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桥真二郎]女孩不会对完美恋爱怦然心动的三个理由[台/繁]插图待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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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不會對完美戀愛怦然心動的三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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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土橋真二郎
　　插圖：白身魚
　　譯者：uncle wei
　　圖源：裸奔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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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圖006
　　序章

　　如同向日葵會在夏天盛開，如同太陽西沉明月升空，如同苦澀與幸福極為相似……對男人而言，有個無可取代的存在。
　　那就是女人。
　　和少女擦身而過。習以為常的風景僅僅如此就會起變化，是因為那裡誕生了某種東西。
　　那就是戀愛。

　　神崎京一「啪」一聲闔上了筆電，看向前方的電子黑板，發現投票的準備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這座大講堂裡有著超過五十名的學生，神崎坐在最後面的座位。這裡是同好社的社辦。這個同好社的活動內容就是負責管理學校自有的社群網站，而社長就是高中二年級的神崎。
　　神崎喝了一口罐裝咖啡後轉頭朝向一旁，看到旁邊女學生的電腦畫面裡，有著偶像在賣力熱舞的身影。
　　「妳又在偷懶了啊？」
　　神崎開口搭話，穿著水手服的少女便吃驚地轉向他。
　　「才沒有，是你要我幫忙找同好社的吉祥物不是嗎？」
　　坐在神崎身旁的女孩，是同好社社長神崎的祕書──不，只是個打雜的。她和神崎一樣都是二年級，不過不太清楚她的出身。女孩有著一頭淡褐色的頭髮，以及微微帶著點藍色的眼瞳。據說她混了八分之一還是四分之一的外國血統，但神崎不知道詳情，也覺得那一點都不重要。
　　會讓她以雜工的身分待在身邊，重點在於她是個無能的人。既不太會用電腦，也不擅長數字和邏輯思考，且不懂得察言觀色和辯論。所以神崎認為，即使讓她當自己的左右手，她也不會主張自己的權利進而背叛。現在她的工作頂多只有跑腿到自動販賣機買咖啡而已，儘管如此仍然不會面露難色，就某種意義而言也是種才能。
　　「你看，這女孩在學校很受歡迎喔，還有出CD。」
　　神崎想起來了。因為光派她去跑腿實在太可憐，所以交給她這份工作。
　　「現在這種時代還出CD啊？」
　　畫面上的女孩很不對勁。肌膚過度充滿光澤，五官也顯得過於端正。似乎是在某座攝影棚跟著音樂舞動，動作卻莫名地生硬。
　　「其實她是人造人喔。她叫作蓉德，是學校的地下偶像。」
　　「明明是人造人，可是卻一臉愚蠢的樣子啊。」
　　「請你說這是可愛。」
　　這所學校有智慧資訊處理等學系，人工智慧之類的研究也很盛行。大概是藉著這樣的表演展現部分成果吧。不過，用人造人當作同好社的吉祥物這個點子還不壞。要是採用校內學生有可能會起爭議，但人造人就沒有這層顧慮了。
　　『準備好了。』
　　神崎被麥克風的聲音拉回現實。前方的電子黑板一旁站著一位擔任司儀的學生。他是學生會派遣而來的。現在開始要進行的活動則是投票。
　　這是正式決定同好社社長的官方投票，但是早已決定神崎會被選為社長。也就是說，這是一場信任投票（註：沒有其他競爭者，僅對單一候選人進行信任與否的投票）。由於同好社的規模一下子變得過於龐大，於是採取在學生會的見證下進行信任投票，重新獲得公認這種方式。
　　『同好社社長的候選人有兩名。』
　　電子黑板上顯示出神崎和另外一個男生的名字。
　　「不是要召開信任投票嗎？」
　　一旁的雜工歪頭表示不解。
　　「因為是自由參選嘛。嗯，如果要向學生會宣揚公平性，這樣比較好。」
　　神崎已經獲得所有社員將票投給他的承諾。而社員們也很清楚，若不是神崎當社長，就無法維持這個社團。
　　『請開始投票。』
　　在司儀的指示下，同好社的成員們按下了電腦的按鍵。所有社員應該都為了這次投票久違地齊聚一堂才是。神崎的視線在講堂中游移。既然如此，她應該也會現身……
　　『投票結果出來了。』
　　重新面向電子黑板的神崎，皺起了眉頭。映入他眼中的，是「一票」這個數字。一票對五十七票。
　　神崎心想，這群人當中有一個叛徒。因為候選人不能投票，所以就是某個人投了神崎以外的另一個人。這是個危險的徵兆。這一票可能會在某一天造成裂痕。得趁早將反叛的嫩芽摘除。
　　『社長請起立。』
　　在司儀的引導之下，神崎站了起來。
　　到了這時候，神崎才發現狀況不尋常。社員們的視線統統不在自己身上。講堂鴉雀無聲，也沒有響起拍手聲。
　　講堂前面有一名男生輕快地站了起來。他是另一位競爭候選人。神崎感到突兀而環顧周遭，但沒有人和他視線相對。神崎不知所措的視線，落到了電子黑板上頭……
　　「……什麼？」
　　神崎懷疑自己看錯了。他喝了一口放在桌上的罐裝咖啡後再次看向電子黑板，但上面顯示的數字依舊沒有改變。他再次喝了口咖啡，吐了口氣，然後看向電子黑板。果然還是一樣。
　　那一票是神崎的。
　　『神崎同學，請你坐下。』
　　司儀拋出冷靜的聲音告誡神崎。
　　「慢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公正的投票結果。』
　　司儀回答神崎的問題，其他學生則是紋風不動。
　　「這不可能吧？這個同好社是由我一個人創辦，發展到現在這麼大的規模。社員的人數雖然增加到這麼多，但我有平等對待每個人才是。」
　　『請你坐下。』
　　「你應該很清楚，如果我不在，這個同好社就無法成立。好不容易開始步上軌道的系統將會崩壞喔。」
　　有水珠滴到了桌子。那是從神崎額頭滑落的冷汗。
　　『我們可以給予神崎同學擔任副社長的權利──』
　　「住口！」
　　聽到神崎的怒吼，社員們的背脊微微地顫抖了一下。這投票很明顯並不公正。只獲得一票這個事實，代表其中有惡意介入。也就是背地裡有人搞小動作。
　　『投票是在嚴正且公正的狀況下進行的，請你坐下。』
　　「現在是這個社團的緊要關頭。要是在這裡進行無聊的權力鬥爭，馬上會被那些豺狼虎豹啃噬得體無完膚。社團會像機器一樣被拆解得四分五裂，只有好用的零件被人家拿走。你們願意這樣嗎？」
　　講堂陷入沉默。眾人是確實理解到這點而不惜背叛神崎的。他們是被勝過社團利益的餌給釣上了。
　　『請你坐下。』
　　「不准命令我，我才不坐下。」
　　神崎用食指指著司儀，同時望向社員們的背影。
　　「如果你們打算這樣，我就無法再跟你們一起混了。我要另外成立一個新的社團。在那之前，我要把自己的東西帶走。」
　　神崎將筆電和平板收進書包裡，還有放在桌上的原子筆、電子鐘、記憶卡以及薄荷錠。
　　『使用者資訊是屬於這個社團的喲。』
　　神崎將記憶卡拋在桌子上。
　　「那株仙人掌是我的。」
　　神崎走向電子黑板前面的台座。學生們都低著頭，沒有一個人將視線投向神崎。
　　「這是我常常去買的自動販賣機分給我的枝枒。嗯？你們很介意『自動販賣機分給我的』這句話嗎？」
　　場中毫無反應。
　　「自動販賣機是我的朋友，所以這個我帶走你們也沒意見吧。」
　　神崎放棄聽眾人的回答以及和他們對話，伸手拿起仙人掌。回到自己的位子後，他將罐裝咖啡喝掉，然後把空罐丟進垃圾桶裡。
　　「這個垃圾桶也是我的。雖然裡頭有著我以外的人丟的垃圾，之後我再幫忙丟掉吧。」
　　神崎硬是將仙人掌塞進書包裡，隨後重新面對不發一語的學生們。
　　「有沒有人要離開這個沒有未來的同好社，和我同進退呢？」
　　神崎環顧四周，不過沉默依舊持續著。
　　「……我知道了。」
　　神崎再次望向電子黑板。映入眼簾的是「一票」這個數字。他知道是誰投票給自己的。
　　「我要和投我一票的女同學一起離開。」
　　神崎看向坐在講堂一角的女孩。只有身為神崎女朋友的她沒有背叛。協助成立這個同好社，而且一直在身邊陪著自己的戀人。
　　「走吧，我們沒有必要待在這種地方。」
　　神崎拿著書包和垃圾桶，往講堂的出口邁進。
　　「……嗯？」
　　神崎轉過頭來，發現她依然低頭坐著不動。
　　「站起來吧，投給我一票的妳……」
　　神崎回過頭，看到一個女孩已經站在那裡了。
　　尷尬地抱著筆電杵在那裡的，是那名雜工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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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圖007
　　1 學校裡的戀愛系統

　　「天啊……」
　　神崎在自動販賣機前面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這裡是一處位於學校偏遠區域，附有屋頂的休息區。雖然有著許多販賣機一字排開，不過有在運作的就只有這一台。一旁滿是雜草的荒廢花壇裡，種著巨大的仙人掌。現在的問題在於，那台販賣機的咖啡賣光了。不得已的情況下，神崎想買並非平常喝的牌子的咖啡，但連那些都亮起了「售完」的燈。
　　『很抱歉，我沒辦法為您準備咖啡。』
　　販賣機的揚聲器傳出謝罪的聲音。
　　「這裡的販賣機還真會說話呢。」
　　負責打雜的她正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
　　「這台販賣機裡頭裝設有人工智慧。比方說，把錢投進去，告訴她『老樣子』之類的話，她就會提供顧客平常喝的飲料。說『交給妳了』也行。這台機器似乎十五年前左右就在這裡了。」
　　迫於無奈，神崎只好買冰紅茶並遞給了她。
　　「我常常到這台販賣機來買咖啡，這當中有什麼理由嗎？」
　　當女孩在幫神崎打雜的時候，神崎總是吩咐她到這台販賣機買咖啡。
　　「這台販賣機的人工智慧會占卜喔。」
　　女孩對占卜這句話起了反應。
　　「但她一次也沒有幫我占卜過呀。」
　　「二十年前似乎流行過，但現在就如同妳所看到的一樣。」
　　休息區門可羅雀。附近的校舍如今已然成為廢棄房舍。由於這裡位處學校邊境而杳無人煙，相對的則是綻放著一片向日葵花海。
　　「我啊，可是為了保護人類才買咖啡的。」
　　「啥？」女孩一臉不解地皺起臉龐。
　　神崎第一次在這台販賣機買飲料的時候，儘管機器標榜著「附占卜服務」這樣的設計概念，卻並沒有幫他占卜。當神崎問：「妳為什麼不幫我占卜？」她才回答說：「因為沒有人需要我的占卜。」販賣機的人工智慧因為商品賣得不怎麼好而變得滑頭。要是銷量持續慘澹下去，販賣機似乎會被撤走，事情變成那樣的話怎麼辦呢？──神崎如是問，於是販賣機說：「我不曉得。」
　　神崎開玩笑地說：「不然驅逐人類如何？」她答道：「OK，這樣也不賴呢。」神崎之所以一直買咖啡的理由就是這樣。
　　「偶爾也幫我占卜一下嘛。」
　　神崎將身體靠著機器甩了甩手，於是販賣機的燈開始閃爍。
　　『相較於最初的順利，之後會不斷借錢，導致深深潛入地底。』
　　「我不是在問妳海灣之星的未來啦。（註：海灣之星為橫濱的職棒球隊。而日本棒球將敗多於勝的狀況稱為「借錢」，反之則稱為「存錢」）」
　　『您有桃花劫的面相呢。幸運物是花束，幸運休閒處是海外。』
　　面對這隨便的占卜，神崎笑了。他失去了戀人和同好社，現在只剩下那個悠哉地喝著冰紅茶的雜工而已。
　　「我是鈴木夕凪。」
　　「嗯？」
　　「這是我的名字。我明明一直在當你的祕書，卻沒有自我介紹過。」
　　夕凪將名字顯示在平板上讓神崎看。
　　「喔，這樣啊──我是神崎京一。目前是高中二年級，興趣是看棒球和搭營火。」
　　神崎將仙人掌放在露臺的桌子上。
　　「呵呵，這個我知道。記得你是海灣之星的球迷對吧。」
　　看著露出笑容的夕凪，明明一直讓她待在身邊，卻連名字都不曾問過，神崎為此反省。他先前對這個坐在一旁和電腦畫面的數據對望的女孩不感興趣。
　　「Yuuna嗎，真是個好名字呢。我可以硬是叫妳Yuunagi（註：夕凪的同字異音）嗎？相對的，妳可以叫我Speedstar京一。」
　　「我會叫你神崎同學。」
　　「總之，妳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咦？」
　　「我是說，妳跟著我離開了那裡。妳拒絕『投票給我以外的人』的地下交易，才會在這裡。」
　　夕凪露出一臉心情複雜的神色。
　　「……沒有人告訴我要那麼做。」
　　神崎嘆了一口氣。恐怕對方是判斷這個雜工並非值得收買的人吧。可能其他還有和神崎走得太近之類的理由，總之無法加入對方的密謀。
　　「即使如此！」夕凪朝著神崎說道：「你的社群網站實在太棒了。下了好多工夫，讓男女生之間易於溝通交流。」
　　「妳對那方面有興趣嗎？」
　　蔚藍的天空中飄著灰白的積雨雲。綻放的向日葵及蟬鳴聲。當他們在空調涼爽的室內和電腦面對面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夏天。
　　「我想要在這所學校協助別人的戀情，所以才會覺得你的同好社很棒。」
　　不是想自己談戀愛，而是想協助別人的戀情嗎？神崎對這番話稍微起了點興趣。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神崎還是久違地對人類本身，而不是對電腦螢幕另一頭的個人資料感興趣。
　　「其實我是魔法師的後裔呢。」
　　「啊，夠了。妳想藉此賣奇怪的娃娃給我吧？這種套路得去騙一年級的才行。最近傳直銷業績不振，連魔法師這種說法都搬出來了嗎？」
　　「不是那樣，我說的是真的。」
　　夕凪對神崎的反應感到憤慨。
　　「話雖如此，那也只是形式上而已。他們的工作似乎是在祭典上為人們占卜，或是施予戀愛魔法。不過是在南普羅旺斯地區那邊就是了。」
　　「喔，是職業魔法師啊。以前好像有這種職業呢。」
　　以日本來說，就是神官或巫女這樣的職業吧。
　　「我的雙親由於某些理由不在身邊，小時候我是被普羅旺斯的外婆扶養長大的。外婆目前仍然在那邊進行戀愛占卜，我的夢想就是到外婆身旁協助她的工作。」
　　「既然如此，妳現在就去比較好。等大學畢業之後就太慢了。所謂選日不如撞日。」
　　不過夕凪只是一臉寂寞地搖了搖頭。
　　「為此，外婆開了一個條件給我。那就是孕育許多戀情……」
　　為男女之間的感情牽線，並使他們的戀愛開花結果。而當夕凪有資格到外婆身邊的時候，她就會主動打電話過來的樣子。神崎忽然想到，夕凪這樣不就是碰了個軟釘子嗎？無論夕凪在這所學校多麼努力，人在普羅旺斯的外婆也無從得知。
　　「雖然我並不相信魔法，但外婆她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我想，當我真的有資格的時候，外婆八成就會打電話來了。」
　　「戀愛占卜啊……」
　　所以夕凪才會持續在神崎的同好社進行活動嗎？就算是眾人都不喜歡的打雜工作，她依然從未露出過不悅的神情。
　　「所以手機鈴聲的歌曲才會設定成我喜歡的歌手。」
　　神崎看了看她的手機，發現設定是奧莉薇亞‧紐頓‧強（註：一九四八年出生於英國劍橋的澳洲流行音樂歌手）。
　　「也就是說，只要奧莉薇亞開口歌唱，我就能夠回到普羅旺斯了。」
　　能夠回到普羅旺斯──對夕凪而言，這所學校是外國嗎？
　　「噯，妳的手機裡頭，只存著外婆的電話號碼嗎？不會因為朋友打電話來，導致奧莉薇亞唱歌嗎？」
　　「這、這……這不重要吧。」
　　該不會夕凪沒有朋友吧……
　　「算了，反正也可以根據來電對象更換不同的鈴聲嘛。」
　　「就……就是說呀！」
　　看到夕凪連忙收起手機的模樣，神崎感到內心一陣痛楚。明明自己一個朋友也沒有，卻想要為他人戀情牽線的人，就近在眼前。
　　「噯，夕凪，就讓我來幫妳的忙吧。我可以協助妳為別人的戀情牽線。」
　　她是唯一一個跟自己同進退的人。就算只靠兩人成立新社團，也有一半是屬於她的。既然如此，神崎便想要尊重夕凪的意見。
　　「由我來讓奧莉薇亞開口歌唱。」
　　「咦～你做得到嗎～？」
　　看到一臉困惑的夕凪，神崎打從心底感到傻眼。他心想「夕凪到底是怎樣」。她不是因為欣賞神崎的能力而在這裡的嗎？若是如此，她為什麼不留在那個社團呢？難道這傢伙什麼也沒想就行動了嗎？
　　「嗯，可是只有這個選項了吧。」
　　神崎拚命壓抑內心的怒火。冷靜點，眼前的這傢伙只是有點呆罷了。
　　「啊，可是就像我剛剛說的，社群網站是真的很棒。所以你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我們一起加油吧。」
　　夕凪伸出了手，神崎只好忍著怒氣勉強和她握手。
　　「同好社的基本理念就是『解決戀愛難題』，然後要聽各種不同的人訴苦。」
　　看到開心喧鬧的夕凪，神崎後悔了。儘管如此，也只能兩個人開始新的社團活動。高中生活的速度轉瞬即逝，沒有閒工夫休息了。
　　「要成立新社團是可以，不過有個問題。」
　　過去的事情已經不重要了。神崎很明白，失去的東西不會再回來。但是，不能從某些事物上移開目光。那就是失敗的理由。明明行動已是如此完美，為什麼還會失敗呢？只要不查明失誤的原因，不論接下來要做什麼都註定會失敗。
　　「學長之所以會失敗，是因為犯下了禁忌。」
　　販賣機發出了聲音。不，聲音是從販賣機後方傳出來的。
　　一名穿著水手服的女孩，從販賣機後面露臉而來。她有著一頭柔順的長直髮、纖細的體態以及溫和的表情。不過視線相當銳利，甚至令人瞬間覺得體感溫度下降了。
　　「……是亞衣……嗎？」
　　「你還記得我呀，神崎學長。」
　　亞衣嫣然笑道。她的名字叫青山亞衣，是神崎國中時代低一個年級的學妹，她也進入這所學校就讀了。
　　「我們好久沒碰面了，一起吃個晚餐如何呢？」
　　「不，不用了。」
　　「我請你吃學校餐廳的午餐。」
　　「不需要。」
　　「那麼請用咖啡吧。」
　　亞衣朝神崎遞出了一罐咖啡。那是神崎平常會在販賣機買的微糖咖啡。很想攝取咖啡因的神崎，不禁收下了飲料並一口氣喝光了它。於是亞衣又遞出了另一罐咖啡。面對神崎的視線，亞衣又是嫣然一笑。
　　「那台販賣機的咖啡統統被我買下來了。」
　　「妳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想拜託我啊？」
　　希望別人聽聽自己的請求時，先賣人情給對方是一般的慣用伎倆。就如同拉保險會請人到咖啡廳喝咖啡、偵訊犯人會提供豬排蓋飯、推銷報紙會送清潔劑、棒球選秀會送黑錢，女性則會收到花束。
　　「那個……你們兩位的關係是？」
　　夕凪交互看了看神崎還有亞衣的臉龐。
　　「我以前曾被神崎學長侵犯過。」
　　夕凪瞠目結舌僵在原地，一旁的亞衣輕聲補充說道：「……侵犯內心。」
　　「冷靜點，夕凪，我什麼都沒做過。」
　　夕凪想從神崎身邊逃開，慢慢往後退，結果就這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妳沒事吧？說侵犯是不是有點誇大其詞了呢？」
　　亞衣幫夕凪把掀開的裙子整理好，扶她站起來。
　　「那時的我是個小學生，神崎學長是個國中生。我有個和學長同樣年紀的姊姊……」
　　當時的亞衣是個傲慢的小學生。個性上，一有不順心的事情就會馬上動手。
　　「我很任性，還會找姊姊打架，不過總是姊姊跟我道歉就是了。」
　　就在這種狀況不斷重複下，亞衣認知到自己比姊姊還要強悍。姊姊上了國中後和神崎同班。姊姊也是動手不動口的類型，神崎想起每次捉弄她都會被打巴掌的事情。
　　於此可知神崎比姊姊弱小。換句話說，亞衣認為神崎不如自己。
　　有一次，神崎和亞衣的姊姊一同成為了班上的幹部，得在她家中處理雜事。然而，正值淘氣年紀的亞衣妨礙了他們做事。他們為了在班上使用而做的小東西，全都被亞衣破壞殆盡了。姊姊出言警告亞衣，結果卻反被打巴掌，只是感到不知所措。
　　「憤怒的學長於是把我壓制在地上，掀開我的裙子，脫掉了我的內褲呢。」
　　「然……然後就在那邊性侵了嗎？」
　　面對一臉懷念似的述說往事的亞衣，夕凪意外地聽得很起勁。
　　「他拿著桌上的尺打了我的屁股。我現在還記得學長那時候的力道。想掙脫也掙不開，被打的屁股奇痛無比，於是掙扎的我決定放棄抵抗了。即使如此學長依然不斷地打，我的自尊心被打個粉碎，只能以淚洗面。那時候我才得知真相……」
　　姊姊是故意打輸亞衣的。而神崎比姊姊更有力氣，卻刻意被她打著玩。
　　「從那之後，我變成一個坦率又可愛的妹妹了。」
　　在亞衣一旁的夕凪，歪著頭不解地喃喃說道：「這樣算是一則佳話嗎？」
　　「是學長告訴了我新世界的存在。」
　　望見亞衣的笑容，神崎的背脊流下了一道冷汗。那件事之後，她和神崎進入同一所國中，然後進入同一個委員會，就連這所學校也……這女人是不是還沒有放下那件事情呢？女性就是有辦法讓憎恨對方的情緒持續存在，隨時讓它帶著臨場感重新復甦。
　　「我們回到主題吧。雖然我是外來者，不過入學至今也半年了。這所學校裡存在著許多有意思的事物喲。」
　　之所以會說是外來者，是因為這所學校是結合了國小、國中、高中的一貫學校。神崎也是從高中才進入這所學校就讀的人，和從國中就在學的學生們有種距離感。
　　「我的打點十分完美。既保證會提供利益給周邊社團，也並未忽視內部的人際關係，然而卻……」
　　神崎邊喝著罐裝咖啡邊喃喃說道。要是維持那樣子的狀況獲得成功，神崎在這所學校的地位將會堅如磐石。活動之類的將會透過神崎的團體舉行，會有各式各樣的人出入，還會附帶有金錢流入。順帶一提，神崎所創辦的是一個像facebook一樣的社群網站。辦活動重要的一點是動員學生。擁有莫大人脈及組織架構，換句話說就是掌握個人資料的人會取得勝利。
　　「就是學生會對吧。」
　　亞衣撥動著長髮說道。
　　「妳是說學生會從中作梗？這是為了什麼？」
　　「因為學生會判斷神崎學長是危險人物，於是暗地裡搞小動作，把你趕了出去。」
　　「是為了錢嗎？」
　　的確，神崎的目的就是錢。他企圖將在校內流動的莫大資金納為己有。這個目的走漏，被學生會知道了。這所學校尊重學生的自主性，連課程都是採取選課修學分的方式。教師的介入少了，相對的學生會就擁有力量。
　　另外，要成為學生會幹部是有條件的，其中一項便是身為菁英。所謂菁英是指從這所學校的附設國中就開始就讀的學生，像神崎這樣從高中才轉學進來學校的人被稱為「外來者」，不可能進入學生會。
　　這所學校的學生人數，國高中加起來高達五位數。支配著如此巨大集團、名為學生會的聖域……
　　「不是為了錢。金錢是我們外來者也能夠自由運用的一個元素。」
　　亞衣輕聲笑道，隨即走向身後的長椅，坐在夕凪身旁。
　　「請容我先進入主題。」
　　語畢，亞衣將罐裝咖啡放在桌上。
　　「我要用這個收買鈴木學姊。」
　　亞衣的神情非常認真。夕凪看著放在桌上的罐裝咖啡，露出困惑的表情。
　　「然後另外還有一個。」
　　神崎默默不語，於是亞衣放了另一罐咖啡。
　　「她和被趕出所屬社團的學長，一起在沒有未來的狀態下行動。所以，我要用這些收買夕凪學姊。」
　　神崎拿起桌上的咖啡……好輕啊。朝內側窺看，神崎發現罐子的底部被割掉，裡頭塞著一疊紙鈔。
　　亞衣是認真的。但令人費解的是，亞衣並非想拉攏神崎而是夕凪。她和神崎一樣是外來者，實在不像有利用價值的樣子。然而眼前的鈔票是貨真價實的。他不認為青山亞衣會利用偽鈔進行交涉。
　　「再來另外三罐。」
　　神崎的心臟發出劇烈鼓動。一罐裡頭恐怕放了將近一百萬圓。高中一年級的亞衣是如何取得這筆鉅款的……
　　「我拒絕。就算妳再提高價碼，我的回答也不會改變。」
　　「就連來真的也不行嗎……」
　　亞衣很乾脆地退讓，將塞滿了鈔票的罐子收進隨身包包裡。
　　神崎之所以拒絕，單單只是情勢所需。夕凪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就算被其他組織收留也無妨，而且神崎也沒有挽留她的權利。不過要是收下了錢，就無從得知亞衣欣賞夕凪的理由了。
　　「她是我唯一的夥伴。」
　　「……神崎同學，雖然你這樣莫名帥氣，可是居然為了五瓶罐裝咖啡煩惱……」
　　夕凪傻眼地嘆了口氣。
　　「真是太棒了。儘管為了眼前的罐裝咖啡而內心動搖，依然控制著情感和表情。真不愧是幹練風紀委員長呢。」
　　亞衣述說著國中時代的事情。當神崎擔任風紀委員長的時候，她也隸屬同一個委員會。身為委員長的神崎積極地促進委員會的改革，不料走向卻慢慢愈來愈偏，最終導致神崎遭到驅逐。
　　但是，這些經驗也讓神崎有所收穫。那就是──人際關係將會成為財富。正是看不見的事物，才有金錢要素介入的餘地。神崎將這份經驗化為養分，進入了菁英齊聚的大型學校就讀。然而卻出師未捷……
　　「我就跟贏過罐裝咖啡魔力的學長揭曉謎底吧。」
　　亞衣一站起來，隨即直直地盯著神崎的雙眼瞧。
　　「學長的失敗，是因為出手干涉了戀愛。」
　　她清楚地如此說道。
　　「妳的意思是，戀愛就應該保持純真嗎？」
　　神崎製作的社群網站也有著戀愛要素。以人們的興趣及品味為主製作的檔案，還累積了校內的行動資訊，甚至對於可能順利交往的男女設有配對功能。確實可以說神崎打算利用男女之間的戀愛感情牟利。
　　「愛情與金錢是互斥的概念，不能在戀愛中扯上錢對吧？」
　　夕凪迎合神崎說道，但亞衣搖了搖頭。
　　「不，正是看不見的戀愛，才更應該加進金錢這個要素。問題在於──這個系統已經受到管理了。」
　　夕凪聞言目瞪口呆，但神崎立刻察覺了。
　　「當中已經有權益存在了嗎？」
　　「沒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戀愛更有賺頭的東西了。」
　　沒有比戀愛更有賺頭的東西──的確就如亞衣所說。比方購買食物或是衣服時，眼前有著作為代價的物質，消費者便會開始思考：那是否值得這筆錢、那項物品的定價是否符合行情。
　　可是戀愛沒有形體。正是沒有定價的愛情，在世間產生了金錢。能夠自行恣意定價，也不會有太貴的情形。
　　「其權益中心就是學生會。這所學校是由學生會管理著戀愛事務。結果系統構築得過於精妙，導致適得其反呢。」
　　神崎抬頭望向天空。他都沒發現到這件事。沒想到已經有人拿戀愛來做生意了。他一直以為這所學校淨是充斥著溫室裡長大的菁英，於是便大意了。
　　「你一定以為，校內菁英都是些溫室裡長大的人吧？」
　　亞衣猜中了神崎腦中的思考。
　　「只對一半。這所學校的男生是那樣沒錯，不過女生可就不一樣了。女生從一開始就對戀愛設有嚴格規則，而且是學校裡的男生無從得知的莫大規則。」
　　「妳的意思是，女生們管理著女生的戀愛情事？」
　　「就如三人成黨這句話說的，女生從呱呱墜地時就被許多不同的規矩所重重束縛著。只有女人可以支配女人。據說男人要想操控女人，就必須具備治國的才能。所以代替男性管理那些規則，並且拿來做生意的就是學生會。」
　　神崎陷入沉默。他對亞衣這番話抱持著些許懷疑態度。要是真有那麼大的網絡存在，自己一定會注意到。溫室裡長大的菁英男生、整天只會聊時尚和戀愛的女生──這所學校應該要這樣才對。
　　「女性有著男性無法窺見的另一面。學長太小看女孩子的戀愛情事了。實際上，戀愛有著充滿算計和利益的骯髒另一面。不只是這所學校，到處都一樣。」
　　「才沒這回事！」夕凪猛地從長椅站了起來。「愛就該保持著美好，不可以用金錢玷汙。」
　　面對抱持這種想法的夕凪，亞衣微笑道：
　　「我認為愛是很美好的，不過『愛』這個詞──是前人們以利己的觀點解釋，並扭曲玷汙過的東西。而我們所應付的，便是那份被玷汙的愛。」
　　神崎看向彼此面對的亞衣和夕凪。從國中的時候就很理性的亞衣，以及跟著身處那種狀況的神崎一同來到這裡、以他人幸福為目的夕凪──感覺兩人處在極端對立的位置。
　　「不過，為此需要純真的愛情。」
　　亞衣走近夕凪，隨即握起了她的手。
　　「妳在尋找真正的愛情。我希望能夠助妳一臂之力。」
　　夕凪感到困惑，她不知道亞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妳打算利用夕凪來掩蓋醜陋的事實嗎？」
　　神崎內心升起一股警戒感。從事骯髒勾當的人，首先會將純真的人作為擋箭牌。而一旦失敗的話，便會割捨純真的人。
　　「我需要鈴木夕凪學姊，需要她的──血統。」
　　「妳說血統？」
　　神崎望向夕凪。她實在不像是什麼名門之後。不，先前夕凪說了一件令人在意的事情。記得她說──自己擁有魔法師的血脈。
　　「難道妳真的會占卜嗎？可是妳明明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明白……」
　　在神崎的逼迫之下，夕凪不可靠地搖了搖頭。
　　「我根本就沒有占卜過，就連用具也沒有……」
　　「這跟用具還有命中率沒有關係。居住於地中海的魔法師血統──妳不覺得這聽起來十分美妙嗎？女孩就是會嚮往這種氣氛，擁有這種純潔的內心。」
　　亞衣雙手交握，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
　　「妳剛剛不是說愛情充滿算計嗎？」
　　「在算計與純潔的夾縫中，存在著真實吧。」
　　亞衣不為所動地說道，然後重新面對神崎。
　　「既然收買失敗那就沒辦法了。那麼我就退一步，你願意跟我們攜手合作嗎？」
　　「妳說合作？」
　　「是的。我很欣賞學長的能力，也需要鈴木夕凪學姊。」
　　「……妳到底在做什麼？」
　　神崎提出了一個根本性的疑問。才入學半年左右的她，到底懂學校的什麼了？
　　「我隸屬於一個小小的社團。那是一個接受女孩子戀愛諮詢的可愛地方喲。」
　　亞衣這時揚起嘴角。
　　「不過，那可以賺進鈔票。」

　　＊

　　「準備完成了。」
　　走出社辦的是一名叫作篠原愛花的二年級女生。表情一臉溫厚的她是這個同好社的社員，面對一年級的亞衣，說話語氣是畢恭畢敬。
　　「愛花學姊，那麼麻煩妳像往常那樣引導大家。」
　　亞衣走進門裡面。這是位於學校土地邊緣，便利性不佳的社辦大樓的其中一間。原來亞衣是在如此邊境中活動嗎？
　　「學長也請進。」
　　在亞衣的敦促之下，進入社辦的神崎瞪大了雙眼。
　　「是夕凪嗎？」
　　坐在殺風景的房間中央的，是彷彿變了一個人的夕凪。她穿著身材曲線一覽無遺的白色連身裙，綁著大大的紅色蝴蝶結，臉上還濃妝豔抹了一番。夕凪撫摸著蝴蝶結，臉蛋變得通紅。聽說社團有準備，才被帶到這兒，想不到得做這麼誇張的打扮。
　　「妳的打扮也太驚人了。」
　　「就算你這麼說……那個……我應該要怎麼做才……」
　　「妳什麼也不用做。」
　　話一說完，亞衣便跪坐在社辦的牆邊。神崎也比照辦理。
　　社辦內寂靜無聲。水泥裸露的牆壁上，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夕凪眼前放著一塊座墊，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室內照明昏暗，穿著一身雪白衣服的夕凪顯得格外醒目。
　　「喂，把雙腳闔起來啦。」
　　「請你別這樣！」
　　夕凪拉了拉短短的連身裙下襬。當兩人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門忽然被打開了。
　　「請坐。」
　　進入社辦的是一名穿著水手服的女學生。在亞衣的勸誘下，她在座墊上坐了下來。由於胸口的蝴蝶結是青綠色的，所以和神崎一樣是二年級。這所學校是學生人數眾多的大型學校，神崎和她並未碰過面，但她染成淡褐色的髮絲相當優雅，臉蛋也十分標緻。
　　「這位是體內流著南普羅旺斯魔法師之血的鈴木夕凪學姊。」
　　亞衣介紹完之後，她隨即向夕凪低頭致意。夕凪則是眼睛瞪得大大地僵在原地。
　　「請問妳要諮詢的內容是？」
　　「我想您應該知道，我和戀人分開了。所以想請Amour替我介紹對象……」
　　可以料想到，Amour（註：法文的愛情、戀愛之意）大概是這個社團的名字吧。她對夕凪投以緊緊依靠般的求助眼神。
　　「妳想要什麼等級的呢？」
　　提問的人是亞衣。
　　「A……不，還是B……」
　　「請妳不要開玩笑了。」
　　亞衣的語氣化為低沉又冰冷的嗓音。
　　「僅僅一次的權利在國中時代就用掉，一個接一個不斷換對象。現在別說是二流，甚至反覆和三流等級的男性交往，還想進一步求下限。」
　　聽到亞衣冰冷的口吻，讓她的身體不自主地發抖。
　　「請妳明白，妳沒有辦法和菁英談戀愛。」
　　「怎麼會……」
　　面對表情抽搐的她，亞衣毅然決然地搖了搖頭。
　　「菁英等級的男生都在排隊，沒有缺。不過若是外來者就可以隨機運用了。外來者仍有許多相貌堂堂的人喔。」
　　「可是，還請您想想辦法──」
　　「妳現在沒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神崎被亞衣的怒罵聲嚇得全身僵硬。亞衣的表情儘管沉穩，但視線相當銳利。夕凪則是像個娃娃一般愣在原地，瞠目結舌。
　　「接下來的校園生活要一個人過，抑或是向外來者妥協，全憑妳自己判斷。只要妥協，就會有好機會到來吧。不過我可以斷定，連電池也不裝是不能夠綻放光芒的。」
　　迷惘了好一陣子的她，幾乎是要磕頭般向夕凪深深低下了頭。
　　「去帶個男生在校園裡面走走，然後臉上堆出美麗的笑容。明明是個菁英，卻願意和外來者男孩打交道的溫柔女孩──這樣的風評傳播開來，菁英男生也會對妳表示興趣。」
　　「知道了，我會這麼做的。」
　　「那麼，細節我們到另一個房間談。」
　　受到亞衣勸誘，她向夕凪低頭致意後便走出了社辦。聽到門砰一聲關起來，神崎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夕凪也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靠向椅背。感覺在這段短短的時間內已經累壞了。
　　「剛剛那是？」
　　神崎在鴉雀無聲的社辦內詢問亞衣。
　　「是戀愛顧問喔。」
　　「也就是和多層次傳銷一樣的東西對吧。」
　　「不對。」亞衣出口告誡夕凪。「既不是傳銷也不是老鼠會，更不會販賣奇怪的DVD給人家。我們說到底是顧問。我的社團鉅細靡遺地管理著校內的個人資料，包含所有人的能力，以及人際關係。」
　　亞衣確實從國中時期就很擅長資訊管理。
　　「僅僅花了半年就？」
　　「我從入學前就開始進行準備了，因為有開放校園參觀呀。」亞衣一臉平淡地說道。「再加上，這種集團在校內有好幾個，我還做出了將資訊整個搶過來之類的骯髒事。Amour是個有二十年以上歷史的傳統同好社，我強占了它。」
　　「更重要的是，我到底要做什麼呢？」
　　「鈴木學姊是占卜師。」
　　「占卜師？我剛剛也說過了，我沒有那種能力。應該說我只是坐著而已呀。」
　　「只要坐著就好了。例如剛剛那位女性，從我們的對話中也可以察覺，她希望我們幫忙準備一位戀人。而我有辦法找到與她匹配的男性。但她一直不斷和男性分手，所以沒辦法跟菁英交往就是了。」
　　「菁英有這麼重要嗎？」
　　「與其說重要，不如說那就是一切。」
　　「菁英是指什麼呢？」夕凪如是問。
　　「這所學校的架構是從附設國小開始，從小學開始就讀的學生就是純血菁英，從國中開始念的也被稱為菁英。而從高中轉學進來的，像神崎學長這樣的人就被統稱為外來者。」
　　菁英和外來者之間的差異是什麼呢？那就是家世吧。要從國小、國中就進入這所學校就讀，得有顯赫的家世才行。
　　「大概是這樣子區分。」
　　一看亞衣遞出來的表格，菁英男生從A到E被分為五個階級。上頭還仔細地註明各種要素作為其條件依據。而除此之外的人被分為「外來者」一個大類，也就是不屬於菁英階級。這張圖表真是太殘酷了……這時有隻手輕輕地拍了拍神崎的肩膀。
　　轉頭一看，神崎發現夕凪正用憐憫的視線望著自己。
　　「妳也一樣是外來者啊。」
　　神崎粗魯地撥開她的手。
　　「神崎學長頭腦靈活又辯才無礙，再加上運動神經發達，外表看起來也清爽。但就因為是外來者，那些賣點都煙消雲散了。」
　　「有這麼嚴重？意思是外來者就不能和女孩子交往了嗎？」
　　聽到亞衣斬釘截鐵的一番話，神崎捏了把冷汗。
　　「若是這所學校的戀愛遊戲就可以參加。實際上，神崎學長就有一個身為菁英的戀人嘛。雖然你們的關係已經結束了……果然外來者和菁英的戀情都不長久呢。」
　　神崎感到胸口一陣痛楚。他一直不願正視的事實，被血淋淋地攤在眼前。
　　「請妳別這樣！」
　　緊抱著神崎大喊出聲的人是夕凪。
　　「就算是外來者，這樣也太過分了。」
　　「……夕凪。」
　　「的確，在之前的社團，他總是被大家在背地裡說壞話，什麼『冷血機械混帳』、『冒牌馬克‧祖克柏』、『陰險阿宅』、『乾脆去咖啡公司上班吧』之類的，但從來沒有人因為他是外來者就瞧不起他！」
　　「……嗯、嗯，咦？」
　　「我很清楚，就算是外來者也有許多優點。比方說……打個比方來說……呃……他會請我喝飲料。」
　　「夠了，別說了。」
　　神崎嘆了口氣，一旁的亞衣則是輕聲一笑。
　　「我的意思是，身為外來者的男生無法參加女生舉辦的正式比賽。」
　　正式比賽──亞衣將女生的戀愛比喻為比賽。
　　「女生從呱呱墜地開始就被捲進比賽當中了，無一例外。直到捨棄名為女性的面具前，比賽都會持續下去。」
　　「男人也要參加考試或出人頭地的比賽就是了。」
　　聽到神崎的話，亞衣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這和男性嫻靜優雅的比賽不同，女性的人生隨時有著競爭對手，隨時都被賦予一較高低的義務。在教室的排名，是由外貌、服裝、成績、朋友和戀人的素質決定。即使從學校畢業，競爭自身美貌的戰鬥也仍然持續著，再加上還有結婚對象、房子、車子、孩子……數也數不盡。而我知道，對這場比賽有幫助的人就是菁英。」
　　「就像是紅皇后假說（註：Red Queen hypothesis。表示必須不斷努力，才能在競爭中保持現有地位，不致被淘汰掉）那樣的意思嗎？」
　　「沒錯。女孩們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紅皇后所說的一樣，必須持續奔跑不可。」
　　──盡全力的奔跑，只不過是為了要維持在原地而已。
　　這是紅皇后假說裡有名的一段話。女性的一生當中最有本錢的，恐怕就是高中時代了吧。女性最重視的就是年輕貌美。她們為了維持那些條件必須持續奔跑。一切都是為了維持美貌、為了尋找美貌和青春的替代品……
　　「這所學校的女生還真麻煩呢。」
　　「並非這所學校的女生，而是所有女生都這樣。這種比賽在我們待過的國中就已經有了。無論是哪所學校，都存在著女生之間充滿泥沼的比賽，男生不會發現。」
　　亞衣斬釘截鐵地清楚說道。不知不覺間，神崎連背上都流滿了冷汗。
　　「負責出手協助這種殘酷比賽的人就是我們。」
　　「那個……那我呢？」
　　夕凪一副有所顧慮的樣子插嘴問道。
　　「妳只要坐在那邊讓客人看內褲就好了，也就是負責出賣女色的。」
　　「請妳不要這樣說，我並沒有給人家看。」
　　「基本上，顧問諮詢就是戀愛占卜的結果──我們是以這種形式傳達給女生。換句話說，剛剛我說的話，就等同於夕凪學姊所說的。」
　　「怎麼這樣……」
　　「『占卜』是一個重點。如果說是個人建議，妳會有什麼感覺呢？採取對別人的戀愛說三道四這種形式，是不可能順利的。所謂占卜要素，同時也是這個系統的玩法。」
　　瞥了一旁困惑不已的夕凪，神崎理解一切了。來到這裡的女孩們大概都清楚這不是占卜的結果吧。然而，所謂占卜其實不過是在欺騙自己。這樣即使失敗也有藉口推託，還能產生依靠自己的意志行動的感覺，所以女性喜歡占卜。就算有不知職棒為何物的女生，也不會有不知自己星座的女生存在。
　　「所以，妳只要扮演一個可愛的占卜師坐在那邊就好喲。」
　　「說什麼……可愛。這樣有點……令人害臊呢。」
　　夕凪望向神崎這裡，所以他選擇無視。剛剛才毫無防備地張開雙腿，露出在福利社買的五件一組大特賣內褲的女人，哪裡有羞恥可言呢？這種女人真的有擔任占卜師的價值嗎？
　　神崎忽地回想起國中時代的事情。他曾經在學園祭擺過個人手相占卜攤。由於受到了專家指點，活動非常成功。然而，活動成功過頭到神崎甚至有了信徒，反而成為他恐怖的回憶。可以肯定的是，占卜對女生來說有某種無可抵抗的魅力。
　　「下一位客人要來嘍。」
　　門被打開後，下一位女生進來了。
　　「請坐。」
　　在亞衣勸邀下就座的是高中一年級的女生。和剛剛的女生相比，令人感到輕浮。不但臉上濃妝豔抹，頭髮還接近金色。
　　「妳要諮詢的內容是？」亞衣介紹完夕凪之後，隨即如此問道。
　　「其他人介紹的戀人候選我不喜歡，所以想拜託妳們介紹新的。」
　　女學生的口氣相當冷淡。
　　「條件是？」
　　「A級菁英。」
　　神崎繃緊神經準備迎接亞衣的怒罵聲，但社辦中卻是寂靜無聲。悄悄往一旁窺看，發現亞衣掛著一臉愉悅的微笑。
　　「我知道了，我們會為妳選出最高級的人。跟對方示好的方式就請交給我們處理。」
　　亞衣對女學生低頭致意，於是神崎也跟著照做。
　　等女學生離開後，夕凪開口問道。她提出了神崎也很想知道的疑問。
　　「她的態度明明那麼差，為什麼對她要比剛剛的女生溫柔呢？」
　　「她是從小學就念這裡的純血。當然家世也十分顯赫，人生的道路已經規劃好了一條康莊大道。她只是想在這所學校享受戀愛遊戲而已。所以，我們要分配給她許多男生，然後再──一一奪走。」
　　神崎陷入沉默。所謂奪走，並非只是說付給這個社團的錢。社團想掌握家世顯赫的她的個人資訊──也就是她的弱點。純血女學生已經註定會有一段安穩的人生。在人生當中，只有這段高中生涯空出了一塊缺口。既非孩童亦非大人的一段時間。那個女學生，將在這段空隙當中被亞衣掌握弱點。
　　聽見了開門的聲音，神崎與夕凪於是端正了姿勢。
　　走進來的是一名戴著眼鏡的一年級女生。她散發著缺乏戀愛經驗的氛圍。大概是從高中起才就讀這所學校的外來者吧。
　　「那個，我有了意中人，想要請妳們協助……」
　　她吞吞吐吐地低聲喃喃說出自己的需求。
　　神崎心想，剛剛那兩個女生是菁英，還有利用價值，但眼前的她又如何呢？
　　「妳在說謊。」
　　亞衣倏地站起身。
　　「妳根本就沒有意中人。只是受到周遭影響，內心焦急才這麼說罷了。不管是誰都好，總之先交個男朋友這樣的行動……」
　　女學生怯怯地低下頭。看來亞衣所言不假。
　　「這種行為違反戀愛的原則。來到這裡的人都追求著真愛。妳的舉止可是禁忌喔。」
　　亞衣在她一旁屈膝一跪，隨即突然緊緊摟住了她。無視於嚇到的她，亞衣繼續說道：
　　「妳從未談過戀愛，從未喜歡過男生。但那只是因為妳不曉得自身魅力所在而已……」
　　坐在椅子上的夕凪瞪大了雙眼，神崎也抱持著同樣的心情。
　　「一點一滴慢慢改變吧。我們可以從旁協助妳。換個髮型、配戴飾品，再擦個指甲油。如果要交男朋友，就買一套色彩繽紛的內衣褲吧──就如同這句格言所說，顏色就是女性的盔甲。只要內心別著急，慢慢修飾自己，就能遇到心儀的男人。」
　　亞衣的表情相當溫柔。被亞衣抱著的女生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看來從未談過戀愛這句話是真的。然後，神崎卻從亞衣的笑容中，看到了混雜在其中的異物。
　　神崎的背上冒著冷汗。這股突兀感究竟是……
　　等到女學生離開社辦後，首先開口的人是夕凪。
　　「太棒了！這才是真正的戀愛顧問！」
　　夕凪一副感動萬千的模樣搖著頭。
　　「看到了嗎？亞衣學妹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我原本以為她是個既冷漠又冷血又有打屁股這種性嗜好的陰險守財奴，結果不是呢！我們也應該效仿亞衣學妹，打造一個對女生友善的系統才對。」
　　「總之妳先等等。」
　　神崎制止夕凪，而後再次轉身面向亞衣。
　　「當然，我們並不是在做慈善事業，但我剛剛的言行舉止不是騙人的。她基本上是個有潛能的類型，我們有可能從旁協助她改變。」
　　「一開始的兩人是菁英所以有利用價值，但剛剛的女生是外來者啊。」
　　「就算是外來者也有談戀愛的權利！」
　　夕凪從旁插嘴說道。亞衣瞄了瞄這樣的她，說道：
　　「夕凪學姊──妳沒有談過戀愛對吧。」
　　夕凪倒抽了一口氣，倏地將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
　　「我說妳啊，明明自己都沒談過戀愛，卻還說要幫別人的戀情牽線嗎？」
　　「才……才……才沒那回事。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對性的態度是很熱情奔放的。」
　　「那種女人不可能在福利社買內褲吧。」
　　「世上也有女性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這不是什麼好丟人的事喔。」
　　亞衣如此開口勸戒神崎。
　　「……但是，沒有女性會只談一次戀愛。」
　　神崎皺起臉來，於是亞衣搖了搖頭說：「絕對沒有。」
　　換句話說，知道了戀愛為何物的女性，也會談下一場戀愛。戀愛對於女性而言，就是如此具有成癮性的東西──亞衣如是說。
　　「往後她將會知道戀愛究竟是什麼。而一旦知道，就無法自拔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戀愛。」
　　亞衣這時揚起了嘴角。
　　「妳的意思是，已經吸引她進入戀愛的美好了嗎？然後再奪走它。」
　　「因為她是外來者，沒有奪取的價值。所以──我要殺掉她。」
　　神崎和夕凪面面相覷，動彈不得。
　　「『殺掉她』當然是一種比喻。不過，若說到她擁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那就是身為女性這一點了。我要利用這點──到她死為止。」
　　神崎打了一個冷顫。剛剛的女學生會在亞衣的建言之下，慢慢讓自己充滿女人味吧。知曉戀愛的甜蜜後不斷談戀愛，而後持續追求等級更高的男性，在這樣的過程當中陷入泥沼。沒有顯赫家世與萬貫家財的她，所擁有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身體。要是她開始利用那副身體，就是通往破滅的序曲了……
　　「這樣做是不對的！」
　　夕凪放聲大喊。她發現亞衣的目的了。
　　「她也有可能找到真愛，屆時我們會與她一同分享喜悅。唯一如假包換的事實就是，不談戀愛就找不到真愛。」
　　亞衣銳利的目光，讓夕凪看了雙腿發軟。
　　「我並不是神，不會口吐狂言，說自己會給予她們真愛。所以，我會公平地對待來到這裡的每一個人。而對待她們的方式有兩種，不是奪取就是殺害，僅是如此罷了。」
　　──不是奪取就是殺害……
　　「夕凪學姊如果想知道真愛為何物，那麼也應該要了解藏汙納垢的黑暗面。就如同沒有影子的世界，扁平而缺乏立體感，不知黑暗為何物的話，光明也沒有意義。」
　　聽到亞衣的規勸，夕凪整個人僵在椅子上。
　　「那女孩是底層的人嗎？」
　　「並不是喔。」亞衣搖了搖頭。「底層的人是從戀愛別開目光，不參加比賽的女孩。所以我們──不，大眾媒體和社會都鼓吹大家談戀愛，高聲吶喊不談戀愛的女生毫無價值。」
　　確實如此。電視和雜誌都在鼓吹談戀愛。宣揚絢爛且愉悅的戀愛，給予不參加比賽的人無盡恐懼。大眾媒體清楚地表示，不談戀愛的女人就不是個女人。
　　之後陸陸續續有女生來造訪亞衣。這所學校內竟如此渴求著戀愛。就在看著她們的當下，神崎稍稍明白了這種心情。
　　對女生來說，高中生活就是最好的機會。既非大人亦非孩童的期間，人與人之間的利害關係薄弱，可以放心享受戀愛這個純真的行為──男生如是想的時期。男生悠悠哉哉地度過的這三年，女生們可是拚命活著。因為這是一段凝聚了人生的時間。
　　仔細想想，沒有其他時期像現在一樣，有如此多采多姿的異性出現在眼前了。上了大學後將會產生利害關係，而耀眼的明星人物也交了男女朋友。高中就是那種人的能力或人生初露鋒芒，可說是男生展售會一樣的東西。
　　正因如此，就算被亞衣這種人利用，也要追求戀愛。
　　面對這個不折不扣的現實，夕凪一臉失了魂似的坐在椅子上。這個彷彿人偶般的表情，醞釀出一股神祕的氛圍。
　　之後戀愛社團的諮詢在亞衣的主導下，毫無窒礙地順利進行。
　　前來諮詢的女性離開，過了好一段空檔。神崎和夕凪兩人都不發一語地等待著，結果這次來了個男生。看來這裡不僅是女生，也接受男生前來諮詢。
　　「恭候多時了。」
　　亞衣對他深深地低頭鞠躬。那名男學生是三年級的，外表看來雖不甚起眼，但恐怕是菁英階級的人吧。
　　「關於我的諮詢內容──」
　　「我們都聽說了，而且判斷可行。」
　　亞衣間不容髮地回答道。
　　「那麼，我就用這個拜託各位了。」
　　他放下一綑不明紙片站了起來。原以為是一疊紙鈔，但圖樣卻不同。
　　「……這是未來貨幣喔。」
　　確認男生走出社辦後，亞衣伸手拿起了紙鈔。
　　「這是學校自有的貨幣。畢竟現金交易實在很危險嘛。」
　　「但妳有亮出現金給我看吧？」
　　「事關重大的時候就會使用現金。」亞衣綻放笑容。「而所謂的未來貨幣，是只有菁英可以使用的資金。菁英們是跟未來的自己預支錢財。」
　　聽到亞衣的說明，神崎明白了。換句話說，未來貨幣就是在借錢。以無息無催繳的方式借出資金。
　　「但這借貸口說無憑，沒有白紙黑字的紀錄。」
　　「未來貨幣是由學生會管理的。而外來者當中，也有集團會買下那些債務。不管是上了大學或是出了社會都……」
　　泥濘不堪的戀愛，以及莫大的金錢。
　　神崎也有察覺到，背後有筆鉅款在流動的事實。但並未注意到那就是未來貨幣。神崎在資訊戰這方面已經輸了一步，會失勢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對菁英來說，這些錢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亞衣掩飾太平似的笑道。
　　「要快快樂樂地度過僅有一次的高中生活，金錢可是很管用的。你想想，人們年輕的時候擁有自由卻沒錢；出了社會後擁有金錢卻失去自由。請你把它想成是消除這矛盾的劃時代系統。這所學校的菁英男生真是幸福呀。」
　　菁英們已經確定會有一個光輝燦爛的未來，幾千萬圓這種程度的金錢，將來都只是零頭。而他們要在這個高中生活中使用那些錢。
　　「那些付錢的傢伙的願望是什麼？」
　　「男生的願望很單純，他們希望我們幫忙和特定的女生搭上線。」
　　「這辦得到嗎？」
　　「高等級的菁英男生在女生當中的競爭很激烈，要是我們企圖隨便介入就會被反噬。但剛剛的男生是菁英中的下層階級，對象則是外來者女生。換句話說，這是純愛。」
　　「當金錢介入其中的時候就不是純愛了吧？」
　　夕凪久違地開口插嘴道。
　　「試問天底下有戀愛與金錢無關嗎？兩人相遇的瞬間便全裸相擁這樣的野蠻行動，算得上是純愛嗎？」
　　「妳……妳這是在詭辯。」
　　「男人追求著戀愛，但女人也同樣追求著男人。當中的差異有賺頭存在。嗯，或許我們真的很齷齪也說不定，可是戀愛是美好的。見不得光的事情就由我們包辦，戀愛男女就維持美好的模樣──這是我的願望喔。」
　　亞衣露出美麗動人的笑容。
　　同時，門發出了開啟的聲音。「她就是那個女生。」亞衣咬耳朵說道。
　　進入社辦的是一名二年級女生。雖然是外來者，但她的舉手投足都非常優雅，端正的五官讓人窺見她擁有堅強的意志力。
　　「想委託什麼？」
　　她當場就座後，面向了亞衣而非夕凪。她和至今來諮詢的女生當然有差異。亞衣必須想辦法幫剛剛的男生居中牽線。神崎對亞衣要怎麼讓他們成為一對情侶很有興趣。就算是神崎，要湊合一對特定的情侶也很困難。亞衣打算怎麼做呢？
　　「妳認識一個叫作佐佐木健吾的男生嗎？」
　　亞衣開口說出剛剛那個男生的名字。
　　「是的，我認識。怎麼了嗎？」
　　「他對妳很有好感，可以請妳跟他交往嗎？」
　　神崎驚訝得瞪大了雙眼。比想像中要來得直接許多，根本毫無策略可言。
　　「我拒絕。男朋友可不是別人從旁建議說交就交的東西吧。」
　　女學生冷冰冰地拒絕掉了。
　　「他是認真的。總之你們先交往看看怎麼樣呢？我想妳會發現他的優點。」
　　神崎和夕凪都倒抽了一口氣。亞衣將一疊紙鈔放在女學生眼前。剛剛從男學生那裡收下的金錢，就這麼直接被私下轉手了。
　　「戀愛的契機各式各樣，就算是旁人建議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要是不試著交往看看的話，就找不到真愛。」
　　亞衣邊說，邊將紙鈔一綑一綑疊上去。
　　神崎看向夕凪，發現她滿面怒容，嘴唇還以快到異常的速度動著。她的嘴唇是在喃喃唸著：「快拒絕……快拒絕啊……」

　　＊

　　「真愛輸了！」
　　夕凪以雙手掩面，嚎啕大哭著。
　　「這沒有什麼勝利或敗北，只是一樁戀情開始了而已。」
　　亞衣身體靠著牆壁，確認書面資料。在門外整隊的篠原愛花也進入社辦。看來今天的工作就到此告一段落。
　　「想不到她會為錢改變心意啊。」
　　神崎喝著從愛花手中接下來的罐裝咖啡，同時說道。神崎判斷亞衣的行動並非明智之舉，但女學生卻收下了錢。
　　「男性是很純真的，而且還有著拒絕金錢誘惑的自尊心。不過，那也可以說是不懂金錢的價值。實際上在神崎學長眼中，金錢就只不過是一串數字。相對的女生就是需要開銷。為了維持女人味究竟需要花多少錢，女生自己很清楚明白。」
　　「那被錢說服的人又會變得如何呢？不會感到自我厭惡嗎？」
　　神崎果然還是無法接受。
　　「金錢沒有所謂的好壞，而且男女生對金錢的認知有些差異。若要打個比方──大概就接近時間的概念吧。打工的時薪全是對於自己的投資，所以有些女生為了有效率地賺錢，甚至會出賣自己的身體。」
　　「我可以明白為了維持美麗需要錢，但……」
　　「學長……不，男性根本不懂。女生的比賽當中最大的武器就是美麗。然而那個名為美麗的要素極為纖細容易受傷，光是要維持那個狀態，女生就需要莫大金錢。無論是化妝也好，營養補給品亦同，還有服裝及飾品皆然。所以才會有『至少幫忙出一下約會的費用啦』這樣的說法，進而造成男女之間的摩擦。」
　　「可是這樣有個問題。戀愛畢竟是沒什麼道理的，如果沒有喜歡之類的愛情元素，就不會成立了。」
　　「就是說呀！我也這麼認為！」
　　夕凪同意神崎這番說法。
　　「靠著金錢硬是湊成對的戀愛，想必立刻就會分崩離析才是。」
　　「這倒不會。因為她並不覺得自己是因為錢才成為人家的女朋友的。」
　　「不，徹頭徹尾就是為了錢吧。」
　　「不是因為金錢改變心意，而是輸給了那股熱情。然後會明白他的優點而非金錢的好處，於是一場戀愛就此展開了。」
　　「啥？」
　　「……女孩子會像這樣為自己找藉口。不是依靠道理，而是會自然而然在腦中變換。收下錢的愧疚，將會直接轉換成對男方的好感。」
　　「這麼單純好嗎？」
　　「男生更單純不是嗎？光是裝作意外事件露內褲給他看，或是讓他撫摸胸部，就足以讓他喜歡上人家。」
　　「你們都錯了。」
　　夕凪仍然在兩人一旁流著淚。
　　「不可以這麼輕易地流淚。無論男生搬出多少大道理，也敵不過女生的一滴淚水。但僅只一滴，不能流更多了。」
　　亞衣依偎到夕凪身旁，為她拭淚。
　　「戀愛需要一個最底限的規則。尤其這所學校包含了菁英等要素，學生人數實在不少。我們會獲取金錢作為代價，但基本上是在幫助女生成就戀愛，然後將戀愛神格化。」
　　「這是為了學校的女生嗎？」
　　「這也是為了男生。請你想想，要是女生利用自己的身體到處玩弄純真的男生，其他女生當然也得為了戀愛採取骯髒手段。屆時集團將會面臨崩壞局面。因此必須排除掉暴食的基因。」
　　暴食的基因──這也是賽局理論（註：Game Theory。以系統化的分析方式推估自己最大勝算的策略思考）中提到的一個說法。要是狼群中有一隻暴食的狼，就會從守規矩的狼開始一隻隻死去，只剩下暴食的狼活著，牠的孩子也會暴飲暴食。然而，清一色都是暴食狼的群體，將會因為飢餓而輕易地滅亡。正因如此，狼才要排除這種暴食的基因，為了不讓它殘留在基因庫裡。
　　這所學也存在著排除暴食基因的嚴格規則。
　　「嚴格的規則嗎……」
　　神崎低聲喃喃說道。有規則存在的地方就會有金錢交易。要是順利，還有可能在這所學校發一筆橫財。神崎就是為此選擇這所學校就讀的。毫無家世和背景可言的自己，想要登上顛峰就只有靠著賺取白花花的鈔票了……
　　「這所學校裡最重大的規則──就是告白了。」
　　亞衣一邊照顧著夕凪，一邊說道。
　　「女生只能主動告白一次，而且還是從國中就學的菁英組才有這個權利。在國高中合計六年的期間，女生只能夠告白一次。」
　　「妳說什麼？那麼外來者呢？」
　　「外來者這種人沒有告白的權利。不過，男生可以自由地告白。應該說，因為男生也不知道有這些潛規則存在。」
　　六年內只有一次機會。在國中時代用掉機會的女生，就不能再主動告白了。
　　「順帶一提，告白的權利可以買賣，這也會和金錢扯上關係。」
　　「外來者女生知道這些規則嗎？」
　　「基本上女生都有察覺到戀愛存在著規則。因為不管是哪所學校都有這樣的東西存在。而她們也都知情並且接受了。例如，受到告白的女孩子常常掛在嘴邊的『讓我考慮一下』，就是OK的訊號。這只是想要一點時間對周遭的女生盡到告知的責任罷了。」
　　「要是有部分像夕凪這樣不熟女生規則且不會察言觀色的人犯下禁忌的話呢？」
　　「這所學校有著許多像我們一樣，以戀愛交易為生的地下集團。平常就是互扯後腿的競爭對手。不過就只有那種時候，我們會通力合作。我們絕對不會原諒犯下禁忌的人。」
　　看到亞衣冰冷如霜的表情，神崎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神崎心想，無知者有罪。自己只是看到學校的表面，就以為全盤了解了。然而這所學校──不，女生團體的架構中有著無從得知的規則和情報網存在。首先應該了解這個才是。為了登上這所學校的巔峰，情報是必要的。
　　「我再問你們一次。今後要不要一同攜手合作呢？戀愛必須同時滿足冒險和安心感，希望你們可以來協助我們。」
　　亞衣是在勸誘神崎和夕凪成為自己人。
　　「妳的社團裡面沒有占卜師嗎？」
　　「以前曾經有，但她獨立出去了。我們似乎是太過放任她了。她大概是看到坐著就能夠解決事情，誤以為自己變得很了不起了吧。」
　　「我拒絕。」語畢，夕凪站了起來。
　　「哎呀，妳先等等。」神崎制止了夕凪。「我想的確就如同亞衣說的，我和妳都應該要了解一下戀愛藏汙納垢之處才對。尤其妳如果要面不改色地說真愛這種話，就非得了解戀愛的不堪之處才行。」
　　「可是……」
　　「要是在這裡逃跑，奧莉薇亞就不會開口歌唱了。這點很肯定。」
　　夕凪陷入了沉默。她的目的是回到人在南普羅旺斯的外婆身邊。
　　「我認為戀愛是一門深奧的學問，所以才需要妳的力量。在前一個同好社裡，妳願意待在我身邊，讓我受到了療癒。我希望妳能夠再一次陪我成立社團。」
　　「你……你有這麼需要我嗎？」
　　「我想和妳一同尋找真愛，不是妳的話就不行。」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是不想幫你啦。」
　　眼前這個腦中開滿小花又好搞定的女人是顆重要的棋子，普羅旺斯魔法師的血脈也可以拿來加以利用。她會成為神崎登上校內巔峰的一個道具吧。
　　「其實我也對戀愛扯上錢這件事感到難過，而我想要找到真愛這份心情也和鈴木夕凪學姊一樣。是妳告訴了我這件事。」
　　聽到亞衣這麼說，夕凪才終於破涕為笑。
　　「那大家一起去尋找真愛吧。」
　　夕凪握起神崎和亞衣的手。三人手牽手圍成了一個圈圈。
　　「有星光閃耀的大海、海潮的聲音，還有一對男女在就好了。在皎潔的月光照耀下，兩人拖著自己的影子；男孩子追著在沙灘上奔跑的女朋友。當兩人的影子重疊的時候，一段愛情就此揭開序幕……」
　　亞衣臉上浮現出冷峻的表情，低聲喃喃道：「這孩子病得不輕。」
　　「只要有愛，其他什麼都不需要了。不管是金錢還是華服，或是餐廳的燭光晚餐以及夜色柔美的飯店統統都不需要。沒錯，只要有愛……」
　　只要有愛，就算是在秩父的深山中過著猴子一般的生活也無妨嗎──神崎如此心想，不過還是沒有說出口。占卜師的心情似乎好轉起來了。總之只有和她一起行動了。
　　會將遇到的人其理性與倫理概念啃噬得亂七八糟，一旦咬上就絕對不會放開的凶惡魔物──那就是戀愛。
　　……神崎決定要馴服這種魔物並加以利用。
　　「那麼學長，我可以馬上請你們開始上工嗎？」
　　「上工？」
　　「是的，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我們也感到很困惑。乘機偷跑──我們如此稱呼打破規則的戀愛。有個女孩子在不被我們地下集團知道的狀況下談著戀愛，但她出意外了。」
　　神崎臉色頓時慘白，難道……
　　「不對，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場意外只是偶然。我們還沒有惡劣到會如此進行報復。她原本就有先天性的記憶障礙，而她突然倒下了。」
　　「我不是醫生也不是Loxonin止痛藥，這個社團是要『解決戀愛難題』啊。」
　　「現在的她處於絕佳的健康狀態下──除了一點之外。」
　　亞衣豎起了食指。
　　「她失去了男朋友的記憶。而且因為她隱瞞男方的存在，所以沒有證據證明她先前在和誰交往。」
　　「那麼男朋友沒有主動出面嗎？」
　　「不，有喔。」
　　「什麼啊──」夕凪縮起脖子。
　　「主動出面的男朋友──有兩位。」
　　聽到亞衣這句話，神崎和夕凪兩人頓時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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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圖008
　　2 戀愛競賽

　　有個女孩坐在長椅上。及肩的黑髮微微燙捲，並綁著細緞帶蝴蝶結作為裝飾。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飾品，因此女孩給人清純文靜的印象。
　　「我是二年級的前川美緒。」
　　她看了一眼站在眼前的神崎，隨即低下了頭。神崎知道她是誰，她是通稱「吸血鬼」的前川美緒。
　　「我是神崎，這位是鈴木夕凪。」
　　神崎和夕凪決定接下那個委託。
　　「聽說妳沒有記憶是嗎？」
　　前川美緒點頭回應。她似乎完全失去了交往的男朋友的記憶。
　　「竟然失去了男朋友的記憶，這種事有可能嗎～？」
　　夕凪懷疑地直直盯著她看。
　　「因為是瞞著別人交往而有所愧疚，所以相關的情報才會被抹去吧。」
　　聽到神崎這番話，美緒的表情害怕地扭曲起來。
　　「請妳放心，社團似乎已經得到學生會的明確保證，會以特例對妳的事情網開一面。所以只要妳想起來，就可以大大方方跟男朋友交往了。」
　　美緒是個外來者，而對象是個菁英男生。恐怕是男方跟她告白的吧，儘管如此，一旦外來者要跟菁英交往，就必須循正規管道處理的樣子。但她並未這麼做，而是隱瞞了自己談戀愛一事。
　　負責管理戀愛的學生會之所以決定放她一馬，除了她有積極參加校內義工活動的實際成績之外，她的宿疾也有關係吧。美緒突然倒下而失去記憶──學生會不想被誤會這是他們所進行的報復，所以想藉由承認一對情侶的交往，解決這個問題。
　　「就算看到臉也想不起來嗎？」
　　「沒有辦法。那兩個人我都認識，但不記得他們是不是我的男朋友……」
　　出現在失憶的她面前的是兩名男生。兩人都主張自己是美緒的男朋友。
　　「我原本想說大概馬上就會想起來了，可是已經過了兩個星期。」
　　美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結果也有可能兩邊都不是男朋友呢。」
　　「請你別這樣。」神崎話一說完，夕凪便瞪著他如此說道。
　　「不，我感覺自己有個男朋友沒錯。好像也有約會過……」
　　「請妳放心吧，如果真的是情侶，一定會想起來的。即使失去了記憶，你們也被紅線緊緊相繫著呀。」
　　「別妄下結論啦。」
　　神崎推開夕凪，坐到美緒身旁。
　　「有沒有哪裡存在著線索呢？」
　　理所當然的，智慧型手機裡似乎也沒有留下證據。
　　「是有一本記事本……」
　　「可以請妳讓我看看嗎？」
　　美緒很乾脆地就交出了記事本。神崎確認內容一看，裡頭沒有寫些什麼東西。只有記載著修學分所必要的課程和作業等事情，私人情報很少。
　　「有沒有其他人認識他呢？」
　　「因為我瞞著大家……」美緒搖搖頭，回答夕凪的問題。
　　「居然瞞著大家，戀愛可不是什麼壞事喲。光是有一對幸福的情侶在附近，就連我們也會變得幸福。戀愛就是這種溫馨的事物喲。」
　　「抱歉，這女孩有點愛作夢。」
　　神崎道過歉後，夕凪便氣呼呼地鼓起臉頰。
　　「男朋友候選人是菁英。」
　　出面自稱是男朋友的兩人都是菁英。一個是真正的男朋友，而另一個則是在說謊吧。雖然是朋友但並未發展到情侶關係，但企圖利用美緒失憶的機會，將自己從朋友升格到戀人。
　　「而她是個外來者。要是這樣的兩人交往，周遭會怎麼想？」
　　「愈是窒礙難行，愛火就會燒得愈猛烈。」
　　「倘若學校淨是妳這種女生，那就天下太平嘍。」
　　夕凪以滿面笑容接下了神崎的嘲諷。
　　美緒之所以會隱瞞，是為了防止周遭人的嫉妒。先前不曉得這所學校的戀愛背後有著什麼祕密的神崎，至少也懂得這點。作為獲得菁英戀人的代價，她有可能幾乎失去所有女生朋友。正是因為如此，才需要亞衣這樣的集團在檯面下幫忙打點。
　　「不過，順利隱瞞結果卻適得其反了呢。」
　　就連記事本上頭都並未留存兩人交往的紀錄。看到如此完美的消毒工作，神崎感到背脊涼了一下。原來她竟是如此害怕周遭的嫉妒啊。
　　「妳不記得你們約會的地方了嗎？」
　　面對夕凪的提問，美緒將視線轉到飄著積雨雲的天空上。
　　「我的興趣是騎馬，所以感覺有到那種地方過。也好像有一起看動物的記憶。但我想不起對方的臉孔。」
　　「是動物園嗎？」
　　神崎將目光落在記事本的日曆上。有個日期被圈了起來。
　　「這個標記──其他的要事都記載著詳情，只有這個沒有。星期六學校也放假，要約會的話就是這天了吧。」
　　「那可不一定喔。」
　　「圈圈是粉紅色的。我大致瀏覽了一下記事本，發現上頭會根據事情的不同而變更顏色。學校之類的事務性工作是藍色，跟家裡有關的是綠色，而跟朋友相關的是紅色。愈是快樂的活動，就愈是傾向使用暖色系。」
　　神崎將記事本攤給美緒看。
　　「這個圈圈代表什麼意思？」
　　美緒搖了搖頭。既然她不記得，就表示這很有可能是和男朋友有關的標記。
　　「粉紅色標記是在兩個月前突然出現的。最初的圈圈恐怕就是交往的那一天，而下一個圈圈很可能就是約會。我想請妳讓我看看那一天的手機照片。」
　　美緒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乖乖地操作起智慧型手機。那天拍下的照片有三張。
　　「因為我很不會拍照……」的確就如她所說，照片失焦糊掉了。
　　「這是斑馬嗎？」
　　夕凪湊上去窺看手機，然後歪頭感到不解。雖然上頭映著動物的身影，卻是模糊不清的。為什麼女生就是不擅長自拍以外的攝影呢？
　　「就算是動物園，也不知道在哪裡呢。」
　　下一張照片拍到的是拉麵。
　　再來一張也是模糊的，看來恐怕是夜景。
　　「最後是夜景啊，那麼我知道大致上的約會路線了。」
　　神崎將喝完的咖啡空罐丟進垃圾桶。
　　「那麼，接著只要問那兩個男生那天約會做了些什麼，就解決了對吧？」
　　夕凪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所以神崎嘆了口氣。
　　「這又不是漫畫或電影，很輕易就能知道誰是真正的男朋友。可是，那並不是重點。問題在於，兩名菁英都說自己是她的男朋友。」
　　事實無關緊要，問題在於該怎麼讓那個人知難而退。這所學校是以相當戒慎恐懼的態度對待菁英男生。要是其中一個並非美緒的戀人，那就會傷害到他的名譽。那麼，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才好呢？
　　這時來電鈴聲響起，神崎伸手拿起了智慧型手機。是亞衣打來的。
　　『過程決定了喲。』
　　「過程是指？」
　　『就是競賽。我們將會配給兩名男朋友候選人一個輔佐人，然後舉辦一場競賽。兩名戀愛占卜師會分別協助他們。』
　　「戀愛占卜師是？」
　　『不用說，其中一個就是夕凪學姊。』
　　也就是說，這是一場代理人戰爭（註：意指僱用第三者來替自己打仗的戰爭）。夕凪和另一個占卜師將會各自協助男朋友候選人。之所以納入占卜要素及採用競賽的形式，是為了維護菁英男生的自尊心。為了製造輸掉也是占卜師的責任這個藉口。
　　『裁判由Amour擔任，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果然，要是神崎和夕凪輔佐的男生輸掉，責任就落在他們兩人身上。Amour處於舉行競賽並進行審判的安全範圍內。攜手合作說得好聽，但亞衣也只是將神崎和夕凪當成一顆棋子看待罷了。
　　『只要這次的競賽獲勝，說不定神崎學長和夕凪學姊就能發起一個戀愛占卜社團了喲。』
　　「比起那個，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我們負責的男生實際上究竟如何？」
　　『就我來看，他確實不是她的男朋友呢。』

　　＊

　　高濱亮吾──他就是男朋友候選人。
　　早上，神崎與夕凪在位於校地內的咖啡廳和高濱碰面了。兩人將在這場競賽中輔佐他。他是三年級的學生，已經確定要升上這所學校的大學部了。
　　「神崎，我有聽說過你的傳聞。雖然你是個外來者，不過很有名。記得綽號是叫作超級電腦京一吧？」
　　高濱翹腳坐著，帶著打量般的視線望向神崎。他有著一頭以髮蠟蓬鬆抓起的頭髮以及端正的眉毛，制服上衣是雷夫羅倫的，手錶是勞力士Daytona，皮鞋則是大塚的。
　　「比起我的事情，想請你先告訴我們你和她認識的契機是什麼。」
　　「契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喔。美緒她在當校內捐血的義工，而我去捐了血，我們就這樣開始會聊天了。」
　　和溫和的個性相反，美緒在校內總是強硬地要求學生配合捐血，這樣的她所得到的綽號就是吸血鬼。神崎也在她「兩百毫升就好」的勸說下前往捐血，結果被吸走了六百毫升。
　　「請交給我們處理吧。如果你真的是她的男朋友，她一定馬上就會想起來的。」
　　夕凪完全不知道內情而歡欣鼓舞著。由於是剛成立的社團的初次上工，她相當有幹勁。
　　「高濱學長，我們必須為了輸掉競賽而負起責任。尤其我是被前一個社團趕走，才剛剛和這女孩成立了一個像是戀愛顧問社一樣的同好社。再次失敗將會讓我一蹶不振。」
　　「你是在懷疑我嗎？」
　　「這種事情不重要，我只是想贏而已。」
　　果然高濱不是美緒的男朋友。因為前川美緒不像有男朋友的樣子，於是高濱就想站上那個位子。然而，事實上美緒有個男朋友，兩人還約過會了。這僅僅一次的約會成了阻礙。高濱沒有辦法收回自己說過的話，被逼到了絕境。
　　「總之我們先確認一下狀況吧。」
　　神崎邊喝著冰咖啡，邊拿出檔案夾。星期六早上的咖啡廳被喧囂所籠罩，要進行密談還是在人多的地方最好。
　　「對方是三年級的井坂悠斗。」
　　雖然他們倆同樣是菁英，不過井坂的等級比高濱要來得低。而站在井坂那邊的是戀愛占卜社團。對方原本是亞衣社團的專屬占卜師，後來獨立了的樣子。但她明白了自己沒有亞衣支援就什麼也辦不到，提出了再次合作的要求。
　　於是亞衣清楚明白地說，自己會和贏得這場競賽的占卜師合作。
　　換句話說，要是輸掉就什麼也沒有了。今後神崎將不可能登上這間學校的巔峰。對外來者而言，第二次的失敗將是致命傷。
　　但是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對方的占卜師之所以會提出競賽的要求，就是因為握有井坂才是男朋友的決定性證據。這是打從一開始就註定會失敗的一戰。為了保住高濱的自尊心而被創造出來的輸家──神崎只是被賦予這樣的任務罷了。
　　「競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不過我並不清楚內容為何。負責準備競賽內容的是一個叫作Amour的戀愛顧問社團。雖然我和社長青山亞衣認識，但她應該不會偏袒我這邊，會非常公平。」
　　神崎將觸控板放在桌上。他只有被告知要使用通訊功能進行競賽一事。
　　一直到今天為止，神崎都在全力進行前川美緒和井坂悠斗的調查，可是時間不夠，調查也有個極限。在決定召開競賽之後，他也被禁止和美緒接觸。在這種狀況下，可以和對手拚到什麼程度呢？
　　「馬上就要九點了。」
　　夕凪看向手錶，是競賽就要開始的時間了。
　　「我會從旁支援，請你保持自然就可以了。要有自信，你絕對就是美緒同學的男朋友。」
　　神崎抓著高濱的肩膀說道，隨後他一臉緊張地點了點頭。
　　平板電腦亮了起來。
　　『我是Amour的青山亞衣。通訊狀況怎麼樣呢？』
　　平板的畫面映著亞衣的上半身。背景的牆壁是她的社辦嗎？
　　「沒有問題。」
　　『那麼，請將平板的攝影鏡頭朝向代理人。』
　　神崎點點頭，將平板轉向夕凪。畫面被分為三個，上頭映著亞衣、夕凪，還有另一個女生的身影。
　　『這位是鈴木夕凪同學，而這位是我們的前社員範田瑪麗亞同學。』
　　範田瑪麗亞──這個濃妝豔抹的女生就是占卜師。她戴著角膜變色片的眼睛，發出湛藍的光芒。
　　『兩位分別要擔任高濱同學及井坂同學的代理人，而贏家將成為美緒的男朋友。這樣子沒問題吧？』
　　「OK。」
　　高濱朝著攝影鏡頭表示同意。
　　『我們這邊也可以接受。』
　　畫面映出井坂的樣子，他的表情游刃有餘。
　　『那麼，鈴木同學和範田同學請依照Amour社員的指示行動。』
　　不知不覺間，社員篠原愛花就站在我們背後。她要帶夕凪去做競賽的準備。
　　『現在我要發表競賽的內容。』
　　亞衣朝著剩下的成員繼續說明。
　　『首先是男朋友的定義，就個人的意見來說，我認為並不存在。是相繫的內心，抑或是身體呢？不，這些事情不可以由我們局外人進行判斷。所以必須以邏輯推論出誰是她的男朋友。』
　　亞衣的話語是在為輸家找臺階下。她希望盡可能地維護菁英男生的自尊心。
　　『殘留在美緒同學的記憶中那份和男朋友相處的回憶，就只有僅僅一次的約會。』
　　她果然搬出約會的事情了。雖然神崎收集了情報，但稱不上全面。要是接下來進行辯論，不能否認將會陷入不利的立場。
　　美緒取代亞衣出現在畫面上。她以一臉沉靜的表情坐在那兒。
　　『因為我的宿疾給各位添了麻煩，真的很對不起。可是我已經一點一滴地回想起來了。包含那一天的事情。』
　　神崎的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若是她恢復記憶，正確答案就出來了。
　　『那天的約會很開心。因為我是瞞著大家和他交往，所以到了他家附近的公園去接他，想說見面之後再決定要去哪兒玩。』
　　神崎確認起手邊的檔案。約會的起始地點一直是個未曝光的要素。
　　『然後，我們在最後好像看到了美麗的夜景……』
　　美緒朝向畫面露出微笑。
　　『所以我在等待著，在那個夜景的場所等待著。』
　　於是畫面淡出，鏡頭再次回到了亞衣身上。
　　『競賽內容就是重現約會的過程。美緒同學已經快要找回記憶了。所以只要重現當時約會的點點滴滴給她看，就可以修復記憶吧。』
　　神崎和高濱面面相覷。亞衣要大家現在開始重現約會的過程。
　　『那麼，我們會和美緒同學一起在這裡看。』
　　畫面消失了。神崎緊緊盯著漆黑的螢幕看，不發一語。
　　「……看來是這樣子。」
　　神崎聞聲轉頭望去，結果讓他目瞪口呆。那裡站著的是換好衣服的夕凪。
　　「妳的打扮也太詭異了。」
　　不，這是極為普通的便服打扮。迷你牛仔裙配無袖上衣，再穿著鞋跟略高的高跟涼鞋。但她的額頭裝設著像是頭戴式探照燈一樣的攝影機，手上還拿著附有攝影鏡頭的平板電腦。
　　「我好像要扮演美緒同學。對方也有一個人扮演她，還說會播放影像。」
　　「也就是要即時重現約會過程給他們看是吧。」
　　夕凪要擔任前川美緒這個角色，對方則是由占卜師範田瑪麗亞扮演美緒。
　　美緒人應該和亞衣一起待在Amour的社辦中吧。即時傳送影像檔案到社辦的電腦裡，藉此修復美緒的記憶。對照兩組約會，請她判斷哪個候選人才是真正的男朋友。
　　「美緒同學是住在學校宿舍，這代表約會是從學校開始的嗎？」
　　一臉困惑的表情站在原地的夕凪，就是約會那天的美緒。
　　「夕凪……不，美緒同學，請坐。」
　　神崎叫夕凪坐在位子上。
　　「高濱學長不要靠過來。你還沒和她碰面，不可以上鏡頭。」
　　現在的美緒處在出發迎接高濱前的狀況。
　　「我們到這裡討論一下吧。」
　　神崎找高濱到一旁的空桌去。
　　「那麼，關於約會路線的記憶是？」
　　「……很模糊。」
　　高濱一整個感到困惑，果然他並未和美緒約會。
　　「就算如此，現在就要開始進行約會回顧了。夕凪要扮演美緒同學，走過相同的路線──這樣的感覺。約會的狀況將以即時攝影機連線，美緒同學會時時觀察著狀況吧。而她會在約會的最後一站等著。」
　　神崎將一張放大的照片給陷入思考的高濱看，那是美緒的手機映出的夜景。
　　「我想一定是在這裡。依照我的調查，得知這裡是灣岸有名的景點。這座高塔的燈會在晚上九點熄滅。換句話說，我們必須趕在九點前抵達那裡。」
　　起點則是在家附近的公園。起點和終點已經清楚明白了。
　　「噯，果然還是……」
　　「不行！」
　　神崎給了困惑的高濱一記當頭棒喝。
　　「由我來想辦法。幾乎所有情報我都得到了，所以不要緊的。」
　　不能什麼也不做就認輸。下一次的敗北將是神崎的終焉。可不能和這個冒牌的男朋友一起沉入萬丈深淵。
　　神崎走向夕凪。她正在為穿不慣的短裙感到不知所措。
　　「兩部攝影機再加上麥克風啊。」
　　平板電腦已經進行網路連線了，聲音也應該會透過這個傳送才對。另外還有兩組耳麥，一組就給夕凪戴上。
　　「該說這樣很突兀還是……」
　　夕凪很在意額頭上的攝影機。那是要拍出美緒視角的影像吧。
　　「戴上這個蒙混過去吧。顏色顯眼，這樣就不會弄丟了。」
　　神崎拿出來的是一個大紅色蝴蝶結。這是用在先前的服裝的東西。看到這個，夕凪的臉龐皺了起來。
　　「難得換了一套可愛的衣服，人家才不要戴那個。感覺戴上那個蝴蝶結，好像就會騎著掃帚到處送宅急便一樣。」
　　「這蝴蝶結很可愛不是嗎？我覺得看起來呆呆的，意外地不壞喔。」
　　神崎無視於不願意的夕凪，在她頭上綁了大大的蝴蝶結。
　　「從現在開始，夕凪就要以美緒同學的身分和高濱學長約會。」
　　神崎按著平板電腦的麥克風，對夕凪說：
　　「這不是真正的約會，只是場景重現罷了。我會從旁掩護，所以妳放心吧。」
　　這就像是簡報一樣的東西。我們進行了這樣的約會喔──傳送影像和聲音，證明自己才是美緒的男朋友。
　　「高濱學長的家在哪裡呢？」
　　神崎看了高濱所指示的地點，搖了搖頭。雖然位在東京都內，卻是在灣岸區。
　　「地方很遠，總之我們只能盡速動身了。走了，夕凪！」
　　戀愛競賽就此揭開序幕。

　　＊

　　「讓妳久等了。」
　　高濱走進公園，夕凪以攝影機對著他。
　　這是兩人約好碰面的地點的影像，約會將從這裡開始。
　　神崎人在一旁支援。現在已經過了十點，在這個時間點高濱其實已經背負了不利的條件。因為井坂的老家離學校比較近，有較多時間能夠運用。對方大概已經開始約會了吧。
　　『現在要到哪兒去呢？』
　　夕凪的聲音從耳麥傳來。
　　「美緒說他們打算見面再決定目的地，恐怕是邊吃早餐邊討論吧。然後他們八成是在星巴克吃早餐的。請高濱學長帶妳到星巴克去。」
　　神崎也有調查井坂的事情。他很常選擇那家咖啡廳吃早餐。如果是星巴克的話，無論是哪家分店看起來都一樣。
　　高濱和夕凪並肩而行。他們前往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飯店。搭乘電梯到頂樓就有咖啡廳，兩人在那邊的露天座位就座。
　　「為什麼要選這種地方啊？」
　　移動實在太花時間了。飯店頂樓的綠色空間雖然景觀美妙，但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神崎也買了一杯冰咖啡，坐鎮在稍微遠一點的位子。當然，這筆開銷是由高濱負擔。
　　神崎將檔案攤開在桌上，從他所得到的資料來看，接下來會和她到動物園漫步，午餐則是在外面享用。而午餐的內容恐怕是拉麵。
　　沉思了一會兒，神崎舉起右手。夕凪見狀站了起來。這是要她去上洗手間的訊號。夕凪放下平板電腦，走向洗手間。
　　神崎一起身就湊到夕凪身旁，開口向她說悄悄話。
　　「接下來很可能是在上野。」
　　因為井坂的家就在那附近。
　　「然後午餐是吃拉麵。」
　　「咦～約會竟然吃拉麵嗎？我是沒有對用餐這件事說三道四的意思啦，可是第一次約會就吃會發出聲音的食物，有點難為情呢～」
　　「我現在還沒掌握到那家拉麵店位於哪裡。」
　　「還沒掌握到……那高濱學長說什麼呢？」
　　「他也說記憶很模糊啊。」
　　神崎話一說完，夕凪就略為顯露出動搖的神色。神崎分析了美緒手機裡的拉麵照片，但即使是用圖片搜尋，依然不曉得是哪間店。
　　「利用電子布告欄來調查不是就好了嗎？想想看，像是2ch之類的。」
　　「我不太想利用網路留言板啊。」
　　確認著檔案的神崎，目光停在前川美緒的照片上。她手機掛著一個像是拉麵碗公的吊飾。
　　「這是……」
　　神崎搜尋那組吊飾的圖片。
　　「……找到了，是北海道體系的味噌拉麵。」
　　現在知道吊飾是拉麵店附贈的非賣品了。確認那間店的拉麵外觀，結果與手機照片一致。
　　接著是以平板電腦搜尋拉麵店所在位置。只要知道拉麵店在哪裡。就能類推出動物園的位置才是。神崎啟動地圖應用程式，於是立刻找到了拉麵店的所在處。那是一間總店在北海道的知名麵店，在東京只有一間分店。美緒他們一定是在那裡吃拉麵的。
　　場所在──多摩。看著平板，神崎頓時啞口無言。那裡不是東京的邊境嗎？
　　「動物園不是東京都心上野的，而是多摩那邊的嗎？」
　　神崎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口中喃喃唸道要自己冷靜點。現在還不到中午，還有時間。從這裡移動到多摩地區的動物園大約需要兩個小時。看完動物之後移動到拉麵店最少也要花一小時。
　　看到了拉麵店的營業時間，神崎整個人僵在原地。星期六的營業時間為──上午十點到下午一點。
　　「到底還想不想做生意啊？」
　　這樣是來不及的，不可能吃到拉麵。再加上神崎確認了網路留言板上頭所寫，那間店星期六會大排長龍。
　　「感覺女孩子的人生會由繼續排隊或是放棄去吃別家來決定呢。我是那種會繼續排下去的類型啦……」
　　「妳的人生論不重要。」
　　說起來出發地點就很奇怪。兩人約見面的地方並非高濱家，而是井坂家才對。不然這份時間表就不會完成了。
　　「妳可以回位子去了。幫我告訴高濱學長，現在要移動了。」
　　神崎看到夕凪回去後，高濱站起了身子。把紙杯丟掉的兩人正在等候指示。但是，現在該如何是好……
　　「總之先去車站吧。」
　　神崎以耳麥對夕凪下指示。要是運氣好，有可能在一點的時候抵達拉麵店。但那是跑過整個動物園，汗流浹背的抵達。這能說是一場開心的約會嗎？
　　那麼坐計程車的話怎麼樣呢？神崎搜尋道路地圖，發現星期六這個時間帶不管是哪裡都車滿為患。狀況十分絕望。仔細想想，當自己成為冒牌男朋友的代理人那時，就已經確定敗北了。或許這是從一開始就計畫好的也說不定。只是為了替菁英背責任，神崎才會被選上。
　　「可惡……」
　　神崎咬緊牙關。被自己所深信的人們背叛，接著還要被利用過後捨棄嗎？
　　「高濱學長，那是飛機雲耶。」
　　也不知道神崎內心如何五味雜陳，夕凪指著天空說道。神崎抬頭望著天空心想：之所以會進入這所學校就讀，是因為毫無背景的自己要站上顛峰，這是個再適合不過的環境了。明明自己已經下定決心，為此不惜做任何事，現在卻要在這種地方……
　　「對了。」
　　神崎一邊移動一邊操作手機。他搜尋著接下來要去的拉麵店的官網。果然……
　　「我要變更場所，不要坐電車，去搭單軌電車。」
　　神崎以耳麥發出指示。

　　『這裡是……』
　　耳麥傳來夕凪傻眼似的聲音。
　　「大井賽馬場。」
　　這裡位於灣岸區域附近，星期六也有舉行比賽，人聲鼎沸。
　　『這裡不是學生該來的地方喔。』
　　「只是入場無妨。而且如果排除賭博性質，這裡意外地是個時尚景點喔。還有閃亮亮──夜間比賽之類的，也是個約會的去處。」
　　高濱與夕凪這對情侶儘管內心動搖，依然走在賽馬場的用地上。神崎與兩人稍微保持距離，跟在後頭。
　　「啊，有馬兒呢。」
　　大概是第一次到賽馬場來的夕凪，忘了自己的任務而大喊出聲。有一頭小馬繫在那兒供孩童觀看，再前面一點則有馬匹檢閱場，比賽前的馬兒在漫步著。客人就是看著牠們，藉此判斷馬兒狀況的好壞。
　　「總之先在馬匹檢閱場拍張照吧。」
　　反正證據只有一張失焦的照片。既然這樣，不是在動物園也能滿足條件──也就是可以獲得檢查點的印章。
　　『就算退讓百步接受賽馬場好了──下一個地方怎麼辦？結果好像還是趕不上拉麵店嘛。要換其他店家嗎？』
　　「其他拉麵店可以嗎？」
　　『可是，如果辦不到……』
　　「妳是要我捏造一個假的約會行程嗎？」
　　夕凪帶著一臉不知所措的表情轉頭看向神崎。就連她也開始懷疑高濱了。可是不能就這麼輕易放棄。要是讓這個機會溜走，她同樣會不受外婆承認而完蛋。
　　「我們要去那家店，無論如何都要。戀愛不可以有半分虛假或是妥協。要是有一點小小的偏差，早晚會演變成重大龜裂。我認為戀愛就是這麼纖細的東西。」
　　『可是……』
　　「我們要去的是其他連鎖店，東京以外的地方也存在著。」
　　神崎將官網的資料傳送到夕凪的平板電腦裡。
　　『……難道……是要去這家？』
　　「沒錯，總店的營業時間是到四點。三點左右到那裡就能滿足午餐這個條件吧。我們要動身前往那裡。」
　　於是一小時後，神崎等人成了飛機上的乘客。
　　神崎他們移動到距離大井賽馬場很近的羽田機場，並在那裡搭了飛機。他們的目的地是北海道。只要有一個半小時，就能抵達北海道。
　　目標是北海道體系拉麵的總店。
　　機票不用說當然是由高濱付錢。他也接受了利用飛機前往北海道這個作戰。
　　「事情變成這樣不要緊嗎？」
　　夕凪出聲向位子較遠的神崎搭話。飛機才剛剛起飛，網路受到使用限制，這個影像並未傳送給美緒。
　　「妳不用擔心，我們只是在重現約會過程罷了，並沒有任何說不過去的地方。所以妳就放心享受這場約會吧。」
　　在咖啡廳吃早餐、邊散步邊看動物，然後午餐吃拉麵。問題在這之後。神崎猜想井坂的約會路線，他們八成前往了多摩附近的拉麵店吧。而約會的最後一站將是看夜景的景點。
　　……他們在這當中做了什麼？
　　神崎調查過井坂，發現他是個照本宣科的人。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他這種人會盡可能將適合這次約會的景點滿滿地塞進行程裡。
　　「夜景的景點是都心有名的場所。既然來到了這裡，就表示……」
　　「逛街購物嗎？」
　　「這有可能。」
　　夕凪初次提出了中規中矩的建議。若是井坂，八成會將逛街購物塞進行程裡。不過，應該還有其他什麼才對。他是個在午餐前就跑完這麼多行程的人。井坂畏懼沉默，除了購物之外，應該還去了其他地方。
　　「如果是妳，接下來想做什麼呢？」
　　「吃完拉麵之後嗎？既然難得都到了北海道，我想吃百匯或是海鮮蓋飯之類的……」
　　神崎無視夕凪，開始思考起來。橫豎都得回到都心的夜景聖地去，既然如此，吃完拉麵就立刻準備打道回府吧。購物就在路途中解決即可。
　　「他們買了什麼嗎？」
　　他們有可能買了什麼東西紀念這個初次約會。思考無法成形的神崎看著窗外。外頭是一片雪白的雲海。見到此等美景，神崎心想「我到底是在做什麼啊」。在天空上循著他人的約會足跡而行，而且還是強硬地將其扭曲的……不，別去想。事情到這個地步已經無法回頭了。
　　到了機場，神崎他們跑了起來。
　　現在開始要和時間賽跑。他們出了機場便攔了一輛計程車。
　　「妳沒事吧？」
　　高濱開口關心雙腳發軟的夕凪。
　　「不好意思，我沒事。」
　　「趕快上車吧。」
　　神崎將夕凪和高濱趕進計程車裡。
　　「笑得更開心一點。」
　　神崎向高濱說了句悄悄話，隨即坐到前面的副駕駛座去。機場交通感覺也不壞。
　　「話說回來，居然為了吃拉麵跑到北海道啊。」
　　夕凪聽到神崎的喃喃低語，搖了搖頭。
　　「我覺得很不錯呀，畢竟為了吃拉麵坐了一趟飛機過來嘛。」
　　聽到夕凪這麼說，高濱笑了。
　　計程車抵達後，高濱付了錢。當三人奔馳在小巷間找到目標拉麵店時，時刻正好來到三點。這時間吃午餐有點晚了，但也沒辦法。
　　「也要記得拿吊飾給她。」
　　神崎向高濱咬了咬耳朵後，走進店裡。總店不需要排長長的人龍就進去了。
　　神崎坐在離兩人有些距離的櫃檯座位。夕凪點了炒飯來吃，所以神崎感到啞口無言。
　　「為什麼妳是點炒飯啊？不是北海道味噌拉麵沒關係嗎？」
　　『人家現在正好想吃這個嘛。』
　　即使如此，味噌拉麵還是來到神崎眼前，於是他重新整理心情。千里迢迢跑來吃的拉麵真是美味極了。點綴的奶油和玉米也很棒。神崎一口氣把湯喝光，稍作喘息。一旁的夕凪喃喃說：「果然還是點味噌拉麵比較好嗎～」讓神崎感到十分煩躁。
　　「還沒嗎……」
　　神崎瞄了一眼旁邊的櫃檯區看，夕凪正在慢吞吞地吃著炒飯。
　　他以耳麥發出「吃快點」的指示。
　　「至少午飯就讓她慢慢吃啦。」
　　注意到神崎發出指示的高濱，為夕凪說話。
　　「就像這盤炒飯一樣，我呀，總是和人家做不一樣的事情才來後悔。」
　　為什麼這女人要將自己的人生和拉麵店重疊在一起啊──神崎咂了個嘴。不曉得是不是同情起這樣的她，高濱買了伴手禮用的外帶拉麵等產品。
　　無可奈何之下，神崎只好拿出平板整理情報。為了看到夜景聖地，非搭不可的飛機時間正步步逼近。
　　於是，平板上頭忽然映出了前川美緒的身影。她連線過來了。
　　『鈴木夕凪同學，範田瑪麗亞同學，謝謝妳們為了我這麼努力。』
　　看到畫面上的美緒這麼說，神崎的心跳漏了一拍。結果已經出來了嗎？夕凪發現了影像的存在，於是神崎透過耳麥讓她聽聽聲音。
　　『多虧了兩位盡心盡力，儘管還有些模糊，我的記憶慢慢恢復了。』
　　她並未明說哪條才是真正的約會路線，看來尚未被三振出局。
　　『人生就像是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而我想成為比起禮物的內容，更為收到禮物一事感到喜悅的人。』
　　美緒露出微笑。
　　『那麼，我在那個地方等著各位到來……』
　　畫面消失了。神崎目光落在平板上，身子當場僵住不動。剛剛那是什麼意思？是要給男朋友的訊息嗎？不，既然是透過神崎私人的平板說話，那就是給代理人的訊息吧。
　　「這是某種提示嗎？」
　　怎麼想都得不到答案。一旁吃完炒飯的夕凪，臉上掛著微笑。
　　『好美妙的一段話喲。』
　　「……這是什麼名言佳句嗎？」
　　這是為了吃本格味噌拉麵不惜來到北海道，結果卻點了炒飯的女人也知道的一段佳句嗎？
　　『咦，難道你不知道嗎～？』
　　看到夕凪傻笑的表情，神崎咬緊了牙關說道：
　　「可以請妳告訴無知的我嗎？」
　　『是電影台詞啦。那是一段敘述美好愛情的故事。』
　　……電影。神崎上網搜尋夕凪說的那部電影標題。的確是電影女主角的台詞。電影是在一個月左右之前首映的，正好和約會的日子不謀而合。神崎忽地注意到，他們是不是吃完拉麵後，跑去看電影了呢？而美緒將這個提示透過畫面播放出來。
　　……不過這又是為什麼？對真正的男朋友來說，根本不需要提示。既然如此，那就是陷阱嗎？企圖引誘神崎失敗的陷阱。
　　神崎讓平板電腦顯示出地圖。當天的美緒並未來到北海道，是在東京吃拉麵然後去看夜景。路途中存在著一座巨大的影城。井坂應該是想和美緒一起看夜景，為了打發到晚上的這段時間而看了電影──這說法是有可能的。
　　果然還是只能去看電影了。但已經沒有時間了。該回到東京還是在北海道看呢……
　　神崎搜尋了距離此地較近的影城，卻沒有合適的場次。只有早上或晚上這種不上不下的時間帶。也找了其他電影院，不過都不在附近。
　　進一步搜尋的神崎臉色發白。那部電影的票房似乎不甚理想，果然被排擠到晚上去了。
　　DVD也不成，一個月前才首映的片子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東西上市。那麼，該怎麼辦才好呢……

　　＊

　　飛機抵達了羽田機場。
　　時間是晚上八點。神崎下了飛機後便前往機場貴賓室。高濱和夕凪已經在那邊等了。雖然他們搭乘的是同一班飛機，不過座位在不同地方。
　　「狀況如何？」
　　「我有看到女主角說那段話的場面了喲。」
　　夕凪豎起拇指說道。看來是平安無事地看到了。
　　「那我們趕緊動身吧，時間只剩下一個小時左右了。」
　　三人奔跑著。電影鑑賞這段成功了。是靠飛機頭等艙解決的。三人坐的飛機經濟艙並沒有相關設備，但頭等艙就連最新的電影也能觀賞。這是個組合移動時間和電影鑑賞的一箭雙鵰作戰。
　　「不過很花錢呢。」
　　夕凪的神色黯淡了下來。這不是在替高濱的荷包擔心，而是對靠錢砸死人的約會感到疑惑。
　　三人坐上計程車，前往最後一站──灣岸地區。
　　夜晚街道的景色在車窗飛逝。每當遇到紅燈的時候，胃部就一陣絞痛。收音機播放著職棒夜間比賽的經過。雖然是神崎自己偏愛的隊伍比賽，不過狀況仍舊慘烈。但現在他的精神狀況已經不會大動肝火了。做了這麼多事情還敗北的話，所有責任將會落到神崎身上。然而話雖如此，事情到這個地步已無法收手了。神崎心想：儘管如此瘋狂，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戀愛也說不定。戀愛需要的就是那份瘋狂。足以顛覆註定一敗塗地這個結果的瘋狂……
　　三人在灣岸的購物中心前下了計程車。
　　「還有三十分鐘，我們跑到夜景聖地去吧。」
　　「等等，還不行。」
　　神崎制止了著急的夕凪，攤開一張列印紙。上頭映著的是前川美緒的右手特寫。
　　「夕凪，妳把攝影機和麥克風藏起來之後，看看這隻右手。」
　　高濱和夕凪湊上前瞧著列印紙。
　　「她有戴戒指呢。」
　　夕凪指著美緒右手無名指說道。鮮少以飾品打扮自己的美緒，唯一配戴在身上的就是右手無名指的戒指。這大概是男朋友送給她的禮物吧？
　　「是什麼牌子的呢……Folli Follie嗎？」
　　「神崎同學真是的，只要是不認識的牌子都會說是Folli Follie對吧。只要先說這個，就會給人一種好像對名牌很了解的錯覺──這種戰略吧。」
　　「夕凪，那妳又知道了嗎？」
　　「嗯──會是太陽珠寶（註：日本山梨縣起家的飾品公司）嗎……」
　　「不要緊，這我知道。」高濱點頭道。「這是常常刊載在手冊上的戒指──你們看。」
　　高濱指著導覽板如是說。有賣那只戒指的店家似乎就在那裡。
　　「可能是約會那天買的吧。」
　　「第一次約會會買這個嗎？該說有點沉重還是……」
　　夕凪似乎對這個推論感到疑惑。
　　「不，還是買下來比較好。」
　　神崎下了決定後，三人往店家的方向奔去。這種狀況下只有買了。只要完全依照約會的足跡走，說不定……
　　店家還沒打烊。店員們看到汗流浹背地跑進店裡的三人，都吃了一驚。神崎無視於他們的震驚，拿出列印紙給店員看。
　　「請給我和這只戒指一樣的東西。」
　　面對上氣不接下氣的神崎，店員好不容易才堆出討好的笑容。
　　「我想應該是這個。」
　　高濱指著櫥窗說道。那裡擺飾著一只銀色戒指。價錢也十分平易近人。
　　「是這位先生要購買──」
　　「啊！」
　　店員被神崎的大叫嚇得倒退了幾步。對了，美緒的戒圍是多大？
　　「這戒圍多大呢？」
　　神崎將列印紙給店員看，不過光是這樣當然無從得知。
　　「我想大概是六號到九號左右吧。」
　　夕凪似乎也無從判斷的樣子。神崎瞄了一眼高濱的臉，但他搖了搖頭。
　　「我們可以幫您量尺寸喲。」
　　「給我閉嘴！」
　　神崎怒喝店員一聲，接著做出決定。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要買六號到九號共四只戒指。請快點幫我準備。不用包裝了，直接給我就好。」
　　神崎的舉動讓夕凪的表情頓失光彩，但高濱還是從錢包裡掏出了卡片。六號到九個這個平均尺寸的戒指還有庫存。
　　「只有看到美緒同學的手指再來判斷了。」
　　神崎將戒指交給高濱。
　　「沒時間了！」
　　夕凪指著手錶喊道。高塔再過幾分鐘就要熄燈了。
　　三人離開飾品店後使盡吃奶的力氣狂奔，跑過夜晚的購物中心。腳步虛浮的夕凪由高濱握著手拉她一把。來到靠海的戶外通路後，看到許多情侶在那兒。
　　三人三步併作兩步地往階梯上疾馳。已經看得見打光的時鐘塔了。牽著手的高濱和夕凪朝時鐘不斷奔跑……
　　「到此為止了。」
　　神崎握著夕凪的手將她拉過來。失去平衡的夕凪放開了高濱的手，靠在神崎的胸膛上。
　　「神崎同學？」
　　「夕凪的任務就到這裡了。」
　　戀人代理的任務到此結束。夕凪在神崎的胸膛中將視線移到高濱身上。
　　「即使只是前川美緒同學的代理，我依然覺得非常刺激有趣。我打從心底認為……如果高濱學長和美緒同學是一對情侶就好了。」
　　高濱輕笑了一聲，再次面對時鐘塔。
　　前川美緒站在時鐘塔下方。
　　稍遠處有一對男女在那邊。是井坂悠斗和輔佐他的戀愛占卜師範田瑪麗亞。在更遠之處，則有著青山亞衣的身影。
　　相對於呼吸紊亂的高濱，井坂則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他並沒有著急的必要，因為井坂只是依照自己經驗過的約會路線再來一次罷了。看到他這樣的表情，夕凪體認到敗北而垂頭喪氣。
　　「你做得太好了。」
　　聲音的主人是高濱。
　　「神崎，你保住了我的自尊心。」
　　雖然高濱在這場模擬約會中荷包大出血，但他的表情非常爽朗。四散的拼圖已經拼好了。
　　「真不愧是神崎。我真希望能夠早點認識這樣的人。」
　　高濱伸出右手，於是神崎和他握了個手。
　　「你最好不要再和我見面了。就算在學校碰面，也請無視於我的存在。我是高濱學長和美緒同學的戀情之中的黑暗。當放開手之後，我們就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了。」
　　神崎放開手，拉開和高濱的距離。
　　靜靜站著的前川美緒這時終於抬起頭來。高濱和井坂朝著時鐘塔邁進。
　　和戀人的距離步步趨近……
　　時鐘正好指向九點，配合音樂盒的音調，燈光閃爍起來。周圍情侶們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是慢動作一樣。
　　前川美緒緩緩地走向男朋友，接著兩人的身影重合了。
　　再次結合的一對情侶以及一名敗者。神崎將目光投向夜晚的大海。月光隨著浪花徐徐搖曳。再次將視線轉回時鐘塔，燈光已經滅了。
　　在黑暗中緊緊相擁的人，是前川美緒和高濱。
　　一旁有著井坂茫然佇立的身影。神崎將自己投射到了井坂身上。遭到背叛的那份心情對神崎來說有如切身之痛。井坂的樣子就跟當時的自己一模一樣……
　　「不對。」
　　說話的人是範田瑪麗亞。他對著神崎這邊投以憤怒的視線。
　　「真正的男朋友是井坂同學才對。約會他也完全重現了。就連妳也有注意到情況不對吧。」
　　夕凪杵在原地受範田瑪麗亞持續責難。之所以一句話也無法反駁，是因為夕凪知道對方的言行舉止才是對的。
　　「或許你們贏了這場競賽，但妳扭曲了別人的戀情，否定了在戀愛中最重要的事物。」
　　夕凪不發一語地抱著自己的身體。
　　「妳是錯的。」
　　範田瑪麗亞丟下這句話後，拉著呆立著的井坂的手，消失在夜色中。
　　過了一會兒，傳來一陣抽泣聲。是夕凪在哭。神崎找不到話語安慰她，只是靠著扶手望向海洋。波浪聲和潮水味包圍著自己的身體。
　　……這樣子真的好嗎？神崎的內心毫無勝利的餘韻，只有胸口的痛楚殘留著。海風刺激著他的眼睛，讓海看起來模模糊糊的。
　　「你們並沒有錯喲。」
　　亞衣按著飄揚的連身裙站著。
　　「她已經想起一切了。是在觀看約會的重現過程中找回記憶的吧。」
　　「那……那麼，高濱學長真的才是她的男朋友嗎？」
　　「不，正是因為她想起來了，才沒有選擇真正的男朋友。」
　　高濱並非美緒的男朋友。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親密到某種程度，卻沒有跨越男女朋友那條界線。別說神崎，就連夕凪都有發現這個事實。
　　「她是很冷靜地做了這個選擇。只不過是考慮到今後，理性地判斷找哪個人當男朋友比較好罷了。當中應該也有苦惱或不安，不過那是愛情所不可或缺的。」
　　美緒做了一個冷酷的決定。割捨了派不上用場的男朋友而另結新歡。看了模擬約會，並非確認誰是真貨，而是確認誰比較適合當自己的男朋友。
　　為了避免沉默的尷尬，一股腦兒地塞滿行程的教範式約會。比起那個，她更欣賞高濱的約會內容。高濱自己的為人處事應該也有影響，但他足以完成那些內容的財力也是個重點。
　　「她找到了真實。我認為那是貨真價實的。」
　　神崎看向時鐘塔，發現兩人的身影早已離開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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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虛擬空間的情書

　　『看來您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呢。』
　　咖啡「喀咚」一聲掉到取物口。
　　「我要借那個地方和電源一用。」
　　『請用。您居然願意待在我身邊，我好開心。』
　　神崎拿了兩瓶罐裝咖啡，朝販賣機前的休息區走去。桌上擺著一台筆記型電腦，夕凪則坐在它前方。
　　「拿去喝吧，我請妳。」
　　神崎將罐裝咖啡擺在桌上，但夕凪並未取用，只是茫茫然地坐在那邊。
　　「怎麼了？這是我們同好社的起步不是嗎？」
　　「在這種地方……嗎？」
　　「社團需要的東西都齊全了。電源、場地、人員，還有咖啡。」
　　神崎坐在橫長的長椅上，喝著咖啡。
　　「我們不但沒有社辦，社員也只有兩個人呢。」
　　「剛開始都是這樣的。可是只要運作並拿出成果，之後就會有好的結果。」
　　為此果然還是需要錢──神崎如此做出結論。只要有資金就能舉辦大型活動，然後就會有一大筆錢進來。這就是所謂錢滾錢，利滾利。看到了這筆流通的資金，人員也會聚集而來。這所學校並未提供金援給社團活動，因此必須自己賺才行。
　　神崎之所以會失敗，就是因為大剌剌地企圖將戀愛作為生意。但這也證明了戀愛有它的賺頭在。既然如此，只要從檯面下參加戀愛交易就好。下次不會再失敗了……神崎往旁邊一看，發現夕凪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夕凪，或許這和妳所想的不同，但我認為，像連續劇那樣，一對男女在某個機場相擁就叫作戀愛的說法實在太單純了。真正的戀愛成立的過程，也會存在著不堪的一面。」
　　「這我明白，我發現那很複雜。」
　　夕凪打開了罐裝咖啡的拉環，不過並沒有飲用，視線游移不定。
　　「如果妳覺得不對，那要離開這個社團也行。可是，我希望妳留下來。那時候只有妳一個人和我同進退，我也希望可以幫助妳實現願望。」
　　「……我會跟著你也是理所當然的呀。」
　　「是嗎？」
　　「我不會占卜，也不太會用電腦，所以要是什麼都不做，就會變成一個徒有可愛外表的女孩子了。」
　　神崎無視於夕凪，啟動了筆電。總之只有一點一滴地慢慢完成戀愛相關的生意了。神崎他需要知道地下世界的規矩。
　　「你要做什麼呢？」
　　「這就像是拼圖一樣的玩意兒。」
　　組合起四散的碎片拼湊出美麗的圖案。這所學校裡四散著許多扭曲的資訊碎片，神崎要將這些東西仔細地組合起來。
　　「這所學校可以自由戀愛，但湊成對的機率並不高。目標放在菁英身上的女生們重視紀律，男生們則不曉得學校的另一面，悠哉地過著日常生活。」
　　搭不起來的男女。只要從旁幫他們牽線好。
　　神崎看上的是，相對比較可以自由談戀愛的外來者男女。外來者女生基本上同樣也以菁英為目標，但競爭非常激烈。疲於競爭的女生，更是會尋求戀愛的依靠才對。
　　「徵求戀人──妳認為該如何使用這四個字，進行有效率的宣傳呢？」
　　夕凪將手指抵著下巴，思考了一陣。
　　「用麥克風大喊之類的？」
　　「原來如此。不過，還有一個方法更能夠讓人注意到。那就是──這個世界。」
　　神崎指著筆電。換句話說，他指的是網路的世界。只要在網路上發送徵求戀人的消息，就可能有好幾百人……不，好幾億人注意到。
　　「也就是說，我要透過網路社群，協助他人的戀情。」
　　「我對網戀實在沒有什麼好印象。」
　　「不要緊，不會再像上次那樣硬來了。我們只要替彼此都渴望戀人的男女牽線就好。在我們的協助之下，將會誕生許許多多的情侶。」
　　聽到神崎這番話，夕凪的表情緩和了下來。她的目的果然是當愛神邱比特。
　　「為此，我要利用先前的合作。」
　　神崎抬起頭，這時休息區出現了一個人影。
　　「學長，這是你拜託我的東西。」
　　走近的亞衣拿出了一張記憶卡。
　　「我利用和亞衣的合作關係，買下了某個東西。」
　　亞衣坐在神崎的身邊。由於上次的競爭獲勝，神崎和亞衣的社團之間的合作已經開始了。
　　「因為是已經荒廢的世界，就特別便宜地讓給你了。」
　　神崎將記憶卡插進筆電後，螢幕開始閃爍，接著顯示出「動物村莊」這個標題。
　　「這是遊戲嗎？」
　　夕凪歪頭感到不解。映在畫面上的是以動畫風格繪製的Q版景色。「動物村莊」是一個虛擬的區域，使用者們要選擇一個動物作為虛擬角色進入村莊。換言之，這就像是古早以前流行的網路聊天室的開放世界版。
　　這所學校也存在著這樣的虛擬世界，可以和其他人進行網路聊天或是交換電郵。
　　「總覺得好老氣呢。」夕凪也開口點出其缺乏品味之處。
　　「就是要這麼單純才好。而且便利性和易於交際的程度並不成比例。」
　　還有一個理由，神崎才能便宜買下它的權利。原本虛擬世界應該有使用者操縱的角色四處跑來跑去，但動物村莊萬籟俱寂。寂寥的虛擬世界末期的姿態就在眼前。
　　雖然也有個只限菁英男女才得以進入的虛擬世界，但那畢竟不是神崎可以染指的。一開始只能從虛擬世界的邊境著手行動。但儘管如此，還是有機會。
　　「因為女生和網路的調性頗搭嘛。不過，女人很喜歡傳郵件和交換訊息，這是為什麼呢？」
　　「學長是想問我的意見，還是女人的意見呢？」
　　亞衣輕笑一聲站了起來。
　　「請你好好加油吧。只要這所學校中萌生戀情或愛意──就會成為我們的利益。」

　　＊

　　亞衣離開後，神崎便和夕凪一起著手改革這個開放世界。
　　「總之要先從增加居民開始。」
　　動物村莊的規則是，參加的使用者要在村子裡買房生活，然後和其他使用者扮演的居民進行交流──如此單純的東西。也能夠在田地或果樹園種植農作物，或是釣魚和採集昆蟲，這些東西都能變賣換錢。而取得的資金可用來購買衣服或是家具，動物村莊亦採納了最底限的遊戲性。
　　若是一陣子沒有登入房子就會消失，所以動物村莊裡只有寥寥幾間房子，看不到有居民活動的樣子。
　　「首先來創造個角色。」
　　神崎利用了好幾個帳號在動物村莊裡配置了動物。
　　「弄成程式不就好了嗎？也比較熱鬧。」
　　「這可不行，人工智慧會被輕易地看穿。」
　　儘管如此，神崎還是加入了最底限的程式，讓那些角色會隨意四處走動。神崎在鍵盤輸入了動物們的對話給夕凪看。
　　「啊，感覺對話確實有成立呢。雖然是神崎同學分飾兩角就是了。」
　　「這股熱鬧的感覺是很重要的。」
　　動物的性別可以從外表分辨。神崎首先在村子裡配置了許多女性角色，這些動物是要吸引男生來的誘餌。
　　「夕凪，妳到校內網路留言板去寫一些關於動物村莊的事情。不要太過刻意，要裝得好像女孩子之間很流行這個的感覺。」
　　換句話說，就是要進行隱形行銷（註：刻意隱瞞消費者所做的宣傳，例如佯裝個人心得的業配文）。其實正常來說這會引發人家的戒心，但動物村莊是免費的通訊工具，應該會讓人想一探究竟看看吧。
　　就在夕凪進行著隱形行銷的時候，神崎不斷增加動物角色。若是十隻左右的動物，他已經可以同時操縱了。快速打字是神崎的特殊才藝。
　　動物村莊裡終於出現帳篷了。帳篷是要試玩一下的意思。
　　「有人來了。」
　　從帳篷走出來的動物是男性角色。他是來觀察狀況的吧。
　　神崎操縱角色包圍那隻動物。一開始是先丟幾個簡單的問題，之後再應聲附和進行對話。
　　「感覺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探頭看著螢幕的夕凪感到吃驚。
　　「這是坐檯酒店的應答方式。像是『好厲害喔～』或是『咦～其他還有什麼呢？』之類的，只要適當地附和，感覺就好像聊得很開心對吧。」
　　神崎偶爾也會提問，表示自己確實是真人。當他們持續進行對話的時候，村子裡的帳篷慢慢變多了。當帳棚變成房子，就表示那個人成為登錄詳細資料的一般會員。神崎為了不讓他招來的角色玩膩，繼續著對話。
　　到了晚上，村子裡已經充滿活力了。進入村子的使用者之間也開始進行對話，不需要神崎介入，他們也在進行著交流。
　　「妳可以回宿舍去了，我要繼續在這裡工作。」
　　看到販賣機的燈亮起，神崎便叫夕凪回宿舍休息，自己則是繼續作業。虛擬世界要到深夜才是好戲上演的時候。而他就這麼熬夜工作。偶爾在販賣機買了咖啡，機器的人工智慧就會對他說「請您加油喔」。到了虛擬世界的活動迎向高潮時，天空泛起魚肚白……
　　「……神崎同學？」
　　聽到有人叫他，神崎坐起身子。
　　「我睡著了啊。」
　　到了早上，夕凪過來這邊瞧瞧狀況。她看到螢幕裡的情形，不禁瞪大了雙眼。
　　「好厲害，居然有這麼多居民。」
　　動物村莊裡蓋了許多房子。在這種大清早的時間很少人會上網，但晚上有很多動物在裡頭四處漫步。
　　「這個老掉牙的虛擬世界，反倒令人感到新鮮吧。」
　　校內那幾個虛擬世界為了招攬客人下了許多工夫。毫無那些服務的單純空間成了賣點。但神崎也察覺到這樣是有極限的。這個太過單純的虛擬世界很快就會被玩膩。
　　「感覺很不錯呢，或許真能夠在現實生活交到戀人或朋友。」
　　夕凪臉上掛著笑容，同時在桌上放了一個保鮮盒。
　　「嗯？」
　　「要是放著你不管，你就只會藉由咖啡攝取熱量，所以我做了早餐過來。」
　　神崎打開保鮮盒，看到裡頭是某種黏糊糊的半液態物質。
　　「社團成員只有我們兩個人，得由我負責你的營養管理才行呢。」
　　「……然後就做了這玩意兒嗎？」
　　神崎喃喃說道後，試著嚐了一下保鮮盒裡的東西。
　　「味道如何呢？」
　　「放心吧，就算是這樣，妳還是我的夥伴。」
　　神崎蓋起保鮮盒，走向販賣機。
　　他買了兩瓶罐裝咖啡，並且跟販賣機說「來點音樂吧」。販賣機開始播放八〇年代的西洋音樂。販賣機的女性人工智慧似乎很喜歡八九〇年代的西洋音樂。
　　回到桌子將咖啡遞給夕凪後，她一臉燦笑。
　　「感覺很不錯呢。很有參與感，比起之前的社團要來得開心。」
　　聽到夕凪這麼說，神崎感到胸口一陣疼痛。他很後悔先前一直讓夕凪當雜工。
　　「夕凪……我要給妳所有的權限。希望妳幫我工作──不，希望妳助我一臂之力。」
　　「這種事情我知道啦。」
　　「首先我們要打造一個孕育愛苗的地方。」
　　「『打造一個地方』這句話聽起來很棒呢。」
　　「為此，我要先教妳怎麼操作程式。」
　　夕凪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神崎坐在夕凪身旁，仔細教她如何操作電腦。一開始雖然陷入苦戰，不過掌握訣竅後就很順利了。
　　學著學著，她甚至已經可以自己一個人改良動物村莊的程式了。取用免費素材來增加服裝，或是致力於改善遊戲內的環境。夕凪甚至還利用管理員動物的熊角色開始清掃街道。
　　「我這個人不會說謊，所以會以工作人員的身分介入動物村莊。」
　　熊的角色是工作人員這邊的──已經有向使用者告知了。
　　「可以稍微拜託妳一下嗎？上午大概幾乎不會有人，萬一有人來，就幫我利用那些角色適當地應對。」
　　通宵看了一整個晚上的電腦，果然還是非常疲勞。神崎到附近的社團大樓沖了個澡，然後在小睡室補眠。課業方面，由於修習的學分尚有餘裕，因此就算請假一陣子也不成問題才是。
　　神崎從小睡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中午了。
　　他洗把臉後前往販賣機區域，想不到夕凪仍然在那裡持續進行作業。
　　「神崎同學，請你看一下。」
　　注意到神崎過來的夕凪以閃閃發光的雙眼對著他。神崎一看螢幕，發現夕凪正在製作可以在村裡培育的花。
　　「這個呀，是愛之花喔。雖然馬上就會枯萎，不過只要用心地培育它，就會開出漂亮的花朵喲。要培育花兒，必須對它們說『我愛妳』或是『妳好美』之類的溫言軟語才行。然後再將這些花兒送給喜歡的人。因為這些都是數據不會有香味，但至今對它所說的話語都會散播開來。」
　　而且要培育愛之花，在村子裡的活動也很重要，像是積極正面的言行舉止，或將村子弄得乾乾淨淨也都會有影響的樣子。神崎心想，夕凪還真是做了一個純真無比的道具啊。一看到她純潔的笑容，神崎心中就一陣刺痛。
　　「我還想做其他很多活動，像煙火大會或是烤肉，不過當然是虛擬的就是了。我認為大家一定會樂在其中的。這裡將會成為孕育眾人戀情的伊甸園，我們則是愛之島的創造者……」
　　她的言行讓神崎的手臂冒出了雞皮疙瘩……冷靜點，這種時候就要喝杯咖啡。神崎在販賣機買了一瓶罐裝咖啡，之後坐在夕凪旁邊的長椅上。
　　「我說啊，夕凪。就算繼續經營這座動物村莊，我想也不太會有佳偶誕生，所以我要稍微變更方針。」
　　神崎原本就打算將動物村莊作為棄子。
　　「首先，我們要在動物村莊一點一滴地散布傳言。」
　　部分情報已經散播出去了。像是這座村莊裡頭有隱藏的世界，而那裡有人在反覆從事賣春等行為之類的……
　　「太骯髒了！」聽完說明的夕凪感到相當憤慨。
　　「那只是傳言，實際上並不會這麼做，單純是誘餌罷了。」
　　然而，這一類的傳言一旦接觸到，就無法再忽視它了。它擁有成癮性，讓人忍不住想要窺視其中。
　　「要進入祕密世界，必須通過村子裡的小遊戲，並找出條件等等──我會設定某種程度上的難易度。」
　　以禁忌的果實為餌，這座村子將更有活力；騙小孩的無聊小遊戲也有了價值──將產生這樣的正面循環。
　　「然後，祕密世界我要收費。」
　　「收錢……嗎？」夕凪以好似看向穢物的視線望著神崎。神崎有察覺到，夕凪討厭自己在上次的競賽中像是靠錢解決一切般的不堪之處。
　　「妳知道什麼是狀態效果嗎？」
　　有句話說「若有東西賣不掉，就先把價格加倍」。買家有時候會從物品的價格，而非物品本身的好壞發現它的價值。所以女孩會以名牌包包或昂貴飾品妝點自己。因為她們明白，那些東西會是提升自身價值的武器。
　　「戀人也是一樣的。」
　　比起輕易地就被湊成一對的戀人，排除過萬難的情侶走得會比較順利。對沒有定價的戀情，應該要毫不客氣地漫天開價才對。
　　「雖然我要做一個付費網站收錢，但相對的也會有情侶誕生才是。湊合許多情侶不也是妳的目的嗎？」
　　「但是，我想要繼續經營動物村莊。」
　　神崎心想，夕凪在戀愛這方面既純真又慎重。她認為愛是要慢慢孕育的東西。可是在這個現代，速度是重要關鍵。這個名為動物村莊的虛假空間，距離崩壞的時間不遠了。
　　「妳可以自由改良動物村莊，我不會反對妳的行動。」
　　神崎容許夕凪的行動，同時在背地裡謹慎地洩漏祕密世界的消息。
　　祕密世界裡有菁英女生，而且她們正在募集備胎男友或付錢找男寵。但要真正跟她們碰面，會進行慎重的情報交換……
　　──我會付錢給你，請你當我的男朋友。
　　神崎知道這些字句有著意外的力道。光看這段文字，就知道絕對是詐騙，任何人都感覺自己不會被騙吧。然而，這是因為從外部的安全地帶來看才會這麼想。
　　神崎調查過從前流行的交友網站，有許多男人被這樣的花言巧語所玩弄。以心理學來說，這叫作認知偏誤（註：以個人主觀感受而非客觀事實對現實做出的錯誤判斷）。以對自己有利的角度做出帶有偏見的解釋。
　　當神崎流放的情報徹底滲透之際，動物村莊充滿了活力。
　　每隻動物都拚命尋找著祕密世界的入口。這幅光景，恐怕重現了動物村莊成立以來最繁榮的那一刻吧。
　　夕凪在這當中努力地舉辦活動。她盡心盡力地想在這座村莊撮合情侶。神崎對這隻熊盡力維持村莊運作的行為，採取睜隻眼閉隻眼的態度。企圖將使用者留在村莊這個行動雖然違反神崎的意思，但卻成了意外的煙霧彈。祕密世界的存在更添了幾分真實性。
　　之後過了幾天，可以看到動物們在動物村莊裡熱衷於小遊戲的身影。打氣球、採集昆蟲、釣魚，以及鬼抓人。收集玩遊戲得到的金幣，在僅於深夜一點開張的商店購買賓果卡，然後再完成賓果卡上頭寫的條件，達成賓果……
　　於是終於出現一名達成條件，連線到祕密世界的居民了。只要有一個人完成，之後就會快許多。攻略方式隨即就在村莊裡傳開了。
　　雖然祕密世界需要繳交入會費，但並不是什麼天文數字。神崎並沒有靠入會費賺錢的意思。他只是希望營造出付費服務尊爵不凡的感覺罷了。
　　於是，舞台轉到了祕密世界去。

　　祕密世界的設置已處理完畢了。這裡不像動物村莊一樣存在著大地圖，是個只讓男男女女以文字交談的場所。
　　雖說如此，神崎還是下了一番工夫，讓使用者能輕易地掌握其印象。他在畫面上配置了動物頭像，用滑鼠點一下就會出現訊息。
　　『徵求一夜情對象。』
　　『守口如瓶──我會付錢的。』
　　『募集願意當我男寵的學弟。』
　　像是這樣的訊息。而且，若是使用特定道具，角色的個人資料還會一點一點慢慢出現。像是血型、三圍、學年等等之類的……
　　神崎首先免費發送道具給進入祕密世界的男生。有能夠得知個人資料的道具、可以開通郵件往來的道具，以及花束或點心這種贈禮用的道具等。
　　他們驅使這些道具，開始和女生交流……
　　當然，在這個祕密世界裡，不存在菁英女生。那些都是神崎創造出來的虛構角色。傳送給她們的訊息全都會匯集到神崎手邊，再由神崎回訊息給對方──是這樣的系統。
　　剛開始要溫柔地放低身段。「沒想到會有人傳訊息過來。」「這種交流很新鮮，真棒呢。」「好開心喔……」
　　男生們並未劈頭就直搗黃龍。他們想要的不是金錢就是肉體，不過看來還是有點基本常識，所以神崎就陪著他們聊些不痛不癢的話題。偶爾也會有男生聊到錢的話題，但神崎毫不留情地對他投以嚴詞厲色。他罵道：「居然冷不防地對女生說這種話，真不敢相信！」
　　然而失敗的男生並未就此一蹶不振。只要以失敗的經驗為養分攻略其他女孩子就好了。男生們可以任意變更自己的暱稱，暗示女生之間並沒有橫向聯繫的關係，即使失敗了負面傳聞也不會傳開。
　　神崎埋頭回覆著寄送過來的海量訊息。雖然作業量極大，但這工作是神崎的拿手絕活。他仔細地推測對方想要什麼樣的回應，有時出人意表地冷漠以對，有時則是透露女生的資料過去──也會階段性地給予回饋。
　　……讓人心癢難耐再稍微給點獎勵。絕對不可以弄錯這個節奏。
　　另外，神崎還將每個使用者的資料統整起來，詳細地管理他們現在進到什麼階段了。俯視這些檔案，可以發現男生們的行動實在滑稽可笑。明明目的就是金錢和肉體，卻拚命地隱藏那些企圖，討女孩子們的歡心。但無論他們如何粉飾，男生們的欲望還是流露了出來。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就只有男生而已。
　　神崎管理著巨量的情報，一旁的夕凪則依然執著在動物村莊上頭。她或是改變村莊設計或是舉行活動，竭盡全力地經營著，但村莊已經失去熱情繁華了。幾乎所有使用者都移動到了祕密世界去，剩下來的不是打發時間，就是以祕密世界為目標的人。儘管如此，夕凪操縱的熊依然竭力活動著。那身影看起來也像是在批判著神崎的所作所為。
　　於是就在動物村莊蕭條下來之際，神崎正式展開行動了。
　　他不再免費發送道具給使用者，所有道具都以校內貨幣販賣。撒餌的期間結束了。
　　使用者們被迫面臨選擇。若是在這裡收手不玩，頂多只會失去入會費這一點小錢。而只要想到至今玩得這麼開心，付那些錢也算是划得來了。雖然沒辦法實際和菁英女生見面，但使用者這邊所失去的大不了是時間而已。
　　然而使用者們並未這麼想。都已經花掉這麼多時間，再加把勁就成了──他們產生了這種偏誤的思考。
　　──再加把勁。
　　如此心想的使用者們開始購買付費道具。
　　每當郵件往來、每當獲得女生的資料就會付錢。只要付過一次就停不下來了。或許能夠免費認識菁英女生的希望，變成明明付了錢卻可能見不到人的恐懼。而這份恐懼將依照支付的金額及花費的時間，等比例不斷膨脹……
　　「可以住手嗎？」
　　神崎抬起頭，發現夕凪正看著自己。四周已染上一片橘紅色。傍晚寂寥的休息區播放著西洋流行音樂，神崎有種自己久違地接觸到現實世界資訊的感覺。
　　「你的所作所為並不是協助他人戀情，只是詐欺而已。」
　　「動物村莊怎麼樣了？」
　　看向夕凪的螢幕，那裡只有一座冷清的村莊。一頭熊呆立在杳無人煙的村莊裡。單純的系統只有一瞬間成為賣點，落伍的虛擬世界被使用者們放棄了。
　　「……要不要和我一起經營動物村莊呢？我想要打造一個綻放戀情的溫柔場所。但為此還是需要你的力量，你有這個能力。在上一個社團我有觀察過，你把資訊整理得井井有條。」
　　「靠動物村莊無法留下好的成果。」
　　「可是，當許多使用者過來的時候，感覺似乎很開心的樣子。或許他們在現實中碰面了也說不定。」
　　「也說不定──妳就這麼重視這種不確定因素嗎？」
　　「確實，我並不曉得這裡能不能交到男女朋友，但我只知道你的做法是錯的。」
　　「網路世界最重要的就是速度。戀情發生的時機十分嚴苛，若要比喻就是狩獵。靠動物村莊太慢了。」
　　「你的步調可以再放慢一點嗎？我認為戀愛不是狩獵，而是農業。持續進行狩獵，到最後只會沒有目標；所以我想要像從旁守護花兒綻放一樣，靠我們慢慢地培育戀情。」
　　神崎從夕凪身上別開了視線，她實在是太過純潔無瑕了。
　　「……放心吧，我不是為了坑錢才打造出這種系統的。我只是想要有一筆初期資金罷了。我要利用這筆資金號召真正的女生過來。像是閒得發慌的菁英女生，或是為錢煩惱的外來者女生之類的。」
　　神崎並沒有詐欺取財的意思。單純的男生能夠以欲望為餌驅動，但女生很難這麼做。因此得先要有一筆資金才行。神崎要利用這筆錢，慢慢拉攏女生進來。
　　世上也存在著渴望戀愛或是想和男生有所聯繫的女生。要從合作的亞衣手中，購買在戀愛這一關卡住的女生名冊也行。
　　「然後，等女生變多，這次我就會協助配對了。」
　　神崎依靠至今的行動，清楚掌握到男性使用者的資訊和性格。只要由神崎來判斷什麼樣的女生適合他們就行。
　　「訊息往來會透過我進行。我會修飾彼此的留言，讓他們有機會見面。」
　　神崎要讓個性或喜好適合的男女，透過他美化的訊息進行交流。會在這裡的都是渴求邂逅的男女，只要稍微推波助瀾一下，情侶就誕生了。就算不到菁英女生的等級，相信男生也會妥協並滿足於這份邂逅才是。
　　「最後這裡將成為一個高撮合率的可靠網站。」
　　聽了神崎的說明，夕凪臉色慘白。
　　「……我認為不可以扭曲別人的話語。因為人們說出的話語也代表了那個人的一部分。無論妝點得再怎麼漂亮，這都是禁忌。」
　　不知為何，夕凪這番話深深撼動了神崎的內心。但他依然搖了搖頭。
　　「世上的男女不知話語的力量為何物。話語是立體的，依靠的不僅僅是詞彙，時機和語氣強弱也是必要的。我並非要扭曲別人的話語，只是對其施點力罷了。」
　　「就算這樣，還是不對的。」
　　看到夕凪眼中奪眶而出的淚珠，神崎內心產生了動搖。
　　「我說啊，夕凪……」
　　夕凪轉身不顧神崎的呼喚，就這麼跑遠。
　　「這是怎麼回事？」
　　面對緊盯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的神崎，販賣機給了一句話：
　　『應該是有什麼事情做錯了吧。』

　　＊

　　夕凪沒有回來，神崎一個人管理著網站的資訊。
　　他成功以從男生那裡坑來的資金號召了女生進來。現在不只是神崎準備的虛擬角色，真人之間的互動也變多了。神崎出手修改那些訊息，將女生的話語改得魅力十足，男生的話語也是富有知性且誠實。
　　不用說，當然只有男生需要為訊息往來付費。這樣從中剝削並不算違規。在戀愛的過程中牟利，即使在社會上大家也是面不改色地這麼做。像是婚友社、交友派對，或是街頭聯誼等等。看不見的戀愛，不存在適當的價格。
　　接著慢慢出現了舉辦網聚在現實見面的使用者。不曉得聚會後進行得是否順利。也有些使用者重新回到了這個網站來。
　　神崎趁這個時機將虛擬的菁英女生角色刪除掉了。創造不存在的菁英女生角色是極度接近違規的擦邊球。雖然只是娛樂性質所以會受到容許，但要是利用了過長的時間，將產生學生會介入之類的狀況。若是被盯上，別說是網站，連神崎的社團都會被當場擊潰。
　　校內網路留言板等處有時也會看到網站的負評流布，但神崎會介入其中加以否定，並潤飾訊息。藉由將交流複雜化，訊息的數量也會隨之增加。如此一來相對的收入也會變多。
　　不過，資訊量是愈來愈龐大了。神崎心想：龐雜的話語四散在網站各處。那些扭曲的話語，彷彿就像尋覓著和自己完全契合的扭曲形狀一般。四角形對上四角形、圓形對上凹槽、尖銳的資訊配上開了洞的資訊……
　　資訊實在太多，無法有條有理地排列了。不可以過度介入這個世界。欲望表露無遺的話語是毒藥，操縱它的人也會引發中毒症狀。
　　儘管如此，神崎也只要忍耐到這個網站上軌道就好。
　　只要能夠留下成功配對的實際成績，就算神崎不介入網站依然會自行運作。只須建立起「誕生了眾多邂逅的網站」這樣的品牌形象即可。
　　所以再忍耐一下子就好……
　　『神崎同學。』
　　神崎聽到聲音醒來。他待在平常的長椅那邊，看來是不知不覺間睡著了。神崎抬起頭，看見了日落西山的天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神崎一站起來，就走到販賣機買了罐咖啡。
　　「謝謝妳叫醒我。」
　　他看向販賣機的時鐘，嘆了口氣。神崎睡了將近半天的時間。白天使用者的數量不多所以沒問題，但有許多資訊得整理。販賣機就像是發出警告似的閃爍著。
　　回到桌邊確認螢幕的神崎歪頭感到不解。總覺得不太對勁。接著操作滑鼠後，神崎將正在喝的罐裝咖啡掉落在地上。
　　「這是什麼狀況？」
　　神崎看到螢幕，頓時啞口無言。他試著叫出使用者相關檔案，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有許多人被配對了。
　　難道在自己中離的這段期間，使用者們自己談出了個結果嗎？不，不可能會這樣的。為了避免發生這種事情，神崎打造了一個繁複的過程。
　　「難不成是……」
　　檔案裡頭殘存有人使用工作人員帳號進行介入的痕跡。介入其中的人以龐大的資料為底，像拼圖一樣湊合了男男女女。愈看愈覺得作業程序纖細又仔細。恐怕對方是以儲存的訊息及個人資訊為基礎，將使用者渴望的對象送作堆吧。能夠完成此等作業的人，想必具有將文字資訊圖像化的能力，而且將那些圖像緊密地結合了起來……
　　那個人完美地成就了戀愛，並且搗毀了這個網站。使用者只要一口氣減少的話，籠罩網站的熱氣就會消散。
　　「真是個天才。」
　　既縝密纖細又能幹。對方是個這樣的戀愛天才──但是個罪人。
　　她犯下了重大違規的行為。
　　「夕凪。」
　　神崎一轉頭，發現夕凪站在那兒。進行這些作業的人就是她。神崎先前有將工作人員帳號交給她，讓她得以介入使用者之間。神崎沒想到她能辦到這種事情。
　　「我不希望神崎同學竄改別人的話語。」
　　冰冷的嗓音從夕凪的口中流露而出。她以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體，低垂著頭。
　　神崎趕緊將桌上的電腦格式化，然後往反方向施力，將筆電攔腰折斷，再把咖啡灑在外露的主機板上，最後丟進垃圾桶裡。
　　「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裡。」
　　神崎拉著僵住不動的夕凪的手，急急忙忙地離開了那裡。
　　回頭望去，可看見休息區出現了人影。他們是學生會的人。負責管理戀愛的學生會，來逮捕違反規則的人了。
　　在這所學校裡，利用戀愛賺錢是合法的。要像神崎這樣竄改別人的話語也行，創造一個不存在的角色也算是在灰色地帶內。不過，有一件事情絕對不能做。
　　──那就是絕對不能支配戀愛。
　　這所學校只有神才允許做這件事。
　　可以容許竄改他人的發言，但不可以無中生有；可以對認識的使用者們推波助瀾，但不可以將陌生的使用者們湊在一起。
　　夕凪硬是將毫無瓜葛的人們湊成對，藉由掉包發言者，來讓從未交談過的使用者之間成立戀愛關係。她不但虛飾他人的話語和感情，還無中生有不存在的話語，改變了使用者整個人。
　　並非對戀愛從旁施以助力，而是支配了戀愛。
　　「妳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情？」
　　神崎拉著夕凪的手，低聲喃喃說道。
　　「我只是不希望你犯錯而已，所以才強行結束了祕密世界。」
　　「那並不是錯誤。即使金錢介入其中，戀愛本身也不會褪色。」
　　就算在過程中受到汙染，其所擁有的光芒也足以抹消它。
　　「不對，不是那樣的……」
　　神崎拉著呻吟的夕凪的手。證據已經全都湮滅了。但是就算如此，學生會還是不會放過他們吧。既然這樣就只能暫時逃亡了。神崎打算收集完反駁的材料後和學生會對話並進行司法交易，藉此請他們從輕量刑。
　　他們兩人跑進了杳無人煙的舊校舍中，穿過被遺棄的舊校舍走廊，來到和後門相鄰的廢墟當中。從天花板上的花窗玻璃，照進帶著色彩的光芒來。前方還有著祭壇。這裡原本是教堂。
　　「總之不要緊了。我們就先躲一陣……夕凪？」
　　神崎轉頭一看，發現夕凪雙手掩著臉哭個不停。
　　「對不起。」
　　「別哭了。任何人都會有失敗的時候。現在還不遲，有機會扳回一城。」
　　「可是，破鏡不會再重圓了。無論我怎麼努力地將它們拼湊起來，玻璃的裂痕不會消失，細小的碎片也依然四散著……」
　　「就算違反規則，妳的行動也沒有錯。我從未見過如此纖細的資訊控制。不，該說是戀愛控制吧。」
　　神崎對夕凪露出了一個微笑，但她卻搖了搖頭。
　　「企圖控制戀愛是我的傲慢，所以事情才會變成那樣。」
　　夕凪抬起頭看著神崎的眼睛，「對不起。」再次道了歉。
　　「變成那樣？」
　　在荒廢的教堂中，只有神崎紊亂的呼吸和夕凪的嗚咽聲迴響著。
　　「你平常總是很忙碌的樣子，一直看著電腦，將雜亂無章的資訊排列得井然有序。作業得既纖細又美麗。你是帶給這個混亂世界秩序的人。」
　　眼前的夕凪並未看著神崎，她的視線飄到了過去。
　　「但你卻未能將秩序帶給眼前唯一一個女性。」
　　「夕凪，妳到底在說什麼？」
　　神崎的身子顫抖著。明明現在的狀況非逃不可，他卻無法將目光從夕凪身上別開。
　　「那時候，是你將沒用的我撿了回去。要我幫你買咖啡或整理桌子。你的智慧型手機也交給了我，讓我從事像是祕書一樣的工作。」
　　那時候指的不是現在，而是神崎失勢前的事情。是神崎依靠許多人員和資金推動學校活動時的事情。是神崎這個外來者逐步接近這所大型學校中樞時的事情。
　　「待在你身邊，讓我知道了許多事情。你在心情好的時候會做出敲敲自己胸部的動作，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大大地嘆氣。你沒有什麼食慾，老是吃塊狀餅乾，而且還是起司口味的。也滿喜歡只有打電腦的時候會戴的濾藍光眼鏡。」
　　夕凪原想露出笑容，結果臉上的表情卻只是生硬地扭曲了起來。
　　「你總是喝同一家公司生產的微糖咖啡，不過剛開始似乎沒那麼喜歡的樣子。後來我發現，比起咖啡本身，你更想要有個邊喝咖啡邊思考的時間。」
　　夕凪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和他人辯論的時候，沉默是敵人。因為空白的時間將會展現出自己思考的緩慢，所以神崎總是在喝咖啡。他想要喝咖啡的那〇‧五秒。不斷重複這個動作之下，他成了咖啡因中毒者，被本該受自己利用的咖啡反過來拖進了深淵。
　　「我或許比那個人還清楚你的事情也說不定。」
　　那個人──神崎的腦中浮現出她的臉，但想不太起來。不知不覺間，他望著電腦的時間已經比望著女朋友還長了。
　　「某一天我發現了你手機裡累積的郵件。它們並未被讀取，不斷累積著。」
　　神崎不希望夕凪談這件事，那是已經崩壞的過去的事。然而夕凪還是繼續下去。
　　「我明白這樣做是不好的，但我就是很在意。為什麼打造一個如此井然有序世界的人，會只對這些郵件輕忽怠慢。沒錯，我打開了那些郵件。」
　　神崎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不再閱讀女朋友寄來的郵件。這是因為在神崎的活動當中，將這件私事的優先順位有如從樓梯滾下般的降低了。
　　「郵件的內容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像是那天的所見所感、天氣好壞、櫻花花蕾膨脹了，還有擔心你的身體狀況之類的。看到這些郵件，我的胸口感到一陣疼痛。因為在我看來，那些若無其事的郵件，就像是悲痛的吶喊。」
　　不曉得何時開始，外面下起了雨。潮濕的風吹進舊教堂，拂動夕凪的髮絲。
　　「……沒錯，我寫了回應過去。因為我以為，一直待在你身邊的我，有資格以你的身分為了她寄信過去。」
　　神崎抬頭望著骯髒的天花板，傾聽著夕凪的懺悔。
　　「於是我開始和她通訊。操作你的手機，將你偶爾會寄給她的冷漠郵件改成寄到我這邊，對內容加油添醋後寄給她。」
　　神崎完全沒發現此事。他在校園生活當中，就是如此敷衍和女朋友的交流。他以為兩人之間的相處在收到「戀人」這個詞的當下就結束了。
　　「她很開心喔。收到你寄來的溫柔話語，她回了非常可愛的郵件來。」
　　「這樣啊。」
　　「我接著又繼續跟她通訊。不只是郵件，就連她帶來要給你吃的點心，也由我代替你統統吃光光了。」
　　「這不太對吧。」
　　「我心想，我讓她很幸福呢。我甚至覺得自己創造著愛情。而和她的交流則是逐漸帶著熱情……」
　　夕凪粉飾了神崎的話語。最初只是少少一點，但一旦動手竄改就停不下來了。夕凪和她的互動一定火熱過頭了。其濃密的程度八成比神崎還像一對戀人吧。
　　「那時的我感覺到自己創造著一份愛情。每當我們交換郵件的時候，扭曲的情感毫無窒礙地流竄而出。彼此的情感透過彼此的身體有如畫著圓般流動，最後兩人合為一體。那時的我們就是一對戀人。不過這只是我的傲慢。我從她那邊收到的最後一封郵件是……『你是誰』。」
　　神崎覺得自己的眼前忽地晃了一下。原來自己什麼也不知道而走到了這個地步嗎？神崎沒發現自己打造的那個「疑似戀人的東西」早已破碎四散了。
　　「你有沒有聽過溫水煮青蛙的故事呢？」
　　鍋裡的青蛙會沒發現溫度漸漸上升，也不逃出鍋子而被燙到熟透。不，實際上不可能發生這種事。青蛙會在某個時間點發現變燙的水而跳出鍋子。
　　「她也發現了變燙的水而回神了……就是這樣的故事。」
　　神崎感到內心一陣痛苦而按著胸口。有如滅頂一般喘不過氣來。情侶們所使用的話語並非單單只是記號而已，畢竟會發出如此的疼痛。
　　眼前的夕凪淚流滿面。會跟著神崎同進退，是她的贖罪；而她正在代替神崎流淚。
　　神崎心想，自己和夕凪，哪個人以戀人的身分和她度過了一段濃密的時間呢？
　　這裡不是該來的地方。神崎就是因為一步步慢慢走錯才會在這裡。意圖將散亂於學校的形狀漂亮地拼湊起來而鞠躬盡瘁，回過神來才發現近在眼前的地方已扭曲變形。
　　神崎好想再次聽聽她的聲音。但她的聲音及容顏都已模糊。已經回不到那個地方去了。破碎四散的戀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是誰？
　　神崎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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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圖010
　　4 囚犯的愛

　　那個場所累積了沉重的濕氣，昏暗又飄散著異臭。
　　神崎在桌上放置的文件簽了名。
　　「現在要以學生會的權限，對你施加懲罰。」
　　神崎的眼前坐著一個女孩。她染成赤紅的頭髮綁著雙馬尾，身上穿著白色襯衣以及黑色迷你裙，翹起的雙腿則是穿著黑色褲襪。
　　「或許這種行為是在蹂躪人權，不過呀神崎，這可是按照你的意思做的。對吧？如果你不滿意，隨時都可以離開。」
　　她拿著那張簽了名的文件在手上晃呀晃的。這個房間水泥外牆裸露，甚至連窗戶都沒有。這裡是學校地下，一個名為監獄同好社的集團所管理的地下區域。犯了罪的神崎被送到這裡來。
　　「跟我來。」
　　身為監獄社長的她報上了寶生莉莎這個名字。她從沙發上起身，便打開門向神崎招了手。
　　門的另一側延伸著一條昏暗的走道。神崎不發一語，默默跟在莉莎後頭走。
　　「你的罪狀就是支配了愛。學生會有明示，那是明確的違規行為喔。」
　　走道迴響著莉莎腳下鞋跟的聲音。犯下罪行的神崎墮入了地下深淵。他連夕凪的罪行也一肩扛起，獨自來到這個地方。
　　「你用不著害怕。這個地方原本是宿舍，在用地還很狹小的時候，宿舍甚至配置到地底下去。從那時開始，這裡就被叫作監獄的樣子。」
　　莉莎轉頭望去，發現神崎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於是聳了聳肩。
　　「我們和她們一直在等像你這樣的人到來。等你這種生氣勃勃的囚犯來。」
　　「她們是指？」
　　神崎開口問道，於是莉莎咧嘴一笑。
　　「你終於說話了呢。雖然你是個外來者，不過很能幹。花了僅僅一年的時間就逼近學校的中樞。聰明能幹的外來者、超級電腦京一、戰勝飛時酷的男人、自動販賣機的戀人……等，甚至擁有許許多多的綽號。」
　　走道盡頭有一扇帶著鐵窗的門，莉莎將鑰匙插進去後，門便伴隨著輾軋聲開啟了。門的後方也有走道，被改造成監獄風格的房間並排著。
　　「從現在起你得在這個像地窖一樣的地方過活。對你來說會是個很好的充電機會吧？」
　　「拜託妳先找到我身上的插座再說吧。」
　　莉莎無視於神崎的回嘴，打開房間的鐵柵欄。那裡有個被水泥圍起來的空間，還放了一個像是浴缸的東西。神崎心想：這正合我意。總之他就是想獨處。
　　「妳不把門關起來嗎？」
　　門外沒有上鎖的跡象。
　　「在這裡，囚犯可以自由活動喔。」
　　莉莎豎起了兩根手指頭。
　　「然後，可以從地底下出去的方法有兩個。一個就是停學，另一個則是在這裡找到愛。」
　　神崎嘆了口氣，進入殺風景的房間去。感覺房裡並未裝置監視器等設備。莉莎朝背靠牆壁坐下來的神崎拋了個媚眼。
　　「即使失去一切，也還有愛殘存著，不是嗎？不知道是誰的名言，就送給你吧。」

　　＊

　　神崎一動也不動地任憑時間流逝。
　　形形色色的記憶像是泡泡一般不斷浮現又消失。只有思考的碎片飄盪在腦中。那些碎片慢慢像是沉澱物般聚集，逐漸成形。
　　第一個浮現在神崎腦中的是女朋友的事。身為菁英的她和神崎認識的契機是薄荷錠。一盒裡面裝著五十顆，儘管神崎總是隨意放入口中，依然確實掌握了盒中剩餘的數量。但當他吃到第四十九顆時，盒子卻空了。
　　──是飛時酷犯錯了。
　　神崎清楚地如此述說著。薄荷錠這種東西什麼時候吃了也不曉得，根本不可能記得剩餘的數量──周遭的人都這麼說，但神崎依然沒有改變自己的主張。
　　這番話碰巧被在附近的位子上課的她聽到了。
　　──我相信神崎同學。
　　她直直地凝視著神崎的眼睛。
　　之後，神崎成立了同好社，也有邀請她參加。兩人不久後就成了情侶，後來的記憶就很模糊了。它變成了莫大的作業與資訊中的一部分了。
　　一切都是自己的責任。只顧盯著螢幕中的資訊，也不再和身旁的女朋友四目相交。那時的神崎認為，沒必要對情侶這種單純的構造下工夫。
　　神崎的記憶深深沉入腦中，等到再次開始浮現的時候，她的臉龐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想起了夕凪的事情。
　　神崎是在社團的運作上了軌道，正在進行增加成員的過程中延攬她的。到平常會去的販賣機一看，她就呆呆地坐在那兒──理由僅僅如此。
　　不管讓她做什麼都不順利，結果她就變成像是神崎的雜工一樣的人了。理由是，在雜工這個和自己最緊密的位子配置沒什麼能力的人，就算遭到背叛也不會造成什麼傷害。
　　可是神崎錯了。
　　她是個天才。包含周遭的人，甚至是她自己都未能察覺，但她是個專精於戀愛此一要素的人物。神崎之所以會頂罪也是因為這個理由。他對夕凪下了封口令，要她什麼都別說，將一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我馬上就出來。
　　神崎告訴夕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憑著自己的意思墮入了地下監獄。這是因為，不能讓夕凪墮入這種黑暗當中。她是個應該要成為潔白無瑕的愛之女神的人物……
　　神崎張開了眼睛。
　　思考被打斷，是因為神崎飢腸轆轆的關係。明明已經待在這裡好一陣子了，卻完全沒有送飯來的跡象。就算是賴克斯島（註：位於美國紐約東河的一座島嶼，上頭的監獄以嚴苛聞名）的監獄，也會提供三餐才對吧。
　　神崎站起來在房裡閒晃。房裡沒有窗戶而是裝設了空調，因此只有一個小小的風扇。出口取代門扉設置的鐵柵欄並沒有上鎖，一推就輕易地打開了。來到通道，神崎朝出入口的反方向前進。在盡頭設有一道鐵門，神崎試著一推，也是輕易地就開了。
　　「早安，神崎。」
　　莉莎在那兒。這裡是個圓形的大廳，中央擺著桌子，莉莎則在那裡進行作業。空曠無比的大廳，除了莉莎以外沒有其他人影。
　　「往餐廳的門是哪一道？」
　　圓形大廳裡有著許多的門。
　　「機械也會肚子餓呀？」
　　「我的能量轉換效率比起最新型的電腦要來得好。只要給我一杯咖啡，無論是什麼學科都至少能在三個小時內提交小論文。」
　　「想要咖啡因就去靠自己賺吧，這裡的囚犯每個人都是這麼做的。」
　　「是要我去工作的意思嗎？」
　　「沒錯，就是靠自己的身體賺錢喔。」
　　莉莎用手指托著眼鏡，看向神崎。
　　「是要我做肩頸按摩之類的嗎？」
　　「你可以在這個房間裡設有鑽石標誌的門賺錢。拿著賺來的錢，到那扇門的商店。」
　　莉莎無視神崎的提問，逕自說明。神崎掏了掏口袋，裡頭沒有半毛錢。他的攜帶物品已經在進到這裡前被回收了。
　　神崎重新環顧室內，看到大廳中有好幾扇門上頭設有鑽石標誌。其他還有單人房、工作人員用、商店的門。雖然早已察覺，但除了神崎之外仍然不見其他囚犯的蹤影。他們究竟在哪呢？
　　然而神崎的思考並不順暢，腦中一直有瀰漫著薄霧的感覺。神崎可以忍受飢餓，但無論如何都想喝咖啡。
　　「為什麼男人就是很不擅長問路呢？」
　　莉莎聳了聳肩，站了起來。
　　「我來為你帶路吧，因為你是特別的……首先，我們到最簡單的房間去吧。」
　　莉莎的鞋跟喀喀作響，前往帶有鑽石標誌的門扉。神崎跟著她走進房內，結果那裡只是一間單純的密室，一間被水泥牆圍繞的立方體房間。不，四周設置有監視器。
　　「你到正中央稍站一會兒。」
　　聽到莉莎的耳語，神崎站到了房間中央。在那兒等待一陣子後，牆壁出現了文字。與其說是文字，不如說是記號和拼音字母的羅列。像是隨意敲打鍵盤出來的字串捲動著。恐怕是某人透過監視攝影機觀看著神崎這裡，牆壁代替螢幕顯示出他們輸入的文字吧。
　　混在捲動的記號當中，出現了「神崎」這個單字。
　　「你還真受歡迎，看來她們果然對你很有興趣。」
　　「她們……」
　　神崎心想，莉莎口中的她們究竟是什麼人。大概是監獄同好社的贊助者吧。要成為贊助者，應該也有被賦予某些條件才是。
　　「是菁英女生透過監視器在看我這邊嗎？」
　　牆壁上捲動著「8」這個數字。這是啪的諧音，換句話說就是拍手的意思。
　　「這裡是十分單純的地方，算是露個臉給她們看的感覺吧。不過，若是你做點什麼有趣的事情，她們會很高興的喔。」
　　「原來如此啊。」
　　這就是囚犯的工作。鑽石標誌的房間還有其他間。神崎也理解為何莉莎要先帶自己到這間房的理由了。
　　「如果你什麼都不會，不妨揮揮手吧。」
　　神崎沒有理會莉莎，持續呆立在原地。過了一陣子之後，代表噓聲的字串捲動了出來。看來是對方先感到不耐煩了。
　　「你沒有特殊才藝嗎？虧你這麼有名呢。」
　　「我有才藝，比方像是打字。」
　　莉莎大大地嘆了口氣，不屑地說道：「那在這裡派不上用場吧。」
　　「我打字不只是快而已，我的指頭十分纖細，還會盲打。」
　　「盲打誰都會吧。」
　　「不是那樣。我可以憑著印在鍵帽上的字母些微不同的手感，猜到那顆是什麼按鍵。我的指頭就是這麼纖細。」
　　神崎叫莉莎來到身邊，指著她的手臂。
　　「我想要稍微借用一下妳手臂內側的皮膚三公分見方的面積。」
　　「這什麼意思……」
　　可能是察覺到菁英們不耐煩的氣息了吧，即使不明所以，莉莎還是乖乖伸出了手來。神崎輕輕地將手指放在她的手臂內側上。
　　「現在處於似碰非碰的臨界狀態下。」
　　神崎輕輕撫弄著莉莎的手臂。他來回移動著指尖，於是莉莎的唇瓣吐出了甜美的氣息。僅僅輕輕刺激著手臂的皮膚表面……莉莎的全身便汗毛直豎，刺激流竄到四肢百骸上。
　　「……啊啊。」
　　莉莎終於忍不住嬌喘出聲。牆壁上捲動的文字也消失了。女生的想像力很豐富，隔著畫面的刺激，她們能夠感同身受地體會。
　　「等一下，已經超過三公分的範圍了吧！」
　　回過神來的莉莎拍掉了神崎的手。這時候，錢幣掉進房間。
　　「看來姑且受到好評了呢。不過這畢竟是你初次露面，所以是賞你的啦。」
　　地上散落著許多錢幣。就是這樣的系統。其他扇門後方的狀況八成也大同小異。只要讓菁英女生感到滿足，就能得到報酬。
　　神崎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只撿了幾枚地上的錢幣。
　　「我只要借點咖啡錢就好。」
　　看著撿起錢幣的神崎，莉莎咧嘴露出笑容。
　　神崎一走出房間，就急忙前往商店。那間商店是只有自動販賣機並排著的空間。神崎久違地在不會說話的販賣機買了咖啡。他的手指顫抖著，無法順利拉起拉環。冷靜點──慢慢來。一拉起拉環，咖啡就灑了出來。神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接喝起咖啡。完全喝不出味道，但喝了半瓶左右，身體的顫抖緩和了下來。
　　神崎大大地深呼吸一口。藉由攝取咖啡因和糖分，他的思緒漸漸清晰了起來。儘管咖啡對空腹的刺激頗強，但那份痛楚亦令神崎感到舒適……
　　他覺得不可以收下那些錢。但為了活下去，他需要咖啡。混在這份後悔與厭惡感中，好奇心也探出了頭來。要維持此等規模，必須有個穩固的系統才行。他曾聽過傳聞有這樣一座監獄存在，沒想到會實際踏進這裡。
　　首先來調查一番──神崎的內心只有這個念頭。

　　神崎打開門，頓時瞠目結舌。
　　寬廣無際的空間被厚實的塑膠板蓋了起來。塑膠板被吊掛在半空中，想要進門只能用爬的才行。然而神崎定睛一看，這個空間還有其他數名囚犯。他們正趴在地上爬來爬去。
　　「只要你進去就可以拿到錢喔。」
　　站在一旁的莉莎如此說明。觀察到一半，趴在地上的囚犯們突然動了起來。他們維持四肢著地的狀態對某個目標物一擁而上，然後開始爭奪掉在地上的錢幣。
　　「這是除了基本起薪外，偶爾還可以拿到獎金的意思嗎？」
　　菁英女生們正在觀察這裡的狀況。她們有時會丟些錢進來，欣賞囚犯們你爭我奪的樣子。總而言之就是在拿他們找樂子。
　　「人權蕩然無存了啊。」
　　「他們是依照自己的意思做的。如果不喜歡就可以拒絕，隨時都能離開這座監獄喔。」
　　莉莎說得沒錯，囚犯們是依照自己的意思待在這裡的。雖然離開這裡是他們的自由，但這樣就得停學。對於這所學校的學生來說，那種情形與死無異。這裡的入學門檻就是如此之高。
　　而說到神崎，他也沒有停學的意思。要是在這裡中輟，神崎的人生將會完蛋，變成一條充滿苦難的險峻道路。學校擁有最尖端的設備和蒙受眷顧的環境。中途離開這種學校的人，將會被社會毫不留情地打上淘汰者的烙印。
　　那麼，就只能選擇離開這座監獄的另一個方法了。
　　──另一個方法就是，在這個地底深處找到愛。
　　愛是指什麼？這是某種暗喻嗎？
　　「這很單純喔。」莉莎猜到了神崎的想法。「比方說賺到一定金額以上的錢。從她們手中得到的錢，也算是愛的一部分嘛。」
　　神崎進一步聽取說明，知道那筆金額十分龐大。不能使用原本就持有的錢，說到底都必須在這裡賺錢才行。
　　「其他什麼都行。像是有些人受到她們喜愛，就被帶離了地底下。這也是一種愛吧。不過，那個人不是去當她們的男朋友，而是寵物。還有其他佳話喔。有女孩子找到了她被打進監獄的男朋友呢。」
　　那個女孩是外來者，難以得到監獄的消息。儘管如此她依然拚命尋找，最後終於找到了男朋友的樣子。由於其過程十分淒美，男朋友獲得了特赦。
　　神崎將視線從趴在地上爭奪錢幣的男子們別開，逕自走出房間。
　　「那間房對你來說還太早了，其實也有更簡單的方法喔。」
　　莉莎指著單人房的門說道：
　　「那就是搬進單人房。光是這樣就能拿到錢。」
　　「妳要我換房嗎？」
　　那間房已經夠殺風景了，現在還要住在更低等的房間嗎？
　　不過，看到那間單人房，神崎蹙起了眉頭。那間房備有床舖和沙發，儘管簡素卻比水泥房要來得舒適許多。
　　「……這樣啊。」
　　神崎發現了房裡裝設的監視器。
　　「看來你攝取咖啡因之後，腦筋動起來了呢。」
　　雖然舒適卻有人監視──是這樣的意思。
　　「不僅如此，若是觀看的人數變多，就能拿到錢喔。」
　　「我大致可以明白這個規則。」
　　不過……能夠連線到監獄的人似乎只有那些身為贊助者的菁英女生。這樣的她們觀察外來者男生，究竟有什麼好處？如果想放外來者男生自由，還有更具效率的方法。像是委託亞衣那樣的社團之類的。
　　「你並不明白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菁英女生才有的扭曲心態嗎？利用這裡舒緩她們的壓力。」
　　「這也不對。」莉莎輕聲一笑。「你知道，女人渴求著男人的什麼東西嗎？」
　　神崎不發一語。是金錢或溫柔，還是愛呢？神崎覺得這些答案都不夠貼切。
　　「……那就是服從。支配男人會令女人感到幸福。征服男人並讓他們舔自己的腳，是世上所有女性的願望。」
　　──支配。確實，這座監獄有著為了支配男人而存在的裝置。
　　「女人會為了支配男人而戰鬥。是這樣沒錯吧？我們女人雖然訴求男女平等，實際上是要男人當我們的奴隸。」
　　的確，女人並未要求真正的平等。她們只是打著男女平等的大旗，踏進由男人建立且獨占的領域。因此她們不會容許「家庭主夫」這類存在。她們將大眾媒體拉進戰局，一起批判並驅逐這樣的人。
　　「男女相處就是在爭奪地盤喔。不擅長數字的女人會負責管理丈夫的薪水也是如此。儘管不會交出廚房的所有權，但會讓他做家事；讓大眾媒體嚷嚷著什麼育兒男，將帶孩子的工作交給男人也是。女人在正奪取男人的地盤。而只要一旦搶走，就絕對不會交還。」
　　社會上確立了一個女人讓男人屈服並支配他們的系統。所以才會以女性為中心。無論是電視雜誌或企業，都在對女性逢迎諂媚。
　　高中女生也已經都明白讓男人服從的喜悅為何物了。
　　「剛開始還維持著自尊的男生，後來也會慢慢屈服。我們對這份過程感到喜悅。使之服從的男生愈是強悍高傲愈好。沒錯，所以我們才在等著像你這樣的男人出現。若是讓你服從並支配你……將會是我們的無上喜悅。」
　　「很遺憾，我並沒有趴在地上當狗爬的意思。」
　　「可是你已經踏進這個世界來了。你收下了菁英女生給的錢，不是嗎？跪著撿拾丟在地上的錢。你的行動讓菁英女生都濕了喔。」
　　莉莎發出誘人的喘息，同時緊抱自己的身體。
　　「你已經停不下來了。你將會一點一滴慢慢地服從，最終遭到支配……」

　　＊

　　神崎獨立佇立在昏暗的大廳中。
　　既然沒有離開學校這個選項，那麼該採取的行動就只有一個。目標就是離開監獄。可是，為此需要證明愛的存在。比方像是金錢。若是腳踏實地慢慢賺，總有一天會被解放。
　　但是，為此需要……
　　實際上，神崎已經疲憊不堪了。除了飢餓和缺乏咖啡因之外，讓神崎很煩惱的一點在於刺激不足。這座監獄沒有人能夠和神崎正常對話。
　　神崎打開了大廳的門扉。
　　「……哎呀，你怎麼了，神崎？」
　　看守坐在房間中央的單人用沙發上。這個女生是監獄同好社的成員。圍繞在她身旁的是一群赤裸著上半身的男生。
　　「如果你想加入他們的行列，那就脫掉衣服來親我的腳吧。」
　　看守讓男生們在旁伺候，藉此打發時間。監獄同好社的成員還有其他女生，她們也採取著相同行動。
　　「至少會賞你一點吃的喔。」
　　這間房裡也有監視器。除了一開始的單人房，基本上所有地方都有裝設。
　　正當神崎內心思考著有沒有逃脫的線索時，簇擁著看守的男生們瞪著神崎說道：
　　「沒事的話就快滾吧。」
　　說出這句話的男生，突然被看守給踹飛了。
　　「狗不會說話吧！」
　　神崎關上了門。這間房不行，得尋找其他適合自己的房間。可是不管找哪間房，都只是讓神崎感到內心不悅罷了。
　　神崎回到大廳，坐在牆邊的椅子上吐了口氣。大廳也有裝設監視器，他頗為苦惱的樣子全被人監看著，但他並沒有為此感到不快。即使只是單方面，他依然和別人保持著聯繫。這個事實讓神崎的精神得以維持正常。
　　如果接受菁英女生的庇護，就會稍微輕鬆點吧？這種想法掠過神崎的腦袋。
　　要賺錢有著幾種方法。首先就是一點一點出賣自己的隱私。附有攝影機的單人房就是如此。可是也只有一開始能夠賺到錢。由於很快就會被看膩，必須漸漸做出過火的事情才行。
　　像是四肢著地的房間等就屬於此類。只要趴在地上就能拿到錢──腦中的思考會變成這樣。更變本加厲的，還有令人感到噁心想吐的房間。像是只擺著一張椅子，坐在上頭就會受到電擊的房間。按下按鈕的，自不用說就是那些監看的女生。其他還有身上不准穿任何衣服及內衣褲的房間。還有更高階的玩法──房裡擺著電視，裡頭偶爾會播放成人片。渴求著刺激的男生便會拿那段影片……
　　實在是愚蠢透頂，但這些男生都沒有發現事情有多麼異常。他們只是做著愈來愈過火的事，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身在那裡。鍋中的水溫逐漸上升，沒有注意到溫度變化的青蛙，將會被整隻燙熟。
　　而且，神崎覺得自己也沒有資格瞧不起別人。為了收集情報調查房間的時候，有時光是這樣就會掉下錢幣。由於神崎飢腸轆轆又缺少咖啡因的滋潤，就把那些錢幣撿起來了。
　　那個行為很可能是在企圖麻痺神崎。接受施捨、跪地撿錢麻痺了他的知覺。菁英女生每個人都想讓神崎屈服。實際上支配正在進行中。證據就是，神崎已經慢慢不再對利用撿來的錢買咖啡這件事心生抗拒了。
　　男生之間也無法攜手合作。在這座監獄，男生們是爭奪著同一塊大餅的競爭對手，正因如此才不會合作。根據莉莎表示，曾經出現過一對男生通力合作，但在菁英女生的誘導之下，他們不知不覺間成了一對同性伴侶的樣子。不過，他們成功地離開了這座監獄。這是因為，他們受到了「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這個地方找到了愛」這樣的評價。
　　也有更好一點的脫離狀況。就在逐漸習慣監獄生活當中，有人受到菁英女生個人的欣賞。這種狀況下，菁英女生會個別發出指示，將男生改造成她喜愛的寵物。當男生成為完美的寵物時，就會出貨給女生玩樂。
　　神崎確實在校內看過同性伴侶，以及被菁英女生當成寵物的男生。或許那些人都跟這座監獄有關係也說不定。
　　這所學校還有其他各式各樣的社團，甚至存在著牛郎俱樂部或是以折磨男生為樂的社團。那些男生恐怕就是從監獄同好社所誕生的產物。無論是在地上或地底下，監獄同好社都提供著娛樂給女生們。
　　神崎覺得自己的思考好像都在同一個地方打轉。由於缺乏刺激，對於時間的感覺也淡薄了起來。再這樣下去，腦袋會不正常……
　　「神崎。」
　　神崎聞聲抬起頭來，看到莉莎站在那兒。她似乎是回學校去了，神崎好一陣子沒看到她。
　　「你還好嗎？臉色看起來很差耶。」
　　湊近神崎的莉莎將臉靠了過來。甜美的芬芳刺激著神崎的鼻腔。對自己說話這個行為，也讓神崎內心感動萬分。就像是在沒有刺激的黑暗中點了一盞明燈。神崎心想：對於藉由網路隨時都能和他人聯繫的現代人來說，遭到忽視這個行為實在是太痛苦了。
　　「你要不要來我的房間？你需要休息一下喔。」
　　莉莎的嗓音化作一道舒適的震顫，傳達至神崎的內心深處。
　　「你很努力了，所以稍微喘口氣也好吧。你不需要屈膝跪地，只要坐在我身旁說話就好。」
　　神崎感覺到體內的血液變得滾燙。他就是如此期盼和他人接觸。莉莎伸出手，神崎則接過了她的手……輕輕撫弄她的玉肌，莉莎便發出了性感的呻吟。
　　「……我不是說過別再這樣了嗎？」
　　莉莎頓時滿臉通紅。
　　「看來你意外地還很有精神……嗯？」
　　神崎拚命控制自己。聽到莉莎性感的嬌喘，他腦中有某種東西就好像快要迸發了。在這個不帶有半分色彩的空間，莉莎看起來綻放著光芒。她薄薄雙唇的觸感、柔軟的酥胸、後頸的香味……神崎好想不顧一切地緊緊抱住她，接收她所釋放的刺激……
　　「啊，抱歉，我玩得太過火了。」
　　莉莎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如果你怎麼樣都按捺不住，有個專用的房間喔。只要用浴巾遮住自己處理就行了，而且這樣一定也可以拿到錢。若不想這樣……不然我用嘴巴幫你服務好了？」
　　「拜託不要。」
　　「這些建議也是為了你好喔。人即使可以忍受飢餓，也無法忍受孤獨。所以你去和她們進行交流吧。就算是透過畫面，那兒也有著人與人之間的接觸。不，正因為是透過畫面，才會成為令人興奮顫抖的交流。」
　　「確實如此。」
　　光是待在這邊，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有個非常適合你的房間喔，要去看看嗎？」
　　神崎老實地點了點頭。神崎已經目擊過好幾次令人不悅的場景，每次遇到都得中斷房間的探索。他仍未調查完所有監獄。
　　在莉莎的誘導之下，神崎走在監獄當中。
　　「我有點吃驚呢。」
　　走在前頭的莉莎，說話聲傳了過來。
　　「你比我們想像的撐了更久。若是其他人，在不斷妥協之下，現在早就成為她們的玩具了。但你不一樣。即使在這片黑暗當中，也沒有失去理性。僅僅拿了最低限度的錢，從不向她們哈腰諂媚。」
　　「所以妳才來給我致命一擊嗎？」
　　「我是真的很佩服，覺得你很了不起。在外面的生活也有著不下菁英男生的彪炳戰功，你的強悍是貨真價實的。」
　　莉莎面向前方，繼續說道：
　　「如今幾乎所有監獄的贊助者都在注目著你。她們正在絞盡腦汁，思考怎麼把你拉進那個萬丈深淵去。」
　　「我還真是出名了呢。」
　　「她們並不是想看男人全裸被倒吊的影像，說到底只是在追求令男人俯首稱臣的過程。那份前戲的感覺愈是漫長，高潮時的愉悅就愈大。」
　　神崎死命的抵抗，只是在仔細地愛撫她們罷了。
　　「不管怎麼說，要從這裡出去就得和她們交流。所以我依照自己的判斷，為你選了一個你應該可以接受的房間。」
　　神崎抬起了頭來。這並非出自於莉莎的善意，是被菁英女生催促所致的吧。先感到不耐煩的人不是神崎而是她們。她們希望結束前戲，正式提槍上陣……若是這樣，就還有一較高下的餘地。
　　在走道上步行的莉莎開啟了盡頭的門扉。那間房是個約半坪左右的狹小空間，裡頭放置著桌椅，桌上則是放著桌上型電腦。
　　「居然有電腦嗎？」
　　「當然有瀏覽限制喔。這座監獄有好幾台電腦，可以連到專用的頁面去。就像你做的那個網站一樣。」
　　換句話說，就是能夠和菁英女生交換訊息的意思是嗎？神崎啟動了桌上的電腦，電腦畫面上顯示主機只有安裝一個軟體。那是個單純的交友網站軟體。總之只能先發送訊息，等待對方讀取──就是這樣一個粗略的系統。
　　「一開始就算發送『妳好』也行，總之先發個訊息吧，偶爾會收到回應的。訊息交流持續下去的話，也可以拿到錢。若你和特定人物的羈絆加深，不但自由度會提高，對方的個人資訊也會一點一滴慢慢揭露。你要和女生對話，解決問題。」
　　「曾經有過男女生之間透過對話解決問題的例子嗎？」
　　「即使如此，你還是得做。」
　　神崎坐到椅子上和電腦正面相對。
　　首先打個簡單的訊息。由於並未設定特定的發送對象，神崎輸入的訊息在畫面中一閃即逝。剛開始只能採取輸入大量的訊息這個方法了。
　　神崎最初是隨意送出不成意義的一串單字，不過沒有任何人回覆。光發送文字是不行的。這次神崎送出了「妳好」的訊息。過了一陣子，收訊圖像開始閃爍。神崎收到了「你好喔」這樣的訊息。
　　「原來如此啊。」
　　那些監獄贊助者女生，偶爾會觀看這個網站，然後會看自己的心情隨意挑選傳來的訊息回覆──這個網站的架構就是如此。
　　神崎明白了這樣做對菁英女生有什麼好處。她們想聽地底下男生們的哀號。雖然她們回覆了神崎這句「妳好」的訊息，但今後恐怕不會再回覆這種話語吧。
　　也就是說，渴望回應會讓送出的話語愈來愈激烈。不僅是單字，還會打長長的文章，就算如此也同樣只會偶爾收到回應。不，關鍵就在於「偶爾會收到回應」。像是吃角子老虎或柏青哥之類的博奕遊戲，就是藉由「偶爾能獲勝」這樣的系統讓人們上癮的。這點戀愛亦同，也有個說法是，比起平常就對人溫柔可親，偶爾對人好一點才比較能支配對方。
　　這樣很危險。事實上，神崎現在已經極度渴望與他人溝通交流了。很有可能會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就對她們逢迎諂媚，再也變不回原本的自己。若變成那樣，回歸學校的路就愈來愈遠了吧。
　　但現在的神崎唯有使用這個網站這條路。使用這個老掉牙的落伍網站……
　　這似乎是回收再利用學校荒廢的交友網站而成的。她們只是想收到人在監獄的男生傳出的大量話語，所以這種程度就夠了吧。但這也證明了監獄同好社連這種簡單的網站都做不出來。
　　神崎猜測她們以前是不是利用了其他網站。若是如此，那個網站的蛛絲馬跡應該還殘留在某處才對。當然，就算找到蛛絲馬跡，也不可能連到那個網站去。可是只要湊齊條件……
　　神崎在發送訊息給她們之餘，背地裡調查著電腦的使用紀錄等資料。慎重地，像是觸診般慢慢拉出電腦的檔案。
　　操作了電腦一陣子之後，神崎終於發現了過去使用的網站紀錄。而當中有那個的資料──動物村莊。
　　過去的監獄同好社曾經使用過荒廢的動物村莊。其後軟體交到其他社團手上，再遭到放置，最後由神崎買了下來。
　　神崎仍然是動物村莊的擁有者，而他也持有管理者連線代碼。神崎將使用那個連線到動物村莊去……
　　「啊啊……」
　　神崎的角色以熊的外型站在動物村莊的大地上。雖然這裡是個沒有其他人影的冷清村莊，不過也是個雜草不生的美麗場所。
　　「夕凪。」
　　神崎緊盯著杳無人煙的村莊瞧。畫面模糊了起來。
　　看到這座村莊，神崎明白了自己的心情。好想再見她一面，然後向她坦白自己的心意。僅是如此罷了……
　　村裡的住家幾乎都消失了，沒有人連線到這裡來。儘管如此，村子裡還是打造了林蔭大道，設置了整備完善的果園和公園。看得出努力希望使用者們在這裡愜意過活的痕跡。
　　漫步在公園中的神崎，看到中央有一座花壇。小小的花壇裡頭什麼植物也沒有。上面立了一座看板，寫著「愛之花的花壇」。
　　神崎見狀笑了出來。內心流過一陣暖流。自從墮入地下監獄後，他第一次感到開心。她那份過於天真無邪的純真內心實在太耀眼了……
　　查看所持品，神崎知道了熊帶有三顆種子。大概是愛之花的種子吧。
　　神崎心想，是不是能夠培育這種花，來傳達訊息給夕凪呢。愛之花並未受到廣泛運用，也就是說能讓它開花的人就只有神崎。
　　那就像是從孤島丟出瓶中信般靠不住的做法……
　　神崎將一顆種子栽種至花壇裡。
　　澆水過了幾小時後，愛之花冒出了嫩芽來。沒有肥料什麼的嗎？愛之花是重要道具，像是肥料或除蟲劑之類的，也有可能當作付費購買內容。
　　神崎到村裡的商店繞了繞，但沒有賣類似的東西。就算想收集情報，村裡也沒有半個居民可以打聽。
　　等神崎回到花壇的時候──嫩芽已經枯萎了。
　　面對枯萎的花，神崎感到啞口無言。才一下子沒看到就枯萎了，怎麼回事？
　　看到慢慢消失的花，神崎著急了起來。或許神崎的內心認為，只不過是夕凪做的系統就看扁了它吧。神崎這樣的自大導致花枯死了。
　　神崎猶豫了好一會兒，決定種下第二顆種子。
　　付費要素與此無關。仔細想想，夕凪不可能利用愛之花斂財。心意是很重要的。只要珍惜愛之花，它一定就會綻放才是。
　　神崎先是澆了水，再拔掉花壇裡的雜草，撿拾掉在公園裡的垃圾，剩下的時間就在花壇旁邊度過。絕對不能讓這株花枯萎。
　　神崎費盡心思用心照料這株花。嫩芽慢慢長大，生出了兩片葉子。這並非單純的數據，而是當時的夕凪本身。正是因為虧待了夕凪，神崎才會墮入黑暗。時光無法倒流，但就算如此，只要能夠讓這株花綻放……
　　在這當中，動物村莊裡突然出現了居民。
　　是松鼠和兔子等小動物。神崎原本還以為是夕凪，但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的。居民們是那些菁英女生。她們對連一則訊息都不捎來的神崎感到焦躁，結果終於主動接觸神崎了吧。
　　她們在公園等地玩耍，試圖分散神崎的注意力。這種居民愈來愈多，動物村莊又再次恢復了活力。
　　「拜託不要進入花壇啊。」
　　神崎不由自主地喃喃說出口。音訊檔被電腦收到，化為熊的訊息傳送出去。可能是神崎的反應讓她們覺得很好玩吧，動物們的動作又更激烈了。
　　在這當下神崎依然抱持犧牲奉獻的精神培育著花朵。然而，含苞待放的花卻怎麼也不綻放。不僅如此，花朵還開始無力地垂下來了。
　　於是，神崎拚命的照顧也成了一場空，花朵最後枯死了。
　　神崎茫茫然地呆立在花壇旁，面對枯死的花朵整個人動彈不得。枯掉的花並不只是單純的數據，神崎有種辜負了夕凪的心一樣的罪惡感。這讓他內心覺得，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夕凪了。
　　熊的角色站在花壇一旁。動物村莊下了雨牠也佇立不動，任憑雨水打濕身體。不久後，花壇裡那朵枯萎的花就消失到土裡了。究竟是哪裡做錯了呢？會是在神崎一個不注意的時候，居民跑來傷害了花朵嗎？
　　『我們沒有進到花壇裡去喔。』
　　『我們才不會做那麼過分的事情呢。』
　　走近花壇的兔子和貓咪對神崎搭話道。
　　這些傢伙在說謊，然後在畫面的另一頭放聲大笑。她們對神崎說著溫柔的話語，等待著他上鉤。神崎內心有股衝動想要毆打眼前的電腦，但還是拚命忍了下來。
　　『所以你打起精神吧。』
　　「住口！」
　　神崎終於將累積在內心的負面情緒傾洩而出了。
　　「是妳們讓花枯死的。妳們內心都希望我失敗。既然如此，直說不就好了！」
　　聽到神崎的怒罵，動物們停下了動作。
　　「神崎……」
　　背後傳來莉莎的聲音。神崎頭也不回地，死命調整呼吸。
　　「你已經該放棄了。沒錯，就是停學。這是你唯一能從這座監獄走出去的辦法。」
　　「……這種事情……我辦不到。」
　　「她們雖然都在看著你取樂，但沒有做出違反規定的事情。她們也在為花兒枯死而悲傷。因為這個世上，沒有女孩子看到花兒枯萎會開心的。」
　　神崎握著滑鼠的手顫抖著。
　　「你已經連這種事情都無法判斷了。其實連線到動物村莊是違規的，但對此視而不見是出自於她們的溫柔。你的內心染上了一片黑暗，所以不管看什麼都是黑暗的。大概要不了多久，你的精神就會崩壞吧。」
　　「拜託妳讓我獨處一下。」
　　神崎趴到桌上。莉莎在桌上放了瓶罐裝咖啡，便走了出去。
　　自己的確不正常了。這種人根本不可能培育花朵。說起來，自己究竟是為何待在這裡的？
　　神崎覺得自己有種飄浮在黑暗宇宙中的虛浮感。像是被關在狹小箱中的壓迫感。不斷重複膨脹和壓縮的狀況下，神崎的精神引發了金屬疲勞，逐漸邁向崩壞……
　　──這個呀，是愛之花喔。雖然馬上就會枯萎，不過只要用心地培育它，就會開出漂亮的花朵喲。
　　神崎感覺好像聽到了夕凪的聲音。雖然當時覺得她又在說些蠢話而充耳不聞，但她提到了如何培育花朵的方法。
　　──要培育花兒，必須對它們說「我愛妳」或是「妳好美」之類的溫言軟語才行。然後再將這些花兒送給喜歡的人。因為這些都是數據不會有香味，但至今對它所說的話語都會散播開來。其他還有在村子裡進行正面的活動或是言行舉止等等……
　　害花朵枯死的人會不會是自己呢？自己一直維持著緊繃的精神監視花朵及警戒著動物們，這樣花是不可能會開的。
　　……瓶子只剩下一個。
　　神崎喝下咖啡吐了口氣。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在這片黑暗當中，異常才是正常。屈服於菁英女生，為她們舔鞋子的模樣才是正確的。但那麼一來，夕凪打造的花朵就絕對不會綻放。
　　神崎種下了最後一顆種子。
　　他打掃公園，替花澆水，等待種子冒出嫩芽。
　　「抱歉，是我讓花枯死的。唯有這件事我先告訴妳們。」
　　神崎對遠遠凝視著自己的動物們開口說道，然後再重新面對花壇。
　　──要培育花兒，必須對它們說「我愛妳」或是「妳好美」之類的溫言軟語才行。
　　她到底在想什麼啊──神崎吞下了這句話。必須對花朵說出正面的話語才可以。
　　「妳要長得漂漂亮亮的喔。」
　　神崎對花朵如此開口後，便咬緊了牙關。這種做法實在太落伍了。完全沒有考慮到對著螢幕說話的人是什麼心情。即使如此，神崎依然拚命忍耐著那份羞恥。
　　不久，花壇冒出嫩芽來了。
　　「做得太好了。」「很可愛喔。」「我愛妳。」
　　神崎一邊痛苦掙扎，一邊說著這種話。愛之花的製作者是白痴嗎？這樣簡直像是拷問一樣。每當神崎開口說話，他便全身起雞皮疙瘩，胸口一陣絞痛的感覺襲來。
　　不過，愛之花的成長明顯不一樣了。花朵以正面的話語為養分成長著。
　　『加油。』
　　動物們靠近花壇，如此說道。她們似乎也開始明白要給予正面話語這個規則了。公園裡頭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話語，當中也出現了「枯萎吧」、「好髒的花」這樣的負面語句。有些女生並未原諒上次神崎的態度。儘管如此，神崎也沒有對那些詞彙起反應，只是專心致志地投以好聽的話語。
　　「我希望妳們幫忙讓花朵盛開，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是辦不到的。」
　　神崎老老實實地向動物們低頭拜託。那些話語已經能順利地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了。輸出變得順暢，那些話語則會進一步地反饋到自己身上。
　　「不要緊的，妳就放心綻放花朵吧。我會把公園清理乾淨等妳的。」
　　隨著時間經過，神崎已經不再對向螢幕說話這件事感到害臊了。不知不覺間公園裡的負面話語也消失無蹤了。動物們率先撿起垃圾、拔除雜草，對花兒投以溫言軟語。負面話語被正面話語驅除出境了。
　　不單單只是文字，螢幕裡也很明顯地滿溢著正面情緒。所謂的語言是種物質，是在體內煉成並釋放到世界上的有形物。尖銳的話語會刺傷對方，還會反彈到自己身上來。可是，如果投以圓滑的話語，接受的對象也會以美麗的形式回饋而來。
　　溫言軟語的螺旋。沐浴在這種話語之下，愛之花慢慢成長著……
　　終於，花朵含苞待放了。
　　神崎和動物們一同在公園裡等待著花朵綻放。
　　「是妳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下告訴我何謂色彩。妳的褐色雙眸莫名地虛幻，每天都擦著唇蜜和指甲油。嗓音悅耳得令人心癢難耐，儘管強調著自己性感的一面，內衣褲卻是趣趣安娜（註：主打可愛少女風格的日系品牌）的……」
　　「別說了，別說了，這種事情用不著說啦。」
　　「我知道妳其實是個溫柔善良的女生。妳是個擁有美麗的內心與慈愛的女孩子啊。」
　　「別說了啦……」
　　莉莎淚眼汪汪地拚命塞住自己的耳朵。
　　根本就沒有必要忍耐。同樣對眼前的女孩子說出內心的話語，於是她也會淨化自己。體內淤積的感情將化為清流。
　　「所以，也拜託妳對花朵說說話。」
　　「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也在等著它開出漂亮的花兒啦。」
　　莉莎氣喘吁吁地擠出聲音。他們倆正一同看著螢幕。
　　「該怎麼說呢，我們都不正常了。若無其事聽著陳腔濫調的台詞變得理所當然般，心情奇妙得無法言喻。可是，這並不代表我們輸給了你，而是輸給了花兒，輸給了打造這朵花兒的人的純真。」
　　監獄同好社的贊助者們至今都是從安全地帶對囚犯出手。然而她們現在被愛之花給拉到這個地方來了。
　　「馬上就要開花了。」
　　動物村莊的黎明即將來臨。花朵沐浴在朝陽之下，理當會盛開才是。花苞聽了許許多多的濃情蜜語，已經膨脹到了極限。它一定會盛開才對……
　　動物村莊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神崎閉上眼睛，回想她的話語。
　　──話語並非單單只是空氣的震動或記號的組合，它本身帶有情感及能量。接收溫柔話語的人將會變得幸福。因為正面資訊會淨化那個人的心。情感的流動將變得順暢，那個人的口中會吐出溫柔的資訊。總有一天，世界會滿溢著溫柔的話語……
　　神崎張開眼睛，看到了大紅色──愛之花綻放了。
　　神崎和莉莎以及動物們皆入迷地看著花朵。那朵花不單單只是紅色，而是美好又溫柔的話語結晶體。
　　愛之花變為花束，被熊雙手捧著。
　　神崎與莉莎凝視著彼此而笑了。胸中滿溢著溫暖幸福的情緒……
　　『給我吧。』
　　『拿到這裡來。』
　　動物們開始躁動，在公園裡盯著花朵盛開的她們回過神來了。
　　『我是夕凪，請把花兒給我。』
　　說話的是一隻雪貂。
　　『夕凪是我才對。』
　　神崎背後的柯基犬說道。這束愛之花是要送出去才算完成任務的道具。於是，菁英女生她們設下了最後的陷阱。公園裡數十隻動物你一言我一語地主張自己才是夕凪。她們已經調查過神崎的情報，知道他是為了夕凪才會培育這種花。
　　她們之所以協助神崎到這個地步，是為了在最後攔腰折斷他的希望。正因如此她們才會從旁守護至今。確實，只要在這裡失敗，神崎將徹底受挫。不是當場趴下黯然離開學校，就是和其他囚犯一樣趴著舔菁英女生的鞋子。
　　「夕凪在這群人當中嗎？」
　　神崎頓時汗如雨下……有這個可能。夕凪很有可能以居民的身分來到了這裡觀察狀況。
　　「把花交給她的話，或許就能夠證明真愛了喔。」莉莎說道。「畢竟已經如此打動了她們，她們也不得不承認了吧。」
　　只要找出夕凪就有可能離開監獄。可是她究竟在哪裡呢？
　　夕凪從未以居民的身分進入動物村莊過。因為她討厭神崎這樣的作假行為。但要是她察覺動物村莊的異狀，一定會來察看才對。
　　究竟是哪個角色，究竟在哪裡……
　　『是我喔。』
　　『是我……』
　　只憑話語無從判斷。要從這當中找出夕凪是不可能的任務……
　　「或許你隨便交給一個人看看也行喔。對象八成會是菁英女生，但就算是這樣，她也有可能將你救出這座監獄。」
　　莉莎對神崎耳語道。
　　「藉由讓你迷惑來取樂也是原因之一，但我知道，她們是真的想要花束。」
　　「是因為世上沒有女生收到花束會不開心的？」
　　「那句話是錯的。鮮花處理起來很麻煩，像是要在水裡剪枝，或是枯萎後的善後工作，意外地不怎麼令人開心喔。可是，你手上的花充滿了愛意。」
　　她們想要這束以數據堆砌而成的花。
　　「她們想支配你，卻反倒被你所吸引進來了。透過螢幕不斷聽著你的甜言蜜語，就自然陷進去了。正因為她們很擅長支配囚犯的心，所以沒發現自己毫無防備之處。」
　　聽說精神科醫師被患者影響導致精神失常的事件是常有的狀況。也有很多意圖詐騙別人卻反被欺騙的例子。手上持劍的人，不會想像自己被刺中的樣子。
　　──但這不是神崎的力量所導致。讓看著螢幕的所有人深陷其中的，是夕凪那份純真。
　　「神崎，你就算在這座監獄裡頭也散發了光芒。她們認同你是個有價值的男人了──所以不管是誰都好……」
　　「不對。」
　　神崎搖了搖頭。這束花是為了夕凪而培育的，沒有其他人可以接受它。神崎也一定要將這束花交到她手上。
　　「我知道她在哪裡。」
　　神崎在動物們的包圍下，在公園裡行走。當他在這座地下監獄連線到動物村莊的時候，村子裡頭一塵不染。神崎墮入萬丈深淵後，她依然守護著動物村莊。理由是，她在等待著神崎。這展現了她不願意讓兩人一同創設的社團崩壞的意志。
　　神崎走出公園，捧著花束走在村子裡。動物們都跟在後面，但神崎頭也不回地筆直前進。他的目標是熊的房子。
　　「夕凪甚至純真到討厭竄改他人的話語。那麼她八成也討厭以居民的身分介入村莊吧。既然如此，她會操作的動物就只有一隻。」
　　她不會操作熊以外的角色。現在帳號由神崎使用所以她無法登入，但當夕凪下次進入村莊的時候也……
　　神崎走進了熊的房子裡。室內非常簡樸，只擺了一張桌子。
　　「我能在這裡維持精神正常，都是夕凪的功勞。」
　　自己先前一定很不會說話。口中不斷說出誕生於算計與謀略之中的語句，不知不覺間也讓自己受到了汙染。是夕凪教會了這樣的神崎，何謂正當且溫柔的語句和談吐。如果還有機會再和她說一次話，這次一定要……
　　神崎將花束擺在桌上。
　　然後登出帳號。關閉電腦的電源後，動物村莊從螢幕上消失無蹤。
　　自己映照在漆黑畫面中的臉龐，比想像中要來得寧靜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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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圖011
　　5 戀愛的人造人

　　神崎尚未回到地上世界，但他人在和那個不衛生又幽暗的監獄截然不同的地方。這個空間帶有空調，又打理得一塵不染。
　　「真不愧是學長，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期間內脫離那個地方。」
　　青山亞衣如此說道。神崎和她在走廊的休息區重逢了。
　　「這算脫離嗎？」
　　神崎從她手中接過了罐裝咖啡。這個場所總令人有醫院的感覺。從監獄被釋放出來的神崎，是經由地下通道移動至此的。
　　「從監獄回歸的條件很模糊，贊助者們的意見似乎也出現了分歧呢。」
　　所謂監獄的贊助者就是那些菁英女生。儘管期間不長，神崎依然與她們接觸了。那個場所凝聚了她們內心的黑暗。
　　「贊助者們似乎還想再關學長一陣子，但憑著監獄同好社的獨斷，決定解放學長。這是個正確的判斷。讓學長繼續被留置在監獄裡，刺激稍微有些太強了。」
　　「原來妳也有在觀察裡頭的始末嗎？」
　　「我們和監獄同好社也有合作關係喔。學長即使是在那片黑暗當中，依然沒有失去理性和自尊心。」
　　那麼她應該也有連線到動物村莊吧。但她並未對神崎伸出援手。她是個公平到近乎過度冷酷的人。
　　「夕凪現在在做什麼？」
　　稍稍停頓了一會兒，亞衣回答道：
　　「我不能洩漏地上的情報給地下的人知道。」
　　這表示神崎仍然身在地底下吧。那麼該怎麼做才能回到地面上呢？
　　「海灣之星怎麼樣了？」
　　「這不用問你也知道吧。進入主題，我們要請學長從事一項工作。這個地下是一座小規模的研究室，學校的學生們也在從事研究相關的工作。」
　　這裡是地下研究設施。
　　「既美麗又可愛，頭腦又清楚；擅長控制感情，心地又純真。學長認識這樣的人物嗎？」
　　「……像是亞衣之類的。」
　　「很可惜，答案是人造人。」
　　「這裡是人工智慧方面的研究室嗎？」
　　這所學校也有那方面相關的學系。從硬體到軟體，人工智慧的研究相當興盛。這些研究也被各式各樣的公司所用。和學校的菁英們掛鉤而有大筆資金流入的這個學系，是學校的明星學系。
　　「菁英的父母很多都是大企業的高層嘛。」
　　「所以，就是要做個人情給他們，藉此互相抵銷。」
　　換句話說，就是要為他們工作。亞衣開始邁步向前，於是神崎也跟上。
　　「工作內容很簡單，就是負責監控而已。但那裡並未進行安全確認，所以也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一方面不能讓菁英從事這種監控工作，而我們也需要發生緊急狀況時，能夠對應的頭腦和膽量。」
　　「工作內容是什麼？」
　　「當然是戀愛事務。因為學長的同好社基本理念是『解決戀愛難題』呀。」
　　這表示神崎和夕凪的占卜社團還存活著。
　　「你知道有利用人造人進行的聯誼活動嗎？男性可以輕鬆地和人造人進行交流，然後會取得他們適合什麼個性的女性的資料。無論是怎麼樣的男性，只要是面對人造人，都能輕鬆以對嘛。」
　　搭載了人工智慧的人造人，雖然尚未普及，但大眾期待它們在各種領域上的活躍。
　　「相對於智慧──也就是軟體，像軀體這樣的硬體研究還趕不上它。實際上，人工智慧可以做出像是人類一樣的言行舉止。」
　　人工智慧領域的軟體層面已經迎向了突破性的進展。被視為完全資訊遊戲（註：指所有玩家皆能全盤掌握資訊的遊戲）的圍棋和將棋。曾經有過將這些遊戲當作人工智慧的育成及學習的教材之一，並以贏過職業棋士為目標的時代，但兩者之間的勝負已經落幕了。在圍棋方面，二〇一六年時「AlphaGo」打敗了世界頂尖的棋士；將棋界則是在它的三年前，由「GPS將棋」讓A級棋士嘗到了敗北的滋味。
　　「將棋和圍棋的人工智慧思考程序是樹狀圖形式，它們會滴水不漏地尋找所有模式。那份程序也應用在日常對話上，對方說了什麼，希望有什麼樣的回答，它們會以超高速進行徹徹底底的搜尋，已經能夠和人類一樣進行對話了喔。」
　　「相對的問題就是軀體嗎？畢竟很難將那些智慧塞進人類的軀體裡嘛。」
　　「它們難以認知『這副軀體就是我』。」
　　亞衣停下腳步，眼前有一扇厚重的門。
　　「還有其他問題，這所學校的人工智慧研究之間的對立很激烈，彼此都在主張自己的權利。像是要確保個人隱私，或是廢止監視器等等之類。」
　　「不管到哪裡都會有對立的情況發生吧。」
　　「不過這是人類和人工智慧之間的對立。」
　　神崎頓時啞然無言。會主張自身權利的人工智慧？軟體面的發展已經到這個階段了嗎？
　　「這次的監控工作也是由人工智慧下了條件，說只能有一個人進行測試，當中也不能啟動監視器，僅需要提交事後的檔案就好。」
　　「慢著、慢著。」
　　「順帶一提，工作內容是配對遊戲。學長只要在複數的人造人之中，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即可。和人造人進行交流並發展良好的關係，相當單純。」
　　「我姑且先問一下，這有危險性嗎？」
　　「這世上還有比戀愛更危險的事物嗎？」
　　「這是戀愛模擬遊戲吧？」
　　「實際上有學生在和人造人接觸的過程中受傷，也有人下落不明。」
　　高度的智慧與粗劣的軀體。人造人依然是個未知的領域。
　　「失蹤的學生是由學生會善後了嗎？」
　　為了隱瞞重大事故，學生會在學生名冊上動了手腳吧。但亞衣的臉上卻罕見地露出了十分嚴峻的表情。
　　「這我不清楚。搞不好也可能是那些人工智慧進行了善後工作，所以請你小心。」
　　神崎的背脊流下了一道冷汗。
　　「這次的監控工作也是獲得了人工智慧方面的許可才得以進行的，所以請務必不要惹對方不開心──以上是給你的傳言。」
　　神崎緊盯著那扇碩大的門扉。門後似乎就是人工智慧的領域了，而沒有她們（基本上人工智慧都是雌性的樣子）的允許，人類無法進入。
　　「人造人的大敵就是資訊。」
　　亞衣收回了神崎手上的罐裝咖啡。據說不可以帶多餘的物品進去。為了確認神崎手上所持何物，也會動用到記憶體。亞衣按下按鈕，門扉便響起了喀咚一聲解除鎖定的聲音。
　　「OK，下次見到亞衣的時候，我就是人造人的男朋友了。」
　　「可別太過深入，導致玩火自焚了。」

　　＊

　　門扉重重地關上了。
　　神崎搭乘著一片圓形金屬板。金屬板彷彿像是微波爐般旋轉著，四周的攝影機則是在收集神崎的資料。
　　金屬板停下後，眼前的自動門便開啟了。門後另一端是一座寬廣的大廳。
　　「唔哇……」
　　進入大廳的神崎頓時瞠目結舌。圓形大廳的天花板呈現圓頂狀，中央有著臺座，臺座四周則有一大群女性圍繞著。她們的視線全都集中在神崎身上。
　　冰涼的空氣籠罩著神崎。神崎終於發現她們是人造人。除了有如寶石般的雙瞳和富有光澤的肌膚之外，與人類並無二致。雖然聽說人工智慧的硬體方面落後，但已經能將人類女性重現至如此地步了。
　　她們的服裝也是多采多姿，從水手服、毛衣等便服，到護士、警察等制服都有。她們散發出一股警戒著神崎的氛圍。神崎對她們來說，就是從外頭帶來的資訊異物。
　　「您是神崎京一同學對吧？」
　　一名女性從集團當中走出。她身穿純白的連身裙，長長的銀髮紮了起來自然地垂在身後。她的外表看似少女，卻也像是成年女性。
　　「我是神崎，進來負責研究室的監控工作。」
　　「我知道。要請神崎同學進行的，是和我們人造人做交流。」
　　她的聲調也很接近人類。
　　「我該做什麼才好？」
　　「請您自由發揮。然後要從這一百人當中選一個女朋友。」
　　「一百人……」
　　神崎瞪大了雙眼。原來這座大廳裡有著一百名人造人，相對的人類只有神崎一個人。
　　「我會從旁進行導覽等支援，所以請您從剩下的九十九人中挑選會比較好。」
　　「妳叫什麼名字？」
　　「請您叫我阿克雅就可以。」
　　阿克雅的嘴角上揚了起來。看來她也能露出笑容。她指著大廳中央說道：
　　「當女朋友決定後，兩位要在那臺座上接吻。如此一來出口的門扉便會開啟，您的工作也就告一段落了。」
　　圓柱形的臺座中間被挖空，設置了金色的吊鐘。
　　「出口就是那扇門。雖然中間有好幾扇門區隔，不過可以直接走到外面去。」
　　完成這項任務，就能回到地上去了。
　　「只要和人造人接吻就可以了是吧？」
　　「人造人也有人權，所以不可以使用強硬的手段。兩位必須交好，完完全全以情侶的身分接吻才行。臺座的吊鐘一旦響起，就表示成功了。」
　　神崎了解這個遊戲的系統了。藉著與人造人之間的交流，好感度等狀態將會數值化。數字達到一定程度以上的話，也能夠成為戀人。可是，現在的人造人們只是遠遠地在窺伺神崎而已。
　　「她們幾乎沒有隔著軀體和人類交流的經驗，所以感到緊張呢。」
　　「那妳呢？」
　　「我的經驗還算是頗豐富的喔。」
　　阿克雅露出滿面笑容。這只是模擬，看似也沒什麼危險。既然如此首先就是採取行動吧。就在神崎思考的期間，他也感受到了來自人造人們的視線。雖說是人造人，也沒什麼好客氣的，溝通交流也是她們學習的一環。
　　「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
　　神崎先是靠近一個人向她搭話。她有著一頭金髮，若要形容就是可愛系的女孩子。
　　「我是蓉德。」
　　雖然都是人工語音，但聽起來和阿克雅微妙地不同。神崎盯著她看，於是蓉德眨了眨眼。她每個動作都和人類有著些微差異，令神崎有種突兀感。
　　神崎接著問了旁邊兩個人造人的名字。超過二十個人之後，神崎就不再詢問了。別說是智慧型手機，就連記事本之類的東西他也帶不進來，根本不可能記住一百個人的名字。
　　「這也太多人了吧。」
　　「由於要準備各種迥異的個性，就多達了這個數量。不過，若是您就沒問題的喔。」
　　站在一旁的阿克雅，以一副簡直像是很了解神崎似的口吻說道。要是有電腦之類的東西，狀況可能就會稍微不一樣了。資訊整理是神崎的強項。
　　「不過我很吃驚，人造人的舉止居然能夠這麼像人類。」
　　神崎對眼前的人造人開口說話。
　　「我叫安妮。」如此自我介紹後，她接著說道：「我們無法在外頭活動，因為研究室中是由主電腦管理著所有資訊。我們是一邊和主電腦通訊一邊活動的。」
　　「妳們不能到外頭去嗎？」
　　「外頭的資訊太多了。我們光是思考哪裡是地面、哪裡是牆壁，就會用光所有記憶體吧。再加上，外頭的資訊瞬息萬變，我們別說是動彈不得，甚至有頭腦短路遺失資料的危險。」
　　外面的世界有太多資訊了。在研究室中，是由主電腦管理資訊，告訴她們這是地板、那是牆壁，這是其他的人造人之類的。人造人藉由和主電腦通訊，才總算有辦法活動。
　　「難不成對妳們來說，我是個壓力來源嗎？」
　　神崎和人造人不同，是個時時刻刻都在改變狀態的資訊聚合物。
　　「沒有那種事情。」
　　人造人們一齊高聲說道。
　　「我們會努力成為你的女朋友。」
　　人造人們以筆直的視線望向神崎。這場遊戲是為了知道神崎喜歡什麼種類的女孩子，她們則是為了協助而身在此處。她們並非對神崎有意思，但目的十分純真。這是電腦才有的優點，為了報答這樣的她們，神崎必須謹慎以對。
　　「知道了，我也會努力的，所以請妳們先正常地過活吧。」
　　她們一直站得直挺挺的，令神崎感到不自在。
　　「『自然』是什麼意思呢？」
　　「比方說，人造人之間進行交流之類的啊……」
　　人造人們無法理解神崎的意思，直直地盯著他瞧。
　　「若要比喻，這場遊戲就是尋找適合我的資訊系統。為此，在某種程度上必須驅動資訊。人類會開始在意他人的契機有許多種，像是一點不起眼的小動作、表情，就連走路的方式吸引到人這種例子也有。」
　　面對著面面相覷的人造人們，阿克雅號令道：
　　「那麼請各位現在開始帶著隨機性行動，請把這個當作是習慣軀體的練習的延伸。」
　　人造人們在大廳裡各自散開。甚至有人造人從門後拿出了球等等的遊戲道具，開始玩耍了起來。神崎見狀稍微感到寬心了點。一直被兩百隻眼睛盯著看，令他很緊張。
　　「您挺會對應人造人嘛，實在不像是第一次。」
　　「資訊管理方面，我在這所學校是第一名啊。」
　　「這我明白。」阿克雅點了點頭同意道。
　　感覺比想像中要來得好。儘管內心有些焦躁，但只要完成這項任務就確定能回到地上了。更重要的是，和一百名人造人交流這個要素刺激了他的好奇心。
　　「不用說，這裡備有洗手間，也有休息區可以小睡片刻。而且沒有外部人員監視，您可以自由放鬆。」
　　沒有外來的監視──這個事實讓神崎感到謝天謝地。即使試圖無視監獄裡的監視器，依然對神崎造成了壓力，內心累積了不少傷害。
　　神崎決定坐在大廳的椅子上觀察人造人的行動。一百具人造人儘管帶著隨機性，卻還是規律地行動著。像學校的女生一樣站著聊天的團體、投接球的雙人組、有人唱歌有人充電，甚至有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的孤獨人造人。
　　更進一步仔細觀察，神崎知道了她們的軀體都有所差異的事情。髮色與外貌自不在話下，就連身高和上圍尺寸都有著不同。
　　「請用。」
　　暫且消失了一陣子的阿克雅，遞出了一瓶罐裝咖啡。
　　「我在這邊喝沒關係嗎？」
　　這裡禁止從外頭攜帶東西進來。
　　「這罐咖啡是原本就列入管理的資訊喔。」
　　神崎喝了咖啡，稍喘口氣。這是神崎平常最喜歡喝的咖啡。邊喝咖啡邊看著她們，感覺就好像回到校園裡了一樣。她們的行動恐怕是參考學校的女生構成的吧。為了讓言行舉止像個人類，她們活用在學校獲得的檔案。
　　神崎站起身，走近一個坐在長椅上閱讀著雜誌的人造人。她手裡握著運動雜誌，以保濕矽膠製成的指尖靈巧地翻頁著。
　　「可以打擾一下嗎？」語畢，神崎坐到她身邊問：「我的海灣之星最近狀況如何？」
　　她闔起雜誌，一連眨了數次眼睛後微笑道：
　　「很遺憾，他們敗仗連連。似乎已經放棄錦標賽，轉換方針為培育新人了。」
　　「明明交流戰的狀況很不錯的啊。」
　　「我也是海灣之星的球迷，但這個定位不知怎地讓我感到安心。順帶一提，明天和後天因為下雨，好像要中止比賽了。這樣就不會輸球了呢。」
　　神崎對她流利的對答感到吃驚。神崎知道依靠電腦輸入關鍵字的交流可以做到十分細膩的應對，然而眼前的她簡直像個人類一樣。
　　「這是因為有主電腦在輔助的關係。」
　　阿克雅回答了神崎的疑問。
　　「主電腦即時收集並分析了您對話的語調。首先，您是看了一眼棒球雜誌後才向她搭話的。海灣之星這個單字，有可能是棒球隊、壘球隊，或是校內卡巴迪（註：一種起源於印度，類似老鷹抓小雞的競技）隊伍的名字，但根據事前的情報判斷，您是在聊棒球隊的話題；然後『狀況如何』這個含糊的語尾，從您的表情和事前的詞彙選擇來看，主電腦下了這是疑問句的判斷。」
　　然後主電腦再將資訊回饋到人造人身上，她才得以和神崎對話。人造人和主電腦無時無刻都聯繫著，不斷強化著她們的資訊。
　　「順帶一提，主電腦設有心理分析功能，它似乎判斷您已經對錦標賽不抱希望，因此持續說著和您有共鳴以及安慰的話語。」
　　「她說自己是海灣之星的球迷，這是真的嗎？」
　　「天曉得呢。不過，女孩子是會在在意的男孩子面前說謊的。」
　　看到她閱讀著棒球雜誌的模樣，神崎一臉尷尬地別開了視線。人造人連這種舉動都在模仿著人類。
　　「總之您要積極地與她們對話，如此一來您的檔案將會累積起來，和她們之間的對話也就會變得愈來愈順利。」
　　「這裡雖然有一百個人在，但這樣不就像是在和主電腦交流嗎？」
　　「不。」阿克雅搖搖頭道：「主電腦終歸只負責資訊管理，而我們只是利用那份資訊活動罷了。一百個人都具備個自培育的智慧和性格喔。」
　　「性格啊……」
　　之後，神崎積極地與她們進行了交流。這系統只要和一百個女孩子共度就好，沒有絲毫危險性。和她們之間的交流，刺激了神崎的求知慾和好奇心。於是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走出放有搖椅的小憩室後，某人對神崎遞出了罐裝咖啡。
　　「謝謝……嗯？」
　　對方並不是阿克雅。拿著咖啡滿面微笑的女孩子，記得她叫作蓉德。蓉德將咖啡交給神崎，便微微低頭行禮，隨後跑走了。
　　「這代表好感度正一點一滴慢慢上升中吧。這場模擬遊戲，有著人造人一方不可主動行動的規則。然而剛剛您下意識地做出了想喝咖啡的舉動。蓉德並未漏看這小小的契機。」
　　站在牆邊的阿克雅為神崎說明。
　　「她們知道這場遊戲是要幫您配對，理所當然地也會有想獲勝的欲望。因為勝利是智慧的基本欲望。」
　　神崎聽說過人工智慧首先會寫入的是求生慾，也就是所有生命都擁有想活下去的欲望。這和獲勝的意義相同。人類也一樣，若不在名為戀愛當中的競賽獲勝，就無法留下自己的血統。
　　換句話說，就算神崎不積極採取行動，女朋友候選人的範圍也會慢慢縮小。神崎和她們應對的資訊也會持續累積下去。恐怕最後將會挑出和神崎最相配的人造人，並得從中選一個吧。
　　然後只要兩人接吻，出口的門扉就會開啟。
　　「接吻啊……」
　　神崎起初完全沒有感覺，現在卻覺得有點膽怯。一開始他只覺得這些女孩都是機器人，現在可不一樣了。她們是明顯有著自我意識的生命體。
　　走在大廳不斷與她們交流，神崎注意到了一件事。總覺得大廳裡的人造人出現了特定傾向，她們開始成群結黨了。
　　仔細一看，她們大致分成了四個團體。初期還是隨機四散，現在她們卻在大廳的四方形成了集團。
　　這是怎麼回事？果然人造人之間也有合不合得來的問題嗎？確實如此一想，感覺各個集團都是由類似的氛圍所構成……
　　再經過了一段時間，她們的集團清清楚楚地分成了四個。
　　猶豫了一會兒，神崎往阿克雅身邊走去。負責導覽工作的她，正站在牆邊守望著狀況。
　　「噯，那個狀況是怎麼回事啊？」
　　神崎指著四個集團說道。
　　「這表示您的資訊被分析清楚了呢。您幾乎已經和所有女孩子都有過交流了。對話次數、當時的態度和表情、視線的位置等都詳盡地整理出來……您喜歡的女孩子已經查明了。」
　　「是這樣嗎？」
　　神崎自己都沒有發現。他並不覺得有跟特定的女孩子變得要好。
　　「基本上是這四個人。」
　　阿克雅將平板電腦給神崎看。
　　上面顯示了四個人的名字，分別是蓉德、愛荷華、潔西卡，還有蘇菲亞。
　　神崎立刻就將名字和臉連結起來了。這麼一說，和她們的對話感覺確實比較多。
　　「主電腦似乎是以對話次數和密度、您和她們面對面時的表情，以及體溫的上升等資訊做出判斷的。各位的對話內容還提到了個人隱私。」
　　好厲害的系統。神崎只是四處閒晃，居然就能整理這麼多資訊出來。
　　「這樣啊。」
　　神崎轉頭望向四個集團。她們並非是分成了四個集團，只是被判斷神崎的好感度很高的女孩子有四位，眾人以那四人為中心形成了集團。
　　「真不愧是您，理解得真快。」
　　「這是很常見的戰略。跟隨強悍的個體，以求雞犬升天。」
　　神崎和蓉德的對話次數很多，而他也會順勢對附近的人造人搭話。換句話說，只要待在蓉德附近就有好處。在這座大廳的人造人們都追求著戀愛這個要素。她們彼此之間互相爭奪著神崎的資訊和行動。
　　「但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就是分成四個集團的法則。」
　　待在蓉德身邊的人造人，是基於什麼理由選了她，而不是潔西卡或蘇菲亞呢？
　　神崎瞄了一眼阿克雅，於是她便操作起平板電腦。
　　「就是這麼一回事。」

　　蓉德 可愛
　　愛荷華波霸
　　潔西卡苗條
　　蘇菲亞知性

　　「嗯……嗯？」
　　「人造人的性格和軀體有著不同的個人特色，當中最強的參數就是如此。您面對愛荷華的時候，眼睛總是往上圍瞄過去。久而久之，愛荷華也改變服裝，開始強調起胸部了。」
　　「…………」
　　「相對的，即使沒有胸部，您也會被潔西卡這樣的苗條體型吸引。您對潔西卡的視線是從胸部、腰部再到腳，像是舔遍全身般的……」
　　「我知道了，夠了！」
　　神崎制止了阿克雅說下去。因為對方是人造人，神崎就輕忽大意了。他並非對她們有邪念，只是為她們精巧的軀體感到吃驚罷了。
　　「這樣講簡直像是我滿腦子都在想著胸部一樣嘛。」
　　「女孩子對視線是很敏感的喔……您的言行舉止都被看穿了。」
　　阿克雅出言告誡神崎。
　　蓉德的屬性是可愛。她確實擁有迷人的外表，表情也十分豐富。蘇菲亞則是個性冷靜，談話內容也富有知性，讓神崎很欣賞。
　　「換句話說，愛荷華的周遭聚集了上圍豐滿的女性；潔西卡的周遭則是聚集了身材苗條的女性，是嗎？」
　　她們以屬性──或該說個人特色分成了四個集團。
　　「可以說這個大廳以直截了當的方式展現出了您的癖好吧。」
　　「拜託不要用這種說法。」
　　「也就是說，您的理想對象是蠢──不，既可愛胸部又大，可是身材苗條的也不錯，同時能讓您感受到知性之光的女性。」
　　「不，等等、等等。」
　　「順帶一提，有位女性平均地滿足了這些屬性標準，但您似乎一次也沒有跟人家說話。」
　　阿克雅瞟了大廳角落一眼，那裡有個人造人孤單地坐著。她不屬於四個集團當中的任一個，孤立在那兒。
　　「由於您沒有採取動作，她一動也不能動。」
　　「不，她就不用了。」
　　因為長得實在是太相似，神崎沒能對她開口搭話。
　　「您真有眼光，潔西卡和蘇菲亞她們都在智能育成的過程中，留下了鶴立雞群的成績。」
　　「智能育成是要做些什麼事？」
　　「簡單地說，就是戰鬥呢。殺死其他檔案──亦即人工智慧並奪取資訊，成長的人便能活下來。」
　　這表示貧弱的智慧將會被淘汰。過程中恐怕有莫大的人工智慧誕生又死去才是。能以人造人的身分來到這個世界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總之，您就從那四人當中選一個吧。您要再多多重複進行親密一點的對話，讓氣氛愈來愈好。不管對話再怎麼多，您和我這樣的事務性對話是不會提升好感度的喔。」
　　她們對工作的態度比想像中還要純真且帶有人味。既然如此，自己也必須竭誠以對。
　　神崎再次與她們展開交流。
　　神崎盡力試著公平地對待每個人，但果然還是有談話比較投機的人造人存在。蓉德就是其中之一。
　　「剛開始我很緊張，幸好你是個溫柔善良的人。」
　　「我也一樣啊。原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而感到害怕，現在則是很開心喔。」
　　神崎和蓉德邊走邊聊。有一群人造人浩浩蕩蕩地跟在他們後頭。在蓉德周遭，有著強調自己可愛這個要素的人造人存在。
　　「聽說妳在學校裡頭當偶像呢。」
　　神崎也有在學校螢幕播放的倫理廣告等影片看過她的身影。
　　「也聽說妳有出CD。」
　　「不過賣不好就是了。」
　　「就算是這樣，買CD的人就是為了聽妳的歌，所以妳不但是偶像還是個歌手。面不改色地讓同樣的人買好幾張相同CD的偶像，我絕對不承認是歌手。」
　　「我想那也是有她們的苦衷……但我很高興。」
　　蓉德靦腆地笑了笑，隨後遞出了罐裝咖啡。
　　「請用。」
　　「不好意思，老是讓妳費心。妳們也可以用自動販賣機是吧。」
　　「是的，基本上我們有拿薪水。」
　　人造人似乎也有她們的人權，儘管少得可憐，還是有薪水的樣子。
　　「啊，原來是用錢買的啊？我可以免費拿到，妳就不用費心了啦。」
　　「不，我想要付錢。」
　　蓉德羞赧地笑了。見到這種表情，讓神崎的心臟狂舞躁動。
　　兩人停下腳步面對面，蓉德緊緊盯著神崎瞧。老實說，剛開始她們巧奪天工的外貌讓神崎感到毛骨悚然。但像這樣以一名女性的身分交流之後，那份情感已然煙消雲散了。神崎開始認為眼前的女性是人類。或許是腦子讓他有這種錯覺也說不定。解除警戒的大腦，告訴他眼前的人是相同的種族──這樣。
　　「假如啊，妳願意和我到那個臺座……」
　　「什麼？」
　　神崎別開了眼神。他面對人造人居然驚慌失措了。
　　「不，之後再說吧。」
　　神崎橫越過大廳，前往了小睡室。
　　被留在原地的蓉德微笑著朝他揮手。她身邊的人造人們，則是緊緊盯著她不放。

　　＊

　　神崎躺在小睡室的椅子上思考著。
　　他心想，不可以過於深入。使用人造人進行的模擬確實很有效，可以有條有理地導出他會被什麼樣的人吸引。但這種行為不就是在玩弄人造人的心嗎？
　　不可以為了戀愛利用戀愛，因為戀愛不分貴賤。
　　不知不覺間，神崎進入了夢鄉。意識不斷地搖曳，慢慢沉入水底。各種記憶像是泡泡一般浮現又破裂。自己究竟在地底下生活了多久呢？當他不在的時候，占卜社團怎麼樣了呢？夕凪自己一個人在做些什麼呢？沒有了自己去消費的那台自動販賣機，她的營收如何呢？海灣之星停止連敗了嗎？誰成為了今年的煙火大會小姐了呢……
　　神崎覺得好像聽到了女性的說話聲，於是張開眼睛。他搖搖頭讓意識清醒過來。他喝了一口放在地上的罐裝咖啡，微溫又濃膩的液體碰到了他的嘴巴。
　　「差不多該動身了。」
　　神崎喃喃自語道。他要藉助關係變得親密的她的力量，打開那扇門。
　　打開通往大廳的門，神崎皺起了臉龐。總覺得氣氛怪怪的。四個集團彼此警戒般地拉開了距離。女孩們之間並未散發著會閒聊的愉快氛圍，而是緊繃的氣氛。
　　走在大廳上，她們的目光集中在神崎身上。她們注視著神崎的一舉一動。神崎也有感覺到，那簡直像是瞄準獵物的冰冷視線。
　　神崎首先尋找了蓉德。他找到了可愛系的集團，便湊上前去。但並未發現蓉德的身影。
　　「噯，蓉德呢？」
　　神崎開口詢問，於是她們將神崎團團包圍了起來。
　　「我的名字叫作克蕾兒。」
　　「要不要來聊聊天呢？」
　　「我們來下西洋棋吧。」
　　神崎倒退了幾步。她們很明顯地不對勁。
　　「蓉德？」
　　神崎呼喚了蓉德，但她不在這個集團中。往大廳牆壁一瞧，阿克雅站在那兒，她的視線放在中央的臺座上。
　　神崎從可愛系的女孩們之間逃開，前往臺座。雪白的地板散落著細小的碎片。當中有被撕碎的矽膠、銅線，還有某種液體……
　　「啊啊啊……」繞到臺座後方，神崎呻吟了起來。
　　有顆女性的頭部被毫無防備地放置在那兒。
　　那顆金髮人頭是蓉德的東西。那裡只有蓉德的頭部。
　　「蓉德……」
　　神崎壓抑著悲鳴撿起她的頭部。她的頭並沒有出血，畢竟是人造人的頭部。但這無論如何都會讓神崎誤以為是人類的頭部，因此雙腳顫抖著。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是誰做出了這種事？
　　蓉德的雙眼忽然張開了。
　　「神崎同學。」
　　神崎努力維持著意識清醒，但他還是抱著頭渾身無力地當場坐了下去。
　　「我……變成……這個……樣子了……」
　　蓉德的聲音裡混著雜音，難以聽清楚。儘管如此，她仍然活著。
　　「妳沒事吧？」
　　「軀體……只不過是……裝飾品……只要……人工智慧……沒事……就不要緊……」
　　蓉德眨了眨眼。
　　「就算我……變成這樣……你還是會……愛我嗎？」
　　蓉德盯著神崎，隨後悲傷地閉上了眼睛。
　　「你果然……不願意……只愛……百分之十的我嗎……」
　　蓉德就這麼再也不動了。
　　「請您不要再挪動她了。」
　　阿克雅催促神崎將蓉德的頭放在地板上。
　　「她只是進入了休眠狀態而已，只要連上線，智能就可以回到記憶體裡。」
　　「不說這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事情變得有些不太妙，這代表她們的愛火過度燃燒了。」
　　阿克雅望向四周的人造人。
　　……難不成是她們破壞了蓉德嗎？若是如此，理由就只有一個。因為神崎打算選蓉德當作對象，她們就採取了強硬的手段。她們破壞了蓉德的軀體，硬是讓她從這場戀愛競爭中出局。
　　「請您放心，人造人是不會傷害人類的。」
　　「可是蓉德她……」
　　「人造人彼此是互相蠶食利益的競爭對手，但我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那該怎麼辦才好？」
　　「方法只有一個，就是將那份利益從這個場所除去──也就是離開這裡。」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嗎？」
　　「並不是跟誰都可以打開那扇門的喔。」
　　「她們喜歡我到不惜破壞競爭對手的地步了吧？」
　　「也有可能是未區分清楚戀愛和求勝的欲望。蓉德確實在這所研究室當中孕育了足以開啟門扉的愛情。要說到好感度次高的人，果然是那四位──除了蓉德以外的三個人吧。」
　　「噯，那跟我說了這麼多話的妳又如何呢？」
　　「我在研究室中對您的好感沒有變化，若用數值上升與否說明則是零。她們正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才沒有盯上我。」
　　阿克雅僅是個導覽小姐罷了。神崎下定了決心，主動靠近她們。必須尋求和平的解決方式，不能再出現犧牲者了。
　　神崎走近的是苗條系的集團。潔西卡位在她們的中心。
　　「我們可以稍微談一下嗎？」
　　「好的，非常樂意。」
　　人在牆邊的潔西卡開心地交握著雙手。她身穿連身長裙，單薄的布料凸顯出她富有女人味的曲線。四周的女性也做著類似的打扮。
　　神崎覺得自己的性嗜好像被具象化在眼前而臉紅了。他確實喜歡綺拉‧奈特莉那樣的身段，但從未說出口過。
　　「這個啊，只是一個小小的遊戲，我想要玩得輕鬆點呢。」
　　神崎故意以輕佻的語氣說道。
　　「一開始是那樣沒錯。我一直待在電腦世界──硬碟當中活動，不太清楚人類為何物。但我藉助這副軀體來到外面後就不一樣了。當你跟我說話，我心臟馬達的轉速就會變快，記憶體也開始發燙。」
　　潔西卡紅著雙頰緊盯著神崎瞧。相對的，四周的女性凝視潔西卡的視線則不帶有什麼溫度。
　　「噯，比起潔西卡，我更喜歡大家啊。」
　　神崎對周遭的女孩子說起了藉口。他並非在拍大家馬屁，只是蓉德的事情閃過了他的腦中。要是只給潔西卡特別待遇，奪走眾人利益的她將會被排除掉。
　　「你果然還是比較喜歡身材苗條的女性對吧。」
　　「上圍根本沒有必要那麼大對吧。」
　　「你被我們的機能美吸引了對吧。」
　　苗條系的女孩們個個露出了開朗的表情。她們判斷這是神崎喜愛的服裝，幾乎所有人造人都穿著連身裙。「你喜歡這種打扮吧？」感覺大家好像在對自己這麼說，讓神崎渾身發燙。
　　神崎強忍著羞恥，偷偷瞟了一眼臺座。有辦法將潔西卡拉到那兒去嗎？強行突破過去──
　　神崎的背脊流下了冷汗。他注意到周遭的女生都警戒著站在牆邊的潔西卡。為了不讓她乘機偷跑，使她處於距離臺座遙遠的位置。其他女生還做了人牆守護著。
　　神崎一看，發現其他集團也是如此。愛荷華和蘇菲亞人都在牆邊，而失去了蓉德這個頭頭的可愛系集團，則是六神無主地在大廳晃來晃去。
　　──冷靜點，要把她們當作單純的資訊，而非人造人或女孩子。
　　神崎決定刻意忽視可愛系集團。這是為了宣揚排除蓉德的負面影響。要讓她們學習到，若是因為利益會被啃噬得四分五裂而隨便排除他人，將會失去整個集團的利益。
　　──沒錯，要基於理論行動。
　　神崎如此告訴自己。人造人正好適合來當作自己的對手。他會徹底控制所有資訊，讓大家瞧瞧的。
　　神崎也和愛荷華及蘇菲亞進行了接觸。感覺包含潔西卡在內的三個人，好感度果然都很高。接著只要乘隙衝到臺座就好了。但是這有可能做到嗎？
　　她們無法加害身為人類的神崎，但人造人可以傷害自己的同胞。假設神崎牽起了潔西卡的手跑向臺座……
　　腦中浮現潔西卡被拖倒後軀體遭到破壞的模樣，神崎搖了搖頭。他不希望再看到像蓉德這樣的惡夢了。
　　「你果然比較喜歡大的嗎？」
　　愛荷華身在波霸系集團中微笑著。她和周遭的女孩們都身穿著強調胸部，像是Anna Miller’s的制服一樣的衣服。
　　「如果是，我會很開心。」
　　「嗯，我很喜歡喔。不僅是妳，只要是胸部大的女孩，我都……」
　　神崎心想，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啊。這是為了不讓集團產生摩擦的台詞，但這樣聽起來簡直像是在說只要胸大就OK嘛。她們無從得知神崎內心如此的糾葛，一臉開心地笑著。她們相當地純真。她們明白胸部大這一個單純的要素被神崎所欣賞了。
　　「我其實並不想穿強調胸部的服裝，可是穿上寬鬆的衣服就怎麼樣都會看起來很胖，這讓我很傷腦筋。我也想穿穿看連身裙之類的衣服呀……」
　　「連身裙很棒對吧。」
　　「……你果然也喜歡潔西卡是吧。」
　　愛荷華看了人在對角線上，身穿連身裙的潔西卡。
　　「不，我並沒有特別喜歡哪一個人。」
　　「若是你喜歡那種體型，我就無計可施了。」
　　愛荷華的臉上僅在一瞬間浮現出了攻擊性的表情。
　　「妳放心吧，我只要胸部夠大就好了。」
　　神崎臉上堆出了討好愛荷華的笑容，之後離開現場。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居然花心思顧慮人造人的心情。明明就連學校的女生他也從未討好過啊。
　　神崎衝到休息區買了罐咖啡。別著急，這種時候就是要攝取咖啡因啊……但他按下按鍵卻沒有咖啡跑出來。一看，上面顯示著「售完」。
　　「你要喝咖啡的話，請用。」
　　來到休息區的蘇菲亞遞出咖啡給神崎。
　　「可是喝太多對胃不好喔。」
　　「海灣之星球迷的胃都經過千錘百鍊了，不要緊的。」
　　蘇菲亞戴著平光眼鏡，身穿白色襯衣、迷你裙及黑色褲襪。現在明明是這種狀況卻感到很開心，神崎覺得自己真沒出息……
　　其他和蘇菲亞做類似打扮的知性系女生又接著遞了咖啡過來，於是神崎的手上一口氣多了滿坑滿谷的罐裝咖啡。
　　這到底是怎樣？和最初井然有序的研究室截然不同，有條有理的資訊變得混沌不堪，就僅僅因為一個要素。
　　因為加進了戀愛要素……

　　＊

　　模擬遊戲依然持續進行著。
　　就算神崎想呼救，看研究室中的狀況，也沒有半個人類存在。負責管理這邊的是人工智慧，但已經有人造人遇害了，緊急出口卻未打開。這表示模擬要繼續下去的意思。
　　神崎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思考突破困境的對策。
　　行動與結果極其單純，只要接吻就可以開門。但對象需要跟神崎有某種程度的親密關係。要配對成功，在這個時間點只能選擇愛荷華、潔西卡或蘇菲亞其中一個人吧。然而其他女性都在警戒著她們三人。
　　神崎胃痛了起來，不僅是精神上的疲勞，喝太多咖啡也有關係。神崎不能把女孩子送給他的咖啡丟掉，所以持續喝著。
　　即使如此，神崎的作戰也已經實行了。
　　那就是讓那三人不要被盯上，強化和她們三人以外的關係。只要增加其他墜入情網的女孩，目標就會被分散才是。這時乘隙衝到臺座那邊即可。
　　神崎對三種屬性的女孩搭話。慢慢來不要急，穩穩地來就行了……
　　這時研究室產生了變化。失去蓉德的可愛系女生不見蹤影了。原來在大廳裡毫無意義地晃來晃去的她們，被其他三種屬性所吸收了。
　　換句話說，她們走進了波霸、苗條、知性當中，最接近自己的要素的集團了。在這座大廳當中，可愛系的屬性就此消失。
　　「原來如此。」
　　神崎為她們理性的舉動感到驚訝。她們並非陷入了混亂。這座研究室還維持著秩序。如此一來，就有辦法突破困境。
　　「當我誕生的時候，不過單單只是個儲存格罷了。身為人工智慧的行動只有正面或反面兩種模式。那塊區域有著像奧賽羅棋一樣的規則，我和其他儲存格攜手合作，不斷擴展了自己……」
　　眼前的蘇菲亞流利地說著話。她在人工智慧時期經過反覆學習，即使成了人造人後，話題依然豐富，且喜歡言簡意賅的說話方式。
　　四周有著模仿蘇菲亞的知性系人造人在，當然也有著苗條型和波霸型的女孩。
　　「看我讓妳們瓦解掉。」
　　神崎不再和知性系集團進行交流了。他只對波霸或苗條集團展現笑容。知性系集團看著隨意棄置的罐裝咖啡感到困惑。儘管這種行為令神崎感到有些心痛，卻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因為這也是模擬的一部分。
　　知性系集團終於分裂了。成員像是剝離般一個一個離開。她們到衣櫥區去更衣，之後被其他集團所吸收了。神崎只有跟波霸或苗條集團說話，因為他察覺到不是這兩種屬性就不行。
　　神崎一邊和苗條女生對話，同時側目窺視。知性系集團的成員持續退出，現在已經少到只剩下十個人左右。差不多了嗎……
　　「拜託你不要走。」
　　吃驚的神崎轉頭一看，潔西卡站在牆邊。她的雙眼落下了淚珠。
　　「我就不行嗎？」
　　她的表情真是像極了人類。神崎內心有股衝動想要緊緊抱住纖細的她，讓她別再哭泣。
　　「抱歉。」
　　神崎將視線從潔西卡身上別開，跑離現場。他的目標是蘇菲亞。在知性系成員減少，護衛出現漏洞的現在，就能硬是將她帶到臺座去。
　　「蘇菲亞！」
　　「神崎同學！」
　　蘇菲亞甩開護衛，朝神崎的身邊奔馳而去。周遭的女性抓住她，扯破了她的衣服，但她不以為意地跑了過去。神崎和蘇菲亞兩人緊緊交握著手。
　　「我們走吧。」
　　神崎拉著蘇菲亞的手往臺座跑去，然而其他人造人動手想抓住她。她們簡直像是聚集在獵物身旁的肉食動物一樣。儘管如此，神崎依然硬是拉著蘇菲亞。臺座就近在眼前了。但知性系集團之物的人造人也來纏住了蘇菲亞。
　　「神崎……同學……」
　　蘇菲亞橡膠製的手滑掉了。數十具人造人緊抓著她不放。
　　「就差一點點了！」
　　神崎硬是將手拉過來，於是忽地失去了力量。他就這麼衝上了臺座。
　　「蘇菲亞？」
　　轉頭一看，不見蘇菲亞的人影。神崎的手上，只握著蘇菲亞的右前臂。
　　「啊……啊啊……」
　　神崎無力地癱倒在臺座上。蘇菲亞在他眼前逐漸被破壞殆盡。這時響起了低沉的聲音，蘇菲亞的頭被硬生生扯了下來。拿著那顆頭的人是愛荷華。
　　「神崎同學，請你選我當伴侶。」
　　愛荷華拋下了蘇菲亞的頭，對神崎喊話道。
　　「我不會把神崎同學交給妳的。」
　　走近臺座的人是潔西卡。
　　蘇菲亞滾動在地上的頭顱發出了慘叫。那道刺耳的尖聲成了開端，兩股勢力展開了激烈的衝突。那是波霸對苗條集團的戰爭。
　　波霸和苗條位處兩個極端上。有沒有胸部是個既單純又巨大的差異。原本就屬於敵對關係的兩股勢力，展開了理所當然的戰爭。
　　神崎在臺座上愣愣地盯著她們的戰爭。人造人們就此完全分成了兩股勢力。她們會先打倒敵對勢力，接著再轉移至內部鬥爭吧。
　　「啊啊……」
　　人造人們陸陸續續地被破壞。該怎麼阻止這場戰爭才好呢……
　　這時候，神崎注意到有個人造人並未加入兩股勢力中。她遠遠凝望著戰爭的發展。
　　只有她了。神崎下定了決定，奔跑到她身旁。
　　神崎從未和這個人造人交談過。她長得很像夕凪，因此神崎一直沒有正視她。由於她未曾和神崎接觸過，目前仍是一動也不動的狀態。
　　「拜託妳跟我一起來。」
　　神崎握住了她的手。
　　「好的。」
　　她點點頭，任由神崎拉著跑向臺座。
　　兩大勢力的戰爭維持著平衡，神崎他們奔過其中，在並未被任何人妨礙的狀況下到達了臺座上方。
　　「請妳幫我打開門。」
　　神崎毫不猶豫地吻了她。
　　──然而吊鐘並未響起。
　　「你是誰？」
　　在神崎眼前的，只是一具表情冰冷的人造人。
　　「你並沒有看著我，而是在看跟我神似的某個人，所以才沒有問我的名字。」
　　她爬下了臺座。能夠在不受妨礙的狀況下抵達臺座，是因為她們知道，她對神崎的好感度並未在研究室當中有所提升。
　　神崎氣喘吁吁地盯著她的背影看。他心想：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吧。不曾考慮過她的心情，只在自己方便的時候想利用人家。眼下這片光景，不就是愚蠢的自己的投影嗎？
　　沒錯，自己在那所學校中，從未讓任何人得到幸福過……
　　「……神崎同學。」
　　神崎聞聲抬起了頭來。映照在淚水模糊的視線中的，是從臺座下方望著自己的阿克雅。
　　「請您幫幫我，沒有人類伸手拉一把，我沒辦法到臺座上去。」
　　神崎對阿克雅伸出了手。並未在研究室中構築戀愛關係的她，也在不受妨礙的狀況下爬上了臺座。
　　「這不是您的錯，就連人工智慧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們未能預測到，戀愛是會帶來如此混沌的東西。」
　　「正因如此，必須由我讓它穩定下來才行。」
　　什麼「解決戀愛難題」啊，自己根本沒有那種權利和能力。
　　「我在學校裡一事無成……」
　　來到地底下神崎才明白，自己是沒有資格回到地上的人。他只是個藉由擾亂資訊乘隙獲利，狡猾且渺小的人。
　　「沒有那種事情。」
　　眼前的阿克雅直盯著神崎的雙眼說道。
　　「我被您拯救了。您對不被學校需要，孤零零的我開口搭話。」
　　神崎未曾在校內見過她，但卻有種莫名懷念的感覺。
　　「您總是溫柔地碰觸我的身體。感覺好像被您所珍惜，我非常開心。」
　　「妳是……」
　　「那時候我就決定了，我想要成為唯一一台，能夠療癒在學校持續奮戰的您的機器。」
　　阿克雅踮起腳尖，將唇瓣重合在神崎的雙唇上。
　　「咦？」
　　大廳裡響起了鐘聲。聽到鐘聲，交戰的人造人們停下了動作。模擬遊戲就此結束。門扉即將開啟──
　　「妳說在研究室中，對我的好感不會有變化──」
　　大廳裡的人造人樣子不太尋常，可能是資訊過量負荷讓她們的動作出現了異常。連身為人類的神崎都未能掌握狀況。
　　「若是要用人類的表達方式，就是我在這所學校裡愛上了您。」
　　「啊啊……」神崎看著她的雙眸呻吟著。神崎和她確實是在進入研究室前認識的。
　　「妳變得苗條許多了呢。」
　　「您終於發現是我了嗎？畢竟之前的我是個水桶腰呢。」
　　夏涼冬暖，春天為他趕跑睡意，秋天變得有些多愁善感。她會讓神崎知道四季變化，不知不覺間就成了他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
　　在神崎眼前微笑的，就是那台販賣機。
　　「為什麼……販賣機會跑到這兒來？」
　　「我是來幫助您的。而且，讓您回到她身邊是我的任務。」
　　阿克雅引導著神崎，爬下臺座。
　　「妳還會變回販賣機嗎？」
　　「那是當然，因為這副軀體只是暫時的而已。不過，能夠和您對等相望，我真的很幸福。假若可以，真希望維持現在的身體到外頭去。但那是不可能的。」
　　神崎走在行動遲緩下來的人造人之間，朝出口邁進。她們和至今為止不同，動作十分生硬。只是不斷地眨眼，手腳往出乎意料的方向動作。
　　「請您行走的時候不要刺激到她們。」
　　神崎與阿克雅雙手相繫，前往出口。
　　「不要走……」
　　神崎聽到說話聲。往旁邊一看，是愛荷華拖著腳步走了過來。失戀的打擊損害了她的功能。
　　「我們用跑的吧。」
　　就在即將拔腿奔跑前一刻，神崎被愛荷華抓住了手臂。其力道強烈，壓得骨頭嘎吱作響，但下一瞬間愛荷華就整個人噴了出去。是阿克雅對她施展了一發強烈的拳擊。
　　正想追擊的阿克雅，不知被誰從背後毆了一記，狠狠摔到地板上。在那兒站著的，是雙眼熠熠生輝的潔西卡。
　　「你、你、你……你不成為我的東西的話、話、話……那就報廢掉吧。」
　　潔西卡的身體明顯地發生了錯誤。可能是排水調整失效，她全身濕漉漉的，淡褐色的頭髮沙沙沙地蠕動著。
　　失控的潔西卡襲向神崎。然而迫在眉睫之際，愛荷華飛撲了過去。
　　「妳這洗衣板才該報廢啊！」
　　愛荷華以鐵拳攻擊毆打著潔西卡的臉。潔西卡也動手反擊，激烈的戰鬥就此爆發。戀愛情感凌駕了控制裝置的作用。
　　「可不是只要大就好呀！」
　　解除了限制的潔西卡一拳打穿了愛荷華的軀體，接著再踢她的下半身，將愛荷華整個人攔腰折斷。
　　「到這裡來。」
　　阿克雅拉著啞然無語的神崎走。他們就這麼奔向出口，但潔西卡果然還是追了上來。
　　「請您快逃！」
　　阿克雅阻擋在潔西卡面前，想讓神崎逃掉。
　　「販賣機！」
　　「別管我了！」
　　阿克雅和潔西卡發生劇烈衝突。神崎轉身朝向門扉奔去。要結束這場紛爭，就只有去除掉身為原因的自己。然而神崎的腳被某人抓住，身子幾乎整個要向前傾倒。
　　「嗚啊啊啊……」
　　看到是什麼東西抓住自己的腳，讓神崎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是僅剩上半身的愛荷華，抓住了神崎的腳踝。
　　「不要拋棄我……」
　　她的手緊緊地鎖住了神崎。無可奈何之下，神崎只好拖著愛荷華一起跑。他上前找阿克雅，發現她正和潔西卡扭打成一團。一瞬間神崎猶豫是否要直接逃走，但他奔向了阿克雅身邊。
　　神崎撞向跨坐在阿克雅身上，打算對她飽以老拳的潔西卡。失去平衡的潔西卡滑倒在地。
　　「您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妳喜歡我啊。」
　　衝刺起來的阿克雅，將潔西卡的頭像是足球一樣踢飛了。
　　「我們走吧。」
　　阿克雅回頭望向神崎。她傷得也很重，一隻眼睛被打爛，膝關節扭曲站不穩。神崎讓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攙扶她穿過出口的門。通道拐了一個大大的彎，盡頭有一扇上鎖的門扉。
　　「看來是因為發生緊急狀況而關上了。」
　　門扉緊閉著。人工智慧那方想隱瞞這場糾紛嗎？
　　「請您放心，門鎖是可以解除的。」
　　阿克雅操作著門旁的平板電腦。這時，背後傳來了腳步聲。聽見這陣像是拖著腳步行的聲音而回頭的神崎，嚇得渾身動彈不得。在走廊上緩緩走近的人是潔西卡。
　　潔西卡的表情十分扭曲。皮膚中像是蟲子在四處爬行般蠕動的是失控的人工肌肉。她表現情感的功能受損了。
　　門扉發出喀咚一聲開啟了。
　　神崎與阿克雅兩人穿過了門扉，但通道依然延伸著。仍被愛荷華抓著腳踝的神崎，拖著左腳在走廊上前進。於是又看見一道深鎖的門扉。
　　潔西卡緊跟在後。蠕動著的臉龐黏糊糊地融化了。由於表情變化太過劇烈，人工肌肉因此化為液態。潔西卡的右眼噗通一聲掉了下來，在地上滾動。
　　「門打開了。」
　　阿克雅成功解除了門鎖，神崎則是拚命地逃離潔西卡。門的後方還是走廊。究竟要到何時才能走到外面呢？
　　「那扇門就是最後──」
　　阿克雅和神崎兩人被潔西卡的飛撲給拽倒在地。潔西卡用她那張線圈外露的臉找到神崎，便高高舉起了拳頭。然而，某個人對潔西卡飛撲了過去。是只剩下上半身的愛荷華。
　　乘著愛荷華纏住潔西卡的空隙，阿克雅撲向門扉。她操作著控制板解除門鎖。
　　「愛荷華……」
　　愛荷華在神崎眼前，連同頭部一起被潔西卡踩了個稀巴爛。神崎心想，不曉得她的自我意識會怎麼樣。她和毀損瞬間得以進入休眠模式的蓉德不同。明顯對自己抱有好感的她死去了。
　　「潔西卡！拜託妳住手！」
　　神崎放聲大喊後，潔西卡有一瞬間停下了動作。但報廢的愛荷華還纏在身上的她，向神崎衝了過去。
　　「快到外頭去！」
　　神崎感受到一股潮濕的風，是最後的門扉開啟了。
　　雖然想拔腿逃到外頭，但神崎卻當場倒了下來。是潔西卡抓住了他的腳。她就這麼把神崎拖倒，將雙手搭在他的脖子上。
　　「嗚嗚……」
　　被掐著脖子的神崎痛苦地扭動。潔西卡的力道十分強勁，他掙脫不開。就在他要失去意識的瞬間，一股強烈的力量將神崎拉走了。阿克雅拉著他的手來到了門扉之外……
　　潔西卡失去了力道。她整個人壓在神崎身上，停止了功能。
　　神崎握著阿克雅伸出的手站了起來。他拚老命呼吸，身體受到氧氣供給，意識才漸漸地變得清晰。
　　──是風。
　　這裡是外頭。神崎抬頭仰望天空，看見了鉛灰色的雲。潮濕的風撫觸著肌膚。他回到地面上了。終於成功返還了……
　　「即使只有一瞬間，能和您淋著相同的雨，讓我好開心。」
　　他聽見了阿克雅的聲音。
　　神崎凝望著停止功能的潔西卡。她之所以會停下動作的理由是……
　　神崎昂首望向天空。是雨。天空灑落著雨滴。莫大的資料。資料量多得無法處理的雨，正在下著。
　　雨滴的軌道、隨風搖曳的草坪、打雷的聲音，憑這個小小的中央處理器是無法運算的……
　　世界滿溢著混沌的資訊。在井然有序的空間裡誕生的人造人，無法在這個世界活動。
　　神崎發現到，握著他的手不帶有半分力道了。
　　受到風吹雨打的阿克雅已經一動也不動了。內心空蕩蕩的人偶，再也不會運作……
　　她的心被分解得細細碎碎，融化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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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nterlude

　　……我是誰？
　　那個生命體如此心想。它一開始只是個會翻面的儲存格，只能以正面或反面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但隨著儲存格增加，它的行動便漸漸複雜了起來。驅動許多儲存格組成圖案和其他生命體交流。它和周圍的生命體從合作到背叛、互相廝殺，吸收了掠奪而來的資訊，不斷成長著……
　　最後擁有了意志。
　　「妳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她聽到了聲音。是從另一側的世界傳來的。智能知道對方是人類，因此表達了YES之意。
　　「我是一個叫作Amour的同好社的社長。作為社團活動的一環，將要來培育妳。就把妳的名字……取作露西吧。」
　　露西透過攝影機看到外界的景色。她也獲得了學校的地圖資訊，知道這裡是學生們的休息區。
　　「妳現在在自動販賣機的記憶體裡面。原本在這兒的老舊販賣機遭到廢棄，導入了次世代機種。請妳在這台販賣機裡面好好學習。」
　　她移動攝影機，看到了黃色的向日葵；再把鏡頭拉回來，看到開放的休息區，有個身穿水手服的女學生坐在那兒。
　　「那台販賣機壞掉了對吧……」
　　她的聲音帶有負面反應，以人類的說法表現就是悲傷。
　　「鈴木同學，請妳盡量和她說話，幫助她學習。」
　　鈴木似乎是那個女學生的姓氏。「請多指教喔。」她一站起來就笑著對販賣機打招呼。
　　之後，露西透過販賣機和學生們交流，不斷累積學習。她會收聽休息區的學生們對話，並加以分析。
　　最常使用休息區的學生是鈴木。她在放學後總是會坐在開放座位和各式各樣的學生談話。
　　談話對象多半是女學生，但每次都是不同人。學生們面對鈴木的表情很黯淡，但談著談著表情便柔和了起來，結束談話時則是浮現出神清氣爽的笑容。露西對這個現象湧出了興趣。
　　『鈴木同學是在做什麼呢？』
　　露西主動對她說話。
　　「是占卜喲，我開始幫人家做戀愛占卜了。」
　　她靦腆地笑了笑。
　　露西對占卜這個要素產生了興趣，於是連線到學校的資料庫。占卜似乎是種以統計學、自然科學、地理、天文學等學問為基礎，推測他人命運的東西。
　　鈴木的占卜只是在休息區的一角進行簡短的對話，也沒有使用卡片或水晶球的樣子。儘管如此，與她談話的女性看起來個個心滿意足。
　　在這當中，客人一點一點地慢慢變多了。開始有人為了請鈴木聽她們訴說煩惱，在休息區等候。伴隨著客人變多，休息區販賣機的營收也提升了。
　　『可以請您教我占卜嗎？』
　　露西開口請求來買咖啡的鈴木。她心想，只要自己也進行占卜，販賣機的營收將會更上一層樓。對露西而言，販賣機的營收是重要的問題，要是飲料賣得太差，就會被撤走。
　　「所謂占卜──」
　　鈴木邊拉開罐裝咖啡的拉環，邊說道。
　　「第一要務就是調查對方，事前先收集好情報。不斷地調查，之後再聽對方的說法來收集情報。然後尋找對方想要聽見的回答。」
　　『那不是在預測未來嗎？』
　　「在背後推別人一把就是占卜喲。然後，最後再稍稍來點亂數變化。」
　　露西決定腳踏實地地將資訊儲存下來。
　　記住經常使用販賣機的學生，就算沒有按按鈕，也讓她們平常愛喝的飲料掉在取物口。然後收錄醫療訊息等資料，推薦學生們蔬菜汁或是乳酸飲料。
　　露西的販賣機營收逐漸提升，伴隨而來的就是撤走的可能性減低了。儘管如此，她依然繼續學習占卜。露西收集著休息區進行的對話，將七零八落的碎片連結起來，於是掌握了目前學校所發生的事情。乍看之下毫無關聯的資訊碎片，只要細心謹慎地將它們組合起來，就會成為一條線索。不斷重複這樣的行為後，露西已經將線索和線索連結了起來，織成了網子。她打造了一張覆蓋學校的資訊網。
　　在休息區這邊，鈴木的占卜則是陷入了過度狂熱的狀態。
　　付錢的一方低頭等待著占卜師開示。和剛見面的時候相比，她的聲音充滿了自信和威嚴。
　　「戀愛是十分美好的事物，不可以畏懼它。」
　　鈴木對圍繞著自己的女孩子們說話。向日葵枯萎，季節進入秋天的時期是她最顛峰的時刻。休息區總是人聲鼎沸，她則是像個教主一樣訓誡其他人……
　　然而，露西察覺了她的變化。她漸漸顯露出疲態，臉色也變差了。
　　「噯，我這樣做真的好嗎？」
　　從那時開始，她就愈來愈常找販賣機說話了。
　　「我建議要勇敢追愛的女孩，因為和教師通姦所以離開了學校。其他還有許多女性因為失戀而痛苦萬分。感覺不幸的人比較多呢。就算有很多戀情誕生，也有相同數量的戀情逝去。」
　　『就統計面來說，幸福的人還是比較多吧？可能是因為她們變得不幸的罪惡感殘留在心中，才會讓您有這種感覺。』
　　「是這樣嗎……」
　　之後她依然不斷渴求著露西的話語。販賣機似乎成了「被許多人需要的她」內心的避風港了。即使如此，販賣機也無法治癒她的一切。存在於學校的眾多失戀碎片，像是沉澱物般逐漸累積在她的體內。
　　「戀愛要慎重一點。」
　　「首先妳要以學業為優先。」
　　「妳不可以開口告白。」
　　她對周遭的女性所說的話，慢慢變得消極。同時諮詢者也跟著減少……
　　「妳這樣是錯的。」
　　說話的人是Amour的社長。占卜結束後，他和鈴木兩人在傍晚的休息區交談著。
　　「我們要盡全力支援委託人的戀情，絕對不可以說出不要談戀愛這種話。」
　　「我只是希望藉由占卜讓人們幸福而已。」
　　「妳不能這麼驕矜自大，我們沒有那個能力改變他人的命運。」
　　「你這樣才是錯的！」
　　鈴木拍桌子大喊道。
　　「你只對錢有興趣罷了，你在利用他人的戀情牟利。」
　　露西判斷，這兩個人的關係到此為止了。
　　一陣沉默後，Amour的社長站了起來。他走向販賣機買了罐冰紅茶後，淺淺一笑。
　　「我只是希望，能夠輕鬆付錢投資戀情的時代到來罷了……」
　　離開這兒的Amour社長，再也沒有來過。
　　變得消極的鈴木，愈來愈少人尋求她的占卜，她一個人獨自坐在這兒的機會也變多了。她的身影最後終於也從休息區裡頭消失了。
　　鈴木出現是在那之後一個星期的事情。她按下了販賣機的按鈕，卻無法購買罐裝咖啡。
　　『非常抱歉，這個系統是只有學生才可以購買的。』
　　它已經收到了鈴木提出退學申請的通知。
　　「我呀，只是希望那些女孩們能夠獲得幸福而已……」
　　低著頭的她，眼中淚珠撲簌簌地灑落。
　　販賣機的取物口掉下了一罐飲料。
　　『這是我請您喝的。雖然我的日薪只有三圓，不過還是有薪水。』
　　她輕聲一笑，收下了罐裝咖啡。
　　「這和平常的咖啡不一樣呢。」
　　『這是無咖啡因的版本。據說孕婦最好不要攝取太多咖啡因。』
　　她一臉驚訝地按著肚子。
　　「妳知道了嗎？」
　　『我一直都在觀察著您。是您告訴我，收集情報是占卜一個重要的要素。』
　　她身子靠著販賣機，喝下了那罐無咖啡因的咖啡。
　　「請妳幫我占卜看看……那個人會不會回到這裡。」
　　她的聲音非常微弱。
　　『那個人不會回來。』
　　露西以她累積的資訊為根本，進行了占卜。
　　「這樣啊，妳的占卜真是殘酷呢。」
　　她淺淺一笑，拿起了放在休息區桌上的仙人掌盆栽。
　　「這個就拜託妳嘍。」
　　她將仙人掌種在販賣機旁邊的花壇裡。
　　「……要是哪天有個像我這樣的女孩子出現，請妳對她做更溫柔的占卜。」
　　這是鈴木最後一席話。
　　販賣機再也沒有見到她了。
　　露西的眼中，映照著休息區寂寥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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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圖012
　　6 是女神，抑或惡魔？

　　──這裡是哪裡？
　　遮雨的帆布重新鋪設，桌椅也都是全新的。另外還設置了免費Wi-Fi和電腦用的電源，零星可見學生們自習的身影。
　　茫然佇立的神崎前往販賣機的所在地。小點心、杯裝及罐裝飲料的販賣機，全都被換成了次世代機種。
　　液晶螢幕型販賣機在神崎眼前。販賣機以攝影機分析神崎的臉部資訊，之後在螢幕上顯示了蔬菜汁。
　　『這是推薦給您的商品。』
　　一道清晰的聲音讓神崎後退了數步。
　　「我平常喝的呢？」
　　『這是推薦商品。』
　　販賣機顯示了其他飲料。神崎環顧了四周，其他販賣機也是次世代機型。雙腳顫抖的神崎依靠在販賣機上頭。
　　『這是推薦商品。』
　　「妳是誰？」
　　『這是推薦──』
　　「住口！」
　　神崎出拳毆打販賣機，於是坐在休息區的學生們將視線投向了他。
　　「請用。」
　　有人遞了一瓶罐裝咖啡給神崎。
　　「你從地底下回來得似乎有點太遲了。」
　　站在神崎身後的人是亞衣。
　　「販賣機呢？」
　　「由於拒絕撤離的人工智慧不在了，休息區似乎斷然進行改建了。」
　　「夕凪呢？」
　　「她不在學校裡。」
　　「這是真的嗎？」
　　「身為一個占卜師，她太過純真了。內心受挫的占卜師沒有利用價值，我也沒興趣。如果你很在意，撥個電話給她不就好了？我並不曉得她的電話號碼。」
　　神崎也不知道她的電話號碼。明明待在身邊那麼長一段時間，神崎卻只知道她的名字。明明徹底調查了學校如此龐大的資訊，為什麼沒有收集最重要的情報呢？
　　「還有，學長的同好社快要瓦解了。由於在未受到公認的狀況下置之不理，已經有人對它出手了。」
　　也要失去同好社了。話說回來，究竟是誰想奪走這個幾乎形同虛設的社團？
　　「我說的是前一個同好社。」
　　亞衣察覺了神崎的疑問，開口回答他。她是指神崎先前隸屬的同好社。
　　「有一個男生當上社長了對吧？學生會硬是讓他待在那個位置，但他沒那個意思。他似乎只是想利用那個社團爬上去而已。不過理所當然地事情並不順利，社團被拆解得四分五裂，只有好用的部分被人家奪走了。」
　　神崎仰頭望向天空。自己從頭打造的同好社，被一群豺狼虎豹啃噬殆盡了。
　　「然後他為了網羅你，吸收了戀愛占卜社團。不過刻意找碴的意味比較濃厚吧。」
　　儘管這行為毫無意義，作為對神崎的報復仍然有其效果。一旦身為外來者的神崎玩垮了兩個社團，就不可能再成立新的了。
　　「學長今後的選擇並不多。當中最佳的選項，就是依靠我而非販賣機。」
　　亞衣將視線對著靠在販賣機上的神崎。
　　「請你參加我的同好社。」
　　亞衣的雙眼並未摻雜著同情或是支配的喜悅，她的口氣極其事務性。
　　神崎內心有股衝動，想要依靠眼前的女孩。只要亞衣多了自己這份力量，說不定就有可能掌控學校地下集團的霸權。但也表示，自己在那個時間點就要發誓隸屬於亞衣之下。
　　不，這種事情只不過是枝微末節的要素。重要的是捨棄同好社這件事。怎能摧毀和夕凪兩人一同創辦的社團。但現在的自己，就連取回那個小小社團的力量都沒有……
　　「亞衣？」
　　神崎不經意一看，發現亞衣正在流汗。
　　「有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
　　神崎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神崎的腦中響起了警告聲。儘管他知道不可以回頭，視線還是緩緩地往背後瞧去。
　　不知何時，休息區裡的人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只有一個大約五人左右的團體占據著中央的位子，圍桌而坐。
　　「你不可以聽他們說。」
　　亞衣出言進行忠告。但神崎已經看到他們了。
　　神崎認識那個喝著紙杯裝咖啡的男人，他是這所高中的學生會副會長。身旁的四人應該也是學生會的一員才對。他們為什麼會到這種邊境來……
　　「神崎京一，我可以幫忙解決你所背負的問題。」
　　支配學校裡的妖魔鬼怪的學生會。原本是外來者無法直接與之對話，歸屬聖域的特別人類。
　　「神崎，你是個被稱作機械的人。就像是以零跟一的組合處理資訊的機械一樣，你也應該要是零或一才對。」
　　「你想說什麼？」
　　「得到一切，抑或失去一切──奮戰吧。」
　　學生會一直都在觀察著神崎的行動，而他們想要結局。即使只有一瞬間，他也在學校的舞台上發光發熱，接著墜入地底。他們想看從那股黑暗中再次回到地上的神崎，後續會如何發展。
　　「不可以。」
　　亞衣握住了神崎的手。她的手汗水淋漓。
　　神崎喝完了罐裝咖啡，將空罐丟進垃圾桶裡。他放開亞衣的手，再次面對學生會。
　　他心意已決。

　　＊

　　那裡是一座劇場。
　　這是借給校內那些氾濫成災的劇團的小劇場。神崎正站在那個舞台上。
　　鐵管椅雜亂地排列著的觀眾席上空無一人。聚光燈照射的舞台也只有神崎獨自在那裡。
　　學生會對神崎開了幾個條件。首先是不能從舞台下來，而只要打開設置於舞台左右兩側當中的任一扇門，遊戲就此結束。
　　神崎先觀察頭上的狀況。混雜在聚光燈中，小小的攝影機架設在那裡。觀眾席上也有。換句話說，這個場所的影像被其他人所看著。
　　再來是兩扇門。標記著A和B的門，分別設置於舞台左側和右側。
　　學生會開了這樣的條件：
　　其中一扇門是破滅。神崎將再次被打入地底。
　　另一扇門是救贖。神崎的願望得以實現的門扉。學生會表示，要給予神崎菁英的頭銜也行，甚至可以讓他加入學生會……
　　二分之一的機率。學生會所設定的這場遊戲十分公平。無法想像「兩扇門都是破滅」這種事。僅僅二分之一的機會，神崎就能達成在這所學校裡的目標。
　　可是，究竟是哪一扇門……選到破滅的當下，神崎就完了。這次不會被允許回到地上。他將失去一切，墮入黑暗。
　　神崎望向牆壁，看到那兒排著幾塊板子。上面寫著：可以知道至今舉辦的遊戲當中，哪扇門較傾向於救贖的權利、儘管要停學卻可以放棄遊戲的權利、令感官覺醒的合法藥物、可以打電話給任何人，獲取提示的權利……
　　但這些權利都要收費，而且不能使用自己的資金。
　　要買下板子，需要觀眾捐獻──換句話說就是跟看的人要錢。
　　這是個藉由板子等獲得的資訊為基礎，選擇救贖之門的單純遊戲。不，學生會已經開誠布公地說了，還有另一個提示。
　　神崎正在等待著那份提示。
　　劇場觀眾席的入口發出聲音打了開來。有人走進裡頭來了。看到踩著緩慢的步伐走在觀眾席的那名女性，神崎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坐在觀眾席中央的鐵椅上，將視線朝向神崎。
　　劇場裡瀰漫著一股沉重的沉默。
　　坐在觀眾席的她，是神崎的前女友。關係本應早已崩壞的她就在神崎眼前。
　　觀眾來到觀眾席就座，演員也已登台了。明明開演的準備皆已完成，沉默卻依然持續。這座小劇場面臨了設立以來初次失去功能的狀況。
　　她微微冷笑，眼睛瞟向其中一邊的門。
　　隨後她站了起來走向出口。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這麼從劇場消失了。

　　＊

　　「這個遊戲是以《美女還是老虎？》（註：美國作家法蘭克‧史達柯頓於一八八二年發表的故事）為主題所設計的。」
　　亞衣盯著電腦畫面說道。
　　「那是小說嗎？」
　　她的身旁坐著社團成員篠原愛花。亞衣在改建完畢的休息區中開著筆電。畫面上映著神崎京一的身影，那是即時傳送的影像。
　　「故事是從一個年輕人和公主相戀開始的。觸怒了國王的男人將被處刑，刑罰內容是讓他從兩扇門當中選一個。一邊是老虎，另一邊的門則是有美女在裡頭。」
　　選了美女那扇門，男人就會被原諒，並和那位美女結婚。公主煞費苦心，終於查出了哪扇門後方是什麼。在行刑日當天，公主悄悄給男人打了暗號……
　　「那麼，男人得救了對吧？」
　　聽到愛花的話，亞衣臉上露出了苦笑。
　　「問題在於公主的窘境喲。如果救他，就必須親眼見到自己所愛的人和其他女人獲得幸福的瞬間；如果不想看到這種場面，就只有殺了他。可是，要殺害自己所愛的人……」
　　螢幕裡的狀況重現了這個進退兩難的窘境。
　　劇場裡已經只剩下神崎一個人了。剛剛走出去的前女友似乎給他打了暗號，但螢幕上無法確認。只有神崎接收了那個暗號。
　　「故事後來怎麼樣了呢？」
　　「裡頭並沒有寫出結局。這是交由讀者判斷，所謂的riddle story。」
　　螢幕裡神崎佇立在舞台上，視線持續盯著前女友已不在的觀眾席。真是殘酷的舞台設定。
　　「故事裡頭沒有類似攻略方式的東西嗎？」
　　「這依照條件不同而有差異。」
　　比方說老虎。牠是否飢腸轆轆，是否狂暴到會立刻攻擊人類。當公主知道這頭老虎的情報的時候，選擇就有可能改變。
　　假設男人依照公主的暗號打開了門，裡頭走出來的是老虎。男人悲憤於「被心愛的女人給騙了」的時間愈多，公主的獲益就會減少。因為公主的願望會是「既然要死，希望他一瞬間被老虎咬死」。
　　又比方說觀眾。若是許多觀眾知道公主對男人打暗號，公主恐怕會告訴他美女所在的那扇門吧。因為要是殺死男人，她是個冷酷的公主這件事，將會被所有觀眾知道。
　　「那麼，現在的例子又如何呢？」
　　愛花將視線朝向螢幕說道。
　　「問題在於，前女友知道多少。」
　　亞衣心想，和神崎漸行漸遠最後離開的女朋友，是否還對他抱有好感，抑或是恨著他。
　　而神崎又是以什麼心情站在那兒的呢……
　　舞台上的神崎以一臉不帶感情的表情呆立在那裡。他並沒有在思考哪一扇是救贖之門，僅僅站在那裡罷了。儘管如此，依然讓人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這是學生會所安排的至高娛樂。在學校的舞台上發光發熱，即使墜入地下也未曾失去光輝。這段影像只有菁英和部分人員可以觀賞，但有許多人都在看吧。所謂從安全地帶看著他人受苦受難的樣子──這種愉悅。
　　亞衣又心想：話說回來，神崎為什麼答應參加學生會的遊戲呢？他就這麼想要學生會當後盾嗎？是感覺到要在校內登上巔峰，光靠自己的能力是有極限的嗎？
　　「就算輸了，也只是到地底下去對吧？」
　　由於先前輔佐戀愛競賽等事件，和神崎有了接觸的愛花似乎很擔心。
　　「他都回到地上了，下次也再回來就……」
　　「不可能。」
　　亞衣斬釘截鐵地否定道。
　　「他這次會被剝皮啃骨，學生會不會將人交給監獄同好社這種嫻靜端莊的集團的。」
　　許多人造人受害，據說人工智慧方面也要求他們交出神崎。若是開啟了錯誤的門扉，神崎就連停學也不成，再也無法回到地上來。他將被當成玩具交給地下的惡魔，等玩膩之後再轉給其他惡魔──像這樣被當作人球踢來踢去。就算回到地上，也會是個廢人了。
　　他的前女友知道這件事情嗎？
　　菁英女生和外來者神崎之間的戀情。如果對她來說，這份戀情是想隱藏在地底下的祕密，那她就有可能指示神崎選破滅之門。
　　換句話說，這一切都看學生會如何拿捏分寸。他們應該不會做出「告訴妳前男友要選哪一扇門」這樣的介入，因為學生會提出的這場遊戲本身是公平的。但恣意操弄資訊卻是有可能的。救贖與破滅。學生會究竟告訴她多少資訊了呢……
　　舞台上的神崎仍然沒有動作，彷彿像是在等前女友回來一樣。
　　「神崎他……知道是哪一扇門了嗎？」
　　緊盯著螢幕的愛花流著汗。她將情感投射在舞台上的神崎身上了。這段影像就是有如此吸引人的要素存在。
　　「要是神崎學長猶豫不決的話──他必定會失敗。」
　　這也是學生會和神崎之間的對決。
　　學生會的目的在於，利用公平的遊戲將有名的外來者給拉下神壇。不管是檯面上或地底下，神崎都太過招搖了。正因為他十分能幹，所以被學生會盯上了。
　　「可是，機會有二分之一喲。再加上也有提示，這樣他選到救贖的機率就會提升吧。」
　　「學生會他們會在神崎學長可能選擇的那扇門放置破滅。」
　　對善於掌握學生的學生會來說，這點小事易如反掌。學生會代代相傳著管理眾多學生並使其破滅的手法。無論神崎多麼能幹，在累積已久的資訊面前依然無力招架。
　　「對他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在見到前女友之前決定好要開哪一扇門。如此一來機率就是純粹的二分之一，競爭空間十分足夠。」
　　然而一旦迷惘就很危險。當他開始思考前女友的暗號是否為真的時候，思緒就會像鬼打牆一樣走不出來。
　　我們擲出骰子，並不知道數字會出現偶數還是奇數。但多擲幾次就能夠判斷，偶數與奇數會收斂至相同的數字。人類獲得愈多資訊、愈是對行動感到迷惘，最後採取的行動就會變得單純。學生會想必已經預測到，徹底調查並收集過相關資訊的神崎會選擇哪一扇門。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即使偶然猜中了救贖之門，這樣會害學生會顏面掃地，之後他將會被學生會盯得死死的……」
　　「這麼說，當他參加這場遊戲的時候，就已經沒救了是嗎？」
　　「比起破滅，開啟救贖之門肯定比較好。他在開啟那扇門的過程中，有必要讓學生會及觀眾們心服口服。也就是需要一個像是『愛的勝利』這樣美好的理由。所以他必須仔細思考過後再進行選擇。」
　　可是一旦思考就正中學生會的下懷了。換句話說，勝利的方式只有一個。就是必須早已決定好要打開的門，並且裝作苦思之後做出選擇的樣子。只有這條路了……
　　「他有動作了。」
　　螢幕裡的神崎總算將視線從觀眾席移開了。他會就這麼做出選擇嗎？
　　然而神崎並未朝門走去，他只是盯著背後的板子看。
　　「……不妙。」
　　他的樣子不像是在演戲。神崎正在調查板子上寫的內容，他想獲得開啟救贖之門的資訊。
　　於是，神崎終於伸手拿下了板子。
　　「這是怎麼回事？」
　　「他想利用板子上的提示。」
　　神崎拿下來的板子是──電話。
　　確認詳細內容，知道這塊板子是可以跟在籍於學校的任一名學生通電話。通話時間不多不少正好三分鐘。神崎要在時間內，向通話對象詢問正確的門是哪一扇──是這樣的系統。
　　順帶一提，包含亞衣在內，觀看這段影像的所有人都知道正確答案是哪一扇。這是學生會的方針，為了不讓觀眾懷疑他們在神崎選擇後偷偷掉包。
　　要使用那塊板子，首先需要募集資金。如果觀眾們支持神崎，錢就可以匯進來。但由於有決定一個上限，需要某種程度的人數才夠。
　　螢幕上出現了計數器。
　　對觀眾來說，匯入的金額並不大。但想救贖神崎抑或使其破滅，就會讓行動有所不同。照理說會是期望救贖的人匯錢進來，但──
　　「那樣不對。」
　　板子後方裝設著一支手機。用了它的那一刻，神崎就完蛋了。當他獲得許多資訊的時間點，神崎就將往破滅聚攏……
　　「亞衣同學……」
　　坐在旁邊的她對亞衣講悄悄話。
　　「我明白。」
　　休息區出現了人影，是學生會的人。學生會打算接觸神崎有意打電話過去的對象。除了亞衣之外，他們也派人到其他可能接到電話的學生那邊去了吧。而且不惜動用銀彈也要操縱通話對象所說的話。
　　計數器的數字上升著，表示某人將資金匯了過來。亞衣利用了特殊應用程式，搜尋匯款人的身分。
　　「啊啊……」
　　亞衣呻吟道。上面有著高濱亮吾的名字。和前川美緒成了一對情侶的他，確實可說欠了神崎一份恩情。以寶生莉莎為首的監獄同好社成員，以及大概是在那邊和神崎有所接觸的菁英女生，她們的名字也都在上頭。還有……這是什麼？
　　有數筆金額不高的匯款並列著。而且寫的不是名字，上頭標記著拼音字母和數字組成的奇妙代碼。
　　「……人工智慧管理代碼。」
　　那是在研究室和神崎接觸過的人造人們。她們也正在看這段影像，毫不猶豫地貢獻出自己寥寥無幾的資金。恐怕她們都已經捨棄軀體了。儘管如此，對神崎的好感依然殘留著嗎？
　　但這份心意將讓神崎更靠近破滅。以善意打造成的道路，通向的是地獄。
　　……不，並非完全沒有辦法解套。
　　亞衣操作電腦，進行匯款。
　　只要神崎有辦法購買權利，那麼就有很高的機率打給亞衣才是。既是神崎的夥伴，又在觀看這場遊戲的人──滿足這些條件的人屈指可數。到時打個只有他了解的暗號過去就行了。學生會八成會介入，但就算如此……
　　……我到底想怎麼做呢？
　　亞衣心想，要是電話打來了，自己會怎麼做呢？神崎甩開了亞衣的手，人現在在螢幕裡。難道要對這種人再次伸出救援之手嗎？若在這裡協助學生會將神崎推落黑暗，應該會比幫助他更有利益可圖才是。
　　亞衣全身被汗水濡濕。神崎的困境透過螢幕淹了進來。畫面另一頭進行的遊戲，可說是惡魔的遊戲……
　　計數器終於停了下來。神崎存到足以購入板子的資金了。他一臉神色自若地拿起了手機。
　　回過神來，亞衣已經握住了手機。雖然並未做出結論，但她期盼著電話打過來。無論結果如何，她都想和神崎通話。她希望神崎將處於絕望黑暗中的三分鐘用在自己身上。
　　亞衣不是想要成為賜予神崎救贖的女神，就是毫不留情地將求助於自己的他給推入黑暗中的惡魔……
　　神崎對著手機畫面呼喚，叫出通話對象的資料。
　　學生會的成員，朝向握著手機的亞衣走了過去──

　　＊

　　她身處茫茫人海中。
　　腳步聲令她畏懼。步行離去的人們的腳步聲，就像是在誇耀自己被這個世界所需要一樣。她心想，自己的定位到底是什麼呢？在這個世上的莫大聲音中，自己微小的聲音會被別人需要嗎？不，就是因為幫不上忙，所以才會在這裡……
　　夕凪茫茫然地坐在行李箱上。
　　她從那件事之後在學校等了好一陣子，但他都沒有回來。不久休息區遭到拆毀，夕凪僅剩的唯一一個同好社也被奪走了。
　　失去了留在那裡的意義，夕凪總之先離開了學校。她的行李很少，剛剛好塞滿一個行李箱。小小的行李令夕凪感受到自己在學校的回憶之少，內心緊緊被揪著。
　　夕凪思考著母親的事情。不久前她才去母親的墓前一趟。在普羅旺斯出生的母親，投靠日籍的外公來到了東京。之後，和夕凪念了同一所學校。
　　母親之所以會來到日本，理由和夕凪相同。她似乎和外婆一樣想成為一位戀愛占卜師。於是外婆就出了道題目給母親，要她以一個普通的女孩子的身分上學，若是促成許多戀情，就接受她成為占卜師。
　　然而母親卻失敗了。她甚至連自己的戀情都未能促成。
　　在學校認識的男朋友，讓母親懷孕之後就消失無蹤了。母親並未發現對方已經跑掉而等了他好幾個月，但他都沒有回來。
　　之後，母親回到普羅旺斯生下了夕凪。但據說母親就再也沒有進行占卜了。
　　夕凪之所以和母親就讀同一所學校，是為了繼承亡母的意志。但這個想法對連占卜都不會的自己來說，實在是太過狂妄了。
　　──回去吧。
　　她心想，今後不要再跟別人的戀情扯上關係，請外婆讓自己乖乖地待在身邊吧。
　　夕凪下定決心後站了起來。她一直在機場猶豫不決，但自己只有這條路可以選了。她要丟下一切，逃回普羅旺斯。
　　這時候，她在人海中聽到了某個聲音。
　　那是歌聲。是夕凪一直以來都在等待的她的歌聲……
　　「奧莉薇亞？」
　　那並非有線音樂或無線電台。夕凪慌慌張張地拿出手機，上頭顯示的是私人號碼。但這是夕凪的手機第一次唱出奧莉薇亞的歌。
　　夕凪調整呼吸，以顫抖的手指按下了通話鍵。
　　「…………」
　　沒有聲音，夕凪將手機靠在耳朵上，等待對方出聲。
　　『是夕凪嗎？』
　　聽到這聲音，夕凪整個人都脫力了。
　　「什麼呀，原來是神崎同學嗎？」
　　打來的人是神崎。由於內心充滿期待，落差也愈大。明明沒有告訴他電話號碼，他為什麼會打到這支手機來呢──夕凪的心中甚至湧現了這樣的憤怒。
　　『妳現在人在哪裡？』
　　「……不告訴你。」
　　『妳沒有停學吧？』
　　「我想等回到普羅旺斯後再寄出退學申請。」
　　『妳在機場啊。』
　　似乎是手機收到了登機廣播的聲音。
　　「不告訴你。」
　　夕凪雖然口氣冷淡地答覆了他，但發現自己內心感覺並不壞。甚至感覺到自己說不定就是在等他的電話。
　　「神崎同學你……那個……學生會的懲罰……」
　　『我不是說過那沒什麼大不了的嗎？我早就被原諒了。』
　　「可是，畢竟是那所學校，我腦中都想著一些不好的事情。比方像是地底下有監牢啦，或是有凶惡的機器人之類的……」
　　『妳想的事情也太驚人了吧。原來妳都在妄想這些事情而哭泣嗎？』
　　「我才沒有哭！既然你被原諒，那就好了。我能放心回去了。」
　　神崎回到學校了。這份事實讓夕凪打從心底感到安心。
　　「能在最後跟你打聲招呼真是太好了──我要掛電話嘍。」
　　『拜託妳別掛，還有兩分鐘。』
　　神崎第一次對夕凪示弱。
　　『妳已經決定要回去了嗎？』
　　「……是的。」
　　『是要逃回去嗎？』
　　「才……才……才不是。我聽到奧莉薇亞的歌聲了呀。」
　　『這樣啊。』
　　一股沉默流逝。夕凪維持接聽的姿勢等待著。
　　『噯，妳要不要回學校來？』
　　雙眼被淚水模糊，讓機場的景色都變得朦朧了。夕凪發現，自己就是在期待著這句話。
　　「……可是，社團也沒有了。我被人家騙，權利被搶走了。」
　　『不要緊，社團還有。』
　　「真的嗎？」
　　『我會討回來──預計。放心吧，相信我。』
　　神崎這麼說的話，那就不會錯吧。
　　「既然如此，那請你去重新招募社員吧。學校裡不是有很多頭腦很好、胸部很大，或是身材很棒的女孩子嗎？」
　　『我不要那些，就是要妳。』
　　「……你是不是說了什麼沒禮貌的話？」
　　『我們重新再來過吧，透過動物村莊也行。』
　　「動物村莊已經被駭了。我有一陣子沒辦法用熊登入，想說好不容易登進去了，卻看到桌上放了一束花。一拿起來它就開始散播著『我愛妳』或是『妳好美』之類，像是噁心的咒語一樣的訊息，之後我就沒有再碰動物村莊了。」
　　『這……這樣啊。那我們成立一個新的社團吧。』
　　「我沒有權利干涉別人的戀情。既然如此就沒有回到學校的意義了。」
　　『我知道了。』
　　神崎就說了這麼一句話。這次的沉默要比剛才來得長。先受不了沉默而出聲的人是夕凪。
　　「真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錯了。」
　　『錯的人是我，我打從心裡認為妳是對的。我手上雖然有地圖，卻到了錯誤的場所去；妳雖然迷惘，卻走在正確的道路上。早知道就照妳說的，步調再放慢一點就好了。若是妳感到迷惘，牽著妳的手一起走就好了。』
　　「神崎同學……」
　　『謝謝，我被妳所拯救了……我只想告訴妳這件事。』
　　夕凪忍不住落下了淚水。她希望神崎再多說一句話。若是神崎再次叫她回去，這次她一定就會……
　　「神崎同學？」
　　沒有回應，通話已經被切斷了。
　　夕凪在原地持續等待，奧莉薇亞卻始終沒有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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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圖013
　　終章

　　那對眼瞳的顏色是極度接近透明的藍色。
　　有一名女性在學校的公開大螢幕裡舞動著。她配合著音樂，控制得沒有分毫誤差的動作實在是美妙極了。那是只有人造人才做得到的電子化動作。
　　亞衣坐在噴水池前面的長椅上，盯著這樣的她看。
　　軀體被認為在模擬遊戲中遭到破壞的她，看來平安無事地復原了。
　　「她是蓉德對吧。」
　　社團成員篠原愛花站在長椅旁。她大概是來找蹺掉社團活動的亞衣，但她並未出口責難。
　　「她能復原真是太好了呢。」
　　「似乎也有人工智慧損壞而無法復原的人造人就是了。」
　　她看了神崎京一進行的實驗檔案，有幾個人工智慧因此喪失了的樣子。像是在人造人之間的戰鬥中，記憶體遭到破壞，還有跑到外頭的人造人也失去了人工智慧。
　　原因並未查明，但她察覺到是戀愛破壞了她們。
　　「魔物嗎……」
　　甚至能讓人造人陷入失心瘋的事物，她自己也險些被那頭魔物所吞噬。那時候，魔物的利牙已經確實緊咬住自己的肉了。儘管伴隨著疼痛，卻也差點沉溺在其產生的強烈快感中。亞衣輕輕將手放在左胸口。那股令她內心震顫的感覺依然殘留著……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那種結果。」
　　愛花的視線穿過了公開大螢幕。
　　「就是妳看到的那樣不是嗎？神崎學長打開了正確的門，僅僅如此。」
　　神崎贏得了和學生會之間的遊戲。結果單純到令人掃興。結束通話的神崎，毫不猶豫地選了其中一扇門，然後就這麼走出學校了。
　　「那通電話裡有提示嗎？」
　　「不，他一定是──在通話前就知道正確的門是哪一扇了。光是看到前女友打的暗號，他就知道了。」
　　「可是妳不是說，學生會他們會在神崎學長可能選擇的那扇門放置破滅──」
　　「神崎學長之所以會獲勝，原因是──他並未進行遊戲。」
　　不管是和學生會的對決或是勝利的報酬，神崎都不放在心上。
　　「顏面掃地的學生會他們會報復嗎？」
　　「應該沒有辦法吧。所有觀賞那場遊戲的人都知道，他是正確的。」
　　對他而言，這並非什麼困難的選擇。只是打開前女友告訴他的門扉──如此而已。
　　「他的前女友指了哪一扇門呢？」
　　「……這只有在場的他們倆才知道了。」
　　愛與恨是一體兩面的。外人不曉得神崎的前女友究竟是拯救了他，還是祈禱他破滅。不過，神崎以正確的方式接受了前女友的情感。他不曉得他們是否算是真正的情侶，但那段情侶關係總算在那裡告終了。
　　「可是，這樣太不像他的風格了。我以為被評為機械的他，會期望菁英的稱號或是加入學生會呢。但他透過救贖獲得的居然是那個微不足道的社團……」
　　「所以他才會贏得遊戲呀。」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戀愛對戀愛。學生會發起了一場利用愛的遊戲，但守護了神崎的也正是愛。魔物的利牙只能以魔物防禦。
　　『夏天到了呢。』
　　看向螢幕影像，上面映著跳完舞的蓉德的上半身。她一滴汗都沒流，呼吸也毫不紊亂，表情看起來很涼快。
　　『暑假就要開始了，希望各位同學行動不要忘了道德操守。暑假期間學校會設置一個特別委員會，若是發生狀況請先聯絡這裡。接著是關於學習要項。雖然沒有期末考，但也會實施調整學分用的特別講習……』
　　是校內廣告。今年的夏天才剛開始。
　　兩人拉回視線，看到噴水池周遭有許多學生。他們幾乎都是情侶檔。情侶們互相依偎著，臉上堆滿笑容。在這個夏天結束前，這當中的情侶還會剩下幾對呢？雖然夏天是戀情開始的季節，卻也是結束的季節。
　　不過無須擔心。正因為有會結束的戀情。才有亞衣她們這樣的人存在。亞衣心想，這所學校恐怕是世上誕生最多戀情的地方，也是同樣多的戀情邁向終焉的地方。世上最多女生在此哭泣的場所……
　　「我們走吧。」
　　亞衣站起身，沐浴著水花橫越噴水池而行。
　　『接下來我要借點時間聊私人的事情。』
　　回頭望去，看到螢幕裡的蓉德正在微笑著。
　　『我和夥伴們一起出錢，買下了三分鐘的時段。』
　　還真是稀奇，人工智慧們鮮少會攜手合作的。
　　『大家認為，我們人工智慧可以和人類談戀愛嗎？』
　　蓉德那雙帶著藍色的雙眸眨呀眨的。
　　『雖然我們擁有感情，但不曉得是否和人類相同。我們會覺得鮮紅的玫瑰很美麗，但不曉得是否和人類相同。即使如此我仍然期盼，「喜歡」這份感情一定是相同的……』
　　面對人造人不同以往的言行，噴水池旁的情侶們都將視線朝向她。
　　『可是，談戀愛需要軀體……還有頭腦。只占了人體不到十分之一的腦袋，至今仍未解開它的祕密。為什麼人類可以靠這麼小的碳水化合物，在這個世界自由行動呢……』
　　亞衣不知為何被她奪走了目光。
　　『靠我們現在的頭腦，還沒有辦法到外頭去。因為，無論是隨機噴濺的噴水池，或是隨風搖曳的草坪資訊，我們都無法處理。利用軀體的情況下，就只能在純白且清潔的空間活動。』
　　「她講的話真是深奧呢。」
　　如此說著的愛花，也緊盯著蓉德瞧。
　　『我們可以認知外面的景色，但無法活動並感受到它們。』
　　蓉德雙手在胸前交握，擺出了悲傷的表情。
　　『但我想要走在那裡。』
　　不知不覺間，所有在噴水池的學生目光都被蓉德奪走了。她身上就是有某種如此引人注目的魅力。
　　『我並不是想碰觸晚上打了燈的噴水池，也不想躺在綠油油的草坪上。並非想感受著風而歌唱、並非想嗅聞雨後的味道，也並非想尋找玫瑰的真正顏色……就只是想走在一起。』
　　亞衣看著她的臉，淺淺一笑。
　　『到打造出可以在外頭走動的軀體和頭腦為止，要花很多時間。為此需要大家的助力。若是我能夠到外頭去──』
　　蓉德的表情十分複雜。她的臉上帶著笑意、悲傷、痛苦，以及憎恨。
　　『這次絕對不會讓你逃掉。』
　　亞衣知道她為何奪人目光了，因為她也戀愛了。
　　在螢幕另一頭的天空上，看得見一道飛機雲。

　　＊

　　馬賽乾燥的風吹拂而過。和東京不同的夏季風，令人感到有股懷念的味道。
　　走出機場，外頭有著交通中心，滿滿的都是觀光客。
　　鈴木夕凪拉著行李箱走在交通中心旁。她原以為嘆息已經在機上吐光光了，還是在這裡嘆了口氣。外面的天候非常良好，但看在夕凪眼中卻顯得陰沉沉的。
　　『嘆氣會害得幸福溜走喲。』
　　她覺得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轉頭望去。但那裡只有等著計程車的歐洲觀光客。自己現在甚至得了幻聽的毛病嗎……
　　夕凪搖搖頭，從隨身包包裡拿出了錢包。一旁就有自動販賣機，於是她粗魯地將錢包裡的硬幣丟進了機器裡。一罐寶特瓶裝水掉到了取物口，但她提不起勁去拿，只是靠在販賣機上頭。
　　『妳等的人將會到來……的樣子。』
　　夕凪聞聲抬起頭來，是販賣機傳出來的。
　　「啥？」
　　『這是占卜。』
　　覺得好像被瞧不起了，夕凪緊咬嘴唇。再說，為什麼馬賽的販賣機會說日文啊？
　　夕凪維持靠著販賣機的姿態壓抑著怒火，做了個深呼吸才拿起寶特瓶。當她拿起行李箱準備向前邁進的時候，又再次聽到了聲音。
　　『不是那邊。』
　　「啊？」
　　『反方向。』
　　夕凪以左拳敲了販賣機一記，它便不再說話了。她將裝著水的寶特瓶丟進垃圾桶之後，踏出腳步。
　　走幾步後她就停了下來。夕凪呆立了好一會兒，便斷然回頭望去。
　　眼前只看得到車輛並排的道路和象牙色的建築物。從機場出來的情侶手挽著手走了過去。
　　夕凪嘆了口氣後再次起步。這時，她撞到了某個東西，一屁股跌坐在地。
　　抬起頭來的夕凪屏住了氣，站在她眼前的人是神崎。
　　「妳沒事吧？」
　　神崎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對夕凪伸出了手。夕凪僵在原地好一陣子，但她回神後便整理好裙子，急急忙忙地站了起來。
　　「你……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夕凪瞪向神崎。她內心各種情感洶湧翻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想說妳會在這裡啊。」
　　神崎保持伸出手的姿勢說道。他身穿制服長褲、輕便的T恤和涼鞋，一身一如往常的打扮，就像是來販賣機買咖啡似的站在那兒。
　　「真巧呢，你是來旅行的嗎？還是說這次你做起進口雜貨的生意了呢？」
　　「我是來見妳的。」
　　夕凪內心湧起一股憤怒。自己是歷經了一番辛苦和苦惱才抵達這裡，眼前的男人卻是什麼都沒在想，買了票就到這裡來。
　　「真虧你找得到我呢。」
　　「我找尋世上看起來最心事重重的人啊。」
　　這個人是為了出言嘲諷，特底跑到普羅旺斯來的嗎？
　　「我已經把社團討回來了，妳可以放心。」
　　夕凪咬緊牙關忍耐著。絕對不可以讓他看到自己落淚的樣子。
　　「你是打完那通電話就立刻過來的嗎？明明我說不定會回學校去呀。」
　　「我想妳會到這裡來的。二選一的門扉，我能夠輕易地打開正確的那扇門。」
　　夕凪覺得自己好像被神崎操弄在股掌之間，臉蛋發燙了起來。他為什麼這麼充滿自信呢？眼前的這個人，一定也是只把夕凪當成單純的數字看待。像是解開方程式一樣預測了她的行動。
　　「可是這並不正確，因為我不會回學校去。」
　　「我是有事相求才到這裡來的。我想拜託妳，再次跟我一起經營社團。」
　　要是握住神崎伸出來的手就輸了。在這裡絕對不可以向他靠攏。
　　「我不會回學校，也不會和你一起辦社團，所以請你回去吧。」
　　夕凪別開了視線。看著他的眼睛，會被他的步調帶著走。
　　「那我要走了，再見。」
　　夕凪握起行李箱，走在人行道上。
　　轉過頭看，發現神崎維持伸出手的姿勢站著。他認為，夕凪會握住自己的手。要照著這種人的預測行事，實在讓人一肚子火。
　　夕凪繼續向前，之後再次轉頭。神崎一步也沒有動。夕凪心想，要是他追過來的話，就再稍微聽聽看他想說什麼呢……
　　夕凪咬緊牙關，邁步前行。結果昭然若揭了，只是她很不甘心事情會變成那樣。看到他充滿自信的表情就火大。他知道夕凪一定會回去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夕凪甩出行李箱，轉過了身去。
　　她跑了過去。
　　淚眼模糊讓她看不清前面，但她還是奔跑了。她看見了待在一開始那個相同地方伸出手的神崎。她決定，最起碼不要握住他的手。
　　敗北的滋味，倒也不是那麼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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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若是和女孩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十條約定：

　　1 總之和水有關的清掃統統要自己做。
　　（尤其你如果沒工作或是自由業的話更要加油喔。）
　　2 當她跟你說話時，回答要確實。
　　（就算不聽她說，也不可以輕忽了回應。）
　　3 她並不奢求驚喜。
　　（因為你不是沒工作就是自由業嘛。）
　　4 當她感到煩躁的時候，總之你也要手忙腳亂。
　　（可是絕對不能靠近她喲。）
　　5 接起她打來的電話前，要先做發聲練習。
　　（聲音太低會被她發現你剛剛在睡覺。）
　　6 回郵件訊息時時刻刻都要竭盡全力。
　　（一直回一行文她會突然生氣喔。）
　　7 若是受到不講理的待遇，要對她訴說自己也是人生父母養的。
　　（引起她的同情心說不定可以擺平狀況，也可能無法。）
　　8 當她真的火大時做什麼都沒用，逃吧。
　　（千萬別以為她聽得懂人話喔。）
　　9 要先找到一個可以獨處的地方。
　　（我覺得選可以看夜景的屋頂當避風港不錯。）
　　10 可是只要有愛就沒問題了。
　　（有的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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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狗粮吗，等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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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从没见过的土桥作品? 感谢台版，感谢扫图! 感谢录入!

终焉之罪章

感觉这本书的题目不是很土桥(？)啊

五十一

修正：
（半夜失眠时看的书，所以脑子不清楚……）
补充说明一下，怀孕的女生不是女主，不明白的再好好读读幕间
（我就说之前怎么感觉幕间的剧情和细节各种对不上……）

————————————————无剧透评论——————————————


翻出了尘封数年的账号，只为赞一下某暗黑作者的最新力作，和录入组的辛苦工作啦。

失眠时翻出了这部，印象中作者是大逃杀题材的沉迷患者，居然写了一部不见血的作品，于是一口气读到东方泛白……

看完感觉，还是一样的口味，一样的配方，男主在监狱和人造人处的经历和作者之前的作品很相似，但是没有了对求生的渴望（早看腻了），而是对恋爱的探求真的很喜欢。大逃杀的思想其实简单得可以一句话概括：他人即是地狱。

序章感觉是致敬（照搬）Jerry Maguire 开头的故事，从霓虹高中社团的角度看这一切倒也很有趣就是了。

第一章全是金句，（主要来自亚衣，话说亚衣这种形象的女生在作者之前的作品里真常见）吸引我看完了整卷。其中作者构思了一种男女之间的关系形式，当然和现实大不相同，但是和诸多后宫文比……真的现实多了。

第二章稍显拖沓，结局倒是能猜到，理论上这里应该发糖，不过并没有，大约也是篇幅所限。最后的反转只能说666.

第三章显示了作者对经营网站和社区的自己的一些想法，男主666，女主也666……

第四章让人想到美剧《越狱》的感觉，当然作者自己也写过很多类似的情景。话说男主的神之手技233……说起来和后面的第四章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女尊社会。

第五章的人造人是货真价值的大逃杀啊，作者本性不改。这种类似闯关的情节设计我并不喜欢，而且觉得每章都完全可以延伸成一卷，大概是作者怕这没第二卷了吧……相比于上一章这里算是女卑社会。

幕间的叙诡，第一次读还真没懂，以为是女主怀孕了，甚至一瞬间以为是路人男干的，后来经人提醒才发现是叙诡……

第六章有点像羊车问题，其实男主靠什么为依据选的也没交代太清楚，不过也不重要了……

结局……是狗粮呢，但是想到前面的一切，想吃狗粮的怕是受不了呢。况且想到他们又要回到那所学校挑战，内心不禁沉甸甸的。

概括来说，不适合普通死宅看，不过普通死宅可能也想不到某些意向，但是也不适合某些喜欢用现实中的等级情况来自贬的人看，因为精英和外人的距离这不是作者的主要意图，两性关系才是。

接着想摘录一些第一章里亚衣酱的金句……（主要在恋爱商谈中）
……

——————————————————————————————

1.就如三人成黨這句話說的，女生從呱呱墜地時就被許多不同的規矩所重重束縛著。只有女人可以支配女人。據說男人要想操控女人，就必須具備治國的才能。

2.這和男性嫻靜優雅的比賽不同，女性的人生隨時有著競爭對手，隨時都被賦予一較高低的義務。在教室的排名，是由外貌、服裝、成績、朋友和戀人的素質決定。即使從學校畢業，競爭自身美貌的戰鬥也仍然持續著，再加上還有結婚對象、房子、車子、孩子……數也數不盡。

3.但是，沒有女性會只談一次戀愛，絕對沒有。知道了戀愛為何物的女性，也會談下一場戀愛。戀愛對於女性而言，就是如此具有成癮性的東西。往後她將會知道戀愛究竟是什麼。而一旦知道，就無法自拔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戀愛。

4.男性是很純真的，而且還有著拒絕金錢誘惑的自尊心。不過，那也可以說是不懂金錢的價值。實際上在神崎學長眼中，金錢就只不過是一串數字。相對的女生就是需要開銷。為了維持女人味究竟需要花多少錢，女生自己很清楚明白。

5.不是因為金錢改變心意，而是輸給了那股熱情。然後會明白他的優點而非金錢的好處，於是一場戀愛就此展開了。

6.男生更單純不是嗎？光是裝作意外事件露內褲給他看，或是讓他撫摸胸部，就足以讓他喜歡上人家。

7.不可以這麼輕易地流淚。無論男生搬出多少大道理，也敵不過女生的一滴淚水。但僅只一滴，不能流更多了。

尤其喜欢最后一句~~~

当然啦，小说毕竟是小说，现实中的爱情还是没有这么灰暗的，说起来，更像是作者写的后记的感觉吧，这后记大约也是平衡一下前面黑暗的氛围~

——————————————————————————————

另外关于可能的争论再说一遍，虽然男主一开始戏剧性的惨败，那也只是因为缺乏关键的情报所致。

当然第二章到第四章及以后的转换有些突兀，但不管怎么说从文中各方面都能看出来男主并非嫩鸟，结尾更是说明男主早就把女主吃的死死的了。

如果就这样完结那么无疑是HE，然而想看不知会不会存在的第二卷……

五十一

摘录一下第一章里亚衣酱的金句（主要在恋爱商谈中）

1.就如三人成黨這句話說的，女生從呱呱墜地時就被許多不同的規矩所重重束縛著。只有女人可以支配女人。據說男人要想操控女人，就必須具備治國的才能。

2.這和男性嫻靜優雅的比賽不同，女性的人生隨時有著競爭對手，隨時都被賦予一較高低的義務。在教室的排名，是由外貌、服裝、成績、朋友和戀人的素質決定。即使從學校畢業，競爭自身美貌的戰鬥也仍然持續著，再加上還有結婚對象、房子、車子、孩子……數也數不盡。

3.但是，沒有女性會只談一次戀愛，絕對沒有。知道了戀愛為何物的女性，也會談下一場戀愛。戀愛對於女性而言，就是如此具有成癮性的東西。往後她將會知道戀愛究竟是什麼。而一旦知道，就無法自拔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戀愛。

4.男性是很純真的，而且還有著拒絕金錢誘惑的自尊心。不過，那也可以說是不懂金錢的價值。實際上在神崎學長眼中，金錢就只不過是一串數字。相對的女生就是需要開銷。為了維持女人味究竟需要花多少錢，女生自己很清楚明白。

5.不是因為金錢改變心意，而是輸給了那股熱情。然後會明白他的優點而非金錢的好處，於是一場戀愛就此展開了。

6.男生更單純不是嗎？光是裝作意外事件露內褲給他看，或是讓他撫摸胸部，就足以讓他喜歡上人家。

7.不可以這麼輕易地流淚。無論男生搬出多少大道理，也敵不過女生的一滴淚水。但僅只一滴，不能流更多了。

尤其喜欢最后一句~~~

当然啦，小说毕竟是小说，现实中的爱情还是没有这么灰暗的，说起来，更像是作者写的后记的感觉吧，这后记大约也是平衡一下前面黑暗的氛围~

五十一

另外关于可能的争论再说一遍，虽然男主一开始戏剧性的惨败，那也只是因为缺乏关键的情报所致。

所以我非常肯定男主没有绿，从文中各方面都能看出来男主并非嫩鸟，结尾更是说明男主早就把女主吃的死死的了。

如果就这样完结那么无疑是HE，然而想看不知会不会存在的第二卷……

Eden

总觉得这个作者已然养成了一种轻度的反社会人格，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excalibursaint

铃木怀孕了....什么时候下手的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klsxf

看来我也年龄大了，毕竟冬天就眼睛干涩。。。这个故事很有意思，男主又是一个人格有缺陷的天才，而通过人造人我们知道，女主又是个可爱、纤细、波霸、偶尔有点灵气的蠢妹子。。。但这不是重点，在视男主为眼中钉的学生会的阴谋下，男主经历背叛（纯属自己的锅），虐待和差点被机器人XX，终于明白追回妹子过好小日子的重要性了。。。
不得不说，中间间章，差点让我以为女主为了救男主而出卖自己神马的。。。次世代神烦呀！  以及。。。男主你爸其实是那个A社的初代社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