活下去的意愿,因为那样的话,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咕。”啾点了点头抱住玛利亚罗斯,眼泪差点涌出。紧接着后背又被萝姆·琺抱住了,这下恐怕真的稍微流出了一点眼泪吧。
  “玛利亚……”
  听到莎菲妮亚在叫自己,玛利亚罗斯连忙用手指擦着眼角从啾的绒毛中抬起头来。
  “嗯,我没事的。”
  “这个……我明白。”
  莎菲妮亚微笑着说出了这番话。莎菲妮亚完美地理解了自己。正因为有莎菲妮亚这样的同伴、朋友在,我才能说自己没事。只要有大家在身边,我哪怕在这前方一不小心死掉,也肯定能够安心。
  “唔……”多玛德君鼻子发出哼哼声,晃了晃那长过头了的头发,结果之前捆起来的马尾辫便松开了。应该是扎着头发的绳子断了吧。阿尔法马上“汪”地叫了一声,莎菲妮亚慌忙像是要把多玛德君的头发捧起来一样冲上前去。
  “莎菲妮亚。”萝姆·琺的眼角透出笑意,“这回就让你来扎吧。”
  “好的。”莎菲妮亚毫不犹疑地当即回答。
  不是孤身一人,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光是如此就足够了。
  “莎菲妮亚。”贝蒂从午餐时间围成的圈子中站起来。她的服装和以前不一样,如今穿着的是一套轻飘飘、透着一股可爱风格的衣服。午餐时间中也有一个穿着类似服装的女人,应该是临时向她借的吧。贝蒂之前——用这种词来形容可能不太合适——变作了如同异种生物混合体的怪物,将银之城寨支撑住,恐怕衣服就是在那时候坏掉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那个有名的‘女豹’。你们应该也曾经见过吧。”
  “提起女豹的话——”莎菲妮亚还没反应,倒是一旁的半鱼人瞪大眼珠插了进来,“就是那位女豹吧!欧克立德酋长国的公主、创造出名为‘忍’的特殊战术的绝世武将及战术家、战场的女豹!自故国逃亡之后一直支援各国的反政府组织名声高涨,接着又引退——正以为她已经化作传说!却又重新复出大肆活跃阻拦了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的入侵!虽然展现出了奋勇无前的气概,然而敌我实力相差悬殊!武运不佳败北之后行踪不明的——那位女豹……!”
  “咳。就别再提这些了。”在人群之中立起单膝坐着的老妪以沙哑的声音说道,“那个名号我早就抛弃了——话说回来,从一开始我就没接受过,都是人们擅自起的。我只是音美罢了。不管身在何处,也只是单单的音美罢了。”
  “啊——”玛利亚罗斯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真的啊,是音美婆婆。”
  “所以我不都说了吗?你是笨蛋吗?要是脑子还不如我这老太婆好使,那可就彻底完蛋喽。”
  “——音美婆婆。”亚济安清了清嗓子,“看来是产生了些误解。玛利亚可不是笨蛋,应该说是脑子转的很快的那种,这点我可不希望您搞错。”
  音美以锐利的目光瞪了亚济安一眼。“怎么,头领,原来你才是笨蛋吗。”
  亚济安露出一副很迷惑的表情,午餐时间的人们便立时喧闹起来。“不过啊。”音美婆婆抚了抚皱纹遍布的额头,“不开玩笑,现在的我真的只是个老太婆啦。这样接二连三地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我这老朽萎缩的大脑已经完全跟不上啦。”“别瞎担心了。”一个面孔扭曲得完全不对称的男人拍了拍音美的肩膀。那是午餐时间的重要成员塔里艾洛。至于趴在他背上说着“呜喵噗溜哩噗噗”的神秘语言黏着塔里艾洛不放衣服袖子格外长的女孩子,是叫什么来着?米莉西亚?好像是米希莉亚吧。“脑子跟不上状况的又不只是臭老太婆你一个人,这和年老根本没关系。”“哈!”音美甩开塔里艾洛的手,“你还真是用一副了不起的模样说些丧气话哩!要是连我这老太婆以外的人也跟不上状况,那岂不是更糟?”“……啧。”塔里艾洛没有回应,只是耸了耸肩,随即午餐时间的男男女女们一齐哄堂大笑。明明是这种状况,这些人却如此开朗。亚济安眯着眼睛,注视着午餐时间的每一张面孔——注视着自己的同伴。虽不知笨蛋一号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那表情看上去稍稍带着些自豪。
  只能设法克服眼前的难关了。嗯——玛利亚罗斯暗自点了点头。看不见道路的终点,翻过一座大山结果眼前又是一座山,这座山的另一头还是山,根本没有尽头,然而即便如此,总之也只能不断前进。偶尔后撤几步也无妨,要休息的时候休息一下也无所谓。只能听着同伴们的抱怨,互相说些傻话掩藏住疲倦、丧失感、恐惧和不安,彼此搀扶依靠着,一点一点,向前迈进。问题在于,我们并没有那么多休息的时间。「——喂喂喂?」
  “嗯……!?”亚济安以锐利的视线扫视周围。不止是亚济安,大家都在环视四周。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应该不是错觉。
  “怎么回事——应该说,是谁……”玛利亚罗斯皱起眉头。连库鲁鲁都从外套中探出头来。对了,说起来,差不多该给它喂食了——这个念头马上便被掩盖过去。是谁?谁的声音?感觉这个声音似曾相识。话说——「嗯嗯咳……!诸位日安。正是朕!」
  “玛利亚罗斯。”佩尔多莉琪不停地瞄着天花板,朝玛利亚罗斯靠近过来,她身后就跟着SIX。SIX的眼神看上去如临大敌,低声念叨着:“古德EEEEEEEE……”对哦。玛利亚罗斯轻轻握住佩尔多莉琪伸过来的手。古德。虽然伴着一种奇怪的杂音,但那毫无疑问就是古德王的声音。
  「那么,虽然诸位拜朕的特别考量所赐捡回了一条惨不忍睹不值一提的小命得以存活……但既然本舰完全属于朕,本舰内的一切物体乃至空气便都是朕的所有物,至于诸位也毋庸置疑是朕领土上的产物,事到如今自不必言,诸位应当清楚认识到这一既定事实。因而理所当然,诸位应当为朕当牛做马努力工作。不过,诸位安心便是,朕从未期待过诸位能在头脑劳动上有丝毫贡献。待时候到来,诸位只需为了保护诸位那渺小且毫无价值的性命而挣扎便可。彼时诸位大可各自为战,不过若是接到朕的命令则只需闭嘴遵从。话又说回来,诸位也不得不遵从,因为朕的命令,必将是对于诸位而言的最佳选项。纵然是无知蒙昧的诸位,待到那时,也将不得不认识到原来如此朕之所言果真无误。因而诸位无须思考,反正都是无谓之举,只需为那一时刻静静准备便可。诸位,呼吸吧,贪求属于朕的空气吧,粮食、饮水皆储蓄充足,由朕向诸位提供,诸位便胡吃海喝便好。好了,综上所述,诸位,本舰将自此开赴地狱,攻击地狱。朕将实行反击、逆转局势。本舰将突入地狱深处,抵达地狱中枢之所在。旅途愉快【bon voyage】。嘎哈嘎嘻嘎哈。」

  10 终结/起始

  如同银丝的秀发被迎面扑来的强风无情地翻弄,魔女对风视若无物般地睁着双眼,注视着前方。前方的更前方乃至再前方。魔女想要见识世界的尽头,想要瞧瞧包括多个世界在内的整个宇宙的姿态。甚至想要看到时间的尽头与起始。想要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诞生的。想要揭露世界的构造、世界的秘密,使其不再是秘密。想要见识世界毁灭的模样——说到底,世界到底是否会毁灭?她对此也兴趣颇丰。世界若是真的毁灭,又是否能够重建?世界死去之后,是否能够重生?这些对世界的质问,同时也是魔女对魔女自身的探求。
  炮铜色的九头龙在空中飞行。如同撕裂、推开空间,或者该说是将空间碾碎一般高速飞翔。九头龙正如其名,有九个头。其中并没有主副之分,所有的头都是主头。魔女站在其中之一的上方,光是像这样站着就不得不耗费大量的魔力。惊人的速度,带来的是难以想象的猛烈气流和空气压力。魔女的双眸中闪耀着无数星辰,魔女纤瘦而高贵的单薄胸膛雀跃不已,魔女的心脏高雅而激烈地鸣叫不止。
  “这风真不错。”头顶生有羊角、如同少年的魔术士坐在魔女身边,来回晃着双腿。跳舞绵羊。魔女知道,这个魔术士的原点就是其姓名的由来、那对如同雄绵羊的双角。人类的头上是不该有角的,然而跳舞绵羊却有,那是天生的。随着跳舞绵羊的成长,那对角也一同长大,在它生长到大得无法支撑之前,跳舞绵羊展现出了自己的异常天赋。如果没有那份力量,跳舞绵羊就会面临生存的危机,恐怕会死吧。通过异能控制住双角成长的跳舞绵羊,被一位无名魔术士发现。除了保护跳舞绵羊、并给予其魔术的启蒙教育以外,这位魔术士没有留下任何功绩。时至今日,已经没人知道那位魔术士的名字。跳舞绵羊为了活下去而觉醒了异能,也因此与魔术相遇。至于他打算用钻研至顶峰的魔术做些什么,魔女就不知道了,也没有兴趣知道。魔女讨厌跳舞绵羊。魔女生来无法活动四肢,整个幼年都是在名为肉体的牢笼中度过的。双亲实在是无法承受,最终还是遗弃了自己的孩子。魔女仍记得那一天,那种恐惧、孤独、以及愤怒。自那时起,原本天真无邪的眼瞳中开始宿有星辰,魔女独自发现了以异于常人的手段控制自己身体的方法,魔女为了活下去,摘下了那颗唯有魔女拥有的星辰——那份只能用星辰来形容的某种力量。或许是同类相斥,魔女讨厌跳舞绵羊。
  (“恐怖操纵者”——魔导王——“原子极大魔术士”古德王……)超贤者莫格则化作光幽体plasmal-body,与他的弟子也是女儿——伊凡洁琳一起,附在另一颗龙头上。坐在由光粒子构成的轮椅中、身体闪耀不止的伊凡洁琳,抱着师父的手臂,似乎正眺望着远方。莫格以无法称之为声音的声音低语。(这是为何。为何拥有着如此的力量,却彻底拘泥于庸俗的欲望。我实在是难以理解。所谓的人,就是如此的无可救药吗。我等依然身为人,因此也无法摆脱……)(只要与师父在一起,不论去哪里我也愿意)(当然,伊凡洁琳,我的女儿。我也同样,若有你在,无论何处都可去得。然而,这其中定有玄机。古德王,最后的魔导王。那个人的心思究竟放在何处?这个世界与地狱无疑一直保持着均衡……不,是曾经保持着均衡。均衡如今已被打破,被有意图地摧毁了。人界与地狱从而得以连接,地狱试图将人界吞入囊中。而古德王一派应该也是有着类似的目的——至少看上去如此。地狱与人界大约有着同样的面积,若能攻占地狱,人类的领土也将翻倍。即便人类没能做到这一点,人界与地狱也将化作浑然一体,世界将迎来崭新的局面。问题在于谁握有主导权。我认为——古德王一派应当就是为此而行动)
  “目前。”魔女用左手拢着头发说道,“从那位穿着新衣的国王(译注:此处是借《皇帝的新衣》的典故,在讽刺古德王)的动向来看,他似乎是这么打算的。当然,也可能只是装作如此罢了。”
  (王知道某种我们不知道——也无法知道的知识)莫格仿佛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一样呢喃着。(我——我们希望得到那份知识、或者该说是真相、也可以说是历史。我们已经知晓生物的形体和性质并非单单是继承自祖先,也经历过变异。尤其是被统称为恶魔的一类异界生物,其变异速度极为剧烈。然而人类不同,人类不会改变。基于种种证据,人类自出现于地上以来,历经数千年却几乎没有变化。另外,包含人在内的这个世界,就仿佛是在数千年前全无征兆地突然出现一般,就好像是被谁定做成这种样子——神。这都是那种被称为“神”的存在做的吗……?)
  (师父您——)伊凡洁琳对自己的老师露出微笑,(毫无疑问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虽然能力有限,但我也会尽力为您提供助力。——神,若师父如此渴求,即便是要与那般存在会面直接询问,也必定能够实现)(可是啊,伊凡洁琳,我们的愿望,要比那更进一层)(我明白,师父。我不会允许任何事物妨碍师父您的愿望实现)(噢噢,伊凡洁琳)(师父)“……你们真是恶心。”魔女皱着眉啐了一句。
  莫格。这位魔术士在年轻时多次患上重病,每次都险些丧命。莫格想必比最厉害的医术士还要更加熟悉人体——不、生物的构造。若不是对此极其了解,莫格便无法活下来。他用尽了自己所知的一切,延续自己的生命。以自身及无数病患作为实验体,莫格才登上了如今的高度。莫格的原动力是执着。他被称作贤人、贤者,接着成为了超越贤者之人,被赞为超贤者。然而实情大为不同。莫格可以说是这世上最贪婪的人。为了知识、以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莫格可以做出任何事,除自己的存在以外的任何事物都可以牺牲,连那个被他称作是自己女儿的伊凡洁琳也不例外。伊凡洁琳估计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她才期盼着与老师合二为一,成为一体便不会被抛弃了。没错,为了想要的东西,魔术士可以舍弃一切。不论是如何难以割舍的东西,都必须要舍弃。只要有这个必要,就一定必须这么做。莫格是魔术士,甚至可以说是魔术士的典型。因此魔女看莫格不顺眼,也不承认好像作为莫格的附属品一样、还满足于自己立场的伊凡洁琳。魔女、莫格和跳舞绵羊,三人注视着同样的东西,寻求着同样的东西,然而即便是像这样朝同一个方向前进,也不会彼此并肩。三人是绝对无法相容的。
  魔女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们”。她们是魔女趁着闲暇慈悲地养育成人、可爱得不得了的魔术士,是魔女喜爱的玩具,是魔女重要的抚慰者。对于莫格来说伊凡洁琳是女儿,莫格自认为是伊凡洁琳的父亲。世间的父母大多将子女视作自己的所有物,父母对子女报以期待,操纵子女的人生,希望子女成长为符合自己愿望的作品。对于魔女来说,“妹妹们”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总有一天会与魔女平起平坐。在漫长的时间里,她培育了许多魔术士,然而拥有如此资格的只有三人,仅仅三人而已。三人中是否总有一天会出现能与魔女比肩之人?是否会出现凌驾于魔女之上的人?哪怕只有一人也好,但魔女对此并不乐观。魔女即便是孤身一人也会继续前行。本来,魔女所行的就是一条狭窄的隘路。自出生以来都是一人,自被抛弃以来也都是一个人。魔女一个人从深渊之底爬了上来。说起来,那个同样以不可靠的手指攀在断崖绝壁上却以天空为目标的女人已经因愚蠢而自取灭亡。紫之薇洛尼卡。莉璐可。魔女并不觉得她有何可怜之处,她到头来并不能说是个魔术士,只是个女人罢了,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生存方式贯彻到了最后。而魔女是个彻头彻尾的魔术士,所求的也只有魔术士的生存方式。魔女只愿见识世界的终结,随后,只要有终结,便会有起始。当世界终结的那一刻,世界也会又一次重新开始。若古德王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魔术士——承受着凶暴的强风,魔女想到——想必便会让世界就此终结,并借此迎来重生吧。

  11 突入

  “——这算什么啊,真是的……”玛利亚罗斯差点爆发,但还是努力抑制住了火气。
  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纳·因,一言以蔽之就是大得出奇,大得简直荒唐,大得仿佛失了智。正因为大,内部空间也大得乱七八糟,大得让人根本分不清方向。如今的玛利亚罗斯对此感受真是极为痛切,实际上现在就正在探索。目前知道在那个大厅或者该说是大道的边上有好几个房间,房间中储备着粮食和饮用水,还有就是备好了数千人份的被褥。但不能光知道这些就乖乖地待着不动,因此才来探险。当然,提出“探险”这个词的是ZOO的半鱼人,玛利亚罗斯的动机可不是探险,而是希望尽可能掌握纳·因内部的模样和构造。刚进来时的那个大厅或者说是大道——实在是太麻烦了就叫它大厅好了——虽然还记得前往那里时走过的道路,但试着原路返回,却只见入口关得死死的完全推不动。至少也想知道去外面的方法,还有就是,如果在某处有类似窗户的东西的话,希望看看外面的景色。另外,还想查出古德王裘弟这伙人的所在之处。是不是应该把维什克拉德也算上?莉莉肯定也在。
  基于以上理由,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在纳·因中探险——不,探索。一行人包括玛利亚罗斯、最先提议的卡塔力、阿尼亚·库尔蒂巴、万一发生意外能够依靠得住的多玛德君和莎菲妮亚、好奇心旺盛的哈妮梅丽、和哈尼一起的皮巴涅鲁、还有就是由于由莉卡和多瓦宁古很忙作为紧急治疗人员跟来的佩尔多莉琪、以及附带着的……SIX。哈,其实倒也无妨——也不能说完全无妨啦,那家伙就是要装腔作势地当佩尔多莉琪的保镖,实际上的确也好几次保护了她因此我也无话可说,无法干涉。不过,至于这家伙,就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什么非要跟过来啊,实在是碍事啊。说到底这个笨蛋一号举起手说‘那么我也要去!’的时候,那气氛不就已经险恶至极了吗?午餐时间的人们一齐发出嘘声,有人抱怨,还有的人干脆就直接开骂了。那些人姑且是针对笨蛋一号发难,但玛利亚罗斯也感到很丢脸。既然遭到了这么猛烈的反对,还是放弃了比较好吧,我也觉得他应该多和同伴们在一起。然而笨蛋一号却通红着脸说着什么‘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也要去……!’之类的,结果午餐时间的人们便东一嗓子西一嗓子地大喊什么‘那就随你便好了!’‘快去快去赶紧滚!’‘痛快点!’‘反正都要走的话,就要有多远走多远!’‘好好干,头领!’‘拿出韧性来!’‘还有气度啊,气度!’‘亚济安你个大笨蛋……!’
  这帮人是怎么搞的,脑子有毛病吗?完全莫名其妙,真是受够了,结果搞得笨蛋一号现在干劲十足。“——哼。看来这里也是死路啊。我们先回头吧。没事的,玛利亚。不必担忧。只要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最终一定能打开道路的。最重要的是不要绝望,要脚踏实地顽强奋斗啊。当然,你肯定早就清楚这一点了。”
  “哦?”佩尔多琪莉仿佛相当钦佩似的的叹了口气,“你还真是说了很正确的话啊。”
  “呵……”笨蛋一号用指尖一拨前发,“不敢当不敢当。说到底,我刚才说的那些,某种意义上也只是现学现卖罢了。那都是从某个人身上学来的啊。”
  “某个人?”佩尔多莉琪那双过于纯真的美丽双眼微微睁大,歪着脖子问道,“你指的是谁?”
  “那当然是——”笨蛋一号在原地转了个圈朝这边伸出手指,于是玛利亚罗斯马上躲在皮巴涅鲁身后。笨蛋一号连连摇头故作优雅地微笑起来。“——一如既往,你还真爱害羞啊。当然这就是你的优点,玛利亚。不,应该说这‘也’是你的优点。不不不,唯一正确的形容方式应该是,像你这样的人浑身都是优点、全部由优点构成啊!”
  “唔……”皮巴涅鲁发出闷声。他如今的感受肯定极其复杂难以形容,玛利亚罗斯非常能够理解,因为自己也是同样的心境,简直是理解得不能再理解了。
  “Ku·Ha!”SIX眯起眼失笑道,“你还真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啊。”
  “这话可不该由你来说。”笨蛋一号瞪了SIX一眼。的确,穿着一身好似拘束道具的服装的SIX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变态,但若是刨去外表不论,其实笨蛋一号也与他是同类。两边都是重度的变态,能不能拜托你们都赶紧消失?
  “你们两个也是彼此彼此咧。”话虽如此但这句真理被区区一个半鱼人说出来不知怎么就是让人觉得火大。不过,考虑到阿尼亚实在是可怕,玛利亚罗斯只好对此不发表任何评论。反正都是无所谓的事,没错,重要的是探险——不对,探索啦,探索。
  “我觉得应该在某个地方有类似楼梯之类的东西吧……”哈妮梅丽摸着下巴嘟囔道。在这群人中,恐怕也只有她在这种时候能够这么可靠了。
  “对哦。”玛利亚罗斯点头称是,“我们之前所在的那个大厅,基本上应该是纳·因的肚子底部吧。古德王和裘弟这帮人估计应该在上面。”
  “唔……”多玛德君挑起眉毛,“尤其是古德那家伙,就喜欢从高处俯视别人。那家伙要是被别人俯视了,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哦?那下次有机会就试试看吧。……呃,这样是不是太莽撞了?估计真的会被杀掉吧……”
  “没事的,My sweetheart。我不会让那个长胡子混蛋对你出手的,他别想碰到你一根手指头。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安心吧,玛利亚。”
  “玛利亚罗斯你也很辛苦啊。”佩尔多莉琪苦笑着说。没错啊没错啊真的没错。真是太辛苦了。笨蛋一号说的话还有那副腔调反正从头到脚都恶心得要命,不过虽然恶心但也差不多习惯了因此居然连鸡皮疙瘩都不冒了。习惯还真是可怕啊。“要去上面的话……”
  “那是什么……?”莎菲妮亚指向左边。通道在那里拐了个弯,尽头处似乎有一扇门一样的东西。靠近一看果然是一扇门,门边挂着一块似乎是操作面板的黑色四边形板状物。试着按了几下,结果门上出现了数字十七,数字越变越小,不一会儿便成了三,接着门安静地打开了。
  “原来是电梯。”多玛德君如此说着走入了门中。其他人也接连跟着走了进去。SIX在门内部的操作面板上按了几下。“我们就去最上层瞧瞧吧。”
  门自行关闭,接着电梯便开始上升。没多久便又停了下来,门再度打开。玛利亚罗斯不由自主“哇……”地叫了出来,“——能看到外面了……”
  “好棒!”哈妮梅丽从电梯中冲了出去,皮巴涅鲁喊着“等等”追在她身后。玛利亚罗斯则刻意慢慢踱步走出电梯。
  “嚯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半鱼人仰着脸瞪大半鱼眼,变成了一副相当古怪的模样。不过,这也能够理解,连他身旁的阿尼亚也愣愣地张大了嘴,玛利亚罗斯当然也稍微有些震惊。
  眼前是一处极为宽敞、形状仿佛将圆柱从中一劈为二然后横着放倒一样的房间。由于形状特殊,天花板和墙壁连在一起无法区分彼此,房间中除了地板以外,只有一些支撑柱和连梁。另外,墙壁似乎是由玻璃或是其他什么、总之就是某种透明的材料制成,能够透过墙壁看到外面的景象。向外望去,视野基本被一望无际的天空填满,但同时也能看到飞行战舰纳·因的九个头和翅膀,实在是震撼,让人只顾连连惊叹。看来这里应该位于纳·因的背部。纳·因无疑正飞在空中,但速度到底有多快?具体无法分辨,但还是能感受到惊人的高速。按照古德之前说的话,纳·因应该正朝地狱前进。地狱的恶魔大军当初是从地下城、也就是艾尔甸下方的巨穴涌上地面的,这也就是说——“我们正在朝艾尔甸当初所在的地方移动。”
  “那是——”皮巴涅鲁指着右上方空中的一个小点。看上去,就像是天空中染上了一丝黑色。而且那黑色眼看着渐渐扩大。
  “是敌人吗?”多玛德君正要拔出交叉挂在后背上的大忏灭刀和圣断罪之剑,又作罢歪头思索了起来,“……要是在这里动武,会把纳·因从内部搞坏啊。”
  “有、有没有哪里……能出去……”莎菲妮亚连忙环视四周,但这里似乎并没有能够通往外面、类似门的东西。即便是真的有,我也要待在里面不踏出去一步。这是当然的啦,我又没那个飞天遁地的本事。“……可是,这下该怎么办啊。”
  “不用担心,玛利亚。”笨蛋一号若无其事地握起玛利亚罗斯的手,“不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事,你是安全的。万一情况危急,我会想办法的。”
  “哼……”玛利亚罗斯若无其事地甩开笨蛋一号的手,“你打算怎么做?”
  笨蛋一号看上去完全没有吸取教训。“那当然是、极限爱。——依靠爱的能量啊。”
  “我先说清楚,这句话可称不上是对我问题的回答。你明不明白?看样子是不明白的。虽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就是了。我还没蠢到会对你产生什么期待呢。”
  “没错,我很愚昧……那份对你过于强烈的爱,遮掩了我的视线,堵住了我的双耳,害得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着你的面容,只能倾听你的声音。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这是因为啊,我对你、这个广阔的世界中独一无二的你的爱足以——”“总之先闭嘴。”“呼咕!”玛利亚罗斯在笨蛋一号的下巴上拍了一巴掌强迫他噤声,眼下可没时间听他在这里讲这些恶心无用的长篇大论。敌人已经迫近到了很危险的地步。“那是盖罗梆梆吗……!”多玛德君大叫起来,玛利亚罗斯马上订正:“是盖玛尼翁……!”紧接着,盖玛尼翁已经接近到了让人能够清楚确认到其身姿的地步,龙头转向这边,吐息。火焰吐息迎面袭来,卡塔力吓得大声惨叫起来:“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咧……?”
  “咦……?”玛利亚罗斯也连眨了几下眼睛。一瞬间没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盖玛尼翁不见了,消失了——不,没有消失,而是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原来如此。”纳·因如今以高速、应该说是超高速移动着,盖玛尼翁肯定也是用尽全力才勉强赶上。然而,它打算放出吐息袭击纳·因时,免不了要降低速度,就这一瞬间,纳·因便将盖玛尼翁甩在了身后。盖玛尼翁好像又摆出要追上来的架势,但看上去似乎根本追不上。距离完全不见缩短,只是越拉越远。
  “这飞的到底有多快啊。”哈妮梅丽看着如今已只有豆粒大的盖玛尼翁喃喃道,“明明以这么快的速度移动着,为什么我们完全感觉不到呢。”
  话音刚落,佩尔多莉琪就一个趔趄,全靠SIX扶着才没摔倒。不止佩尔多莉琪,哈妮梅丽也是,要不是皮巴涅鲁将她抱住肯定会摔倒在地。至于卡塔力和阿尼亚,则异口同声地“鱼噢!?”“哎呀!”地大叫起来亲密一致地摔作了一团。莎菲妮亚马上飘浮起来躲过一劫,多玛德君纹丝不动。玛利亚罗斯则根本不是摔倒的程度而是整个人都差点飞了出去——本能地抓住了笨蛋一号的手,被他拽了回去。“——玛利亚……!”“啧,放开我!”“不放!”“啊?”“——要是能直接说出来‘不放’该有多好!虽然想说但实在说不出口!真是进退两难!”“……你已经说出来了吧。”
  结果他还是放开了手。哎呀当然啦,他要是不放手的话我会很困扰的。而且基本上,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喜欢被那样抱得紧紧的。要是像啾那线全身毛茸茸软绵绵的、或是像由莉卡莎菲妮亚莉琪那样足够可爱的、又或是莫莉那样抱着非常舒服或者应该说是被抱着非常舒服的,就另当别论了。算了这种事怎样都好。“……难道说——莫非是,停下来了……?”
  看来的确如此,纳·因突然停止了移动。证据就是,盖玛尼翁靠近了过来。明明身后有敌人追着,到底为什么要停下来?
  「通知诸位——」古德,古德王的声音响起,「——本舰即将转为突入模式。」
  “突……入?”玛利亚罗斯在脑中反刍着这个单词。tu ru。突入?整个突进去?到哪里?应该不用想。“……地狱?”
  “靠在墙上……!”多玛德君大声喊道,“——唉!已经来不及了吗……!?”
  “呜呀——”玛利亚罗斯忍不住怪叫起来。地板,地板倾斜了。角度大得吓人。纳·因一口气朝头部所在的方向倾斜了三十度左右。努力设法站稳,但倾斜仍在继续,角度越来越大。“这——”笨蛋一号解放了右臂,黑色的细管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阿尔卡迪亚!大家都抓牢了……!”“呃!”玛利亚罗斯连忙伸出手抓紧那黑管。这下可真要命。
  倾斜。地面越来越倾斜,已经多少度了?大概已经超过了四十五度。虽说是四十五度左右,但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已经近乎于垂直。还要再倾斜下去吗?似乎还没完。难道真的要近乎垂直才罢休?笨蛋一号伸出几十根黑管缠住房间中的支撑柱,玛利亚罗斯则抓着黑管、应该说是垂挂在黑管上。卡塔力、阿尼亚、皮巴涅鲁、哈妮梅丽、以及SIX和佩尔多莉琪似乎也成功抓紧了黑管。多玛德君则被莎菲妮亚抱了起来。“……噢、你就不觉得重吗……?”玛利亚罗斯刚一问,笨蛋一号就咧嘴笑道:“完全不重,My sweetheart。你怎么可能会重呢?哎……至于除你以外的人,多少还是有些重的……”“说白了果然很是很重嘛!”“绝没有这种事哦!?我发誓没有!绝对不重!”“Ho·Hoooouu?”SIX像荡秋千一样来回晃动身体,“那我这么干你也不在乎?”“别、别这样!住手!要、要保持不住平衡了……!”“SIX。”佩尔多莉琪冷冷地呵斥了一句,SIX马上低下头去。“抱歉,女主人【Mistress】。一不留神就犯了坏毛病。哎呀呀,人这种东西还真是旧习难改啊。”“谁是你女主人啊!”“——鱼咿!”卡塔力怒吼起来,“不管咋的能不能别胡闹!要是出了啥事儿,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咧——呜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玛利亚罗斯应该也惨叫了起来,但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连自己也搞不明白了。总之就是只顾得上害怕了。坠落,在坠落,这完全就是自由落体。多玛德君喊着什么“小心!”之类的话。就算小心又能如何?还不是无可奈何,什么用都没有。因为,我们在坠落。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的大脑,勉强认识到纳·因大概是在空中以前倾姿势或者应该说头朝下尾朝天冲着正下方发起了俯冲,这里应该就是巨穴的上方,纳·因就打算像这样直接突入巨穴之中。不,不应该说是纳·因打算,而是古德王打算这么做。纳·因没有罪过。已经完全搞不懂了,明明完全可以稍微给我们一点准备时间,为什么非得搞得这么突然。根本不讲理嘛,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要是死了怎么办啊。像我这样的人可是很容易死的啊,和超越常人的你们不同。你们若是太阳,像我这样的人就连石子都不如,是那些微不可见的尘埃。稍微顾虑一点啊,这算什么啊。哭出来我也不管了哦?实际上已经哭出来了。才不会哭呢。只是眼泪好像冒出来了,这和哭是不一样的。不、应该没什么不同吧?到底如何,我才不懂,我才懒得管呢。受不了了。这种——“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坠落唐突地停止,正如它开始时那般突然。
  玛利亚罗斯咽了一口唾沫。呼吸仍混乱而急促。不过,四周很安静。
  坠落停止了,不仅如此,地面也不倾斜了。
  纳·因什么时候恢复了平常的姿势?不明白,根本没有察觉到。
  不论如何,玛利亚罗斯如今脚踏实地,而且是几乎水平的安稳地面。
  大家基本上都或是呆滞、或是茫然。
  哈妮梅丽念叨了一声:“……天空。”
  “啊——”玛利亚罗斯话说到一半便哑口无言。
  颜色。
  天空的颜色不一样了。
  刚才还是蓝色。
  现在则变成了紫色,远处是红色,再远处则是黄色。
  很漂亮。
  还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天空。这绝不是什么比喻修辞,真的是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天空是不可能存在的,至少在玛利亚罗斯出生长大、早已习惯了的世界里,绝没有这样的天空。所以,这里只能是……?
  真是出乎预料地简单。
  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轻易地闯了进来。
  简直不像是真的,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是地狱。”多玛德君声音低沉地说。
  “这里就是……”玛利亚罗斯用手指碰了碰嘴,然后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
  库鲁鲁从外套中探出脸,眺望着地狱的天空。
  黑管发出沙沙的声响收了回去,化作了笨蛋一号的右臂。
  “我还是头一次来。虽然也并不想来就是了。”
  “我倒是一直都很想来啊。”哈妮梅丽的双眼闪耀着,“地狱,这里就是地狱。”
  “地狱……”皮巴涅鲁暗自嘟囔。
  “那你可是稍微迟到(译注:迟到,ちこく,和地狱じごく发音相似)了一阵子喽?开玩——咯噗嘎!”半鱼人说出这无聊的冷笑话的同时,似乎便遭到了责罚,被阿尼亚踩了一脚。阿尼亚这姑娘真是的,之前还让我不要侮辱卡塔力,结果自己倒是对卡塔力严格得很。算了无所谓。
  “……地狱居然是这么美丽的地方吗。”佩尔多莉琪似乎看着色彩绚丽的天空看入了神,“我本以为——怎么说呢,地狱应该很可怕才对吧。当然,这只是我擅自想象过头了……”
  “所谓地狱。”SIX用仿佛在唱歌的语调说道,“是由自九天堕落的一位神明创造的世界,与其他世界的来由不同,自然也与我们的世界不同。其他的世界,某种意义上,可谓是现实,是借着许多人‘希望世界如此’的愿望才渐渐成型化作如今的模样。然而地狱不同,地狱是一处理想乡,是堕神将之作为自己的故乡一手创造而成的,因而地狱极为粗犷,又极为美丽。某种意义上,地狱是完美的。亿兆恶魔在此生息,世界的变化也极为激烈。地狱是堕神描绘的一张画卷,既不是油画也不是水彩画,而是动态艺术画,一副巨大的DAP【Dynamic Art Picture】。你觉得呢,戴尔洛特。”
  “……谁知道呢。”多玛德君简短的回应中,透着一丝动摇。
  “是么。”SIX如鬼火般的双眼凝视着天空不放,“我是这么想的:虽然很美丽,但匠气过重,实在是做过头了吧……?”
  “啊,对了——”玛利亚罗斯回过头,“说起来,盖玛尼翁呢——”
  向后一望,便愕然无言。这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形容呢。眼前是天空的尽头。在纳·因的后方,具体该有多远?几基尔美迪尔?还是几十基尔美迪尔?天空在那里突然断绝,再往前便空无一物。空无一物,居然是如此的异常吗?既不是黑暗,也不是空虚,单纯只是“无”罢了。
  玛利亚罗斯还是初次看到这样的“无”,因此按理来说也无法断言那真的是无。然而不知为何,就是能明白那就是无。
  不过,在那片无上,还开着一个洞。“在无上开着一个洞”这种说法听来奇怪,但实际上真的就是如此。
  一个巨大的洞,纳·因应该就是穿过那个洞冲入地狱的。
  随后盖玛尼翁也正穿过那个洞、试图追击纳·因。
  “得、得快点。”快走,快前进啊。应该和玛利亚罗斯的念叨无关,纳·因的翅膀以及身体各处突然发光,虽然完全没有感受到什么推力,但纳·因似乎再次开始向前移动了。
  “Ku·kuku……”SIX从喉头挤出笑声,“再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是了。”
  “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卡塔力发出怪叫,眼珠朝前方蹦了出来,“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是啥……!?”
  “唔……”多玛德君抿紧嘴唇。
  不知不觉间,前方出现了一团类似黑云的东西,并逐渐扩大。
  不。
  那并不是云。

 楼主| 发表于 2018-2-11 14:11 | 显示全部楼层

Calamitage 003 “rebirth”

  12 秘法
  
  “终于来了……”古德王卷起袖子握住控制装置。这套装置能够对纳·因的机动、火力、以及其他一切方面加以控制,搭载着两根操纵杆、两块触摸板、一个十字形光标键、十四个按钮,全都是王的双手最习惯握起来最舒适的大小,触感也好得无可挑剔。“——朕便陪你们玩玩。感谢并深感光荣吧,地狱的粪虫。”
  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的舰桥近似于球形,在全方位覆盖的显示屏中央,包含主操纵席在内共有七张坐席浮于空中。下方亦有三层环状坐席,坐着共八十四名管理助手。管理助手都是以从沙蓝德无政府王国近卫骑士团空间之牙的骑士中挑选而出的人类为基底、由王改造而成的魔导人。魔导人比起魔导兵虽然耐久性较差但智力更高,能够从事需要精密操作的工作。王能够以一人之力随意操控纳·因的行动,随之而来的信息处理、信息统筹、调整、错误检验与排除等等繁琐工作则全部交由管理助手们完成。这一套体系,便是王为了让最终决战兵器纳·因完好运作而设计组建出来的。
  王当然坐在主操纵席上,其他六个席位中有三个被裘弟与灰猫、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以及莉莉占据。王不知道裘弟那家伙现在正在干什么,王对此毫不关心,根本无所谓。王注视着在主操纵席前展开的九面显示屏。即便是对于王来说,要通过墙壁上的全方位显示屏掌握状况也有些太难了,因此王主要使用的是这些个人用显示屏。显示屏上映着在纳·因前进方向上散布着的地狱恶魔。有翅膀的恶魔、有羽毛的恶魔、有角的有翼恶魔、像鸟一样的恶魔、像肮脏的虫子一样的恶魔、褐色的恶魔、藏青色的恶魔、红色的恶魔、胭脂色的恶魔、黑色的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全是恶魔。恶魔。
  王将恶魔们锁定为目标。方法并不难,王戴着特制的隐形眼镜,借此王的视线能使显示屏上的各个网格作出反应。当然光是看着目标是无法锁定的,还要按下一个按钮,便能进入目标锁定模式,在这种状态下只要移动视线,目标识别装置便会运作起来,将恶魔们依次标红。红色印记瞬间便缩小为一颗红点,王嘎哈嘎哈嘎哈地大笑着不断在恶魔们的身上标记红点。“死刑死刑死刑死刑死刑咕嘻嘻哈哈!”王一刻不停地将恶魔们锁定为目标同时用手指操作着触控板从火器列表中选出适当的武器。管理助手们为了将王应接不暇的指令没有延滞地实行不得不动用起二十根手指。不是十根。管理助手都有四条手臂,因此便有二十根手指。显示屏的角落里显示着数字。3776/9999转眼间变成了4211/9999紧接着又成了4456/9999。9999便是最大锁定数,目前的目标锁定数量已经超过了5000因此王便解除了目标锁定模式。5031/9999。王呼出一口气吹起胡子,舔了舔嘴唇。王的手指已经放在发射按钮上。虽然并没有喊出来的必要,但果然在这种时候,气势才是最重要的。王按下按钮,与此同时——“各火炮发射口打开!同时发射!Firrrrrrrrrrrrrre……!”
  “哇……!”裘弟欢呼起来。这可真是不错的娱乐!如此有趣的把戏可是世间少见的。配置在纳·因全身上的一千两百门魔导炮、四千八百门魔导导弹发射装置中有一大半都同时发射出魔导光线以及魔导导弹,随后几乎全部命中。花,爆炸如花团锦簇。恶魔们试图在纳·因的行进路线上结阵以阻止其前进,然而这一计划被轻易地打破了。恶魔们的防御阵线在纳·因的超大火力下承受了决定性的严重打击。恶魔的总数毫无疑问足以万计,估计规模达到了数十万,然而即便如此,其中超过五千在转瞬之间如同蒸发一样被抹消,不管它们原本的士气有多么高涨想必也被粉碎了。纵然恶魔如同虫豸一般劣等,事到如今也该领悟了吧。它们无法抵御纳·因的攻击,根本不可能。只能乖乖让出道路,否则就会被一下子撞开,被碾成粉尘。不过,对于王来说,它们不管怎么做也都是一样的。“上啊,纳·因……!”王压倒操纵杆,驱使着纳·因向前疾行。有幸躲开爆炸的恶魔们马上转身欲逃。“太迟了!哇哈哈哈哈……!”无数恶魔被纳·因迎头撞上,在纳·因巨大身躯的各处爆出血雾。“没用的!如尔等这般渣滓又有什么能耐能阻挡纳·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统统给朕去死……!”
  “这可真棒!”裘弟拍手叫好,“可真是厉害啊,古德!虽然我早就觉得应该能行,但没想到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Bravo!真是只能说bravo啊!照这样下去,应该马上就能抵达‘世界的终焉’了!我们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愉快!啊啊啊,真是期待啊!我已经期待得受不了了……!”
  “天真。”莉莉全身覆盖着深红装甲,没有露出一寸面孔,“你难道以为恶魔的抵抗就到此结束了吗?恶魔很难缠,而且最关键的是数量众多。”
  “我知道啊,姐姐。我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啊。但是,该怎么说呢,不管多少数量不也是毫无意义的吗。在纳·因面前恶魔比蚂蚁还要无力,嗯大概就像水蚤吧。就算十亿只水蚤聚在一起又有什么好怕的?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姐姐的感觉,你是觉得有点不过瘾吧?你觉得不该这么简单的,觉得事情进展得太顺利,怀疑我们只是暂时被放置不管,一切还都在恶魔的掌控之中?觉得这是个陷阱?我能理解,但是,我们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一千年。虽然这一千年一旦过去了感觉就好像只是弹指一挥间,但毕竟那可是一千年啊。我们在这千年中一直收集信息、分析信息、不断改进、动用了全部的洞察力,才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无数遍一点一点积累成果,真的是很无聊的重复作业啊。如今这就是一千年苦功的成果,收获的时节终于到了。果然,正如预料!你看,果然只要引发魂限界突破,地狱——地狱帝王就行动了!人界和地狱连在一起,帝王为了送来大军扩大了接合面!根据调查,地狱的中下阶层流动性很大,但上层、尤其是公爵和大公爵这种高等贵族的领土全都围绕着地狱的中枢,被固定得死死的,他们要想扩张自己的领土,这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们一定会率先攻入人界的。那些本来功能是挺身而出保护帝王陛下的公爵大公爵们,全都一个不剩去了人界,地狱的防备便被削弱。而此时就是纳·因的出场机会了!驾驶着搭载了反物质引擎重获新生的纳·因,我们就这样一口气攻入地狱中枢!一鼓作气直接攻下!我们是经过充分的慎重考虑才设计出这个计划的。它必将步步成功。”
  “最多只是看上去会步步成功罢了。”莉莉的声音极为冷淡,“你什么都办不成,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你会成功,别得意忘形了。”
  “得意忘形?我得意忘形?嘿,原来在姐姐看来是这样啊。我倒是没有得意忘形啦,不过我很开心,被怎么看待暂且不论,姐姐你这番话,也就说明了你的确有在关注我对吧?”
  “别说这种恶心的话。我没有关注你,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关注你?”
  “又来了又来了。当然有理由啊,毕竟我们可是亲姐弟啊。”
  “我不觉得你是我弟弟,我根本没有亲人。我只是一台机械罢了。”
  “我也是啊。要说机械我才更像呢。姐姐你应该也知道这一点的吧?到头来,我们还是这么像。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姐弟嘛。”
  “随你怎么说。不管你怎么想,事实都不会改变。即便你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也早成定局。我与你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可言了。”
  “既然!”裘弟的声音不再平静,“——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来,姐姐?”
  “没必要回答你。”“回答我吧。我一定得知道理由。”“……”“告诉我吧,姐姐。求你了。姐姐。喂,拜托了嘛,行不行啊,姐姐?”
  “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王一边大笑一边握着操纵杆细微调整纳·因的行进路线,只为了多将哪怕区区一只恶魔卷进纳·因的冲刺之中。接着再次进入目标锁定模式,以视线将恶魔们标记为目标,就在此时,王不经意间回想起了“涅槃”。王在那个时候也是一名王者。“异种”之中首屈一指的“逃亡者”狩猎高手。猎人。猎人中的猎人。人称击坠王。没有人能逃过他的猎捕,他将落入手中的逃亡者破坏、杀死,这就是他的一切,是他最棒的快感也是最大的愉悦。
  不知原因,不知过程,不知经由怎样的偶然,又或是失误,还是说一切都是必然?总之世界就是变成了这样。在统一抵抗战线的同时攻击下全世界二十二座首都及准首都城市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the great tragedy”,大惨剧。涅槃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许多人被强制解除“解脱”状态、或是再也无法“解脱”、或是在“解脱”之中本体却死去了。用一句“许多”都已无法形容。说到底那帮家伙为什么要做那种事?那帮家伙认为财富分配不均,认为独占财富者便是恶,若不除恶,善行就无法存在于世。不管怎么想都实在太极端了吧?当然,的确有许多国家的重要城市和农业中枢被淹没或是反过来遭到严重旱灾或者被强得荒唐的飓风直接毁个一干二净,那些灾民除了一身衣服再无财物勉强逃得一条性命,然而想要逃离已被苍蝇蚊虫占领的祖国却在国境线上被拦下来只好搭个难民棚吃草吃树根连树根都吃光了实在无法忍受,想着干脆还不如送我去那个世界吧就这么越过国境线淋着机关枪子弹一个接一个倒下躺在血泊中才终于能用自己或是他人的血液一解喉头干渴,这样死去的人们的确值得同情。而另一方面也有许多人衣食住行不愁还在涅槃中打发闲暇时间,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要说不平等不公平的话,的确如此,那就承认这一点吧。可是现实不就是不平等的吗?
  不平等是一种恶吗?不公平就是不正确的吗?核心可不在这里,跟什么恶不恶的无关,说白了都看自己,关键在于自己有没有。有的人他就是什么都没有,因此就要责备那些有的人,要求也分给我一些。叫嚣着不平等!不公平!不只是人类,连猴子都会这么想。A组的猴子一按按钮就会给它们黄瓜,B组的猴子一按按钮就会给它们葡萄,A组和B组的笼子彼此相邻能看到对方的样子。最初还好,A组和B组都很满足。然而过段时间A组的猴子就察觉到了,喂喂喂喂,为什么我们吃的是这种味道跟水一样嚼起来又硬又涩的黄瓜,那帮家伙就能吃看上去超甜的葡萄?于是A组的猴子就骚动起来,骚动引发了暴动。从猿猴的时代开始,人类就对这种所谓的不平等、不公平,或者说白了就是他人的利益与自己的利益之间的平衡,对两者之间的差别格外敏感。没错,人类从猿猴时代开始就没有变过。只是发明了语言让自己看上去聪明了一些而已,只是学会了巧妙地正当化自己利益的伎俩而已。我想吃更好吃的,想要吃个爽,我不允许有人吃得比我好——真是火大,只是如此而已,却要冠以什么不平等不公平还要扯出正义和恶闹得天翻地覆。也给我一些啊!或者、干脆全都给我啊!说白了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还用什么爱啊道义啊道德啊把自己虚饰得像模像样的,真是一帮白痴。
  最终结果,就产生了一堆满口都是 “这种不平等不公平不正义的邪恶世界毫无疑问就该被彻底破坏掉才好”的恐怖分子,恐怖主义的暴风要将一切席卷而空。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在涅槃中解脱,就能与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交流,然而,这只限定于那些生活环境优越的人才能做到。那帮白痴似乎还相信有天国有来世。死后世界与轮回转生之说虽然看似不同,但若追究到底却是一样的,咬下智慧之果的人类——这当然只是一种比喻——天生就会有的疑问,死了之后会如何?死了就真的完了吗?对于这个问题,有一个既不合理又合理的答案:死了之后,一切还不会结束。我们不是那种出生就是为了死的空虚下等的生物,我们不是仅仅为了留下遗传因子的容器,我们的生命是永远的、或者说是半永远的——当然事实是否如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相信与否。人类这种东西只要凭着“相信”,就能让自己发达过头的无用头脑不再混乱不再不安不再停滞不再自暴自弃。即便结论本身并不合理,但结论所产生的作用是合理的。那帮白痴靠着这种作用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这个我们吃不到好东西的世界是错误的,错误的世界就该毁掉,虽然并不是世界毁灭了头上就会掉下来好吃的,但不用担心,还有天国在等着我们,还有美好的来世在等着我们,只要此世行使了正义,来生便能得到保证。
  真是的,人类一旦没法好好吃东西,就根本没有思考能力了。什么温柔、什么情爱全都被抛得一干二净。那些还维持着体制拥有一切物资的国家之所以要将那些别国来的难民射杀,就是因为有聪明人已经看穿了这一点。如果把自己国家的资源分给那些难民,待到我国资源也变得匮乏的那一天,还是会发生同样的事:不宽容凌驾于宽容之上,财产被掠夺,爱与情义被粉碎,人与人之间理所当然地互相争夺、互相残杀,再也无法彼此信任,只能寄希望于那什么天国什么来世。人类经过漫长的岁月、在辛苦构筑而成的财富之上凝结而成的璀璨人性,就会这样一瞬间荡然无存。就像黑猩猩一样东奔西跑永不厌倦地在自己的地盘上巡逻、把别的群落的雄黑猩猩和小黑猩猩打死抢走它们的地盘如此才能确保自己的生存环境。其实我们人类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而杀死同族。在这世界上,并非将其他的捕食者、而是将同族视作最大威胁的生物,恐怕也就人类这一种而已了。人类社会回到了当初那个血雨腥风的穴居人时代,这绝不是玩笑。然而人类的终结也即将来临。那帮蠢货明明如此愚蠢却拥有大量的AD兵器,只要有一个拎着手提包模样的AD兵器的人进入国境,这个国家就算是完了。咚。一声爆炸,城市一个也不剩。下一个也许就是自己。这是一场已经失控的俄罗斯轮盘赌,已经濒临极限,必须要逃跑了。
  某一天,接到了当选通知。准确地说不是通知,而是有人登门拜访。具体事项一概不提,只是严肃地向本人确认。而且绝不能对外泄露,一旦没能尽到保密义务,便有可能“无法保证利益不受损失”,往白了说就是肯定会遭殃。在听到如此的说明之后自己却还是马上答应,因为其实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在涅槃之中的人,只要不是感受力相当低下的白痴,恐怕全都提前知道了。那个时代信息的泄露根本无法阻止,他们这一代就好像生活在信息之海中,比起氧气,摄取信息对他们的生存更加至关重要。当意识到这位前来通知他当选的人并非是擅闯民居的无礼之徒之后,他便得以确认。就是这个!他得到了一张王牌。这虽然意味着狩猎逃亡者的击坠王自己也将成为逃亡者中的一员,但他并没有因此便放弃。在预定好的那一天、那个时刻,他登上了巴士车。巴士车沿着经过特殊整备的道路进入了一处深山中的隧道,隧道尽头便是半永久避难所——啊啊,本该如此才对,妈的。本该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才对。到底是怎么搞的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每个人都在无数的电子文件上签了字,注意事项、免责事项,所有一切想像得到的危险都被提及,然而,又有谁能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然而实际上,就是变成了这样。该死的。千辛万苦熬过那个野蛮的时代,剩下的只有七个人。仅仅七人。七个人而已。只剩下七个人了。
  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在波斯尼亚的萨拉热窝奥匈帝国皇储弗朗茨·斐迪南被塞尔维亚泛斯拉夫主义者刺杀,萨拉热窝事件。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纳粹德国与斯洛伐克军队入侵波兰引发第二次世界大战。二〇〇一年九月十一日,美利坚合众国四架飞机遭到恐怖分子劫持,其中两架撞上了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双子塔,双子塔倒塌三千人以上死亡,9·11美国恐怖袭击事件。二〇〇三年三月十九日,美国、英国联军开始实施攻击伊拉克作战,伊拉克战争开始。二〇三六年四月二十日,联合国内成立统一政府准备委员会。二〇四三年二月四日,统一抵抗战线初次使用AD兵器,这成为了中国及俄罗斯宣布退出统一政府准备委员会的导火索。二〇五二年十月九日,半永久避难所第一次试验启动。残留下来的他们七人将自己所能回想起的事件都刻在了墙壁上,回顾我们人类已经走过的历史,我们接下来本该经历的历史、我们应当经历的历史便该得以显现,就应该明白到底出现了什么错误到底哪里扭曲了到底该如何纠正才对,至少应该也能撤回这种世界,我们应该得到更加正经、更加优秀、至少也得比原来更好的世界才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我们应该是有办法的。既然这个世界如今满是错误,那就将它破坏一次再重建好了。
  希望,我们还有希望。管理者的管制虽然强大且坚固,但剩下的七人中有当初参与设计半永久避难所的工程师的家属。他们是那位工程师的儿子和女儿,那对姐弟。姐弟比其他五人对各种事项都要知道得更加详细。对于这个半永久性避难所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那对姐弟也有着某种程度的了解。姐弟熟识半永久避难所的构造,因此虽然不清楚希望究竟在何处,但能够确定希望的确存在。七人 有了头绪,接下来问题便在于,该如何行动,要如何才能抓住机会。他们无法袖手旁观,必须要设法改变。当然了,我们所期望的可不是这种世界,这离我们的期望天差地别,我们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如果这办得到、看得到希望的话,就应该去挑战。我们一定会让它实现。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进,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前进。王打心底里讨厌这个世界的“人类”们,明明是一帮伪造品却有着像模像样的人类面貌还到处走来走去真是让人反胃,真想在他们的臭脸上涂满呕吐物。他忍受不了那些“人类”,但这个世界的龙却不同。九头龙纳·因和诺·因,他认为这是一种很美丽的生物,体格庞大、强韧、庄严,有收服的价值。
  诺·因即便是变成了骨头,也充分地为他效忠了。至于纳·因,你的仕奉这才刚刚开始。飞吧,纳·因。向前突击。纳·因。纳·因。纳·因。王握着操纵杆控制纳·因进行侧滚翻。“——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侧滚翻。就是侧滚翻。侧滚翻、侧滚翻、侧滚翻。“——停!古、古德……!”裘弟发出了丢人的叫声,但王完全不理不睬。王自由自在地操控着纳·因向“世界的终焉”行驶而去。地狱极为广大,然而纳·因也几乎达到了最高速度,超过二马赫。在这个高度,大约相当于时速两千一百公里,距离地狱中枢约有一万公里,按照计算应该用不了五个小时便能抵达。“——如何,这种强度!纳·因!你太棒了……!咕嘿嘿嘿哈哈哈!桀桀桀桀桀!咯嘻嘻嘻嘻嘻嘻嘻!嘎嘿嘿嘿嘿嘿嘿!走!超越速度的极限吧……!”
  加速至超越极限,纳·因,若是你定能做到这一点。王将操纵杆直接推到底,再按下按钮启动推力增幅装置。“呃!”裘弟呻吟起来,连莉莉都短促地喘了一口气,甚至维什克拉德都“呃哈啊……!”地叫了起来。感觉,似乎更上了一层。如今的速度已经算是异次元范畴了,全身的细胞好像都死绝了一次又重新复苏。“来吧,纳·因!放开了来吧……!”
  ——来了。
  三马赫。
  “脑浆都要溅出来啦咕哈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反倒觉得一切都变得迟缓,甚至看上去如同静止。仿佛时间和空间都掌握在手中。如今的纳·因、进而还有王,便是时空的支配者。一小时如同一分钟,一分钟如同一小时。一瞬间被无限拉长,而漫长的时间则被压缩。王一心催促着纳·因,马上就好,马上就结束了。马上就让这一切做个了结——难 道 偏 偏 就 要 在 这 种 时 候——“——唔呼……!?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咕噢噢噢噢噢……!?”
  “古德……!?”裘弟大叫起来。“怎么——”莉莉哑口失声,维什克拉德发出短促的“啊啊”尖叫。“呼呼……咕嘿嘿嘿嘿……”王即便是几乎失去意识,也仍不松开控制装置。这种感觉就好像头盖骨上被开了个洞有一根长柄勺子就从那洞中戳进来搅拌着脑浆。勺子搅过脑子的各处,引发了各式各样的反应,有疼痛有寒冷有燥热有酥痒有快感。手指差点擅自动起来,手臂不由自主地想要上下摇摆,双腿抽搐着抖个不停,腰部时而伸展时而蜷缩,胃好像倒翻过来,肠子全纠缠在一起,心脏就像患了狂犬病一样咚咚直跳,嘴唇开开合合,眼球不受控制地微微震动不止。头发渐渐脱落,一撮一撮地滑落下来,不止是头发,还有胡子。王高大的身体渐渐变小,这一过程并不缓慢,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王忍不住发出“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的嚎叫。好久没有经历过这个了,上次应该还是两百年前吧。“——真的、超、疼……咕噢噢噢噢噢啊啊……!”尤其是骨头收缩的疼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种出格的疼痛,就好像把身体强行塞进一个三十厘米见方的铁盒子里一样,根本塞不进去的,不可能塞进去的,都说了不可能。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啊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即便如此、哪怕是握着控制装置的手越来越小,王也依然没有松开。王冠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啊唔、啊啊啊、啊、啊呜啊……!”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可是不管是谁,都不会,帮我。不管是谁,都不会对我伸出援助之手。他是孤身一人,一个人也好。为了一个人活过漫长的岁月,为了活下去,他创造出了这一秘术,秘法。他会活下去,延续这个无聊、胡闹、糟糕透顶、远远偏离他的期望和理想的人生,在迎来腐朽之前使自己重获新生。这就是他凝聚了自己魔术的精粹创造出的、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中永生不死的“转生之秘法”。
  缺点只有一个:这一秘法是自动启动的,他无法控制。明明肉体应该还未抵达极限,看来应该是魔力已经用尽了。他长时间坐在王座上维持着古代九头龙之咒,还要操纵魔导兵,在此基础之上还使用了好几个大型魔术,用尽了自己的魔力。准确地说,他的体内已经只剩下启动秘法所需的魔力了。消耗严重到了无法恢复的地步,因此秘法便自行启动。
  “——唔呼……”他到最后,都没有松开控制装置。那双已经算是幼小的手,却牢牢地紧握着操纵杆。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主操纵席已经太大了,与其说是坐在座位上,倒不如说是整个人都缩在座位里。王的衣物自然也已经太大了,不只是松松垮垮这种程度,他的身体几乎被衣服整个埋住。要说体型的话如今大概只有三、四岁小儿的体格,当然也不会有胡子了。他的脸光滑而水润,淡金色的软绵绵短发覆盖了头顶部。唯有目光没有改变,和原来别无二致。虽然借着秘法获得重生,但若是回到胎儿甚至更早的状态,没有母胎即便是他也是死路一条,于是便取了这个年龄。不过,虽然肉体的贫弱可以通过魔术弥补,但幼儿果然还是有许多不便。因此,在秘法发动后还需要从这个状态再加以调整。“呵呵呵,连青的感觉金不错,力酿充盈。呼哈哈哈。呐哈哈哈哈哈。”
  “变成小不点古德了啊……”裘弟这么说了一句。小不点古德闻言哼笑了一声应道:“随里怎么说,朕倒是很宗意这身体,小不点也有小不点的好处。不论奴何,这样一来准备便可称得上是万全!借额朕的东风,就这样前进吧,纳·因……!向地狱的中虚……!”手变小了以后,要操作控制装置多少有些困难,但这并不算什么,马上就能习惯。击坠王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小不点古德推下操纵杆,本已减速的纳·因再次开始加速,转眼间便突破了二马赫。二点一马赫,二点二马赫,二点三、二点四。目标,三马赫。不,要超过三马赫。“呼哈哈哈哈哈哈!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
  突然,不只是个人用显示屏,包括舰桥周围的全方面显示屏全都被红光掩盖。“呵……?”裘弟环视四周。“这是……”莉莉低声呢喃。“‘推进力低下’。”维什克拉德读出了周围的显示屏上映出的黄色警告文字。小不点古德大声发布命令:“管济助手,马上分析!”同时来回扭动着操纵杆在按钮上敲个不停,没有反应。全方位显示屏的各处显示出了“机关正常”的绿色文字,接着又是“装置全部正常”。这也就是说纳·因并没有出毛病。可是为什么推进力就是下降了呢?“——为虾么啊!?”
  
  13 接受
  
  “是魔术。”库鲁欧·巴米切特·昂达留斯瞪大了双眼。库鲁欧坐在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的龙头上,直到刚才为止都以连库鲁欧要是不小心也会被吹飞化作尘埃的超高速飞行着的纳·因,突然失速了。没错,不是速度降低,而是失速(译注:失速指的是飞行器在飞行时升力突然下降,与速度无关)。原因应该就是那覆盖了纳·因全身的红光,问题在于那红光到底是什么。库鲁欧马上推断那是一种魔术,当然,虽说是魔术,但并不是魔术士们使用的那种,而是恶魔的魔术。准确地说应该是恶魔们类似魔术的某种力量。“不错。这下总算是变得有趣起来了。那么,这个游戏对手到底在哪里呢……?”
  看上去这道红光是从地面射出,如柱子一般延伸到了天空的高处。应该是一种结界?施术者、或是红光的源头应该位于地表。由于纳·因丧失了推进力开始下落,照这样下去不久就会坠落在地,若与地面相撞,纳·因会没事吗?承受得住冲击吗?库鲁欧并不清楚。然而不论如何,都没理由坐视不管。要说为何,因为库鲁欧是库鲁欧啊。
  “喂,玛奇鲁塔。”库鲁欧看向站在身旁的闪光魔女,“你不和库鲁欧一起去吗?肯定很好玩哦?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呢。”“敬谢不敏。”玛奇鲁塔哼了一声摆摆左手示意,“你想去的话就自己去好了。”“不陪库鲁欧吗。”“我又没有理由要陪你,说到底,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库鲁欧也很讨厌玛奇鲁塔,但是也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啊?唉算了。”纳·因几乎是垂直向下坠落,翅膀和身体各处的喷射口明明都在喷出某种又像火又像光的东西,却不知为何就是无法推动舰身。库鲁欧在站起身的同时突然想到:那库鲁欧还能不能飞?试试不就知道了吗。“那么,玛奇鲁塔,库鲁欧去去就回。”虽然这么说了,但对方并没有回应。“——你还真的不来啊。”
  库鲁欧一踩龙头凌空跃下。“嘶……!”首先发动一种方法和呼吸差不了多少的魔术来操纵空气试着移动。“——嗯,似乎不行。”库鲁欧下落的轨道完全没有变化,速度也没有改变。现在库鲁欧的下落速度已经和纳·因几乎相同。“那么,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库鲁欧试验了各种各样的魔术。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动起来?还是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如果真是这样库鲁欧最后可就要撞在地面上了,说不定会砸成一滩肉泥,这倒也挺有趣的。
  库鲁欧头上长着角,为什么会有角?简单地说就是天生就有。库鲁欧出生在中部诸国域高原地带的一座小村落,天生长有双角的库鲁欧被看作是神之子,在众人的小心呵护下长大。村里的人们不管是谁见到他都会拜倒在地,连他的亲兄弟也一样。库鲁欧还清楚记得他们蓬头垢面的模样,穿得鼓鼓囊囊的男女老少在库鲁欧面前双手合十跪倒的样子。村里每一个人的容貌、年龄、名字,都还刻在库鲁欧的脑海里。一旦发生什么好事,他们就会来感谢库鲁欧,库鲁欧在那座村子里就如同神明。渐渐的,库鲁欧也自然地相信不论是好事坏事都是自己引发的了,一切都是拜库鲁欧所赐,只要是库鲁欧的愿望就会实现。然而库鲁欧也知道自己并非万能,即便身为神,库鲁欧也有力所能及和力所不能及之分。其证据就是,不论库鲁欧多么真心热情地祈求,也总有某些愿望无法实现。库鲁欧想要父亲,想要母亲,想要兄弟姐妹,爷爷奶奶,想要朋友,不是指那些跪倒在库鲁欧面前绝不与他对视、根本算不上是家人的“家人”,他想要的是真正的家人。库鲁欧想要这个想得几乎发疯,然而却还是不能得偿所愿。不论如何寂寞如何苦涩如何凄惨地恳求,库鲁欧依然是孤身一人。除此之外,不能实现的愿望,还有另一个:
  角。库鲁欧不需要这双角,想让它消失。或许,没有这双角的话,自己就不再是神之子,也许就会失去作为神的力量。这当然很可怕,如果不再是神之子,库鲁欧又还有什么价值?连个正经的家人都没有,真的能活得下去吗?还是说库鲁欧要是没有了角不再是神之子了家人就能变成真正的家人吗?不论如何库鲁欧都憎恨这双角,想要把它拔下来,虽然好几次都产生了这样的冲动,却又很害怕。角越长越大,就好像快到繁殖期的雄鹿一样。好重,角越来越重,重得连从床上抬起身都如同劫难,就好像被角吸收了生命力一样,不久后那双角长得比库鲁欧还大,角将库鲁欧包裹在内,库鲁欧被藏在了角的后面,角成为了库鲁欧。到底谁才是库鲁欧?应该是角吧,角才是库鲁欧,而库鲁欧只是角的附属品罢了。或许库鲁欧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村民们也是,只要有那双角,即便库鲁欧什么的消失了也无所谓。村民们的确在担心,但他们担心的并不是库鲁欧,而是角。要是角长得太大了库鲁欧死掉的话,就没有神之子了,村民们害怕是这个。他们不想失去那双活着的角。
  也许不需要是活着的也行。库鲁欧也知道,有一部分村民打算如果库鲁欧死了的话就把角切下来祭拜起来。没有人担心库鲁欧,他们的眼中只有角。那双角吸收着库鲁欧的生命力,将他一点点杀死。库鲁欧向角发起挑战,你想得美,怎么会让你骑到头上来?虽然库鲁欧已经虚弱到一日中大半都在睡觉,但还是拼命与角抗争。向角说话,告诉它“我不会输给你”、“消失吧”、“赶紧滚蛋吧”。角最初沉默不语,但后来某一天竟回答了。不对,不是这样的。角如此说道。为什么要恨我?不要憎恨,要努力接受。库鲁欧只觉得荒唐透顶。根本不可能接受,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库鲁欧因为这双角可是差点死掉了。不是的。角说道。我没有杀你,我并不想杀你。那么,你就消失吧,赶紧离开啊,好重,好辛苦。我没法消失啊。角这么说。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不可能?为什么你就消失不了?因为——角回答道——因为,我就是你啊,我是你的一部分,我和你是一体的,因此无法消失啊。接受我吧,我不会杀你的,也不会夺走你的控制权,因为,我就是你。库鲁欧,你虽然是一个人,但并不孤独。
  角没有消失,而是变小后留了下来。库鲁欧从而得知,自己虽然是一个人,却并不孤独。之后,有一位旅者拜访了村庄。旅者是一位魔术士。库鲁欧被这位旅者带走了。伊格内卢西奥,丑陋、但却温柔、没有丝毫的才能,可悲的魔术士。明明被他人疏远、没有天赋,头脑却聪敏拔群。他的聪颖对于伊格内卢西奥自己来说正是最为残酷的现实,伊格内卢西奥靠着自己出众的观察、分析、思考能力抵达了魔术、以及这个世界的真理所在,然而,伊格内卢西奥的双手却绝对无法触碰那已经映在他眼中的真理。伊格内卢西奥的头脑虽然是超一流的,但他作为魔术士的力量却只能算得上是二流。库鲁欧如海绵般吸收了伊格内卢西奥教导的知识,没过多久就成为了伊格内卢西奥无法企及的魔术士。伊格内卢西奥再一次痛切地体会到天赋上的不公,与其说是绝望,倒不如说干脆放弃了一切,自杀了。这也是无可奈何。库鲁欧并不觉得寂寞,库鲁欧虽然是一个人,却并不孤独。库鲁欧在库鲁欧之中发现了另一个库鲁欧。库鲁欧之中的库鲁欧渐渐变多,最终有五人之多。库鲁欧并不孤独,库鲁欧在困扰的时候总会向库鲁欧求助。库鲁欧的商谈对象就是库鲁欧。库鲁欧与库鲁欧讨论、与库鲁欧一同反省。该怎么办?库鲁欧?该怎么做才好?库鲁欧?有什么方法?
  操控大气。引发爆炸利用冲击力。引发磁场。用魔力膜覆盖库鲁欧。从外侧引发各式各样的变化。不行,全都不行。没有效果。一切最终还是被引向大地。这是“重力”这种力量的作用,那就试着干涉重力。该怎么做?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绞尽脑汁彼此争辩,提出假设,制定方案,尝试实行。不行,还是没有变化,什么都没发生。纳·因,还有库鲁欧仍在坠落。不论如何挣扎都一成不变地向下坠落。这毫无疑问是某种力量的作用结果。库鲁欧不知道这股力量的真面目,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与库鲁欧改变了思考形式。跳。跳。飞跃。ГБγζёΘιЁ?ΘЖΛиκξЛρ?&LФΩ*йрαΨ#Δб9λЧЗνУмⅢ∑8УЭх=каκиесипЫДепаютДействие·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σκεψη……随后库鲁欧看到了“那个”。答案就在红光本身之中。这道红光本身就是пηγηισχυοζ,在δεχομαι。于是库鲁欧也照做,库鲁欧化作了红光,与红光合为一体。这过程中并没有什么“非得跨越的障壁”,只要认为没有,就会没有。即便真的有,库鲁欧也能穿过。万物皆如我所思,这便是魔术的本质。
  库鲁欧化作红光,以比坠落中的纳·因还快的速度在红光中游动直抵地表。这里的地形极为奇异,地面刺出无数如尖枪一般的岩石,看上去很硬,想象一下被刺中就觉得痛。大地被红光覆盖,在其四角——找到了。白色皮肤青色头发,虽有着类似人类女性的容貌,却连同头部在内、浑身上下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生长着角状的凸起物。不止一名,一共四名。全员有着类似的体格,准确地说是相似得难以区分,一模一样的四名恶魔。她们向天空伸出双手,以各自的站位为基底结成方形的魔法阵一样的东西,向这一区域的上空射出红光。还有这种把戏啊。库鲁欧一边感慨着一边朝四名恶魔中的一名飞去。她还没有察觉到库鲁欧的存在,集中精神于释放红光。库鲁欧伸出右手,随后手中便有兵刃现身。首尾剑。两片厚重的刀刃由长柄连接,库鲁欧握住长柄旋转起武器,顺着落势挥下,她的头便被斩下。嗞咚一声。“——啊哈哈。”不错的手感。但库鲁欧并没有疏忽大意,又将滚落在地的头颅一劈为二,随后再劈一次,首尾剑的剑身抵着已经分成四瓣的头部,默念“Tu……!”发动魔术。她的头部在剧烈的燃烧中化作焦炭。库鲁欧又顺带着将她已经失去头部的身体四分五裂再接一句“Tu……!”统统烧尽。于是红光开始渐渐消失。“真不愧是库鲁欧啊?”
  纳·因似乎已经重新控制住了体势,但还是有些迟了。它不再一个劲地坠落,但与地面的碰撞似乎已经无法避免。纳·因扇动着六枚翅膀,努力减轻落地时的冲击。还有三名女恶魔。库鲁欧呵呵笑着朝另一名的所在之处移动。女恶魔看到库鲁欧,便甩来一道红光。但库鲁欧没有躲闪,没必要躲闪。“看来你还没明白啊……!”库鲁欧将红光δεχομαι化作红光让红光反射接着朝女恶魔袭去,库鲁欧挥舞着首尾剑斩断女恶魔的双臂,一瞬之间又砍下女恶魔的双腿。库鲁欧收起首尾剑,抓住女恶魔的头发。女恶魔瞪着眼睛大吼:“——无礼之徒!我是‘四姐妹公爵’之一,格莉尔格拉·布雷南丁巴——”在报完姓名之前库鲁欧便用嘴唇堵住了女恶魔的口,伸入舌头,刺激着女恶魔。女恶魔在各式各样的刺激下马上软了下来,神情恍惚无法思考。库鲁欧将库鲁欧送入女恶魔体内,库鲁欧进入了女恶魔之中。还能这样玩啊。恶魔,恶魔。恶魔可真是有趣啊。不过,总而言之,这回到此为止就足够了吧。库鲁欧咬断女恶魔的舌头,呸地一声吐出来。“——永别了,格莉尔格拉·布雷南丁巴勒乌斯·克里亚斯提亚那波罗布雷。”随后库鲁欧再次现出首尾剑,将女恶魔仔细切碎。“好了,还有两个。”
  梳起棉毛般的头发,库鲁欧突然觉得:这样好麻烦啊。库鲁欧已经基本了解了这种恶魔,剩下的两个也没必要都杀了吧。而且——库鲁欧望向远处,那里闪着纯白的光芒。那大概、不、绝对是玛奇鲁塔。那个魔女肯定详细观察了库鲁欧的所作所为,随后也有所领会。“真赖皮,那个该死的婊子,就是这种聪明的地方最恶劣。”库鲁欧耸了耸肩,飘浮起来,连忙捂住双耳。“——哇……!”巨响。仿佛要将大地撕成两半的巨响。而且,轰鸣不绝。纳·因落地了。不是平坦的地面,而是落在那无数的尖锐岩石上,就像只身撞入枪阵一样。纳·因虽然相当结实,但真的能毫发无伤吗?岩石被压碎,纳·因的腿和腹部似乎也受了伤。也许那并不是单纯的岩石,而是类似金属的材质,若是如此,那真的称得上是天然的枪阵。那四姐妹肯定也是清楚这一点,才刻意在这个区域放出红光将纳·因拉落。想必她们并没有预想到纳·因的入侵,明明没有事先准备,却能利用地形制造出如此规模的陷阱。不过话虽如此,这个陷阱还不至于困住纳·因。虽然装甲开裂满是破洞甚至还在剥落,但纳·因还是正在爬起,还打算再次起飞。就在此时,库鲁欧瞪大了双眼:“——啊。原来这才是杀着吗。”
  “Hyyyyyyyyyyyyyyyyyyyyyyyyhhh!”“Hoooooooooooooooooooohhhh!”“Ryyyyyyyyyyyyyyyyyyyyyhh!”“H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Ayr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S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F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hhh!”“Dooooooooooooooooooooooohhhhhhh……!”
  隐藏在树木后、森林中的恶魔,一大群恶魔,不、应该说是恶魔大军,用百、千远不足以计量,规模数万、不、更多。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四臂恶魔、有着狮子面孔的恶魔、应当被称作“牛人”的恶魔、浑身都是手的恶魔、好像蚯蚓上半身替换成了人一样的恶魔、昆虫人一般的恶魔、青皮肤的恶魔、红皮肤的恶魔、总而言之浑身黑不溜秋的恶魔。其中有的全副武装,也有的什么都没拿。种类数不胜数。
  “真不得了。”库鲁欧哧笑起来。恶魔,真是厉害呀。大个儿的,小个儿的,真是种类繁多。光是像这样远远望去,就相当有趣。胸口在鸣叫,实在忍不住笑。这些恶魔、多种多姿不可计量的恶魔们朝纳·因冲去。有的恶魔伸手便抓,有的恶魔紧贴上去,还有的恶魔投出绳钩挂在纳·因装甲损伤处、想要借此爬上纳·因的身体,也有的恶魔扛着梯子一样的东西,还有的恶魔生有翅膀和翼膜,从空中朝纳·因扑去。不过,纳·因也不是呆呆愣着,它动了。纳·因高速移动起来,使得抓在纳·因身上成了一件难事。有很多恶魔失败了,但也有恶魔成功。光凭肉眼望去,成功的比例并不高。十个恶魔中大约只有一个能设法牢牢攀在纳·因身上,剩下的都是些要么根本碰不到纳·因、要么爬上去又被甩落、要么就是只会添乱被别的恶魔拽下去的乌合之众。然而哪怕只是十分之一也是不可小觑的数量。大约有以万为单位的恶魔攀在纳·因身上,它们到底打算做什么?若换做是库鲁欧会做什么?“——当然是想办法进去啦。如果是库鲁欧的话。”
  
  14 警报
  
  「WARNING!WE’RE UNDER ATTACK!WARNING!WE’RE UNDER ATTACK!」
  “……怎、怎么了?”玛利亚罗斯和佩尔多莉琪抱在一起,然后两人又被SIX扶着,这副光景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这种事总之就暂且先不管了。女性(?)的声音回响着,其中还混杂着令人不适的嗡嗡声。不仅如此,地面上的镶板还闪烁着红光。不管怎么想,这都是表示不好的意思吧?状况肯定非常糟糕吧?哎呀,在纳·因突然开始坠落然后咚得一下撞到地面上的时候,就已经算是非常糟糕了。都让人以为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由莉卡和胡子应该是没事的,但莫莉是否平安?虽然在意得受不了,但首先还是要掌握状况整理信息。“……看来我们是遭到攻击了。” SIX正在小声嘟囔,笨蛋一号突然喊着“你给我滚……!”将SIX一把推开抢走了玛利亚罗斯。你这家伙开什么玩笑。“放开我!”“呜咕!”玛利亚罗斯在笨蛋一号的心口利落地打了一肘将他推开,重新对着SIX喊道:“——你是什么意思!?攻击!?攻击又是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什么了!?”
  “按我的想象。”SIX耸了耸肩答道,“纳·因应该是被用某种手段拉落,接着地面上的恶魔部队趁机发起进攻。但这大得荒唐又这么结实的玩意儿显然是没办法从外部破坏的,因此它们大概就打算侵入内侧再搞破坏吧。反正,如果换做是我的话会这么做。”
  “内侧——”玛利亚罗斯环视四周。和莎菲妮亚和多玛德君对视了一眼,卡塔力和阿尼亚、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都与玛利亚罗斯一样有些不知所措。「WARNING!WE’RE UNDER ATTACK!WARNING!WE’RE UNDER ATTACK!」一闪一灭甚至有些刺眼的鲜红。警报。没错,这是一种警报。“……侵入。从内侧破坏……”玛利亚罗斯又一次环视四周,这个房间除了地板以外几乎都是透明的,视野非常开阔,但不论哪个方向都看不到类似敌人的身影。唯独看不见下方,完全搞不清楚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下到底该如何是好?根本不需要考虑。“——多玛德,莎菲妮亚!”“嗯。”“好的……!”根本不需要一一下令,多玛德君和莎菲妮亚马上回头出发。玛利亚罗斯拉住佩尔多莉琪的手。“我们也走,莉琪……!”“——是啊!”“嗯!得快点赶回大家身边去!如果敌人进入了纳·因内部,就只能战斗了……!”
  
  15 尽我所能
  
  “呶噢噢噢噢噢噢!?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呃、那个、咿、损害报告!?不要!”法尼·弗兰克连连摇头,“向我报告也用处nothing啊!我又做不了什么!抢救负伤者什么的不已经以现在进行时progressive地实行着了吗!那、那个、军师阁下!?我、我、我、我该怎么办!?”“……稍微等等。”军师用手指拨弄着假胡子好像在思考什么。要说到底在思考什么的话,那自然是本该由法尼·弗兰克思考的事,然而法尼·弗兰克的大脑实在太过让人遗憾,只能害得军师阁下代替他绞尽脑汁。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房间中乱七八糟的,地板墙壁天花板上都有红光闪个不停,一个不认识的女人warningwarning叫个不停。之前房间中的人大多摔得东倒西歪很多人都受伤了,秩序守护者来回搬运着伤员,医术士们不停地治疗。有人呻吟,有人尖叫,有人左顾右盼,哎呀真是头疼。竟如此困扰鄙人实为惶恐。
  “呯!”法尼·弗兰克一敲自己的脑门,清了清嗓子。肯定用不了多久他的军师同时也是未来的妻子强·史坦巴克就能提出妥善的解决方案。没什么好担忧的,他只要摆出堂堂正正的架势就好。“没事的,各位!要冷静!踏踏实实冷静下来再行动怎么样!你们至今为止已经克服跨越了无数苦难!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什么你们说我搞错了!?该冷静的应该是我!?这还真是被将了一军啊!吐槽得漂亮!好啦好啦没事的大家安心二重奏啦!”
  “陛下。”突然被军师拉住了衣襟不免“咕咿”地怪叫了一声,不过无所谓。法尼·弗兰克马上面向军师阁下。“唔嗯!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军师阁下!?”“恐怕会发生战斗。”“——什么!?战斗!?”“是的,这个所谓的战舰现在正遭到敌人的攻击。然而,它如此巨大,从外侧的打击很难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因此,如果换做是我就会从内部攻击。”“这、这、这就是说敌人会闯进来吗……!”“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原来如此,只要这个可能性没有成真就没问题了!不过,万一成真了的话毫无准备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还是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对吧!而我应该领头!领头!既然如此,我就照着军师阁下说的做……!”
  “呵。”军师微微笑着,手掌贴上法尼·弗兰克的脸颊,“你应该很习惯做这种事了吧,陛下。”“——嗞咚!”法尼·弗兰克捂着心口扭动身子,“别、别这样,军师阁下。被、被这样对待……我、我对军师阁下的爱岂不是要更深一层……!”“你、你傻吗。”“咿嚓!?”结果换来了一巴掌。不过他心头的爱并不会因为区区一巴掌便冷却下去,反倒是更加炽热更加深厚。当然这种话如果说出口又会害得军师阁下愣神,因此法尼·弗兰克马上投入了工作。话是这么说,他仍是做不了什么困难的事,只是站在先头一个劲地煽动、鼓舞大家的情绪罢了。“Please。Please·Please·me!请听我讲!敌人有可能攻进来!这虽然算不上威胁,但的确有这个可能性!话虽如此,诸位医术士也请冷静不要停下手头工作继续治疗伤员!受伤的人也不要慌张不要闹!用不了多久就会轮到你们接受治疗的请放心!还有,有空战斗的人请务必集中到我的身边!当然,即便战斗真的开始,指挥的也不是我,请不用担心这一点!哇哈哈!好,刚才那句话,笑了的人——等等最先笑的是我吗!呔哈哈!总而言之我只会将给大家加油的任务贯彻到底,不用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来吧!大家一起渡过难关如何!”
  以总长优安·桑瑞斯为首的秩序守护者数十人已经聚集过来。午餐时间也有十人从各处走来。ZOO的高个子帅气女性和大型犬(狼?)以及一头毛茸茸的迷之生物、以及满脸胡子的巨汉和小巧玲珑的淑女医术士、龙州联合的矮个子巨人飞燕也前来助力。唔哼哼,这样一来岂不是无敌。“那么那么!”法尼·弗兰克做出一个把担子交给优安·桑瑞斯的手势,“全权委托!优安阁下,之后就交给你了!”“……啊。”优安不知为何竟似乎有些畏缩,但还是马上回过了神,果然是个能干的男人啊。“明白了。那就由我来指挥战斗。这个房间有前后两处出入口,因此必须将人员分为两队。”“把一边交给我们。”午餐时间的极具魄力长相可怕的塔里艾洛同志(阁下?)举起了手,“不需要其他人。事到如今再考虑配合什么的太麻烦了,我们自己人来处理反倒更轻松。”“了解了。”优安当即首肯,“不过,当我认为你们需要支援时,将会不征询你们的意见直接出手相助。”“随你的便。不过我们根本不需要你们帮什么忙就是了。”“塔里艾洛。”午餐时间的魔术士贝蒂侧眼瞪了一下塔里艾洛。“哈……”塔里艾洛满脸厌恶地笑了起来,结果使得那张本就扭曲的面孔更扭曲了一层,自然也看不出丝毫收回前言的意思。哎呀呀真是个很有个性的男人啊。不过在这危急时刻倒是很可靠,给人一种傍上了超牢固的靠山的感觉。
  “好嘞!那就准备各就各位如何!哦呀,这不应该由我来说而是优安阁下的台词!?实在抱歉!”“无所谓。”优安从容地露出成熟的微笑,“至于陛下您,还请像平常一样行动,这样更能为大家提供力量。”“——居然!”法尼·弗兰克瞄了一眼军师,看到军师点头的一瞬间,法尼·弗兰克全身便活力四射喷涌而出,“既然承蒙如此夸赞!在下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不肖、便在此发布一道命令!守护者小队及午餐时间,各就各位……!”
  “是!”“是!”“好嘞!”“是!”“好。”“是!”“是!”“是!”“大干一场!”“噢!”“是!”“是!”“好好好。”“是!”“嚯呀!”“是!”“是!”“是!”
  行动,行动。每个人都行动了起来。目前仍时而会有摇晃或是震动,光是在房间中走动就已经相当危险,但没有一个人畏惧。虽然如此,但这并不代表他们都不知畏惧为何物。每个人心中都有恐惧,那是真正的、绝望性的、仿佛足以使身心冻结的恐怖,然而在这里的人们,在直面各自的恐惧时,仍能做出继续活下去的选择。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不会有事的。“——不论出现的是什么东西!我们也不会输!即便赢不了也不会输!”
  轰隆。咚咣。当啷。梆哐。从某处传来刺耳的可怕响声。法尼·弗兰克握紧伊桑少年制作的新生太阳王国国旗,向守护者小队坚守着的第一出入口——这是当场现编的序号——走去。第一出入口与进入纳·因时走过的通道相连。而午餐时间正在戒备着的第二出入口——这当然也是刚才编出来的代称——则是不久之前ZOO的园长带领的探索队离开的方向。他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嗯。感觉应该能行。当然啦,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肯定能行的啦。“——陛下,旗。”被身旁的军师一提醒,法尼·弗兰克便举起了国旗。“噢噢噢噢噢啦啊啊啊……!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下这面旗!这要这面旗帜还在飘扬!我们的希望之火就将熊熊燃烧!唷噢噢噢噢……!”这里应该来一个活力十足的三三七拍子——不过法尼·弗兰克突然瞪大了双眼。门。第一出入口的房门被向内侧轰开,好几名守护者被撞倒在地。“——不要胆怯,应战……!”优安·桑瑞斯立即大喊起来。敌人从第一出入口涌入。恶魔,是恶魔。法尼·弗兰克用力挥动国旗。“加油!加油!各·位!加油加油啊各位!加油加油啊各位……!”
  
  16 看吧
  
  幸司·庚向前突刺,心中坦然无惧。幸司向优安·桑瑞斯总长献上自己的剑,献上自己的生命,献上自己的灵魂,因而无所畏惧。他驱动着自过了十八岁以来已经长高了七桑取的身体,向恶魔袭去。幸司根本不仔细瞧清敌人的身影,只是毫无造作地逼到近处刺出剑。二连、三连、四连、五连、六连、七连、八连、九连、十连、十一连刺。一瞬间,他回想起当初,那个时候他尽最大努力也只能做到五连刺。ZOO的园长、先代总长、同时也被幸司称作大哥的那个人,对于那个时候还来不及反抗就败给大哥的自己来说,那就已经是极限了。自那以来幸司在战斗时几乎从未闭过眼,也从未放弃。幸司向前突刺。燃烧起来了吗?他仿佛能听见大哥、听见总长在质问自己。你让自己的生命燃烧起来了吗?是的!燃烧着!我会让它越烧越旺!幸司以突刺作为回答,刺穿敌人。二连、三连、四连、五连、六连、七连、八连、九连、十连、十一连刺。将敌人刺垮。幸司的双眼一眨不眨,直到一切结束的那个瞬间,都必须相信自己不断战斗,这是幸司的大义。是他的生存方式,也是赴死之道。
  
  17 我们七号队
  
  “七号突击队……!”切斯·彼得举刀冲锋,“突击……!”
  跟在切斯·彼得身后的队员只有四名。艾尔甸时期的队员已经一个都不剩了。焰队长,我把您的七号突击队彻底搞砸了。都怪我领导无方,许多部下都死了,我的力量实在不足。焰队长,然而当初你捶着我的胸口说过:你的优点,就在这里,就是心脏够结实,够有胆量。个子不高本事又不行,似乎一无是处,但只要心足够坚强,就不会输给任何人。在被您这么说之前,我从未这么想过,您这么告诉我之后,我才知道了自己唯一的武器。胆量。的确我没有什么力量,唯有胆量罢了。焰队长,我那被您承认的胆量一直在推动我前进,不论害死了多少部下,我也不会害怕。如果轮到我自己去死了,我也不会畏惧,更不会后悔。焰队长,不知为何您的面容在我脑中映得特别清楚。都是托您的福,我才能战斗到现在。我自始至终都是七号突击队的人,即便只剩我一个……即便连我也死去。
  
  18 不再是“小”
  
  被砍倒在地的牛头多臂恶魔,所行的最后一件恶事便是将他右臂上的盔甲扯落。盔甲下的皮肤刻着“小罗刹”的文字。小罗刹,是初代总长丹尼斯·桑瑞斯给他起的这个称号。在秩序守护者的初创期,还有一位与他同样来自炽帝国的猛者,名唤李郑嘉。不仅出生于同一个国家,连姓氏都相同,但他们其实并无瓜葛。在炽帝国,“李”是非常常见的姓氏。总之,当初秩序守护者的李郑嘉仗剑扫遍艾尔甸,被恶徒们畏惧地称作“罗刹”。李郑嘉最后死于二十余名恶徒联手报复,据说临死前还带走了十三条性命。初代在他身上看到了死去的旧友的影子,因此欢喜地称他为李郑嘉重生、小罗刹。他没有忘记那个时候的自豪感,对于幼年便失去父母、被驱赶出故乡流亡至沙蓝德无政府王国的他来说,初代就如同父亲般的存在。被初代赞美,光是如此就让他甘愿舍命。然而,这条本该已经舍弃掉无数次的性命,却还留在这世上。
  “李童晏……!”有同志在呼唤他的名字。一只如巨岩般的恶魔冲锋而来。他一瞬间便领悟到,砍不动这家伙。但也没有闪避的选项,小罗刹不会采用那样的方法。因此只有挡下,由我来挡下。他张开双臂阻挡住巨岩恶魔。“愤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冲击强烈得仿佛要将全身粉碎,但他承受住了。当然,光是承受住的话非常简单。他推回巨岩恶魔,左手拔出短刀,右手握着一把长刀。当初他惯用的那把刀身刻着“小罗刹”字样的摩德洛里刀如今已经由于弯曲破损早就丢掉了。这把刀是在战场上捡的,只要是武器,什么兵刃都无所谓。在巨岩恶魔再次发起冲锋之前,他动了。“霸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抢占先机,向巨岩恶魔攻去,刺出长刀和短刀。若是砍不动,便试试突刺如何。咣。吱。嘭。长刀断成两截,短刀也卷了刃。但他还是不断攻击。畏缩了,那巨岩恶魔畏缩了。他双目通红地用断掉的兵刃朝这已经畏缩的家伙猛攻,连剩下的刀刃都被敲碎。终于那如同岩石的表皮被割开,其中喷涌出鲜血。他丢掉刀具摆出手刀直接刺入那伤口之中。“羅宇宇宇宇宇宇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就是这个,指尖触碰到东西,也许就是心脏之类的部位。伸手一刺穿,巨岩恶魔便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随后再无声息。他踹倒巨岩恶魔,脱掉身上的铠甲。好重,好重,真他娘的重,只会碍事。他不需要保护身体的装甲,他的背后栖息着罗刹,他甚至能感受到罗刹刺青在跃跃欲试,渴求着争斗。如今他已过而立之年,不再是小罗刹,是时候化作真正的罗刹了。罗刹于战场中起舞。“苦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19 幸福所在之处
  
  “呼唔唔唔唔唔唔唔哎哎……!”体格如熊一般的拉德·瓦侬用表里如一的刚剑将一只模样如同倒立的蝎子的恶魔一劈为二。夏洛特·琳迪脚下如生闪电,从瓦侬的身侧穿过,砍向一只好似生有手脚的海星的恶魔。当她将那海星恶魔杀死,瓦侬早已与另一只恶魔战作一团,彻底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琳迪马上从侧面朝那恶魔连斩数刀。有一瞬间,瓦侬和琳迪的视线交错,瓦侬微微抬起嘴角,随后一刀砍向另一只恶魔。之前那只恶魔则站立不稳,被琳迪斩杀。
  琳迪曾不知何谓爱。爱从未保护过琳迪,只有力量能够依靠。琳迪掌握了力量,至于使用力量的方式,则是秩序守护者的义教给她的。剑尖所指的方向,是由义决定的。然而琳迪还是不懂爱。只要去寻求值得爱的东西,总会失望,总会遭到背叛。琳迪当初很憧憬初代总长,初代对她来说是个特别的男人。他想要得到初代的拥抱,哪怕只是一次也好。然而这个愿望未能实现。如今初代死了,琳迪最终却终于懂得了爱。
  拉德·瓦侬。心底清澈,温柔,坚强不屈的男人。用那双过于粗壮以至于有些不灵活的手臂拥抱了琳迪。不论在何等的状况下都相信琳迪的男人。为了爱能够爽快地奉献一切的男人。而且,在牺牲自己的时候,他还会笑。琳迪能够断言,假如现在,琳迪对他说“为了我请你去死”,瓦侬定会绝无二话当即自刎。琳迪也相信瓦侬,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琳迪如今已经懂得了爱。只要与这个男人在一起,便没有什么好怕的。瓦侬,瓦侬。我很幸福。在如此凄惨无望的战斗之中说什么幸福好像显得很荒唐,但是我真的很幸福,只要能在你的身边像这样挥剑就足够了。其实,我还是有些害怕的,一旦爱上了你,就会害怕失去你,也许这会成为我的弱点?不,不会。我依然能够战斗,如今人们称我为雷霆夫人,不如说有了你我的剑更加锋利。懂得爱的我变得更加强大。瓦侬,这都是因为有你。瓦侬使着刚剑将恶魔的浪潮劈开,琳迪便钻入缝隙行使处决。其中有一只恶魔有着章鱼般的上半身和人类的下半身,砍上去的一瞬间,手感有些奇怪。很钝、很沉重,就好像对方身上覆盖着一层护膜。砍不下去。琳迪没有怠慢,马上向后退开,然而却还是被那章鱼的触手抓住了。那触手上并没有吸盘,而是生长着无数棘刺,她被刺穿,动弹不得,也无法挣脱,只能被向前拽去。而她的男人,正披荆斩棘一路奔来。“——瓦侬……!”
  
  20 所求之物
  
  他看到拉德·瓦侬被恶魔的洪流吞噬。有着章鱼上半身的恶魔抓住了夏洛特·琳迪,也许是为了救她,瓦侬闯入了恶魔阵中。章鱼恶魔朝瓦侬咬了一口——那哪里算是章鱼,那家伙的头部就跟鳄鱼一样,瓦侬马上侧开头,却被咬住了脖子,准确地说,应该是直接被撕下了一块肉。章鱼恶魔的触手拘束着瓦侬、以及琳迪的身体。看来那家伙的触手上长着尖刺,那些尖刺刺穿了琳迪和瓦侬使得他们无法挣脱。琳迪呼喊着瓦侬的名字试图推开章鱼恶魔,但看上去一点都不顺利。“切斯——”罗叉呼叫应该就在附近的切斯·彼得,才喊到一半,就在此时,又一只章鱼恶魔出现了。有一名队员被那章鱼恶魔一击打倒在地。当意识到那名队员正是切斯·彼得时,连罗叉也忍不住有些愕然。七号突击队队长切斯·彼得的剑技虽然并不出色,但冷静沉着,从不犯低级错误,没有破绽,还有着出众的胆量,身经百战。那个切斯·彼得、刚力无双的瓦侬、敏锐炽烈的琳迪,都栽在那东西手中。很强,这个对手很难对付。
  “还活着吗……!?”罗叉怒吼一声,倒在地上的切斯·彼得微微抬手示意。还活着,那就好。要是再死人可就麻烦了。瓦侬,琳迪。你们也自己想办法应付吧,别轻易死了。在胸中如此默念着,罗叉戴上了死神面具。虽然戴上面具会使视野变得狭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能让他集中于眼前的敌人。“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他朝之前打飞切斯·彼得的章鱼恶魔攻去。刀劈在那家伙的触手上的一瞬间,死神伴着沉钝的触感发出了“鬼异异异异异异”的呢喃声。斩不断。既然如此,死神便突刺。然而,连刀尖都刺不破那家伙的皮肤。那家伙挥起触手,回旋摆弄,触手一共有八根,不、九根。死神举刀防御。“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贯彻防御仔细观望,只见在通道深处还有两只、三只、四只、好多只章鱼恶魔。这么难对付的恶魔居然有这么多?地狱,这就是地狱。不错,死神暗自发笑。那便一只不剩地歼灭。然而,该如何下手。该怎么做。如今的我就好像连怎么用刀都不清楚的孩童。
  “罗叉……!”这是优安·桑瑞斯的声音。这个声音撞击着耳膜,使得死神立即后退,就好像本能地遵从主人命令的狗一样。这并不屈辱,倒是显得荒唐可笑。
  “破天一流绝技——”优安的步伐和动作,死神全都看不清。你的所在之处竟然如此遥远?这也不是突然才意识到的事了,死神早就清楚,他们之间天赋的差距是如此明显,被甩在身后根本追不上。优安的刀身连闪数十次。“‘霸界’。”
  包括好几只章鱼恶魔在内,一共二十只恶魔全都满身疮痍地倒下。死神一瞬间只觉得无可奈何。我只是一只伏在地面上的爬虫,连蹦跶都蹦跶不动。优安,你很厉害。不论发生什么都那么努力,不怠慢钻研。细心,又时而大胆,面临改变绝不踌躇,脚步坚实而无法阻拦。而我只能伏在地上罢了。我一点都不聪明。要说挥剑的次数,我绝不会比你少,你要是挥一柄剑,我就两柄剑一起挥。我已经尽了我所能做到的全部努力,连自己无能为力的事都尝试过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触及你。以前我们之间隐隐约约的差距,如今已经明显到任谁都能看出。无可奈何。因为你背负着太多东西,队员们、妻子、儿子。你必须保护他们,因此必须变得更强。看上去扭曲实际上格外一根筋的你,便因此而变得强得不能再强了。而我依然是地面上的蠕虫。匍匐着仰望你的光芒。我会一直这么匍匐下去。——这样真的好吗……?
  “尸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不好,当然不好。我想变强,想要变得更强,想要比任何人都强。初代很温柔,如同父亲,但我并非光是因此而敬爱初代。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初代很强。我如今仍然坚信,若当初没有被那奸计害死,初代仍会是天下最强。
  最强。听了想笑就笑吧。我,死神,想要得到这个称号。最强。看到前代总长还有那些魔术士、那些拿来做比较都显得荒唐的超人们,还能说得出这种话吗?蠢不蠢?你要是想说这是无用的那就说吧。我即便如此也想要变强,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不想放弃,我不想输给任何东西。优安,尤其是你。只有你我绝不能输。你觉得我幼稚吗?然而,我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若是不变强就无法战斗,就无法保护其他人,就无法让卡雷尔的小手得以握住明天。我才不管什么身份、自知之明、合乎地位。我就是要变强,就是要变成赐万敌以死亡的死神。
  “——————————————————————————————————”
  死神绞出无声的嘶喊向前冲刺。恶魔。恶魔。恶魔。恶魔真的会死吗。想太多了。没错,身为死神却要动脑?这是不对的。我是死神,只须散布死亡使生灵化作尸骸。死。死。尸。死。死。死。尸。死。死。死。尸。尸。死。死。尸。死。死。尸。死。死。死。尸。死。尸。尸。死。死。尸。尸。尸。死。尸。死神只是靠近生命宣告死亡。这双手中握着的不是刀,也不是刃,而是死,死亡本身。死神握着死亡砍下、穿刺,在恶魔身上刺出孔洞,回旋,在它的全身烙下死亡。这就是死。如何,死的滋味?没有什么滋味,干燥无味,死便是无。死神便是死亡本身,化作死,作为死,穿透死亡,散播死亡。敌人,你们这帮敌人啊,在死亡面前匍匐吧。
  
  21 胜败的彼方
  
  “——那边重新起势了……?”贝蒂稍微回头朝秩序守护者守卫着的出入口望了一眼。那边一时被压制险些失守,现在看来还是抵挡住了。虽然并没有到反击的地步,但应该足以坚持一阵子。也就是说我们这边也不用再担心后方了。“各位,让一下……!”贝蒂拨开同伴前进。这边的出入口比那边迟一些遭到攻击。当那边发生战斗,我们还在担心那边的战况时,这边便也开始了。拜之所赐,虽然不至于只得临时作出反应,但也多少被打乱了节奏。不过,有利契耶鲁、塔里艾洛、凯伊、雷吉兄妹的主力小组在先头顶着,还是没有出现什么严重损害便守住了。至少眼下还没有。贝蒂本来做的打算是如果那边即将失守就去帮忙,所以一直待在队伍最后。也是因为这个,当她赶到前线的时候,战斗已经开始了很久。“——塔里艾洛,利契耶鲁!这里交给我……!”“啊啊!?”“唔……”贝蒂不由分说地从塔里艾洛和利契耶鲁之间穿过一跃来到最前线。通道里满是恶魔、恶魔、恶魔、恶魔。净是恶魔。它们到底是从哪里闯进来的?
  “维尔德雷!”她已经能够完全控制“厄运大公爵”维尔德雷·贡·卡查尔。不过,每当使用那力量的时候,都会产生某种战栗感,喉头火辣辣的。当然这种感觉其实并不坏。虽然支配了对方,但不知何时也许便会遭到反击,也许对方并没有服从,只是潜伏着等待机会罢了。说到底,贝蒂并没有赢过维尔德雷,那场比试她输了,输得体无完肤。就在即将彻底完败束手无策的时候,她想到了逆转局势的方法,准确地说是灵机一动想出的救命稻草。总而言之贝蒂将自己的整个存在都赌在了这个方法上,尽最大的努力,最终得偿所愿——也就是如今这个结果。
  贝蒂的肩头生出毛茸茸的手臂,那手臂比贝蒂的腰还要粗一圈,而且更长、更强壮。那条手臂殴打着正面的恶魔,随后从手臂上又长出腿来。那腿看上去像是蜘蛛腿,但如果真是蜘蛛腿又显得大过头了,尖端还带着类似钩爪的东西。钩爪将另一只恶魔撕裂,于是这回又从蜘蛛腿上长出蛇一般的东西,那东西缠住另一只恶魔将它拽倒,接着蛇身上又生出新的蛇,新蛇绞紧了恶魔的脖子。蛇身上又冒出如同狗头的东西撕咬着恶魔。紧接着又有一条除了灰色的皮肤和漆黑的手指以外与人类手臂并无二致的胳膊从狗头顶端探出,掐住一只恶魔。那手臂上还冒出一颗像胀大了好几圈的婴儿头颅一样的东西,贪婪地吞食着周围的恶魔。
  那些东西便是赌输给维尔德雷的家伙们的末路,往白了说就是失败者。维尔德雷喜好打赌,但他并不用金钱来做赌注,在他的比试中,双方都要赌上自己的一切。维尔德雷大概经常装作区区一介赌徒来接近猎物,又或是直接展现出压倒性的力量,让对方意识到与他打赌是唯一的生路。不论如何对方都无法拒绝。最初的赌注只是一根手指头,只要在这一步输给了维尔德雷,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心想“最起码也得把自己输掉的手指赢回来”,然后就越陷越深。当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被维尔德雷夺走了,最后基本上都只剩下一颗脑袋。贝蒂也是如此。那个时候维尔德雷俯视着只剩一颗滚在地面上的头颅的贝蒂,手中摆弄着五百达拉银币——那只手也不是维尔德雷自己的手,而是贝蒂的右手。差不多该结束了吧,贝蒂。维尔德雷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你在不同种族的我看来也非常可爱,让你变成如此凄惨的模样,即便是我也心怀不忍。我拒绝。贝蒂回答。接下来赌右耳如何?无妨。维尔德雷欢喜地点头。接下来是左眼。好啊。接下来是鼻子。可以。贝蒂在争取时间。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获胜?不可能,不可能赢。会输,这是无法避免的。只能接受失败,但是,即便是失败,我也必须活下去。
  必须回到同伴们身边。不,不对,不是必须,而是我想回去,我想要回到大家身边。为此——只能这么做了。实在难以说有成功的可能性,说真的,只能听天由命。贝蒂体内有两个贝蒂。第三脑。将大脑中基本处于沉寂状态的部位重新开发,将分裂的精神重新统合再分裂然后又重新统合,以至于分不清哪个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自己将自己破坏、杀死,最终只剩下两个贝蒂。如果彻底输给维尔德雷,一切都被他夺去,恐怕那个贝蒂便会取得主权。贝蒂将会被维尔德雷占有支配,然而关键在于,并不只有一个贝蒂。维尔德雷应该并不知道这一点。接下来就是被人类魔术士称作精神攻击的战斗方法了。变成一颗除了右眼和嘴巴以外满是破洞的人头的贝蒂提出:这是最后一局了。维尔德雷则说,我很开心,贝蒂。投出了五百达拉银币。我选正面。那我是背面。银币正面朝上落地了。为何维尔德雷不论先手后手都不会输呢?她最终还是没能看透这个戏法。贝蒂在银币落地的一瞬间之前将一名贝蒂的自我意识体潜藏在了无意识层共有集积领域中。贝蒂一旦成为了维尔德雷的所有物,自我意识体便能顺势潜入维尔德雷体内。在那之后才是关键。维尔德雷,我虽然输给了你,但笑到最后的会是我。
  如果直接从正面进行精神攻击,贝蒂恐怕根本无法闯入维尔德雷的意识之中。维尔德雷的心理防壁极为坚固,没有一丝缝隙——当然,这是针对异物的。然而维尔德雷已经将贝蒂化作了自己的一部分,防壁便不再将贝蒂视作异物,于是贝蒂便能轻易地侵入维尔德雷之中。闯入其中之后,别说是遭到对方的精神攻击了,维尔德雷恐怕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完全没有防备。贝蒂脑中的一个贝蒂虽然被维尔德雷的意识压倒消灭,但另一个贝蒂驱使着众多魔术士迄今为止研究出的各类精神攻击手段对维尔德雷发起攻击。战斗持续了一段时间,而且,维尔德雷虽然最终屈服了,但并没有被完全消灭。维尔德雷的精神化作黑色球状物将自己严密守卫起来,贝蒂怎么也无法将其抹消。因此这难以说是完胜,但胜利就是胜利。贝蒂得到了维尔德雷,取回了自己,也将维尔德雷迄今为止获得的一切都顺势收入掌中。成千上万计的生物,全都听从贝蒂的使役。虽然还不能说是自由自在如臂使指,但贝蒂已经能够利用其中智力较高的生物大脑进行分布式计算,进而将魔术重新解析、抽象化,以新的解法将魔术图像化,借着解读图像直接发动魔术。现在的贝蒂能在一瞬间内完成这一系列程序。
  当然已经不需要再咏唱咒文了。魔术就好比是贝蒂脑中的绘画,感觉上,就只需要看着那幅画便好。贝蒂如今便这么做,于是三发缚冰狱同时发动,通道内掀起极寒的凛风将恶魔们冻结。这还没完,紧接着又是三道爆雷索。闪电席卷整个通道使恶魔们全部遭到电击。
  我选反面。她好像隐约间听到了这样的声音。——维尔德雷……?
  贝蒂收回生物们的肉体,将它们全都藏回自己体内。维尔德雷没有被消灭,还留在贝蒂内部。只是在无谓地挣扎罢了,没用的,我会压制住你,我夺走了你,你已经是我的了,也差不多该乖乖听话认命了。然而维尔德雷不回答。故意的?故意沉默?不,维尔德雷无法违逆贝蒂。贝蒂不允许他违逆,她要用他的力量来保护大家,不会让任何人死掉。虽然已经有很多人死了,但不会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突然,塔里艾洛大叫:“喂!”
  “啊……!”贝蒂慌忙扫视通道。有什么东西在动。在冻结起来又遭到电击的恶魔之中,有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蜈蚣。长约一美迪尔左右的黑色蜈蚣。然而,如果要说是蜈蚣的话,它本该是头的那部分却突出了一个有着绿色皮肤的人类女性上半身。这上半身从体型看是人类女性,头部却像是昆虫。魔术对它无效?这不是惊讶的时候,我要想办法防御。那东西很危险。“——维尔德雷……!”
  贝蒂的身体中冒出各式各样的生物手臂、腿、头,那些东西试图制服蜈蚣女——但是那家伙好快。而且,蜈蚣女的体格小得恰到好处,刚好能从攻击的缝隙中穿过。而且不止一只,通道中有许多蜈蚣女,藏在恶魔们的尸体下。居然一下子涌出这么多蜈蚣女来,而贝蒂几乎连一只也抓不住。“杀了它们……!”塔里艾洛怒吼道。利契耶鲁则“Ryyyyyyyyyyyyyyyyyyyy……!”地大吼着举起大剑。凯伊用盾牌将一只蜈蚣女撞开,再用流星锤将另一只粉碎。然而还是来不及。一只蜈蚣女咬住了雷吉哥哥的侧腹。“哥……!”雷吉妹妹刺出道德刀捅死自己面前的蜈蚣女,接着过来试图把正吞食哥哥肠子的蜈蚣女扯开。“没事!”雷吉哥哥朝妹妹打了一肘将她推开,此时雷吉哥哥的脖子已经被另一只蜈蚣女咬住。“——该死的,放开我哥!”雷吉妹妹挥刀砍向迫近而来的蜈蚣女,砍死一只的一瞬间,又有另一只蜈蚣女咬破了雷吉妹妹的左肘。“——GIYA……!”“你们两个都退后……!”贝蒂在大喊的同时质问自己,这种情况下要怎么退后?根本不可能啊。已经有一部分蜈蚣女突破了午餐时间的最前排。在观察战况的同时,贝蒂将视野中的蜈蚣女锁定为目标。缚冰狱和爆雷索对它们无效,那么这个如何?贝蒂发射出极细的纯白光线。这是白魔术,击穿它!
  光线瞄准了蜈蚣女们如昆虫般的头部。光线贯穿了它们的头,它们因此而停止了动作——只是一瞬间,又马上重新活动了起来。“——真难缠……!”贝蒂接二连三地释放出光线,思考着接下来的手段。“哥……!”雷吉妹妹在蜈蚣女的包围下呼喊着哥哥,雷吉哥哥肚子被蜈蚣女咬破,双臂都被扯下,还是朝妹妹爬去。“唔噢噢噢!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该死的……!”塔里艾洛踢飞涌来的蜈蚣女,拳打脚踢地试图把雷吉兄妹救出来。——狭窄。贝蒂意识到,这里太狭窄了。明明如果场地能宽敞一点、如果在更大的空间里,就能用大规模的魔术一口气解决掉。这是找借口罢了。不,连借口也算不上。“——亨德里克……!”那是昂哥森的声音。亨德里克中招了吗。“夏子……!”维多利亚的声音近乎于惨叫。糟糕。如果夏子倒下了,连维多利亚也会变成废物。阵势要崩溃了。不行,绝不能崩溃。可是,该怎么做。贝蒂用热量烧灼蜈蚣女,用光线射穿蜈蚣女。她终于发现,要在那昆虫般的头部、以及蜈蚣般的身体正中都施以打击,才能让蜈蚣女停止动作。一只一只击溃。即便意识快要远去,也要将它们击溃。击溃、击溃。与此同时,贝蒂又望了一眼通道深处。还有援军。在我预料之中,有援军又如何?我不会放弃的。哪怕心脏撕裂,也决不后退一步。
  
  22 表情
  
  “——哎呀哎呀。”约格·弗洛优·梅道夫·赛肯格连麦瑟希用右手食指抬了抬眼镜叹了一口气。要是不叹这口气,那从腹底不断涌出的某种东西,就会破堤而出。他认为自己应该是发怒了,他如今怒火中烧。“这不是又有同伴死了吗。真讨厌。死了可就结束了,死了的同伴就再也无法相见。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啊。我可不允许,我可不允许这种事,绝对不允许也不承认。”
  “喂你这家伙!”由于没有剃胡子的闲暇于是便顶着满嘴胡子板着脸、假发也被折腾得不忍直视的切力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个人嘟嘟囔囔的!有那个功夫的话不如至少——”“就是这个。”他又一次叹息,每当叹出一口气,胸口就愈发紧缩。“这正是问题所在。我可不擅长战斗啊,真头疼。”“‘真头疼’个鬼啊!”切力伸出肌肉暴胀的手臂掐住一只袭来的蜈蚣女,“——哼!”“哇。”他不由得鼓起掌来。不过,被切力掐在手中的蜈蚣女仍在拼命挣扎。
  “该死!真难缠……!”切力将蜈蚣女甩在地面上猛踩几脚。又有别的蜈蚣女朝切力厚实的后背扑去,他便马上学着切力的样子,也就是一把抓住蜈蚣女,狠狠地捏紧,然后往地板上一丢,再伸腿踩上几脚。看来蜈蚣女已经断气了。“咦?意外地很简单啊。”“……既然你能行!那就赶紧干活呀!你难道是傻吗!?哎呀不过被你救了这一点倒是要谢谢啦!”“不不,不用客气。话说,这里很危险哦?”他又抓住一只袭击切力的蜈蚣女掐紧丢在地上踩死。“——两只手一起来会如何呢?”照着自己想到的,他动用双手将看见的蜈蚣女全部抓住、握紧、踩死。踩完了再抓,抓完了便踩。
  “……你、你呀……”切力似乎看呆了,“……还挺能干的嘛。”
  “哎呀,我还差得远呢,只是照搬模仿罢了。话说能不能再有效率一点?别看我这样也是思考过很多东西的,不过实在没办法,毕竟我并不擅长战斗,在这方面真的一窍不通。想象力也完全运作不起来。”
  “你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动作可完全没见停啊!表情都不变一下,看着超级恶心的你知道吗!”
  “表情……?”
  虽然常年生活在人类之中,但时至今日他也不甚明白。表情。在这种时候,他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好?经过练习,他已经很擅长笑了。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不行,显然不适合笑容。而且也不想笑,笑不出来,一点也笑不出来。
  “哈……”切力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在他看来,不论是以人类的基准、还是以恶魔的审美观而言都只能说是极为惊人的切力的容貌,如今更加可怕了一层。看来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切力望着前方通道方向,那里有什么?发生了什么?他也顺着切力的视线朝那边望去,随即马上连连摇头。“……不不不不,等等等等,这到底是怎么了?”
  雷吉哥哥站在那里。没有双臂,脖子只剩一丝皮连着,秃头以不合理的角度歪斜着,肚子上开着洞内脏撒得到处都是,然而雷吉哥哥却站着。明明刚才还倒在地上,直白的说,明明都已经断气了。而且,不只是哥哥。雷吉妹妹染成红黑金三色的头发已经不见踪影,毕竟头部只剩下一半,身体也少了三分之一,都被蜈蚣女吃掉了,当然也不可能还活着。雷吉妹妹、雷吉哥哥,都已经死去,却又重新站了起来。这并非不可能,在他看来这是有理可循的,然而,他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同伴们呼唤雷吉兄妹名字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惨叫,以及喧哗声。赛肯格连麦瑟希本来要用来推眼镜的右手中指,最终在眉间用力揉了起来。
  “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呀、那、那个……”切力惊恐地翻着白眼,在雷吉兄妹和赛肯格连麦瑟希之间来回张望。他能想到好几个针对这个问题的候选答案。经过短暂的观察,他筛选出了其中之一。因为他观察到,在雷吉兄妹惨不忍睹的身体各处,有黏糊糊的紫色管状物在蠕动。
  “是Yexxbrorng吗。” 恶魔中有这样一类种族,若用人类的语言风格来发音,应该是叫做耶克斯布隆。紫管的尖端突然裂开,发出“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的怪声,听起来像是在笑,不,不是像,那应该就是笑声吧。“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笑声彼此连锁、重叠。他忍不住想捂住耳朵,这笑声实在刺耳。——别笑了。“什……那是……夏子……!?”还有维多利亚的声音,夏玛尼也在大喊:“不会吧,那是亨德里克……!?”——都住口。
  比起站在最前排的雷吉兄妹,这两人的位置更靠近这边。接连站起来的矮小却丰满的夏子、以及身材较瘦头发是绿色的亨德里克,都被蜈蚣女啃得不成人样。那样子不可能还活着,两人都和雷吉兄妹一样已经死了。赛肯格连麦瑟希又抓住三、四只蜈蚣女踩死,与此同时观察夏子和亨德里克的脚边。果然,发现了。有紫色的管状物沿着地板通过夏子和亨德里克的脚腕侵入他们体内。“这家伙干的事真是讨厌。”他嘟囔着抓起紫管,使劲一扯,于是夏子和亨德里克便突然瘫倒在地。然而仔细一看,紫管到处都是,又有其他的紫管试图进入夏子和亨德里克体内。看来耶克斯布隆不止一只?数量很多?应该不是,耶克斯布隆是极为稀少的种族,而且,有本事做到这种地步的耶克斯布隆,在他的认识中也只有一位。一边抓捕视线内的蜈蚣女并掐死,一边将瞄准夏子和亨德里克的紫管踩扁,与此同时,他叫出了那个名字。“——缫丝公爵卡拉米·毛里塔鲁尼。”“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是恶魔搞的鬼……!”赛肯格连麦瑟希高声喊着,举起紫管示意,“恶魔会通过这东西操纵死尸……!注意小心——”话虽这么说,又该如何去小心提防呢?接二连三出现,几乎爬满地面的紫色软管,每一根每一根——全部都是卡拉米·毛里塔鲁尼的一部分,要如何才能阻止?夏子又爬起来了。“——够了,夏子……!”维多利亚想要抱住自己已经面目全非的妹妹。啊啊,夏子,你真的已经面目全非了。右臂没了,左臂破破烂烂的,左肩、右胸、左腰、右大腿都凹陷下去。脸也不忍直视,整个右半边脸都血肉模糊。你当初曾经找我进行过性方面的交涉。‘喂,你呀,夏子今天很闲,要不要来一发?’被你这么说,最初我并不理解‘来一发’这个词的意思,只是迷惑不解。当我领会到其中深意,询问为什么要找我,结果你回答,‘因为你这人好怪,感觉挺有意思的,是因为好奇心吧?反正就是兴趣至上啦。’我当初拒绝了,现在回想起来,要是没拒绝就好了。倒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至少,那个时候的你,还有参与到那种行为中的可能性。夏子,如果你还活着的话——然而你已经死了。赛肯格连麦瑟希用力将维多利亚拽倒。“——啊……!”“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道百万遍歉也不够。对不起。赛肯格连麦瑟希抱住夏子,随后让身体一时恢复为原样,将夏子吃下。夏子,我啊,是一种叫做Axxfflamanddra的恶魔。我们也清楚自己被人类称作恶魔,恶魔这一名称中自然带着特别的含义,但你要知道,就像你们人类一样,我们恶魔也将我们自己视作是“人”。我是恶魔【人】。我在你们看来应该与蝴蝶相似。你也许会觉得我就像是一群红与黑、白与绿、黄与橙、银、金与黑与红、深蓝淡蓝、紫与黑、土黄与褐色、紫、黄与青——色彩各异、数以千万计、拥有两对覆有鳞粉与鳞毛的翅膀的生物。然而我与蝴蝶不同,我是Axxfflamanddra。用人类的语言风格发音,大概是阿弗拉曼德拉吧。这就是我。我将吃掉你。夏子,连带着无礼地操控你身体的卡拉米·毛里塔鲁尼的一部分,一同吃掉。这样一来不论是谁、不论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再操控你了,这样一来你的姐姐、维多利亚就不会再痛苦了。我吃掉了你,这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转眼间便结束了。夏子,如今你在我腹中,也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对不起。”他再一次谢罪。他已经重新乔装成了人类。一瞬之前还被他抱在怀中的夏子消失不见,只剩下她曾穿过的衣物,属于她的女式医术士服。“……夏……夏子……”维多利亚跌坐在地浑身颤抖。啊啊,可以的话真想搂住维多利亚的肩膀。在陷入永远失去血亲的悲伤中时,人类肯定是需要安慰的。然而,他意识到原因不仅如此。维多利亚,我想要安慰你,但与此同时,我也需要安慰。他的胸口内侧被剜去一块,那里空虚无物,呈现出一团暗色,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希望有人能帮他分担这份苦楚。然而他也清楚,维多利亚应该得到安慰,但他不一样,因为最终,决定性地夺走维多利亚妹妹的就是他。责备我吧,质问我吧,能不能把我打得倒地不起?虽然这是情急之下采取的非常手段,但我也应该受到与之相应的惩罚。然而,维多利亚微微晃动着肩膀,一边抽泣着,一边以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谢谢……赛肯格连麦瑟希先生、谢谢你……”
  “啊啊……!”他大叫着两手抓住眼镜一把扯下。镜片碎了。“啊啊啊!这算什么啊!我干了什么啊!啊啊!该死的……!”
  
  23 人
  
  男人右手握着的大剑并不属于男人,男人左手握着的大剑也不是男人的东西。这两把剑都是男人的战利品。——“百塚怨灵”。
  没错,他曾经被称作怨灵。男人失去了自己的部族,以及那片放眼望去尽是干燥红土的雄壮大地。从黑暗大陆渡海而来自称“黑鸟”的人们夺走了男人的故乡,虐杀了男人的同胞。只有男人一人活下来。男人悲愤地舍弃了作为人的生存方式,发誓要复仇,将自己的脸皮剥下戴上面具。随后游过赤红大地与黑暗大陆之间的海域,前往黑鸟王国。男人慎重且狡猾地完成了自己的复仇。他杀了许多人。杀了士兵,一个接一个,有时一口气杀死好几个。还杀了好几个佣人,兴许见到的所有佣人都被他杀了。他杀了三个将军。杀了三十七个王族。将王位继承人一个不剩地全部杀光。男人一人杀死了七百一十二名黑鸟。黑鸟王国覆灭了。然而男人没有满足,男人寻求着战斗。一旦发现有玷污赤红大地的人便挑战、杀掉。黑暗大陆的人将赤红大地的战士称作“鬼”。男人正可谓是鬼。战斗,鬼只想要战斗,只想要敌人,于是鬼离开黑暗大陆,来到了更加广阔的大陆上。
  鬼在无数战斗的最终,流落至无所凭依的强者聚集之处——艾尔甸。向敌人挑战,杀死敌人,夺取得来的武器数量过百。鬼从其中挑选了最趁手的两柄大剑自己使用。他舍弃了护身所需的一切,只留证明自己身为鬼的面具、这副肉体、以及将敌人斩断的两柄坚钢。所有人都对鬼唯恐避之不及。鬼蹲伏于夺来的武器形成的钢铁之林中,每当夜幕降临便高吼。战斗。战斗。战斗。战斗!然而没人试图去分辨鬼吼叫中的含义,除了他们。四男、一女。‘你是来真的啊’,面目扭曲的男人这么说。‘无所谓啊,反正只是打发时间’,不紧不慢的男人回答。‘我怎样都行’,头发略显稀薄的男人用暧昧口吻说道。‘真是受够你们了’,女人耸肩说道。‘那你回去啊’,面目扭曲的男人说,‘那么,谁先上?你们要是不上,我就把这怪物杀掉喽?’‘你还真是有干劲啊’,女人似乎有些惊讶地笑了。‘我来吧’,容貌极为工整身材纤瘦的男人走了过来,随后回头向其他几个人询问,‘可以吧?’这是要战斗吗?这个瘦弱的男人,和我战斗?无妨。鬼如此想到。他已经对战斗饥渴难耐,战斗已经成了鬼的一切。鬼已经找不到除了战斗以外的其他事物的踪迹,实际上,那些东西已经离他而去,鬼一无所有。
  亚济安。我和你打了一场。那个晚上,我和你战斗。你极为敏捷,难以捕捉,让我产生了一种自己在和幻影战斗的错觉。你明明和我完全不同,我却觉得自己仿佛在和自己的影子战斗。在战斗中,我终于意识到,我所追求的不是敌人,而是我自己。对于我来说真正的敌人就是我自己。我败给了你、败给了我自己,从而知晓了何谓战斗。我为了复仇舍弃了“人”的身份成为了鬼,然而成功复仇之后,我的手中却只剩下死于我手的人们的血罢了。如果说我变成鬼这一行为真的有什么意义,我应该借此得到什么才对,然而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在复仇结束之后我仍寻求着战斗,试图寻找自己身为鬼的存在意义。然而还是一无所获,只得到数量过百的武器罢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停止对战斗的追寻。我到底想做什么?亚济安,和你战斗、输给你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我想要活下去,不是作为鬼,而是作为一个人活下去。我被杀的同胞们,和我杀死的那些人并无不同。我自己也只是个人罢了。我回想起,当初我作为战士,没有人教我除了战斗以外的知识,但我自己却对书本和绘画兴趣颇深,总是藏起来远远看着那些东西,怎么看都无法满足。我寻求的“战斗”便是生存,为了生存下去并非必须要战斗。的确,战斗一直贯穿于我的人生之中,然而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生存方式。
  不再是鬼、而是作为一介人类的利契耶鲁,挥舞着大剑,斩断紫管,斩杀蜈蚣女。他的周围还有许多同伴。这是一场极为憋屈的战斗,但利契耶鲁的大剑仍挥砍不止。有时会有蜈蚣女擦过大剑咬住利契耶鲁,利契耶鲁便在肌肉被咬破之前将蜈蚣女敲落。他负了许多伤,数不胜数,但都没有大碍。利契耶鲁仍在继续战斗,即便是同伴丧命也无法使他动摇。利契耶鲁明白,自己所能做的只有战斗,然而这场战斗并非是空虚的。利契耶鲁不是鬼而是人,本来,让利契耶鲁像个人一样活着的就是亚济安和他的同伴们,如果没有他们,利契耶鲁就既不是鬼也不是人,而是类似怨灵的东西罢了。利契耶鲁若要为了作为人活下去,就需要他们。为了保护同伴朋友的战斗完全不会让人疲倦,利契耶鲁会一直战斗下去。库拉尼不在了,洛肯走了,Mr·毛、寂星、流悠路加、亚鲁巴特、施特烈豪森、多尔盖、欧诺、库鲁盖斯、李·布拉克、裘利、雷切、雷吉兄妹、夏子、亨德里克都死了。然而利契耶鲁还将战斗下去。失去的同伴们没有化作虚无,他们无疑仍存在于此处。死不等于虚无,没错吧?利契耶鲁在面具下呢喃。我们在等你,大家都在等你。“——回来,亚济安。”
  
  24 失笑
  
  “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趣得受不了。塔里艾洛把雷吉哥哥半挂着的头一拳打下来,再用右肘安装的超硬度合金刃将雷吉妹妹的右腿砍断,忍不住笑个不停。实际上都想抱着肚子满地打滚但不巧眼下有些忙。他将雷吉哥哥踢倒,将雷吉妹妹撞翻在地,哈哈大笑。“你这家伙,等等……!”假奶女好像在怒吼,我管你啊?听不见。塔里艾洛将雷吉兄妹踩在脚底。“咕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兄妹的身体上舞蹈。“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我问你们怎么样啊!?都做到这种地步,都这么细致地破坏了一遍,实在是也该爬不起来了吧?罪魁祸首是这个紫管对吧。就是这家伙对吧。塔里艾洛抬起嵌着合金的脚后跟踩下去,要是有得意忘形的蜈蚣女胆敢扑过来,那就用右手手指上安装的钢爪撕裂。雷吉哥哥已经一动不动了,但雷吉妹妹又一次试图爬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呵……!”真是可笑,真是杰作啊。去死,去死,去死,给我去死,全都去死啊。给我差不多一点,渣滓玩意儿,给我赶紧死了烂掉喂虫子去啊。“——你赶紧滚回来啊,亚济安……!”
  
  25 要快
  
  还差一点,马上就能回到大厅里了。只要拐过前面那个拐角,往前直走不远就是大厅。玛利亚罗斯回头望了一眼,通道中死尸累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恶魔闯了进来,肯定是从很多个地方侵入进来的。再向前望去,也净是恶魔、恶魔、恶魔。恶魔填满了通道。然而,它们无法拦住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的去路,因为它们碰上了最糟糕的对手。毕竟我们一行人中有多玛德君在,还有莎菲妮亚,佩尔多莉琪也是出众的剑士,还得再算上个SIX,皮巴涅鲁自不必说,哈妮梅丽也能进行出色的支援,就连卡塔力都算是比较能打的,阿尼亚·库尔蒂巴也不至于拖后腿。当然我就比较微妙了,准确地说根本派不上用场。——最后,还有那家伙在。这条通道即便是夸大地讲也算不上宽敞,高大的多玛德君和SIX实在难以施展开来,莎菲妮亚也无法使用大规模的魔术,但这对于那家伙来说完全不构成影响。那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跑在最前,一边毫不客气地收拾着敌人一边狂奔。他到底是如何打倒敌人的,玛利亚罗斯完全看不懂,总而言之就是他所经之处,恶魔就像稻草一样被收割,随后他便以目不能及的速度冲刺而去。
  那家伙突然回头,淡蓝色的眼瞳中倒映着玛利亚罗斯的身影。“——抱歉,玛利亚。”
  为什么要道歉?完全莫名其妙。不,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多少能想象的出来。简而言之,就是那什么吧?在离开我之前想表达一下歉意?这与我有何干系?随你的便好了。话说,你肯定很担心自己的同伴们吧,这是当然的啦。你的同伴们肯定也在等你,所以。“——你快走吧……!”
  那家伙没有回答,直接进一步加速。明明之前的速度就已经很恐怖了,没想到那还根本没有使上全力。实在是难以置信,真是厉害。光是身影一掠而过,也不知怎么恶魔们便被斩裂,接着转眼间他便消失在了前方的转角处。“好快。”多玛德君嘟囔了一声。没错,真的好快。他居然能跑得那么快,真是让人有些火大。那你干脆从一开始就跑那么快不就好了?你也应该那么做才对啊?像我这种人你就不要管了呀,反正即便是没有你,我也不会有事的,毕竟还有多玛德,你也该多考虑一下自己了啊。那家伙的同伴们还平安吗?想到这里,脑袋、肚子、胸口——身体的每一处都抽痛起来。好难受。我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这么不愿意看到那家伙悲伤的模样。要快。真希望他能快点赶到,哪怕只是一分钟、一秒。要快啊。拜托了。
  
  26 这样就好
  
  就是它吗?就是它吧。就是它。他疾奔着,仅仅是触碰一下,恶魔的乌合之众们便依次毁坏。他的双眼捕捉到了“那东西”。那是不好的东西,是不祥之物,应当最优先排除,必须彻底破坏。从那东西身上探出的紫管爬满了整个通道。那东西和你有些相似,阿尔卡迪亚。你是我的一部分,也许正是因为此,我便能明白,那是一种恶害,必须驱除。歼灭、那是应当立即歼灭的敌人。于是我开始行动。不需要接近,我停下脚步,突然停止。那家伙注意到了,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它望向了我。它没有眼球,但是我能感觉到,它无疑看到了我。不过我不会因此而退缩。我自己对那家伙无计可施,因此我下令,以彻头彻尾我的意志使役你们: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塔纳图斯、乌鲁克函德。解放、绽裂、充满此处,将这通道填满。你们从我的身体中涌现,飞溅而出。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黑风暴’。”
  阿尔卡迪亚歌唱着肆虐,贾休基修大逞威风,塔纳图斯肆意起舞,乌鲁克函德咆哮雀跃。阿尔卡迪亚的黑管、贾休基修覆盖着黑鳞的脖颈、塔纳图斯的黑翼、乌鲁克函德的黑色纤维及无数眼瞳填满了通道,将蜈蚣女、紫管、其余的恶魔、以及恶魔的尸体通通挤碎。非常单纯,单纯的破坏,不论生死。他朝那家伙走去,作为绝对的存在行使处决。是的没错正是如此——阿尔卡迪亚赞同道。君临此处支配所有杀杀杀杀光它们——贾休基修嗤笑道。You feel better?——嗯。嗯。是的。没错。咕·啯·咕·啯·咕噜·啯噜·啯噜噜——你说得对,乌鲁克函德,就是这样。——不行,不要被它们影响。要控制住,我控制住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塔纳图斯、乌鲁克函德,以及最重要的:控制住我自己。到此为止,回来吧。他如此命令,强迫它们遵从。于是,它们滚动着、扭动着、滑动着、起伏着,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塔纳图斯、乌鲁克函德,都回到了我的体内。被控制在了我的体内,收回了它们应当被收藏着的地方。这样就好。你们是属于我的,你们就是我。抬起头,只见通道中涂满了恶魔的体液及残骸。只有我伫立于此喘息着。这不算什么,再重复多少遍我也会照做不误。
  他再次奔跑起来。大厅出入口附近还多少残留着一些活着的恶魔,当然恶魔的尸骸也遍地都是。——只有恶魔的尸骸吗?“亚济安!”塔里艾洛的异色双眼看着他,“你好慢啊,臭混账!”“亚济安!”“亚济安!”“是亚济安!”“亚济安!”“亚济安!”“亚济安!”“亚济安!”“亚济安!”“亚济安……!”
  “嗯。”他一时间只发得出这点声响。贝蒂看着他的眼睛,咬了咬下唇,随后露出一个微笑。利契耶鲁在挥着大剑斩杀蜈蚣女的同时,强有力地朝他点了点头。他看到了凯伊、夏玛尼、梅切尔帝、拉吉、切力、赛肯格连麦瑟希、白妙、缪奇、波达达格和托托洛洛、彭德、克菈菈、祝花在后面、莉莉亚、约瑟、优里、米希莉亚。他发现了维多利亚,但却没有看到夏子的身影。亨德里克呢?雷吉兄妹呢?亚济安一瞬间呼吸停滞。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有多少损失?他想要问,想要确认。但说不定其实只是他搞错了。说不定他们只是躲在某个地方罢了。亨德里克,那家伙平时在同伴之中表现得相当轻浮,喜欢和人拌嘴吵架,有的时候甚至都敢去挑衅塔里艾洛,不过却是个一旦决定目标就绝不会动摇的男人。雷吉兄妹,你们两人不是只要在一起就比谁都强吗?夏子——啊啊,夏子。不可能,我不相信,我决不相信。假的吧?——虽然想要这么说,但我知道不行。我已经明白了。对不起。道歉也没有用了——不,不是这样的。
  “没事了。”亚济安挺起胸,让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如果是夏子,在这时应该会说,‘没错没错,这样就好啦’。“既然我回来了,那就已经没事了。”
  “那是当然。”塔里艾洛踹着地板应道,本就扭曲的脸更加难以直视了。
  “那么,该大扫除了。”亚济安睁大双眼,将还活着的恶魔们全部定为目标。“——这就交给我来办吧,马上就结束,不会花多少时间的。”
  
  27 逆转
  
  “不错!上啊不要停!就是这股气势!就是这股气势!漂亮!无可挑剔!太棒了……!”法尼·弗兰克挥舞着旗帜鼓舞众人。虽然他并没有说出什么有实际意义的话,但那个男人光是大喊着,就足以成为众人的依靠。午餐时间虽然一时被压制,但紧接着亚济安赶了回来,探索队的其他人应该也会马上回归,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了。秩序守护者在出入口附近与敌人展开着肉搏。优安·桑瑞斯从前线退下观察着战况,是否应该让队员们一口气冲入通道中实行反击?若继续忍耐下去,损失绝不会少。然而,要判断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也为时过早。
  “优安·桑瑞斯……!”法尼·弗兰克身旁的假胡子女强·史坦巴克叫了起来。转头望去,只见强·史坦巴克正指着大厅中央附近的天花板。那是什么?迄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在天花板上嵌着一块网格状的四方形物体。那是换气口吗?那东西响动着落了下来,优安马上大喊:“退避……!”然而还是没来得及。换气口正下方聚集着伤员、医术士、以及非战斗人员。换气口脱落,天花板上露出一个大洞,从其中落下了像是螳螂与蛇合体的恶魔。“——蠢货!这里可有本大爷守着呢!”飞燕。之前一直在帮助ZOO的由莉卡·白雪和多瓦宁古的飞燕舔了舔嘴唇上前迎击恶魔。“拜托你了,飞燕!”由莉卡和其他医术士一样正在搬运患者,至于胡子巨汉多瓦宁古则是一个人扛着四个人。“还能动的人就起来战斗……!”琺瑠抱着卡雷尔挥动爱刀娜迦将一只恶魔砍倒在地。正在接受治疗的队员们也纷纷推开医术士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武器。这样就能抵挡得住了吧——刚想到这里,又有其他恶魔出现了。天花板上并非只有这一个换气口,在其他地方也有。“——粮食仓库!”强·史坦巴克喊道。大厅的墙壁上开着好几道门,其中有两扇门连着通道,剩下的门内都是房间。其中也有储藏着食物和饮水槽的大型房间。
  “罗叉!这边就交给你了……!”优安大吼一声随即朝粮食仓库冲去。打开门,朝天花板望去,发现这里并没有换气口。“——这里不错!来这里避难!”
  由莉卡、多瓦宁古、莫莉·利普斯、医术士们、重伤者们、孩子和老年人们纷纷朝粮食仓库奔来。“有志者事竟成……!”法尼·弗兰克高举着旗帜,“不为者则永无成功的希望!不过,诸位已经做得很出色了!因此!必定会一切顺利的……!”“……真是这样倒好了。”优安不禁苦笑起来,冲进恶魔之中。不该是‘这样倒好了’,而是应该设法让它成为现实。“破天一流绝技——”闭目,止息,在自己的认识中,时间停止了。再度睁眼,敌人,他能看得到敌人,分毫毕现。无须作斩,而是将剑身置于敌人所在之处。“‘霸界’。”吐出气息,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优安将二十一只螳螂蛇恶魔斩碎。“呜啦啊啊啊啊啊……!”飞燕凶猛地移动、不、那已经无法用移动来形容,飞燕分成了好几人、不,何止好几人,应该有好几十人。“噢啦!”“哈!”“嚯啦!”“呜啦!”“噢啦啦!”“呜噢噢噢啦!”“喝啊!”“嚯啊啊啊啊啊啊……!”许多个飞燕将恶魔们收割,正可谓是一骑当千。在恶魔们飞散的肉片和血沫中,飞燕静静地合掌。“——八十四散乱打究极奥义,‘我无双’。我爱你,由莉!”
  能行。优安一瞬间如此想到,但马上又将这想法抹消。哪怕是一瞬也不能松懈。然而不止飞燕,ZOO的高个子女性和巨大的白狼、以及浑身白色茸毛的两足步行野兽都在顺利地解决着恶魔。情势不错,至少目前情势不错。仅限于目前。欢呼吵闹的任务就交给陛下,优安·桑瑞斯则必须要小心考虑到方方面面。话虽如此,当看到前代总长从午餐时间守着的出入口处冲进大厅时,连优安也忍不住进一步确认了己方的胜利。前代总长,ZOO的成员们,SIX,佩尔多莉琪。这是远超预期的增援。优安举起刀鼓舞各处人员继续奋斗,还差一口气,只要撑过这一口气——“唔……!?”虽然事发突然,但优安还是稳住了身体,如果两脚稍微软那么一下就要摔倒了。就好像有人在身后拉扯着自己一样。“起飞了……!?”有人这么说道,听起来应该是ZOO的玛利亚罗斯的声音。优安拉起一位在眼前摔倒的少女本想将她朝粮食仓库的方向推去,但这样的小姑娘在这种情况下估计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跑了。不止是友军,连敌人也陷入了混乱。“抓住机会!消灭它们……!”优安在作出命令的同时杀死一只螳螂蛇,将少女抱了起来。现在,白刃战对于双方来说都很困难,但我们还有魔术士。“唔噢噢噢噢噢啰啰啰……!”法尼·弗兰克正挥着旗帜,脚底一绊,却刚好和一只螳螂蛇恶魔碰在一起,把那恶魔直接撞飞了出去。优安见状刻意大笑起来:“跟着陛下前进……!”
  
  28 美丽的世界
  
  她那双没有眼白瞳孔之分、蕴含着变化不绝的五光十色的双瞳,无意识地紧盯着舰桥周围的全方位显示屏。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于方才起飞并一刻不停地提高飞行高度。显示屏各处显示着损害状况。纳·因的腿部及腹部外装甲严重损伤,内部结构也有一部分出现破损,不过这似乎并不对飞行造成障碍。侵入舰内的恶魔正在逐渐被清除,纳·因将继续顺利飞行,并将她们送往目的地。九头龙纳·因。她闭目回想起曾经的纳·因。纳·因与诺·因,美丽的姊妹龙。美丽。龙是一种美丽的生物——本该是一种美丽的生物。她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遇见的龙的身姿。正确地说,那不是龙,而是亚龙,一种仿佛是为了贪婪地捕食人类而生的恐怖生物。有人称之为恐龙。‘这家伙长得有点像霸王龙哦?’——说出这番话的男人便被亚龙吃掉了。只是吓得浑身发抖的女人也被亚龙吃掉了。她亲眼看到许多人被吃,看着亚龙吞食人类,她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只是心想,这是多么强大的生物啊。
  但她没有被吃。也不知道原因,总之亚龙没有吃她便走了。因此她便得以确信,自己不会死于亚龙之口。当时人们被亚龙追杀,人就好像是亚龙的食粮,但她不同。她追逐亚龙,狩猎亚龙,为了活下去杀死亚龙。她观察亚龙、猎杀亚龙、进而了解了亚龙。她对亚龙了如指掌。人们畏惧亚龙,但她不怕。她追踪亚龙,最终找到了亚龙的巢穴并踏足其中。那里位于一处深谷中的裂缝的另一侧,裂缝通往龙栖息的世界。龙界。她越过有无数岩柱矗立的“烈日千石林”,进入有十一颗太阳照耀的广阔无垠大地。那里生存着比亚龙还要雄壮的龙。龙互相争斗,胜者将败者吃下肚。而亚龙甚至根本都没有参与这种竞争的资格,是一种弱小、劣等的龙类,真正的龙远比它们要伟大。龙虽然会吃掉同类,但并不野蛮。龙之间的决斗基本都是单挑,堂堂正正地一决雌雄,败者则心甘情愿地为胜者奉上身躯。对于龙来说,失败并不意味着死亡,败者仍将在胜者体内存续。她敬仰这些龙,沉醉于观察这些龙之中。她虽狩猎亚龙,却从未想过要对真正的龙下手。龙与亚龙在各种意义上都完全不同。龙是那么美丽,她抛弃了亚龙,想要了解更多有关龙的知识,想要理解龙。
  她想起当初躲藏在龙巢之中、第一次遇见幼龙的时候。龙的生殖方式并不普通。龙有性别之分,有生殖器,能够交尾,可以胎生也可以卵生,有时也会进行单性生殖。她遇见的那头幼龙才刚从卵中孵化不久,个头也就和小猫一样大,即便如此那也是货真价实的龙。她好几次潜入那处巢穴,但幼龙的父母都没有现身,也许是被其他的龙打败了。那头幼龙对她很亲近,她决定把幼龙带出巢穴。幼龙会成为其他龙的目标,因此她不得已离开了龙界。通过裂缝返回人界之后,她在没有其他龙类的环境中养育幼龙,幼龙迅速长大。她被人们称作“驯龙者”敬而远之,但她并不在乎。不过,仍有人由于畏惧对她和幼龙发起袭击,这些人全都被她收拾掉了。也有人试图接近她,她大多数时候都会与这些人保持距离,但偶尔也会利用他们。幼龙眼看着越长越大,喂食的量也必须跟上才行,她独自一人已经无法承担。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幼龙自己出去狩猎。她明白,龙喜欢的食物本来就不是尸肉,而是活着的猎物,龙是活生生将同类吃掉的,龙也只有活着被吃掉才能在同类体内继续生息。既然龙这么认为,那事实应该就是如此。当亚龙的时代终结,人们重新活跃于地面,龙中意的食物必然就是人类了。
  她的幼龙在忍耐,她也清楚这一点。幼龙虽然忍受得住,但她自己却无法忍耐了。她参与了人类之间的战争,加入一方军队,让幼龙去吃敌军便好。幼龙得到了她的允许,便肆无忌惮地进食。她与幼龙只是从战场的一端漫步至另一端,战争便宣告结束。不久后她与她的幼龙便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幼龙也成长为了一头年轻而出色的龙。伴随着身体的成长,他变得更加聪明,同时也开始被龙特有的冲动困扰。龙需要吃龙,这不仅仅是为了摄取养分。龙通过进食让其他的龙与自己化作一体,便能成为更加强大聪慧的龙。这不仅是龙的信仰,也是龙的本能。只要龙还是龙,这就无法避免。龙长得越大、年龄越老,进食的频率就越低。龙拥有比植物的光合作用还要远远更有效率的能量生成系统,但年轻的龙体内这一机能还未成熟,需要通过食用同类来强化这一系统。因此龙必须要吃龙。虽然身边没有龙,但对于他来说,身边有一个被他看作是龙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那个存在就是龙,不是其他的什么生物。那个存在对他来说就是如此亲近。简而言之他爱着那个存在,但他爱的越深,想要吃掉那个存在的欲求便愈发高涨。他爱她,因此想要吃掉她。
  于是她为他奉献出了自己。他吃了她,她与他融为一体。随后,他进行了单性生殖——不,从结果而言,应该是他与她之间进行了生殖行为。他通过吃掉她这一形式、与她进行了深厚激烈不可理喻从未有过其他类似案例的交媾,这既是进食,也是性行为,亦是融合。最终诞生出的孩子,便是她。诞生自人与龙的结合,拥有他的心跳和她的意识的人龙。她也算是得偿所愿。她从第一眼看到亚龙时便迷上了龙,其实真的很想变成龙,而这一愿望真的实现了。成为龙的她离开人界回到龙界,想要作为一头龙生存下去,作为龙吃掉其他龙,作为龙寿终正寝。她让许多龙跪倒在她脚下,吃下它们的肉、饮下它们的血,连骨头和大脑都不剩下。她知晓了真实的喜悦,作为龙的欢喜充满了她的胸膛。她的认识愈发宽广、锐利,精神也渐渐扩张、深化。她明白了,龙与龙之间的碰撞是一种灵魂之间的共鸣,通过凶猛激烈的斗争,磨练自己的知性。进入睡眠之时,她的灵魂便会游荡于玛格尼迪亚之潭。那里是银河,是宇宙。她和其他的龙,就好比大宇宙中的彗星、行星、恒星。她与其他的龙一起,在这大宇宙中旅行。一点一点延伸出距离,想要抵达某处。这是一场被惊喜妆点得五彩缤纷的美妙旅程,最终她抵达了自己的终点。
  核心,位于玛格尼迪亚之潭的中心处。没有任何偏差的完美球形体。不论怎么看那都是人工造物。她的直觉认为,这是经由人手建造的。这话说来奇怪,人是无法抵达此处的,能出现在这里的只有龙。她也想过,也许是一种比人类更加高等的存在建造了这一天体,比如说,神。这里也许是神的遗迹?她与其他龙一同踏入遗迹之中。遗迹有着迎接她们的入口,内部甚至还有通道。她们穿过通道抵达了一处开阔地,那里存在着比古龙还要更加年长的龙,被龙崇拜着的神龙们。然而它们并没有以龙的姿态出现,神龙们以仿佛人类的模样围坐着,但很明显它们不是人而是龙。她身为人龙,所以能明白这一点。神龙们静静地向她们表示欢迎,请求她们伸出援手。除她以外的龙都欢喜地听从了神龙的吩咐,但她犹豫了。这算什么?怎么回事?她迷上了龙,她憧憬龙,她向往龙。她爱上了龙,被龙吃掉成为了龙。龙巨大、强韧、聪慧、美丽,龙是完美的生物,龙的诞生与存在就是一种奇迹。然而这又算什么?神龙们向她阐述了自己的“职责”和“工作”,神龙们自豪地认为这是崇高的使命,认为它们是为了保存这个世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就在这一瞬间,她终于回想起来:本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她本该得到的世界,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龙不是奇迹的产物。于是她所爱同时也爱着她的龙的记忆渐渐褪去,仿佛从多年的长梦中苏醒。这个世界虽然等同于幻觉,却并非是梦境。她的确存在于此,被囚禁于此,无法逃脱。原本,她就是逃到这个世界来的。这个世界出错了,充满错误、尽是错误、由错误构成。她认为必须纠正这一切。如果真的有正确的世界存在,那里的龙必须是奇迹的产物才对,而不是这些作为构造中的一部分而制造出的东西。这样的龙一点都不美,不值得她爱,也不愿被它们爱。
  她睁开眼。
  “呵呵呵呵,嘻嘻嘻嘻。”小不点古德缩在主操纵席里,手握控制装置在操作什么。“恶魔。该洗的恶魔。说到底,你们是局挡不了朕的!为什么就系不萌白?真是一帮不明事理的恶魔呀。哈哈哈哈。咿嘻嘻嘻嘻。呼呵呵呵呵。”
  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飞行于约一万米高空。高度已经有一段时间几乎保持不变。纳·因将驶往目的地,在那里一切都会结束,然后重新开始,由我们让一切重新开始。
  她再度闭上眼。內维娅(译注:Nevaeh,天堂heaven的逆向拼写)——有一个呼唤她的声音在脑海中苏醒。內维娅。不,我是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那是身为人龙的她的名字。属于龙的——属于他的名字。那我又是谁?我是內维娅?是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赫拉?德墨忒尔?赫斯提亚?雅典娜?阿弗洛狄忒?阿耳忒弥斯?芙蕾雅?艾博娜?摩莉甘?阿丽安萝德?莉安侬?萨拉斯瓦蒂?拉克希米?帕尔瓦蒂?迦梨?我是谁?我是我。名字只不过是个记号。我没必要将我既定成某物。我是起始之人,开创正确的世界之人。正确的世界不会有一丝瑕疵,不论在哪个地点以何种角度从任何一种时间轴去眺望,都能看到群龙飞舞的美丽身姿。龙。她感受到龙的气息,撑开眼皮。不完美,离完整都相去甚远。那是一头不完整的龙,极为丑恶的龙。她回头向它望去。“——古德。天上。”
  “啊啊啊?天桑?借里就是天桑啊——”古德抬头一望,便瞪大了眼睛,“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该洗,那头臭龙、想干森么……!”
  “哎?”裘弟从座椅上站起来,推了推单片眼镜,“哇……”
  “那是舍身攻击。”莉莉淡然地小声说道,“是打算就那样撞上来吧。”
  “哼,白惠功夫!会躲过去的……!”古德幼小的身体操纵控制装置的动作倒是极为迅猛,“对朕来缩木有不可能……!”
  丑恶的龙。“龙之大公爵”盖玛尼翁·瓦查尔·帕普提安·布里克斯·冯多尔·葛维哈布纳斯。盖玛尼翁迫近而来,纳·因突然减速朝右侧倾斜,伴着这一动作,她感觉到身体承受着剧烈的晃动。她的膝上有一颗黑色球体,球体中有无数光点明灭不定。玛格尼迪亚观测仪,能够实时监视玛格尼迪亚之潭的状况。她追踪着事先标记的光点,同时望向盖玛尼翁。达到那般体格的龙类机动力极为可怖,再考虑到对方已经不在乎性命——“——朕!朕姆所不能……!”古德还在大叫。“没用的。”她喃喃自语。会发生的事总会发生,就如同这个世界必将终结并重新开始一样。她摆出架势做好准备。“咿……”裘弟尖叫起来。莉莉抱着胳膊泰然自若。古德猛拍着按钮急得连蹦带跳。“尼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盖玛尼翁猛撞在了纳·因的左背部上。那一瞬间,盖玛尼翁的肉体超过一半都直接撞碎了。纳·因受到了非常剧烈的冲击。古德“呜嘎呃”地大叫了一声似乎是咬到了舌头。她也必须牢牢握住坐席扶手才能坐稳。“所谓的舍命一击。”莉莉说道,“只是在做无用功罢了。”“不,那可说不准啊……!?”裘弟指着周围的全方位显示屏。纳·因严重倾斜着降低高度,似乎是被盖玛尼翁撞断了一枚翅膀。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喷射口损坏。“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唔哎哎哎哎哎……!”古德嘴角淌着血大骂着,同时不停地敲着按钮,但纳·因还是没有恢复姿势。纳·因就这样冲出了预定路线之外,前面是什么?或者、是谁?连她也没能第一时间搞清楚那是什么。黑色,漆黑的物质,无数的黑点。不,从正面看上去像是黑点,但实际上那东西似乎是黑色的长棒。在空中浮着无数的黑棒,拦在纳·因的行进方向上。暗黑之槛。她的视力远比人类出色,她在无数黑棒的其中之一上,捕捉到了一个人影。人。那东西虽然有着人的外形,但肯定不是人。那东西穿着黑紫相间、各处都是裂缝透露出皮肤的松垮外衣,看上去像是人类少年,又像是少女。眼睛漆黑得好似要渗出墨来,头发也是漆黑,那是黑暗的颜色,污秽的象征。那东西动了动嘴唇,浮现出笑容。那东西说,不能再让你们前进了,我不会放你们过去,我会在这里阻止你们。她叫出了那东西的名字:“——恶魔大公阿曼。”
  “真爱卖弄……!”古德气得整张脸涨得通红,“看朕全部给你射下去……!”纳·因身上的一千两百门魔导炮和四千八百门魔导导弹发射装置即将同时开火,与此同时黑棒也动了。黑棒在纳·因前进方向上散布开来,纳·因则朝着黑棒突进。黑棒的移动速度与纳·因的速度相加,已经来不及了。纳·因的魔导光线和魔导导弹还没来得及发射,便发生了冲突。黑棒的尖端连续刺入魔导炮及魔导导弹发射装置之中引发爆炸,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如果魔导光线和魔导导弹能够正常发射出去,肯定能将不少黑棒轰碎。然而转眼间就有数百门魔导炮和魔导导弹发射装置报废,然后被引爆,损害不断扩大。纳·因在摇晃,震颤。警报声不绝于耳,全方位显示屏上出现了损害状况。“——呶哎!真是烦洗人了,这种事还用得着提醒吗……!”古德敲着按钮,每当有损害报告出现就直接将报告删除,然而不久便跟癫痫了似的“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大叫起来从主菜单中调出设定界面直接关闭了损害报告功能。纳·因与黑棒的攻防还在继续,纳·因正位于黑棒组成的防卫阵正中央。古德瞪着遍布血丝的双眼大喊:“阿曼呢……!?”
  “……不见了。”裘弟从座位上探出身来确认着全方位显示屏,“——每个方向都找不到。说不定他进到里面来了。”
  “那不系正好吗!”古德控制着纳·因试图重整阵势。黑棒造成的打击整体而言虽然严重,但每一根的伤害并不大。并不会产生如盖玛尼翁的舍身撞击那般的冲击。透过全方位显示屏来看,纳·因已经成了刺猬一般的惨状,不过虽然各处仍持续发生着爆炸,但还没有对飞行功能造成影响。古德“咕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家伙就算闯进来,舰内还有负哲驱除害虫的屎壳郎呢!哪怕不管,它们也会打起来的!朕的计划木有任何变化!继续飞,奶·因……!让朕瞧瞧你是不会被这点小小的妨碍煮拦的!飞吧……!”
  纳·因的各个喷射口中以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气势喷出大量的像光又像火的物质。加速。加速接着加速。越来越快。马上便足以突破这黑棒的防卫阵了。无需“马上”,就是现在。轻而易举地穿过。古德哄笑起来:“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闭上双眼,身体深陷于坐席之中。她想象着正确的世界。龙,美丽的龙彼此交错飞翔的世界。纳·因将开辟出通往那个世界的道路。前进吧,空虚的纳·因。将我们引导至那里。纳·因仍在加速,在地狱的天空中突进。紫色天空的尽头熊熊燃烧,其尽头的尽头又有明黄璀璨生辉。纳·因于此处飞翔,由于左侧一枚翅膀损坏,姿势并不是水平的,微微向左倾斜。全身都刺满了黑棒,大量的炮口和导弹发射装置冒着黑烟。然而纳·因对此不管不问,仍一往无前,驰骋于地狱之中。“Party……!”古德大笑着说道,“这是party!party!party……!雌伏终于结束……!大门即将打开!我等已将钥匙握于手中!那把开启通往超越执行者之间大门的钥匙!唯有我等能看到的印记!那便是超越一切的证明!钥匙的证明!与门上刻印同样的印记!太久了!这条路我们已经走了太久了!我们的劳苦终于将要得到回报……!Party!必须要开个party!party!party!来个party吧!来盛大地和这些无聊的残次伪造品告别!永别啦!Goodbye!Au revoir!Auf Wiedersehen!Adieus!Ciao!再见!永·别·啦……!”
  她也在胸中向这个充满错误的凄惨世界告别——Farewell。
  睁开眼。
  纳·因的速度渐渐放缓。不久便停了下来,缓缓地降低舰首。
  “‘世界的终焉’……!”裘弟呼吸急促地说道。
  与其说是位于地面之上,倒不如说是覆盖了整片大地。黑色的五芒星,如同星形的穴窟。这里便是地狱的中枢,地狱帝王的居城,“世界的终焉”。
  纳·因如今从高空中俯视着“世界的终焉”。
  她们曾经向这座无法称之为是城堡的城堡送来数以万计的密探。那些探索者。它们侵入城中,不断前进“直至黑日七度沉眠”。城内极为复杂,时而狭窄,极为稀少的情况下又极为宽阔。其中有大厅、大大小小的房间、宽敞的大道、曲折的小道、螺旋状的管状通道,无数构造仿佛被打碎了一般毫无规律地散布着,又时常通往同一个终点——死路。这里是超越迷宫的迷宫,连“无限回廊”这个名字都不足以诠释,在无数的迷路之后,终于抵达“终焉的尽头”。没错,那些探索者们的确在深渊中窥见了一丝光明。但她们真的能够通过吗?即便是探明了道路,她们又有可能将其踏破吗?
  有可能。但是,还是要对此说不。虽然存在可能性,但风险太大。那些付出了数以万计牺牲勇往无前的探索者不可与她们同日而语,探索者只是用完就丢的弃子,只是为了抵达“世界的终焉”的“终焉的尽头”才来被制造出来。而她们不同。她们有着自己的目的,抵达“终焉的尽头”只是实现目的中的过程之一。她们必须沿最短路线抵达“终焉的尽头”。拜探索者们所赐,她们得以确认“终焉的尽头”所在之处的坐标。她们不会在“无限回廊”中无谓地浪费时间精力,不会被帝王的策略玩弄。她们不会绕路,也不会回头,而是要走近路。不通过“无限回廊”,直接前往“终焉的尽头”。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便是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不可或缺的突入兵器,就是为此九头龙纳·因才作为炮铜色的机械重新苏醒。
  “终于……”裘弟吞了一口唾沫,“——终于,这个期待已久的瞬间终于来访了。姐姐,我们经历了这么多辛苦,终于做到了。”
  “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莉莉的右臂前端微微探出一截钢刃,“不论时间地点,只要有敌人便好。”
  “有哦,姐姐。不用担心,敌人,就在那里——”裘弟朝着“终焉的尽头”挺了挺下巴示意,“就在那里,等着我们,等着姐姐。”
  “自此……进入最终突入阶段……!”古德将按钮面板收回控制装置的特定位置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操纵杆。古德以幼小的两手握住了操纵杆。“变形至强袭模式,奶·因……!”
  纳·因的舰首进一步降低,九条龙颈扭动不止。她看到本来坐在龙头上的魔术士们飞了起来。龙颈彼此缠绕,八肢及翅膀都折叠起来。九头龙已经无法再称之为“九头”,而是纠缠在一起化作了唯一的一颗头,尖端极为锐利。不止头部,纳·因的身体整体已经近似于凹凸极少的流线型。就像一根楔子。纳·因化作了全长超过一千米的长楔。
  
  29 谎言、因势乘便与真相
  
  ——能不能不要这么瞎闹啊?好不容易以为能安稳一会儿了结果又是咚咚咣咣天翻地覆的,这也太过分了吧?喂是不是太过分了点?真是莫名其妙肯定过分的呀——连这么发个牢骚的时间都没有,这次又是大厅内的照明一齐熄灭,随后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地,墙壁和地板上突然冒出许多黄色发光箭头。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沿着箭头走……?
  纳·因之前被迫紧急降落时侵入舰内的恶魔们已经大致都被收拾掉了——我想应该是吧。对伤员的紧急救治也已完成。死去的人无法生还,因此暂且安置在大厅旁的空房间中。午餐时间的损失非常严重,玛利亚罗斯强迫自己从复杂的情绪中冷静下来,正要思考类似“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时,就突然发生了这种事。这下还能怎么办?反正总得做点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基本只有两个选项:是跟着箭头方向走,还是留在大厅里。玛利亚罗斯首先去寻找多玛德君。灯光都熄灭只剩下箭头发出的光,使得大厅中有些暗。“——多玛德!”“嗯。虽然不爽,但看来只能沿着它走了。”“既然要走,就最好快点。”“嗯。就这么办。——优安!我们先去探路!你们跟紧了!”“明白!”“好,队列就由玛利亚你看着安排吧。出发!”“……那么,多玛德和莎菲妮亚打头,后面依次是皮普、哈妮梅丽、我、胡子、萝姆·琺和阿尔法、啾、由莉卡和飞燕!”“喂喂喂喂!你把老子往哪儿放!”“哎呀,原来你在啊。话说,你不跟库尔蒂巴一起没问题吗?”“老子相信阿尼亚酱!应该说是那啥,相信我们两人的命运!”玛利亚罗斯被如此挺胸堂堂说道的半鱼人没来由的乐观惊得说不出话,但同时也稍微有些羡慕。——只是稍微有点而已哦?
  “既然这样,卡塔力就去由莉卡前面!注意不要给由莉卡添麻烦就好!”玛利亚罗斯朝午餐时间的成员聚集的地方投去视线。由于很暗,人又太多,看不见那家伙。你啊……还是和同伴们在一起吧。每次分开,都没什么好事。没错,就是这样。你要是再离开的话,绝对会后悔的。“……我也不想后悔啊。”嘴里嘟囔着,玛利亚罗斯还是加快脚步追上了多玛德君、莎菲妮亚、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沿着箭头走出大厅,立即察觉到不对劲。“通道,变样了……?”之前探索时走过这条通道,因此还粗略记得它在哪个方向延伸出多远、在哪里拐弯,然而现在不同了,完全变了个样。感觉,整个通道似乎都在振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发出这样低沉的嗡鸣声。没过多久玛利亚罗斯便目击到了决定性的变化:突然,通道的前方突然降下一道墙壁阻拦了道路,而左侧的墙壁却打开形成了新的通道。前方降下的墙壁上显示着向左的箭头印记。多玛德君毫不犹豫地向左前进,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也紧追在后——但不知为何,感觉很不适。我们到底要被引导至何处?这应该都是古德王干的吧?我们要乖乖地受他操控吗?可是即便心中不忿,还是无法改变结果。这种做法也太龌龊了。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箭头。
  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追着箭头前进,抑或该说是被驱赶着前进。没有人说话,连卡塔力都闭上嘴没有聒噪,真是一点都不像ZOO。
  玛利亚罗斯想要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莫莉和莉琪没事吗?哎呀,当然……应该是没事的。
  真想大家一起悠闲地过日子——突然产生了这样不合时宜的想法,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现在这种状况,没有任何因素能让人产生总有一天会有那种悠闲日子到来的乐观情绪。甚至,我都不觉得这种昏天黑地的日子能有一天结束。
  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前进?
  如今身在此处还活着的,无一不是啃石头也要活下去的坚强之人。然而真的有做到这种地步的价值吗?其意义在何处?为什么非得要活下来受这种苦?
  失去了许多重要的事物,品尝到千刀万剐般的痛楚,偶尔不是比喻而是真的被千刀万剐。痛苦、艰辛、悲伤、苦闷,进退维谷,身陷穷途末路。然而还是要向着明天迈步。
  为什么?干脆放弃了不好吗?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恐怕早就放弃了。
  然而我还有大家。
  每分、每秒,这一事实都在一遍又一遍地激励我。
  我好像总是在想同样的事。谢谢。有大家在,真的帮了很大的忙。谢谢,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求求大家,不要走,不要消失。求你们了,留在我身边。
  库鲁鲁从外套中探出头,库鲁鲁库鲁鲁地叫唤着,蹭起了玛利亚罗斯的脸颊和鼻头。玛利亚罗斯没有放慢脚步,一边走着一边取出炒豆,喂给库鲁鲁。
  “……好像,快要到了……!”莎菲妮亚说道。
  前方似乎已经没有弯路。墙壁、天花板、地板上显示着的箭头全部指着正前方,那里是一面墙壁。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也有可能是一扇门——刚想到这里,它就吱呀地一声打开了。
  是……外面吗?
  多玛德、莎菲妮亚、皮巴涅鲁、哈妮梅丽跑出通道,冲进那个地方。玛利亚罗斯也紧追在哈妮梅丽身后。刚一跑进去,双腿便擅自停了下来。“——这里是……”
  外面。
  简直、就像是外面。
  然而,不可能是外面。纳·因还在飞行,如果这里是纳·因外面的话,肯定会掉下去。那么我们为什么没有掉下去?这么一想反倒更加恐怖了。
  因为,不只是前后左右,连头上、甚至脚下,都是外面的景色。
  玛利亚罗斯站在天空之上。
  然而,双脚却牢牢地踏着地面。
  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
  “哎……”哈妮梅丽踩了几脚地面,歪头问道,“这东西,是能映出外面的样子的吧?”
  “映出……”皮巴涅鲁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多瓦宁古“唔唔……”地嘟哝。
  “风景真不错。”萝姆·琺似乎是发自真心地感慨。阿尔法戒备地发出带着恐惧的低吼。“咕……”啾也双脚有些打颤。
  “鱼嚯嚯!”半鱼人完全不知忧虑为何物,兴奋地雀跃起来,“这是啥呀!真的吗!?这是咋搞的咧!”以及,傻劲全开的笨蛋除他以外还有一人。“哇!好厉害啊这个!由莉!好厉害!不厉害吗!?超厉害的呀!?”
  “系、系啊……”由莉卡战战兢兢地抓紧了笨蛋飞燕。可以理解。
  “……感觉,不对劲。”玛利亚罗斯再次环视四周。
  映着外面的景色。
  如果哈妮梅丽说的是正确的,那前面那个就像巨幅特写一样的漆黑——建筑物?是建筑物吧?好大。五芒星,形状是星形。如果是建筑物的话,当然是建在地面上的。也就是说,我们的前方是地表,后方是紫色的天空。
  这样的话,纳·因目前就是头朝下的状态。然而,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却普普通通地直立着。
  这难道不奇怪吗?
  如果纳·因头朝下尾朝天的话,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脚踩着的地板就应该是垂直的,当然不可能这么稳稳地站在上面,肯定会朝前面摔落才对。然而现在,甚至都没有刻意调整重心,就能轻而易举地站稳,实在是相当奇妙。
  “——而且……”
  不止如此。上面。
  抬头向上看,只见一块圆形台子一样的东西回旋着飘浮在空中。看上去像是飘浮,实际上说不定是吊着的,总而言之那台子正好就在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的头顶上,只能在下面仰望,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唔嗯……”多玛德君向前走去,走出台子的正下方,应该就能稍微看清楚一些了吧。玛利亚罗斯也畏畏缩缩地跟了过去。“……哇。”
  要说正如预料的话也的确是正如预料。那台子——说实话,还是搞不清楚是什么。看上去排着许多桌椅,其中都坐着人。那些人戴着头盔,看上去长着四条手臂,让人不免产生“他们真的是人吗”的疑问。
  他们倒还好。虽然目前还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是好是坏,但总之暂且认定他们没有恶意也无妨。
  关键问题在于,台子上方那些像是飘浮着的坐席。
  围绕着位于中央最高处的大坐席,共有六席配置于四周,一共七席。其中三席空位。
  “——莉莉。裘弟。维什克拉德。”多玛德君低声说道。莉莉。
  莉莉在这里。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头发染着黑白斑、身穿黑白条纹衬衫、带着单片眼镜、肩上有一只灰猫在嬉戏的男人,裘弟。
  另外,看上去和人类相去甚远、有着珍珠色的皮肤和发色、一丝不挂的女人。维什克拉德?就是她吗?维什克拉德是人龙——不是龙吗?既然被叫作人龙,应该也能变作类似人的模样的吧。
  “……哎?可是——”玛利亚罗斯皱起眉。
  莉莉。裘弟。维什克拉德。那么,那家伙呢?不在这里吗?不在?
  真的不在。至于“那玩意儿”,应该不是吧,肯定不是。
  “你们来了啊……”刚想到这里,“那玩意儿”便用超级盛气凌人的口吻说道。
  “那玩意儿”能像模像样地说人话这一点就已经足够造成冲击了。呀,不过,那么点大小估计应该是三、四岁吧?三、四岁的话应该也会说话了。话虽如此,那玩意儿不管怎么看,也都是个小孩子啊。
  准确地说,是个幼儿。
  身上穿着的衣服完全不合身,松松垮垮的。脸上光溜溜的,头上生着稀疏的金色毛发。明明是个幼儿眼神却成熟得不得了,不过五官总体而言相当工整,容貌算是可爱。
  “咯咯咯咯咯咯。”结果这位幼儿,却发出了极为邪恶的笑声,“奶·因马上将要突入‘世界的窘焉’。戴尔洛特,该你区场了。你要明白,你已经无路可逃。好好为朕效力便好。”
  “——呀、稍微等等。呃,那个?”玛利亚罗斯拦住似乎正要回答那幼儿的多玛德君,“……呃,那孩子是谁?呀,虽然我大概能稍微想象得出来……但是还是无法确信……不如说……”
  “啊,你说那个吗。”多玛德局挑起眉毛,视线投向那幼儿,“那是古德。”
  “你说啥子!?”不只是卡塔力的鱼眼蹦了出来,大家都震惊不已。那当然会震惊啦,虽然我已经猜到了。毕竟衣服还是那身衣服,和古德王之前穿过的一模一样。当然现在也还穿着。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看着倒还蛮可爱的……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这这这这这这这是……!?”这是笨蛋陛下独有的笨蛋大嗓门。跟在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后面,新生太阳王国、秩序守护者、收容所相关人员、以及午餐时间之类的众人也都陆续来到了这处无法称之为是房间的空间中。虽然进来这么多人,却完全不觉得拥挤,看来这里的确相当宽广。
  “听好了!一姆是处的污垢们……!”小不点古德的声音没有一丝威严,区区一个四岁小儿却还这么傲慢不逊,让人听了更加火大。“朕考虑到特虚的情由,这才将尔等招至这奶·因的舰桥处……!尔等便终生感谢这一光侬,于朕掌中舞蹈至坠后一刻吧……!”
  “……啥啊,那小屁孩儿。”“哈……?”“喂……”“逗我?”“该不会……可是……”类似这样的耳语声从各个方向传来。小不点古德见状连连跺脚。“——呜呜呜呜呜呜哎哎哎,尔等这帮木脑子的夹滓中的夹滓!朕乃古德王……!尔等之王!竟看不区来吗……!”
  “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啊……”在喧哗之中,玛利亚罗斯不由自主地嘟哝了一句,结果那小不点古德竟一下子瞪了过来。虽然对于一个四岁小儿来说这眼神算是有魄力的了,但说实话,比起之前的威圧感根本屁都不是。于是玛利亚罗斯做出一个‘我便是说了又如何’的眼神瞪了回去。小不点古德转过头去,抽着鼻子哼了一声。“——算了,姆妨,喵关系。朕便宽宏大娘原娘尔等了。朕现在灰常愉快,说实话,朕都想蹦一蹦了。因为,朕的树愿窘于喵实现了。”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的吵死了!”那是午餐时间的塔里艾洛吧。塔里艾洛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是猫吗?既然如此就像个猫一样叫得可爱点给咱们几个听听啊?”
  “喂。”小不点古德双眼中射出粉红色光线——在塔里艾洛的鼻子前停止了。“听好了,贱种。朕只说一遍,记好了。说话喵小心绰辞。尔等是凭着朕的深厚情谊才能活下来的,不尿忘了这一点。尔等的生虾大权,全握在朕的手窘。尔等是生是屎,都取决于朕的一念之间。萌白这一点的话,就屈服于朕,服从于朕,诚心诚意为朕效窘,来讨朕的欢心。来呀,就来喵喵叫几声,叫得可爱点,像猫一样,来向朕撒娇啊?”
  “……你说谁!”别说是屈服于小不点古德了,塔里艾洛一副挑衅的模样正要将脸朝那粉红色光线顶去,就在此时亚济安连忙冲了过来。“——呃,你这混账,亚济安!别多管闲事……!”
  “古德王。”亚济安无视塔里艾洛注视着小不点古德。粉红色光线如今几乎刺在亚济安的额头上。“我——我们不是你的臣下。今后也不会成为你的臣下。我们永远不会在你面前屈膝,也不会依你的心情行事。你没有必要说这些话,当然,如果你只是因为还是个孩子想要让我们哄你玩,那就另当别论了。真是那样的话,基于‘特殊情由’和‘深厚情谊’,让我们陪你耍耍倒也无妨。如果你不满,那就试着让我服从啊。来动武啊,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呵……”小不点古德耸了耸肩,光线全无征兆地消失了,“罢了。姆所谓。实际上,也根本姆有必要让你们屈服。你们便吠叫吧。”
  “古德。”裘弟摊开两手,“无聊的余兴活动就到此为止了吧?准备万全,时候已到。该开party了!开始party吧!”
  “Party……”玛利亚罗斯朝入口处望去。优安·桑瑞斯和抱着幼子的琺瑠在门前说着什么,似乎是在确认全员是否都已抵达这一空间避难。避难。避难?这个词听着可真不对劲。来到这地方真的算得上是避难吗?
  ——就在此时,入口大门突然关闭。玛利亚罗斯不禁在心中骂了一声,这下糟了。似乎有许多人抱着和玛利亚罗斯相同的想法,看着入口方向倒吸一口气、或是“喂……”地嘟哝起来。Party。
  Party又算什么意思啊,还party。
  玛利亚罗斯寻找佩尔多琪莉和莫莉的身影。不知怎么心底非常不安。佩尔多莉琪身边有个子极高还非常显眼的SIX在,因此马上就找到了。但怎么也寻不着莫莉的踪迹。
  亚济安朝这边望来,玛利亚罗斯慌忙低下头去。
  我这种反应,会不会让他感觉不舒服?其实无所谓啦。就算他不舒服,那又怎样?
  无所谓,根本不关我的事。但还是稍微有些在意,正要抬起头——party唐突地开始了。
  “噗必担心,夹滓们。强袭模式下,舰桥将曲于牢固的保护中,冲击将被抑制到最小限度——大概吧。”小不点古德的手指动了动,“Leeeeeeeeeeeeeeeeeeeeet’s Party!目标‘窘焉的尽头’!冲锋!奶·因因因因因因因因因因因因因因因因……!”
  “呃……”玛利亚罗斯只觉得双膝好像“咔”地一声被抽空了力气。当然只不过是“好像”罢了。实际上并没有,玛利亚罗斯的膝盖还好好挺直着。
  黑色的星形建筑物在逼近——不对,应该是我们、是纳·因在接近那星形建筑物才对。
  建筑物眼看着越来越大。
  “这这这这、这不是要撞上去了吗……!?”笨蛋陛下不知为何在叫喊着的同时还挥着国旗。当然可不是只有笨蛋陛下才有这个顾虑,不论怎么看,照这样下去的话的确会撞上去,根本不可能出现其他结果——本该如此。
  突然间,便有了出现另一种结果的可能性。
  “……”玛利亚罗斯瞪大着眼,大张着嘴。
  “喵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小不点古德像猫一样叫唤起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裘弟则像是精神失常了一样笑出了声。
  “在、动……!?”莎菲妮亚脱口而出。多玛德君“唔唔”地嘟囔。
  的确是在动。
  那黑色建筑物。
  在动——与其说是在动,倒更像是——在爬起来……?
  不是“像”。
  大概就是在试图爬起来。不、也不是“大概”。
  “再这样下去要失控了。”莉莉用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冰冷的声音说道。“——朕知道,不用你提醒……!”小不点古德像跳舞一样摆弄着四肢,纳·因的行进方向随即改变了——似乎是改变了。纳·因原本应该是要从上方直接冲入黑色建筑物的正中央,而现在在小不点古德的操纵下,纳·因又抬起了舰首试图远离黑色建筑物。
  然而,黑色建筑物却爬起身追了上来。
  爬起身?建筑物爬起身?
  也许它根本就不是建筑物吧。
  不管怎么说,都太大了。
  大得一塌糊涂。
  纳·因就已经算是大得不可理喻了,而那家伙明显比纳·因还大,或者说两者之间根本就无法比较。那样的东西,爬起来……?
  也太胡闹了吧。
  “这party可真够盛大的。”多玛德君冷冷地撇下一句话。说的没错,我也有同感,不过眼下真的是这么冷静地说风凉话的时候吗?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构造,在纳·因急速回旋上升的同时,身在舰桥之中的人们却既没有头晕眼花也没有被甩得东倒西歪。然而这个暂且抛去不论,那黑色物体已经完全站起来了,立于大地之上。像那样站着,即便是五芒星,看上去竟也有点像人了。五个尖角分别是头部和双臂双腿?当然现在也不是该如此悠闲地联想的时候。
  就在此时,刚才闭上的入口大门,并不是自行打开,而是发出咯吱咯吱嘎嚓嘎嚓的刺耳声响,随后被强行扯开了。
  “嗨。”一名看上去像是人类少年或少女的恶魔从门外走了进来。
  渗出墨色的眼瞳,漆黑的头发,虽然极为异常,但却让人本能地忽视了那种异常。不过,若是凝目细望,还是不免感到战栗。
  污秽。那家伙本身,便是无边无垠的巨量污秽。
  裘弟从坐席中起身,叫出了那家伙的名字:“——阿曼……!”
  阿曼的嘴唇弯成了弓形。“找到你们了。”
  “那是我的台词。”莉莉。是莉莉。莉莉从坐席上直接飞跃而下,落在阿曼面前。“——刚好省了特地去找你的工夫。恶魔大公阿曼,我要与你一战。”
  “腐鱼鱼鱼鱼鱼鱼鱼吁吁吁……!?”半鱼人发出了怪声,“剑圣与恶魔大公之间的决斗奇迹般地展开看点爆棚!?虽然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不识趣……!?”“打架的话带我一个!”飞燕又在犯傻了。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好了——虽然玛利亚罗斯是这么想的,但还没等飞燕出手,那两人的决斗就真的‘奇迹般地展开’了。
  莉莉的双臂中探出弯曲钢刃朝阿曼斩去。阿曼不闪不避,被钢刃砍中时,受伤的部分只是猛烈地晃动了一下,仅此而已,随后便恢复了原状。
  “你在白费力气。”
  “真的吗?”
  莉莉的全身、准确地说是她全身表面的红色装甲的缝隙中释放出了闪亮的粒子。
  莉莉的身体和兵刃,都被光包裹。
  “给你一个忠告,还是躲一下比较好。”
  凭玛利亚罗斯的眼力,根本无法捕捉到莉莉的斩击。不过,钢刃所过之处,都留下了光线残影。几十、几百、几千道轨迹,分外清晰。阿曼被斩碎,成了无数碎块的阿曼各自化作黑色沉淀,从莉莉身边退开。
  莉莉则紧追不舍。“——太无聊了,阿曼。再取悦我一阵子啊。”
  “古德……!”裘弟大叫起来。“别瞎叫唤!”小不点古德马上怒吼着回应,“朕不是说过知道了吗……!只是它突然爬起来,稍微愣了一下罢了!说到底,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继续突入!奶·因……!”
  虚张声势。真的是虚张声势吗?玛利亚罗斯不清楚,只觉得哪怕不虚张什么声势那也足够可怕了。话虽如此,也实在是没有理由去制止小不点古德。纳·因似乎是来了一个倒空翻,面对直立站着的黑色建筑物——“世界的终焉”。阿曼在莉莉的追赶下四处逃窜。真是一团乱,害得人想要放声尖叫。别这样好不好,至少先把一边的麻烦解决掉好不好?纳·因似乎在以惊人的速度如耍杂技一般飞行着,但我们却感觉不到,反倒是相当清闲。拜之所赐便有时间去思考各种乱七八糟的事,结果得出的结论就是状况果然还是很糟糕。“多玛德……!”玛利亚罗斯毫无意义地喊着园长的名字——其实倒不是毫无意义,叫他是想寻个安心。
  多玛德君紧盯着前方。
  “世界的终焉”逼近而来。
  纳·因好像瞄准了“世界的终焉”的正中心。
  啊啊啊已经看不下去了,不想再看了。玛利亚罗斯想要挪开视线,却办不到。虽然害怕去看,但更加害怕一无所知。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反正不论怎么做都是无济于事的。
  只能默默地等待那一瞬间的到来。
  既然如此,干脆快点结束吧。
  在这种时候,时间偏偏流逝得极为缓慢,慢得让人讨厌。
  心脏快要涨破。
  无法呼吸。
  来了。
  “世界的终焉”。
  来了。
  真的要来了。
  还没有?
  似乎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吗?
  “Hi·Hyaahh!”不知是谁发出了怪诞的笑声。还能是谁?只能是SIX了。
  “不会吧……”玛利亚罗斯想要眨眼,却根本动不了眼皮。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咕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之类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我懂,当然肯定会想要尖叫啊。
  那“世界的终焉”。
  挥起了手臂。
  等等,挥?以那个体型,挥?来真的?也太勉强了吧?你还是不要乱来比较好吧?
  不过它既然都能站起来了,挥个手臂大概也没问题吧。不过话说回来那到底真的算是手臂吗?它这么挥臂,又是做的什么打算?顺便一提,从我们这边看是左边的手臂因此其实是右臂——哎呀这种事怎么都好。管它是左臂还是右臂,又有什么区别?
  “世界的终焉”的手臂逼了过来。
  糟糕。
  它想要把纳·因打落地。
  “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不点古德傻笑起来。怎么,你还笑得出来?是走投无路疯掉了吗……?
  不。
  好像能躲过去。
  纳·因扭动着身体,试图躲过“世界的终焉”的手臂。
  但是,还来得及吗?还躲得过去吗?
  说实话,完全不觉得有希望。只觉得该认命了。
  “——————————————————……!”
  发不出任何声音。玛利亚罗斯只能蹲下来抱住头。
  那“手臂”。
  好近。
  要撞上去了。
  已经撞上——没有……?
  擦过去了……?
  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突然浮了起来。“——哇……!?”“呼唔……!”如果不是多瓦宁古及时抓住了自己,恐怕就要被震飞了。“这是怎么——”后面。纳·因的翅膀到后背连同后肢都被完全削了下去。纳·因恐怕已经只剩下一半了。如果是船,只剩下一半的话会如何?“要坠落了……!?”
  “朕的奶·因!才不会——”小不点古德的眼、鼻、口、甚至耳洞中都溢出了橙红黄三色的光芒,“——这样就坠落!这是你最后的仕奉,奶·因!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上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自己好像发出了很不像样的叫声,这一点我也不是没有自觉——呀我只是胡说的。不可能有那个自觉嘛。哪里顾得上。“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连多瓦宁古都在叫唤了。黑。前后左右上下,全是一片漆黑。好黑。真的好黑。每一个角落都是黑色。
  “世界的终焉”。
  结束了。
  世界终结了。
  这一瞬间,脑盖中的脑髓倒翻,内脏全都里外颠倒了。不是夸张也不是比喻,玛利亚罗斯的感受就是如此。
  即便如此,看来自己似乎仍还活着。
  在感慨“活下来了”的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对劲。
  看上去,纳·因的九头缠成一股,化作锥状,直接刺在了“世界的终焉”身上。
  这就是所谓的突入?
  这样就够了吗……?
  玛利亚罗斯正紧抱着多瓦宁古,这是迄今为止抱得最用力的一次。
  “……抱、抱歉。胡子。”
  “不……”
  “谢谢啦……”
  玛利亚罗斯随口道了句谢从多瓦宁古身上跳下来,抬头望向小不点古德。
  “——干得漂亮,奶·因。即便是燃尽血肉只余枯骨化作合金块,你依然为朕尽到了自己的职折。了不起,接受朕的褒奖吧。”小不点古德站起身来,“自此,我等将前往‘窘焉的尽头’!讨伐堕神、贪婪傲慢的地狱帝王!鸡麻开门……!”
  “不、你说‘我等’是指……”
  那个“我等”该不会包括了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在场的ZOO全员、秩序守护者、午餐时间以及其他诸位人士在内吧?虽然不想被小不点古德擅自包括进去,但应和着小不点古德的话,前方出现了四方形的孔洞,很容易想象,只要进入其中就能通过纳·因的舰首进入“世界的终焉”的内部。如果不去的话就只能留在这里,但这真的算是一个可行的选项吗?毕竟,纳·因已经刺在了“世界的终焉”上,“世界的终焉”似乎就是恶魔的大本营——最荒唐的是这大本营还会自己动起来迎击纳·因——总之敌方肯定接下来也要设法将纳·因排除。而纳·因目前这种刺在“世界的终焉”上的状态也相当不稳定,这样考虑的话还不如进入“世界的终焉”内部呢。而且,莉莉和阿曼之间的追击战还在持续,留在这里的话实在是称不上是安全。
  多玛德君环视着ZOO的同伴们。“走吧。总之必须得走下去了。”
  “这话是指——”虽然想要问他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现在首先得行动起来。玛利亚罗斯和莎菲妮亚、皮巴涅鲁、哈妮梅丽、多瓦宁古、萝姆·琺、姑且还有阿尔法、以及啾、卡塔力、由莉卡、最后还有飞燕一一交换视线。“——出发……!”
  “秩序守护者保护好非战斗人员,跟紧我!”优安·桑瑞斯举着刀高喊。“——我们也跟上!”亚济安也动了起来,“塔里艾洛你照看一下音美婆婆……!”“为什么非得让我来当这老太婆的保镖!”“哈!我这老太婆还要嫌弃你呢!”“——我们也走吧!”隐约中听到了莫莉的声音,玛利亚罗斯稍微安心了一些。“——好好嘞嘞嘞嘞!新生太阳王国也上吧!跟紧朕的旗帜!哈哈,开玩笑啦!哎呀呀我根本不适合什么‘朕’嘛!我就是我就这样GO就行啦!哇哈哈哈哈哈……!”法尼·弗兰克一伙人也跟上了。这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来了?能活到现在的人,不论老幼都不会磨磨蹭蹭的。小不点古德和维什克拉德像飘浮一般离开坐席。裘弟则抱着猫跳了下来,“——唔嘎!”落地的模样实在是滑稽,但却紧接着一脸平静地爬了起来,总觉得让人有些恶心。见到——或者该说是感觉到——这副景象,化作暗影沉淀物四处逃窜着的阿曼突然朝这边冲来。别别别别别别别别别别别别别别想想想想想想想想想想想想想想想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父父父父父父父父父父父父父父父父父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里里里里里里里里里里里里里里里里……
  “这家伙死都死不干脆!”多玛德君拔出圣断罪之剑,泛着波纹的剑身释放出七色光辉。对于阿曼来说那彩虹一般的光芒似乎等同于天敌。暗影沉淀物停止、退却,然而,莉莉就在它后方。“——真是没劲……!”莉莉那被光包裹着的双刃斩向暗影沉淀,刃光乱舞。那双刀刃虽然不像圣断罪之剑那般能对阿曼造成巨大伤害,但阿曼似乎也明显很厌恶这一攻击。再加上,从阿曼刚才撕开的门中,又冲进一颗白色流星。“大姐……!”莎菲妮亚大叫。魔女。闪光魔女玛奇鲁塔。玛奇鲁塔冲向那团暗影沉淀,将之握紧。“HYG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
  虽不是全部,但暗影沉淀的一部分无疑被玛奇鲁塔抹消了。“真希望前方能有让我更加欢喜的东西,若非如此那可真是幻灭。”“——的确。”紧跟着玛奇鲁塔,跳舞绵羊也从门外现身,“好不容易才走到这种地步,非要玩的话就得玩得热闹才像话嘛……?”跳舞绵羊的步伐如同在散步,然而每一步都凌空踏出,而且速度极快,朝慌忙鼠窜的暗影沉淀迫近。暗影分作好几束,试图从跳舞绵羊身边穿过。然而跳舞绵羊突然分裂,出现了好几个跳舞绵羊,将暗影抓住——准确地说,是直接吸入了体内。好几名跳舞绵羊咧嘴笑着,拍起自己的肚皮。“多谢款待。”(……唔)这回又是超贤者莫格及其弟子同时也是女儿的伊凡洁琳。青白人影般的莫格推着伊凡洁琳的轮椅走来,虽说那个轮椅感觉应该根本不需要推吧。(恶魔大公被剑圣、魔女和羊消灭了啊)(然而,对于师父与我来说,无论何等情况,都自有应对手段)(当然,伊凡洁琳。我们无所不能)“……啊哈!”裘弟笑得腰都挺不直了,“好厉害、好厉害啊,古德。看来你的实验果然成功了。不、是大成功啊!当初可没有像他们这样的魔术士啊!”“你所说的‘当初’是指魔导王时代吗?”玛奇鲁塔用左手挽起银发,“不管怎样,也差不多该挑明你们的真正目的了。裘弟,古德,人龙,还有剑圣。我早就看出来你们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这是我绝不允许的。”
  玛奇鲁塔背后的纯白光芒如同羽翼,承载着她浮在空中,俯视着小不点古德。
  这是怎么了?这种紧绷的空气?极度紧张的感觉?一触即发。真的是一碰就会爆炸。如果真的爆炸了,在场的全员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因此没有人敢挪动一步。话说……我们不是正要出发吗?当然,这种氛围下,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朕没有隐瞒虾么。”小不点古德哼笑了一声,“朕的目的便是讨伐地狱帝王,将其野心永远、彻底粉碎。姆妨,那么全员,听好了。”说罢,小不点古德便环视在场所有人一圈,“——朕乃古德王。魔导王古德王。除朕以外,再姆有其他的古德王。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古德王都唯有朕一人。朕借着转生秘法活了序千年,亲眼见证了这个世界的变迁,作为一名魔术士探究真实与真理。其结果就是,朕已判明,地狱与我等银类的世界是对立的。这并不是指类似‘若我等银类的世界是光,地狱便是影’之类的二元论。某种意义上,银类的世界与地狱是一体的,银类世界与地狱分享了同一处巨大的空间。如果银类世界与地狱之间能保持均衡,便彼起都能安定,不会发生任何问题。然而,地狱帝王并不满局于此,地狱入侵我等银类的世界,占领土地,试图将银类世界占为己有——我等约在千年之前察觉到了这一点。彼时,如朕这般的魔导王们彼起相争,我等只消一动手指,便有数千、数万银规模的大战持续发生。就在那时,突然,地狱之盖打开,随后,恶魔们攻入地上。我等立即停止同类相残,为了抵抗地狱大军组成联合军,死力抗战,守护了我等银类的世界。这便是‘第一次大战’。”
  “没听说过这段历史啊。”贝蒂皱起眉,“前兆纪之前的史料极端稀少,历史学家们都推测那时应该‘发生了什么’。其中‘游戏战争’这一说法最为有力——也就是魔导王们热衷于过激的游戏之中,以至于导致了自己无法控制的超大规模破坏,才使得大量的文物和史迹遗失。”
  “错了。并不是奶样。”小不点古德将视线朝贝蒂投去,“朕便告诉你真相吧,年轻的魔术士。文物、史迹姆有遗失。我等的游戏战争自始至终都是有节制的。我等依据伦理制定、并严守规则。打破规则者都受到了制裁。我等的魔术与技术,是极为精妙洗练、不会失控的。”
  “恬不知耻。”多玛德君扭着嘴角说,“真亏你有脸说出这种话。”
  “文物、史迹并姆有遗失。”小不点古德避开多玛德君的眼神继续说道,“而是我等耗费百年将之消除了。朕用艾尔甸盖住了地狱之门,虽成功一时阻止了它们的入侵,但自不必说,仍需时刻注意它们的动向。当然,也要避免灾祸再度发生。当时我等尚且姆法判断正确的原因,但能够推测是游戏战争成为了地狱入侵的导火索,因此我等不得不认为,魔术与技术都是存在危险的,进而我等便将之全部封印。”
  “所以——”玛奇鲁塔眼中的亿兆寒星冰冷地凝视着小不点古德,“你们便要管理一切,不,是独占一切。”
  “那是必要的措施啊。”裘弟耸了耸肩插嘴道,“顺便一提,我虽然不是魔导王——啊,这点应该不必多说吧?不过啊,我们创造的技术,虽然不如魔术那么便利,但其中包括了类似哪怕是还未懂事的小孩子只要按个按钮就能咚地一声杀死好多人的东西。不过呢,由于它们全都处于拥有超绝能力的魔导王的管理之下,这才不至于害得城市随随便便就被炸飞啊。魔导王们实际上的确是很有节制的啊。这与生于现代的你们是否能够接受无关,从他们自己的角度来看,的确是很有节制的。话又说回来,在那场大战中魔导王基本都死了,无数国家毁灭,世界大半都陷入了近似于混沌的无秩序状态,如果只有那些伟大的技术和魔术的知识残留下来,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为了自己的利益,人们一定会去设法利用的。贪婪的人为了掠夺、支配欲强的人为了支配、想要保护自己的人为了自卫结果到头来却成了侵略者——这可不是讽刺哦,人这种生物就是这样的,这只是平白明了的事实。我们将技术、魔术,连带着历史一同封印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目的。”
  “耗费如此之多精力,皆是为了保全汝等的世界。”维什克拉德以一副神神道道的模样说道,“我等行此事正是为了汝等啊,人之子。”
  多玛德君好像很烦躁似的晃了晃头,叹了口气说道:“……就别再假装卖人情了。”
  “说的是啊。”SIX简直是笑得喷了出来,“你们因为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做了什么破事儿,这种东西拿出来当笑话都不够格。不只是不够格,简直是恶劣。”
  “闭嘴,臭蛇。”小不点古德的眼中骤然放出粉红色光线,穿透了SIX的右肩。“——GU……!”“SIX!”SIX捂着右肩蹲了下来,佩尔多莉琪向他的后背伸出手正要施用医术式,SIX却挥手拒绝了。“……没事的。我是个怪物,不用劳烦你了,这点小伤马上就能自己治好。”“别会错意了。”小不点古德张开双臂,“我等顾虑的是这个世界整体的兴衰,花费了漫长的年月渐渐改善环境,将你们养育至此。我等对你们个人的命运姆有任何兴趣,即便是你们统统凄惨地死绝,只要世界仍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那便姆妨。若觉得朕冷酷姆情那便这么觉得吧,朕一向对此不痛不痒。朕已活了数千年之久,你们所谓的‘感情’根本不适用于朕,朕的思考远超过了你们认知层面。你们不会萌白的,朕也不求你们萌白。”
  “你这话说得可不漂亮,古德。”裘弟似乎稍微有些慌张地补充道,“我来解释一下古德想表达的意思吧。我们在你们眼中可能是‘恶’,因为我们,你们可能已经付出了非常大的牺牲,接下来也可能会损失非常重要的事物。但是你们要明白,这是无可奈何的。你们肯定想不通,但事实的确如此,只有这一种办法。地狱帝王必须被消灭,将我们人类的世界收入掌中是地狱帝王的夙愿,他永远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机会,只要时候一到必然会行动起来,必然会将人类灭绝、将人类世界纳入其版图之中。地狱大军总有一天还会发起进攻。我们不能静坐着等待那一天,而是要在准备万全的时点,有能动性地引诱它们,刻意将它们招至地面上,分散它们的兵力,随后趁机反击。而且,不是半吊子的反击,而是乾坤一掷大逆袭!利用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攻入地狱,一口气冲进地狱的中枢‘世界的终焉’,并讨伐位于其最深处‘终焉的尽头’的帝王!由于你们的活跃,地狱大公爵基本都已被消灭,甚至连那位恶魔大公阿曼也是。只要地狱帝王再一消失,地狱势力毫无疑问会四分五裂。分裂的恶魔便没有任何可怕之处了,它们和其他异界生物的同盟关系也会破裂。到那时我们人类便有许多手段可以选择,既可以各个击破,也可以和有友好意愿的种族联手。只要愿意的话,还可以前往任何异界。既可以去异界扩张领土,也可以和睦地享受旅行。各个异界也有它们特有的文化,与之交流,我们也能丰富自己的知识,进而催生新的技术。到那时,我们便能看到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风景,听到从未听闻的音色,亲手触碰之前都不知道其存在的事物。我们的世界将扩张几倍、几十倍,并迎来超越性的发展。呐,各位,我觉得和异界生物斗争是很荒谬的一件事。没必要战斗,应该与它们对话。若实在是无法达成妥协再动手也不迟,说不定还不打不相识呢。然而,唯有地狱帝王是例外。很遗憾,唯有他是与我们绝对无法相容的。他不希望与人类共存,因此唯有他,我们必须讨伐。若不消灭他,我们就无法构筑属于自己的未来。所以我们必须首先完成这一工作,不是‘将来某一天’,就是现在。麻烦的任务就要尽早解决,这样才能赶紧进入下一阶段。也许你们无法接受,但这真的是为了大家,为了我们所有人。这件事无论如何必须要完成。”
  真是口若悬河,这男人真可谓是伶牙俐齿。虽然其中并没有奉承之言,但的确有理有据,让人愿意洗耳恭听。
  当然,听完之后也有些反抗的情绪。你在说些什么啊,别这么自说自话,谁会被你的这种理论说服啊。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真要我开口反驳,却发出不声音来。
  而且裘弟刚才说,‘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做’。
  多玛德君刚才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记得应该是——‘总之必须得走下去了’。
  也就是说,在这一点上,多玛德君和裘弟的意见是相同的。已经无法避免,从一开始就无法避免,这是必然会发生的——所以就无可奈何?同伴、认识的人、素不相识的人都为此而死了。在我眼前一个接一个死了,这全都是无可奈何?在大使命面前,这些全都是不足一提的小事?裘弟说,‘也许你们无法接受’,当然了,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玛利亚罗斯望向多玛德君。
  多玛德君咬着牙瞪着裘弟。不对。
  不对。
  ——不对。
  多玛德没有同意裘弟的说法。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那帮家伙想要利用多玛德,利用多玛德的力量,想要把多玛德卷入他们的计划之中。
  那帮家伙的计划远大且周到,多玛德无法阻止他们。而计划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除了将它完成到底之外,没有其他活路。‘总之必须得走下去’这句话肯定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不会怀疑多玛德。
  当然了。
  我相信他。
  可能到头来,真的是不得不做。毕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离开了人类世界,抵达了敌人的根据地。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去干掉敌人的头目了。真是彻底被骗上了贼船。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摆出‘好好我明白了’的态度顺了他们的意。最起码也得狠揍他一两拳,不然实在是气不过。
  玛利亚罗斯做了一个深呼吸,鼓足勇气,既然要做就要抢占先机。
  然而,最关键的敌人并不是裘弟或是古德王。
  “——没错,不得不这么做。”
  突然,耳边传来低语声。玛利亚罗斯“咿……”地尖叫一声朝侧边跳开。
  侧头一看,只见有一块直径三、四桑取,毛球一般的暗影团块浮在空中。
  暗影团块转眼间便化作了体型极小的阿曼。
  “既然你们是如此打算的,那我们也不得不全力将你们排除。即便不是如此,也决不能让你们抵达父亲的身边。”
  “你……!”多玛德君刺出圣断罪之剑,小阿曼刚刚沐浴到剑风便消失不见了。跳舞绵羊像是在逗趣一样说道:“是我没吃完吗。”
  玛利亚罗斯突然感到一阵寒气。“……啊。”
  那扇门。
  阿曼刚才打开、同时也是玛奇鲁塔她们进来的那扇门外,涌入了无数昆虫一般、蠕虫一般、软体生物一般、鸟类一般——无数各式各样的恶魔。
  “嘁!快……!马上突入……!”小不点古德指着舰首方向的四方形洞穴,“——去‘窘焉的尽头’……!”
  “该死,这岂不是——”
  彻底顺了裘弟他们的意吗?
  可是难道因为不情愿,就要留在这里吗?
  小不点古德、裘弟、维什克拉德、以及莉莉先行一步。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跟在后面。进入四方形洞穴,前方是一条称不上宽敞的的笔直通道。天花板、墙壁、地板上显示着无数绿色箭头,仿佛在催促“往前,往前”。后方似乎发生了战斗,详细情况也不清楚。ZOO的同伴们都在玛利亚罗斯身边,然而,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身在何处,完全无从得知。
  脚步声此起彼伏。
  以及粗重的呼吸声。
  目标还很远?还是说就在眼前?
  出口到了。
  出口本身极为狭窄,大约只能容纳一人通过。
  然而其另一侧却非常宽广,大得看不到尽头。
  地面凹凸不平。
  光线昏暗。
  虽然算不上是一片漆黑。
  空气稀薄。
  刚才有那些绿色发光箭头照明,视野还算不错。现在真的是使劲瞧也只能看清身边的多瓦宁古和皮巴涅鲁的脸而已了。
  该怎么说呢,令人大失所望?
  “……这里就是‘终焉的尽头’?”
  “哎呀哎呀。”裘弟说话了,“果然,实在是不至于一切都正如预定啊。”
  “你是什么意思?”现在发问的应该是优安。
  “我们将‘世界的终焉’调查清楚,知晓了其内部构造,还制作了地图。由于这里结构复杂,还彼此交错,因此这‘地图’和一般意义上的地图也有所不同啦。如果按照地图所指的话,我们现今应该就在‘终焉的尽头’才对——看来还是出了点问题。”
  “……”闪光魔女甩出数道纯白光芒转过身说道,“是陷阱。”
  “……啊?”
  陷阱?
  什么意思?
  怎样的陷阱?
  玛利亚罗斯搞不懂状况,但可以确定的是,肯定发生了什么。
  “嘁……!”小不点古德啧了一声,朝头顶射出粉红色光线。维什克拉德高高跃起,一瞬间便化作了龙的身姿,珍珠色的吐息也是以正上方为目标。“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解放大忏灭刀,释放出圣断罪之剑的七色耀光。魔女、莎菲妮亚、贝蒂则一同发动魔术。“该死的……!”小不点古德大声怒吼。
  而玛利亚罗斯只能呆然地抬头望着上方。
  借着魔术和吐息发出的光线,玛利亚罗斯终于看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花板。
  整块天花板都在坠落。
  小不点古德他们正试图将落下的天花板打碎。
  可是就算打碎了,只要没彻底抹消,我们不还是要被砸死吗?
  「来吾身下……!」这个如同在玻璃容器中回响数次,让脑髓震颤的声音,是维什克拉德。珍珠色的巨龙挡在了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的上方。她竟要以自己的身体为屏障,庇护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吗?“——等等……”
  这、是怎么回事。
  玛利亚罗斯突然产生了一种如同腰部被抽空力气一般的无力感。咦……?
  难道说。
  “掉、掉下去了……!?”
  “唔唔唔!?”多瓦宁古马上朝这边伸出手,“玛利亚罗斯……!”
  玛利亚罗斯看到皮巴涅鲁正抱着哈妮梅丽。
  莎菲妮亚在上面,飞在空中。还有魔女和跳舞绵羊、莫格和伊凡洁琳。不过其他人恐怕都在坠落,甚至包括多玛德君。
  地面就好像只是一块薄板,轻易地破碎,四分五裂。看来,这也许真的是一个陷阱。
  这下可糟了。何止是糟,根本是一切都完了吧?
  不知为何,没有吓得失魂落魄,只是呆滞地思考着。
  我会死吗。
  “——哎哎哎哎哎!怎么能在这里损失战力……!”小不点古德全身闪耀着红黄橙三色的光辉,“——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级起重机……!”
  小不点古德身周的红黄橙光芒放射开去,光芒朝玛利亚罗斯、多瓦宁古、皮巴涅鲁、哈妮梅丽、萝姆·琺、阿尔法、啾、卡塔力、由莉卡、多玛德君、以及其他所有人接连飞来。坠落的速度立即减缓。坠落没有停止,但速度已经非常慢了。
  玛利亚罗斯试着如游泳般挥动四肢。不行。根本无法控制身体朝前后左右移动。
  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缓慢却不可逆转地向下坠落。
  我们到底会落到哪里去?玛利亚罗斯战战兢兢地向下望去,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太暗吗?是因为没有光,所以看不见而已吗?还是说——
  不明白。总之玛利亚罗斯还是向下坠落,对此完全束手无策。
  要坠落到何时?
  坠落到何处……?
 楼主| 发表于 2018-2-11 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I love you. [rouge]

本帖最后由 入淮清洛 于 2018-2-11 14:39 编辑

  我与你相遇了。
  什么理由、什么内情、什么因果,都无所谓。
  我遇见了你。
  这是绝无虚假的事实和真相,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不会变的。
  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我就在这里。

 楼主| 发表于 2018-2-11 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Calamitage 003 “rebirth”(sequel)

本帖最后由 入淮清洛 于 2018-2-11 14:23 编辑

  坠落。
  缓慢却不可逆转地向下坠落。
  到底会落到哪里去?
  战战兢兢地向下望去,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太暗吗?是因为没有光,所以看不见而已吗?还是说——
  不明白。
  总之,就是向下坠落。
  对此完全束手无策。
  要坠落到何时?
  坠落到何处……?

  30 苍炎

  “——哈……!?”
  包裹着自己的光芒消失的一瞬间,飞燕便抱紧了由莉卡做出了承受冲击的准备。紧接着后背便撞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然而冲击并不强烈。
  “飞燕……!?”
  “啊啊。”飞燕将担心自己的由莉卡抱得更紧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香气,在充分享受温存之后,才将她放开。“我没啥事儿的。话说,这里是哪儿啊……?”
  “不、不知道……”
  由莉卡爬起身来环视四周。感觉——之所以只能靠感觉,主要是因为实在是太暗了,不过虽然一片漆黑,但还能听到声音,而且借着刚才为止古德王的魔术发出的微光也隐约确认到了除自己以外其他人的身影。周围肯定还有其他人。
  “喂,有谁还活着吗?喊一嗓子呗!”
  呼喊了一声,立即得到了回应。
  “哇喔!是我!法尼·弗兰克!还有军师阁下!”
  “——在。”“我们在这儿呢。”这应该是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秩序守护者的死神罗叉。
  “总长代理!”随后从各处传来回应罗叉的声音,共十个左右。
  “这下可有点麻烦了呀。”
  “赛肯格连麦瑟希?”
  “咦,这不是利契耶鲁吗。其他人呢?”
  “……这儿。”
  “还、还有我,不过……啊……”
  “祝花和波达达格是吧。托托、洛洛、彭德呢?”
  “不、不知道。好像是、走、走散了……”
  “那个,清点一下人数如何?”一个女声提案道。大概是阿尼亚·库尔蒂巴。
  没有理由拒绝。一、二、三……人们依次报出数字,最后得出结论一共是二十三人。
  “哼。二十三啊。这是算多呢,还是算少呢……话说啊,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连个墙都看不见——”飞燕试着踢了一脚地面。非常硬。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冷得如同冰块。“……由莉,你不觉得冷吗?”
  “哎?系啊……感觉系乎、有那么一点冷——但系又感觉反倒有点热……”
  “一样。”“嗯,感觉好奇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依次答道。
  “嗯?”法尼·弗兰克似乎在歪头思索,“我怎么完全感觉不到……?”
  “这里好像并不宽。”午餐时间的利契耶鲁说,“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十七步。我的一步大约是一点二美迪尔。不过,似乎很深。”
  “快看。”赛肯格连麦瑟希说。
  “不、就算你让我们看……”且不说根本不知道你丫在哪儿,这么暗不管往哪儿看也啥都看不见啊——不对看得见。在左后方,地面上似乎有什么青色的东西摇曳着,还有个人蹲在旁边。那应该就是赛肯格连麦瑟希了。那一团青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飞燕思考了一会儿。“——难道是,火……?”

  31 同伴

  卡塔力试着踩了一脚那团青色火焰一般的东西。“——鱼啊烫烫……不烫。可是,为啥……”
  该如何形容呢?虽然热,却又很冷。虽然冷,却又热。也不是无法忍耐,却又忍耐不住。
  卡塔力的直觉警告自己,这是不祥之物。
  “——话虽如此,除此之外也没别的线索了啊。是吧?”
  “唔……”多瓦宁古在卡塔力身边蹲下,像借篝火取暖一样伸手靠近那团火,“……真是怪了,这感觉……”
  “咕……”啾似乎很担心,在后面紧盯着多瓦宁古和卡塔力。
  佩尔多莉琪询问身边的高个子男人:“你知道什么吗?”
  “抱歉。”SIX的声调中总觉得透着点悲伤。SIX居然还会悲伤?“说实话,虽然我和他们不能说是毫无关系,但在超过一千年之前就被他们排除在外了。也就是说,我除了不会死以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啊。”
  “嘿。”卡塔力用鼻子哼了一声,“光是不会死就已经足够咧。像老子呀,如果不会死的话,就能更——”
  阿尼亚酱。
  和她失散了。
  突然坠落,莫名地飘浮着,然后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成这样了。
  没事的,肯定没事的。可是——该死……!
  说实话,好难受哇。
  “宽大约二十美迪尔。”优安·桑瑞斯的声音很冷静。明明他也和自己的妻子分开了,内心肯定并不平稳才对。“两个方向都是垂直墙壁夹着通道,那蓝色火焰是从其中一边流过来的。”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出发。”午餐时间的塔里艾洛说,“当然,要去有火的方向。另一边太暗什么也看不见。你们要是打算磨磨蹭蹭的,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克菈菈,莉莉亚,切力,夏玛尼,维多利亚,白妙。做好准备。夏玛尼去把托托和洛洛拉过来。莉莉亚,自己把小鬼们照顾好了,谁让那都是你的孩子。克菈菈和切力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帮一下莉莉亚吧。老太婆就让我背着好了。不准发牢骚!”
  “没辙呀。那我就老老实实让你背着好了,注意别太摇晃了,这老腰受不了喔。”
  “……臭老太婆。”
  “塔里艾洛。”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用柔和的声音说,“别担心。大家肯定都没事的。当然,米希莉亚肯定也没事。”
  “啊啊!?为什么要特地提一下米希莉亚!?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莉莉亚……!”
  午餐时间的人们一齐大笑。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居然还能像那样笑得出来。
  他们同伴之间的关系可真好哇,每个人也都很坚强。
  呀,咱这边也有多瓦宁古和啾咧。秩序守护者那边除了优安以外还有夏洛特·琳迪和幸司·庚这种高手。
  全员三十八人。
  哎,总会有办法的。
  “但是……”卡塔力短促地叹了口气,右拳一敲左掌。“总得做点啥呀,对不?”

  32 SRAI

  “嗷呜!”阿尔法吠叫一声。萝姆·琺在转身的同时劈下一刀,没有击中,被对方躲开了。“——好快。多玛德……!”“唔噢……!”多玛德君挥下圣断罪之剑,彩虹般的光芒散开,使得周围多少明亮了一些,借此机会,有一瞬间看到了敌人。是人?人类吗?就像是穿着暗色铠甲的人类,头上戴着附有护目镜的面具一样的东西。还是说是恶魔?总之那家伙向后一跃躲开多玛德君的斩击,逃入了黑暗之中。那家伙应该不是单独行动,肯定不止它一个。突然,伴随着火花一般的闪光,传来了类似“突突突”的声响,同时响起了惨叫声。“居然是枪击……!?”多玛德大叫道,“不要停,保持移动……!不然会被射中的……!”“——阿尔法,过来!”萝姆·琺将阿尔法唤回身边,之后便闭上嘴,双目紧盯着发出闪光的方向,压低重心,在黑暗中一刻不停地移动起来。刚才那种“突突突”的声音时而再度响起,每次都会伴随着某人的惨叫。枪击。枪。和哈妮梅丽拿着的那东西是一样的吗?可是这次的枪声不是单发,而是连射。一落在这里,刚刚注意到多玛德君就在身边,马上就遭到了袭击。可对手到底是什么?
  “来呀!射我试试啊……!”多玛德君举起圣断罪之剑。他让别人保持移动,自己却停在了原地。这是故意的,刻意成为一个靶子。敌人上钩了。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从七个方向同时射击。多玛德君的身体被子弹射成了蜂窝,但即便如此还是朝最近的子弹源头处扑去将敌人砍倒。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枪击接连不断。多玛德继续砍倒了第二个敌人,在斩杀第三个敌人之后,枪声停止了。“——特种强化装甲步兵【SRAI】……!?不可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还有四个……!”多玛德君刚说完,枪口便再度冒出火花。而萝姆·琺早就收起刀取出弓箭做好了射击准备,火花一出现便朝那方向射出箭去,似乎——命中了,然而却没有效果。明明这一箭应该足以贯穿金属铠甲,却被那敌人的装甲弹开。反击随之到来。萝姆·琺跳开的同时响起枪声,她一瞬之前所在的位置掠过数颗子弹。阿尔法贴了过来,它没事吗?似乎没事。“不要害怕……!”传来一个粗犷的男性声音,虽不知道此人的名字,但应该是秩序守护者。“抛去恐惧!我们要为义而死……!”“在这种地方死掉又有什么用!”多玛德君怒吼道,“敌人由我来收拾掉!你们只需要考虑怎么活下去!不要白白送死……!”多玛德君又杀了一人。“啪噼哩啪啵哩啵噜噜。”又听到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这附近到底还有多少人?恐怕不止十人二十人,应该更多。多玛德君刚才说了“SRAI”,那就是敌人的名字吗?多玛德君知道这种敌人。突突突突突。又是火光和枪声。“——呜!”阿尔法叫了一声。“阿尔法……!?”只见阿尔法在用尾巴拍着萝姆·琺,这孩子不会仅仅因为受惊就发出那样的叫声,肯定是被子弹擦到了,甚至有可能受了更重的伤。“——敌人在这么暗的环境下也能看得清我们吗……!?”“如果真的是SRAI,那肯定没问题。”附近的某人说道,“虽然有些难以想象,但戴尔洛特不会毫无根据地那么说。”这个声音中仿佛含着一丝揶揄。是那个男人吧,裘弟。“……你都知道什么?”“哎呀,毕竟发生了很多嘛,很多很多——哦呀。”枪声。裘弟似乎躲开了。“哇哇哇,真危险呐。所谓SRAI呢,是合众国最先开发,将强化外骨骼及人工肌肉统合利用的陆军作战系统,单兵战斗力可与一个大队相当。和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吧。当然啦,我也是因为知道你肯定听不懂才会说的。哇——”突突突突。裘弟倒在了地上,是被射中了?“喂!”正要扶他起来,却被他拨开了手。“……很遗憾,我好像已经不行了。当然,只是‘这个我’而已。”

  33 光眼

  “……怎、怎么回事,这个声音……”玛利亚罗斯左右张望,回头看了看,又重新望向前方。这个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不知道,这里实在是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见。好不容易没有直接摔死,结果又发生了这种事,真是饶了我吧。好像身边一个同伴都没有,不过还有其他人在,有声音,还能感觉到气息,肯定有人。估计不止一、两个人,而是十人甚至更多。其中有没有我认识的?在确认之前又响起了之前那种声音。重低音,如同地面在轰鸣,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某种大得惊人又极重的物体正在移动。不,不是打比方,好像事实的确如此。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正在靠近。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糟了?糟糕糟糕。真的是糟了。“冷静……!”响起一个女声,“秩序守护者,保持安静!确认声音源头!不要分散!”那是——是琺瑠吧,秩序守护者的琺瑠副长。“有没有人受伤?我来治哦。”“……莫莉?”不可能听错,刚才绝对是莫莉·利普斯的声音。玛利亚罗斯马上寻找莫莉的踪影,然而就在此时,那个声音突然中止,随后亮起一道刺眼的光线。“——好、好亮……!?”
  眯起眼,连眨个不停,总算是渐渐能稍微看清一些了。那是什么?难道是强力的半永久灯之类的东西吗?那东西朝着这边,两个,光源共有两个。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眼睛,一对会发光的眼睛正看着这边。眼睛?那难道是、生物……应该不会吧?貌似是、车……?战车。玛利亚罗斯想起了之前兵临艾尔甸城下的那种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军的自行式战车。眼前的这东西就和那种战车一样。除玛利亚罗斯以外,还有好几人用手遮着光线,凝视着那战车。之前的声音应该也是这战车发出来的。可是为什么战车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里不是地狱吗?不过我也不了解地狱,并不知道战车和地狱之间到底搭不搭调就是了。而且也说不定并不是战车呢。不过,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对方绝不是友军,是敌人。也许是敌人的座驾,也许就是敌人本身。玛利亚罗斯大叫着“趴下!”,与此同时朝左边扑倒。有什么东西从战车的方向飞出来了。应该说是战车射出来的?嗞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噢哇——”“咳、”“呀、”“唔啊啊——”“什——”“噢噢!”“啊……”叫声。叫声此起彼伏。人们接二连三地倒下。“莫莉……!”玛利亚罗斯一边叫着朋友的名字一边远离射击路径。那类似战车的东西的上半部连续不停射出无数子弹,要是被击中肯定会死,一定会死的。实际上已经有很多人死了。“莫莉!?莫莉……!”

  34 机械

  当然。当然啦。理所当然,亚济安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救援玛利亚罗斯和午餐时间的同伴。即便是从上方突然落下了某种东西,将地面砸碎了,但亚济安还有翅膀。黑色的翅膀。亚济安会飞,不会摔下去。所以首先是玛利亚罗斯。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亚济安想要朝玛利亚飞去,却被什么东西妨碍了。那东西突然从身侧撞来,体型比人的脑袋小上一圈,有着蜂类一般的翅膀。那东西靠近过来,叭叭叭叭叭地连续射出某种小东西。亚济安紧急转向躲了过去,但那东西紧追不舍。亚济安动用阿尔卡迪亚将它贯穿,然而却不止一个。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现出来与之形状几乎相同类型却有所差异的东西。其中还有的会贴近过来嘭地一声放出某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亚济安一时没有注意被射中了一发,虽然马上反应了过来,但身体随之陷入麻痹使不上力气。总之不能让它们靠近,然而数量实在太多,数都数不清。只能将身边的先解决掉,然而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做这种事了。
  “贝蒂!贝蒂……!”呼唤了好几次,贝蒂终于驱使着雷击魔术将敌人赶跑飞了过来。“——这是什么啊!?”“你觉得我会知道吗……!?”“好吧的确!我估计应该不是恶魔吧!”“不是恶魔……!?”“说到底这些玩意儿根本不是生物!是机械啊!就像古德王的魔导兵一样——”亚济安和贝蒂背靠着背,在短短的一瞬间叹了口气。阿尔卡迪亚将两只——不,两台敌人刺穿,贾休基修同样将两台敌人击落。贝蒂射出好几道爆雷索,一口气击坠了大量敌机。“……头疼啊。虽然是杂鱼,但数量太多了!”“塔里艾洛他们不会有事的!”“嗯,可是……”“啊,我知道。必须快点过去。”“你真正担心的不是另一边吗?”“两边都担心。”“追二兔者不得一兔哦。”“你也会说这种陈腐的话啊,这可不像你。”“那你就把两只兔子都抓来给我看看啊。”“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亚济安与贝蒂分开,两人各自攻击敌机,时而彼此交错。他看到了ZOO的莎菲妮亚、小不点古德、剑圣。还有闪光魔女和跳舞绵羊、超贤者莫格及其弟子。头顶上是珍珠色的巨龙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龙挥着十四枚翅膀抵挡着坠落物。不过,一旦离得稍微远一些,魔术士和龙的身影们便渐渐隐没在黑暗中,最终什么都看不见了。这片黑暗过于浓郁,仿佛每寸空间都填满了暗色的气体。
  “空间扭曲了……!”小不点古德除了用粉红色光线烧灼敌机之外,还四处飞来飞去似乎在调查着什么。“维什克拉德!不用再顶着了!放它们落下去!”「明白了,古德。」“可是,为虾么会这样!城市压制用无人攻击机【Locust】不是反恐兵器吗……!为虾么这种东西会区现在地狱……!”“——Locust……?”默念着这个名字的亚济安听到刚好在此时与他擦肩而过的贝蒂说了一声“蝗虫……!?”蝗虫。那种一旦大群出现便会引发蝗害的虫子?这些机械虽然模样看上去不像蝗虫,却和蝗虫一样成群地袭来。“——这就是你们抹消掉的技术的遗产吗……!?”魔女用白光击灭着蝗群如此质问道,而小不点古德则用如同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的声音回答:“不是!这根本是两码事!这种东西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可是,的确出现了!”剑圣以超高速移动着,身后留下一串残影,双臂中探出的刀刃将所过之处的蝗虫悉数斩碎。当快到那种地步,反倒让人感受不到速度。“既然出现了,同时又是敌人,那就消灭!很简单!”“莉莉!你这不可理喻的单细胞生物……!”小不点古德突然静止在空中。维什克拉德缓缓降落下来。小不点古德朝左边望去,“既然Locust都出现了,说不定还有其他型号!朕来——”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似乎有什么东西朝小不点古德猛然撞来。已经撞上了。那不是蝗虫,而是更大的、远远比蝗虫大得多的东西,如同在空中滑行的隼鹰。当然只是形状像而已,那肯定不是鸟类。首先大小就差得远,而且那东西也不是生物。飞行着的物体,也是机械?“——咳……!”小不点古德伸手探向那东西的前端、机首的最尖处。当然,不可能是空手就试图将其拦下,小不点古德的手中带着红黄橙三色的光。“唔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紧接着,小不点古德将机械的飞行轨迹引偏到了下方。机械从小不点古德的身下穿过,紧接着似乎打算盘旋一圈再飞回来。“——F-42……!?隐形战斗机……!?”“有意思!”剑圣朝那什么F-42隐形战斗机冲去。明明理应只有一个剑圣,此时看上去却像是有几十个、甚至更多的剑圣一齐朝F-42扑去。长度几乎达到十五美迪尔的F-42被剑圣的刀刃切成了薄片。“……当我没说。真是无趣!只是台机械罢了……!”“白痴吗!还没完呢……!”小不点古德的眼中迸射出粉红色光线,光线射中了什么东西引发了大爆炸。“还有导弹……!”小不点古德大喊。亚济安有一阵子看呆了,但接着还是重新清醒过来。导弹。是指那东西吗?白色的筒状物体,尾部喷射着火焰朝这边飞来。数量——五十?一百?还是再翻倍?「敌人试图将吾等歼灭。」维什克拉德越变越小,不一会儿便恢复成了类似人类的人龙身姿。“那不是正好吗……!”无数白色光线从魔女手中放散而出,“莎菲妮亚!帮我!”“好的,大姐……!”莎菲妮亚也在魔女身边放出白光。“嗯。那库鲁欧就稍微休息一下吧。”跳舞绵羊躲在了魔女身后。(那种东西是无法伤害我和我的女儿的)(如您所说,师父)莫格和伊凡洁琳在一旁静观。亚济安叹了口气,“贝蒂,别离开我身边。”“……你这话说得倒还挺帅的嘛。”“偶尔让我耍个帅也没关系的吧?”“嗯,是啊。只是偶尔的话。”“准备杀出去……!”亚济安带着贝蒂朝导弹群所在的方向飞去。他本能地意识到逃跑是没有用的,那种名叫导弹的东西,肯定能像猎犬一样紧追目标。既然如此,那就迎面而上将它们消灭便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小不点古德突然大笑起来,“这种多层次的攻击!还有这么多这个世界的居民根本姆法想象的兵器……!露出马脚来了吧!我等之敌就在此处,前方就是‘窘焉的尽头’……!”

  35 愿望

  只能向青炎源头所在之处前进,然而,从那个方向出现了敌人。敌人,那是什么东西?皮巴涅鲁并不清楚。不过,不论对方是什么,一定都是抱有敌意袭来的。这份敌意很冰冷,从中感受不到热度。因此这份敌意虽然难以感知,但直截了当分外尖锐,没有怀疑的余地,百分之百就是敌意、杀意。于是皮巴涅鲁便将之破坏。挥着雌雄对剑、雄剑库雷亚达和雌剑莉蕾扎,斩向敌人,切断其腿部,剜抉,刺出孔洞,再将孔洞扩大。又或是,试图将敌人踢倒。然而敌人并没有倒下,其大小虽与人类相仿,但形态却仿佛是人类四肢伏地的模样。当然不是人类,但要说是野兽的话,这样的野兽也从未见过。这里是地狱,想必是一种恶魔。其背后有着半球形的凸起,其中嵌有如同青色眼球的东西,凸起两侧还有两只长筒,像哈妮梅丽的手枪一样发射着子弹。除此以外,背上还有更大的筒状物,从中吐出红色的火焰。以上便是这种敌人的攻击手段。若能接近敌人的话应该能够将之压制,然而这敌人极为坚硬。是穿着铠甲吗?然而内部也同样坚硬。砍断一两条腿也不会摔倒,哪怕只剩一条腿,也能用那条腿刮着地面移动。
  “哎……!”哈妮梅丽开枪朝敌人射击,敌人的青眼随即转向这边。子弹射中了,但敌人毫发无伤。哈妮梅丽马上逃跑,皮巴涅鲁向前突进。只要不挪开双眼,就能看清敌人的射击路线。由于和惯用自制手枪的哈妮梅丽相处,皮巴涅鲁也明白了,只要清楚那种子弹并非凭空出现,而是由枪射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靠近过去,首先破坏一条腿。敌人没有倒下,但稍显不稳。接近敌人后,对方便喷出了火焰,不过皮巴涅鲁对此早有预料,轻松躲闪过去。随后破坏第二条腿,接着瞄准青眼所在的凸起。青眼被破坏之后,敌人好像无法捕捉到皮巴涅鲁的踪迹,只是一个劲地用剩下的腿四处爬动,同时胡乱喷射火焰。敌人已经濒死了,然而依然非常难缠。直到身体大半都被肢解为止,敌人都没有停止活动。即便是不能移动不能攻击了,敌人恐怕也还没有死。最终成了一副残骸般的模样,各个部位却还是在抽动。难道说,这种敌人是不会死的吗?“——嘿!”飞燕雷光般的飞踢将敌人的青眼踢碎。“哩呀……!”由莉卡从正上方将极限九手棍捅入了敌人的凸起之中。“AAAAAAAHHHHRAAAAA……!”午餐时间的利契耶鲁回旋挥舞着两把大剑弹开子弹朝敌人突击而去。“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秩序守护者的死神贴着地面几乎是爬行着朝敌人逼近,阿尼亚·库尔蒂巴以及其他守护者们紧随在后。“给我加油啊!不、请各位一定要加油哇……!”法尼·弗兰克仍在送上声援。沿着地面淌来的青炎之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青眼。“这可真头疼了啊。”哈妮梅丽用一副听上去一点也不头疼的口气说道。她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连在示弱的时候,她都依然那么开朗。皮巴涅鲁心想,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所有的敌人都能由自己来解决。而她肯定直到最后为止,都会注视着他并在四目相对时展露出微笑。突然,他想要和她一同去看故乡的沙漠。那轮绽放于沙海之中的花、曾经在他面前脆弱地凋零的花,如要继续去寻找的话,她肯定愿意陪同到底。她还能针对那朵花给出自己的意见,探讨可能性,揭示出道路——不不不、并非如此。没有必要再去寻找了,她就是那朵花。“哈妮梅丽!”皮巴涅鲁喊出那朵花的名字,“小心!不要死!绝对不要!”“嗯?”哈妮梅丽荧光绿的眼瞳盯着他,随后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还要给你生孩子呢!”“哈哈。”不禁笑了出来。生孩子。她说要给我生孩子。无法想象,没有任何实感。不过,同伴们应该会为我们送上祝福,会爱护那孩子,会温柔地将那孩子养育成人。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如果当真能够实现的话。如我这般杀人无数罪孽深重的人,真的有资格做这样的梦吗。
  同伴们肯定会告诉我‘当然有’。哪怕这个世界上其他的每个人都认为我没资格,他们也一定会认为我有。或者会说‘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什么资格’。总之必须要活下去。为了实现这个梦,想要活下去,和同伴们、还有她,一起活下去。
  “S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皮巴涅鲁盯着枪口躲开子弹朝敌人冲去,挥舞手中的雌雄对剑。敌人数量太多,不论怎么破坏破坏破坏破坏,都不见减少。然而皮巴涅鲁并不感到厌倦,他早已习惯了破坏,与呼吸并无二致。既然是呼吸,不论是一小时还是两小时、半天还是一天、甚至三天十天都能继续下去。“——这些东西不是恶魔吧。”午餐时间的男人如此说道。这个男人的名字好像特别长,皮巴涅鲁根本记不住。这个名字特别麻烦的男人握着一把如同镰刀的大型武器,用它将敌人割除,动作虽然净是破绽,但哪怕被子弹射中也抖都不抖一下。“连身为恶魔的我都认为不是,那就肯定不是。它们不是恶魔。”“——你丫原来是恶魔……!?”飞燕一边痛揍着敌人一边大叫起来。“是啊,我也不指望你们理解。有个‘滑稽’的父亲,就是这么麻烦。”那个名字特别长的男子轻描淡写地回答,随后将镰刀搁在肩上望向青炎的源头,“这个地狱帝王,被一群不是恶魔的东西保护着,那他自己又到底是什么……?”

  36 好主意

  “呜啊——”惨叫被爆炸声淹没。那位被击飞的秩序守护者是幸司·庚。“啊啊啊啊!咳呃呃啊啊啊啊……!”幸司呻吟着想要捂住自己的右腿,却摸了个空。他的右腿已经消失不见了。“——所有人别动!怎么了……!?”午餐时间那位正背着音美婆婆的塔里艾洛转过身大喊。“我来治疗!”佩尔多莉琪正要冲上去为幸司治疗,却被SIX伸手拦住了。“——先等等,情况不对劲。”“可是……!”“交给贫僧好了。”ZOO的多瓦宁古在幸司身旁蹲下,“……唔。这伤——作为应急处置,先止血和镇痛吧,可以吗?”“……好……好的……拜托了……”“该死……”佩尔多莉琪咬紧了牙。即便她仍是个不成熟的医术士,也能看出来,幸司的右腿已经治不好了。而如果在这种境地下失去一条腿的话可不妙。“……是啥玩意儿爆炸了?”ZOO的卡塔力东张西望。“咕……”卡塔力身后的啾则看上去很不安。“幸司·庚。”优安在幸司身旁单膝跪地,握住幸司的手,“不必担心。你还有同伴,还有我。不过,治疗结束之后,哪怕依靠别人也要继续前进,明白吗?”“……当,当然了,总长。”“那就好。”“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什么了?”一身是胆的夏洛特·琳迪都显得有些慌张。佩尔多莉琪一行人刚才只是单纯地逆着流淌在地面上的青炎前进罢了,既没有敌人的踪影,也听不到什么动静。然而突然,幸司就遭了殃。是有看不见的敌人,还是说是别的原因……?搞不明白。正因为是未知的敌人,才使得身经百战的勇士都心怀畏惧。“听好了!”塔里艾洛怒吼道,“所有人都不要动!狗屎玩意儿。是陷阱还是什么……?”“答得漂亮。”SIX拍起了手,“正是陷阱。史上最臭名昭著、单纯且有效的可怕陷阱——地雷。”“……地雷?”佩尔多莉琪望向被青炎覆盖的地面,“你是说……地面上有某种会引发爆炸的装置……?”“没错。”SIX朝前方挺了挺下巴示意,“我估计,前面应该是一片雷区。虽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东西,总之,若是傻乎乎地踩上去,那就是轰隆一声。不过,地雷也有很多种类型,有踩上去立即启动的,也有过一会儿或是抬起脚之后才启动的。不论如何,我们没有探雷排雷的工具,我也不推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过去。至少,不应该由你们来做。”“……SIX,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至于我就无所谓了。就算地雷启动爆炸了,我也不会死,反正受了伤也马上会治好。怎么样?如果我能无事通过,那你们就跟过来,如果爆炸了,那就正好当作排雷,岂不美哉?”

  37 若将此剑贯彻始终

  我是个没名气的人,我也觉得默默无闻很适合自己。提起秩序守护者,一般人都会想到初代总长丹尼斯·桑瑞斯,然后就是第二代总长、现副长兼总长代理“死神”罗叉,还有第四代总长优安·桑瑞斯,以及琺瑠副长。至于剩下的一名副长,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其姓名。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很好,从来都没有因此而感到过不满。本来,我就剑术称不上多么出彩,也算不上是聪慧过人。要说坚强踏实的话可能还算符合,但这单纯只不过是我只会这样活下去罢了。因为我没有别的才能,便只能埋头仕奉初代,接着再为第二代效劳,对第三代言听计从,然后又为第四代服务到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期待自己能有什么华丽的大活跃,便默默努力工作。我一直相信自己最擅长的便是在幕后支持那些主心骨、大台柱。当然,每当需要战斗时,我也不讨厌身临前线。毕竟我也是个秩序守护者。我有自信,要说挥刀的次数,我也不逊于那些一流的剑士。曾经,我也唯独被初代表扬过一回。初代说我是‘坚韧不屈的剑刃’,还拍着我的肩膀,让我坚持贯彻下去。自那之后我便一直照做。到如今,我也不年轻了,不过,为年轻人扫清道路这点程度的工作,我还是能做的,若有任务需要我,那便由我来完成。
  “还剩几个人……!?”第三代吼道。马修·修奈特当即回答:“我队还有十四人——”刚回答半句,便差点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住。这种感觉,就好像胸口底部沉积了一大潭泥水一样。虽说已经不年轻了,但应该还没到老朽的年龄才对,如此不堪实在不像话。“噗溜噗噜噗?”一名少女靠过来探视自己的表情,虽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应该是在担心自己。于是马修便笑着点了点头,努力挺起腰板。光是这么一个动作,意识便模糊起来。根本没有摸一下确认伤口的必要,这是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有数。被子弹射中,腹部中了两发、不、三发。这算什么,又不是被砍了。“——还没完呢!”第三代又大叫起来。“秩序守护者……!”马修努力绞出声音,“为了义……活下去……!”“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十三名队员马上回应。马修看到拉德·瓦侬就在身边,于是伸肘在对方粗壮的胳膊上打了一记。“别让琳迪伤心啊,瓦侬。”“……这、这是自然!”“对了……”然而,却想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不。连忙摇头。敌人,敌人又来了。名叫“SRAI”的敌人,是极为强大的战士,对于自己这样的无名之辈来说,实在是过重的负担。马修低笑着自嘲起来。这样也太软弱了,好歹,我也是被初代表扬过的,即便是我这样的钝剑,也是秩序守护者,也有自己的尊严,不会屈膝。向前,向前,向前冲锋啊。
  “为了义……!”马修冲了上去。“什——”“副长……!?”甩开旁人制止的手,马修向前奔驰。抱歉啊,得趁着还能跑的时候多逼近一些距离才行。敌方的士兵开始射击,身上被射中了好几处。不用管,继续突击。虽然我知道自己基本没有捉住敌人的机会——但若是舍身突击的话便另当别论了。将整个身体撞上去,手中的剑仿佛将自己和敌人缝在了一起。将敌人推倒,压在地上,拔出短刀,朝敌人的脸上猛刺,一遍又一遍,然而敌人仍在活动,想要将马修推开,还用小刀刺入了马修的脖子。“那又如何。”马修忍不住笑了。感觉不到疼痛,反倒是异常痛快。我知道这种战斗方法很不像样,但就是非常爽快。自己还是第一次使出这种惨不忍睹的战法,但感觉却非常好。怎么,这么快?这就结束了?你已经动不了了吗?“副长……!”切斯·彼得冲了过来。“你啊!”李童晏。“快把副长——”拉德·瓦侬。“副长!”“副长!”“副长!”“副长!”“副长!”“副长!”“副长!”“副长!”“副长!”“副长!”队员们的喊声此起彼伏。马修答了一句“不算什么”便打算爬起来。唉,我这没骨气的,怎么就不听人劝呢,说到底也只有这点本事了吗。“——一帮杂鱼,别靠近过来……!”附近的第三代总长一声咆哮,将那柄大得都无法称之为剑的大剑一挥,便将众多敌人屠杀。果然,我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马修想到这里,已经打算就此瞑目。“喂。”却突然听到了这个声音,“我和你不熟。不过,这一剑真是刚正纯直,刺得漂亮。”“……啊啊……”初代。总长。我终于得到了回报。我闭上眼。我现在,非常幸福。(译注:此处是一个双关句。原文用了貫く,这个词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贯穿”,一个是“贯彻到底”。此处多玛德君的意思是这一剑刺得很好,将敌人“贯穿”了。但在马修修奈特听来,这句话刚好和初代总长对他的评价重合了,即“将刚正不阿的生存方式贯彻到底”。)

  38 获赠之物

  战车发出大地震颤般的轰鸣,朝这边前进。玛利亚罗斯一行人无可奈何,只能后退,除了后退之外别无手段。“——莫莉,你没事吗……!?”玛利亚罗斯抓着莫莉的手,莫莉则靠着自己的双腿奔跑,这样看来应该没有大碍,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一遍。“嗯!伤口已经缝合起来了!没事了……!”“但是,这就是说并没有完全治好吧!?不过也没有时间——”“你啊,你以为我是谁?当然彻底治好了啊!要给你看看吗!?”“哪有这个时间啊……!”莫莉的左侧大腿部被战车的枪击击中,虽然只是一发子弹,但伤口处仿佛爆炸了一样迸裂开来,非常严重。而且,这还不是直接击中,只是擦过了莫莉的左腿而已。真的让人不得不庆幸,幸好只是擦到了左腿而已,这都是莫莉平日行善积德的结果。运气真是好。如果结结实实地被射中一发子弹,不管中弹的是哪里,后果都不堪设想。肯定会死,或者失去行动能力。而现在这种状况,一旦无法移动,就很容易被战车碾压。突然,战车停了下来。发光的眼珠一般的照明装置来回转动。“——还没完,又来了!莫莉!”玛利亚罗斯抱着莫莉趴倒在地,紧接着战车便开始射击。“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可恨。真可恨。只能像这样趴倒在地上。附近传来惨叫声。又有好几人被射中了,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莫莉呢?只有莫莉,一定要保护好她。“这样也不错喔!”莫莉如此说着,在玛利亚罗斯的下巴上亲了一口,“没事的。没事的。不会射中的,不会射中的。别害怕,乖哦?”“莫莉你啊……!”真是棒啊,真是太棒了啊。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了。而且真的没有被射中!射击结束,战车再次开始移动。玛利亚罗斯和莫莉一同跳起来。才不会输呢,大家肯定都在努力。“琺瑠小姐……!”要是没有回应,该如何是好?虽然稍微害怕了一阵子,不过马上便放心下来。“——怎么……!?”“敌人的攻击模式是固定的!要反击的话就趁现在……!”“那就按你说的!”不愧是秩序守护者的副长,当机立断,就得这样才行。“——秩序守护者!突击……!”“莫莉你退后!”玛利亚罗斯将莫莉向后方一推,转过身。莫莉什么都没说,当然,也没有跟过来。莫莉有莫莉的任务,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毕竟是我提出来的主意,可不能光让秩序守护者去做。“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从腹底挤出叫喊声,朝战车冲去。到头来,我还是个胆小鬼。又窝囊,又无能,派不上用场。‘可是,正是因为此才要——’——就算这么想又有什么用呢?还是什么都做不到。我当然清楚这一点,清楚得自己都觉得烦躁。但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上了。上吧。去吧。快冲……!
  守护者们一个接一个扑向战车,向上攀爬。固定模式,真的是固定模式吗?如果我搞错了的话……?想这个也没用,真的搞错了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嘿……!”玛利亚罗斯也冲到了战车底部。爬上去,爬上去,爬上去啊。“——上面有盖子……!”最先爬到顶端的守护者大叫起来,“十号游击队队长太台子在此!唔噢噢噢噢——”太台子似乎打开了盖子,却在打开的一瞬间被弹飞了出去。“太台子……!”“有什么东西出来了!”“杀了它!”“报仇!”“杀了它……!”看来从盖子的另一侧、也就是战车的内部,有敌人出现了。那个有着人类般外貌的敌人被守护者们团团包围,接着又被推下了战车,滚落在地,连带着两名守护者一起被战车碾在身下。“——还有……!”第二个敌人出现了。枪。这次的敌人拿着枪。叭叭叭叭叭叭。射击声。“呜、”“啊、”“呃、”守护者们纷纷从战车上摔落,玛利亚罗斯努力让自己不被卷进去,总算爬上了战车顶部。敌人的枪口此时正要转向这边——哎呀呀,这可糟了。玛利亚罗斯反射性地拔出了剑。说实话,之前根本没有预想到会演变成这种状况。不过仔细一想,这柄剑可不是假货,而是货真价实的正品。赤红男爵——不、是赤红伯爵曾经持有的、烧灼刺剑“劫火”。火焰奔腾而出,虽不至于说是龙,但也像蛇一般。敌人开枪了,但子弹都被那火蛇缠住,而火焰接着又顺势舔舐敌人的身躯,一瞬间便将对方点燃。——这就是、劫火。真正的劫火。这力量,好强……
  “——不,这可不是感慨的时候……!”玛利亚罗斯将浑身燃烧起来的敌人踹倒,将劫火刺入了打开的盖子中。接下来该怎么办?赤红伯爵是怎么做的来着?我想想,哦,对了。“——炎热地狱……!”虽然不懂,但还是想象着为劫火注入力量,然后这样大叫了一声。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吸了出去。劫火就好像在吸收着自己的生命力,大口大口地吸个不停。感觉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拉扯过去,被劫火吞噬。一瞬间意识几乎消散,不过既然效果如此之好,也算是值了。从劫火中喷出气势汹涌的火焰,火焰在战车之中肆虐,甚至溢出了战车之外。玛利亚罗斯自然也被火焰吞没,但却不知为何完全不觉得热。这都是因为劫火——不、是拜劫火所赐吗?不过如果没有这个附加功能,这玩意儿就太危险了根本没法用嘛。玛利亚罗斯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拿劫火当作拐杖,努力支撑着身体。感觉就好像一口气老了五十岁一样,真是累死了。不过这话实在是说不出口。玛利亚罗斯强行抬起上半身高举劫火,一时想不出适当的台词,便只好“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地大叫起来,于是大家也都“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地回应。真是感动的差点要哭了,还从来没品尝过这样的成就感呢。不过,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紧接着又听到了那种大地轰鸣般的声音。玛利亚罗斯向青炎源头所在的方向望去。光眼。战车。难道不止一台吗?“……饶了我吧,真是的……”

  39 深度

  “没事吧,陛下?”既然被如此问了,便当即点头。法尼·弗兰克当然没事,完全没有问题。毕竟,本人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可是“滑稽的”弗兰克啊。基本上,都只是挥着旗帜跟在大家身后罢了。而且,还有啊,大家都很可靠。飞燕同志,由莉卡同志,皮巴涅鲁同志和哈妮梅丽同志,利契耶鲁同志,赛肯……什么来着的同志,还有死神同志,阿尼亚·库尔蒂巴同志,当然,还有我挚爱的军师阁下。这些人真真真真真的是非常可靠。法尼·弗兰克只需要向前走就可以了。不过话说回来,被大家保护着,躲在大家身后,也实在是非常无聊。法尼·弗兰克想要尽可能地站在前线。虽然无法战斗,至少也能成为敌人的目标为战友分担火力。然而,敌人的子弹,是射不中法尼·弗兰克的。说实话,他并不是打心底里相信这一点,不过就算真的射中了倒也无妨。法尼·弗兰克并不怕死,像他这样的人,不管以何种方式死掉都不奇怪。他的这条命是被大家保护到现在的,他的性命已经不再是他自己的所有物,而是大家的功劳。事到如今,已经生死在天,并不能由他自己来决定。因此接下来不论是活着还是死掉,他都不会后悔。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害得我们的军师阁下还未结婚便成了寡妇,那可真是可怜。为了不让她承受那种命运,果然还是别死比较好。嗯,我不想死。要打起精神活下去。“——嘿咻!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哇……!”高举旗帜,挥啊,挥啊!你们这群爬在地上的臭恶魔!不过那个赛肯什么什么的同志是不是说过它们不是恶魔……?也不是很懂,总之肯定和恶魔是一伙的。法尼·弗兰克正挥着旗,前路突然被一只爬在地上的恶魔拦住了。对方开始射击,然而子弹只是擦过他的脸颊罢了。I’m lucky boy!法尼·弗兰克喊着“滚开!”在爬在地上的恶魔身上踹了一脚,虽然这一脚没有任何效果,但死神同志马上喊着“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冲了过来锵锵地把刀捅进对方的身体里,使其停止了动作。“哇哈哈!厉害……!”实在是止不住笑意,不过话说那个‘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又是什么意思?感觉像是不做人了似的好可怕啊。嗯。喂,死神同志啊,关于这一点,是不是不太好……“陛下!?”冷不防又被军师阁下训斥了,连忙回应:“我、我在!?”不好不好不好。不知怎么感觉有些恍惚。身体使不上力气。准确地说——力气都被抽走了。突然才意识到:那种流淌在地上、好像热又好像冷的青炎,刚才还最多只有脚踝那么深,怎么现在已经没到膝盖了?

  40 过去

  “Hi·Go……!”随着爆炸,SIX的右腿被炸碎了。SIX摔倒,爬在地上,伸出去的右手似乎又碰到了地雷。再次引爆。“Oh……!”他的右臂被炸飞了一半。即便如此SIX仍向前爬行。这次又是左臂。“Ga……!”爆炸。已经失去右腿和双臂的SIX,侧躺着面向这边开口了:“……抱歉,容我休息一会儿。没事,花不了多少时间的,根本不算什么。比起当初,我的再生速度已经快了不少。……反正很闲,不如让我说说话打发时间吧。虽然我这样的怪物说的话也没什么参考价值,我想说的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我之前不是被你们砍了许多刀、还被你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折磨吗?啊,也许你们要说我也对你们做过相同的事,不过这和这次我想说的完全无关。像我这样的怪物啊,如果承受了某种刺激,就会自动对之做出相应的反应。如果重复承受类似的刺激,就会渐渐习惯,产生耐性,也会更加容易引发某种再生作用。总之就是被干掉的次数越多,就越是容易恢复原样。很方便对吧?没错……很方便。即便是怪物,也是有用处的。你们看,已经治好了。继续吧。”
  所有人都不发一言,只是默默注视。SIX站起来,踩上地雷,引发爆炸,身体的一部分被破坏。继续踩上地雷,爆炸,身体的另一部分被破坏,只要还能前进就继续前进。SIX就像这样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开出了一条安全的道路。当身体损害严重到一段时间内无法再前进的地步时,SIX便休息一阵子,等待恢复。“……哎呀哎呀。一回只有十米……不,十美迪尔。十美迪尔到十五美迪尔之间吧。如果一次能走更远的距离就好了。啊啊……我感觉再生速度好像更快了。状态不错。至今为止我还从来没有以这么短的间隔破坏身体呢。我真是越来越像个怪物了。Ku·kuku……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样倒也并不坏。身体渐渐恢复……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好了,该干活了。得快点才行。”
  “你难道是想赎罪吗?”优安质问道,“想要证明自己已经改过自新?”
  “……Fu……”SIX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让自己得到原谅。过去这种东西只会日积月累对吧?是没办法一笔勾销的。而且不管那是怎样的过去,也不是说抹消了就一定是好事。一切都是很重要的。我活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这一点。明明已经活了那么久,之前却一直都没明白。很可笑对吧?我曾经以为什么事都无所谓,只要在当下享乐就好。但这是不对的。不对,完全不对。都是因为你们。因为和你们对抗,我才终于明白。我曾经得到过的东西、抛弃过的东西、失去了的东西,那些全都是有意义的。正确地说,即便是没有意义,也能赋予它意义,能够赋予意义,那就相当于是有意义。优安,我不求你原谅。不过,这些话还请你允许我说清楚。虽然其实不说也无所谓,但我还是想说。你们怎么想都无妨,总之我就是想说清楚。我想保护你们,想让你们前进,哪怕只是多一个人也好,想把你们带到前面去。我甚至觉得这是我的义务。毕竟我是个当过山贼的垃圾货色,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唯独擅长豁出去而已。反正我也不会死。就算只剩一片细胞,也能恢复原样——啊,这么形容可能有点夸张了,总之我就是这么一个怪物。怪物也有怪物能做到的事。和一心活下去的你们不同,我是很懦弱的,也很卑劣。我不会死。不管怎么豁出性命,我也不会死。我和你们不一样,也没办法变得和你们一样,没办法像你们那样活下去。我的性命没有任何光辉可言,我一直都会是一个卑劣的怪物。所以拜托了,就给这样的我一个机会吧,让我做点这样的小事吧。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想接受怪物的帮助,这是我擅自行动,就请你们默许吧。我会让你们前进下去的。哪怕只是多一步两步——好了,该继续了。”

  41 引诱

  “……真是搞不懂。”他低语着将大忏灭刀解放。以龙玉、逆鳞、龙骨、龙肌腱为材料的七百七十七枚鳞牙如同空腹的兽群一般朝特种装甲步兵们扑去,仿佛狼吞虎咽,转眼间便将目标灭杀。SRAI一人便拥有足以匹敌一支大队、也就是超过千人的正规武装兵团的战斗能力,其装甲之下到底是人类还是以人类为原型的改造人,流言众说纷纭,但他并不知晓详细真相。早就在暗地里开发完成的SRAI,在统一抵抗战线【URF】招揽了各类武装组织及难民集团于各地开始武力斗争之后,便马上投入了实战,并取得了赫赫战果。也有人认为正是因为无法与SRAI压倒性的战斗力对抗,URF才被迫采用AD兵器进行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他曾经在视频画面中见过几次,但实际与之交手后,便发现不过如此。还是说只是因为他已经跨越了人的领域,才有如此感受?的确,马修·修奈特及麾下秩序守护者队员共约十五人都已被杀,损害绝不轻微。然而,不对劲,这种战斗方式很奇怪。他手中的大忏灭刀又让一名SRAI断绝呼吸之后,他注意到在他脚边有一只猫。灰色的猫。“裘弟吗。给我滚。”
  “你这话说得真过分啊。”猫如此说着,又“喵呜”地叫了一声。“话又说回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戴尔洛特。SRAI源源不断地出现,然而,却并没有一起进攻。添油战术可谓是愚蠢至极,地狱帝王难道是那样的蠢蛋吗?”
  “我怎么知道。”他一挥圣断罪之剑,虹光迸出斩下一名SRAI的首级,也照亮了萝姆·琺、阿尔法、以及好几名认识的守护者和午餐时间成员的身影。其他家伙们是否平安无事?为什么失散了啊。焦躁感仿佛烧灼他的全身。冷静。相信他们。他们并没有那么弱小。——不过虽然刚才对裘弟那样随口应付过去,但裘弟说的没错,他自己也是那么想的。敌人真的是认真的吗?难道它们以为这点兵力就能击溃我们?萝姆·琺密切关注着身旁的阿尔法的状况。就在此时,他察觉到了。那种“青炎”,应该并不是火焰。仿佛流淌在地面上的青炎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东西的量在增加,势头也越来越旺。用“水位”这个词可能显得很奇怪,如果非要用水位来形容的话,如今大约有七十到八十桑取,已经没到了他的大腿部。阿尔法在狼之中已经算是庞然大物,也只能像是在青炎中游泳一样。也不知是不是不适应,阿尔法的腿摆得似乎有些迟钝。“萝姆·琺!”“——嗯!它没事的!”“看上去可不像是没事!”“实在不行的话,我背着它走就行了!”听到萝姆·琺这么说,阿尔法突然显得精神了起来。不过能强行鼓起精神也总比一点精神都鼓不起来要好得多了。
  “真不痛快……!”他朝青炎的上游疾奔,凭大忏灭刀和圣断罪之剑,仅仅擦身而过便收拾掉了四名SRAI。有漏网之鱼正要朝跟在他身后的萝姆·琺她们射击,又被细长延伸出去的大忏灭刀劈为两截。“——既然要来就冲着我来!看我不把你们杀个一干二净……!”挑衅也是无用的。SRAI没有任何称得上是“意志”的东西,就好像人工智能控制的自动人偶一样,恐怕是被操纵着的。它们的动作虽然单调,但并不是没有配合,作为士兵而言并不算差,但没有感情。他瞪视着青炎的另一侧。地狱帝王就在那里吗?是否早已静待多时?若是真的如此,他们岂不是正在被引诱过去?

  42 无谓挣扎

  剧烈喘息。双肩抖动不止。光是能够呼吸就够了吗?是的。只要还在呼吸,就总有办法。不算什么的。这点程度,还算不上什么。“……吁。这是、第三台。”试着将这句话开口说出来,情绪便高涨了几分。举起劫火,周边响起了欢呼。从战车上跳下,几乎踉跄站不稳。振作一点啊。真是不妙,这青炎,又热,又冷。既让人觉得酷暑难耐,又让人冷得直打哆嗦。手都冻僵了,脚也难以动弹。一从战车上下来,青炎便淹到了玛利亚罗斯的胸口。如果把这种东西吸进体内,会不会对身体有害?肯定有毒。“你啊——”琺瑠突然叫住了玛利亚罗斯,“没事吧?有哪里受伤了吗?”“没有。……嗯,没有。”玛利亚罗斯定睛望向琺瑠臂中抱着的小孩子。“那孩子呢?没事吗……?”“啊——嗒——”那孩子出声回答。不过感觉好像有点有气无力,还是说是我的错觉?“真可爱啊……”玛利亚罗斯稍微碰了一下那孩子柔软的脸颊。非得让这孩子活下去不可。不论是琺瑠还是这孩子,都不愿让她们再前进下去赴险,然而也不能让她们留在这里。就没别的办法了吗?突然,那种地震般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我得过去了……”“玛利亚!”莫莉冲过来,抱住玛利亚罗斯,在耳边低语,“你不用勉强自己的,依靠一下周围的人吧。明白吗?”“……是啊。”说的没错。我在做什么啊。居然打算一个人背负,我又不是那个料。不是应该早就清楚这一点才对吗?玛利亚罗斯将劫火塞给正好在身边的秩序守护者康拉德·亚瑟。“抱歉,你去用这把剑试试看吧!你肯定能用得比我更好!”“——明白!刚才亲眼看过,我大概能明白该怎么用!”“那就拜托了!我会掩护你的!”“秩序守护者,再来一次!为了我们的义!”“是!”“是!”“是!”“是!”“是……!”回应的声音比起刚才已经少了许多,那些不再出声的人都已经死了。眼泪几乎喷涌而出,但我不会哭的。也不知是不是感觉都已经麻痹了,完全没有恐惧感。“不要站在正面!等射击开始……!”琺瑠大叫道。具体而言,就是沿着战车的照明灯照不到的地方靠近。玛利亚罗斯贴着墙壁前行。墙壁。这条宽甚至不超过十美迪尔的道路两侧有着墙壁。并不单纯是因为光线暗,墙壁本身也是纯黑色,似乎是以完全不反射光线的材质构成,虽然也根本看不清楚。不论是向左还是向右都会撞到墙壁,那就只能沿着墙壁向战车所在的方向奔跑。啊啊,身体好沉重。非常沉重。青炎不仅提高了高度,感觉浓度似乎也上升了。虽然认定只要吸进身体就一定会中毒,但现在这种状况,只要一呼吸,青炎就会从嘴巴和鼻孔钻入体内,又不可能完全不呼吸,要是憋住气,就实在没办法再前进了。不只是我,全员都很痛苦。至少,绝对不轻松。战车,就在不远处。还剩一步。玛利亚罗斯紧跟在头一个爬上战车的守护者身后。康拉德·亚瑟打开盖子,从战车中跳出的敌人,被亚瑟用劫火一剑烧尽。“嘿哎……!”亚瑟从盖子上方将劫火刺入战车内部,“炎热!?地狱……!”猛焰爆出,紧接着,被火焰包裹全身的敌人从战车中探出手来,抓住了亚瑟的左腿,要将亚瑟拉入车内。“——不要怕!火对你没——”玛利亚罗斯才刚说到一半,亚瑟便将劫火丢给了同伴。为什么!?“——别!”
  迟了。已经晚了。劫火交到了二十五号无名队队长海因茨·库尔艾尔冯手中。亚瑟转眼间便被火焰吞噬,和敌人一同陷入车内。想必亚瑟是认为不能让劫火一起落入被火焰席卷占据的战车之中,他认为非得将劫火交给同伴不可——明明你只要拿着劫火,就不会被火焰烧伤啊。敌人只是在无谓挣扎罢了,别慌张好好应对就好了啊。可是,那都是一瞬间的判断,亚瑟对劫火了解的并不多,他不该被责备——何止是不该被责备。“……都是我的错。”玛利亚罗斯敲打着战车的外壳。我应该提前跟亚瑟说清楚才对,或者干脆就该由我自己来才对。亚瑟是代我而死的,都是我的错。“——成功了……!”库尔艾尔冯在战车上挥舞着劫火高声叫喊,响起的欢呼声听上去有大半都像是自暴自弃。不管是自暴自弃还是怎么样,都得向前看。什么自我厌恶什么后悔都给我压到肚子里去吧。玛利亚罗斯咬着牙翻越这台战车。青炎已经比玛利亚罗斯的身高还高了。光眼在青炎中摇动,又一台战车出现了。“受伤的人呢……!?”能听到莫莉的呼唤声。好冷。还是说实在是太热了?身体颤抖不止。不只是玛利亚罗斯,明显友方全员的动作都很迟钝。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身旁有一个守护者跪坐在地,玛利亚罗斯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必须得站起来。”“……好的。”“来。”让他撑着自己的肩膀,正要继续前进,只见战车停下来了。什么时候已经这么近了?是我们太磨磨蹭蹭了吗?“不好……”射击要开始了。“够了。我已经不行了。”守护者将玛利亚罗斯的身体朝左边一推,玛利亚罗斯倒在地上,此时战车已经开始射击。守护者被子弹射中,不只是那位守护者,正要靠近战车的库尔艾尔冯好像也被射中了。玛利亚罗斯开始爬行,爬到墙壁边上。劫火怎样了?之前应该是在库尔艾尔冯手中,但——射击停止了。战车再次开始前行。不会吧,这可怎么办。战车基本和道路同宽,要从战车身侧钻过去根本是不可能的。只能后退了。没错,躲在刚才干掉的那台战车后面。“退后!拿刚才那台战车当盾牌……!”虽然压根都不知道哪里还有同伴,但玛利亚罗斯还是如此叫喊着拼命后退。倾尽全力翻越战车,躲在其身后。没过多久,“咚”的一声,传来了战车与战车相撞的冲击。不好,要被推动了。这台战车要被推动了。“快、快后退……!”从被战车推得前进的战车身边跑开,逃跑。周围还有好几个人。莫莉。有莫莉在,还有琺瑠,以及另外一名女性守护者。记得应该是叫卡洛丽娜·谢尔贝格,现在是二十六号无名队队长。谢尔贝格靠近过来,“——拿着这个……!”玛利亚罗斯接过她递来的劫火,点了点头。我还能行吗?还能成功吗?虽然完全没有自信,但果然还是非得去做不可。“莫莉。琺瑠小姐和琺瑠小姐的孩子就拜托你了……!”没等对方回应,玛利亚罗斯便拔腿冲了出去。这并不是什么所谓悲壮的觉悟,只是真的、非得这么做不可,仅此而已。库鲁鲁从外套中探出头。库鲁鲁是不是也很难受?还是藏回去比较好哦。虽然想要开口,但发出声音也会消耗体力,实在是太浪费了。玛利亚罗斯跃上被推动着的战车,继续向上爬。很意外,自己居然还能如此剧烈地运动。不过,摇晃真的好严重。努力保持不要被晃落下去,同时从这台战车跳到另一台战车上面去。正要朝盖子伸出手,盖子却自己打开了,敌人从中冒了出来。虽然被吓一跳都很正常,但玛利亚罗斯不知为何完全没有受惊。用劫火将敌人穿刺,对方便燃烧起来。将敌人踢开,将劫火刺入战车之中。“——炎热地狱……!”喷出来、吞了它们。火啊,给我把它们全烧光。意识渐渐远去,不过,决不会松开劫火。玛利亚罗斯从战车上滚落。后背和腰被撞到了好几处,已经爬不起来了。好冷啊。果然比起热,还是冷更明显一些。都快要被冻成块了。总觉得,全身的皮肤都好像染上了一层青色。库鲁鲁趴在胸口上,它是何时从外套中钻出来的?库鲁鲁俯视着玛利亚罗斯,就好像在观察玛利亚罗斯一样。玛利亚罗斯等待着那一刻,停止呼吸的一刻。闭上眼。已经够了吧。
  还、不够。
  玛利亚罗斯抬起上半身,库鲁鲁落在地面上。撑着劫火站起身来。要说是无谓挣扎的话,我才更像是无谓挣扎吧。战车,是不是已经不会再来了啊。总之暂时是看不到了。大家还平安无事吗?我都还活着,所以应该都没事吧。肯定没事的。得继续前进。绝对没事的,所以得继续前进。大家都百分之百没事,所以我必须去见他们,亲眼确认他们平安无事。我这条命不会在这里结束的,我不允许,决不允许。

  43 终焉的终结,虚假的虚无

  “维什克拉德!”小不点古德双眼中射出的古德光线将导弹群引爆,“钥匙的状况奴何……!?”“安心便是。”维什克拉德悠然躲过一台F-42隐形战斗机,展示出玛格尼迪亚观测仪,朝一颗被标记的光点示意。“如你所见,依然健在。”“朕这次真是失态!居然没能将钥匙确保在身边,可谓是失败!若是在这个时间点失去那钥匙,补救起来可就麻烦了……!”“只要Anima没有离去,便足够我等使用。是否如此,莉莉?”“——别问我……!”莉莉在空中留下大量的残像,接连将导弹和F-42斩断,“我才不知道那种事……!老早就忘光了……!”“就算忘了,你也撇姆清关系……!唔唔唔唔唔欸欸……!”小不点古德朝一架撞来的F-42伸出右掌,使之静止,“——古古古古德德德……!榨汁机机机机机……!”他抓紧右手,与之相应,F-42便瘪了下去,随后发生爆炸,接着向下坠落。“你这家伙和裘弟是主工程师的家人,正因为你们桨握着朕和其他人根本姆清楚的情报,才会有这个计划!事到如今别以为一句姆知道姆清楚就能甩得一干二净!”“别把我和那个蠢货混为一谈……!”莉莉跃动着,享受着破坏的愉悦。埋头于享受愉悦,忘记了最重要的事。这个女人已经像这样逃避了上千年,愚蠢,这女人真是蠢到家了。“——你也差姆多该清醒了,莉莉……!这些东西全部都只姆过是假货……!你连这点都分辨姆清楚吗……!”“你才是,差不多该醒悟了……!”莉莉将F-42一刀两断,又将一枚导弹踢开,“——这里就是我们无法否定的现实!”“你这个没脑子的!说虾么疯话……!”小不点古德又面向魔术士们说道,“喂,你们!要姆要和朕比试一次……!?”
  “比试?”跳舞绵羊嗖地一下躲过F-42,眼珠来回转动个不停,“比试什么?”“不论如何,和你比试——”闪光魔女一边射出白色光线击坠F-42,一边抬眼瞄了小不点古德一眼,“——对我又能有什么好处?”“大蠢货!”小不点古德瞪着眼睛吐出舌头叫道,“作为魔术士,能够位于本人、古德王、独一无二的魔导王之前!这难道不正是你们最大的追求吗……!”(唔)超贤者面对着小不点古德,坐在轮椅中的弟子则仰视着自己的老师。(试一试吧,师父)(这倒有点意思……)“好吧,那我便接受了。”“若是害怕的话,就老老实实说粗来便可!”“库鲁欧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啊!”“那就闭嘴跟朕比试便好!在这前方——”小不点古德指向黑暗的尽头,“便是我等的终点!最先抵达那里的便是胜者!很简单易懂吧……!?”“——我不是魔术士,也对这个游戏没什么兴趣……!”然而亚济安却最先冲了出去,“但玛利亚!还有我的同伴们!应该就在那什么终点的另一侧!只要去了那里,就一定能与他们汇合……!贝蒂!”“嗯……!”“等等,贝蒂!你应该跟我一起行动才对!”“哈!?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我需要你所以就这么决定了啊?可不是别人,而是我!我现在需要你!闭上嘴乖乖听话,贝蒂!”“……啧!真是的!老是擅自做决定!”“这样才对!这场比试,我赢下了……!莎菲妮亚,贝蒂,跟紧我……!”于是魔女那位银发的弟子、以及嘟囔着“为什么我也得……!”的贝蒂便追在了魔女身后。“不!会赢的是库鲁欧……!”跳舞绵羊也紧随在后。(师父!)(嗯)莫格和伊凡洁琳也跟在后面。“——唔咯咯咯咯咯咯……!”小不点古德暗笑着朝黑暗的尽头飞去,“真好控制,一帮轻易上钩的傻子……!走了,维什克拉德、莉莉!去完成我等的夙愿……!”“嗯。如你所言,古德。”“我可没有什么夙愿……!”“喵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F-42编队冲破黑暗,射出导弹。虐杀人偶、魔女、魔女的弟子们、跳舞绵羊、超贤者及其女儿将导弹引爆后,F-42又接近过来用机枪射击。虐杀人偶以螺旋轨迹飞行闪躲机枪子弹,化作黑鳞之王贾休基修的左臂仅一击便将一架F-42打碎。魔女及其弟子们用纯白的光线狙击导弹和F-42。跳舞绵羊面对导弹和F-42都只是扭身躲过,一心向前。至于超贤者及其弟子则使plasma·body变得淡薄,延伸开去,将导弹、机枪子弹和F-42都完全无视。莉莉擦过一枚导弹将之斩断,当导弹爆炸时,莉莉已经去向了别处,斩向下一枚导弹。小不点古德和维什克拉德跟在后方。虽然既没有慌张也没有急躁,但由于实际情况和预定计划之间多少有一些偏离,也白白浪费了一些力气。要想追上前面的那些蠢货的话随时都可以,很轻易就能追上,然而,并没有那个必要。就让那帮家伙当先锋便好。“——能看见了……!能看见了……!”小不点古德的视线捕捉到了黑暗另一头闪烁着的青炎一般的东西。那便是缠绕在地狱帝王周身的非炎之炎。既灼热又冰冷、能够燃烧灵魂【Anima】的地狱火焰。若是灵魂微不足道的虫类兽类,只消一瞬间便会被烧得无影无踪。果然,果真如此。可以确定,方向没错。那团青炎的另一侧便是帝王。小不点古德提高速度煽动魔女:“呜啦呜啦呜啦……!怎么!?你的力量就这样而已!?这种程度也想赢过朕吗!?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你老实看着就好了……!”魔女及其弟子一口气超越了虐杀人偶。“合体魔术!莎菲妮亚,贝蒂,配合我!别说你们做不到哦……!”“好的……!”“——我这就让你瞧瞧……!”
  “哦……”小不点古德不由得发出了感叹声,“还是挺能干的嘛。”
  魔女及她的两名弟子组成了圆阵,三人在维持着阵型的同时回旋突进。魔女的后背及右肩处喷射出纯白的光芒,紧接着她的两名弟子背后也迸出了白光。白光彼此纠缠、延伸。扭动、延伸。如同在嗡鸣,宛如光之飓风。超大型的光之飓风将导弹、机枪子弹、F-42一扫而光。附近的导弹和F-42——不,哪怕是远处的,也都被光之飓风吞噬。这是纯粹的破坏性魔术,不会产生除了破坏之外的任何结果。暴力至极,却又美丽至极。没错,就是这样。去破坏,去消灭。让一切归于尘土。魔女并不是以自己一人的魔力做到这一点,而是有效利用了弟子们的魔力。然而小不点古德并不会因此而认为魔女尚未成熟。这一魔术就是将协作者包含在内的,不论需要利用什么、怎么利用,都无所谓。在这个无聊丑恶的世界上,唯一曾让他热衷的事物就是魔术。他曾经唯独醉心于研究魔术、并追求其奥义。他甚至曾经相信过魔术就是真理、就是他的现实。然而在将炽热无比的精神统统燃尽之后,恍然回首,他才恢复了理智,从梦中清醒。这样不对,全部不对。没有任何意义,不是真的。一切都是谎言,包括这魔术在内。
  “这算虾么比试啊……”他幼小的面容挤作一团,他伸出小小的双手盖住脸。这种虚无感,你们能懂吗?不会懂的。你们不可能懂的。为了将这空虚填满,他愿意做任何事。他松开两手,让自己露出笑容。“——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他刻意发出笑声,向巨大的光之旋风,即魔女的所在之处追去。“——继续。继续。继续!为了朕好好做!要做得鲜明!做得显眼!哪怕被磨损,也继续好好工作!即便是浪费,那也是朕在浪费!为朕好好工作便是……!朕姆会慰劳你们!更姆会同情你们!你们是道具!姆过是道具罢了!总有一天会被用完丢掉!朕姆会有丝毫怜惜!不许顾虑!只需为朕效力!为朕奉献全部……!”
  光之飓风速度极快,而且还在进一步加速。连小不点古德都不得不拿出真本事以免被甩在身后。莉莉和维什克拉德自然是跟上来了,不过亚济安和跳舞绵羊还是被稍稍甩开了一截。至于莫格和伊凡洁琳已经相当落后了。导弹和F-42彻底被光之飓风抹消,障碍物都不再是障碍,即便再试图妨碍也毫无意义。光之飓风顺畅无阻地渐渐拉开距离,就在此时,突然在前方出现了航空母舰。不止一艘。而是十艘、二十艘,甚至更多。在苍炎之海中,浮着合计超过数百艘的空母、巡洋舰、驱逐舰、护卫舰。
  仿佛在说那又如何,光之飓风依然凶猛突进。巡洋舰、驱逐舰、护卫舰的垂直发射装置中射出导弹,舰炮也开始射击。似乎还有潜艇。苍炎之海中飞出无数导弹,而它们在光之飓风面前全部如飞雪一般融化。真是笑得止不住。这是何等的轻易?光是为了这个,就有将这些家伙们带到这里的价值了。他亲眼看着原本在这里准备迎击他们的舰队遭到了凄惨的覆灭,转眼间便一艘不剩,彻底无影无踪。随后光之飓风突入了苍炎之海,连那足以烧灼灵魂的苍炎都被白光抹消。前方便是苍炎的源头,此行的终点。我等的目的地。在光之飓风抵达终点之前,小不点古德朝后方放射出红、黄、橙三色的强光。“——古古古古古古德德德德!推推推推推推进进进进器器器器器器器器器器……!”
  翻倍、再翻一倍。急剧的超加速几乎撕开他的身体,古德一口气便超越了光之飓风,将其甩在身后。魔女不可思议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但的的确确映入了他的眼帘。“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该该该该……!”
  天真、天真、天真、天真、天真、天真、天真。实在是太天真了。天真透顶的蠢货。本古德王又怎么会眼看着自己失败?有比试就一定要赢,而且要赢得彻底。
  小不点古德突破了苍炎之海。
  是的。
  已经突破了。
  曾经如那般四处肆虐的苍炎,如今连当初的残影都不剩。
  终焉终于到了尽头。
  说到底,这里到底是宽广,还是狭窄?
  天在何处?
  地又在何处?
  无法判断。
  上下左右,每个方向都无从判断。
  这里是尽头之涯,万物之底。
  因而,他并非是抵达此处,而是坠落至此处。
  坠落,堕下,无尽的坠落之后,并非是行至尽头,而是陷入尽头。
  这里便是最终之地。然而,却也不是终焉。真正的终焉是无,而无是不会终结的。因而,真正的终焉绝不是终结。
  这里是——没错,只是无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无竟也有形体。
  若有形体,那便已经无法算是无,不可能是无的无,果真也只能是无罢了。
  至少那事物,是终焉的终结,终结的尽头,将要成为真正的无,然而其存在却停留在了这前一刻。
  这便是虚无吗?
  他便是虚无之王,无之帝王。他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自己虚无的身姿。然而既然能像这样看见,就说明那并不是虚无。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赝物。既不是无,也不是虚无。
  那只是一种欺瞒。
  这是冒充虚无的谎言气息。
  所谓的无、所谓的虚无,都是覆盖于外的虚饰。
  消失。他在内心里默念。只要如此默想,虚饰便被剥离。其姿态也清晰地浮现出来。这就是——
  这就是帝王。地狱帝王。这还是头一回亲眼得见。
  “王与王之间的会面终于到来。”
  地狱帝王。据说在地狱中深受忌惮,都没有谁敢说出那个名字。在其还身为管理者——通俗来讲就是神——时,名为路西法。逆反之后便冠上了撒旦之名。撒旦。魔王。路西法。不论用哪个名字都无所谓,指的都是那埋身于无形王座之中的巨人。全身穿戴着黑色甲胄。甲胄的每一处都曲折、弯扭、起伏,怪诞、可怖而又充满威压,透着险恶、狡诈的气息的同时却又凶猛而气势旺盛。全身布满的装饰仿佛是极为沉重的紧闭眼睑、又或是紧盯某处的眼瞳,还有如锯齿或是钩爪般的物件。整副甲胄并非左右对称,右肩巨大而隆起,左肩却仿佛被切削过一般简洁,右臂则比左臂要粗长几倍。而腿部又恰恰相反,左腿的轮廓显得比右腿要凶暴许多。头部则是一团黑暗。仿佛覆盖着凝固了的暗影,无从窥知形状。其身高有几许?数十米?数百米?此处、也就是帝王王座所在的王厅,方向和距离都无从把握、无法目测。他到底是仰望着地狱帝王,还是俯视着地狱帝王?是从右侧看着帝王还是从左侧?甚至连这都分辨不清。不过,地狱帝王就在此处,就在这王厅之中。以及、他也在此处。唯有这两点毫无疑问。这是何等的赝品啊,这个骗局到底有多复杂?他感到了愤怒。眼前的存在过于夸张,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是……”闪光魔女呢喃起来。终于抵达此处的人们唐突地现身于这王厅之底。魔女那两位躲在老师身后、如同将要被献祭的羔羊一般蜷着身体颤抖不止的弟子的模样十分可笑,但也可以理解。毕竟连魔女都已哑口无言。
  紧接着莉莉和维什克拉德依次现身。亚济安和跳舞绵羊也踏入了王厅。接着又是莫格和伊凡洁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地狱帝王吸引了,毕竟那股存在感用“压倒性”来形容都显得轻率。一旦看到就不可能挪得开眼,甚至都难以思考。说实话,连他都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莉莉!维什克拉德!还愣着干虾么……!那家伙要动了……!”
  没有任何征兆。然而就是能够确信。整座王厅都在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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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他

  被青炎吞没,甚至都无法顺畅地呼吸,彼此支撑着,一步一步,半步半步,已经连自己为什么要像这样前进都不清楚了,然而还是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我、我们的存在本身便会就此消失——不,是会被当作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会无法再和他、和卡塔力先生相见,与他的相遇也会变成从未发生过。不要,绝对不要。我想见他,只要再见一面就好,想要见他,然后告诉他。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如果没有和你相遇,我便会有许多事也许这辈子都无法知晓。我是如此的笨拙,根本无法举出自己还想要做什么、还想要为你做些什么,但是我真的,如果是为了你,什么都能做到。哪怕是我自己的性命还是其他任何的一切,都能为你献上。我实在是必须要告诉你这些才行,所以才如此踉踉跄跄,一点一点,如同爬行,终于穿过了那里。突破了那里。阿尼亚·库尔蒂巴和隶属于午餐时间、名叫祝花的女人以及名叫波达达格的男人互相支撑着身体走了过来。大家一齐深吸了一口气。
  不,这吸气中途便停止了,被打断了。声音?是叫喊声吗?无法确定。总之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随即而来的便是震动。身体仿佛被搅成了一滩烂泥。还有头脑、以及心,都像是被揉捏着,揉成一团,然后挤碎。啊啊,这里是、无。空无一物。底之底。明明空无一物,却又存在着一位黑色巨人。人类啊。人类啊——那位巨人如此说道。许多人都趴倒在地,满地打滚。卡塔力先生,卡塔力先生,卡塔力先生。阿尼亚呼唤着他的名字。阿尼亚清楚,如今能拯救自己的唯有他的名字。他不论何时都会给她帮助。卡塔力先生。用力、用力、再用力,阿尼亚紧紧地抱住祝花,抱住波达达格。法尼·弗兰克高高挥舞着旗帜,那位军师强·史坦巴克拍着法尼·弗兰克的后背。总长代理发出了某种怒吼。面具巨汉利契耶鲁仿佛在跪拜。连号称是恶魔的赛肯格连麦瑟希都蹲了下来。ZOO的皮巴涅鲁半蹲着,如同要将哈妮梅丽庇护在怀中。飞燕仿佛要将身体中可怕的力量释放出来一样大喊着“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将由莉卡·白雪拦腰抱了起来。阿尼亚凝神望去。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幻听。但她听到了,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啊啊。看到了。他正朝这边跑来。不可能看错。“——卡塔力先生……!”

  45 镜像

  “阿尼亚酱……!”看到她身影的一瞬间,卡塔力便化作了超级卡塔力,一跃而起,疾驰而去。在那一瞬之前他还浑身动弹不得甚至伏倒在地。身体很沉重,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以活动。然而超级卡塔力还是一往无前。由于SIX的功劳,跨越了地雷原,又穿过深海一般的青炎,终于抵达此处。只要来到这里,就一定能见到同伴们。以及,阿尼亚。阿尼亚·库尔蒂巴。阿尼亚酱。看呀。这不是正如预料吗!怎样!老子说的没错吧!怎样……!超级卡塔力朝阿尼亚冲刺,一路冲破层层宛如虚无的黑暗。阿尼亚酱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注视着超级卡塔力,呼唤着超级卡塔力的名字。不,叫名字的时候没有那个“超级”啦。他冲过去,想要一口气抱她个满怀。虽然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但她就在那里。只要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前进便好。没有问题。还有多远?虽然搞不清楚,但无所谓。她就在那里。超级卡塔力将她的身影牢牢、清晰地烙在眼中。“——阿尼亚酱!”“卡塔力先生……!”
  不行——他看见阿尼亚的嘴唇做出了仿佛在这么说的动作。不行?什么不行?怎么可能不行啊!“——哈……”杀气。卡塔力转过身。找到了。有某种东西,从虚无的暗影中凸显而出。那东西有着人的形状——似曾相识。那是……那是。“——哈啊啊!?那不就是老子吗……!?”简直荒唐。不过实际上,那就是卡塔力。与卡塔力一模一样,和卡塔力一样握着变形斧。卡塔力手中的变形斧,朝卡塔力挥下。“呔……”卡塔力朝右边一扑闪躲卡塔力的斧子,然而却没能彻底躲掉。左上臂被割出一道口子。卡塔力膝盖撑地抬起身来,拔出变形斧。卡塔力的斧子格挡着卡塔力的斧子,并加以反击。不好,卡塔力想到,左臂没办法好好活动了。而对面的卡塔力,两手各提着一把变形斧,也就是二刀——不,二斧流。卡塔力凭着一把斧子是无法对抗卡塔力的二斧流的。“——唉呀!忒烦人……!”总之卡塔力只好专心闪避,对于卡塔力而言,这个选择显得有些软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躲过第一击,却没能躲过第二击,左肩被砍了一记,深及锁骨。“卡塔力先生……!”阿尼亚酱大声叫喊着。没有去看那边的余力了。卡塔力又攻了过来,攻势逼人。反击?不可能。办不到的。老子原来这么强吗?话虽如此,老子要是被老子自己干掉了那可怎么像话。卡塔力向侧边跃开,开始逃跑。意识渐渐朦胧。不好。打起精神啊。“——老子才不要去死咧,白痴……!”

  46 不是幻觉

  “这是什么?”猫如此说道。在猫的面前有一颗球体。那球体是深灰色,除了数道细纹之外,再没有其他装饰。只是一颗球体罢了。“——这不是我吗?”
  球体突然滚动起来。猫跳起来越过球体,球体又马上停止,反向回滚,朝猫撞来。猫奔跑起来,球体紧追在后。“救、救命……!”
  “胡乱模仿……!”猫亲眼看到戴尔洛特将戴尔洛特一劈为二。不只是戴尔洛特,ZOO的萝姆·琺也正在和萝姆·琺用弓箭以极近距离彼此射击。狼和狼互相咬着脖子。秩序守护者的大个子男人、拉德·瓦侬也在和拉德·瓦侬比试着刚剑。切斯·彼得和切斯·彼得、李童晏和李童晏砍在一处。午餐时间的成员、以及剩下的幸存者们都是一样。所有人都上演着和自己周旋对抗的闹剧。只是稍微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了一会儿,那球体便迫到了近处。“——喵……!”猫马上挥起肉掌将这球体拨开。然而球体却马上重新站稳了——不,说到底这球体只是个球体罢了,哪有“重新站稳”的说法?“呜哇、等等、别……”“你在做什么?”在紧要关头戴尔洛特过来将那球体踩在脚底,这才总算得救。不过,那球体在戴尔洛特脚下也还在挣扎。“……好硬。”
  “那东西可不会那么简单就被破坏哦?因为如果被破坏了可就出大问题了啊。”
  “对我而言倒是没什么问题。”戴尔洛特挪开脚,将圣断罪之剑的剑尖刺向球体,于是球体便被轻易地破坏了。“——这不是类似幻术的东西吗?”
  “你可真过分……”猫摆出坐姿,伸出舌头舔了舔前肢,然后擦了擦脸,“我是看不到幻觉的。我并没有产生幻觉的机能。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这肯定是来自地狱帝王的一种攻击。”“既然如此那就简单了,只要把他干掉——”“啊、戴尔洛特,注意身后……!”“唔……!”戴尔洛特转过身,与此同时解放大忏灭刀,试图捕杀出现在身后的戴尔洛特。然而对手也是戴尔洛特,同样展开大忏灭刀,防御住了大忏灭刀的攻击。“——唉……!”戴尔洛特当即收回大忏灭刀、同时挥出圣断罪之剑。不知为何另一名戴尔洛特并没有握着圣断罪之剑,于是戴尔洛特的圣断罪之剑将戴尔洛特一剑斩断。被斩杀的戴尔洛特隐没在了虚无之暗之中。即便是戴尔洛特已经收拾掉了戴尔洛特,却还会有新的戴尔洛特出现。这也就是说——“……噢咕!?”猫的侧腹被球体撞了一记,整个身体侧飞出去。而此时戴尔洛特身前已经出现了另一个戴尔洛特。“——其实我已经不会感觉到什么疼啦。嘿……!”猫跳起来用肉掌拨回球体,随后奔跑起来。球体滚得也很快,但没有猫那么快。只要猫全力疾跑,球体是追不上的。总之,和戴尔洛特对峙的戴尔洛特没有圣断罪之剑,也不会再生,这也就是说它并没有无限之心。换句话说,这并不是完美的复制。话虽如此,看着随处可见的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也实在是分辨不出到底谁才是真货。“——这下可麻烦了啊……!”

  47 不要踌躇

  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可能性了。本来心想终于、好不容易穿过了那片青炎,结果眼前却又出现一尊好大好大、大得不可思议的巨人,被似乎是它的喊声的巨响震得站不起来。即便如此还是努力爬起身,眼前却又出现了玛利亚罗斯,也就是说,出现了自己。那家伙突然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要抢走玛利亚罗斯手中的劫火。那家伙明明也是玛利亚罗斯,却没有劫火。不过,这边的玛利亚罗斯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那边的玛利亚罗斯却还活蹦乱跳的。之所以没有被那家伙夺走劫火,全都多亏了秩序守护者的乔比·加拉玛将对方朝劫火伸过来的手一刀斩落。十一号游击队队长加拉玛平时总是一脸贱笑,像是个轻薄之徒,外号记得还是什么“夜之游击手”,说白了,实在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然而这回真的是全靠他帮忙。“谢谢……!”玛利亚罗斯一边道谢,一边挥起劫火,佯装突刺转而斩击。对方躲过了这一击,这在预料之内。脑子里虽然一团乱麻,不过也能猜想到,那家伙如果也是玛利亚罗斯的话,肯定能看穿这边的意图。而且这边的动作也更加迟钝。因此玛利亚罗斯在此等状况下,只能利用两方之间最具决定性的差距。“——去吧,劫火……!”如此低吟一句,便有火焰从劫火中喷出,烧向对面的玛利亚罗斯,而且瞄准的是脸。呜哇,看上去好烫啊。对面的玛利亚罗斯眼睛都被烧烂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上去好可怜,但眼下不是可怜的时候。“嘿……!”狠下心将劫火刺进对方胸口,于是玛利亚罗斯便浑身燃烧起来。“啊、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啊啊啊啊……”“什……”什么啊这是。这算什么啊。眼看着自己被烧死,实在是太恶心了。“——玛利亚……!”突然听见莫莉在叫自己的名字,与此同时,又被什么东西抱住了。被谁?被另一个玛利亚罗斯。“——怎、怎么又来!?”想要将对方甩开,但失败了,反被对方倒剪住双臂。既然如此——便自己主动向后猛地摔倒,于是倒剪着玛利亚罗斯双臂的玛利亚罗斯“嘎、”地叫了一声,应该是后脑勺或是后背撞在了地面上。地面。这里原来是有地面的啊。在这一望无际宛如虚无的一片黑暗之中,对身周状况一概不知,但现在可以确定,脚下有着极为坚硬的地面。不过,即便如此,玛利亚罗斯也没有松开玛利亚罗斯。加拉玛和加拉玛正兵刃相交,莫莉也和另一个莫莉扭打在一起。琺瑠如何了?不清楚。不过有一瞬间,似乎在远处看到了大家的身影。ZOO的同伴们。也许只是错觉罢了。玛利亚罗斯不仅被玛利亚罗斯倒剪着双臂,连脖子也被对方绞住了。得用劫火做点什么。该怎么办?已经无法呼吸了。不行了。使不上力气。库鲁鲁。库鲁鲁也在身旁。库鲁鲁和库鲁鲁也纠缠成了一团。啊啊,拜托了,拜托,有谁,有谁能——救救我?我怎么总是在求救?“嗯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玛利亚罗斯挣扎起来,拼命挣扎。如果对手是其他人暂且不论,敌人可是自己。这话由我自己来说可能有些怪,我这种货色,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吧?挣脱了。玛利亚罗斯的脖子,从玛利亚罗斯的胳膊下挣脱。虽然弱,但在关键时刻,还是能挤出点爆发力的。玛利亚罗斯朝玛利亚罗斯挥出一肘,翻身躲开。随后马上甩出劫火——不行。不用劫火,而是一脚踢在玛利亚罗斯的下巴上。不能杀了对方。如果杀了这一个,马上又会有新的出现。大概吧。
  保险起见,又对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玛利亚罗斯多揍了一记。加拉玛仍在和加拉玛拼刀,连将手臂和刀化为一体、如使鞭一般的刀法都如出一辙。正因为两边都是加拉玛所以不分胜负?不,加拉玛将加拉玛的刀如同捆缚住一样扫落,变成空手的加拉玛想要拔出短刀,但已经晚了。加拉玛一刀削飞了加拉玛的头颅。赢了——吧……?话说,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加拉玛?能赢的果然应该还是真的吧?“——不对……!?”玛利亚罗斯一边后退一边将劫火摆在身前。加拉玛扑了过来。冷静。冷静。要冷静。只需要防下第一击就够了。“……!”用劫火将加拉玛的刀挡开,准确地说是劫火被加拉玛的刀弹开了。然而在这一瞬间玛利亚罗斯默念:出来,火。劫火发出的火焰翻腾如蛇,舔上了加拉玛的手臂和脸。“唔……”加拉玛害怕了。就是现在,踏前一步,用劫火刺向加拉玛的躯干。加拉玛扭着身体差点躲过这一刺,但劫火还是刮到了他的侧腹。烧起来吧。烧起来了。从伤口处扩散出的火焰转眼间便包裹住加拉玛的全身。这劫火也太厉害了吧?不过也没时间感慨。莫莉被莫莉扑倒了。“——啊……”可是,到底哪边才是莫莉?看上去,两人都是莫莉,该帮哪一个莫莉才好?是压在上面那个?还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个人情感上倾向于帮被压在下面的那个,可是这样真的对吗?
  “玛利亚!”“玛利亚!”两个莫莉一齐转向这边,“不用管我!”“不用管我!”连表情都几乎一模一样。该怎么办?没有时间犹豫了。莫莉开始对莫莉施放医术式。将治疗用的医术式反过来应用,便能成为破坏用的医术式。莫莉和莫莉彼此破坏,两人双手触及之处都变成了不忍直视的稀烂模样。玛利亚罗斯靠近两名莫莉,正要将莫莉从莫莉身上拽开,上边那个莫莉突然一把抓住玛利亚罗斯的左臂,于是一瞬间皮肤便噗嗤一声炸开。“——就是你吗……!”玛利亚罗斯用仍握着劫火剑柄的右拳打向莫莉。要说没有一丝心痛,那是不可能的,但没有犹豫。将对方推开,接着又一脚踢在下巴上。剩下的一个莫莉马上爬起来抱住玛利亚罗斯的左臂。“我马上给你治好……!”“比起我,你自己的伤——”话刚说到这里,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涌出。太好了。莫莉。这就是莫莉。既然加拉玛在斩杀了加拉玛之后又朝玛利亚罗斯攻来,就说明敌人并不单单对自身、也对其他人也抱有敌意。因此,试图加害玛利亚罗斯的莫莉就是假货,真正的莫莉是不可能伤害玛利亚罗斯的。虽然这个判断很合理,但心中也留有一丝不安。万一搞错了怎么办?已经无法回头了。不过,刚才的状况也只能动手了。幸好动了手。
  “好了!”莫莉松开玛利亚罗斯的左臂,还在脸上亲了一口。拜之所赐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琺瑠。琺瑠也正在和琺瑠交锋,不过其中一方的琺瑠明显陷入了劣势。要说为何,那当然是因为劣势方的琺瑠正抱着孩子战斗。而另一方的琺瑠一手剑一手鞭,而且连身边的孩子也气势汹汹的。哪边是真货简直一目了然。“——面对这种对手,还真是不好办啊……!”玛利亚罗斯默念一句“抱歉……!”首先一脚把孩子踢飞,接着用劫火挡开琺瑠的长鞭。“二对一!”玛利亚罗斯一喊完,琺瑠马上应道:“好!”接着绕到了琺瑠的侧面,伺机攻击对方的后背。从对方的琺瑠的角度来看,自然不希望后背遭到攻击,因此必须小心留意琺瑠不断改变位置。不管怎么样,对方都只顾得上防守了。即便如此,对方总能抓住巧妙的时机,不给这边趁虚而入的机会,实在不愧是秩序守护者的副长。另一旁,卡洛丽娜·谢尔贝格也正和谢尔贝格战得不分上下,实在是想要快点解决琺瑠这边的问题去帮助别人。别急躁。焦躁是大忌。努力是好事,但勉强行事就不好了。而且现在还这么疲劳,已经不是平常的自己了。我原本就弱得可怜,如今更是贫弱至极。不过即便是弱,能办到的事还是要办。唯有这决心不能屈折。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只要能撑下去,会有同伴来解决这一状况的。一定,绝对。我相信一定会。

  48 因为我弱

  “——好缠人……!”不论是被阿尔卡迪亚刺穿、被贾休基修生吞、被塔纳图斯的黑翼撕裂、还是被乌鲁克函德踢碎,对方总会马上又从虚无之暗中诞生,朝他扑来。那就是他自己。一丝不挂,骨瘦如柴,皮肤苍白,无力弱小的他。仿佛世间万事一概不知,唯独盯着他来纠缠。不去理睬便好,没有必要非得杀死,将对方甩开放置不管就好。我知道,脑子里知道,然而,身体却做不到。杀了他。一个一个全部杀光。不愉快,单纯只是看着不愉快。弱,太弱了。他自己实在是太弱了。再不像话也得有个限度。他甚至觉得可怜。就这东西?这是什么?他并非不清楚,只是在欺骗自己。他其实知道,这就是他自己,是他的本性,他的真正模样。如果没有阿尔卡迪亚,没有贾休基修,没有塔纳图斯,没有乌鲁克函德,雅努也不在他体内的话,他就只有这点程度罢了。只不过是一只寒酸弱小的生物罢了。——所以呢?如果我是如此无力?如果我没有力量?如果我没有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塔纳图斯乌鲁克函德雅努,我呢……?那样的我还有存在价值吗?如果我就像眼前这个无力的我一样,我的同伴们会怎么样?说到底,那样的我真的能够结交到同伴吗?还会有人惦记我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就是我。我的体内有阿尔卡迪亚,有贾休基修,有塔纳图斯,有乌鲁克函德,也有雅努。这就是我。去除掉这些的我,就无法再称之为是我。如果我失去了阿尔卡迪亚呢?失去了贾休基修、塔纳图斯、乌鲁克函德、雅努呢?想也没有用。这是不着边际的假设。这家伙不是我。不是。不是我。这种无力的废物怎么会是我。所以我必须杀了这个我。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一直杀到终于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弱小之处为止。——没错,这不正是我的弱点吗?
  “我很、弱。”他用他的右手、用扮作是他的右手的阿尔卡迪亚钳住那个无力的他的头。他淡蓝色的眼瞳凝视着他。他拨弄着双手试图扯开他的右手,但根本做不到。这只右手和他的血肉之臂不同,力量要大出许多。“——我知道弱小的我没有价值。我自身并没有固有的价值。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不再做我自己。我接受这个弱小的我。在此基础上,若能变强,我什么都愿意做。谁让如今的我非得需要力量不可。”
  他用伪装成左手的贾休基修将那个无力的他的双臂扯断,再将两腿扭折。这样一来无力的他就手足无措——不、是无手足可措了。他将忍受着痛苦的无力的他往旁边一丢,就像丢垃圾一样。贝蒂。贝蒂正和贝蒂以魔术彼此轰击。闪光魔女亦然。ZOO的莎菲妮亚亦然。跳舞绵羊、莫格、伊凡洁琳皆然。连古德王和莉莉都正与自己持续着激烈的争斗。维什克拉德化作珍珠色的龙体与另一个也是龙身的维什克拉德互噬骨肉。这里是哪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完全感觉不到是宽是窄。既然能够脚踏实地,想必是有地面的,至于上与下则极为暧昧。完全没有距离感。在远处能看到塔里艾洛他们。还有ZOO的成员。秩序守护者的优安·桑瑞斯。那个应该是SIX吧。以及还有,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罗斯。然而真的是在远处吗?看上去很小,因此肯定并不近,然而却又看得格外清晰。那到底是在左边?还是右边?连这一点都弄不分明。不过,唯有位于中央的巨人毋庸置疑。那有着异样形体的巨人单是身居此处,便占据了此处。那恐怕就是源头,是根源。如果不想办法对那家伙做点什么,就无法颠覆眼下的事态。既然如此,便只有一个选项不是吗?由谁来?当然是我。我来做。我虽然很弱,却拥有力量。拥有这力量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使用。玛利亚。还有各位。交给我吧。我的力量就是为此而而存在的。
  “乌鲁克函德,护住我。”他一声令下,黑色的纤维状物体便立即覆盖住他的体表,从脚趾到头顶,脸部也一并遮住。纤维的缝隙间透出青色的光芒。亿万闪烁眼睑与眼瞳之魔物,乌鲁克函德,并不只是覆盖于表面,还浸透于体内将他改造为怪物。“——阿尔卡迪亚,做我的矛。”令罢,右臂化作黑管的集束,凝聚、延伸、纠缠,拧成一支巨大无匹的长矛。“贾休基修,做我的盾。”言毕,左臂化作庞然巨颚,张开大口,成为守卫他的盾牌。“塔纳图斯,带我飞。”于是,他的背后扬起黑翼。“——雅努,你给我忍住,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雅努在他的腹底低吟,只是仿佛在抗议一般低吟,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到,无法反抗他。他简直变成了黑暗魔人,这是何等怪异、何等不堪、何等丑恶、何等可怖的姿态?很适合,很适合用来去挑战那个巨人。他是个弱者,所以要裹上一层强大的外皮。请稍等片刻——他在心底里对大家说——我来阻止那家伙,把它打碎。他没有等待回应,魔人径直飞出,以示对自己的回答。魔人向巨人飞去。巨人。异形的巨人。地狱的帝王。来吧,面对我,看着我。我将要讨伐你,必要将你消灭。魔人朝帝王迫近,飞翔于途中的每一秒都如同十年般漫长。帝王转了过来,被暗影遮盖的头部面向了此处。
  随后,地狱帝王睁开了眼。至今为止帝王都处于瞑目状态。那、眼睛,双眼。帝王的眼睛共有两只,然而,却又并非是两只。不限于两只。两只眼窝中,尽是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眼瞳。数以万、亿、甚至是兆计,总之就是数不胜数。那些眼瞳全都紧盯着他,在注视着他的同时,还看着此间万物。数不清的视线将他贯穿,也贯穿了除他以外的一切。要说那造成的冲击,身为魔人的他,只是被盯着看了而已,便忍不住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化作齑粉。这个所在已被全部碾为粉尘,包括那虚无之暗,甚至包括流动着的时间。这就是地狱的帝王吗?单是看一眼就有如此威力?他失去了自我。自己真的身在此处吗?我到底在哪?要找回自己,就非得从细胞开始重新构筑不可。既然如此,那便就这么做。“——我……我……我在……这里……地狱……帝王……!”喊出声音。我就在这里。飞吧,名为我的魔人。朝帝王发起进攻,用这长矛将帝王刺穿!在地狱帝王的躯体上,开出一个通风口来!然而这一回,帝王张开了口。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声音。用声音根本不足以形容。甚至也不是巨响。那便是破坏、痛击、撕裂、锤砸。粉碎、无尽的“粉碎”这一概念本身。
  “——————————————————————————————……!”
  他的身体发出根本算不上声音的哀鸣。他的存在越来越小,几乎完全消失,什么都不剩。然而他还是没有停下,朝着地狱帝王突击。也许这支矛连螳臂都算不上。谁管啊。他的盾、他的黑翼,都被撕扯得不复原形。然而那又如何?他已经冲到了帝王面前,刺出长矛,然而矛尖被帝王轻易地挡开。不,根本不是挡开,甚至都没能碰到对方一丝毫毛。在相碰之前,不只是矛,连他自己都被一同弹飞了。乌鲁克函德爆散开来一般剥落,暴露出他的肉身。还没完!他搜集乌鲁克函德的碎片,重新裹上外皮,化作魔人。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塔纳图斯,还没完呢。我还能继续。魔人再度朝地狱帝王发起冲击,刺出长矛,又在碰到目标的前一刻破碎。还没完!赤裸着的他依然化作魔人,朝地狱帝王突贯。长矛损坏,盾牌碎裂,他便用头朝帝王撞去。巨力迎面扑来,仿佛又要被弹开。不会的。撑下去,不要后退。绝不能后退。顶回去。顶回去。顶回去啊。看我不顶翻它!“——呲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49 无法阻止

  “……!?”由莉卡正用极限九手棍朝由莉卡挥下一击,却挥了个空。本来应该是被挡住,或是被格开才对,然而眼前的由莉卡却突然凭空消失了。“这系怎么回系……?”“由莉……!”飞燕撞了过来,一把将她抱起。“哎呀!?等等、飞燕——”“没事吗由莉!?本来跟我打着的那个我突然不见了!对手因为是我所以简直强到爆——不,这就成了找借口了——”“亚济安……!”戴着面具的巨汉突然怒吼起来。由莉卡顺着巨汉的视线望去,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飞燕则漏出了“噢——”的感叹声。巨人。那巨人不知何时——不知为何只觉得心脏仿佛都被挤扁了——竟然站了起来。
  在刚才,即便清楚地意识到巨人的庞大、巨人的模样、以及巨人位于此处空间的中心这一事实,巨人和自己之间的位置关系也还是含糊不清。然而现在不同了。由莉卡、由莉卡一行人、人类全员,全被这巨人俯视着。巨人的头部明确地位于由莉卡一行人的上方,遥远的上方。有什么东西坠落下来,如同零落的花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人。亚济安。亚济安摔落在巨人的脚边。面具巨汉冲了上去,赛肯格连麦瑟希、波达达格和祝花紧随其后。“等等……!”阿尼亚·库尔蒂巴试图拉住祝花。没错。虽然理解他们的心情,但要接近那个巨人,不管怎么想都明显危险至极。“飞燕!得阻止他们……!”“——噢噢!?就算你这么说……”飞燕虽然没有答应,但还是抱着由莉卡奔了出去,不过,我倒是首先希望你先把我放下来。阻止恐怕也没有用。不只是面具巨汉、赛肯格连麦瑟希、波达达格和祝花,午餐时间的成员全都从各个方向朝他们的头领身旁冲去。由莉卡看到了卡塔力。还有多瓦宁古。啾、多玛德君、萝姆·琺、阿尔法、玛利亚罗斯、莎菲妮亚。还有秩序守护者的人们。除了午餐时间以外的所有人,都仰头望着那巨人。——突然,巨人那比另一只手臂近乎粗长一倍的右臂噗咕噗咕地膨胀收缩,不一会儿便化作了另一个形状。飞燕停下脚步。“——啊啊!?那是啥玩意儿啊……!?”

  50 Xtreme

  “喂喂喂……!”SIX看得瞠目结舌。正被迫和突然冒出来的如同自己分身一般的废物战斗着,却又唐突地结束。接着地狱帝王站起身来,其右臂变换了模样——或者应该说,“变形”了。那右臂与一般所谓的手臂完全不同,根本就是兵器。他对这方面并不是很了解,只觉得那就像是把搭载着电磁炮的坦克,还有榴弹炮、地对地导弹、地对空导弹之类的重火器,以及军舰之类的东西强行糅合成一体。毕竟都使出了用埋着大量地雷的地雷原阻挡道路的手段,再搬出这些东西来也不足为奇。看来也只能这样说服自己了。应该赶紧接受现实,然后设法应对。他抓住身边的佩尔多莉琪的手腕,和优安·桑瑞斯对视了一眼。“——攻击要来了!远距离攻击!准备闪躲……!”“远距离……”优安望向帝王的右臂。紧接着,来了,开始了。“啊……”佩尔多莉琪张开了口。数百、数千、说不定更多的兵器一齐开火。榴弹、导弹、以及超大口径的炮弹密密麻麻地飞来,如同倾盆暴雨。“来了……!”SIX拽着佩尔多莉琪的手埋头狂奔。该往哪里逃?该朝哪里去?他自己也毫无头绪。不管怎样,看这架势难道还能逃得掉吗?不断跑动还是站在原地,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只要静静等着就好。反正只要还剩一点肉片,他就能活下去。然而她却不行。炮弹迫到了头顶上,他将她扑倒在地,覆盖住她的身体。我会保护你的——很遗憾,我说不出这样的台词。一旦发生点什么就擅自耍帅,这种事我实在是做不到。“SIX……!”她叫着他的名字。但是,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叫ichiru。也就是一流。Shibuya Ichiru。涩谷一流。所谓的SIX,其实就是Shibuya·Ichiru·Xtreme的缩写。就好像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代号一样。听起来超逊的对吧?即便是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但其实我真的只是ichiru罢了。一个爱上了自己曾经深深伤害过的人、注定无法实现恋情的愚蠢男人罢了。归根结底,我之所以无法原谅“那些家伙”,原因也很单纯,就是喜欢上了你而已。既然他们称你为“赝品”,那我便再也无法与他们相容。那些家伙无权做出那种决定,我不会容许他们否定比谁都活得更加努力更加闪耀的你。绝对不会。我想保护你。如果可以的话,还要再加上一切你想保护的东西。然而我并没有那样的力量,所以,至少也要保护住你。炮弹将要爆炸。我会保护你的。

  51 虹之威

  “萝姆·琺!阿尔法!别死……!”他大声叫喊着,在如雨点般倾注而下的炮弹中穿梭。他看到亚济安朝帝王使出了一记头槌。那一瞬间,所有的复制品都消失了。果然,必须攻击它,必须攻击帝王。亚济安的一击恐怕只对帝王造成了相当于蚊虫叮咬程度的打击,但他还有别的手段。这柄剑。圣断罪之剑。索尔赠送的剑。索尔曾是神,是管理者。管理者的存在构成似乎就与其他事物不同。据说地狱帝王也曾是神明之一,曾是管理者。因此索尔的武器应该能够消灭帝王。他展开大忏灭刀防御着炮弹。尽全力高高跃起。“——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帝王。地狱帝王,受我这一击!我是立于大量死亡之上之人、散播死亡之人、惟能散播死亡的受避讳之人、疫病神。既然你身为堕神,那就由我来送你一程。圣断罪之剑放出七色光辉,虹光化作猎神巨剑。他扬手一挥,从帝王巨体的左腿处斜向上斩去。这家伙仅此而已吗?随着这一斩,帝王——消失了。

  52 九成

  “哎……”还活着?我?还活着……吧?似乎还活着?没有活着的实感。只记得到处都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和莫莉一起想要躲避,结果好像是摔倒了还是怎么样,又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不过,还是没事?不是没事,而是多亏了莫莉。是莫莉用医术式治疗了玛利亚罗斯,现在她正在治疗自己。“莫莉!”“——嗯。我没事的。比起这个……”“嗯。”明明一瞬间之前还仿佛天翻地覆,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安静?四处滚落着尸体以及尸体的残块,还有倒在地上正在呻吟的人。不过比起这些,还是这个——“话说……”那家伙不见了。巨人。巨人不见了。直到刚才为止巨人所在的地方,只有多玛德君的身影。“难道说……成功——了……?”
  并不是真心觉得成功了。与其说是半信半疑,不如说连两成、不、一成的相信都没有。甚至都没有抱有什么期待。好歹也经历过了这么多,这点事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不过,既然如此,那敌人到底去哪里了……?玛利亚罗斯环视四周。也不知该不该说是正如预料——“……不要啊。怎么还变多了……”
  分不清具体方位,从玛利亚罗斯的位置来看,右前方有一名,左前方有一名,右后方有一名,左后方也有一名。全部四名。每一名都比最初的巨人要小上一圈、两圈——总之就是小。即便如此,也算是大得出奇了,而且还有四名。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被巨人们包围,而且那些巨人们不单单是站在那里,还朝这边行走靠近过来。“不、稍微等等……”这样就根本没有可逃之处了。不、哪有的事。冷静下来。那些巨人很大,正因为很大,所以应该反应不快。而且巨人之间也不是紧密地贴在一起不留缝隙,从巨人双腿之间钻过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么猜想罢了。不论如何,首先得移动到巨人们的背后。站在它们面前实在是不妙,太恐怖了。玛利亚罗斯朝莫莉、以及相对而言位于附近的琺瑠和谢尔贝格大喊,让她们和巨人面对面前进。当然,实在是可怕,虽然怕得受不了,但要远离这些巨人,首先必须得靠近它们,和它们错身而过之后再把它们甩开。正要实施这个计划,巨人们突然开始踏起了地面。身体被震得向上弹起。“唔、哇……”根本没法落脚,地面——“晃起来了……!?”不,何止是晃,地面简直就像是在翻滚。人类!这是巨人的声音吗?该死的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

  53 天空之上

  “看见了……!”小不点古德在空中舔了舔嘴唇。戴尔洛特用圣断罪之剑朝原本位于王厅中央的帝王劈出一击,使得对方消失了。当然,不可能是真的消失,只是不在那个位置了而已。随后,王厅的四方之外出现了四名帝王。其结果就是,王座展露在外。在那漆黑、了无光泽、甚至形状都模糊不定的王座上,正好在帝王之前坐着的位置,出现了一扇牢牢封锁着的门扉。门上刻着印记,那印记并非谁都看得见,恐怕连帝王都看不见那印记,甚至诸神也看不见。能看得见那印记的只有他们。必须要打开那扇门,然而,在这种状况下是不可能的。果然,还是非得先收拾掉帝王不可。“——维什克拉德,莉莉,动手吧!一个个干掉!戴尔洛特,你也来帮忙……!”「如你所言。」“我不会听你的命令的……!”化身龙形的维什克拉德袭向一名帝王,莉莉虽然嘴上在抱怨但实际上还是朝另一名帝王疾奔而去。而戴尔洛特早就已经动手了。于是小不点古德朝剩下的一名帝王跃去,以帝王的身体中心为目标点,使其发热。“古古古德德德德德德!爆爆爆爆破器器器器……!”
  帝王的胸口以及腹部剧烈地扭动、膨胀起来,然而马上便复原了。帝王眼窝中藏有的眼瞳数以亿兆计,全部睨视着小不点古德。膨胀的右肩变换形状,突出一块类似角的东西。与其说是角,更像是触手。触手急速伸长,朝小不点古德抓来。“——哎……!”小不点古德后退着从眼中射出光线将触手烧断,然而帝王这一次又探出了右手。帝王的右臂本身延伸过来,紧追在逃跑着的小不点古德身后。“既然奴此……!”小不点古德故意停止移动,撞向帝王的右手,随后被帝王捏在了手里。帝王紧接着便将小不点古德丢进了自己的口中。帝王的口腔内部漆黑黏滑,仿佛有着吸力,要将小不点古德吞没,送入胃腑之中——如果地狱帝王真的有胃的话。小不点古德哈哈大笑。“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古古古德德德德德德德!超超超超!新新新新星星星星星……!”
  闪耀吧。释放出无止境的光辉。这正是“原子极大魔术士”古德王创造出的魔术最高峰“超新星”。他自身化作超高温热源体,威力足以波及方圆数百公里。由于威力过强,并没有多少能够使用的机会。然而在帝王体内的话又如何呢?无法承受魔术引发的巨大能量,帝王的肉体终于发出哀鸣,从内部被扯碎。待帝王死去,连残渣都未能留下,唯有小不点古德完好无损。
  维什克拉德用四肢捉住帝王,摆在面前,对着帝王的脸张开口,喷出珍珠色的吐息。在极近距离承受如此猛烈的吐息,帝王的身体迅速融解。
  莉莉留下数以千计的残像,以名为无限之刃·“银河”·0078·死亡金属“绯之魂灭”的双刀将帝王斩杀。
  还有一名帝王,也已倒在戴尔洛特的圣断罪之剑下。
  “怎么回事。”小不点古德晃着肩喘着气,喃喃自语道,“……这也太简单了。”
  “还用问怎么回事——”闪光魔女特地飞到能够轻易俯视小不点古德的位置,随后伸手指向远处,“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原来奴此。”小不点古德哼了一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本该已经被收拾掉的地狱帝王又从远处缓缓走来,依然是四名,一个都没少。这也就是说,它们是无法被干掉的。帝王们的步伐虽然缓慢,然而实际速度却远比看上去的要快。照这样下去,还没来得及感慨完,那些家伙们就要逼到眼前了。
  “哎呀。莎菲妮亚和贝蒂不见了。”魔女啧了一声,“居然擅自丢下我去帮那些下贱的渣滓,真是受不了。也罢,到头来我还是会原谅她们的。我这个人呀,对自己所爱的人就是这么宠溺,这也是我无穷无尽的优点中的一项。说起‘一’啊,古德,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虾么想法!要说就快说!”
  “哎呀,你这可不是问别人问题时该有的态度啊。”
  “够了快说!”
  “急什么急嘛。你倒是冷静一点啊。算了,我就好心告诉你吧。”魔女转着食指说道,“——把那四只一口气同时打倒就好啦。”
  “同时,打倒……?有什么根据!?”
  “没什么根据。”
  “那就别这么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满口瞎说!”
  “非要说的话,就是直觉吧。怎么,要不要试试?试还是不试?到底怎么办?要是试的话,把一只交给我来解决也无妨哦?”
  “库鲁欧还是算了吧。”跳舞绵羊从某处现身,歪着头说道,“库鲁欧不是很喜欢那种直接一下子把这么大的家伙怎么怎么样的魔术。不只是不喜欢,库鲁欧也不会呀。”
  (唔。请容我也不参加)(是啊,师父。我们的魔术,本来就不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破坏而生的)莫格和伊凡洁琳的plasma·body淡淡扩散开来,浮在附近一带。
  “……你们!”一帮可恨的魔术士。“哈!”小不点古德干笑了一声,“也好。魔女啊,朕便接受你的谏言,将四名帝王同时讨伐。一名交给朕,一名交给魔女你,维什克拉德再解决一名,最后一名让戴尔洛特处理……!”
  “为什么没算上我!”莉莉提出了异议。
  “蠢货!”小不点古德朝莉莉骂道,“你连这点都姆明白吗,莉莉!你的每一击都太轻了!纯靠攻击次数取胜的家伙,姆适合参加这种必须配合时机的作战!——开始……!”
  小不点古德、魔女、维什克拉德各自朝目标飞去,戴尔洛特虽只是在地面上奔跑,却也仿佛足以掀起暴风。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抵达每迈出一步都使地面震颤的帝王头顶正上方之后,小不点古德回身确认其他三人的状况。
  “三秒后动手……!”小不点古德刚刚说完,帝王便跳了起来,想要抓住小不点古德。小不点古德躲过帝王的手臂,从眼中射出光线以作牵制。
  一。
  二。
  就是现在。
  与其说是朝帝王胸前飞去,更应该说是撞去。小不点古德化作流星,朝帝王的胸前砸落。“——古古古古德德德德德德德!流流流流流流星星星星星星星……!”“你给我去死吧……!”“SH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HHHH”“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名帝王。或是爆裂四散,或是融解,或是被无数白光吞噬,或是被一刀两断。
  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完全无法预料。毕竟敌人曾经是管理者,也是创造出地狱的造物主。
  即便如此,竟会变成这样也实在是难以置信。
  虚无之暗缓缓退去。
  如同阴云散去,天气放晴。
  “居然……”就连古德王这般人物,也震惊得哑口无言。
  这就是、
  这里就是、
  难道这就是“世界的终焉”的中枢,“终焉的尽头”吗?
  宽阔的黑色地板,被同样是黑色的数百根锁链吊着。至于被吊在何处、何物上,则完全不知。锁链径直向天空延伸而去,不见尽头。
  天空。
  没错。
  是天空。
  抬头望去,便能看见无垠的天空。而且,不管怎么看,那都不是地狱的天空。
  那般摄人的碧蓝苍穹。
  那是人类世界天空的颜色。
  即便不抬头,眼前也尽是天空的色彩。除了地面和锁链般的物件之外,全是天空。
  这里位于天空之上。
  他们身处天空之上。
  然而,真的如此吗?即便不是地狱,也有可能是某个和人界相似的异界。——不,不对。
  黑色的地板上有许多孔洞,无数的圆形孔洞。
  透过孔洞可以看到下方。
  看到大地。
  那是α大陆。毫无疑问。正下方便是那臼状的“巨穴”,就是艾尔迪尼翁。毋庸置疑,那里便曾是沙蓝德无政府王国、他的王国的所在之处。
  绝无虚假。
  这里就是人界。
  黑色的地板上,有许多身穿黑衣的人或是站立或是单膝跪地。他们全部低垂着头,看不见面孔。虽然有着人的姿态,但想来肯定不是人吧。
  “……该不会——是、阿曼……?”古德的喃喃声如同呻吟。
  的确很像。虽然他们都只穿着朴素平常的黑色长衣,但除此之外的确和恶魔大公阿曼别无二致。不过数量不止一个。有好几十、好几百。不单是地面上有,甚至连锁链上也挂着许多。阿曼。这个空间中尽是阿曼,多得根本数不清。
  痾、痾、痾、痾、痾、痾、痾、痾……这是阿曼的笑声。阿曼们笑着抬起头。果然。
  就是阿曼。
  每一个黑衣人都是阿曼。
  那扇紧闭着的门扉依然横亘在之前王座所在的位置,然而门扉之上又出现了一把黑色椅子。那椅子除了极黑这一点之外,再无其他任何特点。靠背、椅面、四条椅腿,构造极为简朴。那把椅子上也坐着一名阿曼。
  只有那名阿曼没有抬头。身体微微前屈,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头仍低垂着。不。
  古德察觉到,那个阿曼有所不同。
  虽然和其他阿曼穿着同样的黑衣,也是黑发,体格也一模一样,但那仍是异常的存在。
  果然。
  那个阿曼上半身依然前倾,单单抬起头。
  然而,在他的头上——
  没有脸。
  虽然覆盖着一张漆黑的面容,然而那面容却没有“形”。从那面容中仿佛能读出怒相、悲情、欢喜、嘲笑,然而却无法明确为其中任何一种。
  身为王者的古德王也不得不承认,那东西超出了人智所能理解的范畴。
  难道说,就好比通过一次元的线无法认知二次元的面,通过二次元的面无法认知三次元的立体一样,人类是根本无法观测到那东西的吗?
  那东西侧头开口道:
  “欢迎,人类们。原谅我的寒暄来的有些迟,不过还请容我稍作辩解。这都是因为你们实在是相当无礼,本来早就应该欢迎你们的,然而却实在是难以找到机会。抱歉。”
  得回应点什么。
  可又该怎么回应?
  该做什么才好?
  停止。
  时间停止了流逝,一切都静止了。
  天空。这片青空。到底是什么?某种咒缚吗?和魔术一类?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力量?
  帝王的力量?
  “初次见面。我是地狱的创造者,地狱的统领者,地狱之主,通常被称为地狱帝王。我的名字是路西法、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乌列、亚纳尔、塞缪尔、犹菲勒、卡麦尔、然德基尔、拉贵尔、泽拉凯尔、雷米尔、萨菲尔、耶格迪尔、巴拉基勒、沙利叶、萨拉提尔、亚涅尔、梅塔特隆、桑德枫、拉结尔、阿尔法卢西亚斯、贝德利亚尔、撒旦。请随意称呼,按各位的喜好便可。我了解你们,了解得非常清楚。那些基于我的兴趣安排好的道具,各位可还喜欢?你们之中较为贤明的应当早已察觉,察觉到我极为了解你们这一点。我也清楚你们早晚会来到这里。这既不是预测也不是预知,我就是单纯地知道。你们之中若有贤明之人,想必也能领悟为何我会知道。不过我并没有对你们抱有那般期待便是。总之,过往之事我无所不知,当下之事我亦无所不晓。我清楚你们之中的个别几人的愿望,我会将其阻止,我不能让你们的愿望实现。我们早已知晓,你们将会覆灭于此。这天空之上,便是你们的消失之所。”

  54 不同

  帝王……?就是这个?地狱帝王……?路西法?撒旦?就是它?无法理解。他,约格·弗洛优·梅道夫·赛肯格连麦瑟希身为恶魔,帝王是他的造物主,是一切的源头,相当于他的父上之父。而他的头领,就倒在帝王的身旁。他的同伴们将头领围住。黑管一般的阿尔卡迪亚、遍布黑鳞的贾休基修、塔纳图斯的黑翼、以及纤维状的乌鲁克函德,都仿佛在守护宿主一样缠在头领身周。然而头领一动不动,只是双眼微睁,看上去已经精疲力竭。说到底,他们的头领之前真的成功在地狱帝王身上报了一箭之仇吗?还是说,一切都是一场闹剧?只是帝王的游戏?只不过是对方的余兴节目?我们来到这里,结果只是在陪帝王玩游戏吗?“哈哈……”他半仰着身子捂住额头,“这真是……莫大的侮辱啊。这侮辱不可原谅,我绝不承认!”什么帝王?什么造物主?算什么东西?和他有何干系?他对其既无敬畏之心亦无感恩之意,哪怕曾经有过,也已经烟消云散。对他来说,头领以及同伴才是更重要的。什么造物主之类的东西就算没有又有何妨?然而同伴们就不一样。要是没有了同伴,他会很难过,非常难过。
  “约格……!?”他听到凯伊在阻止自己。“喂,你这家伙……!”还有塔里艾洛。周围还响起了许多制止他的声音。抱歉。虽然他在心底里向大家致歉,但还是无法阻止自己。然而他的头领也微微抬起身,吐出一句细微的“停手。”此时他的心不免产生了动摇,然而最终,他还是飞了出去。化作无数色彩各异的蝴蝶般的姿态,朝坐在黑色椅子上的帝王逼去。他不擅长战斗,不清楚正确的战斗方法。然而他也知道一种拼上自身的全部存在,赌上头领、同伴们、整个午餐时间的尊严,能够将对手消灭的方法。这其中没有什么理由和逻辑,他就是那么做了而已,他就是想那么做罢了。帝王没有动,甚至都没有看这边一眼。别小瞧我,别侮辱我,别开玩笑了。“——并没有开玩笑。”帝王突然说。这一瞬间,他被冻结了。明明帝王应该什么都没做才对,然而他如今却已与一块平板无异。或者说,他就是变作了一块平板,甚至连板都算不上,只是被定格在那里。帝王依然没有看他,只是动了动手指,看上去好像要将交握着的双手换个位置,却又中途作罢。“不是侮辱。也不是小瞧。约格·弗洛优·梅道夫·赛肯格连麦瑟希。‘滑稽大公爵’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的儿子。我和你们不同,仅此而已罢了。”当然,他试图反驳,他想要组织出一番话,却无能为力。当他试图思考时,他已经散作尘埃。

  55 反叛之子

  “该……死的……!”只能这么骂一句了吗?还有什么自己能做的吗?真的什么也做不到吗?塔里艾洛咬紧牙关。一名同伴在自己的眼前化作了粉尘,怎么能不报仇?但是,做得到吗?
  他青色的右眼涌出泪水,黑色的左眼淌出鲜血。明明对方就在眼前,却毫无办法。亚济安那混账成了这副模样,连贝蒂都不敢靠近那家伙。只有赛肯格连麦瑟希,只有他拿出了气概,结果,遭到了那种结局。这种差距算什么?那家伙也不算多么高大,抬起头就能仰望,还在能够理解的范畴内,感觉与我们也没什么太大不一样。然而,不行,虽然根本搞不懂那家伙的存在本身以及那家伙说的话,但唯有对其刀剑相向是白费功夫这一点,是彻头彻尾地理解了。理解之深刻,仿佛浸入骨髓。这就是无力感。“……这不是正好吗。”正是这样才好。如果没有如此之大的差距,也就没有反抗的意义。没错吧?塔里艾洛将音美放下来,向前迈出一步。双腿如同用铅制成的硬棒。“……不行。”贝蒂抓住他的肩膀。“你好烦。”将她甩开,继续前进。将胆小鬼和渣滓们都推开、拨开,朝那家伙迫近。那家伙没有看这边,也没有显出注意到他的神色。真是得意得尾巴都上天了。
  “我没有得意。”那家伙说。塔里艾洛抬起胳膊肘,踮起脚跟,准备一瞬间用出自己身体上安装的全部暗器。“呵……”“我和你们不同。仅此而已。”那家伙还在故作嚣张。塔里艾洛舔了舔嘴唇说道:“万物之间都有不同,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吗……?”正准备动手,突然,赛肯格连麦瑟希好似被弹碎的场面在他脑海中掠过。怎么能因为这个就害怕?塔里艾洛朝那家伙扑去。“——塔里艾洛!”贝蒂尖声大叫。塔里艾洛这才察觉到不对,朝左侧跳开。身旁有什么东西撞来。是阿曼。恶魔大公阿曼。“——嘁……!”塔里艾洛滚倒在黑色的地面上。那些数不清的阿曼们突然行动起来,妨碍了他。然而,那家伙无声地从黑色椅子上站起来,右手在脸上按了一下,阿曼们便全部唐突地停止了动作。随后,和那家伙一样将各自的右手贴在各自的脸上。面具。每一个阿曼的脸上,都覆盖上了一张不定形的漆黑面具。已经无法分辨,每一个阿曼都化作了地狱帝王。“我”“我和”“我和”“我和”“你们”“你们”“和你们”“和你们”“和你们”“和你们”“和你们”“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不同”

  56 与你相伴

  “琳迪……!琳迪队长……!”拉德·瓦侬向前突进,挥动刚剑,斩杀拦在身前、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这也算是阿曼?不是能杀得掉吗?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心思多想。说来羞耻,身为秩序守护者,作为一名将生命奉献给大义的战士,他只觉惭愧难当,如今的他脑中只有他的女人。他已负伤无数,右眼完全看不见东西,右腿只能拖在地上挪动,左臂也无法随意抬起。虽然成了这幅惨状,但他至少清楚自己的女人身在何处。他必须去她的身边,待在她的身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我、我不合格,我已经不是秩序守护者了,我没有那个资格。可是,现在,事到如今,我必须,必须去她身边。“琳迪、琳迪队长……!琳迪……!”若被阿曼缠住就伸手推开,左臂被扭断也不管不顾,对着挡在面前的阿曼劈、砍、横扫,总之必须要去她的身边。“——琳迪!琳迪队长……!琳迪……!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琳迪队长……!夏洛特……!”“瓦侬……!?”她那顶附有羽毛装饰的头盔已经不见了,她甩着灿烂金发不停挥刀,似乎在保护身后的某人。是幸司·庚。幸司·庚好像失去了一条腿,那副样子光是用刀当拐杖站着就已经很困难了。“在那里等着,夏洛特!唔噢噢噢噢噢……”瓦侬奔跑起来。哪怕已经无法奔跑,依然奔跑出去。手中的刀就好像一根棍棒,在阿曼的海潮中左挡又拨。他挨着阿曼们的拳头腿脚,依然奔跑不止。她就在不远处。突然后背上传来一阵灼热感。回头一看,一个阿曼将一柄类似短剑的东西插进了他的后背。他将那东西扫开,继续奔跑。“瓦侬!”“噢噢噢噢噢呀呀呀呀……!”他将正要朝琳迪扑去的阿曼撞开,将另一个想要抓住她的阿曼踢飞,用身体挡下想要刺她的阿曼手中的长剑。他随后一拳打倒那阿曼,朝她露出笑容。“夏洛特!”“瓦侬!你这个人……!”“抱歉!为了你,我来赴死了……!”“啊啊……”“起来!幸司!”瓦侬用肩膀将幸司担起来,“这样你就能挥剑了吧……!”“——是的……!”“好,那就再好好挣扎一番吧,夏洛特!”“嗯,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瓦侬和他的女人背靠着背。总之,敌人已经无法再造成妨碍了。我爱你——他不需要将这句话说出口,早已传达到了对方心中。何等的人生啊,我已没有遗憾,就在此燃烧至尽,与她共赴黄泉。

  57 于是我们——

  不要思考。思考也没用。行动起来。挥劫火啊,全依靠劫火就好,用最小幅度的动作就行。面前是顶着帝王面具的阿曼,向右望去也是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再向左看还是戴着帝王面具的阿曼。不论何处都是换上帝王面具的阿曼。阿曼。阿曼。阿曼。阿曼。阿曼。阿曼。玛利亚罗斯的身后就是莫莉,还有抱着孩子的琺瑠,以及卡洛丽娜·谢尔贝格。剩下的全是阿曼。只有阿曼。只想和友军汇合,然而为此必须突破阿曼的包围网才行。阿曼。话虽如此,可这帮东西真的是阿曼吗?应该不是吧。因为,刺得着,杀得掉。用劫火的火焰也能烧,一被点燃就满地打滚不一会儿就被烧成焦炭。很弱。即便称不上弱也绝不强。在换上帝王面具之前虽然和阿曼很像,但却似是而非。这些量产型阿曼远不如真正的阿曼那般异常。它们或是空手,或是持有武器,基本上都是短剑、剑、长枪这类稀松平常的武器。它们是杂兵,只是数量多罢了。能行。即便是我也能行。干掉它们,来一个就干掉一个!——这实在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不过即便是勉强,也要战斗。必须战斗。
  “不会吧……!”谢尔贝格大叫起来。闻言转过身,只见谢尔贝格抬头望着上方。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于是腰腿几乎都瘫软了。脚下尽是孔洞的广大地面是被黑色锁链般的东西悬吊着的,此时正有许多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顺着那些锁链般的东西爬下来。接连不绝,就像一大群蚂蚁。看着真恶心,不要啊,别下来啊。这样的话,再干掉多少也没用,数量根本不会减少。“——呜……!”一名披上帝王面具的阿曼扑了过来,本想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跑,但还是晚了一步,头发被抓住了。之前明明束起来了才对,应该是不知不觉中散开来了。“呀、疼……!”不好,头发被拽得好紧。玛利亚罗斯用劫火朝那阿曼一刺,阿曼随即燃烧起来,但还是没有松开头发。至于火,由于手里握着劫火,倒是不会被顺带着烧伤。“咳……!”玛利亚罗斯抽回劫火,干脆用剑刃根部把头发割断。这下发型肯定变得惨不忍睹,不过当然,眼下也没心思去在乎发型了。身边还有许多阿曼,源源不绝地涌来。这要撑到何时才是个头?别想这些。也许我已经到极限了。也别想这个。万事都有个限度。没有的事。视野已经相当狭窄,耳朵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远,这样子应该就是到极限了吧。感觉莫莉似乎正在叫我的名字。没事的,我如此回答。嗯。没事。只是稍微有些累。仅此而已,真的。
  “玛利亚……!”莎菲妮亚。是莎菲妮亚。伴着轰声飞了过来,播撒雷光。阿曼们一个个都被击飞,到这里玛利亚罗斯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单膝跪地了。“打起精神……!”莎菲妮亚降下闪电、蓝焰、白光,将阿曼们收割。“玛利亚你……没有、那么弱……!”
  实在是太抬举我了。不过,玛利亚罗斯还是站了起来。是啊,我不强。虽然完全不强,也变不强,但也还算挺顽强的。至少,莎菲妮亚、我重要的同伴和朋友,她相信我很顽强。所以我怎么能不回应她的期待?我还有同伴、还有朋友们在。
  “开启、鵺血泪之门……!”响起一个澄澈的声音。是由莉卡。她手中的极限九手棍现出了真正的姿态。其名为“影鵺”。古时曾有占据泰山的鵺群首领,借古鹫、饿狼、白虎、巨猪、大猿、妖狐、狂熊、飞龙等九种变化,迷惑、拐骗、残杀、猎食人类。被冠以其名的这根棍棒尖端分为数段,能够自由进行斩、切、挂、抉、突、扫、打、挡、弹等各类攻防动作。由莉卡用影鵺将那些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或是斩杀、或是切碎、或是勾住甩出去、或是剜下肉来、或是直接捅飞、或是扫倒在地、或是迎头痛打、或是挡开攻击、或是将逼近的阿曼弹回。
  “由莉卡……!”无敌啊。由莉卡天下无敌。最强。看来由莉卡的最强传说上又可以新添一笔了。何止一笔,应该是几行、几页。和由莉卡比起来,那种玩意儿只能算是个添头了——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啊啊啊啊啊啊……!”
  飞燕。有好几个飞燕。与其说是好几个,应该是好几十个?虽不如阿曼那么多,但飞燕也不少。八十四散乱打究极奥义“我无双”。大量飞燕远远围住由莉卡,保护着由莉卡。不只是保护,还在进攻,在阿曼之中横冲直撞。不过,阿曼实在是太多了。被飞燕们漏掉的阿曼,全都被由莉卡收拾掉了,一个都不剩。真是漂亮。那两人便这样不断驱逐着阿曼,朝这边靠近过来。光这两人就已经足够厉害了,但还不够,还没完。还有别人呢。
  “子弹快要用完了……!”哈妮梅丽笑着开枪射击。明明这种情景不该笑,但她就是这么开朗。也许,这和她身边的他也有关系吧。砂色的前杀手,疾风般的杀人艺术家。至今为止玛利亚罗斯见过的远超人类级别的强者已经多到数不清了,但如他这般能把杀戮表演成美学的仅此一人。也许说成是“美”还是有些不妥,但还是无法否定如此的感想,非要换个词的话,应该说成“艺术”比较确切。
  皮巴涅鲁的屠杀迅疾至极,然而却并非是仅仅在要害处留下一击。皮巴涅鲁也有自己的做派。“拆卸”,没错,就这个词。皮巴涅鲁的行为与其是要让对方断气,更像是要将对方拆卸。而对方的死亡,只是拆卸所造成的结果之一。皮巴涅鲁不惜多费功夫,以雌雄对剑展现出完美的操作,如剜抉一般将手臂、头颅斩下,又在被削下的脸部后面暴露出的大脑上刻下痕迹。这些极为繁琐的作业在皮巴涅鲁手下显得格外轻易。不论如何,至少速度依然迅捷。这般转瞬之间完成的手法,使那些本无意义的动作都显得有了意义。皮巴涅鲁就好像掌握了有关该在何处如何做才能造成如何的破坏的一切相关知识,正因为对此已经无所不知,才能做出那样的行动。这不是单纯的力量,不是单纯的速度,也不是单纯的知识,而是将三者完全调和。去他的善恶吧,“美”就是最合适的形容词。
  当然还不止飞燕、由莉卡、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后面还有秩序守护者的死神罗叉。至于那个麻花辫是阿尼亚·库尔蒂巴吗?“加油!加油!”一边挥着旗一边一脚将一名阿曼踹倒的,想必就是笨蛋陛下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了。在他身边也能看到军师强·史坦巴克的身影。不仅有这些人。还有那个身材巨大近似全裸的男人,左蹦右跳,不停回旋,在阿曼之中搅得天翻地覆。SIX。SIX在这里的话就说明——找到了,果然。佩尔多莉琪。莉琪。以电光石火般的剑技斩杀着阿曼们。然后还有,那个是……
  “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鱼啦!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啰……!”
  这声音的气势可与飞燕比肩,至于他做的事倒只是乱挥着右手中的变形斧罢了。他的左臂似乎受了伤。不过,看上去很有精神。他又怎么会没精神呢?毕竟是卡塔力啊。库尔蒂巴离得也不远,卡塔力很明显地吧唧吧唧眨着单只半鱼眼,朝着库尔蒂巴使眼色。说实话,真的好恶心。不过算了吧。算了,无所谓。萝姆·琺带着阿尔法赶来,手中箭矢发射不停。多瓦宁古浑身带着金色斗气将阿曼撞飞的同时,还炫耀着自己的肌肉。啾全身毛发倒竖,也闪着灿灿金光。多玛德君由于刚才去将一名帝王劈成两半了,因此离得比较远,但毕竟是多玛德君,没必要担心,肯定没事的。ZOO的大家都没事。优安·桑瑞斯也在将身边的阿曼们一个个斩杀。不会输的。玛利亚罗斯突然涌出这个想法。这想法是如此强烈,能够断定,我们不会输的。玛利亚罗斯挥起劫火点燃一名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随后高声喊道:“——一个不剩全部干掉!这样一来我们就赢了!了结这一切吧!这场战斗……!是时候结束了!这不是开玩笑!我们不会输!不可能会输!怎么会输啊!所有人一起上!大家一起取得胜利!胜利!我们不会输的!我们不会……!”
 楼主| 发表于 2018-2-11 14:24 | 显示全部楼层

Calamitage 003 “rebirth”(sequel)

  58 吾友啊
  
  没错,说得没错。不会输。我们不会输。我们不可能输。优安·桑瑞斯看了一眼前方自己深爱的女人和自己的儿子。琺瑠。我要再强调一遍。为了你和卡雷尔,我不会输的。为了给你和卡雷尔带来安稳的明天。数十名、甚至更多的帝王脸阿曼挡住了去路。这种玩意儿根本不算什么,就让我用这双手来清出道路。“破天一流绝技——”优安闭目屏息,时间静止,再睁开眼,敌人尽入眼中。所有敌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没必要挥剑作斩,只需将剑置于此处,置于敌人所在之处。等着我,琺瑠,卡雷尔。我马上就去你们身边。“‘霸界’。”斩断、斩断、阿曼们的脖子纷纷被斩断。他置于此处的剑接连将阿曼们斩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不行了。他的剑突然被阻挡。被一根手指阻挡。第二十九个阿曼立起食指,就凭那指尖挡住了他的剑。阿曼。那不是阿曼。不是什么阿曼,绝对不是。
  “我和你们不同。”帝王开口了。帝王。那东西不是什么披着帝王面具的假阿曼,而是混入假阿曼之中、独一无二的地狱帝王。路西法。撒旦。优安向身侧一跃,斜向躲开。这纯粹是本能的反应。帝王的食指动了,朝优安指来。帝王所做的,仅有这一个动作,优安便丧失了下半身的知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明白。总之双腿彻底动弹不得,整个人摔倒,优安的脸就这样直接撞在了地上。爬不起来。他没有松开剑,用右肘和左手,撑着地面爬行。“琺瑠……卡雷尔……”已经不远了。他觉得能行,本该能爬得过去才是,然而,到底怎么了?那是什么?是帝王。阿曼之中的帝王。然后呢?怎么了?优安用两肘撑起身子,这才看清。没了。不见了。下半身不见了。在腰部下方处,断成了两截。“优安……!”琺瑠在呼喊。我想要再看看,看看你的脸,还有卡雷尔。琺瑠试图朝这边冲来,被谁拦住了。是谢尔贝格队长吗?为什么要阻止她?啊,是了,是了。优安感到有谁踩着自己的后背。他抬起头,是帝王。帝王踩着他的背。琺瑠。卡雷尔。啊啊。不行了。我看不清了。琺瑠。别过来。不能过来。罗叉?优安寻找着朋友的踪影。你在哪儿?你在哪里?罗叉。罗叉啊。义父、先代,我……还想要再靠近那里一些。琺瑠,卡雷尔。要见到、明天。笑一笑。罗叉,“……琺瑠和、卡雷尔……拜托你了……”
  
  59 所言为何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那个优安、那个已经抵达我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的优安·桑瑞斯居然——但我还是朝那边冲去。优安。你难道是中了陷阱吗?怎么会那般轻易地就——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承认。罗叉疾驰而去。不许踩他,把你的脚挪开。不许,踩我的朋友。我绝不能忍受这种——罗叉看都不看阿曼们一眼,径直朝帝王逼去。斩、斩、斩、若还能挥刀便斩。必要将你斩于刀下,拼上浑身的意志、血、肉、骨、魂魄、各式各样的一切力量,朝帝王冲去。“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然而,却没有击中的触感。被斩于刀下的是、无。帝王如同一枚凋落的枯叶飘然离去,随后再度隐没于阿曼之中。于是罗叉当然,继续斩杀阿曼。将身边的阿曼全数斩光。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还有这个,这些全都不是。优安,你最后好像说了什么。优安,你说的到底是——
  
  60 遍布
  
  “这可稍微有些麻烦了啊。”跳舞绵羊在空中盘腿悬坐着,抱着胳膊自言自语道,“嘛,反正和库鲁欧无关。这些假冒的阿曼也不会跑到这里来……吧?”
  看来事实并没有那么美妙。几十名阿曼从悬吊着地面的锁链上爬下——不、是直接跃下,朝这边扑来。而且,他们手中抱着的筒状物,既不是剑也不是矛。跳舞绵羊刚开始思索,那筒状物的尖端便喷出了火舌。“——哦,是名叫‘铳’的东西吧?”跳舞绵羊左右移动躲避子弹。“要是被打中了估计会很疼吧。”跳舞绵羊取出首尾剑,旋转挥舞着,一边躲避子弹一边接近阿曼、一剑劈断,再劈出一剑,随后转身——“Fu……!”发动魔术。齿轮般的真空之刃猛然飞出,接连将三名阿曼切碎。随后那真空之刃袭向了第四名阿曼。那个阿曼手中空无一物,端然站在空中。总感觉有一种极为糟糕的预感,跳舞绵羊连忙降落。那个阿曼——不,不是阿曼,是地狱帝王,用手指轻易地夹住了真空之刃。“我和你们不同。”
  
  61 落下
  
  “保持移动……!不要被射中……!”SIX怒吼着,冲来挡在了佩尔多莉琪的身前。那巨大的身躯抖了一下,似乎是用自己的身体做盾牌挡住了子弹。“SIX!你——”“我没事……!就和往常一样!不过,这样下去的话……!”“呃……”佩尔多莉琪本想观察周围情况,但还是马上打消了主意。没用,不可能的。从四面八方、包括上方都有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涌来。其中一部分阿曼还使用着某种远程武器。不可能时刻注意战场上发生的一切的,若是执意要那么做,只会耗费掉全部精神。“只能战斗了……!只能战斗……!”只要多打倒一个敌人,就能多拯救一人。我是救护剑士,此剑正是因此而存在的。让神经和肌肉加速,增加力量,全身都好像在发出惨叫。耳朵、鼻孔、眼角出血不止,口中也有血块涌出。不要在意。行动,行动起来,然后斩杀。拉德·瓦侬和夏洛特·琳迪交叠着倒在一起,幸司·庚也躺在他们的身边。要连他们的份一起斩杀敌人。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听,只顾斩杀便可。直到这副肉体停止运作。
  我是救护剑士,只要多打倒一个敌人,就能多拯救一条生命。这把剑,就是为此——可是,拯救?该如何拯救?优安·桑瑞斯已经只剩下上半身,以凄惨的模样离世了。“李童晏……!”切斯·彼得的吼叫声敲打着她的耳膜。李童晏的姿势就好像背着好几名阿曼一样,阿曼们的剑和枪都刺在李童晏的身上。李童晏最终还是瘫倒了下去。秩序守护者的队员们一个个倒下。我曾用医术式治疗过的托尼·维因、约瑟夫·伊尼、帕特·理查兹、杰斯卡·贝因布里德,全都死了。我这把剑救不了他们吗?既然无法救人,那还算什么救护剑士?别受挫,别屈服,别思考。不行。呼吸要停止了。不行。从口中吐出积攒着的苦涩血液,然而不管吐出多少也吐不干净。手、胳膊、腿,都麻痹了。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停下来了,不得不停下来了。玛利亚罗斯不是说了吗,不会输。不可能输。怎么会输。要大家一起获胜,赢下这一仗。我们不会输。可是,啊啊。“——那就让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SIX大叫着,高高跳跃起来,旋转着散播出无数细小的闪电,“让我来当你的剑!超电磁SIXpiiiiiiiiiiiiiiiiiiNNNNNNNNNNNNNNNNNNNNNN……!”SIX撞进阿曼们的正中央,自顾自地猛烈回旋。周围的阿曼全被踢裂、扭断、扫飞,子弹也被尽数弹开。佩尔多莉琪稍微笑了笑。是的。不会输。还没完呢。向握着刀的手中注入力量,我还有力气。只要还留有一人应当拯救,我便不会放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管什么技巧,只是全力碰撞,全力砸下手中的刀,仅此而已。SIX在佩尔多莉琪身周来回蹦跳。即便是现在,我依然被保护着。保护他人,被他人保护,拯救他人,被他人拯救,然后活下去。佩尔多莉琪用左手抹去鼻子和嘴巴附近的血,抬头朝SIX望去。SIX也低头看了她——只是一瞬间。“我和你们不同。”一名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以滑行般的步伐凌空走到了SIX的头上。随后,不是用刀枪,而是用手掌一劈,就如同撕开一张纸一样将SIX从头顶劈到了股间。“——Hy·ah……?”SIX变成了两半落在地上。阿曼。不,那不是阿曼,是地狱帝王。佩尔多莉琪连忙后退,她感到了恐惧,会被杀死,自己的性命会断绝于此。然而,地狱帝王对佩尔多莉琪不屑一顾,又混入了无数阿曼之中,已经无法再分辨了。即便已经成了左半身和右半身,SIX依然在爬行。明明已经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了却仍在试图爬起来的那两半身体,被阿曼们一拥而上连踩带踢,又用刀剑、长矛刺得血肉模糊。接着阿曼们蹲下来挪开帝王之面,露出下半边脸张开大口。阿曼们狼吞虎咽,SIX的身体被迅速吃掉,眼看着就一点也不剩了。到此时,佩尔多莉琪才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震惊得双膝瘫软——不,她的膝盖之所以弯曲,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整个地面突然下坠。估计是一口气下落了好几美迪尔,由于这突然的变化,佩尔多莉琪意识到,脚下的地面在不断下落。现在也在一点一点、一分一分、虽缓慢但确切地下落着。到底会落到哪里去?佩尔多莉琪跪坐在地。想要重新为握着刀的手注入力量,然而手指却像是僵掉了一样彻底没了力气。“……为什么。”
  
  62 REASON
  
  我以为不会输的。我以为肯定会赢的。不该是这样的。我暂且不论,除我以外的大家不该只是这样的。连我都能用这劫火烧死阿曼,我虽然弱但并不无力,而我们大家一起绝对是不弱的。可是,为什么……
  “这是最后一颗子弹了……!”哈妮梅丽开枪射击。子弹射中了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正好射在它的脸部正中。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生。子弹就在那阿曼面前静止了。不对劲,不该是这样的。阿曼朝哈妮梅丽走去。
  “S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皮巴涅鲁将哈妮梅丽顶开,朝那阿曼袭去,试图将其解体。然而他手中的雌雄对剑没有伤到阿曼一丝毫毛,不论是斩还是刺都没有任何效果。即便如此皮巴涅鲁还是将雄剑库雷亚达和雌剑莉蕾扎舞得眼花缭乱,在大喊出“快逃……!”的同时,攻击的节奏甚至都没有放缓半秒。哈妮梅丽真是太厉害了,换作是一般人肯定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了,但她还是马上转身跑了起来。肯定,是因为这是皮巴涅鲁打心底里的愿望,如果不照办的话,只会辜负皮巴涅鲁的努力。
  “我和你们不同。”阿曼伸出双手,抓住皮巴涅鲁的双肩。看上去仅仅是将手放在肩膀上而已,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动作,皮巴涅鲁的双臂就从根部断开掉了下来。即便如此,皮巴涅鲁也吭都没吭一声,还在阿曼的胸前踢了一脚朝后方跃开。皮巴涅鲁想要活下去,还未放弃。他的右脚没阿曼的手掌碰了一下,光是这样,皮巴涅鲁的右腿便炸裂开来。
  “……!”莎菲妮亚当即轰出雷击,但还是没能击中阿曼。那个阿曼转身遁去。一眨眼便又混入其他阿曼之中了。
  那不是阿曼,是真正的地狱帝王。
  不过这种事怎么样都好。
  玛利亚罗斯一行人急忙朝皮巴涅鲁身边赶去。由莉卡、飞燕、萝姆·琺、阿尔法、卡塔力、啾、莎菲妮亚、还有玛利亚罗斯,一路上打倒许多阿曼,在皮巴涅鲁身边围成圆阵。哈妮梅丽无声地喊叫着跑到皮巴涅鲁身旁。为了治疗已经赶到的多瓦宁古突然“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地喊叫起来。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玛利亚罗斯便明白了,明白了状况到底如何。玛利亚罗斯甩了甩头。虽然不愿意理解,但不得不理解。哈妮梅丽抱住皮巴涅鲁。“——我说啊。”“……嗯。”“我还没和你说,我啊、”“嗯。”“我的那个、肚子里啊,好像已经有了。等安稳下来之后,我想,得找由莉卡好好诊断一下。”“……你的、”“不,不是‘你的’,不是。是‘我们的’孩子。”“孩、子……”“是。是啊。我啊,肯定会生下来的。不管发生什么,也会生下来的。我们的孩子。我……”为什么,为什么哈妮梅丽还在笑?还能露出笑容?还能对着皮巴涅鲁咧开嘴角?哈妮梅丽明明在哭,却一边哭,一边笑。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别这样,真的别这样。求你们了。这种——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是吧……?
  “不可能啊啊啊啊啊啊……!”卡塔力混着满口的血大吼。我也、我也无法相信。这都是假的,都是梦境和幻觉,都是能够当作没发生过、能够修正、能够取消的非现实。可是这心中的痛楚绝不是虚假的。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现实。死了。皮巴涅鲁、死了。大脑内侧颤抖不止,我、我想要剜下自己的心脏。谁能给我一个回答,一个确切的回答。“——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眼前披着帝王面具的阿曼立起食指,挡住了玛利亚罗斯刚刚挥出去的劫火。“要问为什么我要消灭人类?为什么我要得到人类的世界?那是因为人类、以及人类的世界存在缺陷。人类的世界效率低下,无法有效利用有限的资源。人类的存在过于复杂,人类光是存在着,就需要大量的资源。这个世界太过以人类为中心,太过偏向于人类。在那之后,或是偶然诞生、或是我们制造出的多种多样的生命要远比人类更加有效率。甚至连龙,这种远比无趣的人类美丽的生命,都只需要比人类少得多的资源。这里的确原本是为人类而准备的世界,但幸运的是,这一使命即将终结,由我来终结。我希望更有效率地利用有限的资源,只要人类全部消失,这一愿望便能实现。”
  动弹不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明明想要现在马上狠揍它一拳,把它撕得粉碎,然而办不到。不只是玛利亚罗斯,大家都一样。在帝王面前,光是还活着,就已经如同奇迹。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呢?
  “只要你们灭亡,我的计划便能完成。看吧。”地狱帝王张开双臂,“我的地狱已经如此接近人类的世界,马上就能与之化作一体。”
  “你……!”王向王发出挑战。是古德王。外表如同幼儿的小不点古德急速飞来,在地狱帝王正上方停下,交叉着的双臂射出粉红色光线。“你不是堕神吧……!?你就是神……!”
  “不。”地狱帝王、路西法、撒旦,仰望着小不点古德,那模样就好像在享受温水淋浴。粉红色的光线根本碰不到它,全部被反射了。“我是前管理者,也是背叛者。乔纳斯·金斯利·古德曼。我知道,你是已经为数不多的‘注册者’之一。我只是现在也还能与‘管理部门’保持连接罢了。我已经堕落,这的确是事实。”
  “别诡辩了……!你们所谓管理者、所谓神的真实身份,就是为了创造、维持、发展、管理运营半永久避难所而制造出来的多重人格程序!你们本来不过是我们‘注册者’的奴隶,还有脸说什么重新构筑世界……!”
  “世界已经获得了新生。自外部干涉断绝以来,我们已经重新改造了世界。要说为何,都是因为人类的设计包含了太多无效率的荒谬之处。正是因为这些错误,才会出现落单的管理者,以及无数异界。我们尽可能地尝试修正,并重新设计,最终将世界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然而不论我们如何尝试优化,面对资源的限制依然无能为力。浪费了大量资源的人类,没有必要存在。”
  “就凭你……!”
  大概,我一直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这个声音,单单等待着这个声音的主人。
  多玛德君。大忏灭刀如铠甲般展开,高举释放着虹光的圣断罪之剑,赶过来了。你好迟。你已经来迟了啊。但你总算还是来了,太好了。
  “有没有必要,岂容你来多嘴……!”
  这一咆哮使得时空剧烈动摇,阿曼们或是呆然伫立,或是静止在空中。每当多玛德君踩下一脚,他踏过的地面都寸寸破碎。多玛德君经过的地方,空气都在燃烧。圣断罪之剑掀起万钧雷霆,朝帝王劈去。地狱帝王回头的同时向侧边一跃,躲开了。地狱帝王接着顺势混入阿曼之中。到底哪个阿曼才是地狱帝王?已经分辨不清了。但是,毫无疑问,它刚才躲了。连小不点古德的光线它都没躲,却躲了圣断罪之剑的一击。
  “多玛德,皮巴涅鲁他……!”萝姆·琺大喊。多玛德君朝皮巴涅鲁看了一眼,紧咬牙关,面部肌肉拧成了一团。“——宰了你……!路西法……!你什么都决定不了……!我会亲手将你抹消……!想藏起来?看你能藏到几时……!莉莉,帮我……!”
  “为什么我非得……!”虽然口中抱怨着,但莉莉还是一口气展开背部、腰部、腿部的装甲,喷射出大量的璀璨粒子。莉莉的外形甚至都在改变,手臂、腿、躯体都扭在一起,成了既像是人又不像人、如同异形生物般的姿态。
  “趴下……!”多玛德君怒吼道。根本不可能有不遵从这命令的念头,玛利亚罗斯马上照办。估计大家也都是一样的反应。多玛德君一挥圣断罪之剑,七色耀光延伸出去,长达好几美迪尔、十美迪尔、甚至还不止。“嘶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转身一周,横挥圣断罪之剑,虹光足足射出十到二十美迪尔远。而且,多玛德君也不是站立不动,而是一边移动一边挥动圣断罪之剑。被虹光触碰到的阿曼无一例外全都无声地消失。“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多玛德君以惊人的速度融解地面上的阿曼,而空中的阿曼则由莉莉处理。莉莉。莉莉越来越多,分布越来越广,覆盖了整片天空。数以千万计,被粒子的辉光缠绕的莉莉,都是她的残像。莉莉也在以超高速移动,明明只有一人,其移动轨迹却仿佛有无数莉莉彼此交错不止。每与阿曼相碰,便斩下一刀。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斩。一击毙命,没有丝毫拖沓。阿曼的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被多玛德君和莉莉渐渐消灭。维什克拉德喷出珍珠色的吐息,小不点古德放出粉红色、闪光魔女则四处放射纯白的光线,莎菲妮亚散布着雷电和蓝色火焰,贝蒂化作异种生物混合体横冲直撞。去死吧。玛利亚罗斯抱着头,流着泪呢喃不止。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全都去死。管它是阿曼还是假阿曼还是地狱帝王,全都去死不就好了。消失吧。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啊。给我消失啊。多玛德,莉莉,把那帮东西全都灭掉,漂亮地灭个干干净净啊。玛利亚罗斯趴在地上,但还是抬起头,擦掉眼泪。我想亲眼看到那一刻。
  “——!?等等,莉莉……!”突然,小不点古德瞪大眼睛喊道,“那是什么……”
  “AD兵器……!?”附近传来一个声音,朝那边望去,只见一只灰猫正用尾巴拍着地面。灰猫开口说道:“原来如此……!既然还能连接到‘管理部门’,撒旦就能轻易地制作我们的拷贝,并能阅览公元时代兵器的相关信息……!因此当然,也包括AD兵器……!糟糕……!如果那东西爆炸了,半径好几公里内都会被夷为平地……!魔术根本无法抵御!什么都不会剩下的……!”
  猫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玛利亚罗斯也马上明白了。那个阿曼,一个莉莉还没有斩杀、维什克拉德的吐息和小不点古德的魔法也还没抹消掉的阿曼,就位于空中。那阿曼手中提着什么,乍一眼望去,不像是武器,倒像是一只四方形的皮包。莫非,说的就是那东西吗?
  “还等什么……!”莉莉朝那阿曼突击。与其说是突击,看上去更像是那阿曼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莉莉,并用刀刃砍下。莉莉的刀刃似乎刻意避着那皮包一样的东西,朝阿曼的胸口附近砍去。那阿曼本该被莉莉切成碎块,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生。刀刃死死地定在了空中。那个不是假阿曼,而是地狱帝王。“AD兵器。旧世界的丑恶遗物。若将它引爆,会发生什么?”
  “莎菲妮亚,贝蒂,来……!”闪光魔女玛奇鲁塔化作白色彗星,莎菲妮亚和贝蒂也马上跟着一同飞去。三人的速度都快得不可思议。
  然而,地狱帝王已经丢出了那皮包般的东西。“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谁说会结束啊……!”玛奇鲁塔的左手放出白光时,皮包般的东西已经打开了一半。“不论是什么,我都会用魔术封印……!莎菲妮亚,贝蒂,助我一臂之力!给它展示一下我们的魔术……!”
  “好……大姐……!”“那就来呗……!”
  玛利亚罗斯猜想不出,魔术士们在做什么,她们又打算怎么做。总之,莎菲妮亚按住了玛奇鲁塔的右肩,贝蒂则把手放在了魔女的右肩上。玛奇鲁塔将白光凝结成球形,将皮包般的东西包裹起来。然而从皮包已经打开的盖子下,出现了什么东西。玛利亚罗斯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一定是极为可怕、恐怖得无法理喻的东西。因为,那东西好像要撑破玛奇鲁塔的光球,那个玛奇鲁塔、闪光魔女,似乎也抵挡不住。
  “没用的……!那个压缩力场——”小不点古德的丧气话,被玛奇鲁塔一句“闭嘴……!”喝止了。“——对我来说没有不可能……!我的魔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这就是我的魔道……!”
  “莎菲妮亚,再加把劲……!”被贝蒂鼓舞,莎菲妮亚大喊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两人为玛奇鲁塔注入力量,玛利亚罗斯的双眼都能看出来,莎菲妮亚和贝蒂的魔力正在流入玛奇鲁塔体内。尤其是莎菲妮亚的魔力极为惊人,如同自莎菲妮亚全身散发出的巨大漩涡,随后全都被玛奇鲁塔吸收。玛奇鲁塔命令道:“贝蒂,与我保持同步……!”贝蒂马上回答:“好……!”“——可是大姐,这是……!这个术式——”“照做就是了……!我们办得到的……!”三名魔术士身边出现了泛着红光的文字、记号、图形,那就是她们提到的‘那个术式’吗?文字、记号、图形一刻不停地增加。不过,白球已经膨胀到了相当大的地步,而且膨胀仍不见停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推挤,马上就要将白球涨破。这样子根本抑制不住啊。要是真的被撑破的话,会怎么样?夷为平地?什么都不剩?玛奇鲁塔笑了。“——我呢,再强调一遍……!我的……!我创造出的魔术!是无所不能的……!”突然,泛着红光的文字、记号、图形全部像是被那快要涨破的白球吸过去一样,贴附在了白球表面。白球渐渐被染红。随后——随后,被渐渐染红的白球的另一侧,撕开了一道纵向的裂缝。那里明明应该只有空气,却打开了一个口子。一个红黑色的、椭圆。
  「异界、之门。」维什克拉德呢喃道。“你也不至于——”小不点古德连连摇头,“不至于打算要把那东西塞到那里去吧……!?”
  “去吧……!”玛奇鲁塔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莎菲妮亚尖叫。“就是让你滚啦……!”贝蒂怒吼。三人一同向前推动,但那白球——如今应该说是红球——在现在这个瞬间依然在膨胀着的红球,却顽固地一动不动。红黑色的异界之门直径已有十美迪尔到十五美迪尔,不,已经足有二十美迪尔。但是再这样下去的话,红球就会膨胀得比那还大,这样就无法通过异界之门了。“——贝蒂,莎菲妮亚。”玛奇鲁塔转过头,好像已经放弃了似的。“你们是我的骄傲。”“……大姐?”“大姐……!”
  在玛利亚罗斯看来,玛奇鲁塔就好像朝红球飞去,并抱住了红球一样。莎菲妮亚和贝蒂伸出手,应该是要制止玛奇鲁塔,但来不及了。玛奇鲁塔的后背、以及右肩处,释放出极为耀眼的白光,将莎菲妮亚和贝蒂吹开。随后借着反冲力,将红球向前使劲推。之前纹丝不动的红球,这下连同着玛奇鲁塔,一瞬间便被吸入了异界之门。千钧一发。恐怕只要再迟零点几秒,那红球就会大到无法通过异界之门的地步。紧接着,异界之门便关闭了,玛奇鲁塔没有回来。
  “……怎么……会……”莎菲妮亚恍恍然飘落下来。贝蒂则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仰天长叹:“她是傻吗……!”“——不……!”小不点古德不断从双眼中射出粉红光线将一个接一个的阿曼烧尽。“她可不傻……!朕便认同你吧,闪光魔女玛奇鲁塔……!你是个天才……!仅仅数百年便能提高到这般境界——你是超级天才……!”“GWAH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维什克拉德四处散播着吐息,扭动着龙身,用前肢、尾巴、或者是翅膀,将阿曼们碾碎。莉莉的残像又变多了,已经不止空中,连地面上都遍布着她的残像。没过多久,真的是只用了几秒,那家伙便被捉了出来。那个若无其事地沐浴着小不点古德的光线,对着维什克拉德的吐息如面拂清风,再加上被莉莉砍中也没有反应的东西。就是它,就是地狱帝王。然而,既然不论是小不点古德、维什克拉德还是莉莉都无法伤害到它,那么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呼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嘿……!”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啊啊——是笨蛋。那正可谓是笨蛋,货真价实的笨蛋。
  “LOOOOOOOOOOOOOOOOOOOOOOVE·MAAAAAAAAAAAAAAAAAAAAAAAA——X……!”
  这个正牌的笨蛋实在是太过笨蛋了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完全搞不清他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因为他是笨蛋呀,笨蛋过分了呀。那家伙正像个笨蛋一样从高处、高得不得了的地方跳下来,还空中翻滚一圈,随后急速落下。当然,是朝着地狱帝王。谁来告诉那个笨蛋犯傻也得有点分寸啊笨蛋。还有让他听好笨蛋就该像个笨蛋一样乖乖一旁待着去啊。迟了。已经太迟了。毕竟,他已经干出蠢事了。啊啊啊。
  “嗦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笨蛋的本家、笨蛋一号,居然朝地狱帝王来了一记踵落。正好踢在地狱帝王的天灵盖上。当然了,这对地狱帝王不可能有效。就是它说的那什么、‘我和你们不同’之类的话。没用的。本该没用的。本该——
  “——什么……”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总是会姗姗来迟……!”
  开玩笑的吧?你傻吗?你傻吧?
  等等,难道说,有作用了……?
  似乎真的有作用了。
  笨蛋一号的右脚跟并没有触碰到地狱帝王。地狱帝王好似被一层看不见的障壁保护着。然而的确,地狱帝王在一点一点、一丝一丝,以恐怕一秒最多只有几毫美迪尔到几桑取的速度,虽然缓慢却确确实实地被压得蹲了下去。
  “这力量!不单是属于我的……!被你玩弄至死的所有性命的重量,都凝聚在我这一条右腿上……!这可没什么道理可言……!你肯定不会明白的吧……!?不明白就对了,我也不明白!不过……!”
  “我,和你们——”
  “我身上的这股力量,是的的确确、货真价实的……!”
  那笨蛋居然连自己也不明白这种蠢话都说得出来,不过玛利亚罗斯也不明白,的确搞不明白。不过,还是如那笨蛋所说,感受到了那股力量。说实话,他踢下腿的那一瞬间,玛利亚罗斯的确在内心里祈祷了。恐怕至今为止,还从来没这样一心为谁祈祷过。成功吧。成功吧。成功吧。踢中它。踢中它!去吧……!恐怕——不、肯定,大家都抱着同样的心情。亚济安使劲压下右腿。“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仿佛是至今为止一直保护着地狱帝王的强力屏障突然消失了一样。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单纯只是亚济安那一根筋的一身莽力压倒了对方的防御罢了。地狱帝王被压倒在地。“呃————————————————————————————————————————————————————————————!”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啦啦啦啊啊啊啊啊啊啊……!”简直就像是一直在旁等待,虎视眈眈窥视良机一样。多玛德君。多玛德君来了,朝被压倒在地面上的地狱帝王跃去。不是圣断罪之剑,而是大忏灭刀。大忏灭刀化作七百七十七枚鳞牙,如饥肠辘辘的兽群,从全方位杀向地狱帝王。不过,还是不行。大忏灭刀对地狱帝王无效。不论是哪片鳞牙,都碰不到地狱帝王。不过够了,这就足够了。多玛德君用大忏灭刀捕捉住地狱帝王,将它关在了大忏灭刀的监牢里。这样一来地狱帝王就逃不掉了。随后,多玛德君松开大忏灭刀,两手牢牢握住圣断罪之剑的剑柄。多玛德君挥下圣断罪之剑,虹色的烈光便迸射而出,灼烧着玛利亚罗斯的双眼、天空、以及整个世界、甚至连异界也包含在内。烈光仿佛将一切清扫而空。玛利亚罗斯如同丢了魂,好似失去了一切感官。
  剧烈的冲突和破坏席卷而起,某种东西被碾碎到了最小单位,随后飞散、碰撞、毁灭。大忏灭刀形成的监牢仅承受了这一击便消失了。地狱帝王的右肩至左腰刻下了一道烈光的爪痕。帝王的面具、不,帝王的面容寸寸碎裂。而多玛德君已经再度举起了圣断罪之剑。“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帝王从周围各处聚集起了什么,就好像从空气中抽取出了有着实体的虚无,随后以双臂将其抱住。那难以称之为是剑,倒像是一条由有着实体的虚无构成的巨蛇。帝王用它迎击圣断罪之剑,有实体的虚无构成的巨蛇与虹色烈光激烈冲突,彼此交锋。多玛德君抽回圣断罪之剑,帝王便也收回虚无构成的巨蛇。两方随即再度碰撞、切削。又一次,再度撞击、摩擦。多玛德君从斜上方劈下圣断罪之剑,帝王便从斜下方扬起虚无构成的巨蛇。多玛德君从右侧挥出圣断罪之剑,帝王便从左侧出击抵挡。多玛德君从斜下方进攻,帝王便从上方将之压下。双方互不相让,全都一步不退,何止一步,半步、三分之一步、一分一毫都不退让。玛利亚罗斯甚至以为这互相攻击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然而全无征兆,承受圣断罪之剑一击的虚无巨蛇突然粉碎了。
  “——拔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吁……!”帝王怪叫着跳开。其左右手中,各自又出现了一只皮包般的东西。AD兵器。不好。然而多玛德君在最后关头以圣断罪之剑的七色烈光将两只AD兵器全部抹消。随后便朝帝王殴去。“嘶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痾痾痾痾!”多玛德君将圣断罪之剑,如棍棒一般痛殴下去。“痾痾痾痾!”痛殴。“痾痾痾痾!”痛殴。“痾痾痾痾!”痛殴。“痾痾痾痾!”烈光在帝王身上落下无数次,每殴打一次,帝王的身上便会刻出一道爪痕。“惡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帝王的脸破碎、零落,碎片剥落之后,表皮之下空无一物。帝王满身疮痍,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几处还没被刻下爪痕。帝王已经几乎有半张脸化作了虚无。帝王已经无计可施,不论是后退,还是侧跳,都无法从多玛德君剑下逃脱。帝王即便是飞,也会被多玛德君马上从头顶按下来。帝王也无法反击,甚至都无法闪避,只是单方面地挨打。多玛德君攻势不停,要将帝王逼迫到绝路——总算,终于,帝王的左臂也被打碎了。“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帝王的脸只剩下三分之一。多玛德君举起圣断罪之剑,想再将虹之烈光砸向地狱帝王。然而却失手了。
  虹光。
  突然消失了。
  圣断罪之剑,莫名其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多玛德君这下真的成了赤手空拳,呆然立在原地。“哈哈……!”帝王右手捂着脸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那把剑!是属于神、属于管理者的东西……!是堕神索尔的!没错吧!?他已经被消灭了!刚才,就在刚才,就在这个瞬间!恶德之夏娃,管理者之一,生命的嘲弄者、纠正者、驱除者亲手干的!索尔被她追上了!没错吧!?然后被她消灭了……!于是,那把剑就失去了力量!哈哈哈哈哈……!赶上了……!你已经无法伤到我了……!是我们赢了……!”
  小不点古德叫着戴尔洛特,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则叫着多玛德君,大家都在叫喊着他的名字。帝王朝多玛德君逼近,用膝盖踢出一击,多玛德君立即躲闪,却没能彻底躲过去。于是他的左肩处,如字面意义,发生了爆炸。准确地说,就是他的左肩本身爆炸了。多玛德君满不在乎地挥出右拳打在帝王脸上。而帝王只是微微后仰了一下。此时多玛德君的左肩渐渐再生。然而,帝王再度凝聚起有着实体的虚空,抽取出由虚无构成的巨蛇。虽然比起一开始的蛇要小上一两圈,但依然是威胁。
  虚无巨蛇打向多玛德君的右臂,右臂随即破裂。多玛德君再用右腿踢出回旋踢,右腿又被虚无巨蛇折断。多玛德君用一条左腿跳起来,朝帝王砸出一记头槌,帝王则用虚无巨蛇将多玛德君的头敲碎。多玛德君的右臂还在再生,右腿已经快要恢复原样,但多玛德君还是仰天倒了下去。连头都没了,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帝王盯准时机,想要将多玛德君彻底击溃。然而,多玛德君用左右手夹住了虚无巨蛇,他的眼球、大脑、头盖,都在飞速复原。“痾痾痾痾痾痾痾痾痾……!”帝王失声大叫。多玛德君一扯虚无巨蛇,将帝王也扯了过来,拽倒,压在帝王身上,抢过虚无巨蛇丢在一边,随后朝着帝王的脸不停地痛殴。然而不管殴打多少拳,帝王脸上的损伤也没有再扩大一分。“都说了没用!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你已经没有能消灭我的手段了……!”“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玛德君大声哄笑。为什么还笑得出来?现在是该笑的时候吗?多玛德君那过长的头发乱舞着,他再次和帝王交换上下位置,倒剪住帝王的双臂,又用双腿锁住帝王的躯体,接着再用双臂勒住帝王的脖子。使出这种格斗技又有什么意义?
  玛利亚罗斯已经忘了。就算还记得,恐怕也联想不到那一点。
  砰……地一声。空气震颤。玛利亚罗斯马上明白,这是心跳声。
  那颗心脏,砰……砰……砰……每跳动一次,玛利亚罗斯就觉得胸口便缩紧了一分。
  砰……
  多玛德君的身体开始冒出蒸汽。砰……
  他的全身都在发红……砰……被渐渐染红。砰……砰……
  砰……不仅如此……砰……砰……还在放光。砰……
  以及放热。
  “——这是……!?这是什么……!?”
  似乎帝王也感受到了那热量。不只是多玛德君,浑身都是烈光爪痕的帝王的身体也冒出了蒸汽。看来这并不仅仅因为热。
  “可不只是圣断罪之剑呐。”猫开口说道。一副得意洋洋、了不起的模样。“戴尔洛特曾经和现在拥有的神之武器,并非只有圣断罪之剑而已。而且,我们基本上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圣断罪之剑这种东西计算在内。我们所倚仗的,并不是那剑。”
  玛利亚罗斯低声说出了答案:“……无限之心。”
  据说是多玛德君从神明“无限之戴亚德尔塔”那里夺来,吃下的心脏。自那之后,多玛德君便获得了永恒无尽的生命。
  “可是……那是……!”
  帝王想要挣脱,但多玛德君随即一扭身子,两人一同滚倒。多玛德君压在上面,不过,他松开了帝王的脖子。怎么?他要做什么?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大概是莎菲妮亚。多玛德君的右手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刺了进去,然后取了出来。
  取出了那颗闪着赤红光芒,仍在搏动着的无限之心。
  “拿来当武器不也挺不错的吗……!”
  多玛德君凶恶地扬起一边嘴角。
  “就让你也尝尝吧……!体会一下这东西有多难吃……!”
  随后,按了下去。
  将无限之心,按入了帝王的后背。
  “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
  多玛德君紧握着无限之心,双膝跪地。无限之心仍在脉动,鲜血淋漓,泛着红光,然而却可以说,比起刚才要显得虚弱了许多。地狱帝王不见了。彻底不见了。甚至没留下任何痕迹。当然,那些阿曼也不见了。一个都不剩。连类似阿曼尸体、残骸的东西也没有。遍布圆形孔洞的地面一望无际,被锁链般的东西悬吊着,稍稍有些摇晃。很多人死了,剩下的还活着。不是‘没活着的人死了’,而是‘没死的人还活着’。尸体远比活生生的人要多,数也数不清。而且我也不愿去数到底有多少人在此殒命。
  维什克拉德降落在地面上,变成了人形。小不点古德也落了下来。莉莉也缓缓降落。
  莎菲妮亚还在。由莉卡还在。飞燕还在。卡塔力还在。萝姆·琺还在。阿尔法还在。多瓦宁古还在。啾还在。哈妮梅丽还在。甚至皮巴涅鲁也还在,只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
  佩尔多莉琪还活着,莫莉也平安。
  贝蒂活着。利契耶鲁。塔里艾洛。啊,还有那个笨蛋。午餐时间的人们,看样子活下来了不少。包括音美婆婆,虽然瘫坐在地,但应该还活着。
  至于秩序守护者——好惨。琺瑠和她的孩子。罗叉。阿尼亚·库尔蒂巴。之前的主要人员,除这些人之外也就只剩下切斯·彼得了。其他还活着的几名队员都不认识。
  法尼·弗兰克笨蛋陛下和军师强·史坦巴克似乎还顽强地活着。新生太阳王国国民只剩几人、最多不过十人。但基本都是年轻人,甚至是少年。
  至于有一群聚在一起彼此依靠的十岁左右的男孩女孩居然也活了下来,实在是让人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这果然还是让人欣喜的。也许,他们就是当初那些守在北瓦鲁欧克山麓的孤城天守阁中的孩子们。能看到夕蝶,就说明至少那些孩子也在其中。那时,荆王就是为了保护那里才死的。
  莎菲妮亚、萝姆·琺、以及阿尔法,都朝多玛德君跑去。
  多玛德君将无限之心塞回自己的胸中,随后躺倒在地摆出一个大字形。
  也不知之前都藏在何处,跳舞绵羊轻盈地落在地面上,莫格和伊凡洁琳也在一旁现身。
  灰猫抖了抖身体,鸣叫一声。“——哎呀。总算是解决了。”
  玛利亚罗斯听着这句台词,就好像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之先坐了下来。库鲁鲁蹲在膝盖上,抬头望着玛利亚罗斯。
  “库鲁鲁。你也没事啊……”玛利亚罗斯伸出手。不过,库鲁鲁并没有把头探过来磨蹭,只是死死地盯着玛利亚罗斯看。
  “然后呢?”跳舞绵羊抱着胳膊歪头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有好几个人同时发问,玛利亚罗斯虽然也这么想了,却没有开口。接下来?还管什么接下来——唉,不过,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总归还是要回去的,当然,要回哪里去就是个问题了。
  “嗯。”小不点古德飘浮着开始移动。他要去哪儿?似乎是这宽广的场地中央附近。应该就是正中央。地狱帝王最初以那副巨人姿态所在的地方。那里离得并不远,不知为何,那里有一扇门。在地面上,开着一扇门的话,它又会通往哪里?小不点古德在那门的正上方停下。“——你们也都过来吧。这里便是我等的终点。”
  有人讶异,也有人看上去放下了半颗心。大部分人都开始朝那个“终点”走去。玛利亚罗斯也站了起来。突然发现,维什克拉德就在自己面前。珍珠色的光亮皮肤,如同嵌有各式各样宝石的眼瞳。玛利亚罗斯不禁感慨,真是漂亮啊。维什克拉德朝玛利亚罗斯伸出右手,就好像在表示‘牵住我这只手吧’。“终于,约定之时已到。”
  “约定之时……?”玛利亚罗斯眨了好几下眼睛。你在说什么啊,完全不懂。
  维什克拉德微微点头。“汝与吾行过约定,并立过誓。若吾有所求,汝定欣然献上。如今时候已至,吾维什克拉德,便来接收吾所求之物。勿言汝已忘记此事。”
  “啊——”玛利亚罗斯稍微笑了笑,“……对哦。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欸?可是,现在……?话说,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此物。”维什克拉德突然踩扁了库鲁鲁。库鲁鲁发出一声微小的鸣叫,便化作四散的血块脏器。“已无存在之必要。”
  “库……你——你干什么……!”
  “既已得汝,便大功告成。”维什克拉德的右手抓住了玛利亚罗斯的手臂。
  “玛利亚……!”多玛德君大吼着爬起身来。但他的动作很迟钝,难道说还没完全恢复吗?
  无法抵抗。因为,这是约好了的。我的确发过誓。既然发过誓,就必须遵守。可是,有什么不对劲——与其说是不对劲,多玛德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说起来,‘既已得汝’是什么意思?得?得到我?她想要的是我?这是、什么意思……?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亚济安。亚济安撕破空气飞翔而来,大概是想从维什克拉德手中夺过玛利亚罗斯——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维什克拉德唯独将头部化作了龙形,龙头张开大口,朝亚济安喷出吐息。亚济安结结实实地挨了这吐息,“——嘶啊啊啊啊啊……!?”被挡了回去。单就结果而言,他的行为并非完全无用,至少也做了一定程度上的牵制。真正出手的是红。就是红。
  红翩然落下。
  是莉莉。
  维什克拉德对此无能为力。莉莉一挥带着倒钩的刀刃,将维什克拉德的右手腕斩断,随后抱着玛利亚罗斯向后退开。“你没事吧。”
  “——欸……唔、嗯……话说……哈?这……?”
  “该死……!把我的工作给抢了……!”
  被吐息喷得满身疮痍的笨蛋跳起来似乎在叫唤着什么,不过真希望他能稍微闭下嘴。脑子已经成了一团乱麻。维什克拉德注视着自己右手腕处的切断面,似乎惊得说不出话。“……这是何意,莉莉。汝究竟作何打算?汝之所思所想所行,吾皆不明所以。”
  “姐姐……”灰猫的毛发倒竖,“——你……为什么。”
  “这样啊。”小不点古德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中,都溢出红黄橙三色的光芒。“原来如此啊,莉莉。”
  “玛利亚罗斯。和你初次见面时,离去之前,我曾对你说过。”莉莉将玛利亚罗斯放下地,随后护在背后,“要珍惜生命。还有,我不会与你这个人为敌。当初我对你的态度,就是那字面上的意思。然后现在,依然没变。”
  莉莉,是友方。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明白。那个时候,最终还是信了身份不明的莉莉的话,果然是没有做错。莉莉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虽然看上去不太像人,但这毫无关系。我能相信莉莉,这就够了。但问题不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地狱帝王大概不是什么堕神,而是和神是一伙的,神这种玩意儿基本都很无聊,总之它们想要我们人类的世界,总有一天我们人类都必须和地狱以及地狱帝王对决,而现在就是对决之时——由于狗屎古德的推断,事情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然而已经结束了,我们已经赢了,地狱帝王被多玛德干掉了,花费了巨大的牺牲,完全没有什么可喜可贺之处,总之就是结束了——不是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吗?
  这算什么啊。维什克拉德,恐怕还有狗屎古德和裘弟那只猫,都想要得到我?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想要得到像我这样的家伙?真是莫名其妙。一般而言谁会需要我啊?什么用场都派不上。我这种人……怎么会是我?
  大家都停下脚步,有人在喧哗,有人手足无措,也有人——似乎在窥视我的反应。就算你们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话说回来,关于这件事,身为当事人的我自己才是最需要有人给我说明清楚的。
  亚济安跑过来,仿佛从莉莉手里抢过去一样把玛利亚罗斯拽到自己身边。“——不用担心,玛利亚。我会保护你的。不论是从谁手中,不论发生什么。”
  “古德,维什克拉德。”多玛德君走来。他的每一步都极为沉重。砰……砰……甚至能听到那个心跳。多玛德君的全身又开始冒出蒸汽。“顺便还有你,裘弟。只要乖乖放手,我就不杀你们。”
  “喂喂……”塔里艾洛吐出一口唾沫,用手指揉起了太阳穴,“本以为正要来一场庆功宴呢,怎么就突然内讧起来了?你们是疯了吗?”
  “闭嘴。”狗屎古德喷出鼻息、不、是鼻光,左右拧着脖子说道,“听好了,闭嘴。没有朕的准许,不准再开口。”
  ……咦?总觉得——是我的错觉吗?狗屎古德,好像长大了?……不是错觉,的确是长大了。不久前看上去还只是个四岁小儿,现在似乎已经有五、六岁——不,应该是八、九岁。而且就在观察他的几秒钟里,他还在迅速发育……身材变高,体格、容貌都在变化,成了十二、三岁的少年。而且,虽然不想承认,区区一个狗屎古德,用绝世美少年来形容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但的确是个容貌极为出众的男孩子。
  “哎呀哎呀。”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周围,“别这样嘛。古德,还有戴尔洛特。当然还有姐姐。有必要这么杀气四溢剑拔弩张的吗?没有必要吧?让我们来好好谈谈嘛。我们应该是能够互相理解的,也能够为了解决问题达成妥协。没错,我们面临着重大的问题。就让我先把这个问题说明清楚如何?——也就是,这个世界。这个已经毁坏的世界,由于那些自诩为神的不忠之徒的错,已经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世界。我们必须让这个世界恢复。你们不这么觉得吗?关于这一点,我想我们应该能够达成共识。于是,问题就在于,该如何恢复?”
  透过满是孔洞的地面向大地上望去。只能看见那臼状的巨穴。从中涌现出包含恶魔在内的无数异界生物,席卷我们的世界。我们人类被掠夺、被屠杀、被蹂躏。的确,我们的世界已经毁坏了。如果能恢复原样的话当然希望它恢复原样,想要让它恢复原样。可是,该怎么做?根本没有头绪。说白了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吧?不可能的。
  “有一个方法。”猫的声音中含着笑意,“唯一的方法。”
  维什克拉德捡起自己被砍掉的右手,按在切断面上。令人惊异的是,那右手马上便重新接上了。维什克拉德伸出那右手——食指指向了那扇门。“那里便是吾等的希望。人之子啊。汝等虽无法进入,但吾等‘注册者’可以。”
  “超越执行者之间。”狗屎古德好像捧起某种特别重要的东西一样两手手掌向上高高举起,俯视着那扇门。“只要穿越这扇门。我等便能取得足以超越神、超越管理者们的全部权限,从此便能够任意创造、改写整个世界。”
  “很棒对吧?”猫晃着尾巴,“实在是太棒了。美妙至极。”
  “人之子啊。”维什克拉德开口呼唤。
  “赝品们啊。”古德订正了维什克拉德的称呼,“尔等为朕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朕会赐予尔等奖赏。朕不会将尔等消除,会准许尔等自现在开始见证整个创世过程。”
  “真慷慨啊。”猫仿佛被吓到了一样发出怪声,“不愧是王。他们说到底不过是模仿我们人类制造出来的而已,却还能带着如此温情——或者该说是恩情,反正都差不了多少。总之,你居然如此有情义,你这个人真的太温柔了。真是让我不由得感慨啊。”
  “计划已然无碍。”维什克拉德淡然说道。
  “……等等。”
  我摇了摇头。我无法整理清楚。那些家伙说了什么?赝品?模仿人类制造出来的?我们人类?一只猫在说‘我们人类’?
  赝品……?
  “什么嘛。这些话。什么‘赝品’。你们在说什么啊。你们在对谁说话啊?该不会是对我们说的吧……?可是,我们……我们才是人类啊?要说不像是人,你们才不像是人呢。我们、我们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
  我望向莉莉。莉莉没有面对我。再看向多玛德。多玛德牢牢地承受了我的视线,没有挪开目光。不过,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回答我的疑问。他的表情就像是死人一样。多玛德也没有否定。这让我不得不认为,这意味着裘弟和狗屎古德并没有说谎。像我这样的人,难免开始思索,我们,是模仿人类制造出来的赝品……?
  “半永久避难所【Permanent Haven】。”猫在原地坐下,抬起后肢挠起了耳根,“这个世界,原本是一处巨大且空虚的避难所。为了我们人类——为了我们‘注册者’、也就是得到了避难资格的人们而创造出的避难所。我们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已经毁坏得无药可救了。就好比现在这个世界一样,某种意义上,或许比现在这个世界还要凄惨。于是我们不得不逃到了这里。这里原本应该被准备成一个理想的世界,一个被安稳掌控着、没有不足、充满创造性、完美的世界。然而,由于出现了好几个差错,这个世界变了。首先,是准备不充分,时间太少了。我们原本所在的世界遭到了第二次AD兵器的同时多发攻击,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这是决定性的原因。我们不得不在世界变得完美之前便移住进去。当然,完美世界的设计图早已完成。接下来的工程就要交给这个半永久避难所的中枢同时也是管理者、万能多重人格程序——啊,虽然说是人格,但这并不是指它拥有所谓的人性,而是因为它能够思考、决断、并模拟包含人类在内的多种生物的感情,才称其为‘人格’。接下来就只能把创造世界的任务全权交给这位‘管理者’了。说到底,有关创造世界的工程量实在太过庞大,庞大到用庞大来形容都显得可笑的地步,超出了人类力所能及的范畴。最后得出的方案就是,在人类的监管之下,以拥有前所未有处理能力的管理者来完成这一工作。只要管理者能发挥出其全部的性能,这项工程便足以完成。这本该是没问题的。正因为本该没问题,我们才在那中转地点无聊憋屈地等了好一会儿,然后依次转移至这半永久避难所。然而一来便吓了一跳,这和说好的完全不一样。管理者——管理者们没有遵从设计图。是设计图有缺陷?还是管理者们发生了异常?还是说,是管理者们的能力超出了我们的预想?恐怕皆而有之。管理者们失去了控制,创造出了这个和我们眼中完美的世界相去甚远的世界。除了我们‘注册者’之外,的确原本就预定要配置一些模仿人类的组件。‘注册者’的数量在全世界约有十万,相对于半永久避难所的规模而言实在是太少了,因此我们需要一些帮手。然而,这些‘帮手’实际上却远不止帮手那般简单。这些过于精巧的赝品大量分布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这里原本应该是我们的乐园,然而实际环境却过于严酷。不论是‘注册者’还是赝品都大量死亡,尤其是在移居初期,死亡数量简直多得荒唐。我们事先可没听说过会死。没错。我们‘注册者’,原本应该在这‘半永久避难所’,如字面意思,半永久性地过上愉快幸福的生活。然而,等着我们的却是恐怖的丛林规则、弱肉强食、雁过拔毛的生存竞争。很快,谁是‘注册者’,谁是赝品,就都分不清了。这个世界明明是为了我们‘注册者’准备的才对。管理者们就是这么计划的吧,它们从那个时候开始,大概就已经企图将这个世界占为己有了。然而,这对它们来说并不简单。管理者们说到底依然是我们的仆从,基本上讲,就是为了服务我们而编写的。它们的程序中编入了几个禁忌,使它们无法加害我们人类。管理者之所以要让自己的人格不断分裂,刻意催生出多种多样的‘神’,大概就是为了回避那些禁忌。有的神拥有禁忌,有的神却根本没有。神也在分化、进化,其中甚至还出现了从管理者中脱离的存在。那就是所谓的堕神。路西法、撒旦,其实是装作堕神,但依然为了管理者的利益而行动。总而言之,我们等大事临头了才察觉,在这个世界本该是不死的我们‘注册者’,也背负上了难逃一死的宿命。其中或是偶然、或是必然,通过各式各样的手段逃过一劫的,只有七人罢了。我、姐姐、古德、维什克拉德、戴尔洛特、路维·布鲁、以及还有个SIX。只有我们,还记着移居到半永久避难所这件事。明白吗?除此之外的所有人类,都不是人类,而是管理者制造的人类型组件。你们全都是。事出突然,你们也许无法接受,但这都是事实。也许你们有很多话想说,然而,你们是赝品。也许你们要主张你们也有自己的人生,然而,你们到头来还是赝品。你们觉得不对?那就去看看那扇门吧。看得见吗?我说的不是门,而是门上的印记。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嘛,想必你们也是看不见的。你们就是看不见。那扇门上的印记,是只有‘注册者’、只有真正的人类才能识别出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那扇门另一侧的超越执行者之间,便是最大的禁忌。只有那里,不论管理者如何分割自身的人格试图消除禁忌,也无法得逞。因为那里埋有这套系统最基干部分、是为了应对非常事态而准备好的最终措施。只要还有‘注册者’活着,这个世界中就最少也会存在一扇那样的门。‘注册者’通过超越执行者之间,能够停止这个半永久避难所的机能,也能行使其他各式各样的操作。这些操作管理者们也无法逆转。要从半永久避难所的内部干涉这个系统,只有这一个方法。我们打算让一切重来。我们已经受够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了。我们大致清楚,原本的设计图就保存在系统内部。我的父亲,就是参与设计这个半永久避难所的主要工程师之一。我从父亲那里偷来了数据,也看过了。父亲和母亲都没有成为‘注册者’,却把资格让给了我们。谢谢你啊,父亲!”
  ——印记。
  门上的、印记。
  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印记。看不见。
  赝品。我们,不是人类。半永久避难所?这里?这个世界?是什么、半永久避难所……?
  “朕说了,你们无需担忧。”狗屎古德眯起眼睛俯视着我,那眼神带着一丝奇怪的温柔,“本来,你们是不该存在于新的世界中的,我们理所当然应该将你们消除。然而,朕打算将你们带在身边。虽然还未决定在新世界中你们的具体角色,但一定会给你们安排适当的工作和生活地点。你们便在那里安享天年便可。无需思考其他的。思考也是无用。当然,试图妨碍朕的话也是白费力气。你们无法妨碍,妨碍对你们来说也没有意义。你们便活下去吧。平稳、安全地活下去。你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朕要赞赏你们。赝品们啊,你们做的很出色。”
  “我拒绝……!”
  亚济安以高扬明亮的声音,堂堂宣布。
  “我不需要那种赞赏!虽然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我不会允许你们让世界重头来过!不管变成了什么样,这个世界依然是属于我们的!不会让你们随心所欲!我们自己的命运,由我们自己来决定……!”
  狗屎古德看向亚济安。在意识到他打算从双眼中放出粉红光线时,两道光线已经击穿了亚济安的双臂。
  “——咳呃呃呃……”
  “倒是很有气势嘛,人偶。”狗屎古德在胸前双手合十。手背上再度射出粉红色光线,瞬间便抵达了亚济安身上,依次击中了右腿、左腿、右肩、左肩。亚济安站立不稳,正要摔倒。“……!”玛利亚罗斯连忙抱住亚济安。“古德!你这家伙……!”莉莉冲了过来。残影、残影。莉莉的残影排成了一长列。“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狗屎古德在自己身前造出一堵火墙,莉莉满不在乎地从中穿过,接着发生了什么?“不管你们有何意图……!”多玛德君朝维什克拉德扑去,“只要打垮你们就都能解决了……!”「汝何有此能?」维什克拉德变成龙身飞了起来,「汝之狂妄,可谓甚矣。」“试试不就知道了……!”多玛德君高高跃起,然而,碰得到能够借着多达十四枚羽翼飞翔的维什克拉德吗?碰到了。“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拳。多玛德君在维什克拉德的侧腹部狠揍了一拳。维什克拉德虽然摇晃了一下,但马上挥动尾巴试图攻击多玛德君。多玛德君抱住她的尾巴,脚踩在上面狠狠拉扯。“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不是很痛苦,维什克拉德凶暴地挣扎起来。“……我来支援……!”莎菲妮亚浮到比维什克拉德还高的位置,劈下闪电,降下蓝色火焰。贝蒂也迅速飞了过来。“亚济安……!?”“……没事的。这点小伤,还碍不了我……”“你还有脸说……!”玛利亚罗斯紧咬嘴唇。亚济安的双臂双腿都被狗屎古德光线刺穿,被那种高热灼烧,都快断掉了。如今已经不复手臂和腿的外形。右臂变成了黑管,左臂变成了黑鳞,双腿覆盖着某种黑色纤维状的物体,那东西似乎正努力试图填补伤口,不过好像并不顺利。罗叉和笨蛋陛下、由莉卡、还有莫莉和佩尔多莉琪,都在高声大喊着‘快逃’、‘退后’、‘赶紧躲开’之类的话。莉莉留下一路残像直追狗屎古德而去,但那家伙被粉红色的光球包裹着,那团光似乎能够防御住莉莉的刀刃。“咯嘻嘻嘻嘻嘻……!莉莉!你杀不了朕……!你的斩击,无法突破朕的魔力护盾……!”“到底能不能突破,我们等着瞧……!”“——唔啊……!”多玛德君被从维什克拉德的尾巴上甩了下来。维什克拉德随即GAAAH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地喷出吐息,使得莎菲妮亚只顾得上躲闪。“贝蒂,帮我一把……!”亚济安活动起黑管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我还有力气……!”
  “你这个人啊,真是的……!”贝蒂飞起来。亚济安到底想做什么?我不明白,根本不可能明白。可是,虽然没什么理由,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话虽这么说,却也无法阻止。即便是无能为力,也必须要阻止。然而,亚济安叫出了那个名字。“——雅努……!”
  亚济安的肋骨下方附近滋啦地一声横向裂出一个大口子。其中没有肉、没有骨头、也没有内脏,连血都没流。空无一物,只是一个裂口。漆黑一片、看不见底、渐渐扩大的空洞。就在看见那空洞的一瞬间——
  有东西爬出来了。
  从那空洞中,探出了一只惨白、白得有些过头的手。
  左手、右手,攀着空洞的边缘,也就是亚济安的腋下附近,用臂力将身体从空洞中提了出来。
  从空洞中显露出头部、以及脖子。接着是肩膀、然后是整个上半身。
  那个男人,从亚济安的体内爬了出来。
  男人身穿纯白色的衣物。不只是服装,连毛发都是白色,皮肤也仿佛脱了皮一般惨白。指甲和嘴唇则涂成了浓艳的黑。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异样,但男人的眼睛则更加不普通。
  他的眼白,明明是眼“白”,却是黑色,深红色的虹膜和漆黑瞳孔之间的边界线,则泛着金光。
  “我亲爱的孩子。好久不见。”
  亚济安只能瞠目结舌地盯着那个男人,嘴唇和下巴都颤抖不止。
  “怎么了,亚济安。有什么好惊讶的?”男人微微弯腰抓住亚济安的头发,“我一直都在你体内啊。因为,不是你把我放进去的吗?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难道说,你其实没有察觉到吗?这可真是,该怎么说呢,真是愚蠢得很有你的风格啊。总而言之,我得谢谢你,亚济安。你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不过已经够了,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这段日子很漫长吧,辛苦你了。你应该已经不需要这些了,所以我收下了哦,亚济安。”
  “不要——”玛利亚罗斯只能说出这半句话,随后便呆呆看着,什么也做不到。
  男人的两手捅进亚济安的右臂和左臂根部,握住埋在那里的什么东西,然后扯了出来。
  “呃……!”大概是到了这种时候,亚济安总算是知道反抗了。然而,还是迟了。男人从亚济安体内,将黑管、覆着黑鳞的蛇、黑色纤维状物、还有漆黑的空洞,全都抽了出来。这真是一副奇异的光景,那些东西根本不像是能从人体内抽出或者是剥下来的,然而实际上,就是被那样扯下来了。随后,便依次被吞入男人的皮肤之中,逐渐适应。
  “唔。”男人试着张开手又合上,随后点了点头。“还剩一个啊。那东西似乎相当喜欢你呢。还是说,是你非常想要它呢?罢了,要是没了它,你估计就很难活下去了。要是真的害你活不下去,即便是我也会心存不忍,毕竟为人父母嘛。”
  “……路维……布鲁……!”亚济安想要爬起来,但爬不起来。亚济安本来体格就不算好,身为一个男人却可以说是纤瘦。不过,也不至于如此弱小。他原本虽然瘦却极为柔韧,能感觉到根底里的强大。然而现在不同了,只是非常瘦而已,好像很简单就能折断一样。那副如同因病而衰竭了的瘦弱身体,被一层黑色皮膜般的东西覆盖着。他的后背上还有翅膀,黑色的翅膀。
  “不论如何,你已经没有用了。亚济安。”路维·布鲁抬起右手,他的右手化作黑管,然后从捆束状态解开——抓住了玛利亚罗斯。“钥匙啊。我想要的是你。”
  倒不是非常痛苦,那黑管、阿尔卡迪亚,可以说是十分温柔地束缚着玛利亚罗斯全身。
  亚济安抬头看着路维·布鲁,随后又转向玛利亚罗斯。
  “钥匙……?”
  你——你别问我啊。你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什么钥匙啊。这算什么啊。
  “就是打开门的钥匙。”路维·布鲁的黑唇摆出一个笑容,“你就是钥匙。若没有你,门就打不开。正确地说,其实并不非得是你。钥匙永远只会有一把。这一把损坏了,就会再生成一把新的。这是超越执行者之间的防护措施。即便是‘注册者’,也不能让人随意进入。你想知道证据吗?不过话说回来,那证据你自己是无法确认的。只有我们‘注册者’能看见。那证据就在你的眼睛上。”
  “眼睛……”
  “没错。你的眼睛上刻着印记。与门上的印记一模一样。另外,钥匙还有其他的特征。钥匙并不仅限于人类,只要是有眼睛的生物,都可以成为钥匙。不过,钥匙无法生殖。毕竟,如果钥匙的性质遗传下去,钥匙就会变多。你也是这样的吧?没有生殖器,既不是雄也不是雌。还有一点,钥匙的个体性能大多比较劣弱,这应该也与没有生殖器这一点不无关系。至少,我至今观察到的好几个钥匙都是这样的。另外还有,虽然性能低下,但钥匙大多天生就拥有引人注目的外观。这大概也是为了在万一发生什么的时候,给‘注册者’寻找钥匙提供方便。实在是有些细致亲切过头了。钥匙啊。你满足所有条件。当然,戴尔洛特也早就知道这一点。”
  我?
  是钥匙?
  无法生殖、
  劣弱、
  引人注目的、
  外观。
  钥匙。
  啊啊,原来如此。
  所以,我才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我是、
  钥匙。
  如果我死了,就会生成新的钥匙。
  钥匙、
  我、
  只是、钥匙。
  多玛德,也早就知道……?
  说起来,初次见面时,多玛德看我的眼神就很奇怪。两眼稍稍眯着,欲言又止。不只是多玛德。莉莉在初次见面时,也盯着我看,后来还朝多玛德发难。说什么‘我本以为你没那个兴致’之类的话。多玛德君则否定说‘我不是那么打算的’、‘这只是偶然’之类的。裘弟也——那时还名叫路易·卡塔尔西斯,特地盯着我看了好久,还满脸带笑。他们都早就知道了。早就察觉到了。我是钥匙。所以?
  所以,多玛德才把我……?
  “别听,玛利亚……!”多玛德被维什克拉德踩在脚底。多玛德将龙爪推开,大叫道:“不要听那家伙瞎说……!”
  我知道。我就知道。不是这样的,没有那回事——什么因为我是钥匙所以多玛德君为了将来利用我才——如果真是那样,多玛德现在就不会战斗了。多玛德和那帮家伙不是一伙的,莉莉也不是。
  也许他们是觉得我可怜,觉得我是钥匙,所以在怜悯我。
  不对。多玛德不是那种人。我清楚。我真的非常清楚。只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那方面想。
  因为,我,是钥匙啊……?
  “顺便,再挑明一件事吧。”路维·布鲁瞥了多玛德一眼,“钥匙。我一直在派我创造的生物们监视你。一旦你的肉体发生什么三长两短,便能马上得知。另外,维什克拉德能够掌握玛格尼迪亚之潭的状况也是一件幸事,只要同时监视你的肉体和你的Anima,就算你死了,也能马上捕捉到下一个诞生的钥匙。”
  库鲁鲁。
  从没有人见过那种生物。连博学多识的魔术士艾略特都不知道。
  它一直在监视我。
  每分每秒,我都被人追踪。
  作为钥匙。
  “……够了。”亚济安挪着四肢,努力想要爬起来,“别再说了。别再说下去了……!”
  “然后呢,就是这个。”路维·布鲁的左手食指指向了亚济安,“我创造出的,我亲爱的孩子。在以我自己为基础的衍生体中注入钥匙特有的遗传信息从而得到的产物。非常遗憾,他并没有钥匙的机能。我曾经研究钥匙,尝试过自己创造钥匙。然而失败了。亚济安,你当初让我很失望。”
  我和亚济安互相注视。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和你,竟以这种形式彼此相连。
  “亚济安,你曾是个失败的作品,因此我便试图将你活用起来。最终而言,你虽然难以说是完美,但的确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不负厚望的成功案例。你真是立下了非常、非常大的功劳。谁能想到,钥匙的失败仿造品,竟遇见了真正的钥匙?顺便你还好几次挺身而出保护了钥匙对吧?这就好比相似的事物会彼此反应,彼此吸引一样。对你们而言,这应该就是你们体内的共通之处成了你们之间的引力。虽然这不是我有意而为之,但亚济安,你做的很出色。我都没有下命令,你就主动找到了钥匙,还把它带到了这里。来我这里,我亲爱的孩子。亚济安,你虽然并不完美,但你是最棒的。”
  “不、是、的——”亚济安说出的话如同在喘息。
  那一天。
  你说了什么来着?
  ——我对你一见钟情。
  你的确这么说过。我记得。时至今日,也记得清清楚楚。
  ——我被你的存在本身吸引,坠入爱河。换句话说,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哪怕你是猫、是狗、是异界生物、甚至是大脂羽虫,我都肯定会喜欢上你。
  ——我正是为了爱你,才找到了你。
  ——至于为什么是现在,那只是因为碰巧罢了。
  命运。这都是命运。被设计好的、命运。只因为我是钥匙,而你是作为钥匙被制造出来、却没能成为钥匙的失败作。
  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的悲哀?悲哀。是啊。我真悲哀。悲哀得如此空虚。我什么都不是。我没有被赋予任何东西,也无法拥有任何东西,我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能力,我什么都没有。我,真是可悲。但我并不是因此而悲哀。我只是单纯地,感到悲哀。
  “钥匙。不过,我打从心底里,觉得你很可怜。”路维·布鲁皱起眉,好像带着些许怜悯,“毕竟,你虽然与人类相似,却不是人类,连人类的赝品都不是。你只是钥匙。是道具。世间再无其他如你这般可怜的东西了,钥匙啊。你真是可怜。”
  我闭上眼。实在是太过悲哀,我不由得心想,已经够了吧。连这么想的自己,都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吧。将自己彻底交给黑管、交给阿尔卡迪亚。我是、钥匙。只是钥匙罢了。我这个人,已经无所谓、怎么样都好了。
  “只要有你的肉体和Anima在,你就能行使钥匙的机能。Anima在死亡时不会马上脱离肉体。但对你来说,这已经不是生与死的问题了。真是可怜。当你站在那扇门上,打开那扇门时,你,钥匙,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也许你会消失,也可能仍作为钥匙留存在此。按我们的预测,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不过无论如何,你都很可怜。不过,钥匙啊。只要你老老实实服从,我们便不会加害于你,我们会注意小心对待你的。因为身为钥匙,你实在是太过可怜。”
  随你们便了。
  反正,我只是钥匙。
  身体渐渐失去力气。但我还站着。被阿尔卡迪亚支撑着。
  “……能不能和我约定好一件事?只有一件事。”
  我的嘴巴,仿佛已经不再属于我,擅自动了起来。
  “约定也有能完成和不能完成之分。如果可以的话,我很乐于与你约定。”
  “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
  “这个——”
  “玛利亚。”
  睁开眼。亚济安的手搭在捆着我的阿尔卡迪亚上,如同在倚靠着它一样。亚济安已经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就好像长年卧床不起的病人一样,双腿都萎缩了。淡蓝色的眼瞳注视着我。亚济安顺着阿尔卡迪亚攀爬,朝我伸出手。
  “玛利亚,我不是说过吗。即使你拒绝我,即使你厌恶我,但只要有机会,不论多少次,我也一定会——”
  “别碍事,亚济安。”路维·布鲁微微扭头。阿尔卡迪亚蠕动起来,好几根黑管朝亚济安伸去。
  亚济安抬起嘴角。“听我说,阿尔卡迪亚。你在渴求我吧?我就如了你的愿。所以——回来吧。回我体内。”
  大概,阿尔卡迪亚还是犹豫了一瞬间。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阿尔卡迪亚唱响让人毛骨悚然的歌声,一齐从路维·布鲁的右臂中脱出,围住亚济安,收拢至他的右臂处。我也被连带着朝亚济安的方向拽去。接着,亚济安抱住了我。
  “亚济安,你这坏孩子。”
  路维·布鲁的左臂化作黑色龙头般的贾休基修袭来。亚济安抱着我起飞,扇动背后的羽翼,从贾休基修口下逃脱。“——不论你怎么想,我都一定会救你的,玛利亚。不用在乎我们是如何开始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我,不会改变。而且,这么想的可不止我一个。”
  不止、你一个。
  “玛利亚……!”能听到由莉卡的声音。“玛利亚罗罗罗罗斯……!”卡塔力。“咕咕咕咕……!”啾。“玛利亚……!”萝姆·琺。“嗷呜!”阿尔法。“玛利亚罗斯……!”哈妮梅丽。“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胡子。飞燕也跑了过来。“我马上就过去,玛利亚罗斯……!”还有莉琪。连莫莉都跟在莉琪身后。这样很危险的,不要啊。你们就别过来了啊。因为、因为、我是钥匙啊。只是个钥匙罢了。啊啊、可是、但是,即便我是钥匙,即便我只是个钥匙。哪怕我是狗是猫还是异界生物甚至是大脂羽虫,不论是什么——
  塔里艾洛他们、还有午餐时间的每个人,都喊着他们头领的名字朝这边赶来。甚至还有琺瑠和罗叉、阿尼亚·库尔蒂巴、切斯·彼得这些守护者,以及笨蛋陛下和强·史坦巴克。
  “为什么……!”那只猫——裘弟大叫道,“姐姐……!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呢……!我一直都是为了创造能让姐姐你幸福安稳地生活下去的世界,才这么做的啊!这都是为了姐姐你啊……!然而为什么、为什么……!”
  “多管闲事……!”莉莉片刻不停地攻击着狗屎古德用以防守的魔力护盾,只要莉莉稍微停歇一刻,狗屎古德想必就会反击,或是攻击其他人。“你也差不多该从我这里毕业了……!我是我!你是你!我有我自己的世界!即便是变成这副身体,我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已经很幸福了……!而且,我还能够做梦……!我已经很满足了……!”
  “愚蠢……!”狗屎古德咬着牙怒吼,“你说你这就满足了……!?别开玩笑了……!我等有智慧,有知识!自然要将一切错误翻新,从第一步开始重头来过!我们无疑能够实现一个远比现状良好的世界……!既然有这个机会,怎么能够放手……!”
  “我再说一遍……!”多玛德,紧攀在维什克拉德头顶上,用手刀刺入维什克拉德的右眼。「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良好还是不良好……!你们别擅自决定……!你们没有这个权利……!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生生死死,要说谁有权做决定的话,那也是他们……!”「为吾等而生的赝品……!」维什克拉德猛烈地晃动头部,多玛德被甩了出去。维什克拉德瞄准被甩在空中的多玛德喷出珍珠色的吐息。「有何决定权可言……!」“——咳啊啊啊……!”躲不掉。多玛德被吐息喷了个正着。不只是身体表面,肌肉、骨头、内脏,虽然称不上是融解殆尽,但也没了大半。不过,无限之心依然健在。泛着红光,仍在搏动,催使多玛德的身体再生。话虽如此,以那种状态是无法活动的。一边再生一边坠落的多玛德,被莎菲妮亚接住了。维什克拉德立即瞄准莎菲妮亚喷出吐息。莎菲妮亚急速上升接一个回旋,又突然降落,以此往复,躲避着吐息。“有何决定权可言……!?”贝蒂,是贝蒂。贝蒂跃到了维什克拉德的正上方。“当然是什么决定权都有啊!我才不晓得什么真正的人类什么‘注册者’,就是要让你知道别太小瞧我们了……!”
  贝蒂的身体中冒出熊臂、蛛腿、蜥蜴尾、无数恶魔及异界生物的四肢,它们彼此纠缠,凝聚成团,化作一条全长数十美迪尔、甚至接近上百美迪尔的手臂。贝蒂挥起那手臂朝维什克拉德砸下。“——我可不觉得我们该被你们这种货色……!称作是什么赝品……!”「G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这是什么恐怖的力量啊,维什克拉德的巨大身躯直接被砸向地面。在坠地的一瞬间之前,维什克拉德变回了人形。不过,落势依然止不住。维什克拉德还是撞在了地面上,随后马上浮了起来。“纵使汝等如何作想,汝等仍为赝物。吾等只消开启门扉,一令之下,汝等便再无肆意妄为之能。再一操作,汝等便就此烟消云散。”“那也得是在你们打得开那扇门的前提下……!”贝蒂驱使着特大级的雷霆,不断朝维什克拉德轰下。“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这是我、还有大姐,我们一起见证过的世界……!我们开辟出的道路……!我们追求至今的魔术……!还有相遇过的同伴!已经分别了的朋友……!全部,既不是赝品,也不是虚幻……!虽然你说它们不是真的,但我就认为是真的……!”“汝一无所知……!”维什克拉德用手和尾巴挡开雷霆,再度变为龙身。「汝不知吾等之绝望!于黯澹之中所寻得之希望……!吾等跋涉至今,只求将之实现……!」
  “那算什么希望……!”再生完毕的多玛德,被莎菲妮亚像甩出去一样松手放开,正好落在维什克拉德的头顶。刚才是右眼,这回则是左眼,多玛德再度刺下手刀。“那是什么狗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让我来粉碎你们的‘希望’……!”“——戴戴戴戴戴尔洛洛洛洛特……!你这混账……!”狗屎古德爆炸了。这不是比喻,真的是大爆炸。“——咳……!”莉莉被震飞。全身缠绕爆炎的狗屎古德朝多玛德突击而去。“莎菲妮亚!”“好……!”收回异种生物混合体的贝蒂和莎菲妮亚,在狗屎古德的前路上造出了一堵暴风雪之墙。“唔……!?”趁狗屎古德被雪墙阻挡,莉莉重整架势,再度追击。“放弃吧,古德……!你夺不走这个世界的!我不会让你夺走它的……!”“这怎么能叫夺走……!”狗屎古德当即展开魔力护盾挡开莉莉的刀刃。“这世界原本就是属于我等的……!这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罢了……!”“虽然稍微迷茫了一下——”突然,有人伸手摸上了古德的魔力护盾,是跳舞绵羊。“不过果然,库鲁欧还是加入这一边吧。毕竟贝蒂在这边。”“什——”狗屎古德惊得哑口无言。他的魔力护盾在迅速消散。库鲁欧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库鲁欧稍微观察了一阵,已经明白它的结构了。只要明白,就能破坏掉。毕竟库鲁欧是个魔术士啊。”
  莉莉留下一串残像,朝失去护盾的古德追击。但狗屎古德还是加快速度,躲开了莉莉的刀刃。然而就在他躲开的一瞬间,突然被青白的光流吞没。“咕噢……!?”(新世界由我们亲手创造就可以了。由我们)(通过我和师父的魔术)(嗯)(没错,师父。如您所言)是超贤者莫格和伊凡洁琳。狗屎古德扭动身体,但他还是被莉莉的刀刃——砍下了左臂。“嘶……啊啊啊啊啊啊……!”又是爆炸。古德是打算以爆炸作为障眼法逃跑吗?仿佛在说‘你逃不掉的’一样,不单是莉莉,跳舞绵羊、莫格和伊凡洁琳都摆出了要穷追不舍的架势。多玛德那边,则是紧抓着双眼都已受伤扭动挣扎着的维什克拉德。“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哆啊啊啊啊啊啊!唔噢噢噢啊啊啊!呔啊啊啊啊啊!”拳如雨下,痛打不停。莎菲妮亚和贝蒂则施展起魔术,似乎是打算处理掉维什克拉德的翅膀。
  “……你们就不觉得空虚吗。”裘弟已经完全不像猫了,就如同已经破罐破摔一样惨笑道,“活在这样的世界里!身边围着一群一无所知的赝品!难道你们是心甘情愿乖乖被骗吗!?我们不是都知道的吗!是啊,我们都知道!知道一切都是闹剧!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价值!没有意义,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只是在装作它仿佛有些什么,但实际上空无一物……!”
  “没有意义……!?”多玛德君怒吼着,同时又朝维什克拉德狠揍一拳,“那又如何……!没有价值!?那又如何……!现在貌似永生不死的我们,也总有一天会消灭!就连这个世界也总会消失!即便是这个世界能一直保存下去,宇宙也总会崩溃总会灭亡……!你们构建出的东西,你们留下的东西,总有一天全部都会消失……!这么想的话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很空虚……!?既然如此那就什么都别做好了!你们就抱着你们的空虚静静等着结束的那一刻吧!我敬谢不敏!我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我重要的东西,以及我看重他们的那份感情……!至于由来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我管他是赝品还是什么狗屁!我就是觉得他们很重要!觉得他们的性命很重要!既然如此,那他们的性命就是有意义的……!哪怕下一个瞬间,一切都消失不见,如今,也是有意义的……!”
  “我明白了。”
  “咦……”我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追着我、以及抱着我的亚济安到处跑的路维·布鲁,突然消失——不,没有消失,还在。
  路维·布鲁飞了起来。他的后背上,生出了四枚浊白色、半透明、连着筋的肉翅。肉翅高速挥动,带着路维·布鲁朝跳舞绵羊逼近。跳舞绵羊回过头。“啊?”“嗨。”路维·布鲁肋骨下方一带横向裂开,并扩大开去。其中无肉无骨亦无内脏,只是一处漆黑的洞窟,深不见底的空洞。
  “满足你的食欲吧,雅努。”路维·布鲁一点头,空洞便渴求着猎物,将跳舞绵羊捕获。“啊——”跳舞绵羊正可谓是在一瞬间就被吸入其中。随后空洞关闭了。路维·布鲁露出悠然的微笑。“——戴尔洛特。我理解你的思考方式。不过,看来我和你是注定无法彼此相容的。多少有些遗憾,但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我会按照我的愿望做我该做的事,我对你的思想和价值观没有兴趣。我要重建世界。这是既定事项。计划不会改变。”
  “糟糕……”亚济安喃喃道。他说的应该是雅努吧。的确,那东西很难对付。
  路维·布鲁在捕食了跳舞绵羊之后还不满足——又朝贝蒂飞去。为什么?脑中突然闪过疑问。那是他的计划吗?要重建世界,就必须打开那扇门。为此需要钥匙,需要我。可是,为什么却去攻击贝蒂?贝蒂察觉到了路维·布鲁,朝他放出闪电。“——呃啊……!?”不行,魔术没有效果。不,并非是无效,而是雅努。雅努再度张开口,将贝蒂的魔术吸收了。“贝蒂……!”亚济安拼命拍打着黑翼。贝蒂又祭出了那异种生物混合体。然而,还是被吞噬。连那异种生物混合体,都被雅努滋溜滋溜地吃下肚,根本没个极限。“啧……!”贝蒂咂了咂舌,将异种生物混合体从自己身体上切断。随后背对着路维·布鲁,似乎打算逃跑。然而贝蒂还是被雅努吸了过去。亚济安随即大喊:“别想得逞……!”
  “你果然是个乖孩子。”路维·布鲁转过身,此时,雅努已经闭上了口。“阿尔卡迪亚……!”亚济安解放右臂,无数黑管朝路维·布鲁袭去。“乌鲁克函德。”路维·布鲁的身体被黑色纤维状的眼睑覆盖,其缝隙中透着青光。路维布鲁无法躲过密密麻麻的黑管,便干脆主动闯进来,连扯带拨。“你果然按照我预想的行动了。亚济安。我真是爱死你了。”“——陷阱吗……!”亚济安翻滚着急速降落。他刚才被路维·布鲁引诱了。路维·布鲁看出来了,只要攻击贝蒂,亚济安就无法坐视不理。一开始的跳舞绵羊,说不定就是刻意在杀鸡儆猴。连跳舞绵羊那般的魔术士,都如此轻易地被吞掉,贝蒂想必就——地面已经很近了,路维·布鲁的目标,到头来还是我。“亚济安。”我试着说服他。我把脸顶在他的胸口,嘴唇贴着他的皮肤说:“放我下去。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来阻止那家伙。我,我会阻止他们的计划。”“阻止他们的计划……!?”亚济安在迷茫。但是我很清楚。你最终一定会相信我的,你会接受我的请求的。你果然如我所料,把我放了下去。我滚落在地面上,你则用阿尔卡迪亚死命吸引着路维·布鲁的注意力。我已经不会再看你了。我也相信你。你听从了我的请求,那我只要做我能做的就好。
  我想看看大家的脸,想要将大家的面容印在眼中。最后,想要对大家再说点什么。只留下一句话就好。如果可能的话,想要道谢。谢谢。不不不,不对。这句话不好。还有一句话,更能表达出我的心声。虽然,大家可能都听不见。
  “各位,我真的很喜欢你们。”
  必须得抓紧时间。哪怕是一秒、一瞬也不能浪费。我朝着地面上的众多圆形孔洞之一纵身跃下。我仿佛听到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但那或许只不过是错觉。
  我在坠落。
  向下坠落。
  好高啊。好高。真的非常高。这样的高度,当然、绝对是没救了。从这种高度坠落到地面,我的身体估计连一点点碎片都不会剩下。这样就好。
  我是,钥匙。这个世界上,同时只会存在一个钥匙。如果我不在了,就会生成新的钥匙。那些家伙之前一直在监视我,监视我的肉体,以及我的Anima。但是,他们刚才说了已经没有那个必要,库鲁鲁也死了。现在,我已经不受他们监视。只要我消失,他们就无法捕捉到下一个生成的钥匙。
  嘛,只要我消失掉,多少争取到一点时间,就足够收拾残局了。
  他们肯定非常震惊动摇。毕竟我是钥匙啊。没错。
  我是钥匙。他们想要得到我,只要用我打开那扇门,他们就赢了。而只要我消失,状况就压倒性地对我们有利。像我这样的、区区一个钥匙,只要赶紧弄坏掉不就好了。但是,多玛德是不会这么做的,他不忍心。因为钥匙是我。
  既然如此,就只好由身为钥匙的我,自己处分掉自己。
  接下来,多玛德他们肯定不会允许那些家伙为所欲为的,多玛德他们一定会取胜。
  空气蹂躏着我的身体。
  我还没有闭上眼。还看着这个世界。我不怕,一点也不怕。
  如何?
  我是钥匙,生不了孩子,作为个体而言也非常劣弱,什么都办不到。
  即便是这样的我,也有力所能及之事。
  如今我做到的,可是改变世界命运这种程度的大事。
  如何啊?
  唉,已经够了吧。
  我闭上眼。
  说实话。我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害怕的。倒不是怕死,不过,一想到无法再见到大家,还是稍稍有些感到恐惧。
  我也不想以这种形式和大家永别,但实在没办法。
  好想看到大家的脸啊。
  好想再看一次大家。再听一次大家的声音。再叫一次大家的名字。希望大家也叫着我的名字,然后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各位,我喜欢你们。
  非常非常喜欢你们。
  喂。
  亚济安。
  我啊。
  其实呢,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
  
  
  
  
  
  
  
  
  
  
  
  
  
  
  
  
  
  
  
  
  
  
  
  
  
  
  
  
  
  
  
  
  
  
  
  
  
  
  
 楼主| 发表于 2018-2-11 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After Calamitage “alive”

  63 农园之日
  
  “雷尼先生、雷尼先生!快看呀!这个!这个!这个!”
  卡洛娜在田地的正中央蹦蹦跳跳的,手里的铁锹四处乱挥。虽然带着一顶超大的麦秆帽子,身上穿的却是无袖筒状连衣裙,真是被太阳晒了个痛快,胳膊、腿、还有脸上都沾满了泥土。不过这副形象,倒是非常适合她,简直适合得过头了。
  雷尼停下手头的工作,将铁锹担在肩上,嘟囔着“什么啊……”朝那边走去,卡洛娜随即指向自己的脚边。
  “就是这个,这个!快看!”
  “啊啊……?”
  仔细一瞧,发现是一只超大的茶色青蛙,趴在土上一动不动。
  “……这又如何了?”
  “不觉得它很大吗?”卡洛娜深紫色的眼瞳闪闪发亮。
  雷尼叹了口气。“好吧,的确很大。不过再大也只是一只青蛙而已啊。”
  “不对!不是一只青蛙,而是一只大青蛙!”
  “所以啊,我就是在问你是大青蛙又能怎样啊。”
  “这么大的青蛙先生,可是很少见的。我吓了一跳,还以为雷尼先生也会吓一跳呢……”卡洛娜垂下头去,仿佛枯萎的花朵一样垂下肩膀。
  雷尼蹲下来,戳了戳那青蛙。“这家伙怎么不动啊,还活着吗。”
  “哎。难、难、难道,已经死了吗……!?”
  “不知道啊。不,好像还没死。你看——”
  正好应和着雷尼的话,那青蛙啪地一下跳了起来。
  啪、啪。
  每跳一次,卡洛娜就发出一次“咿、”“呜、”之类的怪声,真是好笑。
  嘿嘿嘿……雷尼正暗自偷笑,后背突然被卡洛娜轻拍了一下。“真是的!为什么要笑!?卡洛娜可是非常认真的……”
  “可是啊。嘿嘿嘿嘿……”
  “都说了请不要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笑就好了吧。唔咕咕咕……”
  “你还是在笑!”
  “没办法啊。因为就是好笑嘛。噢——”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雷尼他们两人的名字。于是直起腰寻找声音的源头,只见在田地之间的一棵大树附近有一个女人正在朝这边挥手,女人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啊,是薇薇安小姐!”卡洛娜拉住雷尼的手,“走吧,雷尼先生!肯定是该吃午饭了!来来、快点快点!”
  “不用你这么拽我也会走的啊……”
  这家伙还真是有精神啊。雷尼迎着微风,仰望着青空,不由得想到。难道说务农其实相当合她的性子?肯定是这样没错吧。话又说回来,也实在是精神过头了吧,不过,这倒是好事。
  薇薇安在草坪上铺上一层毯子,在毯子上摆开便当盒。权堂抱着胳膊,注视着薇薇安的身姿。他的表情看上去相当挂心,但此时权堂是绝对不会出手帮忙的,这就是所谓的原则之类的东西。而雷尼则实在无法理解,还是忍不住帮忙一起张罗起来。
  “好了,薇薇。之后就交给我吧。”
  “就是就是!卡洛娜也会帮忙的!薇薇安小姐就请休息吧!”
  “是吗?”薇薇安没有拒绝,权堂也什么都没说。
  “……话说啊。”雷尼侧眼瞪向背靠着树、以一副邋遢到不能再邋遢的模样随意坐着的沙头,“你这家伙既不工作,也不准备便当,凭什么还这么嚣张的跑来吃饭啊,臭沙头。”
  “啊啊?”沙头皱起那张刻满了怠惰、狡猾、小心眼、无耻、卑劣、低等,凹凸分外分明的丑脸。“让我吃个饭又怎么了?别开玩笑了你这臭杂鱼给我去死个五十回不让我吃饭是想让我去死吗连这都不懂你这无脑蠢货。”
  “既然你还这么能耍嘴皮子,至少也动动手脚呀,臭沙头。”
  “既然你说的让我动手脚,那你自己来动我的手脚啊。让我自己动那是不可能的。非要动的话就你来动,不愿意动的话就给我闭嘴少说这些臭屁话顺便给我去死吧。”
  “你丫的……”
  虽然火气上涌。但就算干起架来,也只是徒增疲劳罢了。只有这家伙,真的是不管发生什么也一点都没变,也从来没试着要去做什么改变。已经放弃这家伙了,随他去吧,
  四人一起吃起了便当。在吃午饭的并不只有雷尼他们,放眼望去,周围各处都有同伴们正在吃饭。
  “巡逻情况如何?”雷尼开口问道。权堂闻言静静地点了点头。“嗯,没什么大事。就是发现了几只藏在园内的恶魔,顺手斩了而已。”
  “这样啊。”
  “权堂先生,您可真是活跃啊!辛苦啦!”卡洛娜咧嘴笑着说。听到这话,连权堂的脸上都稍稍显露出一丝微笑。
  “我的任务,比起卡洛娜和雷尼的工作要轻松得多了。”
  “不不不!在田地里工作可有意思了!”
  “巡逻也不无聊哦。”
  “是这样啊!”
  “嗯。”
  “那就是,我们大家彼此彼此啦!”
  “正是如此。”
  “正是如此吗……”
  每当此时,雷尼总会心想,这些家伙的对话真是让人搞不懂啊。不过其实,倒也无所谓。
  “——比起这个,薇薇。你身体如何?”
  “没事的。”薇薇安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非常顺利。媚娄好像帮好几个人接生过呢,因此这点也不用担心。”
  “嘿?媚娄啊。”
  雷尼想起了这个农园的负责人、也就是女主人的脸。那女人虽然恐怖,但其实也有温柔之处,值得依靠。接生,说起来这个接生,具体而言到底是做什么?雷尼也想象不出来。
  “那么,权堂呢?”
  “唔?”
  “怎么样啊?我是说,终于要成为父亲了的感受?”
  “唔……”权堂低吟了一阵,“大概就是‘我当爸爸了啊’这种感受吧。”
  “你这不等于是啥都没说嘛!”
  沙头从鼻子里挤出“哼”的一声。浮现出一副仿佛无聊得不能更无聊的表情。这家伙有什么好不忿的?不过,都是他活该。
  吃了个饱之后,正打算稍微躺下来休息一会儿,结果卡洛娜砰砰地拍起了自己的膝盖。如果不听她的,她又会闹别扭,于是雷尼乖乖地将头枕在卡洛娜的膝盖上。
  “呸……”沙头愤然骂道,“一帮心宽得不行的蠕虫。话先说清楚,我可是那啥啊我才没打算在这破农场里了结一生的。啊啊真是看够了看够了真是无聊透顶我一定要出去。你们瞧好了我一定会出去的给我去死吧。”
  “要是死了,还怎么‘瞧好’?”
  权堂一脸认真地回答,雷尼一伙人顿时爆笑出声。卡洛娜摸着雷尼的头。若是直接被阳光照射,就实在有些太热了,而现在阳光正好被树木的枝叶遮挡,再加上微风习习,还真是舒服啊。权堂和薇薇安的孩子即将诞生,对那一天既有期待,也有些许不安。无法断言这处农园就是绝对安全的。只要踏出去一步就会看见恶魔和异界生物到处昂首阔步,这种状况仍没有改变。若是生下了孩子,紧急时刻成了甩不掉的包袱,那可就糟糕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只要拼命保护好那孩子不就好了吗。我们就是这样彼此依靠才总算活到现在,今天也能如这样一同共进午餐。
  “总会有办法的。”卡洛娜明明只是个卡洛娜而已,居然像是看穿了雷尼的思考一样,说出这么一句臭屁的话来。
  雷尼闭上眼睛,拉住正摸着自己头发的卡洛娜的手,将嘴唇贴了上去。“是啊,总会有办法的。”
  
  64 今日
  
  北国的春季仍很遥远。尤其是早晚实在是冷得要命,积雪不仅不见融化,甚至还越积越厚。不过也已经习惯了。本已下定决心,既来之则安之,但对于在温暖的杰德里长大的她来说,多少还是需要忍耐一下的。在刚刚投入柴火的暖炉前坐下,用梳子梳着自己稀疏不少的头发,她突然怀念起了杰德里。很不可思议,她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个城市在发生那种事情之后变成什么模样了,只有当初度过平稳无事的每一日时街道的样子还藏在她的心中。色彩明亮的瓦片、白色的石阶、深蓝色的大海、与地平线相接的清爽天空。还有机会回去吗?即便是回去了,她心中的杰德里已经不在那里了。我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她已经不知道这样对自己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一个人。她站起来,从暖炉边离开,回到一家人居住的房间。“拉恰,起床了。快起床,上班要迟到了哦。泰德你也起床,已经早上了。乔治,哎呀,你已经醒来了?唉哟咪咪呀,你怎么又爬进乔治的被窝里了。给我差不多一点啊,你以为你已经几岁了?安娜。安娜!起床了!你再不起床,我就不管你了!以后就再也不叫你了!”
  她的早晨很是繁忙。先是把一家人从被窝里叫醒,然后将昨晚煮好的炖菜和买来的面包热好,摆在对于一家六口人而言有些狭小的餐桌上。乔治最先就座。接着是咪咪、拉恰、泰德。最后是安娜。
  “我不要面包,只要炖菜就行。”安娜每天早上都看上去心情不好。
  “那你的面包给我。”泰德拿走了安娜的面包。
  “我说你啊……”拉恰一手撑着脸,另一手拿着勺子在炖菜里搅来搅去。“真亏你一大早就这么能吃。”
  “拉恰,你没食欲吗?那就把你的也给我。”
  “才不给你,笨蛋。”
  “啊?不给就不给,说我笨蛋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你就是笨所以叫你笨蛋啊。笨蛋。”
  “你是找打吗!啊!?”
  “够了!”如果她不开口阻止,这两个人真的很可能一大早就开始互殴干架,“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是小孩子了,别这样。”
  “就是。”咪咪摆出一副大人的表情看着拉恰和泰德,“至少吃饭的时候,要安静一点。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像乔治那样安安静静的呢?”
  拉恰哼了一声。“安静?乔治,你别再一边吃饭一边看书了。”
  “不。”乔治一边翻页一边咬了一口面包,“我不想浪费时间,对你们开口都嫌费事,别跟我说话。”
  “你这家伙……!”
  “乔治,宰了你……!”
  “够了!拉恰泰德还有乔治!”她拍起桌子,“都给我老实一点!真没个大人样子!”
  每天早上都是这幅样子。除了咪咪以外,大家都到了无法再称之为是孩子的年龄,这么一帮男男女女在这个狭小的家里相依为命,实在是有诸多不便,也容易引发摩擦。也许已经到了极限了。她已经考虑再三。之前也有人搬出去住,但最后还是一定会回来。毕竟还是一家人,大家都是萝拉的孩子。话虽如此,她也清楚不能永远这样下去。“——拉恰。”
  “啊?什么事,史黛拉。”
  “我要跟你谈谈你女朋友的事。”
  “……切尔茜怎么了?”
  “反正你肯定会避而不答,所以我现在就直接跟你说清楚。她有了吧?”
  “哈?有什么有?”
  “我是说,她的肚子里,有了吧?”
  “肚……肚子、为什么你——”
  “不会吧!?”泰德猛然一把搂住拉恰的肩,“喂!?真的有了吗!?孩子!真的啊!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呀,这个还不清楚啦。”
  “好厉害!”安娜睁圆了眼睛,“不敢相信拉恰居然也要当爸爸了。”
  “同感。”乔治耸了耸肩,合上书本。“恭喜你了,拉恰。”
  “咪咪来起名字!”咪咪站在椅子上喊道,“拉恰,可以吧!?咪咪来给宝宝想名字!”
  “……不,这算什么嘛。名字果然还是应该由我自己来……话说,你们啊!这算什么啊!这个气氛!关于这件事,我其实……还是很烦恼的……”
  “你还没有自立呢对吧。”乔治说道,“你是该自己有个家、去照顾自己的家人了。”
  “是啊。”她盯着拉恰无精打采的双眼,“你和切尔茜会组成一个家庭。”
  “……这话的意思是让我离开这里吗?”
  “是啊。这个家太小了。不可能再让切尔茜和孩子住进来。”
  “可是,我……!”
  “拉恰。”她握住拉恰的手,试着做出萝拉那样的笑容,但她果然还是模仿不好。“我就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不过,你将来会是切尔茜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我们也多了两个家人。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所以我很开心,大家也都这么高兴。”
  “……史黛拉。”拉恰包住她的手,点头说道,“……是啊。多了两个家人。这么一想的话,也就没什么好迷茫的了。”
  “是啊,就是这样嘛。”
  她松开拉恰的手,垂下眼,叹了一口气。
  萝拉。
  这么做就行了吗?我处理的到底好不好?
  她觉得自己很无力。然而,她是家中最年长的,必须成为家中的顶梁柱。偶尔也会想要找人抱怨,却没有能听她诉苦的对象。是不是该找个男朋友了?没戏的。我性格这么严厉,而且外表也不好。
  突然,玄关处传来敲门声。她刚站起来,乔治便说:“我去开门吧。”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估计是邻居吧,来谈的无非就是融雪或是保养水井这些事。这个国家虽然安全,但生活并不轻松。如果不彼此互助,马上就会跌倒。她披上外套,打开玄关处的房门。
  我在家,请问有什么事——正打算开口,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屋外仍零零散散地飘着雪花,几乎没有风。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以及一个非常高的男人。两人都穿着厚实的外套,外套上积了不少雪。男人的脸上缠着绷带一样的东西,看不清容貌。至于女人则相当漂亮。
  长大了啊。她心想。当然了,虽然比她小一岁,但她们基本算是同龄人。
  女人似乎非常惊讶。当然,要说惊讶我也很惊讶啊。不过,倒是意外地冷静。为什么呢?事先也并没有预感。说实话,甚至都从未想过,我们总有一天还能再见。但她还是自然地笑了。
  “欢迎回来,璐卡。”
  “史黛拉。”
  璐卡的脸一瞬间便惨不忍睹了。史黛拉连忙抱住璐卡,倘若不这么做,也不知她会呆站在那里哭到何时。璐卡断断续续地说:“……我一直、在找。找了好久、好久。想要见你们。无论如何,也想见你们一面。我听说杰德里的人们都去摩德洛里了,然后就、到了这里。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史黛拉。太好了……”
  “是啊。我也是。真是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大家都在哦。拉恰、泰德、乔治、安娜、咪咪。大家都在屋里呢。话说,您是——”史黛拉望向那个高个子男人。自己也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史黛拉印象中的他和眼前这个男人完全不同,根本就是两个人。另一方面,却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毕竟和璐卡一起回来了,因此,应该就是他。“是里克吗?”
  里克缓缓点头。史黛拉安抚着璐卡,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北国的春季仍很遥远,天气寒冷,然而此刻却只觉得如此温暖。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萝拉。不仅是说不定又要新添家人,而且璐卡和里克也回来了。希望明天也是个好日子。但如果不是,她也满足了。毕竟,今天已经如此妙不可言。
  萝拉。你的孩子们,今天也都健康地活着。
  
  65 备忘录
  
  自旧卡利欧萨克出发八日,发现野营痕迹。看样子来推断,这里似乎原本是人类村落,但遭到了袭击,之后又有中等规模的部队一段时间里曾在此安营扎寨。
  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但我决定在此休息。然而,在我准备点火时,有许多恶魔【ren】从各处聚集而来。看来我之前是推测错了。也许是因为我习惯了地狱中的旅行,当他们朝我搭话时,我甚至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的警戒。他们中的一人问我“你是在哪儿听说这里的?”,但我事先的确对这里一无所知,于是我便据实回答。他看上去相当意外。“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过来了吗。那你还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咧。”
  随着夜幕降临,野营地中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其中有人来时抬着大量的食物和饮料,还有人摆起了露天小摊。他们用的不是被称作“佩琪欧”的地狱货币,而是人类世界的通用货币达拉。而且,虽然并不占多数,但其中也有人类。
  看来,这里已经成了某种无战斗中立地带,他们似乎都清楚这一点。我在旅途之中,也曾听到过有这样一个地方的传言,当初我还觉得这传言不可信,如今看来我真是大错特错了。
  恶魔也好人类也好、其他的异界生物也好,不论是谁,都不是因为喜欢才彼此争夺、彼此杀戮。有人厌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斗争,也有人认为除了赌上尊严的决斗外的战斗都毫无价值。在如今这个年代,大手一挥便声称要贯彻自己的主张,实在是一件难事。然而,正因为此,才使得如此这般的无战斗中立地带有了悄悄成立的余地。
  我误打误撞地来到这里,然后又迎来了一场意料之外的重逢。有一个面容似曾相识的人来到了我的篝火边,他有八条手臂,土黄色的鳞状皮肤,脸型如同猛禽,身后背着数个乐器。
  “艾略特!这不是艾略特吗!”
  乐师桑兹。当初我和他在斯塔拉斯特侯爵领的第二大城市希基姆古维恩的酒馆相遇,听他演奏的音乐听入了迷,随后又和赛欧鲁克斯江德族的猎人斯欧鲁茨亚一同把酒言欢。我们彼此拥抱,互诉阔别多日之寥,等待宴会开始。
  宴会。没错。在这无名的无战斗中立地带,每十日都会召开一次宴会。而我碰巧就在这一天拜访了此处,正可谓是幸运儿。既然是宴会,自然就不能光是吃喝、饮酒、谈笑,还要歌唱、演奏、舞蹈。如此一来,便成了卓越乐师桑兹的独角戏。桑兹以八条手臂同时弹奏着低音弦乐器、高音弦乐器、键盘乐器、以及两种打击乐器。随后又唱起了歌,其歌声时而如细语,时而如哭诉,时而似大吼,时而如同欢笑。每个人都为桑兹送上喝彩,每个人都和桑兹一同唱出声来,又或是合着那旋律跃动身躯。当然我也不例外。与音乐和舞蹈产生共鸣,任凭身体做出反应,这甚至可以说是任何智慧生命共同具有的本能也毫不夸张。桑兹的才能超越了种族和世界之间的界限。最美妙的是,不止桑兹,还有许多其他乐师参加了这个宴会。除桑兹以外,最让我感触深切的歌手,是一名人类女性。
  她虽怀抱着七弦乐器,却只是偶尔弹奏。她唱歌时光着脚,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却饱含透明感,音色非常特别,音量也正正好好。她的歌大概是即兴创作的,歌词是人类共通语,在场的人们理应大多都听不懂,然而这并无关系。听到她歌声的人,无一例外都大受感动,那是仿佛能将听者带到天涯海角的奇迹歌声。
  我沉醉于她的歌,桑兹也被她吸引。很多人围在她的身边,这一围就再也散不开了。听众越围越多,我们侧耳倾听她的歌声,直到黎明将近。她唱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终于举起双手鞠了一躬。大家都领悟到,这是曲终人散之意。我们满怀着感激和谢意,不停拍手,想方设法表达对她的赞赏。我和桑兹向她搭话。她的浅褐色皮肤、黑色的长发、缠在头上的卷布、以及身上穿的衣物,都被汗水浸透。我递给她一块擦汗布,请她来我的篝火边。我们一直聊到太阳高升为止。不过,她寡言少语,大多是我和桑兹在说话。她基本上只是通过点头、摇头、或是那意蕴丰富的眼瞳来传达感情。我认为这就已经足够了。她名叫安洁。她只是简短地说,她命中注定要唱歌。据说她在动乱之时,也每日都唱歌。接下来也打算继续歌唱下去。她不问种族、身份,对她而言,只有听她唱歌的,和不听她唱歌的之分。不过,不愿听她唱歌的想必少之又少。到了早晨,宴会结束,大部分人都就地睡下了。桑兹说他打算也稍微休息一会儿。而她将要踏上旅途。我虽也要出发,但很不巧,我与她的目标方向不同。我们祈祷再会,向彼此告别。随后我向南方迈出了脚步。
  地狱虽然很有趣,但这里也不赖。我曾经踏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本以为自己已对这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然而一切都改变了。哪怕是曾经存在于记忆中的风景,如今看来也如同别物。我突然停下脚步。蝴蝶。一羽蝴蝶翩然飞来,落在了我伸出去的右手食指上。我眯起眼。“吾友啊,好久不见。”
  
  66 贵夫人
  
  “少爷。”被这么一叫,刚转过头去,脖子突然被勒紧。
  “——唔啯嘎。你丫的!想干什么!”
  “您的领带。系歪了。”
  “哦,是吗。”奇罗·潘卡罗眯着眼挺直腰板,卡尔罗·博西则以小心慎重的动作将奇罗的领带捋直。“话说啊,你这个‘少爷’的称呼也差不多该改改了。不管怎么想,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少爷’了。”
  “不论到了何时,对我来说少爷就是少爷。不愿意的话,就变成一个不适合被称作少爷的男人吧。”
  “我觉得我已经够男人了啊?我就那么像个‘少爷’吗。”
  “嗯。”卡尔罗咚地敲了一下奇罗的胸口,“这样就行了。这可是非常正式的场合,一定要保证外表端整。”
  “是啊。不过话说,好像也没什么需要我出场的地方啊?”
  “您可是亲卫队队长啊。”
  “也是哦……”
  旧沙蓝德无政府王国境内有一座名为坎梅克的城市。
  坎梅克是沙蓝德东部规模最大的经济中心。当然,当初也没有例外,同样遭到了地狱帝国及异界生物联军的侵略。不过之后坎梅克被新生太阳王国军占据,获得了重建。
  奇罗他们如今所在的这座如同宫殿般豪华壮丽的建筑物,曾是坎梅克的巨商汉尼拔的私人府邸。经过修缮之后,目前正作为临时王宫使用。
  JCK被安排下榻的这个宽敞房间中,除了亲卫队队长奇罗·潘卡罗和副队长卡尔罗·博西以外,还有身穿藏青色制服打着红色领带的亲卫队队员十名,另外当然还有JCK总代表强·杰克·顿·裘克,以及国妃克罗蒂亚贵夫人。
  裘克亲的装扮,对于裘克亲而言并不花哨。毕竟,那是和奇罗他们同一式样的制服,领带也同样是红色。不过,除此之外还佩戴着各种戒指、项链、领带别针、墨镜,另外还有一顶缀满钻石的头饰,比一般的王冠时髦不知道多少倍。这么一搭配,范儿就立刻出来了。超帅的呀,真要命。
  至于克罗蒂亚贵夫人,则身穿与那似金又似银的发色相配的长裙,再加上高跟鞋、王冠、以及各类装饰,本就美丽动人的国妃,看上去更是美了九千兆倍。说实话,奇罗简直要鼻血噗唰、股间咚噌、脑浆哔咻了。太漂亮了。“啊不行了!虽说不紧张,但就是平静不下来!”
  奇罗开始原地深蹲。裘克亲的视线即便是隔着墨镜也超冰冷的,虽然能感受到那股寒意,但还是忍不住总想弄点动静出来。哎,反正我也习惯了嘛?不过,那个啥啊,当克罗蒂亚贵夫人对我开口说“队长阁下”时,还是不由得那个啥了。连忙挺直身体啪地敬礼。
  “是、是!有、有有有有何吩咐……!?”
  “请安静一点。”
  “是!小的遵并!”
  一不小心嘴巴跑火车了,然而克罗蒂亚贵夫人却捂住嘴巴,眼角划出柔和的弧线。
  难道说、她是——对我、笑了……?
  不会吧。
  凭着克罗蒂亚贵夫人的微笑之力,怕是能再战三百年呐!
  嗯。
  “——好!中止深蹲!做不了俯卧撑那就来个俯卧铁锤怒拳一号撑——”
  正要行动,房门突然被咚咚咚地敲响,随后一个半鱼脸的男人闯了进来。
  奇罗“噗!”地一下喷了出来。“哇!你这!这是啥啊,那副打扮!怎么还是蝴蝶结!超逊啊!”
  “你你你你好烦!哪里逊啦,超合适的不是吗!超帅的不是吗!阿尼亚酱都夸老子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那肯定不能算是夸奖的话呀。”
  被克罗蒂亚贵夫人呛了一句,半鱼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老子觉得自己是被夸了所以就是被夸了!好啦快来!签约仪式已经准备好了!”
  
  67 今日迈出这一步
  
  “嗯、嗯嗯……”清了清嗓子。“嗯嗯。”再一次。“嗯嗯嗯。”再来一次。不管清多少次嗓子,也总觉得不够。
  “陛下。”他的胳膊上搭上了一只手。
  他向身旁望去。
  那里是他的妻子。
  妻子——是妻子啊。
  她是他的妻子。
  噢呜……他差点失去了理智。虽然也不知道失了智到底是什么表现,总之他就是差点失了智。不过,还是忍耐住了。
  他收紧下巴,微微抬起嘴角,在眉间凝聚力量,稍稍眯起双眼。据说这样一来,就能显得有威严。宽宏大量的王注视着慈悲悯人的王妃,在旁人看来一定就会是这样一副光景吧。这都是王妃的指导,他则完全照办。
  “没事的。没问题。杰克琳。我只是稍微有些焦躁罢了。”
  “若真是如此,那便好。”
  既是王妃也是军师的强·史坦巴克同时也是杰克琳·戈尔丁·拉斯佩德,虽表现出一副毫无破绽的温柔沉静的淑女中的淑女的样子,但实际上,她正严格地监视着自己的丈夫。——丈夫。
  丈夫。他是、她的丈夫。于是他再次差点癫狂,又努力控制住了自己。
  这是重要的签约仪式。虽然原本是对方首先提出交涉,但在之后的谈判和准备工作上,王妃和王国高官、建国元勋们也同样耗费不少心神、尽了最大的努力。
  即将召开签约仪式的黑檀厅,中央摆着一张圆桌,圆桌边围放着八把椅子。他和王妃已经坐在了其中两把上。除此之外,在墙边还摆放着许多椅位。新生太阳王国的出席者有,太阳骑士团团长切斯·彼得卿、近卫骑士团“秩序守护者”团长罗叉卿、法务执行大臣多瓦宁古卿、国务大臣琺瑠卿、以及亲自去招呼其他各国代表因此暂时不在此处的外务大臣卡塔力卿等等,全员十人。这些人全都为实现这和平流了不少血汗,因此决不允许失败。当然也根本没想过会失败,绝对要成功。他是一名不可靠的可耻国王、是被众人扶持着的花架子国王,然而他唯独擅长如何在众人的担扶之下熟练地表演舞蹈。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身穿燕尾服佩戴蝴蝶结的卡塔力卿跑进了房间。“来喽来喽来喽!鱼喂,陛下!准备好哇,接下来就全交给你喽!”
  “噗呼、”他不由自主喷了出来。
  “这、这是啥意思!?”
  “……哎呀我说啊,你的打扮呢,实在是有点那个啥呀——”
  “哈啊!?傻吗?当然毫无疑问是超挺拔超精神的呀!?你说是吧阿尼亚酱!”
  “嗯。”坐在琺瑠卿身旁的国务副官阿尼亚·库尔蒂巴一脸认真地点头。“的确毫无疑问。毫无疑问非常有趣。噗呼、”
  “——啥,你咋也喷啦!”
  “够了赶紧坐下。真丢人。”被罗叉卿这么催促——或者该说是训斥,卡塔力卿便仿佛缩小了一圈。“抱歉咧……”随后老老实实入席。
  真是的。人称“笨蛋陛下”的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也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但是像那样的人,也真亏他能担任外务大臣的要职呢。不过王妃说过,那男人极受欢迎,度量出众,而且别看那样其实相当精明,交涉时也非常强硬,还富有责任感,绝不会被压力压垮,同时又懂得如何装腔作势。像这样一个男人,天下简直没有比他更适合从事外交工作的了。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正在感慨时,房门再次打开。首先是JCK的十四人现身于黑檀厅。
  总代表强·杰克·顿·裘克、国妃克罗蒂亚、亲卫队队长奇罗·潘卡罗、副队长卡尔罗·博西。
  “滑稽的”弗兰克与强·杰克·顿·裘克握手,随后牵过克罗蒂亚国妃的手微微屈膝以表敬意。法尼·弗兰克察觉到,王妃杰克琳的模样有些奇怪。她凝视着强·杰克·顿·裘克,双腿仿佛钉死在了地板上,显得极为局促不安。
  法尼·弗兰克正要悄悄询问状况,强·杰克·顿·裘克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杰克琳。
  “你变成漂亮的女人了,杰克琳。”
  “……兄长。”
  “给这个男人简直是浪费。”
  “不。”
  杰克琳的眼中盈着泪,虽然靠在强·杰克·顿·裘克、也就是她的兄长怀中,但依然神色凛然。
  “这是我选的男人,他比起兄长您也毫不逊色。”
  “是吗,那就好。”强·杰克·顿·裘克松开杰克琳,重新面对法尼·弗兰克。“陛下,舍妹便拜托您了。自不必讲,她是天下第一的女人,请好好珍惜。”
  “交给我吧。”
  当即平静地如此回答的自己,甚至都没有感到一丝自豪。他只是满心欢喜,欢喜他的王妃,能与曾经爱过的亲哥哥重逢。看来,长年以来她心头的郁结终于解开了。这是多么可喜可贺啊。王妃和克罗蒂亚国妃也互相拥抱,世上没有比这更美的光景了。
  不一会儿,紧跟着JCK。以正统拉夫雷西亚统帅亚隆兹·尼德斯比亚、首相利利安·伊努泰罗、军务大臣亨利·布莱克摩尔为首,身穿红色装束的十四人进入了黑檀厅。亚隆兹·尼德斯比亚给人的印象就如同一位年龄不详的贵公子,让人完全摸不透他在想什么,真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若参照此人过去的所作所为,他根本不值得信任,但若论指挥军队,他当真强得出奇。这个男人凭借武力将地狱势力从旧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西部铲除,确立了牢固的统治地位,得到了人民狂热的支持。任谁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独特感召力,毫无疑问是一代英雄。然而也正因为此,非常难以对付。
  黑皮肤的伊努泰罗则是个符合一般常识的人,能够彼此交流。布莱克摩尔也看上去像是个随性轻率、容易相处的男人。然而问题在于,一切的决定权都握在亚隆兹·尼德斯比亚一人手中。
  此次签订和平协定之际,最让人担忧的便是正统拉夫雷西亚。
  要说为何的话,现今,我们——全人类若是不联手,就无法对抗我们的共同敌人。即便是紧密联合起来,仍处于劣势。目前,勉强维持着国家体制的,只有盘踞于艾尔迪尼翁东部至中部诸国域西北部的新生太阳王国、摩德洛里的JCK、以及正统拉夫雷西亚。因此三国无论如何都必须联起手来,团结一致对抗敌人。
  于现在这个时点,正统拉夫雷西亚的确表明了与我们结交的意愿。三国同盟无疑是互惠互利,因此应该不会反悔才是。然而,亚隆兹·尼德斯比亚此人的思考实在是捉摸不透,即便他有什么暗藏的企图,也只能相信他了。
  “欢迎!统帅!”
  法尼·弗兰克朝亚隆兹·尼德斯比亚伸出手。“深感荣幸,陛下。”亚隆兹·尼德斯比亚以甚至可以说是恭敬的态度低下头,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握手。法尼·弗兰克面露疑惑,于是布莱克摩尔便解释道:“非常抱歉。我们的大将有洁癖症,他没有恶意。”
  “哦、那可真是——”
  这么一解释岂不是对我更加失礼了吗?而且,轮到王妃上前招呼时,亚隆兹·尼德斯比亚靠近过来牵住王妃的手,接着居然胆敢跪下来吻了那只手。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可原谅!不不不冷静冷静。要冷静。嘶——哈——正统拉夫雷西亚、亚隆兹·尼德斯比亚怎么说也是友方,是人类的朋友。虽然实在不想把这样的男人看作是朋友,但作为国王可不能说出这种小心眼的话来。谁让我们必须携手共同抗击敌人呢……
  而那“敌人”踏入黑檀厅的一刻终于来临了。敌人。然而走在先头的男性却和人类一模一样。身穿白红黑相间的夹克,紧绷的收腰裤,衬衫上装饰着褶边。头发是近乎于白的淡金色,尖下巴,高鼻梁,薄唇展露出淡淡的笑容。狭长的双眼每时每刻都在变换颜色,实在是奇怪。不过像这样容貌装扮离奇古怪的人类也并不少见,比如魔术士中就不乏这样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男性身后跟着的,就的的确确都是异界生物了。有如钢盔般坚实的头部上方刺出两根角、身高超过二美迪尔的铅色恶魔赛欧鲁克斯江德,也有通常作为地狱龙骑兵为人所知晓的恶魔桀巴纳斯特朗格,还有蜥蜴人和鸟人加多。另外先头那名男性的肩上还蹲坐着一头体型极小的邪龙,大概是邪龙的幼体吧。
  算上先头的男性和邪龙幼体,恶魔和恶魔之外的异界生物统共二十四名。先头的男人前倾身体,随性却又优雅地鞠了一躬。“此次承蒙诸位邀请,不胜感激。在下若是报上名号,便是不解风情。若不报名号,又是不懂礼数。在下是磨镜者、力与技之卓越者、伪善者、蝶之星、亦或是污秽之象征,曾是亟尔麦耶血酒湖及哈·马恩淫乐街领主、滑稽大公爵。在下名为桀巴桀伽·弗鲁米嫩塞·帕路德鲁梅希约肯迪尔·克莱斯特里斯特·欧拉尔·德·利利卡尔·拉维亚·坎特·普·阿基纳·斯佩尔法鲁夏瓦德·卡姆依由拉塞纳姆克罗米·戴·阿曼特·格兰德·塞克西·马斯特·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稍显过长,诸位便以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相称便可。自不必多言,在下便是面向未来的多种族共生国家阿乌多尔玛的元首,诸位之友。”
  黑檀厅中顿时充满了紧张的气氛。JCK总代表强·杰克·顿·裘克,以及正统拉夫雷西亚统帅亚隆兹·尼德斯比亚,都只是向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投去视线,却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行动。
  “陛下。”王妃静静地推了推法尼·弗兰克的后背。对啊。现在正是我这“滑稽的”弗兰克该出场的时候了。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虽然似乎也很滑稽,但可还没到本人法尼·弗兰克的水准呢。
  毕竟,这个名叫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的恶魔,身为最后的大公爵,如今将全部恶魔的三分之一收于麾下,自不必讲,是个实力派。而与之相对,法尼·弗兰克根本没有什么能被称作是实力的实力。武力智力都不具备。要论领导能力,其实也是零,只是大家都取笑他、愚弄他,才把他推上了国王的位置。话虽如此,他并不因自己的无力而感到羞耻。既然谁都不愿做这个国王,而且不管谁来做都没什么问题,那我便见缝插针,下定决心来当这个王。因此若是比滑稽,我是不会输的。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不不不,我深爱的王妃还是挺恐怖的呢。
  “哎呀呀!”法尼·弗兰克满脸笑容伸出手去,“您远道而来,我们才要感谢您赏光呢。朋友!阁下刚才说您是朋友!我们也正希望与您世代为友啊!不幸的过去已经过去了,我们必须放眼未来向前走才是嘛!这对于人类、恶魔、以及其他异界生物来说,都是一样的啊!虽然我们之间会有意见不合、或是立场相对,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通过对话跨越这些障碍!至少,尝试对话这一点正合我意!这是重要的一步!既然我们已经一同迈出了这一步,那我们无疑就是朋友!请务必和我们一同走完这段路啊!这条路虽然漫长,但我们还是出发了!走出了第一步!?那么首先,就让我们一同祝贺这一事实,一同构筑明天吧!我们一定能够办到!”
  “这也正是在下的愿望。”
  法克鲁卡握住了法尼·弗兰克的手。虽然那手散发着丝丝寒气,但光是愿意握手这一点就比亚隆兹·尼德斯比亚好多了。不不不,别被骗了,不能松懈。不过,这方面就交给我深爱的王妃、或是内兄强·杰克·顿·裘克来考虑,他们定会妥善处理的。法尼·弗兰克只需要拿出法尼·弗兰克的风格,将滑稽戏演到底就好了。
  “那么,请诸位赶紧入席吧……!”
  法尼·弗兰克带领着法克鲁卡一行朝圆桌走去,同时窥探了一下罗叉、琺瑠、切斯·彼得、多瓦宁古、卡塔力、库尔蒂巴的表情。没事的。没事的。我相信大家,相信大家拥有构筑未来的力量。
  我们新生太阳王国与JCK、新生拉夫雷西亚、阿尔多尔玛,于今日,在此缔结和平协定。这一协定并非永远有效,当然只是暂时性的。它确定了四国的国境和彼此之间的缓冲地带,并规定互不侵犯。缓冲地带或许会引发争端,然而在目前这个时点,四国均无法接受让彼此的国境直接相接。另外,还存在着许多不服从阿乌多尔玛的恶魔和异界生物势力,今后他们之间肯定也会纷争不断。这一和平协定,绝不能说是真正带来了和平。
  然而,若是不前进,就什么都不会改变。这是为了改变、为了改变下去所迈出的第一步。
  哪怕前方的道路,会迫使我们不得不后退一步、甚至是十步,我们也不会放弃。
  今日,我们迈出了这一步。因此明日肯定还能继续前进。
  
  68 夜
  
  “——啊啊。结束啦结束啦。终于结束啦。总算是结束咧。结束啦。结了个束了哇。呼。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卡塔力倒在床上,仰面朝天,解下蝴蝶结,脱下外衣随手一丢,刚好被阿尼亚接住。
  “辛苦了。晚宴很难熬吧?”
  “……是咧。裘克和克罗蒂亚倒是不错,但那个亚隆兹·尼德斯比亚实在是摸不透,至于恶魔,只能说隔种族如隔山呐。宴会上倒是吃吃喝喝了不少,可都是为了收集情报,也不知这到底是好是坏,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火大啦……”
  “是啊。的确。”
  “那边也不光是像法克鲁卡那样会说我们语言的家伙。好像公爵侯爵级别的就会说了,但其中貌似还有好多不服法克鲁卡呢。那边的事真是麻烦透顶,一想到接下来,就头疼得要命哇……”
  “那你想听我再说点工作上的事吗?”
  “不要。已经听够了。”
  “那么?”
  “让老子抱一下。”
  “嗯。”
  卡塔力紧紧抱住俯下身来的阿尼亚。
  阿尼亚亲了亲卡塔力的额头。卡塔力把脸贴在阿尼亚的胸口上,突然一滚,将阿尼亚压在身下。
  “……这可不像老子啊。”
  “没有的事。”阿尼亚用全身摩擦着卡塔力,仿佛要和他重叠、混合成一体,“再强硬一点。”
  “老子指的不是这个啊……是工作上——”
  “我知道。你做的是只有你才能胜任的工作,也拿出了出色的成果。你很勇敢,和任何人都能毫不畏惧地交涉。你又重情重义,只要和你结交,谁都会信赖你。为了重要的事,你愿意舍弃一切,你也很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是个了不起的人,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虽然有些吵闹,也有一些人因此而对你产生误解。不过只要和你长久相处下去,所有人都会领悟到你的厉害之处。大家都看重你,你也看重对方。你也不拘泥于小节,能够承认错误并改正。”
  “只有这些?”
  “不。卡塔力先生。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我最喜欢你了。我爱你。”
  “老子也喜欢你,也爱你啊。不管发生什么,老子也绝不会放手。”
  “我明白。”阿尼亚温暖着卡塔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再忍忍吧,卡塔力先生。”她在他耳边吐出炙热的气息,轻轻说道,“我知道你想和朋友们一起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对吧?现在姑且,再忍一忍。大家都需要你。现在你就为了大家,好好工作吧。”
  “忍不了。”
  “不行。你必须忍。”
  “老子指的不是这个啦。”
  卡塔力和阿尼亚的温度彼此交融。突然,“赝品”这个词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的胸腔顿时冷却。这个单词时而会将卡塔力拽向无底深渊,让他不禁觉得,一切都是没有价值、没有意义的。肯定不止卡塔力是这样。那个时候,在场的全员都被诅咒了。然而,还是有人拼上性命保护了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犹豫,不顾迎来最残酷的命运。到底是赝品,还是真货?是或不是那又如何呢。这根本不重要。哪怕这份温暖在下一个瞬间就消失,现在它还是存在的。就存在于此,真真切切,那便是值得赌上性命去保护的东西。虽然这话不适合老子,但老子一定会这么做的。瞧好了吧,呐?
  
  69 晚安
  
  “总裁,您辛苦!”“噢!”“总裁!辛苦啦!”“噢。”“辛苦了,总裁!”“啊。”“总裁!”“哦。”“您辛苦了!”“哦……”“总裁!”“总裁!您辛苦了!”“总裁!”“您辛苦了,总裁!”“啊啊啊啊啊晓得啦晓得啦,还有我一点都不辛苦!”“咿咿咿、非、非非非非非常抱歉……!”
  瞥了一眼缩起身子的员工,飞燕快步走上街头。今夜的坎梅克龙州街格外热闹。这都是因为JCK和正统拉夫雷西亚、甚至还有阿乌多尔玛的人们——不只是人,还有异界生物们,都聚集于这坎梅克城中。目的各异,商事谈判、扩展人脉、游山玩水。无论如何,最终还是得吃吃喝喝,唱歌跳舞,好好闹腾一番。看到各种稀奇玩意儿琳琅满目地摆在店头,就忍不住靠过去把玩,在这一点上,人类和恶魔无甚差别。
  这条龙州街上开满了食堂、酒家、珍品店。飞燕的目标是,要把这条街渐渐发展成一个“想要什么来这里都能得到”的地方。
  为此,飞燕开了一家公司。龙州联合公司。飞燕便是公司总裁。只要是能干的家伙,不论是龙州人还是什么人都愿意招揽过来,担任重要职务。目前虽然还没有,但将来应该还会招收人类之外的种族。飞燕是认真这么考虑的。
  就像往常一样,飞燕没有带护卫,只身快步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员工们都吵吵嚷嚷地说什么危险危险,危险这个词是对我说的吗!?一群暴徒傻不溜秋地从小巷里扑出来,飞燕“呜啦!”地大喊一声便踢倒一个。暴徒们一共十七人。“——蠢货!居然敢对本大爷下手!要下手的话就先拉个五万人过来啊!噢啦噢啦噢啦噢啦噢啦噢啦噢啦噢啦……!”
  不一会儿便全部收拾掉,飞燕朝着东倒西歪躺倒在地的暴徒们丢出一万达拉硬币。“你们太弱了。回去多吃点饭。要来我手下工作的话,便雇了你们好了。好好锻炼,知道了吗?”
  在数个示弱声中,还掺杂着辱骂声。飞燕咧嘴笑道:“好,要的就是这气概。”
  于是接下来花了一些功夫隐藏踪迹,终于回到了My home门前。带着庭院,被围墙围住的独栋屋。这附近其实警备森严,但乍一眼望去还是难以发现。将兜帽掀到眼睛处,敲了敲门。于是啾便跑出来迎接。“咕!”
  “噢。抱歉回来晚啦。大家都睡了吗?”
  “啾。”
  “这样。也是啊。”
  揉着啾的绒毛,朝家中走去,结果听到了“呜呀——”的哭声。客厅里开着灯。一走进去,只见胡子大叔说着“乖、乖、乖。”正哄着孩子。
  “噢。大叔。辛苦喽。那是芳吗?”
  “嗯……”胡子大叔将才刚满一岁的芳一会儿举高一会儿放低,但那孩子还是哭个不停。
  “哎呀,给我来试试。”飞燕从胡子大叔手里抢过芳,轻轻拍着那孩子的后背,微微摇动身体。芳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唔唔,你还真有本事啊。”
  “是大叔你太差劲了吧?大叔你可别什么事都靠力气啊,这样不对。这种事啊,必须得柔和一点,柔和,你懂吗?”
  “无言以辩……”
  “话说啊。大叔你今天不是应该很忙吗。不是有那啥吗,那什么仪式。应该很累了吧。快去睡啊。你也已经快上了年纪了。”
  “贫僧还很年轻!至少还没老到需要你来担心的地步!”
  “疲劳都要从你脸上溢出来啦。别逞强了。大叔你要是不长命百岁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别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搞得像你是我儿子一样!”
  “唔哈哈。的确不是儿子啊。最起码也是孙子?”
  “咦?”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是哈妮梅丽,带着她的儿子朱尼尔走进了客厅。她在内衣上只穿了一件下摆很长的白衬衫,而且衣襟还敞开着,这打扮真是不像话。这女人一直都是这样,所以关于这一点,不仅是飞燕,连喜欢多嘴的胡子大叔都不发表任何评论。
  “噢~”飞燕打了一声招呼,于是朱尼尔抓着哈妮梅丽的衣服下摆,灰茶色眼瞳朝这边盯了过来。那坚定的眼神明显很像父亲。朱尼尔明明年纪尚幼,却很沉静,只有很少的情况下会笑。
  “你回来了啊。”这么说着,哈妮梅丽朝紧邻客厅的厨房走去。从冰箱里取出一个瓶子。是啤酒。哈妮梅丽用指头撬开瓶盖,直接对着瓶口灌了起来。朱尼尔望着自己的母亲。“你要喝吗?”被母亲这么一问,朱尼尔缓缓摇头。“也是嘛。就算你说要喝我也不会给你的。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你是在休息?”听到飞燕的询问,哈妮梅丽耸着肩点了点头。“嗯。”
  “你现在做的是啥玩意儿?”
  “内燃机。”
  “nei ran ji?”
  “将燃烧燃料释放出的热能转化为机械动力的装置。”
  “……你这么跟我说,我也是一头雾水啊。”
  “等做好了会给你看的。”
  “噢噢。那可真是值得期待。话说啊,你那小娃儿晚上难道不是应该好好睡觉去吗?”
  “嗯,贫僧也这么认为。”
  “但是他就是不睡啊。而且,与其非要让他去别的地方睡觉,还不如让他待在我身边不是吗?”
  朱尼尔紧紧抓着哈妮梅丽。
  飞燕低头看了一眼芳的睡脸。“嘛,说的也是。人总有各式各样,既然你和小娃儿觉得这样好,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贫僧差不多要去睡了。”
  “啊。去吧去吧,大叔。”
  “那我回工房去了。”
  “别勉强哦。朱尼尔,困了的话,一定要去好好睡哦。在妈妈旁边睡就好啦,谁也不会把你带走的。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胡子大叔去了自己的房间,哈妮梅丽和朱尼尔回到了工房,啾似乎也打算回自己的房间。于是飞燕也抱着芳朝卧室走去。卧室很宽敞,不过基本上就是在地板上铺满了被褥,孩子们七倒八歪地熟睡在上面。这些孩子都是被父母抛弃,或是一出生就是孤儿。一个两个地慢慢变多,算上芳已经足足有九人了。
  “飞燕。”孩子们的“母亲”朝这边望来。她侧了侧身,但由于还没满一岁的奇卡正枕着她的手臂,她无法随意活动身体。“欢迎回家。你累了吧。”
  “我回来了。其实也不累。”飞燕将芳安放在空着的位置。只要吵醒了哪怕一个孩子,就很可能哭闹起来,演变成大骚动,于是他必须蹑手蹑脚,慎重地前进。终于抵达床铺边,侧身躺下,伸手搂住了她的后背。“……虽然其实不累,但还是觉得浑身疲累一扫而空啦。”
  “我也系。”
  “小娃儿们乖不乖?”
  “嗯,很乖。又系捣蛋、又系哭、还特别吵闹。”
  “这哪里算得上是乖了。看我不教训他们。”
  两人悄声笑起来。飞燕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嘴唇贴上她的耳垂和脖子。一碰这些敏感的部位,她就会稍微有一点反应,真是可爱得要命。但还是适可而止吧。
  “晚安,塞莉哈。”他叫出她的名字,她向飞燕坦白说明的、她的真正名字。
  听到她说的晚安后,飞燕便陷入了睡眠之中。
  
  70 于这漫入朝阳的房间
  
  天亮之后,莎菲妮亚总会潜入他的房间。他当然在床上熟睡。被子基本总是掀开着,衬衫的纽扣也没扣紧。如果他睡在床的某一侧,她就会去另一侧。如果他睡在正中央,那就根据左右两边的空间来决定。今天早上,他在床铺的正中央摆成了一个大字。他的头发稍微有些长了,莎菲妮亚心想,得帮他剪掉。她随后敏捷地将身体滑进他的右臂下方。背朝着他蜷缩起来,等待胸中的悸动减弱。然而等了好久,心跳仍不见减缓。上啊、快上啊。莎菲妮亚仿佛能听到一个声音在鼓舞自己。不过,无论如何还是拿不出勇气。到如今,她仍然很害怕触碰他,但又想碰他想得不得了。她甚至会觉得,光是现在这种状态就已经足够了。实际上,她还是在等。期盼着他翻个身,然后偶然碰到她。我这个人啊,难道是个笨蛋吗?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没有进步。不过莎菲妮亚倒觉得没进步其实也不错,仿佛也能听到某个声音在赞同。是吗?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随后,那一时刻终于到来。他“嗯嗯……”地嘟哝着,转了个身,变成了侧躺的姿势,而且是面朝这边。他的手臂落下来,碰到了莎菲妮亚的耳朵一带。能感受到他的重量,他的体温。他好热,非常热。他的气息就在附近。莎菲妮亚也好热,越来越热。“那个……”一不留神脱口而出。“那个……那个……”用非常非常细小、微弱的声音。“那个……我……喜欢你。”说出来了。其实之前倒不是没告诉过他。只是,最近没说过。没有说的机会。明明这感情一直填满了她的心房,非常、非常强烈,每分每秒都是。这感情是特别的,一点也不会变得陈旧,根本不见褪色,连她自己都很吃惊。不过差不多,该去准备早饭了。虽然很想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但是不能。起来吧。下定决心,但实际上还是磨磨蹭蹭的。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说:明明只要开口问他能不能一起睡不就好了吗。不、这种话、问不出口。真的问不出口啊。恋恋不舍地正要离开他的手臂,“……嗯。”他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莎菲妮亚。你在吗?”“是、是、是、是、是的……对、对、对、对不起……”“干嘛道歉。”被他抱住了。胸口发紧,她变得无法呼吸,脑中一片空白。然而没过一会儿,便又产生了希望他再多做一点的贪婪想法。不过同时也觉得,这样就足够了,已经很满足了。这两种感觉都不是虚假的。窗帘的缝隙间透入阳光,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忽然,她想起了同伴们。
  
  71 两人
  
  “不知大家怎么样了啊。”低声嘟哝了一句,于是躺在脚边的阿尔法便抬起头,蹭了蹭萝姆·琺的腿。萝姆·琺也摸了摸阿尔法的脖子。“你最近真喜欢撒娇啊。”以前要是对他说这种话,他肯定会生气然后把头别到一边去,然而最近他反倒是黏得更紧了。阿尔法已经不年轻了。何止是不年轻,阿尔法在狼之中已经算是活得非常非常久,属于极为稀少的例子了。萝姆·琺已经有所预感,差不多快到时候了。大概不久之后,阿尔法便会离开萝姆·琺的身边。他肯定会想在变得无法动弹之前先独自离开。在这趟旅程之中,那个时候应该就会到来。萝姆·琺抱住阿尔法,摩挲他的肚子。阿尔法看上去很舒服。不过,当她打算为他擦眼屎的时候,阿尔法却“汪”地叫了一声,飒爽地站起来,仿佛在说‘好啦快起来,要出发了’。“我知道了。”萝姆·琺苦笑着站起身,擦掉行李上的朝露背在身上。阿尔法已经走了出去。眺望着他的背影,萝姆·琺不禁想要否定自己的预感。这会是阿尔法最后一次旅行——也许并非如此。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等到她想要回去的时候,那就回去罢。
  
  72 简单的道理
  
  白。外墙是纯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几乎就是个四角盒子,也没有围墙。
  居然在新生太阳王国的版图之外、同时也不属于阿乌多尔玛地盘范围内的大陆北横贯道边这么显眼的土地上,造了这么一座建筑。
  在建筑物前抱着膝盖蹲下,眺望着雕刻在墙壁上的“莫莉·利普斯收容所”一行大字,不由得涌出一股笑意。虽然似乎很疯狂,但这的确很像妈妈会干出来的事。设施规模很小,雇员也都是少数精锐。其实,所谓“少数精锐”的真相是,医术士的数量本就不多,其中愿意投身于这个只能认为是无谋的大胆计划中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
  嘛,只要有妈妈和我在,总会有办法的。与其说是佩尔多莉琪乐观,到不如说是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做,就要做到底。来者不拒,通通施以医术式,只要是还有救的患者,无条件全部施救。在这之后等着我们的是怎样的道路?妈妈的答案是:我怎么会知道啊。
  的确,这不是个容易预料未来的时代。设定一个目标,然后朝着目标一个劲猛冲的做法也不适用。只能去摸索,然后朝自己相信是前方的方向行进。妈妈是医术士。我是救护剑士。所该做的就是拯救生命,所能做的也是拯救生命。既然如此,所要做的便显而易见了。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嘛。你说呢……?”
  佩尔多莉琪的这句话是对着朋友问出的,问完之后,她便稍微笑了笑。如果不笑,表情便会扭曲。她的胸口开始发紧。
  “——嗯。没事了。”
  她如此说服自己,然后站起来迈出脚步。
  她的步伐轻盈。能够闻到青草的气味。头顶的阳光分外耀眼。
  
  73 继承自父亲
  
  挡开刺来的木刀,侧身躲避。然而,对方的战法出乎预料地难以摆脱。被挡下一击之后,虽一时失去重心,却也抑制到了最小限度,随后马上便朝他的木刀零敲碎打,试图使他的剑锋动摇,趁机近身。很有趣,然而——
  “这种技法,只在比试中有用……!”他朝着冲来的对手挺身一撞,便将对方撞得踉踉跄跄,然后劈向戴着防具的右肩,再是左肩。对手被打得坐倒在地,便将木刀刀尖抵上对方的喉咙。“刚才,你已经死了。夕蝶。不要耍小聪明,要带着死中求活的觉悟使剑。所谓的剑,便是这样的东西。”
  “……是!”夕蝶跳起来,举起木刀,“再来一次吧,拜托了,团长!请再与我较量一次……!”
  “不行。一天之内,不能死两回。明天再拿出觉悟来挑战我吧。”
  “是……!”夕蝶满眼盈泪地鞠了一躬,“多谢指教……!”
  “等等。”他叫住正打算转身离去的夕蝶,“虽然觉悟不足,但技巧不赖。”
  “……我到底能不能变强呢。强到不用再受人保护、强到可以保护别人……”
  “既然你如此希望,那便为此而努力吧。”
  “是!谢团长指点……!”
  他注视着夕蝶离开的背影。快要离开道场时,她突然慌张地转身,又鞠了一躬。虽然尚且年轻,目前并不可靠,但的确是个前途无量的团员。她刚一走,便有另一个身穿防具握着木刀的孩子进入了道场。“老爹,来比一比!”
  “……卡雷尔,又是你。”他皱起眉头仰天叹息,“你还做不了我的对手。还有,不要让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不是你的父亲。”
  “既然你是我老爹的朋友,那你就相当于是我老爹啦!”
  “这算什么理论?”
  “好吧。那就——罗叉!和我一决胜负!”
  “直呼其名?”他只好服了这小鬼,握住木刀摆出架势,“那就来吧,输了也别哭鼻子啊。”
  “谁会哭啊!呀啊啊啊……!”卡雷尔的踏前突刺很锐利,当然,只是相对于他的年龄而言。不过,他的剑中蕴含着力量,偶尔连罗叉也不得不感慨。
  “别大意,卡雷尔!来,接我这招!”“接就接……!”“好!既然如此,那这招你又如何接!”“这样接……!”
  试着主动发起攻击,他全都巧妙地守了下来。卡雷尔非常灵活善变。
  “——啊。罗叉,你笑了!”
  “没笑。”
  “就是笑了!你小看我!”
  卡雷尔攻了过来。不错,真是不错的剑。
  是啊。我的确是笑了。你的儿子变强了啊,优安。
  
  74 巫女神的野心
  
  “无趣……无趣。无趣啊,无趣。无趣……!”
  灵姬坐在王座上摆动双脚。王座位于极高处。灵姬命令无命卫士和自动骸新建的这座广大无边的灵王宫,内部的隔墙数量被刻意限制到了最少。坐在设置于中央高处的王座上,便几乎能俯瞰整座灵王宫。
  麽祷埜灵国的灵王宫中唯一的生者就是灵姬。灵王宫的管理维护人员全都早已死了。这都是因为生者既无能又吵闹。“……说起来。尽是死人也有个缺点。妾这才察觉,没有人可杀,实在是非常无趣啊。若有生者在,至少还能杀了操控起来这一乐趣。光是死人的话,虽然很安静这一点非常棒,但是该怎么说呢……没有发展性!毕竟死人已经死了嘛。这可以说是死人唯一的缺点了……”灵姬抱起胳膊思考,马上便想到了一个主意。“——好,妾决定了!就去攻打周边,扩张领土好了!这样就能想杀多少杀多少,死人也可以越来越多了嘛!让世界中充满甘甜的死亡,当作送给妾的美妙赠礼!咯呵呵呵呵……!”
  
  75 尽头之外的尽头
  
  (看,伊凡洁琳)
  超贤者握住女儿的手。向下望去,只见浓淡不匀的灰色。抬头仰望,则是一片漆黑。在深渊之暗中,浮着一颗巨大的蓝色星球。
  (——嗯,师父。很美。不管看多少次,依然觉得很美)(没想到,那就是我们居住的星球)(我们一直被囚禁在那颗星球上。但只有我们获得了解放)(是啊。伊凡洁琳,我的女儿。我们真正的愿望,魔女直到最后都没能理解)(前往这个世界尽头之外的尽头。说到底,魔女只是个眼界狭窄的渺小之辈)(是啊……)
  超贤者闭上双眼。即便如此,他也看得见。五感对于他来说已经只是个概念罢了。或许,连感情也是。即便如此,人也无法彻底舍弃人的身份吗。
  (师父)女儿贴近超贤者,(还有我在。不论我们到底成了什么东西,我都会永远留在师父身边)(啊啊——)
  (你们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恶心)突然,一道白色辉光穿越到了他们身前。(居然跑到月亮上来调情,你们两个,真的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居然……)(魔女……!)
  (就此告别,莫格,伊凡洁琳。我要去前面了)
  (等、等等!)(给我等一下……!)
  青白辉光紧追在纯白辉光之后。
  它们的前方,是这个世界的尽头。
  尽头之外的、尽头。
  
  76 大海原
  
  在中意的地方舒展身体,沐浴着扑面而来的海风,闭上双眼。这中意之处便是这艘正穿越夕暮之下的大西洋、前往黑暗大陆的航船的帆柱顶端。当然,帆柱顶端是没有落脚之处的。她虽然脚底搭在帆柱上,但其实并不是站在上面,而是在配合船的航行速度飞行。难得的好兴致,却被破坏了。“——皮肤皮肤皮肤会变差变差变差变差的呀❤ 贝蒂贝蒂小贝蒂海风可不好不好不好不好哦❤”
  睁开眼一看,一身漆黑的知世就在身边。
  贝蒂啧了一声,用手指梳了梳头发。的确,头发稍微有些、不、是非常非常硬。
  “……你好烦啊。反正你都变成那副模样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和知世知世知世知世小姐当然没关系❤ 但是贝蒂贝蒂小贝蒂你就不在乎吗❤”“不用你管。真是多管闲事,快消失吧。”“喂喂喂喂喂喂❤ 你呀你呀你呀你呀不会还是还是处处处处处处女吧?”“吵死了!小心我灭了你!”“KYAHAHA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 其实其实其实我知道的❤”“——你这个、色情狂……”“NYAHAHAHAHAHAHAHAHAHAHAHA❤ 再见喽❤”“别再来了!”“才不要❤”
  知世仿佛被海风吹走一般轻飘飘地离去了。贝蒂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估计她很闲吧。都已经走上那条道路了,就别再这里插一手那里掺一脚了呀。真是够烦的……”
  由于兴致全没了,贝蒂踢了一脚帆柱,缓缓朝甲板上落去。
  甲板上早就开起了酒宴。那帮人即便是不喝酒也足够闹腾的了。除了睡觉和暴风雨时以外,根本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在船舱里待着,真是一帮无药可救的家伙。
  握着钓竿坐在船边的凯伊轻轻挥手。“贝蒂。”“怎么样,凯伊?有收获吗?”“不,今天什么都没有。”如此回答着,凯伊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遗憾。稍微有些意外,这家伙最近似乎非常沉迷于钓鱼。
  音美婆婆不顾高龄,以一副太阳镜加泳衣的打扮躺在躺椅上,似乎在小睡。就不觉得冷吗?贝蒂刚想到这里,约瑟和优里便拿了毛毯过来给音美婆婆盖上。莉莉亚则在远处微笑着注视自己的女儿们。
  戴着面具的半裸大蠢蛋仍不知悔改地锻炼着肌肉。
  胜男握着船舵,就那么站着睡着了。贝蒂一行人刚好是在出海前与他重逢的,结果莫名其妙地就让他来当掌舵手。别看那样,其实他还是挺有本事的。
  至于那个男人,头顶二角帽,背靠船头,翘着二郎腿,盯着几乎空了的酒瓶底看个不停。
  在船头附近,一个金发扎成辫子的褐皮肤男人、脸上有着十字形伤疤的男人、还有一个体格粗壮的男人以及一个爆炸头男人、再加上一个幽灵一般的女人围坐在一起,难道是在赌博吗?
  “嗨哟,贝蒂。”爆炸头迪·佩德罗抬手示意。粗壮的刚格正在理牌。金发长辫的夏玛尼嘿嘿嘿地开朗笑着,带有十字伤疤的梅切尔帝则发出呼呼呼的阴森笑声。幽灵女则用菜刀嘎嚓嘎嚓地刺着甲板。
  “我说,柯林——”贝蒂中途改口,“不、斯蒂芬妮。你在干什么啊。你这样会把船搞坏的。”
  “……对不起。一不留神就习惯性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原谅我我马上就去跳海淹死所以原谅我拜托了。”“——喂喂,斯蒂芬妮!冷静点!”刚格连忙试图按住斯蒂芬妮,结果反倒被按倒了。斯蒂芬妮按着刚格痛打不停。“冷静我很冷静我很冷静!明明我都这么冷静了为什么还要说那种话!我很冷静……!”“唔咕、嘎、噢咕、等、嘎呀、要、要死——”“快、快住手!”迪·佩德罗倒剪住斯蒂芬妮的双臂。“呐,我们知道你很冷静了,斯蒂芬妮,呐?你再这么打下去的话,呐?斯蒂芬妮你的手也会疼的呀?没事吗?嗯?”“……没事、才怪。”斯蒂芬妮抬起手,来回甩了几下,哭了出来。“好疼。好疼啊。呜。好疼,好疼啊。呜哎哎。疼……”“维多利亚亲!麻烦你治疗啦!”夏玛尼一喊,远处的维多利亚便慌慌张张地跑来。“好、好、好……”
  贝蒂耸了耸肩。“刚格。迪·佩德罗。柯——不、是斯蒂芬妮。你们几个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你也一点没变还是顶着一对假奶啊。”由于刚格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用双手挡住了自己满是鲜血的脸,于是贝蒂毫不留情地一膝盖顶中了他的股间。
  “——唔、呜咕!真、真的要死了……”
  “呵呵呵……”坐在船头的那个男人眯着青与黑的双眼笑了起来。
  “干嘛?”贝蒂瞪向那个男人。
  “还能干什么狗屁嘛?杂碎。”男人抿了一口酒瓶,随后将彻底空空如也的酒瓶丢进大海。
  “你啊……”贝蒂故意在那个男人的腿上坐下,抱着胳膊说,“海可不是你的垃圾桶。别什么东西都随手就往里面丢呀。”
  “别对我指手画脚的,你又不是我老婆。”
  “哎呀,难道说,当了你的老婆你就会听话了吗?”
  “谁知道呢。我又没娶过老婆。”
  “那就娶呗。你好歹也是个海盗船长,娶上三、四个老婆不也很正常吗。”
  “女人只要强奸就够了。”
  “你早晚会老得需要人照顾哦?”
  “闭嘴,假奶。”
  “不,我不闭嘴。你还不清楚吗,我什么时候乖乖闭嘴过?”
  “啊啊,是啊,你从不乖乖闭嘴。就是个狗屎一样的聒噪婆娘。”
  “那可真是抱歉啊。”
  “你当然应该抱歉。”
  “不适合你。”贝蒂伸出手,夺走男人戴在头上的二角帽,“塔里艾洛。这帽子一点都不适合你。”
  男人的双眼,并没有追着那顶被投向海中的帽子。
  那对颜色不同、表情各异的左右眼瞳,紧盯着贝蒂。
  最后还是贝蒂坚持不住,首先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是啊。”男人喃喃自语般说道,“我不需要那种玩意儿。你说得对,贝蒂。”
  “知道就好。”
  “你这女人真不可爱。”
  “我也不想让你觉得我可爱啊。”
  “哼……”男人哼了一声,枕着自己的胳膊,仰望黯淡的暮色。“那个狗屎混账,现在到底在哪儿干什么呢?”
  “谁知道呢。”贝蒂侧首说道,“虽然不知道,但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77 一切
  
  并非没有头绪,的确有线索散落于世界各处,而且寻找相关情报的不只有他一人。他试图收集起零零碎碎的蛛丝马迹,将它们拼凑起来,组成完整的图案。然而,并没有这么简单。线索之中也有真有假,无论如何都无法组成一个整体,而且说不定,当组合在一起后,真的线索反倒会被假的挤走。到底该相信什么?总之,他只好先相信每一条线索,然后一条一条去亲自确认。想要将这一方针贯彻到底是很难的,他的意志时而会摇摆不定,但唯独没有生过放弃的念头。从来没有。他如字面意思在世界中四处飞行。或是漫步、奔驰。至于休息,哪怕只是短暂的歇息,他也从没考虑过。不论线索指向什么地方,他都去探查过了。白跑一趟、灰心、失望,把这些单词全部忘记便好。他已经不再去计算日夜交替。时间。时间这东西又有什么意义?他有线索。不论这线索多么细微、多么不明确,既然是线索那就是有用的。不知道是真是假,既然如此,那就去调查,去亲眼看看,做出判断。世界如此广大,但他也会时而感到狭窄。不过,他唯独没有失去过目标。他不断地寻找。
  那里是一处遗迹。
  或者应该说,曾经是一处遗迹。
  其周边的大地一眼望去尽是红色岩石和沙土,然而那附近一带却是一片洼地,其中草木茂盛。而那些被树木和风运来的红沙掩埋、倒塌大半的建筑,若是不仔细观察都无法分辨。
  遗迹在此处沉眠许久,或者该说是被埋葬于此,直到最近才被挖掘出来。遭到以恶魔为首的异界生物入侵,许多背井离乡的人们流亡至这处洼地。洼地中有一汪泉水,遗迹中的古井若是加以修缮也能使用。因此这里便形成了一处村落。洼地中央的某座腐朽建筑,最初是村民们用来遮风挡雨的地方,后来又成了集会场和祭祀场。
  人们不知道,在那建筑物的地下,有名为“上古之门”的装置。他们也无从知晓,上古之门零星散布于世界之中,现今也能加以利用,在不同的上古之门间来回穿梭。
  他本来也不知道,只是在调查中得知了这一点。上古之门并不是能让现代人自由自在操控的便利工具,只在极为限定的情况下,出现过偶然启动的案例。其中甚至有人通过上古之门,被弹至了位于遥远彼方的秘境。
  他在洼地的村落中漫步。没有人向他搭话。村民们都非常警戒。若他试着主动打招呼,村民们便一定会逃跑。他听不懂村民们的语言,他们应该也听不懂他说的话。虽然他想要说明情况,请求帮助,但实在是没有办法。因此他只好一个个仔细观察遇见的行人,虽然知道这样很无礼,但他还是一间一间地窥探过了村中的每一个粗制小屋。他没有得到任何成果,于是便朝洼地的中心部走去。
  他从倾倒的石柱之间穿过,朝深处前进。这里虽宛如密林,却并不难走。因为多年以来,地面已经被村民们踩实了。而且不久之后,还发现了类似石阶的东西。道路,那是一条道路。他便沿着道路前行。
  仿佛被什么东西引导着一般。然而这种感觉,他至今为止已经品尝过了无数次。
  不要期待。会失望的。会又一次大失所望的。
  那又如何。即便是失望也无妨。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被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他也一定会设法站起来。
  他必须证明。
  不、不是必须。只是他想要证明,证明自己说过的话。
  为此——不,不是为了这个。不是为了什么,也不是为了谁。只是他想要这么做。既然这是他自身的渴求,那他的脚步便不会停歇。
  渴求。期盼。祈愿。到头来,对他来说,这些就是真实。保持渴求,保持期盼,保持祈愿。归根结底,还是一件事——
  相信。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却能从中发现意义。有工夫连连哀叹没意义、没意义、没意义,还不如伸出手去抓住些什么。此身是赝品也好,是人偶也好,哪怕下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要去相信、去渴求、去期盼、去祈愿、去寻觅。向着最后的最后,再走一步。再走一步。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能做的事了吗?不,话不是这么说的。能够相信,能够渴求,能够期盼,能够祈愿,能够寻觅,我们已经有了这么多能做的事。即便是不存在永远也无所谓,只要还有一秒,便能活着。便能面向前方,相信这一瞬间的存在,去渴求,去期盼,去祈愿吧。
  他拨开树枝,越过翻倒在地的石柱和墙材,向深处前进。
  深处。
  他发现了一处建筑。布满苔藓的石柱、墙壁和天花板都只残留下来一部分。
  他踏入其中。
  这建筑并不大。或许曾是天花板的石材散落在地面上。阳光通过缺口倾注其中,照亮了建筑内部。正面对着大门,有一条走廊。
  “找到你了。”
  你就在走廊前。
  我一直坚信,你一定身在某处。
  果然没错。
  “蔷薇的玛利亚【Mariarose】。”
  
  
  
  
  
  《蔷薇的玛利亚》 终
 楼主| 发表于 2018-2-11 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本系列的封面上,在“A BRAVE HEART OF RED ROSE”的logo下方,还有一行英文(译注:内容为:Even in the transient reality, we all have our own lives worth loving, protecting, and respecting. 纵然身处转瞬即逝的现实之中,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依然值得去爱、去守护、去尊重)。
  这是在《蔷薇的玛利亚》刚刚起步时,当时sneaker文库的总编野崎先生的夫人,在读完原稿、并了解了故事基本的构想之后,连同现今成为本书logo的英文标题、还有每卷副标题的英译一起,为本作品题写的文字。
  当初一无所知的我之所以能够磕磕绊绊地走到今天,都是因为许多人在背后的支持。
  担当编辑柏井老师、长谷川老师、成户老师、上野老师。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初代编辑柏井老师为《蔷薇的玛利亚》构筑了地基,长谷川老师与我一同经历了系列的分歧点,成户老师伴我撑过了困难的局面,而上野老师倾听了我的无理请求直到最后。各位全员,都如同是我的战友。
  这些年以来,我一直承蒙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诸位、尤其是细致指导了当初完全不懂轻小说的我的时任总编野崎先生、副总编女井先生的关照。另外,现任总编森丘先生也直到最后都在给予我帮助,不胜感激涕零。
  包括design CREST的设计师们在内,编辑部之外诸多与制作、发售相关的人士,虽未有机会直接见面,但还是非常感谢诸位。
  《蔷薇的玛利亚》的一半,都是插画师BUNBUN桑创作的。最初BUNBUN桑画的玛利亚罗斯他们的草稿,时至今日我也时而会拿出来观赏。自看到那草稿以来,玛利亚罗斯他们就一直以BUNBUN桑所描绘的姿态活在我的脑海中。不论我写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BUNBUN桑都会为我画出来,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份信赖,是非常非常特别的。真的无比感谢。
  以及,还要对将《蔷薇的玛利亚》读到最后的各位读者,致以我满怀的爱和全身心的谢意,并奉上这最后一卷《蔷薇的玛利亚》。
  我写的小说自然是属于我的。但唯有《蔷薇的玛利亚》这部作品,我无法这么断言。若没有各位读者的支持,我肯定会遭受挫折。我写小说虽然首先是为了自己,但《蔷薇的玛利亚》或许更上一层,是为了各位而写的。而我现在,终于将它完成了。
  《蔷薇的玛利亚》已经从我手中离去。如今,它是属于各位的了。
  
  
  
  十文字 青
发表于 2018-2-11 15: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这个结局真的好棒,虽然跟我当时想的文风不太一样,但还是好棒!辛苦了!!!
发表于 2018-2-11 16:30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大大  歷經歲月總算完結  謝謝造福伸手黨
发表于 2018-2-11 16:5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大大,读到最后,这样的结局真让人感动
发表于 2018-2-11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我才补到十四卷,但看到最后两卷正篇完结,点进来感谢翻译,辛苦了
发表于 2018-2-11 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翻译,感激涕零
是说,本篇完结?有番外吗?好期待
发表于 2018-2-11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记得十年前念大学刚刚在轻国注册账号的时候就在追这部书了,今天终于完结,感慨万千呀;

感谢楼主翻译。
发表于 2018-2-11 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没看过这部只是听说过,但这封面真够帅的在首页刷出时吓了一大跳
发表于 2018-2-11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封面配对好严重是错觉吗……
发表于 2018-2-11 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只补到第五卷,没想到就看到本篇完结了,听说还有外传,希望能看到日常就好了
发表于 2018-2-12 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時間之長,插畫都不同樣了
发表于 2018-2-12 00:19 | 显示全部楼层
bunbun这封面帅啊,但十文字老贼的东西我不太敢碰,这部杀伤力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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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7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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