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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武藤健太]無屬性魔法的救世主1[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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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1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1-11 12:21 编辑

無屬性魔法的救世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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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武藤健太
插画:るろお
录入:zbszsr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文本档,转载请务必保留资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轻小说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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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男子因交通事故喪失性命,但是他在另一個世界重獲新生,以亞斯拉這個身分成功轉世,同時依然保有前世的記憶……他轉生到一個魔法高度發展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每個人誕生時都會被授予一項屬性魔法,共分為火、水、風、土四種,另外還有僅授予特定種族的神聖魔法與暗黑魔法。在各種魔法中,最不受歡迎的是沒有任何屬性的無屬性魔法。亞斯拉被授予的恰恰就是無屬性魔法,他開始利用前世的知識與經驗,克服各種困難。他遇見了伙伴、找到自己在異世界的生活目標,而當他發現無屬性魔法的真正力量時,故事將急速發展──





















CONTENTS
序章
第1話在女僕空虛的聲音之中,前往冥土
第2話轉生
第3話書庫的奇遇
第4話魔法,病入膏肓
第5話適正魔法的儀式
第6話前往王都
第7話鎖鎌與無屬性魔法
第8話無屬性魔法的極致
第9話無屬性魔法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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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 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某個小鎮上,有個利用紙畫片為孩子說故事的老人。
  每到傍晚,老人就會帶著紙畫片來到有一座噴水池的公園。鎮上的孩子總是在日落時分於公園集合,異口同聲地對老人說:
  「老爺爺,再說兔子的故事給我們聽嘛。」
  這個故事特別受孩子們的喜愛,老人也特別喜歡說這個故事。
  它是非常有名的故事,幾乎沒有人不知道。
  故事是描述一個基於某種理由被貼上無能標籤的孩子,在成長的過程當中獲得力量,最後終於功成名就,爬上全世界的頂端。
  無論聽了多少次,孩子們總是不會厭煩。老人先是刻意沉默了半晌,這才緩緩開口,確實編織出故事的字句:
  「那就開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某個地方有位戴著兔子面具的年輕人,他的名字叫做亞斯拉——」


  第1話在女僕空虛的聲音之中,前往冥土
  午夜兩點,我奔馳在夜晚的高速公路。開著鈐木Jimny的手排車,檔位長時間固定在「五」檔,以九十公里的時速穩定前進。高速公路的速限雖是七十公里,然而路上根本沒有乖乖依照速限行駛的車輛。不過這也是因為在這種深夜時分,總是要相隔好一段時間才會遇到其他的車輛,所以能夠超速行駛。
  中元節就快要來臨,因此我被老家的家人找了回去。
  「自從你到那邊之後,幾乎連一通電話都沒有。喂,有沒有聽我說話啊,大吉?中元節的時候回來看看吧。」
  突然之間,我想起老媽在電話中的談話內容,而且我還記得當初的回應好像有點敷衍。依照預定行程,抵達老家應該是早上六點鐘的事情。老實說我也覺得自己應該稍微露個面,感覺有點尷尬就是了。
  從高工畢業之後,我就進入東京的公司任職,如今好不容易才習慣了這個社會。對於我這種年輕人來說,在這種連續假期應該很難請到特休。去年想要請假的時候,主管當場擺臉也給我看,想不到今年卻二話不說立刻准假,讓我有種命運之神站在我這一邊的感覺。不過雖然說是命運的安排,卻也只請到了一天。若將途中兩小時的休息時間計算在內,行經高速公路從東京返回位於兵庫的老家,大概需要十小時的車程,因此找只好在前一天晚上的八點駕車出發。
  ——不過回想起過去的種種,或許真的是命中註定。
  我在高中的時候唸的是理組。高中畢業之後在這家公司待了七年,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工作是商品開發,主要負責的是家電產品。年紀輕輕就進入開發部門,我的運氣確實相當不錯。
  當初是因為就算上了大學也找不到想做的事情,基於這種消去法所導出的理由,才決定直接就業。不過我對現在這種平順的生活倒也稱不上滿意,偏偏又沒有什麼這輩子非得嘗試不可的興趣。是不是該嘗試什麼新的挑戰呢?在腦海中反覆思量的同時,我繼續駕駛車子,奔馳在夜晚的高速公路。
  「即將進入容易肇事的路段,小心駕駛喔。」
  車上安裝的測速警告裝置畫面中,導航小天使以可愛的聲音以及肢體語言喚起我的注意。測速警告是一種行車之際的輔助裝置,當車輛接近測速照相器的時候,畫面所顯示的女僕裝CG美少女就會以聲音提出警告。而且這個CG美少女設定成晚上十點以後就會入睡的模式,不過只要提升親密度——唔!
  就在測速警告的CG美少女讓我心頭一熱的時候,眼角突然捕捉到一輛載貨卡車在彎道處以極度逼近的距離從左側車道超越我的Jimny。內心一凜的同時,我連忙握緊方向盤往旁邊一切,跟卡車拉開一段距離。
  好險。到底會不會開車啊?我以怨恨的視線朝著正在超車的卡車駕駛座瞥了一眼。若不是當時往卡車的方向看了幾眼,等到發現的時候,恐怕就已經太遲了。
  卡車駕駛雙眼緊閉,嘴巴微張。
  居然能夠閉上眼睛開車,最近的物流業者可真是厲害!這種搞笑的想法瞬間浮現,我的腦中想必悠閒到不行吧。
  雖然抱著這種悠哉的想法,我還是感到情況不妙。
  沒錯,真的覺得很危險,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我大腦的資訊處理速度跟不上接下來的局勢變化,無法採取應變措施。
  卡車就這樣超車之後,不知為何突然改變行進方向,切入我的車頭前方,之後又立刻亮起了煞車燈。真不知道一個正在打瞌睡的駕駛到底是怎麼把我逼上這種絕境,我打從心底感到疑惑。遺憾的是我的駕駛技術不足以應付這種突發狀況。事實上我甚至從未以玩命的速度開過車,反應不過來也是當然的。
  結果不出所料,我駕駛的車輛在幾乎沒有減速的情況下追撞前方的卡車。臉部首先撞上迅速膨脹的安全氣囊,安全帶深陷體內。
  我的名字是大吉,意思是『巨大的好運』,大吉就是我。
  我還活著。不知道是不是名字的關係,我還保有意識,運氣不錯。可能是撞到某個地方的關係,頭部鮮血直流、腦袋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被安全帶勒住的地方疼痛不堪,不過我還活著。
  卡車和我的車就這樣停在高速公路的正中央。雖然設有路燈,道路卻是一片陰暗,後方來車應該很難察覺這裡有停在路中央的車輛——心念才剛一動,車禍現場的附近突然被強光所照亮。大概是車頭燈吧,目睹車禍發生的後方來車可能已經趕到現場了。為了讓他們知道我的位置,我試著出聲呼救:
  「……啊、咕……」
  可是胸前傳出肋骨傾軋的聲音,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辦法,只能等他們找到我了。才這麼一想,強光之中突然浮現出人形的剪影。由於逆光的關係,只看得到黑影,不過我的眼前雖然一片模糊,還是可以清楚辨識出那的確是一個人。
  難以置信的是,人影居然毫不猶豫地朝著我走了過來。太好了,總算得救了。我今天的運氣實在好得不像話,有種一輩子的好運全部用罄的感覺。
  朝著這裡走來的人物,靠近到某種程度的距離之後,我立刻察覺對方是個女子。及腰的長髮以及女性特有的體型就是判斷的依據,不過現在只要能夠救我一命,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女子跳上汽車的引擎蓋,以腳上的鞋子將破裂的擋風玻璃踩得更碎之後,直接蹲了下來。這時安全氣囊已經洩了氣,我的頭部無力地癱垂在消風的安全氣囊上面,女子則是端詳著我的臉。
  「痛嗎?難受嗎?」
  強烈的照明所造成的逆光依然存在,再加上眼前一片模糊,難以辨識女子的長相,但還是可以從她說話的聲音察覺女子笑得十分開心。這興高采烈的語氣,跟慘不忍睹的車禍現場格格不入。如果平常有人這樣跟我說話,我一定會大發雷霆、認為對方是在挖苦我,然而現在身體的疼痛卻連發怒的力氣都奪走了。
  「呵呵,真可憐。不過這就是命運,往後還有更悲慘的事情在等著你呢。」
  女子嘲笑強忍疼痛的我。然而聽到她的聲音之後,內心湧現的並非憤怒,而是安詳。
  雖然我不敢保證自己絕對不是被虐狂,但從對方的訕笑當中感受到一絲安詳,卻也並非因為我是個被虐狂的關係。這種跟現場格格不入,極盡嘲諷之能事的聲音,聽在我的耳中卻格外美麗。
  「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嗎?不過現在聽不懂也沒關係。聽好了,千萬不要因為難受而別過雙眼,因為這是你所肩負的命運。」
  我鼓起全身的力氣,試圖抬起頭來,後頸卻傳來一陣刺痛。
  她說的該不會就是現在吧?救護人員馬上就到了,要我忍耐一下的意思嗎?
  我很想一睹女子的長相,卻難忍頸部的疼痛,只好作罷。可能傷到頸椎了吧。頸部在追撞卡車的時候受到重創,所以臉部才會直接埋入安全氣囊,看來還是不要隨便亂動比較妥當。
  女子跳下引擎蓋的聲音傳入耳中。擋風玻璃的碎片四處飛散,女子降落在卡車和我的車子之間。
  只見她頭也不回地朝著照亮四周的光源走去,消失在強光之中。雙眼捕捉到強光的亮度逐漸減弱,接著就吞噬了女子消失無蹤。
  慢著慢著,妳不打算救我嗎?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真是悲哀,剛剛那名女子似乎不是我的救世主。這不是駭客任務的世界,而是現實。
  不安的感覺自內心湧現。沒有人可以把自己救出來的絕望,以及一個人被拋下的孤獨。
  在這些負面情緒充斥之際,尖銳的喇叭聲自後方傳來,不過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不需要花上多少時間,我就發現後方有車子追撞上來了。
  追撞上來的車輛速度應該不低,至少足以將我的Jimny壓縮成原本二分之一的長度。夾在停在前面的卡車以及從後面撞上來的車輛之間,我的身體頓時跟車子一起被壓得扁扁的。
  「呀!怎麼會緊急煞車呢?真不像你的作風!」
  女子的聲音從測速警告裝置傳來。
  想起來了,這種測速警告裝置好像也有感應車身震動的功能,所以才會提醒我遵守安全駕駛的規範。大概是把被追撞的震動誤判為緊急煞車吧。
  真是不簡單,遇上這麼嚴重的車禍居然還沒故障。這個念頭成為我最後的記憶,之後就失去意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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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 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話  轉生
  我的人生應該算是一帆風順。
  或許高中入學考試可說是人生第一次的考驗,接下來就是求職的面試。無論是哪一種考驗,相較於出現在遊戲中的勇者被賦予的考驗而言,根本連屁都算不上。考驗的內容也符合等級的比例原則,雖然不能稱之為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像我這種庸才只要好好努力,還是可以順利過關。
  雖然多少需要一點運氣,卻也不必過於擔心。原因很簡單——我的名字叫做大吉,集全世界的好運於一身的人物。
  ……這種說法聽起來好像有些自以為是,總之我確實不乏走在人生道路上所需要的運氣。考高中的時候,剛好碰上錄取率特別高的那一年,求職時的面試人員也跟我挺投機的。如果有個女朋友在身邊,就真的無話可說,不過我是大器晚成的類型,或許之後戀愛機會才會伴隨而來吧。
  沒什麼好奢望的。
  因為我的好運已經用完了。
  就算再怎麼奢望,也是無濟於事。
  運氣是一種循環,不會停留在同一個地方。運氣會繞著人打轉,如果被一個人先拿走了,就什麼也不會剩下。
  這個道理當然也適用於我,沒有例外。
  一旦碰上那麼嚴重的車禍,似乎就跟運氣沒什麼關係。或許就算是死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不過這並不代表我是一個就算死了也好的人,沒有犯罪、誠實納稅,年金更是按時繳納。事實上就算死了也無所謂的人並不存在。我雖然不是什麼聖人君子,為人處事還是恪遵世間的常識,理應受到這種待遇。把我當成就算死了也是合情合理的人,豈不是太超過了一點?是沒錯啦,過去雖然多次得罪他人,也招致他人的怨恨,卻還不到死了也是理所當然的地步吧?
  所以這或許是因為某個人抱持著跟我一樣的想法,所引發的現象。

  穿越黏滯的空間之後,我立刻被觸感類似布料的某種物體所包裹。眼皮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沉重,無法睜開眼睛,不過外界的光線還是穿透了眼皮。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我雖帶著疑惑,卻略為寬心。
  因為『我』的意識確實存在,不過目前的狀況完全無法掌握。我試著讓意識穿梭於大腦,尋找最新的記憶。
  結果很快就找到了。
  如果我的記憶正確無誤,那天晚上發生於高速公路的車禍就是最俊的記憶。當時我夾在前方的卡車以及後方追撞過來的車輛之間,連人帶車一起受到擠壓。
  原本以為我就要被壓成絞肉,成為點綴麻婆豆腐的材料,沒想到居然平安無事。
  即使處於昏迷狀態,在某些情況下依然保有意識,只是沒有清醒過來而已,類似的狀況我曾在電影見過。只是那部電影的內容跟金錢遊戲有關,跟一貧如洗的我看似沒什麼關係,更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同樣的體驗。
  四肢不聽使喚,完全使不上力,甚至連抬頭都做不到。
  雖然保有意識,身體卻沒有半點力氣,感覺就像遇到了永遠不會結束的鬼壓床。
  而且當空氣在呼吸的時候通過氣管,才發現有一種宛如初次吸氣的異樣感。真奇怪,難道是車禍的影響嗎?
  不過自律神經的運作還是跟過去一樣正常,也沒有內臟不完整或是腹部插入管線的感覺。
  應該不久之後就會恢復正常了,現在先這麼想吧。
  以半強制的手段讓自己安心之後,睡意一口氣襲上心頭。
  大概是體力尚未恢復吧。無奈之餘,我只能委身於睡意的波濤之中。

  之後又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我才能夠睜開雙眼。這段期間說也奇怪,一直聽得到女性溫柔的說話聲。由於找不出原因,感覺有點毛毛的。
  而且聲音就像是在水中聽到的一樣,彷彿籠罩在濃霧之中模糊,更讓我增添了幾分恐懼。
  甚至開始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夢。
  結果雙眼突如其來地睜開,這才終於明白持續多日永無止境的鬼壓床,以及女性的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因很簡單,而且出乎意料之外。
  好不容易睜開雙眼之後,映入眼簾的景象並非對恢復意識的我表示關心的家人,也不是負責照料的護理人員。
  而是一位溫柔地抱著我的女性。
  女子的表情看起來相當高興,一臉和藹可親,彷彿是呵護幼子的母親。深邃的五官與日本人相去甚遠,看起來像個外國人,就是那種在國外的影集當中經常見到的典型美女。
  意思是我人在國外嗎?日本的醫學技術無法治療、住進國外的醫院,所以身邊才有個外國的護理人員?
  腦中浮現出這種想法。
  不過就算真是如此,女子身上並未穿著護士服,放眼望去也看不到病房的布簾或是點滴的軟管。
  這裡不是醫院,而是處石牆圍繞的小房間。超乎預期的狀況又讓我陷入更大的混亂。
  上星期量體重的時候,我是六十四公斤。如果她呵以將我輕鬆抱起,恐怕連舉重選手都會嚇到來不及穿鞋就直接逃走。該不會是做了切除手腳之類的相關處置,才會讓體重變輕吧?不對,手腳的感覺依然存在。
  為了確認這點,我移動眼球,將自己的身體納入視野。

  結果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映入眼簾的,居然是副嬰兒的身體。

  「之前一直沒有哭出聲來,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如今總算是睜開眼睛了,我可愛的孩子。」
  抱著我的女子以雀躍的聲音對我說話。
  沒錯,就像是跟自己的孩子說話一樣。
  大約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我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這裡似乎是石磚砌成的民家。地面只以石磚鋪設而成,沒有地毯,老實說感覺有點髒亂。
  整間小屋都是石磚的產物。石磚的天花板、石磚的牆壁、石磚的地板。除此之外還有一張擺放著蠟燭的簡陋圓桌、三張椅子,以及一張硬床。
  再怎麼看也不像醫院,那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應該是第一次看清楚東西吧?這裡就是你的家喔。雖然小了點,還是可以住人。」
  見到我的眼睛骨碌碌打轉之後,女子這麼說道。這裡是我的家?頭開始痛了起來。
  更可怕的是這個女的從先前就一直稱我為「可愛的孩子」。一想到這裡,更是令人摸不著頭緒。
  我是妳的孩子?開玩笑的吧?就算為了說服自己而做出不合理的解釋,其他的地方也會產生矛盾。我聽得懂對方說的話,是日語,所以這裡是日本?若真是日本,這裡不是醫院的事實就說不通了。所以這裡應該是國外囉?
  可是除了這名女子說的話之外,有時從外面傳進來的聲音也都是日語。國外有以日語為共通語言的國家嗎?
  不管身處日本還是國外,都無法解釋我的身體為什麼變成小嬰兒。
  於是我完全找不到足以說服自己的線索。
  不過我也發現了能夠解釋所有矛盾的唯一條件——
  亦即這裡是跟地球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我轉生於這個異世畀之中。也就是說死後成為另一個存在,重新誕生的意思。
  原有記憶或是人格,在輪迴投胎後是不會延續下來的,我卻保有前世的記憶,也就是生活在日本的記憶。或許是因為轉生於另一個世界,才會造成這個結果。
  不過我還是又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讓自己接受這件事。
  身體是新生兒,處於無法完全適應母體外生活的時期。
  然而思考卻是運作正常,大腦運轉的速度或許還比過去快了許多。當然,這也是因為除了思考之外無事可做的關係。
  也就是因為如此,才能夠充分明白這裡是有別於地球的異世界——腦中這份現實來襲之際,所帶來的恐懼。
  而且諷刺的是,正常小嬰兒不應該擁有的思考力、自我認知以及記憶,就是轉生最好的證據。
  我目睹了自己成為小嬰兒的身體、知道自己位於不知名的地點,被自稱我母親的女子抱在懷中。
  除了相信之外別無他法。
  這裡是異世界。

  此處的生活水準果然相當貧困。
  我從未見過自稱母親的女子好好飽餐一頓。雖然我也喝過母乳,不過大部分的時候喝的都是瓶裝的牛奶。母親一定也知道自己營養不良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裡的生活空間非常不乾淨,而且又破敗頹圮,完全不像是女人願意跟小孩子一起居住的地方,對於小嬰兒來說也是不怎麼良好的環境。
  不過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過了幾個月,這種應該不會有人願意接近的小屋居然陸續出現了訪客,而且次數還十分頻繁。
  母親總是會抱著我走到建築物外面,迎接訪客的到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外面的世界,但實在過於狹窄。從小屋的門屝往外踏出一步,眼前就是一條紅磚砌成的水渠。外面是夜晚時分,月亮映照在渠道的水面,不過或許是渠水過於混濁,倒影有些模糊。
  不遠處傳來類似慶典的喧囂。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大約三公尺高的圍牆映入眼簾。圍牆正是沿著水渠興建的。
  圍牆上方,好像是熱鬧的街道。
  水渠沿線昏暗漆黑,頂端的街道倒是看得到點亮的燈火。
  原來我們身處的地方,是比人們居住的鎮上還要低窪的世界,那還是我頭一次親眼目睹外面的景象。
  就在我眺望外面的景色之際,一條人影沿著水渠走了過來。
  披著夜色的人影踏著有力的腳步接近這裡,乏後在月色的映照之下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名大約四十歲前後的男子。鬍鬚與頭髮一片灰白,身形瘦長而高挑,穿著造型時髦的晨禮服,渾身散發出有錢人的氣息。
  「今晚的夜色也很美麗。」
  「嗯,是啊。晚安,瑟孚茲大人。」
  「晚安。在妳的面前,美麗的明月也是相形失色。」
  名叫瑟孚茲的有錢男子,以及住在水渠旁小屋的女子。
  兩人的對話氣氛相當親密,男子更是大膽說出肉麻的台詞,一點都不害臊。
  這名女子,也就是我的母親穿著窮酸味十足的白色衣服,毫無魅力可言,頭髮也完全沒有整理。這點突顯出兩人之間的落差,以及年齡的差距。
  兩人根本住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這就是妳剛出生的孩子嗎?」
  「嗯,名字叫做亞斯拉,男生。是那個人的孩子。」
  「居然忍心丟下這麼美麗的女子,那個男人真是豈有此理。」
  我的母親露出為難的笑容。
  至於我嘛,則是因為大腦在短時間之內接收了太多情報而陷入混亂。
  只是不管怎樣,都無法動搖我是個嬰兒的事實。不必特別檢查胯下,也能確定我是個男生。名叫瑟孚茲的男子口中的「妳的孩子」,指的就是我。抱著我的女子跟我是母子關係,顯然也是不爭的事實。
  看來我似乎逐漸失去了逃避的退路。
  還有,母親現在是趁著這個浪漫的夜晚跟男人幽會嗎?從對話的內容來判斷,她似乎有一段被男人拋棄的過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過硬要說的話,成為我的母親的女子到底是怎麼認識這名男子,也讓我感到十分好奇。
  「對了,之前提到的那件事,妳考慮過了嗎?」
  「是的。不過從金錢到日常生活全都要麻煩您,實在是過意不去。」
  「別這麼說。只要能夠幫得上忙,我很樂意這麼做。」
  我的母親頗有姿色。這絕對不是因為接受她是母親之後油然而生的自傲,如果在日本的街道上跟我擦身而過,我一定會盯著她猛瞧。
  她有著黑色的長髮、端正的五官,纖細修長的模特兒體型。身上穿著到處都是污漬的白色衣物固然有點勉強,卻還是韻味十足,完全下像才剛生完孩子的產婦。
  窮困潦倒的美女跟多金男之間的深夜密談。
  如同兩人的對話內容,其中顯然牽涉到金錢交易。
  「不過真的可以搬進您的豪宅嗎?」
  「當然可以!既然有小寶寶,不如就搭乘馬車慢慢來吧。」
  「……感謝您的好意。」
  是我看錯了嗎?總覺得母親的神情有些黯淡。
  「小事一件罷了,那我就擇日再派人前來相迎。」
  「嗯,謝謝您。」
  她的臉色果然沉了下來。
  短暫的交談結束,男子就此離去,再度消失於夜色之中。他無論是離去的時機或是言語談吐都相當高明。目送對方離去之後,母親返回小屋。
  關上小屋大門的母親倚靠著門板輕嘆一聲,將我放在硬床上開口:
  「再過不久就要搬家了。生活突然出現變化,一定很難適應,還請你原諒媽媽。」
  略帶哽咽的微弱語氣,這是過去未曾聽過的。
  不過臉上卻帶著跟語氣格格不入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到一陣焦躁。

  母親口中的『搬家』之日很快就來到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目睹水渠之上的街道。
  石板鋪成的街道與石磚砌成的建築物緊密排列,讓我有一種掉入時光隧道,回到中世紀歐洲的錯覺。不,事實上我所遭遇的異常現象,絕對更勝於時光旅行。
  「我要到馮達利悟斯家的豪宅。」
  母親抱著我坐進停靠在附近的馬車之後,向手持馬韁的男子說道。
  不用說,這一定是之前與她深夜相會、那個叫做瑟孚茲的男子所準備的馬車,目的地就是瑟孚茲的豪宅,我們即將搬到那裡去。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漸漸搞清楚了。
  搬家的行李不多,只有母親和我的幾套衣服。
  我躺在母親的腿上,打量著母親的面貌,只覺得她從下顎到喉頭的曲線格外美麗。也罷,這種不痛不癢的情報就暫時擱在一旁吧。
  這感受相當奇妙。
  說她是新的母親,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畢竟就算演變成這種局面,也不太可能忘了前世的母親。不過站在這個母親的角度來看,我真的是她的孩子。母親跟我之間,在對於彼此的感情方面存在著不小的認知差異。
  真的是相當奇妙的感受。
  「看,那就是以前住過一段時間的王都。最裡面有一座好大好大的城堡,國王和公主就……咦,睡著啦?」
  思考是一件相當累人的事情,這副身體很快就感到睡意。由於我除了思考之外無事可做,更是容易疲倦。
  我從馬車之中附有布簾的小窗戶往外瞄,遠處確實有一座巨大的建築物。那絕對是城堡無誤,任誰看來都是一座城堡,而且還是一座經常出現於童話故事當中的城堡。
  巨大城堡的屋頂呈現尖刺狀,國王應該經常被扎傷吧?好了好了,現在就讓我睡上一覺吧。
  自從轉生為小嬰兒之後,就經常受到睡魔的侵襲。
  不過如果能夠像個小嬰兒一樣,跟睡魔變成好朋友,似乎也還不錯。
  睡覺和哭泣是小嬰兒的工作。只不過對轉生於異世界的我來說,接下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哭泣的機會吧。

  咔噠!
  馬車突然其來的晃動搖醒了我。
  夕照從馬車的窗戶映射而入。
  「醒來啦?你這個貪睡鬼。就快到了呢。」
  在母親的聲音引導之下,我從馬車的窗戶望向外面,遼闊的草原以及小小的村落頓時映入眼簾。
  遠處聳立著一棟比村落的民家氣派許多的大型豪宅。雖然跟先前的城堡無法相比,如果是在日本看到這棟建築物,恐怕會誤認為某間學校。
  這應該就是名叫瑟孚茲的男子要我們搬進來的豪宅吧。除了莊嚴之外,受大自然圍繞的建築物本身也散發出一種悠閒的氣氛。
  馬車進入村落,朝著豪宅直線前進。穿越村落之際,只看得到稀稀落落的攤販。不過來往行人眾多,小孩子快樂地四處奔跑,大人則是努力工作,是一座朝氣蓬勃的村子。
  穿過村子之後,豪宅的前方設有大約三公尺高的大門以及外牆。身穿女僕制服的金髮女子在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之中拉開大門,她應該是豪宅的傭人吧。
  這時我的視線直盯著那名女子。雖然眼珠子快要掉出來了,還是對人類的業障之深大感欽佩。
  我的直覺告訴自己,那是真貨。不是基於打工或是追求流行的理由,而是當成謀生的職業,才穿上那套衣服。沒錯,就是女僕,而且還是金髮。她是一位足以赤裸突顯出:女僕咖啡的店員只是在模仿女僕的行為到底有多愚蠢——貨真價實的女僕。
  我從母親的腿上看著窗外。
  視線在無意中聚焦在女僕身上。
  結果在馬車通過大門之前,一直死盯著那名女僕。
  面臨轉生以及貧困的生活之後,突如其來的搬遷。跟不上瞬息萬變的環境固然令人感到不安,女僕的存在還是讓我對這個世界重拾了些許的期待。
  男人真是單純的生物。
  尤其我的外表雖然是出生幾個月的小嬰兒,內在——亦即精神年齡卻是個成年人。不管外表變成什麼,男人單純的部分還是無可奈何地相同,不會因為小小的轉生而有所動搖。發出這種豪語的我是不是有點奇怪?不,一點都不奇怪。
  「這裡有個跟你同年的孩子,以及比你大上一歲的哥哥喔,真是令人期待呢。」
  跟一個小嬰兒說這種話,應該也是聽不懂吧。我是不一樣啦,換成一般的嬰兒,不管說了些什麼都是有聽沒有懂,頂多也只會呱呱叫而已。
  一想到這裡,總覺得我好像完全沒有小嬰兒應有的行為。
  出生的時候沒有哭聲、甚至到現在都沒哭過,還可以強忍便意。
  說不定早就引起懷疑了吧。雖然不至於聯想到異世界轉生這種事,多少還是會有所起疑。
  豪宅已經近在眼前。通過大門、穿越偌大的庭園之後,這才抵達豪宅。
  馬車停在豪宅的前面,幾個人從屋裡走了出來。
  母親抱著我走下馬車,向大家恭敬行禮。注意禮數當然沒有壞處,不過重力的方向突然改變,我差點從母親的懷中跌了出來。
  「日安,我是路娜·德懷萊特。」
  母親自報姓名。
  路娜這名字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果然不是日本人。
  「恭候多時。瑟孚茲大人已經吩咐過了,請進。」
  出來迎接的人是個女僕。頭髮是相當高調的桃紅色,跟門口的金髮女僕不同。而且說話聲音略帶點稚氣。這間豪宅到底有幾個女僕?真是令人期待。
  在女僕的帶領之下,路娜進入豪宅。
  豪宅十分氣派,入口處設計成半開放式的挑高空間,置有螺旋狀的階梯,看起來應該是兩層樓的建築。不過整體的設計並沒有富貴人家特有的貴氣與豪奢,而是採用穩重內斂的木質樑柱以及地板,呈現出療癒系的清爽風格。
  「哇……」
  路娜大為讚嘆。
  這時螺旋狀的階梯傳來下樓的腳步聲。
  「歡迎歡迎,路娜。」
  原來是之前那個叫做瑟孚茲的男子,後面還帶著兩個女人。類型雖然不同,卻都是絕色美女。什麼?每個人都形容成美女,這樣子太沒原則?男人都是這樣的啦。可是說實在的,那兩位女性真的足以名列美女的範疇。
  不過這裡——雖然我是以日本人的眼光來評斷,但這個世界的男人顯然沒什麼不同。
  「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是我的妻子蜜卡德和賽咪兒。」
  他說什麼?
  我的妻子蜜卡德和賽咪兒?到底哪個人是妻子?
  該不會兩個都是吧?我開始頭痛了。若不是小嬰兒的身體,我還真想立刻露出困惑的神情,指尖輕按太陽穴呢。
  「日安,路娜。外子都告訴我了,往後請多指教。」
  「聽說妳跟外子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才相識的,這也是難得的緣分。請多指教,往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果然不出所料,兩個都是妻子。身為一個小嬰兒,我覺得自己終於第一次知道什麼時候該放聲大哭了。
  蜜卡德感覺是作風豪邁、性格強勢的紅髮女子,五官銳利,渾身散發一種在社會上闖蕩多時的氣魄,是我最畏懼的類型。
  另一方面,名叫賽咪兒的女子則是面帶柔和的笑容,顯露在外的感覺或是說話方式都有媽媽的味道。不過外表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如果她在不開口說話的情況下搖晃淡金色的頭髮,看起來就像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說話方式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兩人外表看起來都很年輕。
  「是。雖然可能會替大家添麻煩,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請務必說一聲。到時候也要請大家多多指教。」
  路娜笑得十分爽朗。
  從今天開始,她就要住在這裡了。一定跟錢的問題有關,這種事情不問也知道。她的男人不知道在我出生之前多久拋棄了她,養育我長大需要金錢,卻又不能把我丟在家裡出去工作。
  就在這個時候,大概是舊識瑟孚茲主動對她表示關照吧,這簡直就是及時雨。就算路娜沒這個意思,但考慮到我的存在,最後還是選擇了投靠瑟孚茲。我猜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不過這麼一來,我好像成為路娜的枷鎖,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我的身體還是個小嬰兒,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而且一想到前世的母親,更覺得路娜只是個外人而已。我不喜歡成為他人的負擔。
  「孩子就交給女僕來照顧吧,我還特別多請了一位女僕呢。」
  「可是,這個孩子還是由我來……」
  「人都已經請了,就把孩子交給她,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
  瑟孚茲雖然露出老好人的笑容,卻依然堅持己見,不容路娜拒絕。
  路娜似乎有些為難,不過還是笑著點了點頭。當時她的表情蒙上了一層先前見過的陰霾。
  接下來路娜開始學習——生活在這間豪宅必須知道的注意事項。例如女僕會在用餐的時候前來通知,還有採買是女僕的工作,若有需要的東西,必須事先知會一聲等等,好像什麼事情都交給女僕處理就好。
  等到聆聽注意事項的說明、整理帶來的物品、以及其他各項雜事告一段落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路娜用過遲來的晚餐,便餵我喝牛奶。
  能稍微喘口氣時,已經接近日期即將變換的午夜。看來這個世界也是一天二十四小時,時間的感覺還不至於發生錯亂。
  總之今天也差不多該就寢了,於是路娜帶著我來到分配的房間休息。
  房間大得嚇人,令人不禁對負責打掃的女僕寄以無限的同情。
  床鋪也特別大張,跟先前居住小屋之中的硬板床完全不一樣。棉被似乎才剛曬過,還有陽光的味道。
  路娜將我放在床上,唱起了搖籃曲。其實不必這麼做,我也會乖乖睡覺的。等到哪一天會說話的時候,一定要這麼告訴她。儘管心中浮現這個念頭,搖籃曲的效果卻還是相當驚人。
  「亞斯拉,你的母親是我,不是女僕喔……咦,睡著啦?」
  睡意讓意識陷入朦朧。我雖然聽見路娜的聲音,第二天早上卻忘得一乾二淨。

  〈路娜〉
  從昨天開始,我跟兒子亞斯拉住進這間豪宅。
  我跟瑟孚茲大人是在先前工作的旅店認識的。瑟孚茲大人是任職於王宮的貴族,由於工作的關係,經常光顧我們的旅店。每個貴族都喜歡裝模作樣、而且又自以為是,向來不把我們這些平民放在眼裡,著實令人厭惡,不過他卻不一樣。
  他總是以同樣的高度跟我說話,也願意傾聽我的煩惱,也就是即將出生的亞斯拉。挺著一個大肚子,根本沒辦法繼續工作——事情就發生在這個時候。
  他問我要不要當他的情婦,住進他的豪宅。
  今天一大早,我就跟前來照料亞斯拉的女僕訂下了許多規矩。
  原因在於亞斯拉幾乎不需要什麼照顧。他很少哭泣,也不會弄髒尿布,跟我聽來的育兒經驗完全不一樣,實在是太輕鬆了。
  事實上今天從早上到現在完全沒有替亞斯拉打理過什麼,他目前的狀態就跟昨晚入睡的時候一模一樣。
  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女僕似乎打從心底感到訝異。
  她是金髮的女子,就是昨天來到豪宅的時候替我們開門的人。
  以「人」稱之,似乎有點不妥。
  她屬於妖精種族。
  又尖又長的耳朵是最大的特徵,是支擅長使用魔法的長壽種族。金色的頭髮綁成馬尾,外表看起來像是十幾歲的可愛少女,聽說實際年齡比我還要大上幾歲。
  也就是三十歲左右囉?這麼問有點失禮,還是就此打住吧。
  「育兒的事情請交給我吧!我一定會好好養育亞斯拉少爺的!」
  她氣勢洶洶地這麼說。真是可靠,而且又可愛。
  不過只要找個地方讓亞斯拉躺下來,每隔一段時間帶他去上廁所、定期餵他喝牛奶,應該就不成問題,只是也沒必要故意澆熄她的熱情就是了。
  「謝謝,那我就先請教幾個問題。」
  「是,請儘管開口。」
  「這孩子連出生的時候都沒有發出哭聲,會不會是生了什麼病?」
  「嗯——我不是醫生,不好說些什麼,不過既然之前都沒問題,應該不需要擔心才是。」
  「還有一個問題。他出生之後從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樣子真的正常嗎?總覺得跟我聽來的育兒經驗相差很多……」
  「這、這倒是前所未聞,不過接下來由我負責照顧亞斯拉少爺,如果有什麼異狀,會立刻通知您的。總之育兒的事情交給我就好,請路娜大人寬心。」
  雖然有點無法釋懷,不過身為母親的我是最不應該焦急的人,這點我還知道。還是冷靜一點吧。過去日常生活的大小瑣事都是自己一手包辦,如今變成了指使女僕的身分,非得振作一點不可。
  「明白了,往後我們就互相幫忙吧,呃……」
  「啊,這是我的疏忽。我叫做比嘉,往後請多多指教,路娜大人。」
  「嗯,有勞妳了,比嘉。」
  路娜大人?我還是第一次被稱為大人呢,有點飄飄然的感覺。
  「現在就讓我看看亞斯拉少爺的情況吧。」
  「嗯。應該還在睡,可別把他吵醒了。不過就算真的把他吵醒,也不會哭就是了。」
  昨天我誇下海口,宣稱自己一個人就能夠勝任照顧亞斯拉的工作。
  然而比嘉的背影卻充滿了自信,強調她具備豐富的育兒經驗。
  對於找這個手忙腳亂的新手媽媽而言,她的瘦小背影確實值得信賴。內心甚至浮現出就把亞斯拉交給她試試看的念頭,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亞斯拉〉
  我跟路娜來到這間豪宅,大概經過了一年的歲月。
  嬰兒的歲月相當稀薄,幾乎不會對任何事情留下記憶。這也難怪,因為我每天大概都睡掉半天的時間。
  路娜有時會帶我上廁所,除此之外只有在吃飯或是洗澡的時候才會被叫醒。其他時間不是睡覺就是發呆,因此對我來說,這一年的時間真的是一晃眼就過去了。
  不過卻有一件事,鮮明地烙印在記憶之中。
  事情發生在我開始長牙的時候。當時我還是每天都在床上打滾,不過脖子已經硬了,也可以抬起頭來。
  房間裡面隨時都有人,不是金髮女僕就是路娜,她們似乎以排班的方式輪流照顧我。路娜只有在離開房間用餐或是洗澡的時候,才會跟女僕換手。
  這個金髮女僕就是我跟路娜乍到這間豪宅時,打開院子的大門迎接我們的人。名字好像叫做比嘉,我聽路娜這麼稱呼她。
  有一天,路娜必須出外辦事,整天都不在豪宅。
  「路娜大人出門辦事了,今天就由比嘉來照顧亞斯拉少爺喔。」
  比嘉稱呼我為亞斯拉,路娜也總是這麼稱呼我。亞斯拉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名字。就算是這樣,我也無法捨棄前世的姓名。無論是前世的大吉,或是現在的亞斯拉,都是父母親替我取的名字。不過這種想法的另一層意義,也只是基於亞斯拉這個名字尚未被我完全接受,期待時間來解決問題的一種妥協罷了。我對亞斯拉這個名字還是有所抗拒,有時會反應不過來。
  女僕比嘉逗弄著我,對於這些事情渾然不知。
  她不是普通的女僕,而是擁有一雙尖耳朵的妖精族女僕。之前比嘉曾經跟路娜聊過類似的話題,她外表看起來明明只是個國中生,實際上卻是三十歲左右的輕熟女了。真不愧是以長壽著稱的妖精族,真是太殘酷了。
  這時感到些許突兀的我,注視著比嘉身上的某一點。
  「這對耳朵很稀奇嗎?」
  比嘉可愛的雙眼眨了眨,撩起覆蓋耳朵的頭髮開口詢問。
  「……」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過去我也不曾跟這個世界的任何人交談.
  雖然不是無法開口說話,卻不知為何不想跟任何人交談。應該是對前世有所眷戀的關係吧?我想。
  「嗯,還是什麼也不說……」
  比嘉雙肩一縮,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失望。
  她實際的年紀雖然已經三十歲了,外表依然是個可愛的少女。
  美麗的金色馬尾、嬌小玲瓏的身軀。身高恐怕還不到一百五十公分,卻並非尚未發育,纖細緊實之中不乏女性特有的豐腴,不過胸部是唯一的例外。
  外表看起來依然稚氣未脫的少女,失望落寞的神情映入眼簾,頓時讓精神年齡二十六歲的我大感痛心。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在這種焦躁不耐的情緒苛責之下,我開始無意義地在床上滾來滾去,結果就這樣跌落床下。床鋪的高度超乎想像,背部頓時傳來一陣劇痛,不過這種痛楚正是我贖罪的方式。為求慎重,在此特別聲明,我絕對不是被虐狂。
  「呀!剛剛咚的一聲!啊啊,亞斯拉少爺真可憐。不過之前完全不需要別人照顧,這麼一來反而有點放心……慢著,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比嘉一把將我抱起,輕輕地放回床上。
  接著又以掌心貼著我的後背,閉上了雙眼。我不知道比嘉想做什麼,只好靜觀其變。
  「水妖精啊,請賜給我力量。Healing。」
  比嘉如此說道。不過真的有點可悲呢,無論疼痛的背部還是以為有魔法的比嘉。好痛好痛。
  聽到那個類似咒語的東西之後,我的頭也開始痛了起來。就在我以反抗的眼神打算將視線自比嘉身上移開的時候,事情出現了變化。
  背部的疼痛逐漸消退。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我朝著她緊貼後背的手掌看了看,赫然發現比嘉的手掌附近飄浮著綠色的光粒子。宛如銀河一般不規則聚集的光粒子,瀰漫著詭異而強大的氣息。這實在是太怪異了,令人不禁懷疑到底是在演哪一齣。
  「這樣就好了。第一次見到嗎?這就叫做魔法喔。」
  比嘉以雀躍的聲音說出魔法兩字,看起來並不像在說謊或是跟我開玩笑,反而以存在於這個世界本來就很正常的語氣,談起了魔法。
  天空是藍色的,你不知道嗎?她就是以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向可愛的小嬰兒解釋。
  雖然她是以逗弄小嬰兒的口氣解釋一切,不過聰明如我還是完全能夠理解。
  這時後背的疼痛已經消退大半。
  於是未知的驚喜繼疼痛之後出現,我的興致也跟著消退。

  幾個月之俊,我已經會爬行了,這也代表我終於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移動。
  豪宅相當大,令人有一種置身校舍的感覺,而且還是木造的校舍。木頭總是給我一種清爽的印象。
  我爬遍了豪宅的每一個角落。
  不過還是上不了二樓。若只是輕微的高度差,大可利用重心移動的要領加以克服。然而『爬上樓梯』卻成為我達到獨立步行的最終形態之際,必須完成的使命,暫時保留了下來。

  一整天都在房間度過的生活已經讓我感到厭煩,在豪宅中探險成為我打發時間的方式。
  房間的門屝似乎十分老舊,爬行的時候只要輕輕一推,就可以輕鬆開敔。如果被路娜或是比嘉發現,就會被帶回房間,因此如何善用豪宅廣大的空間,讓自己不被她們逮個正著,自然是重點所在。
  路娜相比嘉的行動模式早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在前世可是個相當機靈的人。說難聽一點,就是對於牽涉到自身利益的事情特別會動腦筋;說好聽一點,則是擅長推敲他人的心思。尤其是如何討好上司的方法,更是有絕對的自信。只是除了上司之外,我也不怎麼受歡迎就是了。不過這樣的我還是有難以招架的類型。
  當然,這個世界也有類似的人種,而且還是個頗為意外的人物。
  我在屋內爬來爬去的時候,瑟孚茲從前面走了過來。不過臉上並未帶著平時面對路娜的那種爽朗笑容,而是輕蔑鄙視的神情,甚至不小心脫口而出:
  「一想到那個男人的孩子在屋子裡面,就不禁令人作嘔。你根本沒必要跟著路娜一起過來。」
  他大概把我當成不會說話的小嬰兒,不,就一般常識而言,這才是正確的認知,所以他才會把真正想法說溜了嘴。
  看來我似乎不怎麼受到瑟孚茲的歡迎。只是在路娜面前不能表現出這種輕蔑的態度,因此瑟孚茲看起來似乎是抓住機會發洩心頭的鬱悶。
  我有耳朵,也有眼睛喔。
  原來四處爬行也能看到豪宅之中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會爬行真是一件好事。

  誕生於這個世界,已經過了三年。
  即便爬行是個好東西,不過人類每天都在進化。我雖然對努力、鬥志或是幹勁這一類的辭彙沒什麼好感,倒是挺喜歡『進化』這個字眼的。
  我可以走路了,牙齒也在同一時期全部長齊。我各方面的成長都十分緩慢,視成長為麻煩事的這副身體跟我的個性有點相似,呆然是我的身體無誤。
  對於這個世界,我還是有點無法捨棄偏離現實的感覺。也就是說現實世界是我原本生活的日本,這裡是有魔法也有妖精的夢幻世界。除了異樣感之外,什麼都沒有。原本以為時間會解決一切,偏偏這個世界的相關情報實在太少了。或許有點無奈,不過我處於從外側觀察這個世界的感覺之中,以客觀的角度活在現今的身體裡。
  我的身體和心理,迄今尚未做好踏入這個世界的覺悟。
  三歲之後,便在屋內的飯桌用餐,用餐的氣氛優雅而嚴肅。說真的,用餐時間一點都不快樂,尤其是完全沒有對話這一點。
  不久之後,我才明白這個世界似乎採行一夫多妻制。從比嘉口中得知此事的時候,我真的頗為訝異。無論文化或是常識,都跟日本截然不同。
  我還是跟以前一樣完全不做聲,甚至有一種忘了該怎麼說話的感覺。這個世界的語言我能夠理解,畢竟傳到我耳中的時候是日語。
  不過我總是一再錯過開口說話的時機,這種笨拙也是沒機會說話的原因之一。
  長了牙齒,就意味著說話的時候更加流暢。
  這個世界的語言我聽了整整三年,早就已經完全精通,不過年僅三歲的孩子突然口若懸河了起來,這幅景象不是很恐怖嗎?
  而且我之前可是不曾說過半句話。不信的話,大可突然說個好笑的笑話試試看。其他人被嚇得倒退三步的模樣,絕對是可以預見的。
  不過我也差不多想跟這個世界的居民說話,而且還想得不得了,這也是不爭的事實。開玩笑,異世界的人耶!對於一個嬰兒來說,第一句話可說是非常重要,一定要仔細挑選之後才能說出口。第一次說話的對象,希望能夠是路娜或是比嘉。
  脫離副食品的階段之後,我就開始在豪宅的餐廳用餐。餐廳位於豪宅一樓的最裡面,佈置雖然簡單,卻令人感到高雅清新的氣息,是一間沒有多餘的綴飾、簡潔樸實的房間。裡面擺放著一張木製長桌以及四張椅子,用餐的時候長方形木桌的四個邊各坐一人。
  椅子只有四張,不過居住於豪宅的人數比椅子的數量更多。
  我總是一個人獨自用餐。比嘉是女僕,跟我一起用餐似乎是不被允許的。聽說是身分的問題,我也不是清楚。
  不過路娜不跟我這個親生兒子一起用餐,就有點怪異了。聽說路娜是跟瑟孚茲以及其他妻子一起用餐,在場的全都是大人。路娜是個平民,對於情婦的身分似乎也有點在意,因此全都聽從瑟孚茲的吩咐。
  至於我的用餐時間,則是由瑟孚茲決定的。瑟孚茲訂出時間,負責照顧我的比嘉依照指示行事。我只要扮演無知的小鬼配合比嘉就好,倒也不引以為苦。我並不是不能跟母親一起用餐就號啕大哭的孩子,畢竟精神年齡已經不小了。
  然而有一天比嘉卻出了差錯。她在某些方面挺迷糊的,這也是其中一件她搞砸的事。
  「那個人是誰啊?」
  「嗯,他是前陣子才剛住進來的人,之後再介紹你們認識。好了,快點吃飯。」
  「好——」
  餐桌上有瑟孚茲和另外兩個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小孩子,看來他們正在用餐。其中一個孩子有一頭紅色的頭髮以及可愛的灰色眼瞳,他正是剛剛開口詢問瑟孚茲的男孩。
  另一個則是銀髮藍眼的女孩子,皮膚十分白皙。從一開始就對我這個入侵者視而不見,面無表情地繼續用餐。
  總覺得兩人的長相有點類似。
  「比嘉,關於用餐時間的問題,我已經提醒很多次了。今天是我跟孩子們用餐的日子。」
  「是,真的很抱歉。可、可是亞斯拉少爺也是路娜大人的孩子……」
  「女僕居然敢頂嘴,真是令人驚訝。」
  「……對不起。」
  被瑟孚茲斜眼一瞪之後,比嘉頓時露出愧疚的神情。不過這也難怪,比嘉並不知道瑟孚茲十分厭惡我這個人。因此比嘉弄錯了用餐時間,好巧不巧讓瑟孚茲跟我碰個正著,對於瑟孚茲而言無疑犯下相當嚴重的過錯。
  姑且不論比嘉說話的份量比想像中更加低微,瑟孚茲拒我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之前還曾經以『那個男人的孩子』來奚落我,顯然對我以及我的父親沒什麼好感。
  「再說這個孩子不是到現在都不會開口說話嗎?發展太遲緩了,一點都不可愛。比嘉,他就交給妳了。」
  瑟孚茲絕對不以名字來稱呼我,我跟瑟孚茲之間存在著一條明顯的界線。不過他應該很喜歡路娜,所以才不便把我趕出家門,陷入左右為難的處境。就各方面而言,路娜無疑是我的生命線。
  瑟孚茲和比嘉之間瀰漫著厭人的氣氛。沉默陣陣襲來,讓我感到一陣刺痛。
  「他真的不會說話嗎?」
  替這個令雙耳隱隱作痛的無言空間劃下休止符的人物,沒想到居然是那名銀髮少女。
  這孩子口中所說的話相當無味,聲音更是毫無抑揚頓挫。既沒有歪著小腦袋的可愛動作,表情也缺乏變化,就只是公事公辦的口氣。
  「嗯,沒錯。大概是因為這個妖精的教育方式和這個孩子的學習能力太差的關係吧。相較之下,米蕾蒂還會關心他,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瑟孚茲回答少女的語氣相當溫柔,聽起來有些肉麻。這種態度上的差距到底是怎樣?
  其實我就算受到責罵,也一點都不在乎。這麼重申或許有些囉唆,不過絕對不是因為我是個被虐狂的關係,而是因為我是個精神年齡二十八歲的成年人。然而這些年來一直照顧我的比嘉受到侮辱,我溫柔的天使心也受到苛責。
  我是個完全不需要照顧的孩子,而且已經乖到近乎不合理的地步。然而在比嘉的眼中,我的外表依然是個孩子,所以她還是想要照顧我,而我也順勢撒起嬌來。撒嬌的對象當然是比嘉,這就不用多說了。
  對我有養育之恩的比嘉應該也想對瑟孚茲惡毒的話語還以顏色,卻受制於女僕的身分,只能露出無奈到極點的苦笑。
  這幾年來我一直受到惡劣的對待,不出口氣實在是不甘心。
  因此我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以言語包裝憤怒,直接拋給對方:
  「囉哩囉唆的,你煩不煩啊!」
  「「!?」」
  瑟孚茲和比嘉露出打從心底感到震驚的表情。不過瑟孚茲的腦筋轉得還滿快的,訝異的神情立刻混入些許怒氣。
  「什麼?你這個……」
  瑟孚茲的臉上流露出過去從未見過的醜惡怒容,聲音更是微微顫抖,試圖尋找咒罵我的字彙。
  不過畢竟是在孩子的面前。
  如果現場只有我也就算了,瑟孚茲必須在其他兩名孩子的面前扮演模範大人。
  依序打量停止用餐望向這裡的兩個孩子以及我之後,瑟孚茲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
  「哼,算了。把他帶下去。」
  「是,真是抱歉。」
  將情感化作言語脫口而出之後,我立刻恢復了理智。咀嚼著後悔莫及這句話所代表的意義,我感到全身冷汗直流,只能一臉歉疚地回頭望著比嘉。
  到頭來反而害了比嘉也說不定。
  ——什麼嘛,不是會說話嗎?
  這時我突然感覺到銀髮的女孩子似乎開口說話。回頭一看,少女依然面無表情地繼續用餐。

  大概是聽錯了吧。
  比嘉拉著我的手,直接離開餐廳。
  ——完全不知道那名少女的臉上,露出誰也沒見過的微笑。

  我被比嘉帶到自己的房間。才剛進入房間,比嘉就背對著我用力關上房門,接著轉過身雙手扠腰站在我的面前。她臉上的表情相當憤慨,呼吸也十分急促。
  我被比嘉緊緊揪住。
  「太過分了,亞斯拉少爺!居然不告訴我您會說話!」
  比嘉將雙手環在胸前,氣呼呼地轉過頭去。面對怒氣沖沖的比嘉,我完全無法替自己開脫,要怪也只能怪總是錯失說話良機的我,實在是太沒用了。
  不過情況允許的話,我也不願意將那種粗俗的字句當成自己有生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抱、抱歉。」
  見到我坦率致歉後,比嘉這才轉過身來面向我,以鬆了口氣的表情輕撫我的頭頂。
  「不過亞斯拉少爺第一次開口就維護了我,這點我不會忘記的。」
  我的行為大概激勵了比嘉吧。
  比嘉的聲音相當溫柔,令我不得不做此想。這實在不像外表只是個中學生的妖精所說的話。
  啊,實際年齡已經三十歲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亞斯拉少爺的用字遣詞實在過於粗俗。少爺應該是在我不知道時,自行學習說話,但學習方式顯然有所偏差。往後我會對少爺嚴加管教,請做好心理準備。沒錯,就是所謂的菁英教育!」
  「嗚……」
  「啊,少爺剛剛露出厭惡的表情對不對!?」
  我沒有露出那種表情,只是稍微放空而已。
  從第二天起,比嘉的菁英教育正式展開。

  「少爺知道嗎?這個國家的孩子滿十三歲之後,就會進入魔法學園就讀。」
  「是哦?」
  「學園的學生中也有貴族的子弟,可以趁機拓展人脈。」
  「嗯。」
  「事實上這個家族——亦即馮達利悟斯也是名門貴族。少爺目前的身分雖然是亞斯拉大人的情婦路娜大人的孩子,卻也算是貴族成員之一,這點請牢記在心。」
  「收到。」
  「只不過貴族家的子弟雖然幾乎都會進入魔法學園,然而其他平民或是異種族的孩子有些會出去賺錢,或者是在鎮上打工,倒也不能一概而論。」
  「哦。」
  「為什麼他們跟貴族之間的差別那麼大呢?原因就出在身分的不同。亞斯拉少爺的衣服飾片上也有刺繡吧?這叫做家徽,是判斷身分的基準。家徽愈是華麗,身分也愈高貴,記住這個基本原則準沒錯。」
  「嗯嗯。」
  「異種族,也就是妖精或是獸人的身分低於人類,大多都跟我一樣成為僕役。人類的平民地位在異種族之上,但跟貴族還是差了一截。另外貴族之上還有所謂的王族……有沒有在聽啊!?從剛剛就一直心不在焉地回答!」
  比嘉氣呼呼的模樣相當可愛,真想多看幾次。
  「有啊,不就表示本大爺的身分很高嗎?」
  「又用這種粗俗的說話方式!『本大爺』這個字眼到底是從哪學到的!?」
  「就是那個嘛,之前妳有說過啊。」
  「才沒有!咦!?應該沒有吧!?」
  「哈哈哈!」
  「請務必否認!!」
  捉弄比嘉是我現在的樂趣,也可稱之為例行公事。
  前世的說話習慣實在是改不掉,再加上謙讓語使用起來又格外彆扭,所以我依然以原本的方式說話。再加上先前在餐廳之中已經出言不遜,就算現在加以補救,也無濟於事。
  不過比嘉還是以「這樣子不像貴族」為由,要求我改變說話習慣。
  話雖如此,我並不是真正的貴族。我的母親,路娜是以情婦的身分住進這間房子,也就是比嘉口中的馮達利悟斯家。我是情婦帶來的拖油瓶,雖然在一夕之間飛上枝頭變鳳凰,地位卻相當微妙。
  因此比嘉雖然糾正我的用字遣詞,卻只是流於形式的提醒。或許是我的出身地位使然,看起來似乎沒怎麼放在心上。
  比嘉的菁英教育開始之後過了兩年,我已經五歲了。
  菁英教育的課程只限上午的時間。考量到小孩子的專注力,這種時間安排堪稱妥當。儘管我的問題並非專注力,而是在於有心無心的差別,不過我還是決定忍下不說。
  「完全不像跟五歲的小孩子說話呢,亞斯拉少爺真是厲害!」
  不過有時過於得意忘形,差點做出跟年紀不符的言行舉止。自重啊,自重。即便應該是杞人憂天,可是萬一身體裡面是個成年男子的祕密被人知道,只會引起無謂的混亂。這是我說什麼都想避免的局面。
  「怎麼說?」
  「這、這個嘛……就是會說一些艱深的字句之類的!」
  幸好比嘉的腦袋不太靈光,到頭來果然是杞人憂天。
  「妳把我當傻瓜嗎?」
  「……」
  「喂,不准移開視線!」
  所謂的唸書,也只是學習這個世界的基本常識。從文字開始,一直到稍微有點難度的數字計算以及常識性的問題。雖然有點繁瑣,不過可以從小朋友等級開始學習這個世界的相關資訊,無疑幫了我一個大忙。
  比嘉曾經說過,魔法學園最低的入學年齡是十三歲。再過八年之後,我就要前往名為學園的樂園了。還記得前世開始工作的時候,我很羨慕在學的學生。如果能夠再度展開校園生活,享受當學生的感覺,一定會讓我更加投入魔法的學習。
  「啊,已經這麼晚啦?亞斯拉少爺,午睡時間到了。」
  比嘉朝時鐘看了一眼,刻意裝出驚慌失措的模樣。
  「對於正在學習該怎麼擋個貴族的小孩子而言,午睡就跟廢渣一樣。」
  「又是這種粗俗的字彙!不要把什麼渣不渣的掛在嘴邊!」
  「……!唔……是,對不起。」
  「很好,快點過來吧。」
  實在懶得回嘴的我,表達妥協意味十足的歉語之後,先行鑽進床鋪的比嘉拍了拍她身邊的空位,示意我躺下來。
  自從餐廳的粗口事件後,比嘉每天都會陪我入睡,而且還是穿著一身的女僕服裝,即使弄皺了也不在乎。這麼做到底有何意義,迄今我依然不明白。
  不過讓實際上雖然已經年過三十,外表看起來還是個中學生的女孩子主動陪睡,對我來說依然是一種獎勵。當著這種獎勵的面前,意義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
  「好好睡吧,亞斯拉少爺。」
  「嗯。」
  每當午睡的時候,比嘉一定會把我當成抱枕。
  剛開始還以為我終於步上現充的道路,但轉念一想——現在這情況,可是裡面是成年人的男子被外表是幼女的女子抱在懷中。
  雖然算是一種獎勵,一抹悖德感依舊逐漸擴散,最後化作歷歷在目的罪惡感,令人不好捉弄熟睡中的比嘉。
  話雖如此,我實在睡不著,甚至開始懷疑她最近常常要我午睡,該不會只是因為自己想睡覺吧。
  閒得發慌的我只好在不吵醒比嘉的前提之下,慢慢地從她的雙臂以及平胸的咒縛脫身而出。比嘉身上散發出女性特有的甜香,令人戀戀不捨。
  「嗯、呼……亞斯拉少爺,再來……」
  到底是在做什麼夢啊?我忍不住想要如此大叫,最後還是趁著比嘉說起夢話的大好機會溜出房間。
  之前路娜曾不經意提到這間豪宅有個書庫,裡面陳列了各式各樣的藏書,似乎也有記載這個世界的時事、一般常識甚至是魔法的書籍。
  我認為在此收集這個世界的資訊、得到某種程度的知識,絕對會對往後在這個世界的生活產生莫大的助益。比嘉的菁英教育雖然也會學到,內容卻是為了五歲兒童而設計的,難度多少有個極限。
  瑟孚茲在下午這段時間出門工作去了。兩個妻子蜜卡德和賽咪兒不在家,路娜今天也陪她們一起出門。
  不管怎樣,這間豪宅在這一瞬間落入我的掌中。
  也就是所謂的自由時間。
  不管做什麼都不會被罵。
  書庫位於二樓。
  已經可以獨立步行的現在,正是我達成使命的時候。
  於是我在不發出腳步聲的情況下,迅速奔向螺旋狀的階梯!爬行時代無法達成的上樓梯!見證我真正的力量吧!
  我還是第一次來到豪宅的二樓,到處都跟樓下一樣是木造的裝漬。
  從通往玄關的螺旋狀階梯往下看,那裡正是一個半開放式的空間。走上樓梯之後是一條筆直的走廊,不費多少工夫就找到了書庫。
  我站在書庫之前,推開房門。
  裡面並不怎麼寬敞,看來似乎是將書房擺不下的書籍堆進書庫裡面。地方雖然不大,卻擺滿了書架,更顯出通道的狹窄。書架與書架之間的通道,頂多只能讓兩人通過。這裡不是像圖書館那種讓人閱讀書籍的地方,而是以保存為重點的書籍倉庫。
  由於其他人不會到這種地方來,最近當我不想睡午覺時,總是會造訪書庫。
  不過當我今天開啟書庫的房門,裡面卻已經有了亮光,蠟燭的火焰微微晃動。
  燭火映照出一個人影。
  「是誰?」
  「啊……」
  打開房門之後,我當場僵住,口中忍不住驚呼一聲。
  兩年前我在餐廳出言不遜的時候,跟瑟孚茲一起同桌用餐的銀髮少女就在面前。
  「啊,妳是那個時候在餐廳的……」
  兩年前的事情我居然還記得。
  我的房間位於豪宅的角落,除非有事來訪,否則其他人都不會見到我,更從未在房間之外相遇。這恐怕是瑟孚茲的陰謀,或者稱之為刻意安排吧。因此我還記得這個很少見到的女孩子,可說是一種奇蹟。不過並不是只有我記得她而已,她似乎也還記得我。只是她完全未表現出想起來的驚喜模樣,一直以嚴肅的神情打量著我。
  「你叫做亞斯拉,是路娜的兒子吧?」
  少女凝視著沉默不語的我,一副狐疑的模樣。
  「妳怎麼知道?被人單方面摸透底細,感覺有點可怕。」
  「路娜曾經來打過招呼。大概是一年前,我四歲的時候。」
  她一年前的時候四歲,所以跟我同年囉?路娜該不會連豪宅的孩子們都一一拜訪過吧?真是會做人。這孩子的母親一定對路娜留下正面的印象。
  跟路娜比較起來,我實在不習慣跟小孩子相處,因為我在有小孩之前就死了。雖然在那之前得先交個女朋友,不過這不是重點,總之我就是拿小孩子沒辦法。若覺得也是倘小孩了的我說這種話算什麼,也是沒辦法的事。總之我就是拿水孩子沒轍,尤其是那種看起來很聰明的小孩子,剛好就像眼前的這名少女。明明才五歲,卻沉著得令人不寒而慄,根本就是冷靜過頭。
  「不必露出那種厭惡的表情,好歹我們也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嗯,所以妳是瑟孚茲的女兒囉?」
  「是的,叫做賽咪兒的人就是我的母親。」
  這下子真的輸了。但這也很正常,美女環繞的老爹怎麼可能膝下無子呢?這麼說來,她那頭清爽飄逸的銀色長髮倒是跟賽咪兒有幾分神似。不過相較於偶爾在房間外面相遇之際,賽咪兒掛在臉上那種開朗的笑容,這孩子的表情顯然欠缺了情感的表現。
  一個是外表看起來像是某大戶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說起話來卻令人聯想起昭和老媽子的賽咪兒,另一個則是外表不輸給賽咪兒,甚至連表情和說話方式都活脫是個清純小公主的女兒。
  相似卻完全不相像的母女,指的就是這個吧。
  「為什麼直呼父親的名字?」
  「要妳管啊,叫什麼都行吧。對了,妳的名字是什麼?」
  「米蕾蒂·馮達利悟斯。」
  好長的名字。之前在日本生活的關係,記憶這種橫寫的名字依然是件苦差事。
  「所以你為什麼直呼父親的名字?到底為什麼?」
  真是有夠麻煩。瑟孚茲和我之間處於寂靜的對立狀態——真要對五歲幼兒談起這件事,言語中很難不貶低這個叫做米蕾蒂的孩子的父親。
  我卻對此有所猶豫。
  原本想要趁著她自報姓名的機會改變話題,偏偏小孩子只要對某件事起了興趣,就會打破砂鍋問到底。這就是,不,應該說這也是我討厭小孩子的原因之一。
  「尤菲說不可以直呼大人的名字。」
  「來得好,尤菲是誰?」
  在我被迫回答麻煩的問題之前,米蕾蒂主動提供了可以延伸的話題。
  「就是照顧我的女僕,長了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就像這樣。」
  米蕾蒂張開雙手,在頭頂擺出耳朵的樣子之後微微抖動。
  這個動作相當可愛,但我可不會上當。天底下哪有這種人?她比的耳朵根本就是貓耳嘛。還是說屋子裡面住著一個貨真價實的扮裝愛好者不成?
  「是哦,所以每天都會喵喵叫……是……吧……」
  我帶著嘲笑的意味,刻意以有別於先前的和緩語調突顯我的諷刺。
  然而我的挖苦態度,卻變成了既不是嘲笑也不是其他情緒的驚愕。
  「米蕾蒂小姐!讀書的時間就快到了!」
  書庫的房門一直處於開啟的狀態,那個女僕發現米蕾蒂跟我在門前說話的身影之後,立刻快步跑了過來。
  她有著桃紅色的短髮。這種顏色的頭髮相當少見,頓時喚起了我五年前的記憶。
  剛來到這棟豪宅的時候,從屋子裡面出來迎接的人,就是這個女僕。
  而且頭上,沒錯,就是頭上——一如米蕾蒂依然微微拍動的雙手,有一對跟頭髮一樣是桃紅色、毛茸茸的貓耳。腰部還垂下一條毛蓬蓬的桃色尾巴兀自搖擺。現在到底是怎樣?我交互打量米蕾蒂放在頭上微微擺動的雙手以及女僕的貓耳,不禁睜大了雙眼。不過就算是猴子,也看得出來女僕的耳朵自己會動。不必懷疑,那是真的耳朵。
  雖然只是一點小事,還是再度令我感到這裡對我來說,真的是另一個世界。
  然而,一碼歸一碼,情緒轉換相當迅速的我,立刻對真正的貓耳產生興趣。
  比嘉的菁英教育所提及的獸人族一詞浮現腦海,可以確定眼前的女僕應該就是這麼回事。
  她還說異種族的身分低下,絕大多數都成為僕役替人工作。
  「啊,亞斯拉少爺,還有米蕾蒂小姐。」
  「尤菲,今天不上魔法課也沒關係吧?」
  「那怎麼行,瑟孚茲大人親自吩咐的呢。」
  尤菲以與其說是女僕,反倒更接近友人的態度與米蕾蒂交談的模樣令我感到驚訝。雖然只是個小孩子,米蕾蒂可是雇主的女兒,女僕可以像這樣沒大沒小嗎?不過這也讓我不由得萌生出某種想法——一定是因為米蕾蒂身邊的職場環境相當友善。
  「亞斯拉少爺,還記得我嗎?當年亞斯拉少爺搭乘馬車、初次前來此地的時候,就是我出去迎接的呢。」
  以日本人的標準來判斷,尤菲的年紀大概將近二十歲。只見她伸手指著自己,以開朗輕快的聲音笑著表示「其實那就是我喔」。
  「我還記得妳頭髮的顏色。」
  「啊……」
  話才剛說完,尤菲不知道為什麼居然露出陶醉的神情,雙頰更是微微泛紅,口中發出幸福洋溢的輕嘆。
  「比嘉說得沒錯!你真的是個既生硬又木訥的人!」
  這個女人是怎樣?腦弱嗎?我的頭頂被名叫尤菲的這個女僕興奮地揉來揉去。
  大概是她摸頭的技術實在不怎麼樣,我的頭髮頓時像剛睡醒一樣四處亂翹。
  「尤菲,妳在做什麼?既然已經找到米蕾蒂小姐,那我要回去囉。諾克德亞少爺就要起來了。」
  突然之間傳來呼喚尤菲的聲音,來自爬上階梯走向書庫的藍綠色頭髮女僕。美麗的秀髮披在肩膀上,隨著步伐微微晃動的頭髮上果然綴著一對貓耳,也長著尾巴。跟頭髮顏龟相同的耳朵和尾巴,該不會是雇用女僕的必要條件吧?
  「啊,蘇菲!妳看妳看,是亞斯拉少爺呢!」
  「為什麼一副發現稀有動物的模樣?我有這麼稀奇嗎?」
  「啊,真的耶。比嘉說得沒錯,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比嘉,妳一直都在背地裡跟同事說我的壞話嗎?不要一直碰觸我精神上的逆鱗!
  「初次見面,亞斯拉少爺。我叫做蘇菲,負責照顧諾克德亞少爺。尤菲跟我是雙胞胎,我是姊姊,比嘉是我們的同事,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女僕蘇菲一改先前的態度,恭恭敬敬地自我介紹。雖然身為尤菲的雙胞胎姊姊,兩人實在不怎麼相像,大概是髮色不同的關係吧。不過從她戴著跟尤菲相同的髮飾看來,應該是雙胞胎沒錯。那副不亞於尤菲的年輕外表,就是證據之一。
  「尤菲,我們回去吧。」
  「啊,嗯,說得也是。回頭見囉,蘇菲、亞斯拉少爺。」
  暫時被晾在一旁的米蕾蒂稍微噘起嘴唇,以指尖捏著尤菲的女傭服輕輕拉扯。米蕾蒂不會將感情寫在臉上,說話也沒有抑揚頓挫,搭配外向開朗的尤菲剛剛好也說不定。
  「那兩個人看起來雖然這樣,其實厭情很不錯的。」
  蘇菲似乎也這麼認為,說出跟我想法相同的意見之後,目送兩人離去。
  「我們三個女僕各自負責照顧一個孩子,其中就屬她們兩個特別投緣,真是令人羨慕。」
  「羨慕?妳跟諾克德亞處不好嗎?」
  「諾克德亞少爺是蜜卡德大人的孩子,火紅的頭髮不是很相像嗎?他也是比米蕾蒂小姐大上一歲的哥哥,卻比妹妹米蕾蒂小姐更加任性……」
  原來如此。妹妹米蕾蒂是什麼事都不會表現出來,除了忍耐還是忍耐的類型,對於任性的兄長所產生的忿恨說不定也一直累積在心中。就這層意義而言,在孩子的身邊各自指派女僕負責照顧的系統,說不定可以派上用場。
  每個孩子的身邊都跟著一個女僕打理身邊的瑣事,彷彿獨生子女一樣。不過這麼一來,兄妹之間不會產生奇怪的距離嗎?我不禁有點擔心。
  「不過米蕾蒂並非不會鬧脾氣,她只是從不將慾望之類的情緒表露在外罷了。」
  這倒是真的,蘇菲如此回答。這時有個熟悉的聲音蓋過蘇菲的回答傳人耳中:
  「聰明的孩子總是惹人厭,為什麼就不能可愛一點呢?」
  「呃啊,比嘉!」
  在我跟蘇菲對話的時候介入其中的人,正是才剛從午覺中睡醒的比嘉。她一定是睜開眼睛之後發現我不見了,這才連忙出來尋找。
  「呃什麼呃?來,跟我回去。」
  比嘉以熟練的動作牢牢環住我的胸口,將我拖離書庫。面對向我揮手的蘇菲,我也只能微微苦笑,向她揮手道別。

  回到房間後,我跟比嘉之間開了一場小規模的會議。
  「為什麼就不能乖乖聽話?不說話的時候明明就很可愛。」
  「男孩子很快就會脫離可愛的階段,被外界所污染。」
  「這種不像個孩子的說話方式是不好的,明白嗎?」
  比嘉的態度比平常更加認真,似乎說什麼都要從小開始就將我納入她的管理之下。
  「路娜大人今天外出,等到她回來之後,我要將今天的事情向她報告。」
  「喂……」
  說來慚愧,比嘉的說詞讓我有些膽寒。路娜跟比嘉不同,我還沒在她面前說過真心話。簡而言之,就是一直扮演乖寶寶的角色。
  說也奇怪,我只會在比嘉的面前展現最真實的自己。
  「不,我已經決定了。明天就要請路娜大人好好教訓你一頓。」

  第二天早上,神清氣爽的路娜走進房間。
  「呃,早安,母親。怎麼不敲門呢?」
  隨著時間流逝,我自然而然地將前世的母親形象投射在路娜身上,這也是因為路娜的個性跟我前世的母親極度相似的關係。不會過分干涉,也不會過度縱容,總是保持適當的距離,一同度過長度恰好的時光。對我來說,這是容易相處的類型。
  然而,潛意識中還是把她當成另一個母親,這種意識的基礎從未有過改變。結果就和路娜成為最親近的陌生人,在不會被察覺的情況下把她當成陌生人來看待,一直扮演聽話的乖寶寶。這樣是不是很悲哀?
  「面對一個沒禮貌的孩子,不需要以禮相待。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比嘉都已經告訴我了,她還說你很聰明呢。」
  這五年以來,路娜與比嘉之間發展出極度接近密友的關係,兩人的交情以及情報的交流都是無懈可擊。同步率高達百分之四百,就算即將合而為一,也一點都不足為奇。
  「還說你的腦筋動得很快,連比嘉都拿你沒辦法呢。」
  是的,她的笑容真的非常燦爛。
  足以讓我的臉部肌肉微微抽搐。

  「比嘉每天所規定的讀書時間,我也要參加。」
  路娜以得意洋洋的表情如此宣佈。所謂的讀書,意指比嘉口中的菁英教育。雖然不知道哪裡普英了,比嘉還是如此解釋。
  今天不在我的房間讀書,而是改在會客室。我坐在沙發上,與路娜和比嘉隔桌相望。
  「過去比嘉的教學方式只著重於知識的傳遞,從今天開始,就由亞斯拉自己決定想要學些什麼吧。這樣子應該可以吧,比嘉?」
  等到比嘉堅定地頻頻點頭之後,路娜將視線移到我身上。
  「說吧,亞斯拉。你想學些什麼?這麼一來你的求知慾才會有所收斂,不會再做出瞧不起人的舉動。」
  居然說我瞧不起人。我並不是瞧不起大人,事實上我的靈魂就是大人。不過小孩子的生活實在太過無趣,才會趁著午睡時間偷溜出來,在屋子裡面晃來晃去,實在沒必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那……比嘉有男朋友嗎?」
  帶著些許的反抗之意,我提出難以回答的問題。
  兩人無言的模樣顯而易見。但對我來說,這是我這種年紀的成人應該提出的問題。雖然在日本說這種話會構成性騷擾,不過這裡是異世界,入鄉隨俗這句話真是好物。
  「咳咳……回答問題吧,比嘉。」
  「咦咦?真的要回答嗎?」
  路娜刻意輕咳數聲之後如此表示,比嘉頓時大感震驚。
  「當初是我問他想要知道什麼,再由我們回答問題。這沒有妥協的餘地,我生平也最厭惡妥協這件事了。身為一個成年人,這麼做也會對亞斯拉的教育產生不良的影響。所以妳就回答吧,比嘉。」
  強詞奪理的味道實在相當濃厚,而且路娜本人也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
  被主人義正詞嚴的說法所收服的比嘉,害羞地揪著裙襬小聲回答。真不愧是比嘉,這麼容易就被哄騙了過去。
  「……沒、沒有……」
  「「……」」
  什麼?這把年紀居然還沒有?過去這間會客室曾經瀰漫過如此微妙的氣氛嗎?總覺得這是最符合「靜——」這個效果字的瞬間。原本以為可以聽到稍微勁爆一點的內容呢。原來如此,比嘉不擅談戀愛啊。
  「那、那下一個問題。」
  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尷尬的時候了,不過我在前世聯誼的時候倒是曾經遇到過類似的場面。如今我徹底活用當時的經驗值,為了設法緩和氣氛而努力。
  「啊,好的。是什麼問題呢,亞斯拉?」
  我和路娜心照不宣地斜眼倫看了一下,比嘉低垂著頸子俯視下方。搞、搞不好真的哭了。應該將問題的範圍鎖定在比嘉擅長的領域嗎……?
  「想、想要更加瞭解這個國家之類的。」
  「這個問題媽媽就不太清楚了。比嘉,妳呢?」
  相較於我蹩腳的演技,路娜的台詞顯然就是自然十足。過去她到底說了多少次謊話?不過我的演技還是起了作用。
  「真是沒辦法,我來告訴你吧。」
  比嘉挺起完全沒有起伏的胸部開口說道。我有一種從今天開始可以對比嘉好一點的感覺。
  當初是我問了讓比嘉大為沮喪的問題,現在這麼想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不過比嘉的說明確實有一套,彷彿之前被我和路娜捉弄的事情從未發生似的。
  至於這是因為過去的我向來對比嘉的授課興趣缺缺,抑或是開始對這個世界產生興趣,這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過前世雖然上了那麼多課,還真的沒上過這麼有趣的課程。

  根據比嘉的說法,這個國家名叫耶亞斯利祿王國,似乎是王權所統治的國家。
  雖然記憶有點模糊,不過五年前跟路娜的對話之中,好像出現被城堡尖尖的屋頂刺到的片段。至於那座城堡,倒是曾經在搭乘馬車前往這座豪宅的途中稍微瞥上幾眼。
  城堡位於王都之中,那裡就是首都。也就是說我是在首都出生的。
  耶亞斯利祿王國的東邊與雷西登西亞王國接壤,聽說目前兩國因為外交上的問題互相對峙。
  雷西登西亞王國更東邊的國家,叫做畢普利歐德卡王國。
  這個國家跟耶亞斯利祿的關係良好,不過由於兩國之間的雷西登西亞課徵高額的關稅,因此少有貿易上的往來。
  總之這三個王國形成一塊大陸,這塊大陸似乎被稱為海里希。
  王都位於耶亞斯利祿王國中央偏東的方位。從王都搭乘馬車往東走上一整天,就是這座豪宅的位置。這裡距離雷西登西亞王國不遠,穿越草原之後就是國境線。
  馮達利悟斯家的人,就是以豪宅一帶包括草原在內的區域為領地。
  「瑟孚茲大人真的很了不起。以前任職於王宮的魔法研究機構,創造出有史以來第一個人工精靈,因此才立下大功,成為現在的大臣。」
  我對瑟孚茲的生平不感興趣,不過比嘉話中某個特殊的單字倒是引起我的注意。
  「啊,可以請問一下嗎?精靈是什麼?」
  「是,所謂的精靈就是產生魔力的存在。魔力是魔法的泉源,有了這些產生魔力的精靈,我們才可以將魔力儲存於體內,進而施展魔法。」
  比嘉立刻回答問題。也就是說這個世界跟地球不一樣,因為有了叫做精靈的東西,魔法才得以存在。
  「精靈是魔力的集合體,魔力高度集中的地方就會產生精靈。除非人類透過魔法釋放魔力,否則魔力本來不會干涉這個世界。不過進展到精靈這個階段,就會對這個世界有所干涉。另外如果跟精靈訂定契約,據說就可以獲得更多專屬的魔力,或是前所未見的力量,不過也要付出相對的代價就是了。」
  一口氣解釋到這裡,比嘉先是喘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接著臉上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似乎打算改天再來說明未完的部分。
  這段期間路娜始終不發一語,表情有些陰鬱。
  「怎麼啦?」
  「沒、沒什麼……」
  路娜收服比嘉或是演戲的本事固然不錯,刻意在我面前強顏歡笑的功力就有待加強了。路娜此時的臉色不太好看,不過我也只是略感疑惑,並未繼續深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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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 00: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話  書庫的奇遇
  誕生於這個世界已經過了八年。
  上午接受比嘉講師的授課,下午休息。我一整天的時間,就是這樣安排的。下午的休息時間多半都是拿來午睡或是玩遊戲,十足的幼兒取向。
  然而在下已經是精神年齡三十三歲的亞斯拉少爺,要我跟外表看起來像個中學生的女僕一起睡覺覺或是玩洋娃娃,不好意思,真的是一點都不有趣。雖然前者還是有其他方面的樂趣,不過我所說的不是這個。
  我已經對這種平凡順遂的生活感到厭煩了。
  如果是一般的八歲幼兒還好,我的外表雖然是個孩子,腦袋卻是成年的名偵探……不,應該是完全獨立的大人。
  若認為我這個沒有女朋友的老處男只是在無病呻吟,基本上這種批評我是虛心受教,不過若把我跟八歲幼兒相提並論,這就無法接受了。
  瑟孚茲依然看我不順眼,因此我沒什麼機會跟米蕾蒂、尤菲和蘇菲碰面,甚至連一起用餐都不行。偶爾在屋內相遇的時候小聊幾句,便成為我小小的叛逆行為。
  一整天下來只能見到比嘉的現狀固然沒什麼好不滿,不過……該怎麼說呢,就是有點那個。
  雖然我厭煩的是這種生活,並非比嘉本人,不過一想到比嘉整天也只能面對年僅八歲的小鬼,就覺得有點過意不去。這應該算是我的體貼吧?嗯。
  所以我今天也從把我當成抱枕、兀自午睡的比嘉懷中偷偷溜走,朝著書庫前進。
  最近幾乎每天都會這麼做。剛開始總是被發現我溜走的比嘉帶回去,甚至還驚動了路娜,因此接下來我都會趕在比嘉睡醒之前回到房間。
  其實我並不是特別喜歡看書,不過每次看書的時候,書中的內容都會自動進入腦海,因此才愈看愈有趣。
  聽說小孩子比較容易吸收知識,或許是因為這個關係吧。
  就跟唸書一樣,能夠拿高分的科目自然讀得下去。
  如果書本中的知識順利進入腦中,閱讀當然會變成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站在書架與書架之間的狹窄通道,閱讀記載魔法的書籍。比嘉以前曾經利用魔法治癒跌落床下的我,再加上聽過精靈之類跟魔力有關的描述之後,頓時萌生出莫大的興趣。
  根據書中的描述,個人所擁有的魔力——也就是發現魔法所需要的力量是從出生之後就決定了。儘管存在著個體的差異,卻可以藉由後天的訓練來增加。
  簡而言之,就跟肌肉的構造一樣。
  愈常使用肌肉,讓肌肉組織歷經多次的斷裂與破壞,愈能形成修補組織的全新肌肉。人類的身體在這種時候,往往會再生出比先前更發達的肌肉。
  這種『超回復』的原理似乎也適用於魔力。
  愈使用魔力,愈容易累積肉體的疲勞。不過當肉體恢復的時候,就會產生更多的魔力。
  米蕾蒂和尤菲當時的對話曾經談到魔法課程,還說是瑟孚茲特別交代要上的。
  因此我推測瑟孚茲將知識與魔力同時灌輸到孩子身上的目的,應該是為了形成魔力的超回復。
  所以我要反其道而行,在瑟孚茲不知情的情況下增加魔力儲量,讓瑟孚茲以及屋子裡的其他人知道站在階級制度最高點的人到底是誰。
  這份野心雖然不小,卻不是真正的重點。事實上我對這種日本沒有的魔法產生濃厚興趣,自然沒有不在這方面一展長才的道理。
  大概是像這樣在生活中尋求刺激的做法得到報應了吧?有一天,我在書庫中跟米蕾蒂碰個正著。事隔大約三年之後,我們再度於書庫碰面。
  她穿著白色的洋裝,更突顯出肌膚的白皙,是一身相當清爽的打扮。這傢伙應該也是從授課或是午睡時間當中偷溜出來的吧。
  雖然之前曾經在屋內跟米蕾蒂擦身而過,倒是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正面相對了。
  我的房間跟豪宅連在一起,不過由於建築結構的關係,一直都被當成另一棟房子。除了我跟比嘉之外,平常幾乎沒人走動,遇見米蕾蒂的機會自然不多。
  「哈囉。」
  「咦,這不是亞斯拉嗎?好久不見。」
  「兄妹之間以好久不見來問候,好像怪怪的。」
  「用字遣詞還是那麼粗鄙,身邊的女僕該不會又被父親奚落吧?」
  「囉唆。」
  透過比嘉的關係,我偶爾會跟女僕蘇菲和尤菲碰面。不過由於見面的機會不多,我也開始跟其他人保持一段距離,瑟孚茲的妻子蜜卡德和賽咪兒就是如此。雖然不及與那兩人疏遠的程度,但這好歹也是兄妹之間感動的會面,結果我居然拒米蕾蒂於千里之外,真是太不成熟了。事實上我也是會害羞的。
  米蕾蒂的臉上毫無表情,無法判讀內心的想法,可是她說的話都是對的。很難想像她是個八歲的孩子,不過還是比我差一點就是了。剛剛的對話也是如此,米蕾蒂說得沒錯,在瑟孚茲面前還是使用謙遜語,扮演好孩子的角色吧。
  「你經常跑到這來嗎?」
  「偶爾而已。」
  「都讀些什麼書?我還不會認字,教教我好嗎?」
  面無表情的米蕾蒂靠了過來,銀色的頭髮隨風飄逸。那雙藍色的瞳孔以魅惑的眼神凝視著我,不讓我讀出真正的心思。
  「跟魔法有關的書。等到妳學會認字之後再來吧。」
  「那唸給我聽。」
  「……」
  我真恨自己無法說NO的日本人特質。
  拿起預定閱讀的書籍之後,我倚靠在書架上。
  這間書庫的書架陳列方式就跟圖書館一樣,卻沒有可以伸直雙腿放鬆一下的空間,只能彎著膝蓋盤腿而坐。地板、書架以及牆上隨處可見突出來的鐵釘,施工品質實在不怎麼樣,看得出來這間書庫是臨時趕工的成果。
  於是我模仿比嘉的動作拍了拍身旁的地板,示意米蕾蒂坐下。
  從五歲開始,我就浸淫於書庫之中。比嘉的菁英教育收到成效,除了困難的字句之外,我也能閱讀文字,才得以在這個時候擺出目中無人的模樣。在這裡我是學長,去給我買炒麵麵包過來!
  米蕾蒂端坐在我旁邊,以眼神催促我,一副已經準備好了的模樣。
  「我要唸了。」
  「嗯。」
  我刻意輕咳數聲充當開始的信號,唸出書中的內容:
  「魔法有所謂的屬性。屬性分別是——」
  「——分別是火、水、風、土、光、闇以及無,這我知道。」
  米蕾蒂從旁插嘴。並非得意洋洋的模樣,而是面無表情。
  「跟尤菲上過魔法課程嗎?」
  「嗯,是沒錯。尤菲說詳細的課程等到進入魔法學園再學習也不遲,所以就讓我在兄長進行魔法特訓的時候在一旁觀摩。」
  「還有這種東西?」
  「是的。滿十歲那年,有個確認屬性類別的儀式,因此才必須接受特訓。不過聽說兄長已經在特訓中提前知道屬性,兄長的屬性好像是火,這是最能夠窮究魔法的屬性,而且他好像已經使用過魔法了。」
  這件事倒是初次聽聞,我甚至認為這傢伙知道得比我還要詳細。
  「亞斯拉,繼續。」
  「嗯。每個人適合的魔法屬性都不一樣,這就是所謂的適正魔法。適正魔法是可以使用一輩子的魔法,其他——」
  「——其他魔法雖然也可以使用,相較於適正魔法,效果卻大打折扣。另外也有人無法使用適正魔法以外的魔法。這我也知道。」
  「這些知識也是觀摩來的嗎?」
  「嗯,沒錯。另外光屬性神聖魔法的適正人選只會出現在空角獸,闇屬性暗黑魔法的適正人還只會出現在地角獸這兩種種族。」
  我曾經在比嘉的授課當中聽過這件事。空角獸貌似天使,地角獸的外貌則是令人聯想起惡魔,真想親眼目睹一次。
  米蕾蒂該不會連這件事都知道,才故意向我討教的吧?
  「繼續。」
  「啊,好。魔法被分成數個等級——」
  「——等級是魔法使實力強弱的指標,由下而上分別是初級、中級、上級、國家級、王級以及神級。這我也知道。」
  又再度從旁插嘴……這傢伙該不會是來捉弄我的吧?不行,她面無表情過了頭,完全無從判斷。
  「對了,兄長好像已經精通火屬性的初級魔法了。」
  「是是是,真了不起。」
  「呵呵。你真好,完全沒有裝模作樣的感覺。」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米蕾蒂的笑容,令人不禁覺得很可愛,跟平常面無表情的模樣截然不同的真實表現。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過得還算快樂。」
  「還算快樂?這樣就好了嗎?」
  米蕾蒂站了起來,輕拍連身洋裝的裙襬抖落灰塵,完全不給我沉浸在餘韻之中的機會。走到書庫門前之後,她回過頭來開口:
  「是的。不過雖說如此,其實我是看得懂文字的,否則就不會跑到這裡來了。」
  「是哦。」
  「咦,這次倒是不怎麼驚訝嘛。」
  「應該是無言到了一個極致,反而有種雲淡風輕的感覺。」
  米蕾蒂微微一笑,打開房門離開書庫。我在這一瞬間有種感覺,就像是從幻想世界突然被拉回現實。跟米蕾蒂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令人萌生某種脫離現實的感觸。
  我不知道那種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就這樣離開了書庫。

  之後米蕾蒂就經常在書庫現身,好像被我吸引一般。
  現在幾乎每天都會出現。
  遇見米蕾蒂的機率大幅提升,跟與比嘉碰面的機會不相上下。
  「你好。」
  「怎麼又來了?」
  「打個招呼。」
  雖說是碰面,彼此之間的交談總是只有這樣。之後兩人就默默地看書,這段期間始終無語。
  米蕾蒂看的是兒童驭向的書籍,不過多半都是適合中學生閱讀的內容。在書籍的選擇方面,完全不像八歲的幼兒。書中沒有插畫,只有基本的文字排列,是跟故事書截然不同的小說。她總是跑來看這種書。
  至於我嘛,總是依照過去的慣例跳過收藏米蕾蒂可能會閱讀的小說的書架,從其他書架選擇收錄魔法相關記載的書籍。
  自從跟米蕾蒂在書庫中拿著魔法書籍交談之後,我就非常想要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被賦予的魔法力量。這種神祕的力量,可是前世的我所沒有的。
  ……好啦,我知道。其實沒有『神祕』兩字那麼了不起。
  不過對這種力量產生興趣的心情,可就不分男女老幼都會有了。
  我專注於書籍之中,廢寢忘食地讀遍所有的內容。所謂的書蟲,大概就是如此吧。
  根據書籍的記載,魔力會依據適正魔法的種類不同,出現肉眼可視的固定顏色。
  火系是紅色、水系是藍色、風系是綠色、土系是黃色、光系是白色,而闇系是黑色,大概就是這樣。屬性的印象色彩直接轉化為呈現在外的顏色,很容易記起來。
  但根據米蕾蒂的說法,不是還有無屬性嗎?
  無屬性的顏色是什麼?關於這點,書上並未提及。
  也罷,不管怎樣,似乎可以試著將魔力釋出體外。跟米蕾蒂的哥哥一樣,趁這個時候在儀式之前知道自己的適正魔法種類似乎也不錯。
  書本是這麼寫的——
  在腦中想像將體內的血液集中於一點,進而解放於體外。
  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我決定現在就試試看。
  於是我閉上雙眼,依照書中的描述行事。今天我姑且選擇手掌為集中魔力的部位,將這麼做太過老套、相當無趣的意見拋到腦後,開始想像體內的血液集中於掌心的畫面。
  想像……想像……想像……
  就在下一個瞬間。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襲來,緊接著是一陣讓我身體劇烈搖晃,足以把人拋得老遠的衝擊波。
  吃了一驚的我睜開雙眼一看,充當書庫的房間已經倒了一半。嚴格說來,應該是牆壁和天花板整個被壓扁了,彷彿被吸引至房間的正中央擠成一團。
  慢著,不是往房間的正中央塌,而是被我吸了過來。
  不過我立刻察覺——現在不是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
  這間房間裡還有米蕾蒂。我試圖呼喚米蕾蒂的名字,確認她是否平安,身體卻不聽使喚、嗓子也嘶啞乾涸,幾乎發不出聲來。
  我發現強烈的倦怠感襲上心頭。
  視界逐漸黯淡,我當場倒下,失去了意識。
  臨時趕工的書庫無論是在樑柱、天花板甚至是牆上都有許多突出的鐵釘。沒有人知道這些鐵釘以及書架的螺絲被我握在手中。
  意識沉入黑暗之中。不過我知道自己的身體依然健在,也知道淡淡的白光就像聚光燈一樣,照亮了我所在的位置。腳邊有一層薄薄的水面,這一定是夢裡。
  一旦從夢中清醒,夢境的記憶就會逐漸模糊,最後消失無蹤。然而跟過去的各種經驗相比,就屬現在的意識最為清楚,沒有夢境特有的朦朧感。
  踏過水面的腳步聲從遠處以一定的規律啪啪啪地逐漸接近,聽起來相當可愛。
  瞇起雙眼一看,立刻清楚捕捉到來者的身影,彷彿具有過人的夜視能力。
  那是一隻豎起耳朵的小白兔。這個小東西碎步跳了幾次,逐漸拉近與我之間的距離,最後進入籠罩在我身上的聚光燈之下。
  「不是說過了嗎?往後還有更悲慘的事情在等著你呢。」
  會說話的兔子簡直令人匪夷所思,不過這是連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都能夠讓人接受的夢境。美妙的聲音、這道震動鼓膜的美聲從我的腦中喚起『夜晚的高速公路』的記憶。
  「妳是車禍當時的那個女人?居然變得圓滾滾的。」
  兔子無視我的話,以嘲諷的口吻繼續說下去,就跟那天夜裡發生車禍時,嘲笑我的時候一樣。
  「呵呵,這個世界似乎讓你感到十分困惑。我還以為你應該可以更快樂呢。」

  「怎麼快樂得起來?我根本就不想死,生活也沒什麼困難喔。」
  「是嗎?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保持沉默。
  「不管怎樣,這個世界的人生還是會延續下去。而且——」
  小白兔以圓滾滾的眼睛看著我開口:
  「別讓女人流淚。」
  我還來不及問出個所以然,意識就被高速吸了回去,這句話成為我最後聽見的聲音。

  從窗戶映照進來的朝陽喚醒了我,那是跟每天早上起床時來自同一個方向的陽光。看來自從昨天的書庫事件之後,我就一直睡到現在。
  結果書庫崩塌,我無從得知自己的適正魔法種類。原因到底是出自增設書庫之際的臨時趕工造成結構脆弱,抑或是我按照書本的指示行動引發爆炸,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起身之後,只感到身體軟綿綿的,於是我再度躺下。
  不過爬起來的時候,我看到比嘉雙膝跪地,整個人趴在我的床上。她的臉孔埋在交叉的雙臂之間,發出規律的鼻息。
  大概是不眠不休地在一旁照顧我吧?收攏的雙臂袖口浮現些許的水漬。
  「嗚、嗯嗯……」
  或許是感覺到我的氣息,比嘉醒了過來,在映射而入的陽光之下繃起面孔。
  照到陽光之後,我這才發現比嘉的雙眼有些紅腫。我不知道剛剛的那場夢到底代表了什麼,只明白了別讓女人流淚的意思。
  「亞、亞斯拉少爺,已經不要緊了嗎?身體的狀沉如何?」
  「好像沒事了。」
  「謝天謝地,那就好。」
  比嘉低著頭起身,顯然是不想讓我看到她的眼角。
  與我四目相對之後,她的眉毛立刻呈現八字形,臉上更是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不過馬上就有所驚覺,表示「肚子餓了吧,這就去把早餐端過來」後,立刻走出房間。
  看來我似乎是讓比嘉擔心了,往後得好好慰勞她的辛勞才是。
  如果表現出健康孩子應有的模樣,應該可以讓她打起精神來。
  咔嚓。
  房門突然開啟,有人走進房間。居然連門都沒有敲,真是沒禮貌。
  若是端著早餐回來的比嘉,似乎又太快了一些,大概是急著回來吧。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消失了。
  站在那裡的人正是瑟孚茲。
  既然是發生在書庫的意外,身為豪宅的主人,瑟孚茲當然也接獲了通知。
  「我已經聽說了,當時你在書庫是吧?」
  我點點頭。
  氣氛相當尷尬。
  對方是我一直刻意保持距離的男人,也是憎恨我在這個世界生父的男人。他過去在我面前所顯露的忿恨神情,赤裸裸地訴說著這件事。
  如今跟那男人的兒子碰面,還想奢求溫馨動人的氣氛,無疑是比做夢還要妄想的事情。
  即使在這種情況之下,瑟孚茲依然不改嚴峻的態度,他一直以險惡的表情面對我。
  「你在書庫使用魔法?」
  「有沒有使用我不知道,不過我確實被魔法書召喚。這不重要,米蕾蒂怎樣了?她沒事吧?」
  「說話的禮節簡直不成樣……也罷,今天就算了。米蕾蒂平安無事,事實上之後跑來跟我通風報信的人就是米蕾蒂。見到總是面無表情的米蕾蒂哭喪著臉替你擔心的模樣,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呢。」
  米蕾蒂?有點難以置信,也無法想像她這麼做。
  也罷,這不重要,幸好米蕾蒂沒事。如果米蕾蒂受的傷比我嚴重,以後就沒臉見她了。
  之後得找個機會向米蕾蒂道謝。
  「這件事姑且不提,亞斯拉。」
  「!?」
  瑟孚茲第一次說出我的名字。來到這間豪宅之後的八年以來,從未稱呼我姓名的瑟孚茲居然直呼我的名字。
  說起來真的很丟臉,這想法也實在是沒出息到了極點,這讓我感到瑟孚茲終於稍微接納了我,甚至還有點小高興了一下。
  真是隻可悲的單細胞生物。我暗自咒罵自己,繃緊了差點笑出來的臉孔。
  「從明天開始,你也跟諾克德亞和米蕾蒂一起參加魔法講座吧。」
  「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不是很想學習魔法嗎?」
  「你今天的態度明顯跟過去不同,到底有什麼企圖?」
  「……什麼企圖都沒有。總之等到身體調養好了後,早上八點到餐廳報到,可別遲到了。」
  瑟孚茲兀自拋下這段話後,離去之際也只瞥了我一眼,就逕自離開房間,也不問我到底要不要參加。
  這時端著早餐回到房間的比嘉剛好跟瑟孚茲擦身而過。
  「瑟孚茲大人!?有什麼問題嗎?」
  瑟孚茲來到這間房間當然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比嘉頓時驚訝得睜大雙眼。
  「他要我參加明天的魔法講座。」
  「什麼?此、此話是真的當真嗎?」
  「嗯,當真。」
  比嘉內心的驚訝造成言語異常,她的敬語完全不知所云。我則是大刺剌地做出回應。
  她瞬間呆立原地,不過在腦中將事情整理一遍之後,立刻高興得又叫又跳:
  「太好了!瑟孚茲大人總算是接受少爺了!」
  「是嗎?」
  若真如此,之前那種露骨的冷漠態度又跑到哪去了?
  「高興一點又不會怎樣!我、我真的、真的高興得、嗚、嗚哇啊啊啊!」
  「喂,比嘉?」
  「我、我還以為亞斯拉少爺死了呢!嗚嗚、嗚啊啊啊!」
  她把我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來慶祝,甚至流下喜極而泣的淚水。
  在奪眶而出的淚水誘發之下,她之前一直壓抑的情感就像是潰堤的洪水滿溢而出。
  一想到除了路娜外,居然還有人把我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我也頓時心頭一熱。
  來到這個世界後,我是不是也有改變?這八年來我的身體不斷成長。跟八年前比較起來,瑟孚茲手上的皺紋增加了許多,而且也願意叫我的名字了。路娜跟比嘉結為好友,比嘉也會為了我而流淚。
  人心總是隨時在變化,只是乎常沒注意到而已。
  或許我也想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卻一直沒有察覺。
  之後在比嘉停止哭泣後的三十分鐘,另一道稚嫩的哭聲傳遍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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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 00: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話魔法,病入膏肓
  再次強調,我並不是繭居一族。既沒有自絕於人際關係之外,也沒有逃避日常生活的念頭。我只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不跟外界保持關係,也不參加社交活動而已。
  喂,剛剛說這擺明了就是『繭居』的傢伙,給我到外面說話!不過我沒有把人揍得滿頭包的力氣,我只會把你MIKU掉喔。
  好了,玩笑話到此打住。我在這裡九年的時間,只有在剛出生不久的時候,與路娜在王都過著貧困生活的期間曾經離開豪宅的土地。所謂的豪宅外面也是庭院,只能在那裡眺望領地外面的景色。
  即使是年滿九歲的現在,我依然持續著這種單調的生活。
  這一天我出門參加瑟孚茲的課程。看吧,現在我已經發展自己的人際關係,不再繭居了。我、我才不會為了自己可能是繭居一族的這種事情耿耿於懷,千萬不要誤會了。
  「亞斯拉,身體還好吧?會不會很沒力?」
  「沒問題的,媽媽。就跟平常一樣。」
  我還清楚記得露娜聽說我倒在書庫之後,立刻飛奔而來的模樣,當時她臉上的表情真的很可怕。不過直到現在,那種容易擔心我的個性還是沒有改變。
  距離書庫的意外過了一個星期,如今已不再浮現在書庫感受到的那種無力感。
  我依照瑟孚茲的吩咐前往餐廳。離開房間的時候,比嘉不忘替我打氣,要我好好加油或是放鬏一點,結果反而讓我緊張了起來。
  於是我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雙手貼著餐廳的兩扇門屝,做了一次深呼吸。
  「亞斯拉……」
  所以當身後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立刻被嚇了一大跳。這也證明了我還不習慣別人以這個名字稱呼我。
  「什麼嘛,原來是妳啊,米蕾蒂。」
  「什麼嘛是什麼意思?沒禮貌。」
  「說得也是,畢竟當初在書庫替我搬救兵的人可是妳呢。多謝妳救了我。」
  正式表達感謝之意雖然有點尷尬,不過我已經決定要向她道謝了。或許是我多心了吧?總覺得米蕾蒂的臉龐似乎泛起一抹暈紅。
  「不會,沒事就好。」
  這麼一來,頓時覺得不知道在緊張什麼的自己有點蠢。於是我毫不猶豫地推開大門。
  餐廳的清潔工作總是非常完善,很少見到這種跟細菌無緣的餐廳。更何況這裡是除了魔法之外的文化都比日本落後的世界,更是令人嘖嘖稱奇。瑟孚茲和紅髮的小孩子已經就座了。
  「早安,父親,兄長。」
  「早啊。」
  米蕾蒂在毫無預期的情況下同時跟我一起打招呼。各位猜得沒錯,『早啊』是我說的。
  「父、父父父親,這個無禮的人是誰?」
  反應速度超快的人正是那個紅髮小鬼。他突然發出尖銳高亢的聲音,頓時讓我的耳朵嗡嗡作響,非常不舒服。
  「我來介紹一下。米蕾蒂應該已經認識他了,他叫做亞斯拉,路娜的孩子。諾克亞德,你在三歲的時候見過他,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完全沒印象!!」
  這種事情不必回答得這麼大聲吧?一聽到他的回答,頓時對於只有我單方面記得他的事實感到不是滋味。對了,蘇菲曾經說她負責照顧名叫諾克亞德的孩子,如果這傢伙就是那個小鬼,倒是解釋了不少事情。
  「原來如此。不過接下來每天都會見面,彼此都會互相認識。還有,亞斯拉,你的用字遣詞完全不成體統。好歹也是個貴族,必須從頭開始學習應對進退的禮儀。米蕾蒂,找個時間指導亞斯拉的禮儀吧。」
  「是,父親。」
  米蕾蒂一臉嚴肅地回答。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瑟孚茲的態度跟之前截然不同。或許諾克德亞和米蕾蒂在場是原因之一,但總覺得不太對勁。
  聽說米蕾蒂的禮儀是尤菲親自傳授的。不過我並不是不諳禮儀,只是不想對任何人以禮相待而已。因此我滿心以為米蕾蒂的禮儀課程很快就會結束,完全不放在心上。
  「好了,開始用早餐吧。」
  繼瑟孚茲的指示之後,諾克德亞和米蕾蒂開始唸起一大串宗教的祈禱語。心裡面雖然不耐煩,我還是在祈禱的過程中閉上雙眼。
  這個世界的料理跟日本相差不遠,這點倒是令人頗感意外。今天的早餐是麵包、沙拉以及濃湯等等,爽口而不油膩。味道不差,容易入口的濃湯更是風味絕佳。
  早餐結束之後,瑟孚茲表示要到外面去,聽說是為了魔法的實際演練。這可是我離開豪宅的大好機會。
  然而,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外出居然跟今天的早餐一樣清爽,這倒是大出意料之外。我只是走過庭院,跟打開大門替我們送行的蘇菲和尤菲打聲招呼之後,就置身於豪宅之外了。
  沿著鋪設在草原上的道路前進一小段,就抵達位於豪宅附近的村子。村子不大,卻充滿了活力。每當馮達利悟斯領地的領主和孩子們自眼前通過,村民們就會紛紛低頭致意,以開朗的語氣道聲早安。
  體內屬於日本人的部分往往會讓我反射性地點頭回禮,結果頻頻受到那個臭小子——不對,受到諾克亞德的譏諷。很好,給我記住。
  穿越村子後,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遠處隱約看得到模模糊糊的山脈,不過跟這裡有段距離,應該不會有人想用走的過去。瑟孚茲在距離村落不遠處的地方停下腳步,從帶在身上的行囊當中取出一把手杖。
  「今天就來說明魔法與人體的關係。」
  瑟孚茲高聲宣佈之後,課程就在無預期中展開。據說他總是從口頭說明開始。
  諾克亞德的雙眼閃閃發亮,彷彿對於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期待得不得了,米蕾蒂則是一如往常地面無表情。
  「一個人的魔力是有限度的。關於這點,已經在前幾天如何增強魔力的課程中解釋過了。可是若魔力耗盡之後又會如何呢?」
  這時瑟孚茲伸手指著我。
  「這點亞斯拉非常清楚,就由亞斯拉來回答。諾克德亞,你是亞斯拉的哥哥,其他地方可要好好指導他。」
  「是!父親!」
  有夠麻煩。一想到這傢伙擺出哥哥的嘴臉,得意洋洋地對我說教,就令人十分火大。
  「嗯,精神不錯。亚斯拉,耗盡魔力之後會怎樣,你應該知道吧?」
  書庫的意外事件記憶猶新,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充滿自信:
  「會感受到強烈的倦怠感,進而失去意識。最壞的情況說不定會導致死亡吧?」
  「對,就是這樣,感受力不錯。之前亞斯拉在書庫昏倒的原因,就是魔力消耗造成的。每個人都有一定的魔力量,隨著魔力量的減少,就會漸漸感到疲倦。」
  原來如此。隨著使用魔力,固然可以透過超回復的要領得到更勝於過去的魔力量,相反地一旦消耗殆盡、超越安全底限,就會跟我一樣不支倒地。
  不過當時的倦怠感倒是跟前世發生車禍之際、瀕臨死亡的那種感覺非常接近。當時腦中也浮現出弄不好可能會一命嗚呼的念頭,令人感到背脊發涼。
  說真的,瑟孚茲的基礎教學確實有一套,解釋起來也淺顯易懂。
  雖然有討人厭的一面,卻令人不得不承認他確實頗有才華,因此才能在王宮中工作,甚至成為這塊領地的主人吧。
  「諾克德亞,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試著使用魔法看看。」
  「是!」
  諾克德亞接過瑟孚茲先前從行囊中取出的手杖。我注意到手杖前端固定著一塊紅色的石頭。
  米蕾蒂說諾克德亞的適正是火系魔法。事實上,這還是我第一次目睹火系魔法的真面目呢。
  只見諾克亞德舉起手杖,開始詠唱咒文。我睜大雙眼,瑟孚茲和米蕾蒂則是處之泰然。
  「火精靈啊,請賜予我火的力量!Fire Ball!」
  手杖前端的石頭發出紅光,釋放出足球大小的火球。火球命中地面後劇烈燃燒,將地面烤成一片焦黑。
  「諾克德亞,身體是不是沒什麼力氣?這就是魔力的消耗造成的倦怠感。」
  「是!」
  諾克德亞的雙眼依然閃閃發光,一副對這堂課感到興致盎然的模樣。
  這就是火屬性的魔法,具有相當程度的殺傷力,難怪使用這種魔法的時候必須來到戶外。
  「在魔法使之間的戰鬥中,例如剛剛的Fire Ball就可以抵銷水系的Water Ball威力。除此之外,有一種東西叫做魔石,這點非常重要,魔石就是諾克德亞手中魔杖安裝的石頭。這種顏色的魔石效果在於強化火屬性魔法,一般來說都是用來累積或是儲存魔力。使用魔石的道具叫做魔道具,這把手杖也是魔道具之一。」
  諾克德亞的適正魔法是火屬性魔法,紅色的魔石可以對火系魔法發揮效果。事到如今,我不禁慶幸之前在書庫讀過類似的資料。
  魔法使的戰鬥也加入了這種魔道具之類的變數,瑟孚茲以此做出總結:
  「今天的課程到此結束,接下來就各自複習今天的內容,找時間反覆練習。」
  上課時間真的很短,不過考慮到魔力量的問題,倒也不失為妥當的安排。
  而且還得自行整理瑟孚茲的授課內容,再加上又給了大家親身體驗的時間,對於培養孩子的行動力以及自主性的訴求而書,或許也是不錯的訓練方式。
  之後我向米蕾蒂請教禮儀規範。
  其實敬語之類的禮儀我早就學過了,只是不會用在其他人身上而已。而且我的運氣不錯,這個世界的禮儀進退跟日本沒什麼太大的改變,因此用字遣詞很快就能改正過來。
  真心話與表面的說訶。只要掩飾得當,在其他人的眼中也是相當得體的禮儀。
  「明明會使用敬語,為什麼不用?」
  「那是因為敬語麻煩到一個無邊無際、天荒地老的極致,米蕾蒂小姐。」
  「這不是藉口。」
  「即使如此,對在下而言依然是非常充分的理由。這點若能得您海涵,實屬萬幸。」
  「滿嘴歪理,簡直就像變個人似的。」
  我優雅地彎下了腰,向米蕾蒂低頭行禮。
  米蕾蒂對我的改變顯得有些困惑,最後十分罕見地露出極度厭惡的神情。禮儀法則的課程很快就劃下句點,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總覺得你好像戴上一層假面具,在我面前請保持平常的模樣……」
  「好喔,沒問題。」
  米蕾蒂別過臉去的同時,不忘囑咐了一句,我知道她的視線正閃爍不已。就算是困惑的模樣,米蕾蒂面無表情以外的其他樣貌對我來說都十分新鮮。
  我也不喜歡向別人搖尾乞憐,更是完全沒有對米蕾蒂使用敬語的意思。
  「使用敬語跟不使用敬語之間的落差可真明顯。」
  「不用妳管。」

  諾克德亞還在練習魔法。
  日正當中,我跟米蕾蒂決定返回豪宅用餐。事情就發生在我們一邊閒聊、一邊行走於村子裡的時候。
  當時我只覺得跟小孩子說話倒也沒有那麼糟糕,不過對象當然只限於米蕾蒂,結果尤菲就鐵青著一張臉,從面前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露娜大人、露娜大人暈倒了!請盡快趕回家中!」
  上氣不接下氣的尤菲帶來的口信,令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尤菲也不先問過我跟米蕾蒂,就拉著我們急急忙忙地返回豪宅。
  「什麼?聽到我暈倒的消息,被嚇了一大跳?只不過是有點貧血而已。」
  「路娜大人還那麼年輕……」
  「原來是貧血啊,還好還好。」
  「……」
  路娜的聲音中氣十足,比嘉和尤菲不禁鬆了口氣,房間一隅的米蕾蒂似乎也放下心頭的大石。
  這裡是路娜的房間。不久之前,我跟路娜的房間被分了開來,差不多就是在我幾乎將書庫夷為平地的時候。當初是路娜主動提議要換個房間,這倒是有點意外。
  「亞斯拉,你怎麼啦?平常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唯有這時候才像個孩子。」
  路娜的語氣十分開朗。我現在到底是怎樣的表情?八成不是鬆了口氣,而是不安與憂心顯露在外,讓路娜也大感訝異的神情吧。
  我具備相關的知識,知道普通的貧血不會讓一個人冒出這麼多冷汗,臉色也不會這麼蒼白。
  我將指尖輕輕搭上路娜的橈骨動脈,脈搏微弱而迅速。
  這叫做哪門子的小事?根本就快要休克了。不過這個世界沒有可以進行治療的醫學技術,這點我也知道。
  「亞、亞斯拉,你的臉色有點可怕耶?」
  「路娜,妳——」

  〈比嘉〉
  在這裡工作已經來到第二年,對於比我早來一年的蘇菲以及尤菲這兩位前輩的作弄也差不多習慣了。這間豪宅的主人,也就是我們這些女僕的雇主又有了新的女人,而且還是他的情婦,最令人驚訝的是她居然已經有孩子了。
  瑟孚茲大人透過政治聯姻與其他家族結合,利用裙帶關係爬到今天的位置。在蜜卡德大人和賽咪兒大人的娘家支援之下,獲得了龐大的財富以及權力。蘇菲說起這些往事,可是樂得口沫橫飛。至於她超愛懸疑劇情的小知識,就暫且不提了。
  不過這次不一樣,瑟孚茲大人是真心深愛著名叫路娜的女子。我這三十年可不是白活的,身為女人的部分就是這樣告訴我。瑟孚茲大人開始坐立難安,不久之後路娜大人就抵達這座豪宅。
  於是我開始照顧露娜大人的孩子亞斯拉少爺。這真的是一件苦差事,我甚至不禁懷疑這是不是某種糟糕的詛咒。
  他完全不像個剛出生的嬰兒。既不哭也不笑,完全不需要照顧。稍微長大之後學會了爬行,總是一下子就不見人影,好不容易開口說話,卻是滿嘴穢言。不作怪的時候明明很可愛,黑髮和黑眼睛十分搭配,臉蛋更是精巧細緻。
  而且有生以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囉哩囉唆的,你煩不煩啊」,真是令人無法相信。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是為了我才口出惡言,這是小孩子的反抗模式。唯有在那個時候,真的只限於那個時候——才會覺得他實在是可愛得令人發狂。
  這孩子的所作所為總是令人冷汗直流。
  提到冷汗直流,就不能不談談書庫的意外。說真的,目睹現場慘狀的時候,我還以為亞斯拉少爺已經死了,不禁替他流下淚水。亞斯拉少爺畢竟是我負責帶大的孩子,這固然是原因之一。表面上雖然嫌他總是愛惹麻煩,內心深處還是愛護著他。這不是異性之間的情感,而是把他當成親生兒子的那種母愛表現。
  出事的雖然不是親生兒子,好歹也是我一手扶養長大的孩子。
  他卻對我的心急如焚一無所知,彷彿沒事一樣。我雖然生氣,卻也慶幸於他的平安無事,內心深深感到老天爺真的賜給路娜大人一個麻煩的孩子。
  是的,路娜大人真的遇到麻煩了。
  今天亞斯拉少爺第一次參加瑟孚茲大人的授課,結果路娜大人突然暈倒。亞斯拉少爺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路娜大人卻只是笑了笑,似乎一點事情都沒有。你們兩位還真的是一對母子。
  我不禁鬆了口氣,但亞斯拉少爺不一樣,看來他還是會擔心自己的母親。心裡雖然覺得他也有可愛的地方,事情卻似乎沒那麼簡單。
  「亞、亞斯拉,你的臉色有點可怕。」
  「路娜,妳到底在顧慮什麼?要不要怕我擔心是妳的自由,不過妳好歹也替知道妳有所隱瞞的我想一想吧。」
  「居、居然直呼母親的名字……等一下,亞斯拉!」
  亞斯拉少爺話才剛說完,突然逕自離開路娜大人的房間。路娜大人試圖起身,卻引發劇烈的咳嗽,看來身體似乎還沒復原。
  「抱歉,比嘉。亞斯拉就麻煩妳了。」
  「是,謹遵指示。」
  路娜大人的笑容有點虛弱。
  他已經是個大人了,比我想像中更加成熟。口氣和態度雖然不好,卻比任何人都關心露娜大,這點從亞斯拉少爺的言談就看得出來。一個人到底該怎麼教,才會變成那樣?
  亞斯拉少爺會去的地方,大概就是書庫吧。我試著去書庫找人,果然就在那裡。
  他窩在尚未整修完畢的書庫角落,翻閱又厚又重的魔泫書。封面寫著『水屬性魔法·回復魔法』的字樣。
  「亞斯拉少爺,你在看什麼?」
  「是不是要等到十歲那年,才能知道自己的適正魔法是哪一種?」
  「是、是誰告訴你的?」
  「米蕾蒂。」
  小孩子的情報網路真是不容小覷,最近亞斯拉少爺跟米蕾蒂小姐走得很近。兩個都是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孩子,結果反而臭味相投。
  「不應該直呼路娜大人的名字。」
  「我知道,是我不對。比嘉,妳會使用回復魔法吧?能不能讓母親的身體好起來?」
  亞斯拉少爺翻閱書籍之際,兩隻眼睛依舊直盯著書本,同時以輕率的語氣開口詢問。他很聰明,總是能夠立刻接受事實、從不逃避,同時思考自己能夠做些什麼。
  「我的力量恐怕……明天從王都請醫生過來一趟吧。」
  話才剛說完,亞斯拉少爺就輕笑一聲。

  〈亞斯拉〉
  「馮達利悟斯卿,請讓孩子離開房間。」
  「蘇菲、尤菲以及比嘉,各自帶著孩子回房。」
  第二天傍晚,醫生來看診了。他身上穿著白袍,臉上戴著眼鏡,是名中等身材的老爺爺,嘴邊還留著鬍鬚。醫生在路娜的房間診斷病情。
  「亞斯拉少爺,回到房間去吧。」
  「我是兒子,應該有權利知道母親的病情吧。」
  我蠻橫地堅持己見。雖然我很討厭目中無人的小鬼,不過倒是挺喜歡自己的。
  「不要胡說八道。亞斯拉少爺,快點過來。」
  「無妨,就讓他聽聽看吧。」
  比嘉強行拖著我的手臂,結果被瑟孚茲制止,她只好以無法釋懷的表情應允一聲。這裡真的要好好感謝瑟孚茲。
  於是路娜的房間裡面只剩下醫生、瑟孚茲、蜜卡德、賽咪兒、以及我跟比嘉。醫生先是打量著大家,接著才開始解釋路娜的病情:
  「這是最近開始流行的疾病。根據露娜大人的說法,發病迄今已經有四年的時間了。我在王都也見過幾個類似的病例,不過感染途徑以及發病原因全都不得而知,只能確定不會傳染給其他人。」
  醫生以平靜的語氣娓娓道來,在場眾人無不嚥了口唾液豎耳傾聽。
  「目前還沒找到治療的方法,畢竟這是新發現的疾病。就現狀而言,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只能跟大家說聲抱歉。」
  然而這不是我們想要聽的答案,按捺不住的賽咪兒提高了嗓門:
  「所以呢?路娜會不會好起來?」
  醫生以左右為難的表情沉吟了半晌之後,這才低垂著頸子沮喪地搖了搖頭回答:
  「目前還不得而知。只是過去所見到的病例——」
  再度猶豫了好一陣子之後,醫生才以歉疚的神情向我們宣佈:
  「發病超過三年後將不幸身亡,無一例外。」
  身旁的比嘉無力地軟癱在地,茫然地凝視虛空。賽咪兒靜靜地流下淚水,蜜卡德則是呆立當場。瑟孚茲先是動也不動,之後才好像被什麼東西趕出去似地,踏響腳步離開房間。
  三年。路娜發病迄今已經過了四年之久,什麼時候過世都不奇怪。
  路娜一直坐在床邊,臉上的表情彷彿已經接受了一切。既不詛咒自己的命運,也不悲嘆於自己的不幸,就跟平時的模樣沒什麼差別。
  「亞斯拉,你很堅強。」
  路娜對我說出這句話。在這種情況之下,有什麼堅強不堅強的?最不好受的人是妳才對。
  「媽媽也很堅強。」
  即使稱呼路娜為『媽媽』,也不再感到怪異。這種疾病十分凶險,如果有個什麼萬一……
  路娜只是在逞強而已。她就是這種人,一定是這樣沒錯——我自顧自地推測。
  結果瑟孚茲直到入夜之後都不曾回到房間,哭成淚人的賽咪兒在蜜卡德的攙扶下離開房間。比嘉先是軟癱在地,之後抱著雙腿縮成一團。
  「可以把令堂交給你照顧嗎?」
  再度環視房間之後,醫生對我說道。
  「好的,辛苦你了。」
  「好孩子。」
  留下最後的這句話,醫生便以粗大的手掌摸了摸我的頭,就此離開豪宅。我從房間的窗戶看著蘇菲打開大門,目送醫生走了出去。
  我拉著比嘉的手,試圖帶她離開房間,這時讓路娜一個人靜一靜比較好。在我的拉扯之下,比嘉搖搖晃晃地起身。
  「你們要去哪裡?不安慰一下媽媽嗎?」
  路娜把我們留了下來。
  「需要安慰的人不會說出這種厚臉皮的話。」
  我雙目低垂,努力維持語氣的平靜,否則路娜一定可以從視線和語調之中察覺我的動搖。
  「真是無情,說不定我明天就死了呢。」
  路娜的聲音從中途開始顫抖。內心一驚,抬頭一看,赫然發現踣娜的淺笑蒙上了一層淚光。
  「不見得一定會死,只是先前的患者全都死了而已。」
  我知道自己在握著比嘉的手掌上加重了幾分力道,比嘉頓時痛得輕呼一聲。
  路娜一直流淚,顯然是在壓抑自己。什麼貧血?說這種立刻就被拆穿的謊言到底有什麼意義?
  「從小你就是個不會麻煩他人的孩子。還記得嗎?這種時候居然比比嘉冷靜許多,做媽媽的真是以你為傲。」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卻還是故做開朗。幾乎嘶啞著嗓子的這句話,聽起來就是這麼諷刺。
  「這種彷彿一生就此結束的遺言一點都不好笑。過去的患者都是在三年之內病發身亡,媽媽卻多活了一年,說不定真的有痊癒的可能。」
  「你到底是像誰啊?」
  她這次的聲音不再顫抖,臉上更是露出感佩的笑容。路娜的皮膚本就白皙,如今更是面無血色,臉上的笑容格外虛弱。
  我到底像誰?應該只是隨口問問吧。即使如此,我還是直視著她做出回答:
  「……一定是像媽媽,不會錯的。」
  「是哦?」
  路娜的聲音流露出些許的認同之意。或許是我想太多了,總覺得聽起來有些愉悅。這應該是我第一次真心認為自己是路娜的孩子,也象徵了我以亞斯拉的身分活在這個世界的誓言以及覺悟,同時自行將這句話深植於心中。
  這一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參加瑟孚茲的魔法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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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 00: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話  適正魔法的儀式
  瑟孚茲的魔法課程雖然不復存在,現在他對我倒是跟諾克德亞以及米蕾蒂一視同仁。簡而言之,就是對我的敵意已經消失了。我對這個轉變依然感到困惑不解,完全不明白瑟孚茲到底有什麼企圖。
  自從書庫事件後,我就變得怯於使用魔法。然而魔法是前世所沒有的產物,在難以壓抑對於魔法的求知慾以及好奇心的情況下,我又不知死活地朝著書庫前進。
  幾乎被我摧毀的書庫是由女僕蘇菲和尤菲負責收拾善後。兩人拆解書架之後搬到走廊,地上平放著好幾本書,以及從書架拆下來的木材。
  散落於書庫之中的塵埃以及木屑的清理終於告一段落,天花板則是依然場了一個大洞。感覺上似乎不知道該從何修起,只好暫時棄置不管。
  我從堆放於書庫角落的書本當中,取出想看的書籍。
  今天讀的不是魔法書。書名是『戀慕騎士』,也就是米蕾蒂之前閱讀的小說。內容是一名騎士為了保護單戀許久的公主,與邪惡對抗的故事。全書走的是王道路線,沒有出人意表的轉折,也可以預見之後的發展,卻還是有趣得相當神奇。
  精神年齡三十四歲的我都覺得好看了,也難怪米蕾蒂會如此著迷。
  讀了一陣子『戀慕騎士』之後,米蕾蒂來到書庫。
  「你好,亞斯拉。」
  米蕾蒂說話的時候總是會微微側過腦袋,這應該是她的習慣動作。這次也一樣,銀色的秀髮頓時傾洩而下。
  「哈囉。」
  之前總是過著上午是唸書時間、中午休息,下午是自由活動的生活。到底是這個世界放諸四海皆準的慣例,抑或是這間豪宅所訂下的規矩,一定要午睡的微妙習慣直到九歲之後的現在依然被保留了下來。雖然有這種無聊的規矩,我卻總趁午睡時間浸淫於書庫之中,米蕾蒂也隨後一起加入。
  不過現在則是從上午開始,就一直窩在書庫裡面混時間。
  整間豪宅沒有活力,應該說缺乏元氣——原因當然出在路娜的身上。
  路娜的罹病似乎對比嘉造成嚴重的打擊,一直沒什麼精神。今天跟她說話,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本來比嘉應該跟蘇菲或是尤菲一起打掃書庫,然而現在的她既沒有這種氣魄,恐怕也是無心打掃。
  另一方面,瑟孚茲一直憂心於露娜的病情,顯然很害怕失去她。過去的威嚴與氣質出眾的神情全都消失無蹤,也不再指導諾克德亞的魔法。
  結果連諾克德亞也受到影響,不再像以前那麼煩人。雖然是個孩于,他還是試圖以自己的方式鼓勵瑟孚茲,因此常常見到他跟在瑟孚茲的身邊。
  真是令人喟然長嘆的父子親情。
  儘管我故做輕鬆,胸中還是很擔心路娜。她雖然是異世界的母親,依然是我的母親,任誰都會擔心自己的家人。
  比嘉說這個王國叫做耶亞斯利祿王國,就連擔任大臣任職於王宮之中的瑟孚茲這號人物,都束手無策抑鬱寡歡。之前來看診的醫生也說找不到治療方法,難道真的沒有我們所能做的事情嗎?
  更何況醫生說患者發病之後只有三年的壽命,路娜又多撐過了一年。
  「是不是在擔心路娜小姐?」
  米蕾蒂輕輕坐在身邊凝視著我,銀色的秀髮自我所閱讀的『戀慕騎士』內頁輕拂而過。
  「那當然。」
  「既然如此,為何什麼都不做,像這樣一直看書?」
  我的雙眼離開書本,視線落在米蕾蒂的身上。果然不出所料,她以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接下我的視線。
  「因為我們什麼也不能做。妳的父親不也一樣?」
  「這跟父親無關吧?你放棄了是不是?」
  我以略帶點脾氣的眼神看著米蕾蒂,向她強調我又能做些什麼的立場。
  「你總是像這樣,轉身背對難過的事情。」
  「!」
  以前也有人說過同樣的話。九年前的記憶雖然模糊,卻曾經被人這樣說過。
  ——聽好了,千萬不要因為難受而別過雙眼,因為這是你所肩負的命運。
  深夜的車禍現場、在車燈逆光的影響之下看不到長相,聲音很美麗的女子、在夢中化作白兔出現的女子——所有的記憶自心中迅速浮現,彷彿從外面被灌輸至腦中似的。
  我巡視書庫。
  目光停留在一本綠色裝訂的書籍之上,書名是『藥草圖鑑』。
  我將『戀慕騎士』遞給米蕾蒂,從堆積如山的書籍當中抽出『藥草圖鑑』。小山般的書堆頓時崩場。
  「亞斯拉!?」
  見到我被埋在書堆之中,米蕾蒂頓時驚呼一聲。
  我從書堆中探出頭來吸取氧氣,同時擺出得意的笑容,高舉手中的『藥草圖鑑』向她顯示自己平安無事。
  米蕾蒂微微歪過臉蛋,這果然是她的習慣動作。

  「亞斯拉,找到了嗎?」
  「沒有,一直找不到。」
  我跟米蕾蒂來到豪宅土地之外的草原。離開豪宅、穿過村子、來到先前瑟孚茲傳授魔法的地點附近。這片草原生長了許多花草,種類十分豐富。根擄司藥草圖鑑』的記載,所需的藥草就在這一帶。
  『藥草圖鑑』收錄了各式各樣的植物資料,其中也有製造回復藥的回復草,以及具有催眠效果,名叫賽諾西斯的葷類。
  『溫蒂妮的祝福』。
  這個世界似乎有叫做這種名字的花,這也是我跟米蕾蒂尋找的目標,聽說對於人體具備高度的治癒效力。能否對於新流行的疾病有效固然沒什麼自信,不過倒是可以治療絕大多數身體異常的狀況。
  『藥草圖鑑』是這麼記載的——數量不多,價格不菲。
  而且也不知道是基於何種因緣巧合,它自然生長的範圍位於耶亞斯利祿王國東側國境附沂草原。提到那附近的草原,剛好就是這裡。看來我真是一個幸運男孩,忍不住撥起頭髮,裝模作樣一番。
  「亞斯拉,別休息了,快點找吧。」
  「啊,好的,這就過去。」
  米蕾蒂擺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提醒我。
  通常數量稀少的高價物品被稱之為寶物。
  寶物的價值取決於真實存在的前提之上,所以才被稱之為寶物。若根本就不存在,就不是所謂的寶物了。既然司藥草圖鑑』稱之為寶物,代表這種花朵一定存在於這片草原的某個地方,不可能沒有。我要找到這種花,治好路娜的疾病。
  基於這種歪理,我跟米蕾蒂拚命尋找『溫蒂妮的祝福』。
  這個世界不具備攝影或是拍照的技術。利用魔法將現場的情景記憶於物品之中的技術雖然不是沒有,偏偏刊登在圖鑑中的气溫蒂妮的祝福』只是幅插畫。
  藍色的花朵、金色的雄蕊是其最大的特徵。在月光之下、以及滿足特定大氣條件的時候似乎會發光,這時水精靈會聚集在附近。
  據說溫蒂妮是水系的神級精靈,這是我從書庫的書籍當中得到的知識。以階級來區分的話,所謂的神級就是最高等,類似水精靈的代表。
  之前往上撥的頭髮傅來青草的味道,大概是因為我以一直接觸花草的手撥弄頭髮,故做姿態的關係吧。
  「太陽快下山了。亞斯拉,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在米蕾蒂的提醒之下,我才發現天空一片火紅,再過不久就要天黑了。
  「嗯,妳先回去吧,米蕾蒂。」
  「這樣子比嘉一定會擔心你的。」
  「放心吧,比嘉現在沒那種精神。而且她現在應該關心的是母親才對。」
  「那誰來關心你?」
  「天曉得,大概沒有人吧。」
  「是哦。」
  米蕾蒂站了起來。原本以為她準備回到豪宅,想不到居然朝著這裡走了過來,而且還蹲在我的旁邊,開始尋找『溫蒂妮的祝福』。
  「怎麼,妳不回去嗎?這裡交給我,妳去找那邊吧,這樣子比較有效率。」
  「有什麼關係?把你自己留在這邊的話,你又會跟剛剛一樣打混摸魚了。」
  可能是因為夕陽的關係,也有可能不是,米蕾蒂的雙頰微微泛紅。
  「什麼跟什麼嘛。」
  我並不是打混摸魚,只是在裝模作樣開玩笑罷了,這點請不要搞錯。不,其實我已經夠帥了,根本沒有裝模作樣的必要。慢著,我才不是什麼自戀狂。不要在真正的帥哥面前說出自戀狂這種輸不起的氣話。
  於是我跟米蕾蒂兩人一起撥開草叢,尋找寶物的下落。

  太陽完全下山之後,四周頓時一片漆黑。我取出帶在身上的魔石,交給了米蕾蒂。瑟孚茲在課堂上曾經說過,魔石可以蓄積魔力,也可以強化魔力,具有各式各樣的效果。
  剛剛交給米蕾蒂的魔石是蓄積魔力之後就會發光的類型。
  「你還是害怕使用魔力?」
  「倒也不是。只是不想把事情搞砸,浪費這顆魔石罷了。」
  這種說法當然不是真的,我還是對於讓魔力流瀉體外感到有些猶豫,擔心會不會再度爆炸,或者是失去意識。在沒有做好相關準備的情況下使用魔法,著實令人裹足不前。
  「拿去,這是你的。」
  「嗯,感謝。」
  米蕾蒂將注入魔力之後開始發光的魔石交給了我。她似乎對魔法沒什麼興趣,完全不想知道自己的適正魔法種類就是最好的證明,這點倒是跟諾克德亞截然不同。不過我也不敢使用魔法,沒有批評他人的資格就是了。
  太陽完全下山之後,已經過了三個小時。今晚的夜空懸掛著黃色的滿月,看起來又圓又大,彷彿隨時都會墜落。
  就茌我覺得魔石雖然明亮,月色卻更加美麗的時候——
  「米蕾蒂,快點熄滅魔石的亮光!」
  我將魔石推給米蕾蒂。米蕾蒂眨了眨眼,一副困惑的模樣。
  「可是四周這麼黑,沒辦法找東西。」
  「別管那麼多了!」
  米蕾蒂雖然露出不明就裡的表情,卻還是釋放魔石的魔力,熄滅了亮光。
  淡淡的月光照亮四周,亮度卻不足以讓我們繼續尋找花朵,只能勉強辨識米蕾蒂的輪廓。
  米蕾蒂突然牽起了我的手。
  「四周一片漆黑,說不定會走散。」
  不知道為什麼,米蕾蒂的聲音有些微弱。漆黑之中看不到她的臉龐,反正應該還是平常那種面無表情的模樣吧。
  「為什麼要熄滅亮光?什麼都沒有啊?」
  「嗯,還是不行。」
  沒辦法,只好請米蕾蒂再度點亮魔石了。還是說今天暫時放棄,就這樣回到豪宅呢?米蕾蒂這麼晚了還陪我待在外面,大家應該都會替她擔心吧。
  就在我打算跟米蕾蒂說聲抱歉,請她點亮魔石的時候——
  草原的不遠處出現了微弱的藍光。
  「亞斯拉,那是……」
  米蕾蒂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判斷果然是正確的。什麼寶物嘛,一下子就找到了。還是說我真的是個幸運男孩?我再度以沾滿青草味的手掌撥起頭髮耍帥。不過我現在的心情正好,完全不將青草味放在心上。
  在月光以及特定大氣條件之下就會發光,這是『藥草圖鑑』的記載。如今所有的條件都已經齊全,我的心中充滿了自信,認定自己就是貨真價實的幸運男孩。
  我牽著米蕾蒂的手,奔向發出藍色光芒的地點。精神年齡三十四歲的男子牽著九歲女孩的手,奔馳在草原上。
  或許是內心的罪惡感使然—也或許在目標即將達成之際,頂著月光奔馳於夢幻之夜的關係;或者純粹只是因為快步奔馳之後呼吸急促。總之我興奮的情緒、以及雙腿的運轉速率在原因不明的情況下持續加速。
  藍光近在眼前時,我的預測成為現實。
  綻放亮光的藍色花朵、特別細長的金色雄蕊、以及四周環繞的藍色光粒。
  宛如直接從『藥草圖鑑』插畫之中跳出來的花朵,就這樣綻放於限前。
  「成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像個小孩子似地高聲歡呼,跟米蕾蒂互相擁抱。說是互相擁抱,其實是我單方面跟她抱在一起。把她抱起來之後,就這樣在原地轉了好幾圈。
  等到我心中的興奮稍稍冷卻,輕輕放下米蕾蒂的時候,即使在花朵的藍光映照之下,她依然是滿臉通紅。應該很難為情吧。
  「抱歉,我太興奮了忍不住。」
  米蕾蒂搖了搖頭,旋即背過身子。
  「恭喜你。如此一來,路娜的身體就能夠康復一些了。」
  「沒錯,真的得救了。謝謝妳,米蕾蒂。」
  轉過身子的米蕾蒂再度搖了搖頭,左右搖曳的銀髮被花朵所綻放的光芒染成藍色,青色的粒子飄浮於她四周。
  「精靈……」
  米蕾蒂喃喃自語。
  想起來了。水精靈會聚集在『溫蒂妮的祝福』的四周,這是『藥草圖鑑』的記載。既然水精靈聚集在米蕾蒂的身邊,我認為米蕾蒂的適正魔法應該是水屬性才對。
  也不知道米蕾蒂對這件事是否知情,總之她以愛憐的眼神凝視著發出藍光的精靈。
  「對不起。」
  喃喃自語之後,米蕾蒂從根部將『溫蒂妮的祝福』完整掘出,跟少量的泥土一起放進小小的玻璃瓶之中。被挖出來之後,花朵並未失去光彩,精靈也依舊飛舞於四周。
  「回去吧。」
  我催促米蕾蒂,兩人加快腳步返回豪宅。回程的路上有花朵和精靈釋放的光芒照亮四周,倒也不愁沒有光源。我和米蕾蒂遲遲未歸,豪宅現在一定陷入空前的混亂吧。
  不過帶著這朵花回去之後,場面一定會更加混亂。到時候比嘉的表情真是令人期待。
  就在我跟米蕾蒂都失去戒心的時候。
  「嗨!」
  一道低沉粗野的男性聲音自樹叢中傳來。
  朝著聲音的方向一看,衣衫襤褸的三名壯漢映入眼簾,手中還拿著長劍。只見他們露出不懷好意的醜惡奸笑,以長劍的刀背輕敲肩膀。
  「這麼晚了還在這裡做什麼?」
  一名男子關口,身後的其他兩人咯咯而笑。這時躲在我身後的米蕾蒂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於是我回過頭去。
  「他們是這一帶的盜賊。我曾經聽村民提過,最近草原一帶有盜賊出沒。」
  米蕾蒂附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可以的話,應該在進入草原之前告訴我才對。內心雖然吃了一驚,我還是刻意聳了聳肩膀回答:
  「當然是來約會的啊。你們這幾個叔叔可真是煞風景,我正打算以甜言蜜語攻陷她呢。到那邊去,別來搗蛋。」
  「!?」
  這當然是天大的謊言。我清楚感受到米蕾蒂緊握衣袖的力道又加重了少許,不過現在不是緊張的時候。不知道臉上的笑容夠不夠自然?應該不會太僵硬吧?
  「原來如此。那朵藍色的花有點礙事,不如就讓叔叔帶走吧。」
  其中一名盜賊以噁心的溫柔語氣開口後,身後的兩人頓時發出大爆笑。
  原來他們一開始就是衝著『溫蒂妮的祝福』來的。真不愧是赫赫有名的稀世奇珍,不難想像一定可以賣個讓這些盜賊眼神丕變的好價格。
  不過這是要治療路娜的藥草,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就在我略微遲疑的時候——
  「它就是『溫蒂妮的祝福』吧?別說那麼多了,乖乖交給我們吧。」
  真是性急的傢伙。三名盜賊失去耐性,紛紛以長劍對準了我們。語氣雖然還是相當平和,聲音卻不像先前那麼肉麻,表現出明顯的敵意。
  沒辦法,命只有一條。說來慚愧,我居然把自己跟米蕾蒂的性命和路娜的性命放上了天秤衡量。雖然對不起路娜,然而我心中的天秤還是將路娜的性命稍稍抬高了少許。
  「謝謝你們了,叔叔。那就——」
  那就拿去吧。就在我打算這麼說的時候,米蕾蒂使勁拉扯我的衣袖。驚訝之餘,我回頭望向米蕾蒂。天啊,那是什麼神情?
  她雖然還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微皺的眉間卻散發險惡的氣息,雙眸更是燃起了熊熊怒火,彷彿是在威脅我不准交出去。
  「這個小兄弟倒是很識相,不過小姑娘就不行了。把她留下來吧!」
  在後面訕笑的兩人話才剛說完,就抓住米蕾蒂的手臂強行將她拖了過去,以熟練的手法高舉劍尖抵著她的咽喉,擺明了將她當成人質。
  「不長眼的小姑娘得由叔叔帶回去好好調教才行,當然是要調教她各方面囉。」
  又露出那種醜惡的笑容。從我身邊被拉過去的途中,米蕾蒂再也無法維持平常的面無表情,靜靜地泛起淚光。
  「趕快把瓶子裡面那『溫蒂妮的祝福』交出來!」
  身後兩人的貿然舉動令最先出聲的男子皺起眉頭,不過他並未放下直指著我的長劍。
  喂喂喂,不要鬧了。若只是想要『溫蒂妮的祝福』也就罷了,別把米蕾蒂扯進來吧。她才九歲而已呢。我不能在這裡失去米蕾蒂,也不能失去治療路娜的『溫蒂妮的祝福』。我這靈魂是三十四歲歐吉桑的小鬼獨活下來,又有什麼意義?
  可惡。爭氣點,微微顫抖的雙腿。撐著點,眼看著就要高八度的聲音。接下來才是關鍵時刻。

  〈盜賊·洛伊〉
  這個老神在在的小鬼是怎樣?
  薩卡爾和達利這兩名夥伴以眼神催促我快點動手。威脅一個小孩子雖然頗不是滋味,卻也別無選擇。我們什麼時候墮落到這個地步了?
  「給我差不多一點,小鬼!否則就割斷這傢伙的喉嚨!你還不明白嗎?」
  我真是丟臉丟到家了,完全不像個大人。所謂的落魄潦倒,就是這麼回事。不過這麼一來,這個小鬼從容不迫的態度也就……
  「慢著慢著,不明白的人應該是叔叔你們才對吧?」
  有沒有搞錯,這個小鬼居然笑了。鄙視我們的那種醜惡笑容,嘴角歪斜,令人望之生厭。
  小鬼繼續說道:
  「現在天色昏暗,也不知道是否看得到。那裡不是有一棟大型豪宅嗎?我跟這個女的就住在那裡。這麼說你應該明白吧?」
  嗯,明白,當然明白,明白得不得了。就算不是昏暗的夜色,就算不抬頭看也知道。那裡的建築物是馮達利悟斯的豪宅,這個小鬼正在威脅我們。
  「那、那又怎樣?關我們什麼事?」
  我兀自逞強,多少也知道自己的臉部正在抽搐。
  「我們家的人把幾位叔叔揪出來大概需要一天吧?還是半天?說不定等到明天一大早,幾位叔叔的腦袋就跟身體分家了呢。」
  或許是黑暗的關係,之前一直沒注意到。仔細一看,這兩個傢伙身上隨便一件衣服都是上等貨色,擺明了就寫著「我們是貴族,最好別打我們的主意,否則饒不了你們」的意思。
  而且馮達利悟斯更是在王宮之中頗有勢力的高級貴族。即使對貴族的階層不甚熟悉,多少也聽過這個名字。現在這個貴族的小鬼正當著我們這些卑賤的盜賊面前,詢問我們到底明不明白這種身分的差異。
  冷汗從我的背部一滴一滴地流了下來。薩卡爾和達利握著長劍指向少女的手,看起來也是微微顫抖。
  「所以放了她比較好喔。現在還是夜晚時分,四周一片漆黑,我看不清楚幾位叔叔的長相,所以也記不起來。不過今晚是美麗的滿月,月光可是十分皎潔。」
  薩卡爾和達利這兩個同伴前額冒出豆大的汗珠,同時看了我一眼。眼神所傳達的意思只有一個——
  趁現在立刻逃走吧。

  〈亞斯拉〉
  仗劍直指米蕾蒂的盜賊釋放了她,米蕾蒂再度躲到我的身後。看來我的虛張聲勢挺管用的,不過現在還不能鬆懈。
  「嘿嘿嘿,真、真是不好意思。所、所以,那個……」
  三名盜賊的聲音失去先前的氣勢,臉上清楚流露出恐懼的神情,反而讓我看起來像是為非作歹的惡人。盜賊們垂頭喪氣地調轉身子走了幾步後,口中突然喃喃自語:
  「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聲音很小,聽不太清楚……我突然有種罪惡感。
  想起來了,身上應該有一些錢幣。由於我對這個世界的貨幣價值還不是很清楚,金額是多是少毫無概念,不過就數量來說,應該還不少才對。
  其實這並不是替這些盜賊著想,我沒有這種義務。事實上我們是被害者,如今演變成這種情況,理應感到高興才對。不話又說回來了,他們只是手持長劍指著我們,整件事情以未遂告終。雖然搶劫未遂也不應該受到寬恕,不過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我個人心情的問題。
  「盜賊叔叔。」
  我把他們叫住之後,丟出一個小錢袋。
  突然被我叫住的盜賊連忙伸手接住。
  「感激不盡!!」
  三名盜賊不約而同跪拜在地。

  「到底跑哪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之後我跟米蕾蒂兩人回到豪宅。回程的路上,米蕾蒂一直不說話,卻怎麼也不肯放開我的袖子。對於我搬出馮達利悟斯的名號,在盜賊面前大放厥辭的作法,米蕾蒂一句話也沒說,就只是抓著我的衣襬而已。
  抵達豪宅之後,比嘉果然等在那裡。她站在穿堂的螺旋階梯上面,雙手扠腰,以俯瞰的視線嚴厲怒叱,臉上更是一副「真是讓我擔心得沒時間為了路娜大人的病情消沉」的表情,看來應該可以視為比嘉終於恢復正常了吧。
  「還有,米蕾蒂小姐也是!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米蕾蒂面不改色、直視比嘉。眼神流露出寂靜的銳利,反而讓比嘉倒退一步。
  事實上真的遇到了危險,倒也不好反駁些什麼。若真的說出來,反而會引起她不必要的擔心,而且從那三個盜賊的模樣看來,應該不會再做出同樣的事情——至少我這麼希望。我已經事先跟米蕾蒂說好了,不要將遇到盜賊的事情告訴其他人。米蕾蒂是個聰明女孩,應該明白我不想把事情鬧大的用意。
  「我們去了穿越村子之後的那片草原。」
  「在草原上待到那麼晚,到底都在做什麼?」
  比嘉雖然在一瞬間被米蕾蒂的氣勢所壓倒,不過她也不服輸地以威嚴的口吻反擊。
  「就是這個。」
  米蕾蒂將玻璃瓶中的『溫蒂妮的祝福』展示給比嘉看。
  比嘉從螺旋階梯的扶手探出上半身。原本以為她打算看個仔細,想不到卻以驚人之勢衝了下來,雙眼完全被米蕾蒂手中的東西所吸引。
  「這、這不是『溫蒂妮的祝福』嗎?在哪找到的?」
  「就是在草原上啊。」
  米蕾蒂簡短回答。
  「怎麼,妳知道這種花?」
  「是的,它是可以用來製作具備高度治癒能力的珍貴藥材。交易價格高得嚇人,之前我曾經親眼目睹。」
  「真的嗎?倒是馬上就找到了呢。」
  「有太陽的時候都未必找得到了,入夜之後是怎麼……」
  比嘉獨自抱頭苦思。
  「這種花碰到滿月的時候會發光,剛好可以當成標記。」
  「有這種特性嗎?」
  比嘉歪起頭。
  「當然有。把這本書拿去看一看,好好用功吧。」
  我將『藥草圖鑑』塞給比嘉。感覺到睡意陣陣襲來,身體突然變得沉重無比。抱著『藥草圖鑑』的比嘉露出困惑神情,不過或許是對我的疲憊有所察覺的關係,並未多說什麼。
  小孩子的身體果然耐不住長時間的活動。精神狀態雖然是大人,身體畢竟只是個孩子,這點往後可能會成為我的瓶頸吧。
  「米蕾蒂小姐,妳到底上哪去了?差點要發佈尋人啟事了呢!」
  尤菲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米蕾蒂似乎也跟我一樣累積了不少疲勞,胡亂回應一聲之後,旋即以不耐煩的態度面對尤菲。我也累了,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才記不太清楚接下來都做了些什麼,只勉強留下跟米蕾蒂互相慰勞之後回到房間的記憶。再度清醒之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午後了。

  我睜開雙眼的時候,昨晚的事情已經傳入瑟孚兹耳中。碰面時,瑟孚茲的臉上露出半分期待的表情。雖然這只是臆測,不過我多少也猜得出另一半隱藏的情緒,應該是路娜能否痊癒的不安。
  之前替路娜診斷的醫生今天好像也來了。我才剛起床,比嘉就牽著我的手趕往路娜的房間。
  還穿著睡衣的我就這樣被帶到路娜的房間。除了路娜外,米蕾蒂、尤菲、瑟孚茲以及醫生也在房間裡面。醫生正忙著將昨晚取回的『溫蒂妮的祝福』加工成可以服用的藥物,看來應該是利用石器研磨成粉末。
  「亞斯拉,終於起來啦?昨晚辛苦你了,米蕾蒂也辛苦了。」
  面對瑟孚茲的慰勞,面無表情的米蕾蒂只是說了聲不會。瑟孚茲看起來似乎稍微恢復原先的朝氣,或許因為懷抱著能治癒路娜的希望吧。
  不過相較於瑟孚茲,路娜就少了點霸氣,甚至有種精力全失的感覺。她動不動就咳嗽,雖然故做開朗,然而就算以失去光彩的雙眸笑了笑,也只令人不忍卒睹。全身上下瀰漫著虛無縹緲的氣息。
  「居然為了其他人做到這種地步,這對你來說倒是相當罕見。」
  並不是因為我愛這麼做,我只是不想視而不見。不過這種真心話當然不能說出口,於是我只是輕哼一聲,表示沒那回事。
  醫生似乎已經把藥做好了。
  「路娜大人,請吧。雖然不能保證一定可以治癒,不過有吃總比沒吃好。」
  「我要吃,這可是孩子們特地為我採集的呢。」
  路娜從醫生手中接過以藥包紙盛裝的粉狀『溫蒂妮的祝福』,和著開水一起吞了下去。與其說是吞下去,從她朝上的嘴巴流入喉嚨的說法比較正確。喉頭咕嘟一聲的路娜將藥物送入胃中之後吐了口氣,接著以手背擦拭嘴角,動作有點誇張。
  「路娜大人會康復嗎?」
  「尤菲,藥才剛吃下去,不會立刻出現變化。」
  面對尤菲不安的聲音,米蕾蒂精確地加以駁斥。
  「不必擔心。這是米蕾蒂和亞斯拉為我採集的藥草,一定會好起來的。」
  這種讓孩子寬心的舉動確實能夠贏取他人的好感,不過我心裡面很清楚,路娜只是在逞強罷了。無論是先前異樣感十足的笑容,或者故做開朗的無謂舉動都是如此。相信我也會這麼做,不過事情很難說。說不定這種找不到治療方法的疾病,也有被剛剛的藥物治癒的可能性。這間屋子裡面的所有人,也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這種可能性之上。
  「在藥物生效前,路娜大人需要保持安靜,明白嗎?」
  「是,謝謝。」
  得到路娜的回應後,醫生向其他人打聲招呼,旋即戴上大禮帽走出房間。尤菲送醫生出去,米蕾蒂則是跟在尤菲身後各自離開房間。
  只要我在場,路娜一定會勉強自己裝出沒事的模樣。這是成年人,也是母親的堅持吧。她不想讓孩子替自己擔心。
  所以我還是秉持著對於九歲兒來說有點機靈過頭的敏感度,乖乖離開房間吧。這次路娜並沒有把我留下來,她的精神已經不像先前把我留下來的時候那麼好了。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
  將瑟孚茲和路娜留在房間之後,我輕輕地關上房門。
  不過說也奇怪,我的猜測總是特別準確。讓我深感如此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第二天開始,我再度前往書庫報到。
  路娜服藥之後過了兩個星期。這段時間我每天都會去探望她,路娜的病情倒是沒有惡化的跡象。不過說真的,路娜的臉色也從未讓我感到她正朝著康復的目標邁進。
  「精神明明就已經很好了,卻還是得待在這裡不能亂跑,真是令人不耐。」
  路娜甚至如此表示。拜託妳待在這裡別亂跑吧,這是我深切的盼望。
  考量到路娜的健康狀況,我在食衣住方面的問題全都由比嘉一手包辦。當然,這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
  話雖如此,我卻感到來自比嘉的束縛似乎又增強了許多。
  看來這個國家將午睡視為正式的文化,即使我就要年滿十歲,比嘉依然要求我必須午睡,不,應該是被迫成為比嘉的抱枕。
  為了逃避這種待遇,我總是躲進書庫,然後被比嘉發現之後直接帶回房間,這種惡性循環眼看就要誕生。
  「趁午睡時間偷溜出去的行為,我就勉強接受吧。看到亞斯拉少爺這麼有精神,我也很高興。不過既然精神這麼好,就應該像個孩子一樣到外面去遊玩。不要整天只會看書,偶爾動動身體如何?」
  比嘉說什麼都不接受世界上存在喜歡靜態活動的小孩。
  米蕾蒂也是書庫的常客,有時候甚至比我還要早出現在書庫之中。
  她看的是『戀慕騎士』。
  我比米蕾蒂還要早讀完『戀慕騎士』。或許因為書中有許多難懂的辭彙,米蕾蒂閱讀起來比我更花時間。
  『戀慕騎士』描述一名騎士保護心儀公主不受邪惡勢力的傷害,可說是幻想故事的王道。不過故事最後居然不是以喜劇收場,倒是相當令我意外。騎士雖然打倒了邪惡勢力,功勞卻被王子搶走。最後偽裝成英雄的王子與公主結婚,甚至生了孩子,國家也邁向富強安康的未來。
  真是個哀感的故事,我心想。
  而且騎士並未責怪王子,甚至祝福公主。好男人的行為模式著實令人摸不著頭緒,不過這也稱不上是悲劇收場的故事。
  只是有點哀感而已。
  米蕾蒂現在剛好讀到故事的最高潮,也就是王子與公主結婚的場景。
  她會為了騎士的悲戀流淚,抑或為了王子的蠻橫而憤怒呢?她的反應著實令人期待。
  想不到米蕾蒂的表情居然看不到任何變化,就逕自闔上書本。這結果要說是意想不到嘛,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
  總而言之,米蕾蒂依然維持宛如銅牆鐵壁的面無表情。
  基本上我跟米蕾蒂在書庫的時候都不會說話。若沒有教人沉浸其中的書籍,平常的書庫只是個令人感到耳朵刺痛的寂靜空間,不過今天倒是跟過去不太一樣。
  「亞斯拉。」
  小孩子果然無法忍受長時間的沉默,過於安靜的空間反而會更意識到對方的存在。於是我轉頭面向米蕾蒂。
  「怎樣才能生小孩?」
  「啊?」
  「我們這些小孩子,是經由怎樣的過程被生下來的?」
  「哦,原來是這件事……啊?」
  當然是做那檔事啊。
  只不過對於九歲的小孩子而言,要解釋那檔事是什麼的口味似乎重了一些。真是夠了,怎麼會產生這種疑問?
  根據推測,米蕾蒂應該是讀了『戀慕騎士』之後才脫口問出這個問題,因為最後的結尾有一段公主替王子生了孩子的描述。讀到這裡的時候,我還記得當時替到頭來還是沒修成正果的騎士流下淚水呢。
  米蕾蒂依然面無表情。
  完全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到底是怎樣?」
  「這個嘛,大人做了很多事情之後,就會生出小孩……」
  好、好痛苦……
  「要做怎樣的事情?」
  「呃……就是那個……晚上的時候不是會那個嗎?」
  「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嗎?」
  米蕾蒂直搗核心,彷彿對我敷衍了事的企圖有所察覺。
  「……」
  我只感到臉部肌肉微微抽搐,全身上下泠汗直流。
  該怎麼解釋呢?乾脆以瑟孚茲為例,把事情解釋清楚好了。
  雖然我對瑟孚茲入夜之後的床事一無所知,也不想知道那麼多,不過他的身邊圍繞著那麼多美麗的妻子,應該會做才對,所以也不算太過分。
  事實上我曾經目睹瑟孚茲對諾克德亞的母親——蜜卡德報以暗示那檔事的眼神,那眼神已經露骨到算是侵犯的等級了。
  大白天就要談及有點重口味的下半身話題,弄得我進退兩難、猶豫不決,然而米蕾蒂還是面無表情,沒有任何反應。
  「……我們就快要十歲了。」
  「啊、嗯。」
  米蕾蒂突然改變話題,讓我有些困惑。
  她還是面無表情的模樣,真的到了相當嚇人的地步。
  在這種情況下依然不會顯露情感,也算是奇葩了。
  「到時候不是有個適正魔法的儀式嗎?」
  「嗯,是沒錯。」
  她到底想說什麼?
  米蕾蒂還是一臉淡然。
  然後繼續說:
  「所以在那之前……」
  「之前?」
  「想知道你要不要跟我生孩子。」
  「哦,生孩子……」

  ……慢著,她剛剛說什麼?※科摩多龍?印尼的生物?(編註:皆與『孩子』諧音。)
  是就好了,偏偏我的聽力還頗靈的,聽得一清二楚。
  「我們雖然是一家人,彼此卻沒有血緣關係。我也對生孩子的方法略有所聞,聽說是有點色色的事情。」
  慢著,剛剛那番話讓我縮回去了。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雖然相當丟臉,不過還是縮回去了。
  我是米蕾蒂父親情婦的孩子。就算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做這種事也未免太不道德了。
  而且就算想生小孩,她搞不好連生理期都還沒來呢。
  應該只是未來的夢想,僅止於想要成為新娘,那種兒時回憶的希望吧。
  「不喜歡嗎……?」
  這句話讓我突然望向米蕾蒂。
  即使在這種情況之下,米蕾蒂的雙眸還是不帶任何情感,甚至令人懷疑她是不是在開玩笑。
  之前也曾經假裝自己看不懂文字,狠狠捉弄我一番。
  原本以為這次應該也差不多是這樣,卻發現米蕾蒂的雙手正在微微顫抖。
  這是畏懼聽到我的回答,還是羞恥心所造成的結果,老實說我並不知道,不過已經足以確定米蕾蒂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於是我嘆了口氣說道:
  「米蕾蒂,女生想要生小孩,就必須先有一種叫做生理期的現象。我是男生,其實也不太清楚,不過等到妳再長大一點之後,應該就會有了。」
  在這個緊要關頭,我不忘故做鎮定。适是無可救藥的三十四歲男性所表示的意見。
  「是哦,那等到我長大之後,就跟我生小孩。」
  「喂,妳真的知道生小孩是怎麼回事嗎?」
  「嗯,就是喜歡的意思。我喜歡你,亞斯拉。」
  米蕾蒂目不轉睛地直視我。
  面對米蕾蒂坦率過頭的告白,我選擇別過頭去。
  說來慚愧,我被米蕾蒂的氣勢震懾,真是遜到家了。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覺得現在做出答覆似乎太早了。
  這不過就是小孩子的愛情。另一方面,就大人的角度看來,米蕾蒂恐怕根本沒想到小孩子生出來之後的事情。
  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也該具備我們是長久共同生活家人的這種道德觀。
  現在的我無法跨越這道高牆,她身處連愛情是什麼都搞不清楚的曖昧年紀。
  而且所謂的喜歡到底是LOVE還是LIKE,恐怕連區分兩者的能力都沒有。
  現在做出答覆還太早了。如果跑得太快,反而會葬送米蕾蒂未來的可能性。
  雖然我不否認來自九歲少女的告白令我感到不知所措,只好暫時不做出答覆,不過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
  否則站在米蕾蒂的角度,就會理解成『為什麼大人可以,小孩子就不行』。
  不管怎樣,米蕾蒂實在是太小了。
  「如果長大之後還是有這種意思,到時候我再答覆妳。」
  我並不是討厭米蕾蒂。若真的討厭,大可編造各種理由加以拒絕。
  然而米蕾蒂因為擔心我而流下淚水,還說她喜歡我。長大之後,應該會是個美女吧。
  就當作是在那一天到來前的緩衝時間吧。
  「……一定喔。」
  米蕾蒂只丟下這句話,旋即快步離開書庫。
  第二天開始,她就不再出現於書庫中。
  當時我完全不瞭解米蕾蒂的心情。
  直到最後一刻,米蕾蒂依然維持面無表情的模樣。

  獨處的機會增加了。
  每天都在探望路娜、跟比嘉胡鬧,以及窩在書庫之中度過。豪宅的空間寬廣,再怎麼樣都有辦法過著不會碰到其他人的生活。而且雖然結構相連,我的房間卻被視為獨立的空間,也是促成這種生活的原因之一。
  書庫偶爾會進行修復工程。就是修繕幾乎被我摧毀的天花板和牆壁,因此替家中的女僕添了許多下必要的麻煩。
  「啊,亞斯拉少爺。」
  毛茸茸的桃紅色貓耳和尾巴微微顫動,同樣是桃紅色的頭髮更是搖曳生姿,說話的人正是米蕾蒂身邊的女僕尤菲。
  「真的耶,怎麼沒有午睡呢?」
  擁有藍綠色的貓耳、貓尾、飄逸秀髮的另一位女孩,則是負責照料諾克德亞的女僕蘇菲。
  趁著米蕾蒂和諾克德亞午睡的時間,兩人前來修復書庫。
  若不是因為我毀了這裡的關係,她們也不必負擔這種額外的工作。
  「我偷溜出來的。」
  「小心又被比嘉責罵喔。」
  蘇菲朝著我笑了笑,煽動我對比嘉的危機意識。
  「妳們常常跑來整修這間書庫呢。」
  「就是說啊。修復工作就快結束了,稍微等一下。」
  面對我脫口而出的詢問,尤菲不當回事地回答。不過以工作為由,要她們負責修復被我破壞的書庫,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謝謝,同時也為了破壞書庫的行為向妳們說聲抱歉。」
  我老老實實地低頭致歉。真要追究的話,我的粗心大意才是主因。
  「咦?沒關係啦,別這樣喔?亞斯拉少爺平安無事就好。」
  尤菲擺了擺手,對我報以爽朗的笑容,蘇菲的反應可就不同了。不過說得也是,就算是主人家成員造成的,還是平白增加了許多粗重的工作。雖然覺得她有點愛記仇,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類似的念頭才剛浮現腦海—
  蘇菲的瞳孔頓時綻放出無數的愛心符號。
  「什麼嘛!原來亞斯拉少爺也有可愛的地方!」
  蘇菲雙膝著地,緊緊地把我摟在懷中,簡直把我當成了填充玩具,而且手腳更是快得嚇人。
  「平常總是拙於言辭、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結果今天跟平常完全不同,這種反差實在是太可愛了!一
  雙頰泛紅的蘇菲興奮得大叫。蘇菲和尤菲是擁有部分野獸血統的獸人族,野獸之力有時候會發揮驚人的力量,現在她的手腕更是牢牢地勒住我的頸子。胸部緊貼著我的感覺雖然不壞,這種會造成瘀青的擁抱力道還是免了吧。
  為了設法轉移蘇菲的注意力,我試著改變話題:
  「最、最近米蕾蒂一直沒出現,妳、妳知道為什麼嗎?」
  「什麼?米蕾蒂小姐常常到這來嗎?」
  詢問尤菲之後,我才驚覺自己說溜了嘴,連忙搗住嘴巴。好不容易才從蘇菲的擒抱當中獲得解放,不過剛剛明顯是我的失言。畢竟米蕾蒂也是瞞著尤菲,在午睡時間偷溜出來的。
  尤菲卻笑了笑,彷彿看穿了我閉上嘴巴的原因。
  「嘿嘿嘿,你是指米蕾蒂小姐趁著午睡的時候偷溜出來的事情吧?」
  「咦,妳早就知道了?」
  「當然知道,事實上是我讓她去的。」
  慢著,這下尤菲怠忽職守的問題可就浮上檯面了。想不到米蕾蒂居然是在女僕同意的情況下來到書庫。
  「米蕾蒂小姐每天都要花上半小時挑選服裝,或者是整理髮型呢。我問她去哪裡,她總是死守祕密,想不到居然是在這裡跟亞斯拉少爺見面。」
  真是不能小看你啊,尤菲以手肘頂了我幾下。
  就在這個時候——
  「亞斯拉少爺,你又跑到這來了!」
  「呃啊,比嘉!」
  「呃什麼呃,沒禮貌!好了,跟我回去吧!」
  比嘉翩然登場。
  我已經好久沒在午睡時間偷溜出來躲在書庫的時候,被人當場活逮了。比嘉的捕捉技能愈來愈純熟,這可是相當相當嚴重的問題。
  比嘉一把握住我的手,把我拉了起來,打算直接帶走。
  「等一下,比嘉。讓亞斯拉少爺去做他喜歡的事情又何妨?閱讀也是成長過程當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就是說啊,有助於成長的做法根本沒有一定的答案!」
  比嘉正面承受來自蘇菲和尤菲的集中砲火。
  「那怎麼行!繼續待在這裡,說不定又會造成魔法爆炸!小孩子就應該像個小孩子,乖乖回去睡午覺才對!」
  三名女僕在我的頭頂展開論戰。
  「等一下,在本人目前說這種話似乎有點……」
  「呃?說了什麼?」
  「看吧,亞斯拉少爺的神經超大條的!」
  「這就叫做神經大條啊……」
  比嘉不甘示弱地還以顏色,蘇菲和尤菲頓時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比嘉跟這兩人對話。彼此都是同事,感情似乎不錯。人家說感情好才會這樣嘛,嗯。
  這時蘇菲卻將雙手撐在膝蓋上蹲了下來,雙眼跟我的視線位於同一個高度。
  通往男人理想國的道路,在她女僕裝胸前的縫隙乏中若隱若現,只差一點就能看見了。蘇菲的臉孔貼了上來,幾乎直逼我的眼前。
  「亞斯拉少爺,不覺得由我們來照顧你似乎比較好嗎?」
  「啊,這個主意不錯!亞斯拉少爺,可以跟米蕾蒂小姐在一起喔!」
  「嗯?」
  「什、什麼?」
  我模仿米蕾蒂的招牌動作,微微側過腦袋。其實我只覺得給誰照顧都很好,倒也沒什麼想法,不過比嘉顯然就不一樣了。只見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彷彿受到重大的打擊。
  於是蘇菲和尤菲把我拉過來藏在身後。
  「不可以!妳們到底在說些什麼?亞斯拉少爺是我的!」
  「啊,等一下!」
  「比、比嘉?」
  比嘉對於蘇菲和尤菲的制止充耳不聞,帶著我離開書庫。
  「呃,比嘉?」
  至於比嘉之後的情況嘛,就算我主動跟她說話,也是一副賭氣的模樣,連回應都是愛理不理的。事實上我並未因此而感到傷心寂寞,可別誤會了喔。
  幾個月之後,我十歲了。
  亦即到了接受儀式的年齡,以便得知自己的適正魔法種類。
  通常這種儀式只能選在特定的設施進行,不過有錢的貴族就是不一樣,我跟米蕾蒂是在豪宅中舉行儀式。
  因此我現在正位於充當儀式會場的房間。依照慣例,通常都是會客室。稍微往裡面偷瞄了幾眼,儀式是採取宴會的形式舉行。這些客人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甚至連從未見過的人都有。從豪華的披風或是禮服看來,應該是某個地方的貴族吧。這也算是人生舞台中第一次公開亮相。
  瑟孚茲顯然對我跟米蕾蒂抱持著相當程度的期待。
  會客室的家具全都被撤走,房間的正中央設置了一張石製的台座,上面擺著比足球小上一號、類似水晶的透明球體。
  米蕾蒂的儀式即將展開。
  「那就是馮達利悟斯卿的長女吧?」
  「好像洋娃娃喔。」
  「想必一定具備出色的力量。」
  米蕾蒂才剛進入會客室,受邀的貴族就紛紛對她品頭論足了起來。眾人的竊竊私語迴盪在這個空間之中,米蕾蒂穿著外出用的藍色洋裝。
  只見米蕾蒂輕撫水晶,讓魔力流入其中。
  私語聲止息。
  米蕾蒂閉上雙眼集中精神,將魔力匯聚於掌中。等到手中的魔力差不多足夠的時候,透明的水晶浮現一抹藍色光輝。
  「水屬性!?」
  「真不傀是米蕾蒂小姐!居然跟馮達利悟斯卿的屬性相同!」
  「而且魔力量高達三千!這種年紀一般頂多也只有五百左右!」
  測試結果出爐之後,在場的貴族紛紛讚揚米蕾蒂以及她的父親瑟孚茲,彷彿早就備妥了一套說詞。水晶的表面浮現『三千』的數字,當然是這個世界的文字。
  「表現不錯,米蕾蒂。」
  「是,父親。」
  「做得好,米蕾蒂!辛苦妳了!」
  「謝謝,兄長。」
  瑟孚茲來到米蕾蒂的身邊,稍稍褒獎之後,旋即將附有藍色魔石的手杖交給她。這是水屬性魔法使的魔杖,藍色魔石可以強化水屬性魔法的效果。貴族將手杖贈予立志成為魔法使的兒女是約定俗成的慣例。瑟孚茲應該早就準備好手杖,準備在儀式結束之後送給米蕾蒂吧。
  親生妹妹是個才華洋溢的魔法使,諾克德亞的歡喜之情更勝於她本人,彷彿接受儀式的人是自己一樣。
  相較之下,米蕾蒂則是對兩人露出稱不上歡喜也說不上失望的面無表情。
  這個水晶似乎也可以測量一個人所擁有的魔力,米蕾蒂的魔力量是三千。根據貴族的說法,十歲兒童的平均魔力是五百,那就是六倍的數值。從在場貴族的反應可以得知,這是相當驚人的魔力量。
  米蕾蒂的適正魔法是水屬性,顧名思義就是創造出水之後加以操縱的魔法。不過水屬性魔法也包含能操作冰晶,非常適合在戰鬥之際拓展戰略面的廣度。好好觀察米蕾蒂在往後的成長過程中,將會如何發揮魔法的天賦,著實是一大樂事。
  我從瑟孚茲得意的表情當中,感受到更進一步的期待。
  「辛苦了。」
  米蕾蒂將水晶放回台座,準備離開會客室的時候,我輕聲向她開口。好歹也是曾經在書庫中一起苦讀的同伴,多少還是想慰勞她一下。
  米蕾蒂雖然並未回答,卻十分罕見地微微一笑。
  「下一位,亞斯拉·馮達利悟斯。」
  唱名的聲音自會客室傳來,聲音的主人正是比嘉。四目相對之後,比嘉對我眨了眨眼以示鼓勵。昨天比嘉比我還要緊張,甚至還大呼小叫的,不過也因此讓我在保持平常心的情況下迎接今天的到來。這時我突然想起,若不是遇到這個勇敢堅強、願意替他人著想的女僕,我恐怕也不會有這一天。
  視線在會客室之中來回游移,受邀的貴族沿著四角形的牆壁排成隊列。其中包括了身穿鑲嵌寶石的衣服與披風,再打上一條領帶這種莫名其妙的混搭男,以及穿著搭配為數眾多的寶石項鍊以及戒指,看起來配件十分沉重的洋裝女。
  「那就是馮達利悟斯卿的情婦之子嗎?」
  「頭髮的顏色真是卑賤。」
  「沒錯,魔法的能力一定高不到哪去。」
  「噓!萬一被馮達利悟斯卿聽見的話,該怎麼辦?」
  「沒關係啦,馮達利悟斯才不把那個小孩放在眼裡,他的眼中只有名叫路娜的情婦。」
  「但他那個情婦的壽命也不長了吧?哎呀,活得真是辛苦呢。」
  「呵呵呵,沒錯。」
  這次不是悄悄話,而是低聲的竊笑。也太露骨了吧?
  蘇菲和尤菲也夾雜在人群之中,之前在書庫的時候承蒙兩人照顧。只見她們在胸前握緊拳頭,以『加油』的嘴型替我打氣。
  路娜也在場,坐在椅子上的她還是相當虛弱。『溫蒂妮的祝福』藥效還沒出現嗎?未免也太久了一點。
  不過她的雙眼倒是炯炯有神,等不及想要觀看我的儀式,完全不像是個病人。
  我將心思全都放在跟儀式無關的事情上,這就代表了我不夠專心。
  比嘉、蘇菲和尤菲,還有米蕾蒂與路娜。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只感到無比困惑。如果是前世的我,恐怕會為了憑什麼得參加這種莫名其妙的儀式而鬧起彆扭,但現在的我完全跟前世的自己無關。說起來雖然神奇,不過我就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的想法變化至此。
  於是我來到水晶的面前。
  接著跟米蕾蒂一樣伸手輕觸水晶,閉上雙眼。
  我將魔力聚集於掌心。之前魔力曾茌書庫之中爆發,不過事到如今也不容退縮了。
  謹慎控制魔力,聚集於手掌。
  等到已經有足夠的魔力流入水晶的時候。
  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搞不好會看到火紅色的水晶也說不定吧?書庫之中的那場爆炸,說不定是某種熱流的作用。我在不知不覺中,對火屬性的適正抱持高度期望。
  然而這種期望並未持續太久。
  「怎麼啦,亞斯拉。快點把魔力注入水晶。」
  瑟孚茲的語氣跟我的心情是兩個極端。
  「咦?」
  驚訝之餘睜開眼睛,水晶依舊透明——這就怪了。書上說每一種屬性的魔力都有不同的顏色,不可能是透明的啊。
  於是我再度閉上雙眼,重新注入魔力。
  房間之中起了些微的騷動,其中也有對我的失常表示關切的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張開眼睛之後不管揉了多少次,或者是眨了多少次。
  水晶依然是透明的。
  「夠了,我已經對你死心了。」
  瑟孚茲的語氣可說是前所未有地低沉,甚至令人感到些許寒意。
  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沒錯,就跟放棄我的時候一模一樣的眼神。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對我沒有絲毫期待的眼神。
  「你沒有適正魔法,是無屬性。」
  無屬性。
  米蕾蒂曾經在書庫中提到過。
  無屬性。
  書本中並沒有顏色的記載。
  甚至別說討論什麼火或是水屬性,根本連屬性都沒有。
  顏色當然也是無色透明。
  我很清楚。
  只是不願接受。
  不願意接受自己並未受到期待的事實。
  接受那份期待的不是我,而是我所具備的魔力。
  自從書庫的意外之後,瑟孚茲之所以突然對我有所期待,也是因為看到我的魔力幾乎毀了整間房間。
  事實上他只是對我的魔力抱持希望。
  然而得知我沒有適正魔法之後,希望頓時化為泡影。
  重新回到之前那種相隔一段距離的關係。
  「情婦之子果然承受不起這種重擔呢。」
  「正是。馮達利悟斯家是代代擁有魔法天賦的血統,沒有這種天賦的平民之子根本不可能辦到。」
  「馮達利悟斯卿想必也十分為難吧。」
  「不過魔力量可是高達十萬喔。」
  「哼,無屬性的魔力又能怎樣?只能尋找希望,沒有用的。」
  在場眾人紛紛對我加以抨擊。
  魔力量十萬。
  確實是相當驚人的數值。不過根據眾人的說法,顯然不足以彌補無屬性的事實。
  不知不覺中,我對這個事實略感欣喜。雖然沒有屬性魔法,不過魔力量還是大有希望。
  就在這個時候——

  啪噠。

  路娜身子一軟,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瑟孚茲和比嘉立刻衝上前去。
  「路娜,妳怎麼了?振作一點!」
  「路娜大人!」
  路娜說不出話,只是不斷吐血。
  眾人見狀,頓時為之譁然。之前還在裝模作樣的迂腐貴族就像無頭蒼蠅一樣跑來跑去,蘇菲和尤菲則是忙著安撫他們。米蕾蒂一副茫然的模樣,彷彿還無法相信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至於我嘛,則是陷入混亂,什麼也不能做。這件事可是發生在我被宣告為無屬性之後,要我該怎麼依序接受才好?腦中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給我出去!」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瑟孚茲提高音量大聲說話。就跟得知路娜的病情的時候一樣,平時的從容不迫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結果瑟孚茲銳利的目光甚至掃到我身上。
  「你也一樣,給我滾出去!」
  從他體內深處宛如低吼一般恨恨吐出的這句話,顯然凝聚了強烈的憎惡與怨恨。
  我只能完全傻眼,大腦無法運作。周圍的聲音彷彿都隔了一層薄膜,我陷入這種奇妙的感覺,呼吸愈來愈急促。
  這時我只感到自己異常渺小。

  回神後,醫生正在之前被當成儀式會場的會客室忙著治療路娜。
  這已經是他第三度來訪。
  隔著會客室的牆壁,我站在走廊上呆呆地凝視遠万,好長一段時間都倚靠在牆壁上。走廊上空蕩蕩的。
  朝著會客室偷看一眼,醫生和豪宅的人都在裡面,當然也包括了路娜。
  路娜躺在地上,醫生、瑟孚茲、蜜卡德和賽咪兒圍繞在她的身邊。賽咪兒跌坐在地、雙手掩面,蜜卡德則是扶著她的肩膀。
  米蕾蒂、諾克德亞和三名女僕集中在房間的一角,呆呆地望著圍繞在路娜身邊的幾個大人,就跟我剛剛一樣。
  走進會客室後,米蕾蒂率先察覺,轉過頭來看著我。緊接著比嘉也注意到我的存在,朝著我走了過來。
  「亞斯拉少爺,請冷靜下來聽我說。路娜大人她……」
  說到這裡,比嘉略為語塞。
  「死了嗎?」
  我預測比嘉接下來想說什麼。臉色異常發青的比嘉先是看著我,之後才以微弱的聲音說出「還沒」兩字。
  得知自己沒有適正魔法後,我還找不到管道發洩失望的情緒,路娜就倒下了,腦中的思路當然不可能理出頭緒。不過現在的我倒是異常冷靜。
  再度往前踏出腳步,醫生和瑟孚茲轉過頭來看著我。我稍微對兩人有所顧忌,來到路娜的身邊。
  「離遠一點。」
  瑟孚茲的聲音,跟剛剛一樣低沉,威脅意味十足。大家立刻對聲音有所反應,同時看著我。
  豪宅的大人們將路娜圍在中間打量著我,孩子和女僕就聚集在不遠處。
  孤身佇立的我有種置身於不同世界的錯覺,好像被當成了陌生人隔絕在外。
  也對,我本來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不過應該沒有關係吧?路娜對我來說雖然是第二個,卻依然是貨真價實、毋庸置疑的母親,跟第幾個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一股氣冒了上來,從瑟孚茲的身邊經過,來到路娜的身旁。
  「你……!」
  「慢著。」
  制止瑟孚茲的人居然是路娜,著實令人驚訝。癱坐在一旁的賽咪兒以及裉少面帶愁容的蜜卡德也都微微一驚抬起頭來。瑟孚茲往後退了一步,表情有些愧疚。確定瑟孚茲退下之後,面色蒼白的路娜才繼續開口:
  「亞斯拉,我將不久於人世。」
  她的聲音頗有元氣,令人略感意外。路娜繼續說下去:
  「自從出生之後,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甚至懷疑你是否真的把我當成母親。不過從你現在的表情看來,我多少也明白了。沒錯,你已經是個大人了,不需要我來照顧的大人。」
  我在連自己都渾然不覺的時候握住路娜的手,只感到又冰又冷。
  路娜一字一句地說下去,彷彿高燒的囈語:
  「為什麼會長成這樣呢?剛開始我只是想親手把你養育長大,不依賴這戶人家,也不依賴女僕。你卻無視我的心願獨自長大,完全不需要其他人,甚至母親的照顧。我以為可以獨力養育孩子、不需要其他人的協助,結果發現你也不需要我的照顧。」
  到底在感嘆什麼,到底在懊悔什麼?這一定是她壓抑許久的想法吧。
  「就算沒有我,你也能活下去。」
  路娜笑著開口。
  這我早就知道了。別忘了我可是在二十五歲那年意外死亡,到今年為止又活了十年,早就是個成年人了,當然可以活下去——我在心中兀自逞強。
  路娜絲毫不提及我沒有適正魔法的事實,彷彿這只是旁枝末節,糾結於這種小事實在是傻得可以。
  最後路娜輕輕閉上雙眼。
  手掌自我的手中慢慢滑落。
  會客室的窗外,幾隻鴿子振翅而飛。
  我凝視著天井。
  窗外的振翅聲已經平息,路娜卻並未睜開雙眼。
  「啊,路娜……」
  身後的瑟孚茲跌坐在地,塞咪兒再度雙手掩面,肩膀微微顫抖。向來堅強的蜜卡德也失去了平時的氣勢。
  醫生默默閉上眼睛。
  瑟孚茲的肩膀也跟賽咪兒一樣微微顫抖。大概是正在哭泣吧,我一廂情願地猜想。不管多麼憎恨我,還是要感謝他真心愛過路娜。沒有這個男人,路娜也無法在人生的最後一段路過著不錯的生活。
  可是——
  「都是你……」
  瑟孚茲發出模糊不清的悶聲。在聲音的吸引之下,我回頭望向瑟孚茲。
  我卻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因為瑟孚茲臉上毫無悲痛之色或成行的淚水,只深深刻畫著純粹的憤怒。他低吼般對著我開口:
  「都是你害死了路娜!」
  我?差點沒驚訝得脫口而出。路娜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錯,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歸咎於任何人都不是路娜樂見的結果,這個世界的貴族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你帶回來的『溫蒂妮的祝福』毫無意義,差點毀掉整座書庫的魔法也是無屬性。知道這些之後,路娜就死了。是你壓垮了路娜。」
  瑟孚茲的說法實在相當牽強。我促使不好的事情發生,結果引來更大的災難,路娜因此而死。這根本是宗教意味十足的想法。
  「馮達利悟斯卿,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前所未見的疾病。那種藥物可以治癒這種病的佐證,原本就不存在。」
  醫生從旁插嘴,卻不足以動搖被憤怒所蒙蔽的瑟孚茲。
  「你不要說話。治療費用自己開個價,一毛都不會少給你。知道的話,就給我出去。」
  於是醫生消失於會客室之中。
  「當初是你把那種藥帶回來,她才會高高興興地喝下去。雖然一點效果都沒有,路娜還是一心惦念著你。只惦念著你……惦念著你……而不是我!」
  宛如野獸的低吼,這是從痛苦沸騰的胸中吐出來的聲音。他所說的話根本就是荒誕無稽,擺明了就是遷怒。即使如此,明確的憎恨還是操控了瑟孚茲,彷彿擁有自我的意識。
  只不過是希望一個女人能夠回過頭來多看他幾眼,然而女人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孩子,這就是瑟孚茲的話中含意,簡直就跟小孩子沒兩樣。這個小孩子在路娜面前假裝自己是個大人,寬容地接納了我,路娜死亡的事實以及打擊,卻解開了束縛在長久以來一直壓抑著它的枷鎖。
  「就算不是如此,你也沒有適正魔法!你背叛了大家的期待,甚至連路娜的期待也不放過!」
  這種說法才牽強了,到底要我怎樣?根本就只是個暴君。
  我轉生於這個世界,之前也曾經思考過是不是為了達成什麼了不起的目標。
  但現在我知道了,還非常清楚——
  「我對你太失望了。給我滾出去,以後不許使用馮達利悟斯的名字!」
  那過於美好的結局是不可能留給我的。
  這個男人是豪宅的主人,沒有人開口說話,我總算明白這個世界的貴族就是這種生物。跟之前生活在日本時見到的人沒什麼不同,都是一樣的生物。
  可是她就不同了,用依然稚嫩的身體纏著瑟孚茲阻止他。她就是米蕾蒂。
  「父親,別把亞斯拉趕出去!」
  即使如此,瑟孚茲也不會收回自己的命令,他就是這種人。那傢伙擺明了就是要把路娜死去的責任推給其他人,避免自己受到傷害。
  米蕾蒂被迫離開瑟孚茲,毫無抵抗能力。她被瑟孚茲一把推開,一屁股跌坐在地。瑟孚茲打算就這樣離去,就在這個時候——
  「你只是害怕受到傷害。」
  突然之間響遍這個空間的聲音,正是我的。之前一直保持冷靜的大腦一片空白,或許這句話有點沒頭沒尾,不過我已經把下一句話準備好了。
  「你說什麼?」
  瑟孚茲回過頭來,雙眼看起來甚至流露出些許殺氣。
  「你只是想要逃避路娜死亡的事實罷了。就算把我趕出去,這個事實也會永遠跟著你。」
  「你想說什麼?」
  「你是個弱者,這就是我的意思。」
  瑟孚茲恨得咬牙切齒,不過到最後憤怒似乎轉化成訝異,全身無力地開口說道:
  「明天之前做好離開這裡的準備。」
  除了瑟孚茲以外,豪宅的其他人都留在會客室。我還是一個人悄然而立。

  我看著路娜從會客室被抬了出去,負責搬運的人是尤菲和蘇菲。女僕也得從事這種不怎麼好過的工作嗎?真可憐。
  米蕾蒂依舊握著瑟孚茲給予的手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說來慚愧,我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只能倒退著離開現場。看不到米蕾蒂之後,我的雙腿自然而然地朝著自己的房間前進,腳步也加快了不少。
  甚至追過了搬運路娜的蘇菲和尤菲。
  「啊,亞斯拉少爺!」
  我並未回應尤菲,之後又追過了走在前面的諾克德亞。
  「喂,沒有母親的孤兒!」
  我轉過身來,默默地朝著諾克德亞的臉上就是一拳。打量著蜷曲在地上搗著臉部的諾克德亞,我以鼻子嗤笑了一聲,接著又快步走问自己的房間。
  我的腦袋蒙上了一層白霧,對諾克德亞動手的時候也是如此。這是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豁然開朗嗎?抑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綿延數公里之遠的強烈不安?我的腦袋還是像這樣空白一片。
  甚至連淚水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所壓抑。

  在比嘉的協助之下,離開豪宅的準備工作很快就結束了。話雖如此,也不過只是收拾了一些換洗衣物、日常用品以及現金之類的。
  「亞斯拉少爺,這是路娜大人要給你的。」
  「母親給我的?」
  「是。前幾天路娜大人特別交代,若她有個什麼萬一,就把這個交給亞斯拉少爺。」
  比嘉遞給我的東西是張玻璃材質的薄薄卡片。
  「這是公會卡。」
  「公會卡?」
  我下意識地反問。
  「是的。這個國家設有公會這種媒介工作的地方,簡而言之就是介紹各式各樣的人所委託的工作。公會卡是公會的會員卡,只要在公會登錄,就可以承接多種委託工作,其中也有簡單的雜務。亞斯拉少爺不妨利用這張公會卡賺點生活費吧。」
  路娜一定早就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當初接過這張卡片的比嘉真是令人同情。
  這張公會卡是路娜的,代表她曾經透過公會找工作。我也決定到那裡去試試看,便將路娜的公會卡收進長褲口袋。
  「亞斯拉少爺,真的要這樣離開嗎?」
  所謂的「這樣」,應該是指我現在的穿著吧。上半身穿著質地舒適通風透氣的襯衫,搭配束口的休閒長褲,背上揹著動物皮革製成的背包,十足的貴族子弟風格。不過我也只有這類衣服而已。
  「應該不難看吧?」
  「我不是指服裝,而是金錢。」
  比嘉平常總是搞搞豎起的妖精耳無力地垂了下來,眉毛也呈現八字形,一副放心不下的模樣。
  「收下吧。」
  比嘉將攤開雙掌之後才能勉強捧起來的錢袋交給我。接過錢袋之後,我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是我存下來的錢,就送給亞斯拉少爺吧。瑟孚茲大人是家中的主人,我不能違抗他的命令,不過其他地方……」
  「我不能收下這麼大筆的金錢。母親留了一些錢給我,不會有問題的。」
  我只是在逞強。光靠路娜留下來的錢,頂多只能活一個星期。
  「不,收下吧。」
  比嘉加重了語氣。
  「妳倒是很少這麼強勢。」
  「是的,你已經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了,所以我也不再聽從你的命令,亞斯拉·德懷萊特。」
  德懷萊特,也就是路娜的姓氏。我已經不能以馮達利悟斯之名自稱。明知如此,心裡還是有點苦澀。
  比嘉的聲音從中途開始微微顫抖,好不容易把話說完,淚水已經快要奪眶而出。
  她的淚水不容拒絕,我只好將手中的錢袋塞進背包。
  「這就對了。」
  比嘉微微一笑。哭紅的雙眼和臉頰跟她的笑容十分搭配。
  「趁還有太陽的時候出發吧。」
  比嘉往我背上一推,似乎有些心急。催促我離開房間之後,面帶笑容的比嘉朝著在走廊上回過頭來的我輕輕揮手。我也有樣學樣,朝著比嘉揮了揮手之後,旋即邁開腳步。
  「這樣就對了。這樣就好……」
  比嘉似乎沒打算讓我聽見,不過我的耳朵比她想像中更加靈光。
  「……」
  比嘉贈予的金額相當可觀,只要省著點用,大概足以讓我在旅店住上半年左右。腦海中浮現出比嘉的容貌,我真的很想轉過身去,恨不得現在就立刻奔向自己的房間。不過這麼一來,只會讓比嘉更為難受。我很能夠體會比嘉的心情。
  因為我懷抱的心情也是一樣的。

  來到豪宅的穿堂,右手有氣無力地搭上了玄關門。回頭一看,這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然而路娜的死斷絕了我跟這個家的關係。沒有路娜,我還真的什麼都做不來,甚至連待在這個家中都不行。

  如果路娜還活著,瑟孚茲應該也會對無屬性魔法一笑置之吧。
  假如我有適正魔法,就算路娜死了,也不會被趕出家門吧。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沒有適正魔法,由這門無屬性魔法所造成的。
  不,不對。應該是我沒有力量的關係,在這個世界覺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我沒有力量。好不容易找到的『溫蒂妮的祝福』完全無效,無法報答比嘉和路娜的恩情,最後甚至只能茫茫然地面對路娜的死亡。
  我詛咒自己的無力。
  不過我也不是只會在怨天尤人當中度過一生的小鬼,已經是個十足的大人。好歹我也曾經在日本出過社會,雖然只有七年而已。
  仔細想想,為什麼要為了自以為是的老爹與我斷絕關係,而感到沮喪?
  一定要讓他刮目相看,讓他知道自己錯失人才,對馮達利悟斯家造成莫大的損失。
  路娜曾經說過,就算她不在了,我也能好好活下去。我不知道她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說這種話,到底是臨別之際依依不捨,抑或是在稱讚我?所謂的雙親不在也能活下去,更進一步的意思不就是一個人也能獨活於世嗎?
  我真的覺得路娜的母性之強,實在是無可救藥到了極點。
  這次我伸出右手,使勁搭上了玄關門。就在這個時候——

  〈米蕾蒂〉
  我是馮達利悟斯家的長女。說是長女,其實上面還有一個哥哥,而且只有一半的血緣相同。原因很簡單,在這個採行一夫多妻制的世界,我的母親是父親的二房夫人。我跟比我大一歲的哥哥之間的血緣關係,只靠父親那邊來維繫。
  我懂得觀察大人的臉色。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知道做出哪些事情會讓大人露出嫌惡的神情。就現在的年紀而言,只要乖乖聽從雙親的指示,就可以討大家的歡心。
  我一直依照自己的感覺這麼做。現在回想起來,應該不是只有稍微,而是相當不正常。
  依照這種要領偽裝自己,我開始不知道自己應該以怎樣的表情示人。
  父親的情婦也住在家裡,名字叫做路娜。
  不過路娜的生活倒是跟屋子裡的其他人沒什麼不同,並未因為情婦的身分而有所差別。
  路娜有個兒子,名字叫做亞斯拉,我是從路娜口中聽來的。那是在我四歲的時候,不過之前我就已經見過名叫亞斯拉的這個孩子了。
  三歲的某一天發生了一件事,不過並未在我腦中留下清晰的記憶。
  在這個家裡面,小孩子跟大人的用餐時間是分開的。
  而在小孩子的用餐時間當中,亞斯拉的時間又跟其他孩子不同。
  不過有一天,亞斯拉的女僕犯了錯,結果讓大家的用餐時間重疊在一起。
  父親不想在我們這些孩子的面前把亞斯拉趕出去,結果亞斯拉也留下來一起用餐。
  「那個人是誰啊?」
  在這種險惡的場合之中,不懂得察言觀色的兄長傻呼呼地開口。
  結果父親柔聲安撫兄長,削弱了他對亞斯拉的興趣。
  大人總以為小孩子不懂,就堂而皇之地做出殘酷的事情。這明明不是小孩子不懂就沒事的問題,亞斯拉應該也沒想到父親口中說的正是自己吧。
  像這樣鄙視亞斯拉的我,其實只是正確選擇了讓大人高興的方法。不管怎麼說,我都有點不正常。在這種情況下保持沉默,才是明智之舉。
  當時我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亞斯拉在面對父親的批評,卻在一瞬間,真的是只有一瞬間——浮現一抹冷笑。
  在那一刻,我對亞斯拉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外表看起來呆呆的,一點都不機靈,在某些地方跟兄長有點相似。
  他的笑容卻跟兄長不同,才會讓我覺得違常吧。
  於是我決定稍微試探他。
  「他真的不會說話嗎?」
  有趣的是接下來的發展完全在我的預料之中。雖然對他有點殘忍,就結果而言還是令人滿意。
  他對父親說出令人無法想像的字句:
  「囉哩囉唆的,你煩不煩啊!」
  這種無禮的態度從未在其他人身上見過。
  他果然不太一樣。
  或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吧?
  我的興趣迅速投注在他身上。
  結果亞斯拉被女僕比嘉帶走,離開了餐廳。
  「什麼嘛,明明就會說話。」
  糟糕,不小心脫口而出。
  亞斯拉的聽覺似乎相當敏銳。回過頭來的時候,我的心陡然跳了一下。
  不過總覺得有一道光芒射進了這種只能看大人的臉色行事,百般無聊的生活。

  下一次跟他相遇,是在書庫之中。
  就在我拜託尤菲讓我前往書庫尋找好看的小說之際,亞斯拉進入書庫。當時我微微一驚,他似乎也嚇了一大跳。
  總之他的用字遣詞實在是粗俗得可以。
  我還是首次跟這種表裡如一的人交談,感覺相當舒服。他總是將自己的感覺以及想法直接說出來,不加任何修飾,也不會刻意營造出相談甚歡的氣氛,就只是從正面直視我,跟我說話。
  這對我來說非常新奇,也替我帶來莫大的歡喜。
  亞斯拉被父親嫌棄,也受到兄長的蔑視。
  這點他自己應該也很明白。
  但亞斯拉從不放棄努力。
  明知自己不被期待,卻還是來到這座書庫,獨自學習魔法。
  他跟天生就才華洋溢的兄長與我不同。父親經常批評他沒有才華,迄今依然記憶猶新。
  不過真正重要的到底是什麼?
  對我來說,相較於兄長跟我這種只是因為前世修來的福氣,而擁有這種與生俱來才華的人,像亞斯拉這樣即使被譏為沒有才華卻依然努力不懈的模樣,反而令人感到無與倫比的美。
  他即使見棄於父親、機會在不公平的待遇之下遭到剝奪、在人後被譏為沒有才華、甚至遭到指指點點,也從不放棄。
  這就是我所渴望得到的特質,我甚至感到他遙遙領先於我。

  第二天開始,我也定期往書庫報到。
  之前我向亞斯拉表示自己是來尋找好看的小說,不過這只是表面上的藉口。其實我對他是如何學習魔法、又怎麼身體力行的過程以及模樣十分在意。
  於是我假裝閱讀小說,趁著空檔一直注視著他。
  同樣的生活每天持續不斷,我漸漸意識到亞斯拉是個異性。

  有一天,在一如往常的書庫中,亞斯拉釋放魔力,結果差點毀了整間房間。
  我感受到他放出的魔力無比強大。相較之下,兄長平時跟父親練習魔法之際所使用的魔力,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
  不過我的震撼並未持續太久。
  大量消耗魔力之後,他不支倒地。
  我在書上看過,最壞的情況可能會危及生命。
  想起書中的知識,我急得近乎發狂。他就要死了——一想到這裡,我就感到難以承受的悲痛與懊悔,內心的情感全都擠成一團。
  亞斯拉應該知道吧?
  當牆壁和天花板朝著亞斯拉墜落,眼看著就要將他壓成肉餅的時候,我的心臟幾乎快要停止跳動。
  亞斯拉應該知道吧?
  發現不管我再怎麼搖晃,他都不曾清醒的時候,我幾乎大聲哭叫了起來。
  亞斯拉應該知道吧?
  知道我到底是多麼掛念著你。

  第二天,亞斯拉好整以暇地現身於餐廳,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好像會從今天開始,跟大家一起學習魔法。
  總之應該可以算是父親終於發現亞斯拉的能力吧。
  亞斯拉上課的態度非常認真,彷彿將過去的恩恩怨怨全都拋到腦後。之前明明受到那種對待,他實在是太善良了。目睹亞斯拉的身影,我感到些許懊悔。
  之後我接下了指導亞斯拉說話禮儀的工作。
  跟亞斯拉獨處。
  我根本不敢面對他。
  害羞之餘,不慎說出意想不到的話。
  萬一被他討厭,該怎麼辦?

  路娜在那天倒下來了。詳細情形無從得知,好像是生病,還是足以致死的疾病。這件事對我造成莫大的打擊,其他人也很難過,父親甚至第一次顯露出他的軟弱面。他真的深愛著路娜。
  眾人一片哀戚之中,唯獨亞斯拉處之泰然。有點空虛,又有點失落,實在教我弄不清楚。
  不過他果然還是沒仲麼精神。
  在書庫中閱讀跟我借的『戀慕騎士』。
  該說是失去平常的霸氣嗎?不,亞斯拉根本毫無霸氣可言。該怎麼說呢?總之就是跟平常的亞斯拉不一樣。
  而且亞斯拉還說他沒辦法替路娜做些什麼,這一點都不像他平常的為人。我對他這種態度感到有點生氣,忍不住嘲諷了幾句。
  這樣就放棄了是吧。
  你總是像這樣轉身背對難過的事情。
  不過說也奇怪,亞斯拉居然因此而恢復正常,男生真是很難懂。
  不管怎樣,亞斯拉總算為路娜動起來了。
  行動任務是藥草採集。
  就是到豪宅附近的草原採集名叫『溫蒂妮的祝福』的藥草。
  我決定陪他一起去。
  於是我跟亞斯拉在草原上採集藥草。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即使夕陽西下,還是繼續尋找。不過在這段漫長的時間之中,我也知道了亞斯拉的很多事情。例如他會為了其他人奮不顧身,或者是撥頭髮的動作相當帥氣之類的。我們在草原上一起仰望的明月,也格外美麗。
  這時亞斯拉突然靈機一動,伸手制止了我。之前在亞斯拉的要求之下,我一直以魔石充當光源,結果他居然要我熄滅亮光。到底是怎麼回事?
  光源消失之後,四周一片漆黑。我有點害怕,想也不想地握住亞斯拉的手。我清楚地感到雙頰發熱,一顆心更是跳得飛快,心跳聲說不定連亞斯拉都聽得見。
  我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因為我對亞斯拉——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出現藍光,亞斯拉突然抓著我的手衝了出去。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雙眼更是閃閃發光,十足歡欣鼓舞。我第一次見到亞斯拉身為少年的一面。
  亞斯拉的靈光一閃是正確的,他奔向的地點開著一朵綻放淡藍色光芒的花朵,正是『溫蒂妮的祝福』。
  見到那朵花的時候,我感動莫名。鼻腔深處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不過亞斯拉比我更高興。只見他大聲叫喚,跟平常的他截然不同——當然是指好的方面,像個孩子似的。其實這才是九歲的孩子應有的面貌,不過套在亞斯拉身上,還是令人感到滑稽得不可思議。
  然而,就算他又叫又跳的模樣相當純真,一把抱住我的時候還是讓我大吃一驚。心跳聲迴響在耳膜深處,一顆心相當難受,難為情到了極點。
  等到冷靜下來,準備跟亞斯拉一同返回家中的時候。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天真是多事之秋,居然被遊蕩於那一帶的盜賊盯上。人生真是充滿了變化。
  盜賊覬覦的東西,當然是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的『溫蒂妮的祝福』。他們以手中的長劍威脅亞斯拉,雖然很恐怖,卻也讓我感到歡喜。對我來說,這是一種無法解釋、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十足納悶的意外。
  例如當亞斯拉扯起漫天大謊,說他正打算以甜、甜言蜜語說服我,結果之後居然打算乖乖交出『溫蒂妮的祝福』。當我在心中暗罵他是個膽小鬼時,卻又在我被盜賊挾持之時跟盜賊正面對決,甚至口出威脅。不管怎樣,雖然那種威脅也是虛張聲勢,結果懾於威脅的盜賊還是乖乖地轉身離去。
  儘管被劍尖直指的感覺很可怕,卻也依稀有種被亞斯拉保護的神奇安全感。事實上他的確救了我一命,亞斯拉真的是沒辦法讓我好好高興一下。
  因此我依稀感到——亞斯拉不是就這樣讓事情落幕的人。
  最後他甚至還給了那些盜賊一些金幣,充當他們的生活費。如果將金幣兌換成貨幣,等於是一筆不小的財產。我不清楚亞斯拉是否有所察覺,但我確實見到盜賊離去的時候,眼睛泛著淚光。

  我們將『溫蒂妮的祝福』帶回去給路娜服用。她雖然表示精神好多了,亞斯拉的臉色卻有點悶悶不樂。到底是怎麼了?不是已經可以放心了嗎?
  為了抹去這種不安,我多次前往書庫。
  書庫雖然遭到破壞,不過尤菲和蘇菲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倒是可以使用。
  亞斯拉總是比我先到達那裡,心無旁騖地看書。
  打擾他看書固然讓我感到有些猶豫,然而我有一件事情非告訴他不可。
  ——我喜歡你,亞斯拉。
  那時應該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說出真心話。
  亞斯拉大概把這當成小孩子的戀愛。
  大概看作遲早會有所醒悟的稚嫩愛情。
  我們這幾年來都以家人的身分生活在一起,應該是覺得這是不會有結果的戀愛吧。
  若真的這麼認為,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亞斯拉比我成熟,想法也很周全。
  即使感到困惑,他還是表示若過了十年之後感覺依然沒變,到時候就會接受我的告白。
  我並不想立刻得到確切的答案,畢竟還有家族方面的問題。
  光是聽到這種回答,就已經足夠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根本無法直視亞斯拉,說話的聲音也高了八度。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從他的身邊逃之天天了。
  回想起發生於書庫的事情,我只感到一顆心都快要被燒焦,根本不敢跟書庫中的亞斯拉見面。
  然而這種生活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原本以為只要在這種生活持續下去的期間,一點一滴慢慢接近他就好。
  結果我實在太天真。
  我就直說吧,他被父親趕出家門。
  原因是他沒有適正魔法,只能使用無屬性魔法——這種再正當也不過的理由。
  再加上路娜的死又推了一把。父親只要話一說出口,就沒有轉園的餘地。就算我拚命求情也沒用。
  父親無法接受路娜的死亡,亞斯拉說父親是在逃避。
  雖然父親沒有抬起手,也沒有大聲喝斥,只是要亞斯拉明天之前離開這裡。
  亞斯拉朝著房間走去,看也不看我一眼。
  他一定會趁著還有太陽的時候離開豪宅,我有這種感覺。得快一點才行。
  在走廊上遇見尤菲和蘇菲,她們正在搬運已經不會動的路娜。
  「啊,米蕾蒂小姐。亞斯拉少爺已經走了。」
  「我知道。」
  尤菲開口跟我說話。我追過她們,奔向自己的房間。途中看到兄長倒在地上,我卻完全視而不見。沒錯,就是這麼拚命。

  到頭來他實在是背負太多重擔了。
  自從書庫爆炸的那天開始,亞斯拉就肩負起大家的期待。他擁有驚人的魔力,結果事情發生在這個關鍵時刻,只能說真不是時候。
  當時我完全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
  加油嗎?
  對一個比我更加努力的人說這種話,又能怎樣?
  亞斯拉,你沒問題的吧?
  他每天都是在超乎常人想像的努力之中度過,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結果無言以對的我,竟然從父親手中接過鑲嵌著藍色魔石的手杖,這實在是一大諷刺。握著手杖,我回到自己的房間。
  再給我一點時間。亞斯拉,亞斯拉就要不見了。

  亞斯拉離開這個家的準備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我連忙取下手杖的魔石,改造成可以隨身攜帶的墜飾,打算送給亞斯拉。
  急急忙忙地前往穿堂,正準備離開豪宅的亞斯拉就在那裡。
  「等一下!!」
  亞斯拉伸手扶著玄關門,回過頭來看著我。見到他的表情,我只感到一陣心痛,那是從各種事情當中獲得解放的清爽神情。不安、困惑、悲哀、失望。所有感受混合在一起的臉龐上,卻閃耀著絕對不會因此失去光彩的漆黑瞳孔。他已經著眼於未來了。
  我真傻。本著『不希望他忘了自己』這種一廂情願的念頭,我拿著用手杖前端魔石製成的墜飾。
  「這是墜飾嗎?」
  亞斯拉指著我手中的物品。
  「嗯,沒錯。」
  「不太好吧?這不是瑟孚茲送妳那枝手杖上面的石頭嗎?」
  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直呼父親為瑟孚茲了。幾年前我曾經詢問過亞斯拉,當時他並未回答,事情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不過就算他真的回答,當時的我也是無從理解。從那時起,他跟父親就開始交惡。如今我總算恍然大悟,認知追上數年前的亞斯拉。
  「沒關係,送你。」
  我以半強迫的方式將墜飾塞給亞斯拉。他聳聳肩膀,立刻將墜飾掛在脖子上。
  「怎樣,好看嗎?」
  亞斯拉笑了笑,我幾乎快要哭了出來。我無法回應亞斯拉的笑容,只能拚命忍住淚水。為什麼他還笑得出來?
  於是面帶笑容的他輕輕推開玄關門。
  「再見了,米蕾蒂。」
  生銹的房門發出刺耳的傾軋聲。
  我反射性地伸出手,亞斯拉卻沒有察覺,也並未回過頭來。
  啪噹。
  大門關上,已經看不到亞斯拉的身影。
  「嗚、嗚嗚、嗚嗚嗚……」
  我無法面對亞斯拉的笑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然而,他跟我不一樣,甚至連難過兩字都不能說,也沒有人聽他訴苦。
  亞斯拉離開這個家,到很遠很遠的尥方——一想到這裡,體內壓抑許久的某種東西突然崩潰。我扯開喉嚨,顧不得尊嚴,也不怕被他人看見,放聲大哭。在亞斯拉離去之後的這個空間伸出十指,攀在玄關門上。除了哭倒在門前,我什麼也不能做。
  不對,我不能在這個地方哭泣。真正想哭的人,是亞斯拉才對。
  得不到任何的愛,就這樣被拋棄。
  既然如此,就讓我來給他所有的愛吧。
  現在的我還無法違抗父親。我不是沒有想過跟亞斯拉一起離家,不過這麼做又能怎樣?到時候一定會成為亞斯拉的累贅。
  所以我要成為連父親都無話可說的傑出魔法使,把我的一切都送給他。
  我要在三年後進入魔法學園就讀,超越這個家族的歷代傳人。
  不諳世事的我應該會碰上不少驚濤駭浪吧,這點我非常清楚。這次跟亞斯拉的分離,就是第一波大浪。
  不過跟這次比較起來,未來可能遇到的困難根本不算什麼。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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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 0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話  前往王都
  我將名叫瑟孚茲的男人,痛失摯愛之後無處宣洩的情緒一肩扛下,被趕出家門。
  這實在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的事情,應該說他只是把根本不存在的責任強加在我身上而已,不過現在就不討論了。
  事實上我原本應該是在沒有瑟孚茲庇護的情況下生活至今,如今卻有十年的時間過著還不錯的生活,所以我只是失去了僥倖得到的東西而已。雖然還不到全然不介意的地步,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繼續糾結下去也不是辦法。
  幸好我是個心胸跟大海一樣寬闊的人。
  不過就因為沒有適正魔法、魔力又是無屬性的關係被轟出家門,實在令人無法釋懷。
  從那些貴族的說法來看,好像頂多只有『身體強化』的功效,不過我自己倒是還不覺得那麼糟糕。
  就算是無屬性,也未必真的毫無用處。結果自己的可能性被他人決定,進而遭到放逐,這叫我心中的大海怎能不颳起暴風。
  這種處置真是惡劣到極點。可是我沒有違抗這種處置的力量,也是不爭的事實。除了乖乖接受之外,沒有其他的選擇。
  誠如諾克德亞的火屬性,或是米蕾蒂的水屬性,像這些被賦予屬性的魔力也可以使用其他屬性的魔法,只是效果和威力會打折扣而已。
  他們兩個可使用的其他魔法,是土屬性或是風屬性等。
  不過無屬性的魔法並沒有將使用者的魔力變化成火或是水的力量。也就是說使用無屬性魔法的魔法使,不能使用其他的屬性魔法。
  這也是無屬性之名的由來。
  若只有這樣,魔法使的未來自是不言而喻,不過這樣實在是太悲慘了,所以還是有所謂的補救措施。
  由於無屬性魔法可以使用不屬於任何分類的魔法,因此不被歸類於任何領域。
  所以使用無屬性魔法的人,能夠駕馭一種特有魔法。
  也就是所謂的獨門專利。
  不過就算是所有魔法使都能夠使用的『身體強化』之類的簡易魔法,也會成為無屬性魔法使唯一能夠使用的魔法。
  換句話說,每個無屬性魔法使天生都具有獨一無二的『框架』。這個『框架』是只能使用一種魔法的『框架』。由於是無屬性的關係,能夠使用的魔法不管是哪一種都行,然而能夠收入『框架』的魔法就只有一種。因此這種魔法最好是威力愈大、效率愈高的種類。
  話雖如此,這個世界的無屬性魔法使的魔法『框架』,幾乎都是以『身體強化』來填補。我之所以被譏為頂多只有『身體強化』的才華,就是因為如此。
  屬性魔法與無屬性魔法之間,存在著明顯的隔閡。
  換個角度來想,無屬性魔法就是異端魔法。
  這也是使用屬性魔法的人佔了壓倒性多數的這個世界,看不起屈居少數的無屬性魔法的原因。
  不過這就是我的著眼點。
  趁著大家以為我會用『身體強化』這種再基本也不過的魔法,填補無屬性魔法使被允許的『框架』之際,我要強化自身的力量。總有一天要讓馮達利悟斯家的人刮目相看,一起跪在地上求我回去。
  所以我不會自暴自棄。
  因為我還對只有自己才能使用的無屬性魔法,抱持著期待。
  我要以無屬性魔法一路往上爬,對把我逐出家門的馮達利悟斯家報一箭之仇。
  我前往王都,打聽路娜遺留的公會卡相關情報。
  所謂的公會,就是負責媒合國內人民所委託工作的地方,比嘉是這麼說的。
  委託的工作可說是千奇百怪。
  只要有人委託工作,公會就會針對登錄的冒險者進行媒合。
  我打算暫時利用這個管道賺點生活費。雖然身體還是小孩子的我頂多只能做些雜務,不過萬丈高樓平地起,在讓瑟孚茲刮目相看之前,我一定要堅持到底。
  我打算行經沿途的驛站,一路朝著王都前進。
  一個人的旅行雖然令人提心弔膽,倒也稱不上可怕,反而還受到好奇心的鼓舞。
  離開馮達利悟斯家之後,我橫越鄰村,銜接從村子的出口一路延伸的街道。
  就在我抱持著這種打算走在村子裡的時候,突然被人叫住:
  「小朋友。」
  我不知道那聲音是在叫誰,反應慢了一些。轉過頭來望著聲音的方向,赫然發現採集『溫蒂妮的祝福』之際遇到的盜賊就在眼前——不,應該說他『曾是』盜賊才對。眼前的男子明顯是為了整個村子忙於農事的勤奮青年。
  「我讓其他兩人帶著你給的錢回老家去了,你真的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男子臉頰流下的不再是過去那種骯髒的汗水,而是清爽健康的水珠。
  「你改過自新了呢。」
  面對我感佩的聲音,男子搔搔後頸,似乎有些難為情。
  「在一個小鬼的感召之下改過自新,傳出去實在不好聽.」
  我完全沒料到他居然徹頭徹尾變了個模樣。偶爾流露在外的靦腆微笑,可以看得出他的生活過得非常充實。這時附近的農田傳來要男子快點回去幹活的喊聲。
  「抱歉,我要回去了。啊,這些是當時的謝禮。雖然價值遠遠比不上那些金幣,好歹也是我的心意,就收下吧。」
  男子不由分說地將一個絹質布包遞給我。反射性地接過布包打開一看,裡面包著幾顆蔬菜。這蔬菜套用前世的種類形容,是可以直接吃的乾淨漂亮番茄。那個人也很努力呢——我不由得領悟到這一點。
  我也曾經受到比嘉的照顧、受到米蕾蒂的鼓勵,既然那個人都可以重新站起來,我沒有做不到的理由。
  稍微加大步伐,我來到村子的出口。
  通往王都的道路位於日本所沒有的大自然之中,電車或是計程車之類的大眾運輸工具當然也不存在。
  但到處都立著指示路牌,前往王都的路上倒是不怕迷失方向。
  路面當然不像柏油路面那麼平整,不過這裡似乎是旅行商人經常往來的街道,路面早就被踏實了,行走之際倒也不成問題。
  我的行李只有比嘉贈予的金錢以及換洗衣物,相當輕便。
  然而,身體畢竟是十歲的小孩子,腳程不快,很快就累了。
  我趕在夕陽西沉之前找到街道旁的旅店,決定在這裡休息。
  那是間獨自聳立的旅店,坐落在橫亙一望無際大草原的街道旁。
  它有著兩層樓的建築、綠色的屋頂,外觀看起來有點像是新潮的雜貨鋪。
  夕陽灑落四周,拖長我的影子。

  今天發生很多事情,我真的累了。
  前往王都的詳細路程還是不怎麼清楚,也不知道抵達王都之後,手邊會剩下多少錢。
  帶著這些隱憂,我打開旅店的拉門。
  安裝在門上,提醒老闆有客人上門的掛鈴隨之響起。
  「歡迎。小朋友,一個人嗎?」
  一名看起來像是老闆的光頭鬍子男,從位於入口處右手邊的櫃台起身相迎。算了,形容得精確一點,他根本就是肌肉超大塊的猛男老爹。
  肌肉賁張的肉體,幾乎快要把身上的衣服撐破。
  「呵,反正我只有一個人……」
  「呃,也不必這麼難過吧?」
  不要用打量獨自走進家庭餐廳的客人的眼神看著我——面對我夾帶這種意識的回應,老爹顯然傷透了腦筋。
  我遵照當初在囊宅的時候被強行灌輸的禮儀,以高尚優雅的用字遣詞面對老闆……別鬧了,當然不可能。現在的我恨不得大聲嚷嚷,宣稱我是來自馮達利悟斯家族、卻連最基本的說話禮貌都不會的亞斯拉少爺!我真的非常心煩氣躁。
  「你的父母親呢?」
  「因為家庭的問題,目前不在這裡。一晚包兩餐,可以嗎?」
  「你年紀雖小,倒是相當獨立。住一晚包兩餐的話,收你五千葛爾德。」
  我從比嘉交付我的錢袋中,拿出老闆所表示的費用。
  這個世界的貨幣稱為葛爾德,以這個世界的金屬,依照不同的金額,製成單位各異的錢幣代表。錢幣的價值隨著大小以及外表的不同而有所改變。
  我支付五枚價值一千葛爾德的錢幣。即使如此,比嘉給的金額還是剩下不少。
  無謂的浪費固然應該避免,但該休息的時候還是要好好休息。
  「來,這是房間的鑰匙。至於吃飯的問題,呃,你叫……」
  「我叫亞斯拉。」
  「嗯。這裡會配合你的用餐時間做飯,要吃的時候再跟我說一聲,亞斯拉。我是這裡的老闆莫里斯,需要什麼就儘管告訴我。」
  他面對我粗鄙的說話方式,非但並未表示輕蔑,甚至以十足爽快的豪邁笑容驅散我的無禮態度。
  不過實際上若包括前世累積的歲數在內,反而是我的年紀較大。
  「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請問從這裡走到王都,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莫里斯的體格讓我感到些許戰慄,不過我還是提出問題。
  「哦哦,這裡有馬車可以前往王都。只要是這間旅店的客人都可以搭乘,明天早上再坐馬車過去吧。大概花上整整一天的時間就會抵達了。怎麼,要去觀光嗎?」
  對於十歲兒的體力而言,這可是相當受用的資訊。交通行程算是這間旅店的住宿服務之一嗎?當然要抱著感恩的心情好好利用。
  「算是吧。等一下請幫我把晚餐送到房間。」
  櫃台的左手邊有一間類似餐廳的空間。好幾個人正在那裡用餐,只可惜我並未具備敢跟陌生人一起吃飯的精神力。
  沒問題,莫里斯爽快答應。
  客房好像全都位於二樓,我前往指定的房間。
  房間倒是整理得相當乾淨。光是想像身材宛如巨石的莫里斯在抒掃房間,就讓人覺得有點超現實。
  進去之後,大約有三坪左右的空間,還設有床鋪、洗臉台和小小的書桌,但好像沒有浴室。
  光源是在事先備妥的油燈點燃火焰,油燈的火光依稀照亮了四周。
  時候到了。
  之所以投宿在這裡,主要是為了得知我無屬性魔法具備的能力。就算耗盡魔力不支倒地,也是倒在床上。就算跟之前一樣昏倒,在這裡比較有不會出事的安全感。
  不過跟在書庫的時候,那種幾乎將整間房間夷為平地的情況可是要盡量避免。我看還是先比照適正魔法的儀式,控制魔力吧。
  早點知道我的無屬性魔法能力是什麼,絕對不是壞事。我不知道往後何種能力會派上用場,還是打鐵趁熱吧。
  不過說真的,我還是急著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麼。若真的是『身體強化』,等於是被那些貴族說中。雖然不是滋味,也只能窮究『身體強化』之道,登上最高的頂點。
  我不會陶醉於自己的無所不能,不過為了讓瑟孚茲等人刮目相看,我還是有盡一切可能、努力不懈的志氣與決心,而且也頗為自負。
  於是我依照當時在書庫的要領,將魔力聚集於掌心。
  幾秒鐘之後,魔力已經聚集得差不多的時候,我感到收在懷中的錢袋似乎微微蠢動。這是怎麼回事?
  取出錢袋一看,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錢袋居然獨自飄浮於半空中。
  難道我具備移動物體的力量,也就是念力嗎?我如此猜想。
  不過似乎不是那麼回事。我試圖移動眼前的木桌,卻是文風不動。
  難道是魔力不夠?這次我如此推測。
  還是基於某種理由,它並非我能力所適用的對象?我使用消去法,試著在所有想得出來的可能性當中鎖定最後的答案。
  不管怎樣,除非稍微提升魔力,試著從掌中釋出,否則還是無法確定。於是我試著增加釋放的魔力——
  結果飄浮在半空中的錢袋、房門的門把和鉸鍊、放在桌上的燭台全都一股腦地飛了起來,在我的手掌心上以浮游狀態集合。
  損壞的房門發出巨響倒了下來。
  釘在牆壁以及地板的鐵釘,更是在我的身邊來回飛舞,發出尖銳的風切聲。
  鏗鏘。
  最後一直飄浮在半空中的金屬發出互相撞擊的聲響,旋即緊緊地黏在一起,彷佛上了漿糊似的。
  這時眼前的現象,跟我魔力特性的關係浮現腦海。
  聚集在我掌中的物體全都是金屬。
  可以控制金屬的無屬性魔法——我如此推測之後,這次又稍微解放比先前更多的魔力。
  結果——
  「小心!!」
  莫里斯提醒我注意危險的聲音自門外傳來,音量很大,卻十分簡潔。他的提醒是正確的,一把菜刀從原本是房門的地方竄入這問房間,差點把我刺成串燒。我下意識地躲過,菜刀直接插入牆壁。
  不明就裡的我跨過傾倒的房門,走到外面一看,應該是從餐廳飛來的叉子、湯匙和燭台在房門前散落一地。
  我位於二樓的房間前面是個天井,剛好可以清楚俯視位於一樓的餐廳和廚房。
  懸掛於天井的小型水晶吊燈彷彿被看不見的絲線所牽引,往我這邊傾斜。餐廳中的人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各式各樣的金屬器具在餐廳中交錯飛舞,構成十足混亂的場面。
  「抱、抱歉。我在替你做晚餐的時候,菜刀突然飛了出去,結果……」
  「不、不要緊,我沒事。」
  「嗯,不好意思。完成之後,我會把晚餐送過去。」
  戴著廚師帽、穿著廚師服的莫里斯衝進房間關心我的安危。確定我沒有受到傷害之後,這才把菜刀從牆壁拔了出來,臉上浮現對於菜刀的異變所產生的疑問,返回位於一樓的廚房。
  見到莫里斯回到廚房之後,我才若無其事地進入房間。
  好險,差點就沒命了!
  我挺身而出,證明先前的推測正確無誤。
  我的無屬性魔法具有操縱金屬的力量。而且還是灌注愈多魔力,能夠操縱的範圍就會愈大的那種。
  既然都是操縱物體,當然要像念力那種無所不能的力量比較好。只能操縱金屬實在過於狹隘,反而在這個世界沒什麼實用性。如果是在近代科技大量使用金屬的世界,例如日本或是地球,我的魔法或許選派得上用場。偏偏別說近代科技了,這個世界甚至連工業革命都沒有。
  我雖然也考慮到應該在礦業方面,無奈欠缺相關的知識,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著手。而且這麼一來,是否能夠達成讓馮達利悟斯家刮目相看的原始目的,也頗令人懷疑。
  這個世界的魔法就是科學的替代品。雖然沒有科學,名為魔法的神奇力量卻是異常突出,而且這種力量還是地球所沒有的。在這種情況下,金屬之類的物資被視為必要的可能性,似乎沒有想像中大。
  我的魔法到底好不好用?我試著自問自答,結果相當微妙,有點筆墨難以形容的感覺。
  擁有的魔法特性過於微妙,令人忍不住發笑。
  如果是『身體強化』,在戰鬥領域的用途倒是相當明確。只要能夠將瑟孚茲一手培育的諾克德亞,不,在這種情況下米蕾蒂也行——只要當著瑟孚茲的面,將兩人之中的任何一方打得體無完膚,就算『身體強化』是被貴族蔑視的能力,我也得以心滿意足。畢竟我還是有克敵致勝的可能。
  可是讓金屬製品飄浮於半空中,就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難道要我成為利用金屬人形逗得孩子呵呵笑的街頭藝人?
  就在我被能夠正確使用魔法的喜悅,以及這輩子得永遠面對這種微妙魔法的失落,這兩種互相衝擊的情緒痛苦折磨的時候,莫里斯端著晚餐過來了。
  咚咚,傳來簡短的敲門聲。
  「請進。」
  「哈囉,亞斯拉。晚飯來了。」
  「謝謝。」
  「別客氣。」
  原本以為莫里斯這麼說之後就會離開房間,想不到他居然留了下來,興致盎然地看著我吃飯。
  「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只是我的兒子也差不多跟你一樣年紀。他還一直黏著我老婆不放,而你卻這麼早就自力更生,實在了不起。」
  也是啦,十歲小孩獨自前往王都的旅程確實是危險了點。如果我是莫里斯,應該也會這麼認為。不過他並未因為危險就不分青紅皂白地開口罵人,而是直接稱讚我的獨立自主,這點著實令人感到高興。
  「不嫌棄的話,明天送你去王都吧?」
  「什麼?」
  「當然不另外收費,純粹是基於關心。該說你有一種莫名的豁達嗎?總覺得有點讓人放不下心的感覺。」
  原來我看起來有點危險啊。就算不知道我擁有前世的記憶,我在大人的眼中,或許多少跟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樣吧。
  還是因為他把我跟自己的孩子兩相對照呢?
  總而言之,不管怎樣,這就是所謂及時雨的概念吧。相較於獨自前往王都,有熟悉路況的人陪伴還是比較能放心。這種說法或許有點不太厚道,不過能利用的東西就要好好利用,現在可不是我故做姿態的時候。
  「是哦?那就麻煩了。」
  我請莫里斯送我一程之後,便結束了今天的晚餐。
  莫里斯拍拍胸膛,表示交給他就好.我不知道自己是搭上了大船,還是即將在五秒鐘之後沉沒的竹筏。總之我抱著搭上其中一條船的決心,將餐具還給莫里斯,目送他離開房間的背影。
  我覺得他是個好人,不過畢竟才認識半天不到的時間。該信任他嗎?不,我沒資格在意這種問題。既然能夠利用就要多多利用,現在的我也只能竭盡全力,像這樣存活於世了。
  由於先前使用過魔法,身體感到十分倦怠。當剩餘的魔力存量不多的時候,身體就會產生疲勞感。
  明天還有得忙呢。
  能睡的時候就盡量睡吧。
  這種時候,就能體會一個人的生活真的很辛苦。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的魔法實在太棘手了。躺在床上熄滅油燈之後,我想起自己擁有的無屬性魔法,具備操縱金屬的能力這件事。
  很像是在冒險故事之中,使用火屬性魔法的主角身邊,那個總是被保護的無能角色所具備的魔法。
  其實我並不是凡事都以自己為主,也沒有自我中心的想法,不過一想到某支廣告之中「人生的主角就是你」的台詞,就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
  於是我帶著些許的憂鬱進入夢鄉。

  第二天是個清爽的大晴天,早晨的陽光自窗戶映射而入。今天就要出發前往王都了,正常來說應該會有既不安又期待的感覺。不過在我的心中,後者幾乎快要將前者吞噬殆盡。
  昨天對自己的無屬性魔法大失所望的感覺好像不是真的。睡了一整晚之後,我的魔力和心情全都恢復了,甚至認為接下來一定會有好事。
  於是我洗了洗臉,走出房間。昨天朝著房間飛過來的金屬器具已經全部收拾乾淨,真是謝天謝地。
  我來到一樓的大廳,櫃台也在同一個地方。
  莫里斯就在那裡,親切地跟我打招呼。
  「早啊,亞斯拉。昨晚睡得好嗎?」
  「託你的福,還不錯。」
  「早餐已經備妥,要送到房間嗎?」
  「不了,我在餐廳吃早餐。」
  「收到。」
  莫里斯的回應就跟昨天一樣爽快。
  令天我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想在餐廳吃早餐。
  身穿盔甲的人在餐廳裡面擠成一團。有人揹著巨劍,也有人帶著長弓,模樣可說是五花八門,不過大家的體格都十分健美。
  男客人的身體精瘦結實,不過彎曲手臂之際的二頭肌,以及類似運動員特有的爽朗笑容還是十分耀眼。
  女客人的肌肉只是略為發達,卻反而讓身體看起更加苗條,該凸的地方凸,該縮的地方縮。
  他們應該都是冒險者吧。所謂的冒險者,就是公會登記在案,承接委託任務過活的人。
  走進餐廳之後,大家的視線頓時像在打量上課時間才進入教室的遲到學生一般,集中在我身上。不過也只是瞥了我一眼而已,彷彿很快就失去了興趣,將視線移回黑板上的感覺。這種毫無來由的尷尬,實在相當異常。
  不過下一秒鐘,大家又睜大了雙眼重新打量著我。
  「喂,莫里斯。這是你家的小鬼!?」
  「哇,小小的真可愛!」
  「不過跟先前比較起來,好像長大了不少。」
  「不是啦,這傢伙不是我的兒子。」
  莫里斯的回答又引起另一波騷動——
  「你終於下手了,莫里斯。」
  「沒錯,我早就猜到你這個一臉凶相的傢伙,遲早會幹下綁架兒童的勾當。」
  「可憐的孩子……」
  「不是啦,聽我說!這傢伙是小小年紀就獨自旅行的小鬼,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莫里斯大叫。
  「原來是這種設定啊?」
  「好爛的藉口喔,莫里斯。」
  原來莫里斯被定位成這種角色,我懂我懂。
  「真是的!亞斯拉,你自己跟他們解釋清楚!」
  老實說我也開始覺得莫里斯有點可憐,便決定對他伸出特別準備的援手。沒錯,真的是特別準備的方式喔。
  剎那之間,我露出菩薩般的微笑,然後模仿其他冒險者口中的設定,表演出符合他們心中莫里斯人格的即興劇。
  只見我軟軟地癱坐在地上,開始假哭了起來。
  「嗚嗚嗚,這個叔叔逼我坐在他的腿上。」
  結果先前亂戍一團的餐廳瞬間安靜下來,現場瀰漫著鄙夷莫里斯的視線。莫里斯紅潤的臉孔頓時一片慘白。

  早餐之後。
  「幹嘛啦,莫里斯。別嚇我好嗎?」
  「這種事情應該要提早說。」
  大家的誤會很快就化解了,莫里斯這才鬆了口氣。不過他的臉色還是很像剛從鬼門關前回來的模樣。
  「亞斯拉,就饒了我吧。這樣子對心臟有害耶。」
  「哈哈哈,抱歉抱歉。」
  我直接表示歉意。不過事後我跟大家打成一片,對我來說算是好的結果。話雖如此,我在目睹莫里斯受到眾人指責之後,躲在一旁偷笑也是不爭的事實,這件事就姑且不提吧。
  「小鬼,你的演技倒是相當逼真。」
  「真是有趣的孩子。」
  兩名冒險者主動找我攀談。
  這是之前在豪宅中無法體會的氣氛,跟瑟孚茲家的那種封建式的環境大不相同。
  我也意外發現其實自己滿喜歡這種開朗愉快的場所。恬靜悠閒的環境固然很不錯,不過像這樣跟其他人一起嘻笑胡鬧也是挺好的。前世幾乎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但有可能只是被現場的氣氛所影響也說不定。
  現在除了正在跟我和莫里斯交談的這兩人之外,其他的冒險者一大早就在餐廳的角落把酒言歡。
  「這些人全都是公會的冒險者。委託的工作結束之後,總是會到這間旅店來報到。」
  莫里斯這麼對我解釋。
  根據他的說法,這兩個主動攀談的冒險者也是在返回王都的途中,準備搭乘我也要乘坐的鸭小”
  「這傢伙叫做亞斯拉,由於家裡出了點問題,目前正一個人獨自旅行。說話雖然粗魯了些,卻是個能幹的孩子。」
  莫里斯將我簡單介紹給兩人。
  「我叫做雷奧納德,是公會等級C的高級劍士。」
  「我是茱莉亞,跟他組成冒險隊伍,不過也只有兩個人而已。我跟他一樣,都是高級劍士。」
  自稱雷奧納德的男子擁有一頭清爽的金髮,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好青年,微微一笑的時候露在外面的牙齒給人一種親切的印象。身著的盔甲是只有胸甲的輕裝備,底下套著一件皮夾克,應該也是平常的服裝吧。腰間掛著一把氣派的長劍,符合劍士的身分。至於胸前的飾片,則是一般平民使用的款式。這麼說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上面的家徽造型相當普通。
  另一名叫茱莉亞的,是個將黑色的頭髮綁成馬尾、褐色肌膚的年輕女子。她的馬尾特別長,幾乎垂到背部,裝備則是胸甲和圓領女用背心。下半身斜紮著一片裙,強調運動性的機能。我覺得她是個美女,不過是偏向帥氣的類型。她也在腰間掛著劍,卻是造型相同的兩把短劍,跟雷奧納德有所不同,應該是慣用二刀流的劍士吧。她也同樣有平民家徽的飾片,跟裙襬一起自腰間垂下。
  這兩人是我第一次見到的劍士。至於他們口中自稱的高級劍士,我曾經在書中看過同樣的字眼。劍士也跟魔術師一樣,以初級到神級的分類做為實力的指標。
  每個人固然都有魔力,而魔力過少不得不放棄成為魔法使,或者是對劍術有所憧憬的人就會成為劍士。
  「你叫亞斯拉是吧?我們也要返回王都,不如就一起走吧。這樣子也可以替莫里斯省了一些麻煩。」
  「就是說啊。亞斯拉,一起走嗎?」
  「……嗯,走吧。」
  「這麼快就決定啦?」
  莫里斯這麼吐槽。
  我跟自己的理智針對未來計畫開會討論之後,瞭解到在上半身微微前傾、展露豐滿胸部主動詢問我的茱莉亞面前,再怎麼嚴謹的會議都毫無意義。
  「放心吧,亞斯拉。他們兩個都是可以信任的人,這點我敢保證。」
  莫里斯挺起胸膛打包票,像是在替那兩人背書。
  從談話的模樣來看,三人的交情似乎不錯。
  得到我的應允之後,也剛好吃完早餐,我們便離開旅店。
  馬車停靠在莫里斯的旅店門口,我跟他們兩個一起坐上馬車的貨台。
  「有需要的時候就儘管過來吧,亞斯拉。」
  「嗯,謝謝。雖然只住了一晚,卻承蒙你在各方面的照顧。」
  「哼,客人說這種話做什麼?」
  我簡短地與莫里斯話別。
  莫里斯關上貨台的搭乘口,朝著我們揮了揮手。就在我也揮手道別的時候,馬車開始前進。
  沒多久就看不到旅店了,於是我轉身面向雷奧納德和茱莉亞。
  「抵達王都之前,就麻煩兩位了。」
  「哪裡,別這麼客氣。不過整段旅程都是搭乘馬車,倒也沒什麼麻煩可言。」
  雷奧納德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茱莉亞則是微微苦笑。
  「亞斯拉,為什麼這麼小就獨自旅行?從你的穿著打扮來看,應該是好人家的少爺吧?」
  「嗯,我也很想知道。你說今年十歲吧?可以談談是什麼家庭方面的問題嗎?」
  茱莉亞主動詢問,雷奧納德也跟著表示興趣。
  「嗯——為了互相熟悉,就告訴兩位吧。」
  我覺得這不是什麼祕密,於是將事情全盤托出,毫無隱瞞。
  男人的啜泣聲在馬車之中迴盪。除了我、雷奧納德和茱莉亞之外沒有其他乘客,算是唯一的救贖吧。
  「嗚咕、嗚嗚—真、真是難為你了……嗚、嗚嗚!」
  淚如雨下、不斷哭泣的人正是雷奧納德。我將來到這裡之前的原委細說分明之後,雷奧納德頓時大哭了起來。
  在雷奧納德的感染之下,跟著泛淚的茱莉亞也開口說道:
  「沒想到你是個貴族。而且提到馮達利悟斯家,可是跟王都的王族關係密切的權勢豪門呢。」
  我完全不知道馮達利悟斯居然是這麼了不起的貴族。瑟孚茲對於工作向來心無旁騖,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麼有權有勢的貴族。
  不過這一切已經跟我毫無關連,也是不爭的事實。
  「在、在下是不是使用敬語比較妥當?」
  從我超級催淚的故事當中,再度復活的雷奧納德,以不怎麼擅長的恭敬語氣開口詢問。
  「不必啦。之前也說過,我已經不是貴族了。而且應該是我對你們使用敬語才對吧?」
  「這倒是沒那個必要。如果是我們對貴族使用敬語還說得過去,這種拘謹的說話方式我最沒轍了。」
  面對我的詢問,雷奧納德揮了揮手,一副怕麻煩的模樣。
  「那就好。我們從小就開始接受公會的委託,對於禮儀或是唸書之類的東西可是一竅不通呢。」
  得知自己不必使用敬語,茱莉亞頓時鬆了口氣。
  「我們在你這個年紀就在公會登錄了,卻不像你這麼能幹。」
  「就是說啊,那時的工作都是一些雜務呢。」
  雷奧納德和茱莉亞開始談起當年,我也會過著這種生活嗎?
  「你們是在哪裡認識的?」
  「認識?我們從一開始就在一起了啊。」
  「我們是兄妹。」
  「什麼?」
  經他們這麼一提,我不禁開始比對兩人外表。請容我不客氣地說實話,他們完全不像——無論頭髮或是皮膚的顏色都不一樣。
  「這個國家的男人不是可以跟很多女人結婚嗎?就是所謂的……呃……」
  「一夫多妻制?」
  我從旁插嘴。
  「對對對。所以我們雖然是兄妹,卻只有父親那邊的血緣是相同的。」
  也就是所謂的異母兄妹。
  若非自稱為兄妹,十之八九會被當成毫無關係的兩人。
  「難道莫里斯也是?」
  「不,他不一樣,跟我們不是兄妹啦。之前是同一支冒險隊伍的夥伴,結果他結婚了。」
  我腦海中浮現出那隻肌肉大猩猩的長相,年紀確實跟兩人相差甚遠,就好比是海螺跟鯉魚之間的差異。
  不過話又說回來,居然是同一支冒險隊伍的夥伴啊。若真如此,莫里斯那種巨石般的體格也就說得通了。
  「對了,亞斯拉。」
  這時茱莉亞似乎想起了什麼事,突然急著開口。
  「你的無屬性魔法是怎樣的能力?令尊跟你斷絕關係的時候,不是還不清楚嗎?」
  「茱莉亞,妳也太直接了吧。」
  「哈哈哈,沒關係,用不著在意。」
  我對維護我的雷奧納德這麼說之後,決定讓茱莉亞見識自己的魔法,於是將意識集中於周圍的金屬製品。就跟在旅店的時候一樣。
  結果跟上次一樣,我含有金屬的錢袋,以及兩人被我視線盯上的長劍飄浮於半空中。
  「哇,你可以讓物體飛起來嗎?」
  「我們兩個幾乎沒有魔力,完全搞不懂是怎麼回事。」
  「不,只能夠操縱金屬。」
  我自暴自棄地回答。
  「呃……」
  「金、金屬啊。」
  兩人的言辭之中隱藏著『能用在哪裡』這種疑惑的意思,我立刻就看出來了。
  只見兩人露出心虛的表情,從我的身上別過視線,彷彿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至於箇中原因,我當然一清二楚。
  這次雷奧納德以直言不諱的態度開口:
  「亞斯拉,你適合當個劍士吧?」
  「哥哥,等一下!」
  咦,已經淒慘到被旁人勸說不如當個劍士的地步了嗎?我的魔法再怎樣也沒那麼糟糕吧,應該還是有點用處才對。
  畢竟可以操縱金屬呢。說不定不必使用雙手,就可以彎曲湯匙之類的東西。搞不好可以表演魔術喔?還沒試過就是了。
  不不不,絕對不可能。為了不讓自己感到受傷,我嘗試自我激勵,卻愈來愈沮喪。
  沒錯,就是這樣。即使魔力量的數值高達十萬,只要能力是零,就沒有半點用處。
  就算乘上十倍或是百倍,零還是零。
  照這個情況看來,恐怕只剩下自稱為※黑之騎士團,鋤強扶弱一途可走了。還是被同學譏為『零之亞斯拉』,召喚出平民的使魔呢?(編註:分別惡搞《反叛的魯路修》以及《零之使魔》。)

  男人的啜泣聲在馬車之中迴盪。除了我、雷奧納德和茱莉亞之外沒有其他乘客,算是唯一的救贖吧。
  似曾相識的狀況,不過哭泣的人物有所不同。
  「嗚嗚、嗚咕、嗚……反正我的魔法就是沒用……」
  早上的躊躇滿志不知到哪去了,我發出男子漢的號泣。這跟捉弄莫里斯的假哭不同,而是貨真價實的哭泣。連出生之際的啼哭都不曾有過的我,現在居然泣不成聲。
  「等一下,都是哥哥不好!」

  「對、對不起啦,亞斯拉。劍術方面的事情就交給我來指導,好嗎?」
  「嗚、嗚……嗚嗚……」
  劍士之路嗎?想都沒想過。朝著這條路邁進,似乎也是一種逆向思考。既然知道沒有魔法的才華,不如乾脆另做選擇。雷奧納德和茱莉亞決定的出路就是一例。
  他們打從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幾乎沒什麼魔力,所以才會握起長劍,如今也像這樣晉升為高級劍士。既然他們願意指導,身為同病相憐的人,試著接觸劍術也不失為一個辦法——我在心中強烈糾結了起來。
  這次也是跟自己的理智,針對未來計畫進行嚴密討論之後的結果——
  「亞斯拉,我來指導你吧,好嗎?」
  ——決定以成為劍士為目標。
  「咦?真的嗎?」
  「當然,我最歡迎像你這麼可愛的弟子了。」
  「哼,什麼好處都是茱莉亞得……」
  茱莉亞到底打算指導我什麼?到底打算用她的身體,親自指導我什麼?光是這樣,就已經足以構成讓我想當一名劍士的理由,實在是太充分了。我深深覺得自己真是個無藥可救的男人。
  整件事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成形,抵達王都之後,我就要開始學習劍術。這就好像是所謂的體驗課程。
  不過在沒有魔法知識的雷奧納德和茱莉亞眼中,我依然缺乏魔法才華的這點還是沒變。
  然而這純粹只是逃避魔法的做法,而且還正中瑟孚茲的下懷。絕對不行!我少得可憐的自尊靜靜地在腹中悶燒。
  「不過魔法還是不能放棄,可以同時訓練嗎?」
  「嗯,當然可以。也是有所謂的魔法劍士。」
  「哦哦,這個不錯!魔法劍士!」
  兩人愉快地這麼說。沒錯,這裡不再是那個處處設限壓抑的豪宅。我感到世界在我心中微微開拓。
  雖然只有一點點,我還是在即將展開的未來確實站穩了腳步。

  第二天,當早上的晨光自遙遠山谷透出來的時候,馬車抵達王都。
  照亮遠處山頭的太陽實在很刺眼。這種從群山之間探頭出來、朝陽特有的光芒,若要比喻的話,就像凹凸有致的女性軀體若隱若現的閃耀美胸,兩者十分相似。不過對我來說,還是後者比較耀眼。
  就跟昨天一樣,我到了早上就精神百倍,彷彿某個用紅豆麵包代替臉的超人。
  不過這也是因為我在馬車裡面睡覺時所用的枕頭,舒適度實在宛如旭日衝天一般高,那就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膝枕。我枕在茱莉亞的大腿上入睡,簡直就是在做美夢。那份觸感美妙到言語無法形容,不,仰賴言語這種世間俗物簡直就是在玷一污她——以下省略。
  「亞斯拉,這裡就是耶亞斯利祿王國的王都。」
  「歡迎來到王都。」
  「哦哦……」
  王都是一處被高牆圍繞的城鎮。這個世界似乎存在著名叫魔物的凶暴生物,高牆是用來防止魔物的入侵。我們通過安裝於城牆的巨大城門。那裡有衛兵站崗,不過白天的時候城門都是開敔的。
  這裡是南門,北邊有一棟類似城堡、屋頂尖聳的建築物。所以那就是能刺傷國王的名城囉?姑且將它確實尖得可以傷人的感想擱在一旁,眼前的景色實在是多采多姿,完全不像是我出生之後曾經住過一段時間的城鎮,我的記憶之中只有骯髒的渠道。
  進入城門之後是一座設立噴水池的廣場,地面鋪著石板。
  民宅以及商家都是石磚砌成的建築物,令人萌生冰冷的印象,不過表面漆成各種顏色,營造出觀賞的樂趣。
  「我們要到公會去做任務達成的報告,之後再順便搞定你的公會登錄。」
  說完之後,兩人就朝著北方邁開脚步,我也跟在後面。王都不愧是王都,人口密度特別高。我被人潮推著走,就像在流動泳池被沖走的孩子一樣,眼看著就要跟兩人走散。
  「喂,亞斯拉,你在做什麼?快點抓住我。」
  「謝、謝謝。」
  「嘿嘿,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
  「你很吵喔。」
  我的手被雷奧納德牽著。總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有點瞧不起我的感覺,一定要讓他受點教訓。
  我們三個抵達位於王都中心地帶的商業區。這裡販售各式各樣的民生物資,從食材到日常用品應有盡有。從這裡往東前進,公會似乎就在前面。
  公會是一棟六角形的大型木造建築物,附設酒館,站在外頭就聽得到裡面的喧囂。
  先一步抵達的茱莉亞站在入口招招手,接著就進入公會。我跟雷奧納德也跟著推開兩扇門屝走了進去。
  公會的寬闊玄關映入眼簾。
  右手邊是酒館,相當吵雜,氣氛就像是莫里斯旅店的餐廳放大版。幾個穿著西式侍應服的女子頭上戴著三角巾,手中端著盛放肉類或是美酒的托盤來回奔馳,應該是酒館的員工吧。
  筆直前進之後,就會來到大廳,還設有接洽用的櫃台。茱莉亞已經在那裡進行任務達成的簡報。
  「喂,雷奧納德,這個小鬼是怎樣?」
  應該是喝醉的冒險者從酒館向雷奧納德出聲。眼見機不可失,我立刻露出一抹奸笑。誰叫你剛剛把我當成小孩子,這是你的報應。準備哭哭吧。
  我這麼心想,抱住雷奧納德的大腿開口:
  「爸爸!」
  「!?」
  「雷、雷奧納德,你終於跟茱莉亞……」
  「就算再怎麼沒女人緣……我跟茱莉亞可是有血緣關係的好嗎?」
  雷奧納德的臉上頓時毫無血色,顯然已經猜到接下來的發展了。
  「亞斯拉,你……!」
  「嗯?有事嗎,爸爸?」
  我以得意洋洋的表情對雷奧納德報以最燦爛的笑容,雷奧納德則是還以苦笑這種理所當然的反應。

  「真是嚇死我了,還以為雷奧納德真的跟茱莉亞有了孩子……」
  「沒想到我居然落得跟莫里斯同樣的下場……」
  酒館陷入詭異的氣氛,大家都在議論紛紛。
  為了解開眾人的誤會,雷奧納德在酒館之中來回穿梭,動作之靈活度甚至在酒館的女服務生之上。回到原地的雷奧納德身上噴發出許多老舊的廢物,也不知道是跑來跑去之後流下的汗水,抑或是冷汗。
  我冷眼旁觀雷奧納德的模樣,菜莉亚則是在櫃台親身指導我完成公會的登錄手續。
  「將手放在這個石盤上面,就會自動讀取你的資料喔,然後發給你一張公會卡。聽清楚了嗎?可要仔細聽櫃台的人說了些什麼。」
  「明白了,謝謝。」
  真是個乖孩子——茱莉亞說完後摸摸我的頭,旋即走向酒館中臉色一陣青一陣I的雷奧納德。
  我依言將手掌放在石盤上,石盤頓時發出短暫的亮光,之後我帶著石盤來到櫃台。
  「我想申請一張公會卡。」
  「哇,好可愛的客人。一個人嗎?」
  櫃台的小姐以開朗的笑容接待我,她身上也穿著跟酒館的員工同樣的服裝。
  「有兩個朋友陪我,父母親不在場。」
  在這裡再度使用「爸爸和媽媽也來了」這種搞笑梗,也未免太煞風景了。還是稍微克制一下吧。
  「那我做個確認,在這裡登錄之後,接下來都要自己負責任喔?」
  「我知道。」
  這麼小的孩子居然跑來公會進行登錄,會不會是搞錯了啊?櫃台小姐的疑惑全寫在臉上。不過見到我毅然決然的態度,還是以訝異的神情替我辦理手續。
  「在這裡等一下,現在就去製作公會卡……」
  從我手中接過石盤一看,櫃台小姐頓時說不出話來,驚訝地瞪大眼睛。只見她的臉色逐漸發青,接著又浮現悲愴的神情,向我低頭致意道:
  「原來您是貴族,請原諒我的無禮,馮達利悟斯大人。」
  她的聲音和身體無不微微顫抖。我還是第一次接受貴族的禮遇,看來馮達利悟斯的名字還是挺好用的。不過被斷絕關係的我搬出這個名號,似乎有些奇怪。
  比嘉曾經說過,貴族的地位比平民高出許多。實際見證之後,更深深感到這種身分的差距似乎非比尋常。原來貴族可以讓平民畏懼到這種程度,我總算是知道了。
  「很抱歉,我已經不是馮達利悟斯家的人了。用不著在意,就以平常的方式對待我就好。」
  應該拿出前任貴族的威嚴跟她說話?還是以更孩子氣的方式?我為了這種不痛不癢的小事猶豫不決。
  另一方面,櫃台小姐難掩鬆了口氣的表情,額頭更是汗溼了一片。只見她以令人叫好的豪邁動作拭去額頭的汗水,不過說話的時候還是使用敬語:
  「感謝您的體諒,不過既然面對以馮達利悟斯家的名字登錄為王國的人民,就必須遵守既定的規則。」
  從櫃台小姐的反應看來,貴族與平民之間的身分差距一定大大超乎我的想像。
  「好吧。」
  這是路娜為我保留的特權,抑或只是瑟孚茲的疏漏?也罷,反正都不重要。對方與我應對的用字遣詞更是無所謂。
  我接過應該是在交談期間完成的公會卡。玻璃材質的卡片,小小一張,跟路娜給我的卡片一樣。
  我突然想起路娜,於是將路娜贈予的公會卡交給櫃台小姐說道:
  「我是路娜·德懷萊特的兒子。如果還保有記錄,想知道她是個怎樣的冒險者。」
  嗯——剛剛的語氣好像有點目中無人,我是不是應該使用敬語呢?我開始不安了起來。
  「啊,真是令人懷念的名字。請稍待片刻,這裡有要交給您的東西。」
  說完之後,櫃台小姐就鑽進櫃台的深處。

  姓名:亞斯拉·馮達利悟斯
  性別:男
  公會等級:F
  總魔力量:152098

  櫃台小姐交給我的公會卡上面記載這些資料。公會等級從S、A一直到F,S的等級最高,可以承接任何委託工作。起先大家都是從最低的F等級開始,隨著圓滿達成的任務數量逐漸增加,公會等級也會以跟英文字母相反的順序慢慢提升,進而承接等級更高的委託工作。因此公會等級也相當於冒險者的功勳指標。
  「魔力量十五萬!?」
  「太強了,亞斯拉。」
  雷奧納德和茱莉亞離開酒館,跑來看看我的情況。兩人直盯著我的公會卡,口中發出驚訝與感嘆的聲音。
  在旅店中使用魔力之後,透過超回復的要領稍微增加魔力量。雖然只是稍微而已,不過原本的數值夠大,一次增加的魔力量也相當多。換個角度來看,大概就是一次的超回復所增加的魔力量,相當於總魔力量的百分之幾吧。
  魔力量雖然驚人,最重要的魔法能力卻不怎麼樣。雷奧納德和茱莉亞倒是對這點隻字不提。
  「這是德懷萊特大人交付的東西,當初還特別囑咐要交給持有德懷萊特大人公會卡的人。」
  鑽進櫃台深處的小姐拿著一只木箱回到櫃台。只見她恭恭敬敬地垂首行禮,將大小差不多可以夾在腋下的木箱交給了我。木箱的份量不算太重,不過箱蓋描繪著奇妙的卷草紋。
  類似的圖案我好像見過,應該是書庫之中跟魔法陣有關的書籍吧。然而木箱上面的魔法陣跟每一種魔法陣都不吻合,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圖案。
  「這樣就可以知道路娜的事情嗎?」
  我浮現疑問,直接詢問櫃台小姐。
  「這點我們也不太清楚,不過路娜·德懷萊特大人的記錄並未留下來,只有這個而已。」
  在我身後的雷奧納德和茱莉亞的頭上也冒出問號。
  「喂,妮可,怎麼會有這種事?至少也應該留下接受委託工作的記錄吧?」
  「就是說啊,這也算是公會的規矩。向來比其他人更注重規矩的妳應該也知道吧?」
  在雷奧納德和茱莉亞的指責之下,替我辦理登錄手續、名叫妮可的櫃台小姐稍微露出畏縮的神情,不過很快就冷靜下來淡定回覆:
  「不過公會長也是這麼囑咐,我們這些小職員自然不便有什麼意見,實在是非常抱歉。」
  妮可低頭致歉的模樣讓雷奧納德氣勢全消,他只說了一句沒辦法,接著就嘆了口氣。茱莉亞也聳聳盾膀表示無奈。
  「有線索可循就已經足夠了,謝謝妳。」
  這樣下去解決不了事情,於是我決定結束這個話題。
  「不敢當,您客氣了。現在就針對公會的委託工作為您做個說明。」
  耳中聽著妮可解釋公會的組織以及合約內容等等的說明,心中卻十分在意木箱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關於說明的內容,簡而言之就是公會不會涉入正在執行的委託工作,一切後果自行負責。其實說穿了就是死掉也不關公會的事,結果我還是被許多艱深難懂的詞彙長時間轟炸。
  最後蓋下公會登錄的指印,完成了契約。
  「這樣子訂立契約的部分就結束了,想承接什麼工作嗎?」
  「不必了,下次吧。」
  我微微一笑,簡短地致意之後,旋即離開公會。為了暫時在王都生活,得先物色落腳的旅店,雜務類的委託工作以後再說。
  簽訂完契約,我跟雷奧納德和茱莉亞一同離開建築物。為了賺取往後的生活費,我在公會完成承接委託工作的登錄,結果幸運得到路娜的遺物。今天的目的已經達成,我稍微伸了個懶腰。
  「雷奧納德,還有茱莉亞,謝謝你們在各方面幫了我許多。」
  「怎麼一副要道別的感覺?」
  我是這個意思沒錯。雷奧納德露出大感意外的表情說道:
  「亞斯拉,趁著你在公會辦理登錄手續的時候,我跟茱莉亞已經決定了。呃,就是……」
  雷奧納德搔搔頭,一副難為情的模樣,結果茱莉亞接著說下去:
  「我有個提議。反正我們也要指導你的劍術,不如就暫時住進我們家吧。家裡面還有多餘的房間,也有寬闊的地下室可以用來訓練。你應該還沒找到旅店吧?考慮一下如何?」
  又得到了個好康的情報。對於打算就此道別尋找旅店的我來說,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提案了。如此一來,就得以盡可能不花費比嘉的錢。
  於是我三度針對往後的打算與自己的理智進行討論,經過謹慎又嚴密的會議之後——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面對自茱莉亞的頭髮瀰漫而出的香味,我的理智在會議中因故缺席,徒留慾望大唱獨腳戲。
  「一言為定。」
  茱莉亞露出開朗的笑容。
  不過跟著兩個才認識一天的大人回家,會不會太冒險了?從兩人之前的模樣看來,應該是不會把我怎樣,但小心一點畢竟不吃虧。希望這只是杞人憂天。
  「不管怎樣,今天真的累了。茱莉亞,先回家吧。」
  「嗯,也好。」
  雷奧納德的提案獲得菜莉亞的同意。
  於是我告別公會,在兩人的帶領之下進入王都中心地帶的商業區,不過目的地似乎不在那裡。我們直接橫越商業區,前往隔著商業區跟公會遙遙相望的住宅區。
  王都大致上的地理位置已經在掌握之中。南邊有一座小型噴水池之類的東西,街道的景觀整齊劃一。中央地帶是商業區,東邊是公會以及相關的設施,西邊則是我們目前所在的住宅區。另外王都的北邊有一座巨大的城堡,國王就住在裡面。國王就是在那裡被刺傷的嗎?原來如此。
  雷奧納德和茱莉亞進入住宅區一隅的石造民宅,我也跟在兩人的身後。走進去之後是一間北側的房間,看起來像是最近才建好的,設有廚房和餐桌。
  生活所需的傢具一應俱全,相當有生活感。
  而且房間打掃得很乾淨,有種置身高雅旅店的氣氛。
  「歡迎,這裡就是我們的家。我去泡茶,找地方坐。」
  「打擾了。」
  回應茱莉亞的招呼之後,我來到餐桌旁邊。將路娜的木箱放在腿上,試著用手扳了扳蓋子,相當牢固。不管用了多大的力氣,就是打不開。
  「怎麼,打不開嗎?」
  就在我漲紅著臉努力想要打開蓋子的時候,雷奧納德笑著詢問。我點點頭,於是雷奧納德伸出手來,表示讓他來試試看,我便老實地將木箱交給了他。雷奧納德就這樣捧著木箱起身走了幾步。
  剎那之間,我還以為雷奧納德打算把木箱偷走,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他手捧木箱朝著地下室走去,就是茱莉亞先前提到的那個寬闊的地下室。走下階梯之後,安裝在地下室天花板的魔石綻放出白色的光芒。
  地下室的空間很大,若只論面積,差不多跟網球場一般大。牆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是以堅硬的石磚砌成的,牆上排列著各式各樣的武器。
  茱莉亞也跟在我後面走下階梯。
  「哥哥,茶已經泡好了。」
  「馬上回去。」
  「哥哥,你在做什麼?」
  「我想打開亞斯拉的木箱。」
  怎麼,打不開嗎?茱莉亞以訝異的眼神凝視木箱。
  「亞斯拉,只要不傷及裡面的東西,破壞木箱應該沒關係吧?」
  「嗯,沒關係。」
  「好,知道了。你們退後一點。」
  茱莉亞先是眨了眨眼,表示等一下有好戲可看,接著又牽起我的手,把我帶到房間的角落。確定我們都退開之後,雷奧納德拔出腰間的長劍。
  劍刃與劍鞘摩擦的金屬聲響,凝聚雷奧納德的注意力。
  它乍看之下只是一把造型簡單、隨處可見的長劍,劍柄與劍刃之間鑲嵌著紅色的魔石。
  原本以為是魔石發出紅光,結果紅光是來自劍身,還微微散發出熱氣,宛如海市蜃樓一般扭曲四周景象,彷彿本身就帶著高熱。緊接著劍身燃起熊熊烈火,火焰的熱氣甚至連我們都感受得到。在詭異火焰的映照之下,雷奧納德的表情十分嚴肅,完全看不到先前不正經的模樣。
  雷奧納德先是以一般的方式,舉起長劍刺向木箱。
  鏗!
  結果長劍被木箱的魔力彈開,卷草紋的魔法陣也在這一瞬間發出紅光。
  我在書庫閱讀的書籍是這麼寫的——所謂的魔法陣,是將魔法暫時固定於本身以外的物體,並且產生效果的簡易方式。例如可以當成某種封印,規模比較大的魔泫陣也可以用來召喚生物。根據我的觀察,木箱的魔法陣應該是屬於前者。當時我把木箱當成聖誕禮物,帶著雀躍的心情試圖打開,結果蓋子根本就文風不動。
  簡直就像被白膠黏住,凝固之後的黏著力真不是蓋的。
  總而言之,就是這個魔法陣阻撓我們打開木箱的蓋子。
  這次雷奧納德舉起長劍擺開架勢。
  我對型或是流派的知識固然一無所知,不過他看起來確實有模有樣。
  只見雷奧納德釋放出微弱的魔力,劍刃在剎那之間插在木箱上面。
  我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雙眼甚至連那一瞬間都捕捉不到。

  「不行,我投降了。」
  「哥哥真沒用。」
  「閉嘴。」
  之後雷奧納德又試了好幾次,木箱依舊拒劍刃於千里之外,長劍的火焰甚至連延燒都辦不到。雷奧納德的長劍借用火焰魔石的力量,劍刃具備超高溫的熱度,好像是相當稀有的武器。
  聽說要鍛造出能夠承受那種高熱的劍刃,是相當困難的挑戰。
  不過相較於高難度的劍刃,魔石倒是經常出現於市場中。能夠輕易取得的魔石據說對王都的發展貢獻良多,不過這已經是題外話了。
  回歸主題,連這種長劍都對木箱沒轍。
  雷奧納德好幾次想要打開木箱,到最後還是徒勞無功。木箱被施以頑強的魔法,根本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真不知道路娜將這種木箱交付給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也罷,以後想到好辦法的時候,再努力打開它吧。」
  「慚愧。」
  即使面對我的勸慰,雷奧納德依然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後來,享用完茱莉亞泡的熱茶,我被帶到二樓。這間房子是地上兩層樓的建築,雷奧納德和茱莉亞各自的房間也位於二樓。
  一樓設置剛剛用來喝茶的起居室、浴室、洗臉台以及廁所,地下室則是用來保養長劍或是進行訓練的大房間。
  雖然比不上馮達利悟斯家的豪宅,以平民的住家來說,已經算是相當大了。
  「那個,錢的方面沒問題吧?我身上有一點生活費,不嫌棄的話……」
  「啊?小孩子就別為了錢煩惱吧。」
  「我們靠公會赚了不少。雖然沒有炫耀的意思,不過倒是有一點閒錢。」
  「沒錯,自己的錢就自己保管吧。」
  雷奧納德以傲慢的態度回絕,茱莉亞則是以苦笑婉拒了我的提議。
  兩個人都很善良,在豪宅之中絕對感受不到這種溫暖。
  路娜的去世對我造成的悲痛,以及被逐出家門的悔恨在我的心底留下黑色的陰影,而且這種內心的黑暗面出乎意料之外地巨大,只是我之前一直不肯面對罷了。
  即使不是我前世的雙親,路娜的死還是令人感到悲傷。比起貧窮或是疾病的痛苦,恐怕應該是悲哀的孤獨吧。我也好、路娜也罷,都是一樣的。
  若沒有比嘉或是米蕾蒂,說不定我會染上心病。
  然而我的世界愈來愈寬廣,內心的黑暗面也逐漸被洗去。
  現在想起來,莫里斯、雷奧納德以及茱莉亞的存在就是最重要的關鍵。
  「喂,怎麼啦!?為什麼又哭了!?亞斯拉,還在為了自己的魔法難過嗎!?」
  「哥哥!」
  「不、不是啦,只是大量的灰塵突然跑進眼睛……」
  「太、太牽強了吧?」
  或許這個世界的我跟前世不同,淚腺特別脆弱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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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 0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話鎖鎌與無屬性魔法
  〈雷奧納德〉
  我起先還以為那傢伙是個愛哭的膽小鬼。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他不是什麼膽小鬼,而是一個強者——比我還要堅強許多的男人。
  十歲的時候,我跟我的母親、父親以及茱莉亞和她的母親住在一起。
  那天是茱莉亞的生日。
  我只比茱莉亞大一歲。
  她現在已經是個大人,沒有過去的影子,不過當時的茱莉亞是個愛哭鬼,經常跟我打架之後就哭著回去找媽媽。我還記得事隔多年之後,才感到那段日子真的很幸福。
  慶生會的途中。
  我跟茱莉亞的母親名義上雖然是第一夫人和第二夫人,彼此的感情卻相當不錯。兩人都以母親的身分照顧我跟茱莉亞,不會區分誰是誰的孩子。
  父親也很和善,總是笑臉迎人。
  這種理所當然的每一天,卻突然不再一如往常。
  突然踹破玄關大門闖進來的人,是村子裡惡名昭彰的山賊。山賊持劍攻擊父親,擄走了母親。
  然而雙親還是拚死抵抗。
  之後山賊被村民抓住,雙親卻為了讓我跟茱莉亞逃走而不幸殞命。
  不過也因為如此,我跟茱莉亞才會像現在這樣鍛鍊劍技,在公會之中儼然成為小有名氣,真的只有一點點名氣的冒險者。
  其實冒險者只是賺點零用錢的兼職,並非本業,不過我們還是幫助了許多人。
  我們兩個可是吃了許多苦頭,才有今天的成就。
  應該沒多少人的幼年時代,是在那種嚴苛的生活之中度過的。
  過去我一直這麼認為。
  「嗚嗚嗚,這個叔叔逼我坐在他的腿上。」
  當時我們向公會承接了討伐一大群魔物的委託工作。任務結束之後,我們到老朋友莫里斯經營的旅店,結果碰上了奇怪的小鬼。
  他是一個很會說笑話,相當有趣的傢伙。
  惡搞一臉凶相的莫里斯之後哈哈大笑,膽識十足的小鬼。
  「小鬼,你的演技倒是相當逼真。」
  「這孩子真有趣。」
  在我跟茱莉亞主動出聲之後轉過身來的這傢伙,名字好像叫做亞斯拉。
  他有著黑色的頭髮、漆黑的瞳孔,以及將來一定會把女人迷得神魂顛倒的長相。
  在因緣際會之下,我們負責將他護送至王都。
  搭乘馬車的時候仔細打量,他是個無憂無慮的陽光少午,才能傻呼呼地獨自旅行。
  有點目中無人,說起話來沒大沒小,雖然挺能幹,卻完全不知世間險惡,這種小鬼總是第一個死。我跟茱莉亞在他這年紀的時候,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蠢事。當時的我們早就知道這個世界的可怕之處。
  找個機會再訓他一頓吧,這麼做也是為他好。我是不是很成熟?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
  「亞斯拉,為什麼這麼小就獨自旅行?從你的穿著打扮來看,應該是好人家的少爺吧?」
  「嗯,我也很想知道。你說今年十歲吧?可以談談是什麼家庭方面的問題嗎?」
  「嗯——為了互相熟悉,就告訴兩位吧。」
  一開始以為他在扯謊。就跟消遣莫里斯的時候一樣,跟我們開玩笑。
  然而聽著聽著,情節卻愈來愈寫實,這才明白他說的是真話。
  亞斯拉以平淡的語氣簡單描述他悲慘的過去,令人不禁懷疑為什麼他在敘述的時候能夠如此冷靜。
  「嗚、嗚嗚……真、真是難為你了……嗚嗚……」
  亞斯拉的描述令我回想起過去的自己,忍不住就哭了出來。
  男人的號泣,已經很久沒這樣哭了。這副模樣可不能讓公會的夥伴見到。
  這傢伙的過去跟我和茱莉亞有些相似。悲慘、殘酷、在他人的惡意所形成的漩渦中打轉。
  不過我還有茱莉亞。雖然年幼,只要兩個人在一起,還是可以努力振作。我們曾經被孤兒院收留,勉強度日,同時也互相成為對方的心靈支柱。
  然而亞斯拉只有一個人,真的總是一個人。
  打量著這傢伙的表情,不難窺見他經歷過與世隔絕的孤獨。
  我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跟我和茱莉亞比較起來,其他人的人生簡直就是天堂。
  但他不一樣。亞斯拉也有沉重、痛苦、在深海中拚命掙扎,卻什麼也抓不到的那種過去。
  我既不曾被父親遺棄,也不曾被斷絕關係,獨自離家出走。
  背負這種痛苦於一身的這個十歲小鬼,居然是個臉上總是帶著傻笑、喜歡惡搞他人的陽光少年,他的感情也太沉穩了吧。
  不過這絕對不可能,心靈必定會訴說這種痛苦。
  這是將心靈的求救信號於某處加以攔截的笑容。再這樣下去,這傢伙的心遲早會失去生命。
  我有這種感覺。這是很普通的想法,不是嗎?
  亞斯拉這個小鬼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他甚至連這種悲傷都當成精神食粗,照亮自己的道路。
  偶爾憶起的時候固然還是會落淚,卻早就已經克服了,獨自克服。我感到甘拜下風,覺得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所謂的強悍不只是魔法或是劍術方面,這也算是強大的一種。
  就這層意義而言,亞斯拉,你是最強的。
  「所以我才想要稍微成為你的助力。」
  「嗯?你剛剛說什麼?」
  「我、我沒說!去你的!」
  我跟茱莉亞也是從小接受大人的幫助,才能夠存活下來。現在輪到已經成為大人的我們幫助他了。
  這不是同情,而是男人的敬意。

  〈亞斯拉〉
  雷奧納德是個怪人。
  「既然魔法不行,就教你劍術吧。」「如果還沒找到旅店,就到我家來吧。」「我們不需要你的錢。」不管什麼事,他總是一個人擅自決定。
  雖然我可以感覺到他是在替我著想,但我還是很想知道他為我付出這麼多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來到這個家的第二天。
  我就被迫在地下室握住長劍。
  「等一下,哥哥。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不過一下子就進入實戰階段,還是有點勉強。我先從型開始教起,哥哥就去準備午餐吧。」
  「那、那怎麼行?妹妹啊,妳不是能體會我的心情嗎?為什麼一直替亞斯拉說話?」
  「我知道,我也覺得亞斯拉很不簡單。對於亞斯拉而言,人生接下來的波濤起伏根本就不算什麼。」
  「既然如此——」
  「可是這個跟那個是兩碼子事,應該從最基礎的概念開始教起。」
  現在到底是怎樣?無視於我的疑惑,雷奧納德垂頭喪氣地離開地下室,踏著蹣跚的步伐走上樓梯。
  背影瀰漫著哀愁的氣息。不管在哪個世界,妹妹果然都很強,這是非常重要的情報。
  「亞斯拉,不要生哥哥的氣喔,哥哥一直都很替你設想。」
  「當然、當然,我知道。」
  「是哦,那就好。現在就針對劍術做個大致的說明。」
  茱莉亞重新開始解釋。比嘉的授課雖然也挺有趣的,偏偏她沒有足以魅惑他人的胸部。可悲可喚、可悲可嘆。
  「劍術跟魔法不同,沒有既定的咒語或是魔法陣。由於什麼都沒有固定的模式,在戰鬥上的運用自然是千變萬化。沒有人的劍術是相同的,自己的劍術都是獨一無二。所以就算學習我的劍術,也只會流於單純的模仿,必須把我當成參考,自行摸索屬於自己的劍術。」
  她一開始就把劍術的核心、或是真髓這種類似精華的東西丟了出來。
  突然有種第一次觀賞連續劇就看到最終回的感覺。就好像是看到為了幫助哥哥而銀鐺入獄的弟弟,在最後一季領便當的結局。
  像這種教學方法,總覺得弟子好像得自行找出答案才行。難不成茱莉亞的劍術雖然是一流的等級,卻從未指導過其他人?
  「是、是喔。劍術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可不是嗎?首先想讓你明白使用武器所代表的意義。」
  茱莉亞取下懸掛在地下室牆上的單手劍輕輕揮舞,伴隨著風切聲在半空中畫出美麗的弧線。
  那是沒有任何裝飾、什麼都沒有的訓練用長劍。重量感十足,差不多相當於手臂的長度,跟她掛在腰間的雙劍截然不同。
  茱莉亞畢竟是高級劍士,使起劍才會格外輕鬆。
  「我先擺開架勢,你看仔細了。」
  茱莉亞淺黑色的肌膚滲出些許的汗水,眼神變得異常嚴肅。身體釋放出微弱的魔力,就跟雷奧納德一樣。
  雷奧納德和茱莉亞恐怕都沒注意到吧。由於兩人不諳魔法,並未察覺自己在無意識間以魔法提升劍術。當初的說法是幾乎沒有魔力可言,不過按照常理來判斷,兩人應該也是沒有適正魔法,才以成為劍士為目標。
  這種魔力是否可以用於身體強化固然無從得知,但從雷奧納德昨天的運劍方式來判斷,動作顯然已經突破人類的極限,感覺有稍微以魔法為輔助。
  「如何?」
  「呃,很美。」
  萊莉亞突然關口詾問,頓時把我給逼急了,一個不小心就說出真心話。
  主要是沿著她後頸一路流下來的汗水、隨著身體的動作翩翩起舞的黑髮、躍動的胸部,在在都美麗異常。那些地方有一種不同於劍術的力量深深吸引著我。我的雙眼聚焦於就算被人說『你在看哪裡』也沒辦法的地方。
  「不是握著劍就好,要將劍當成身體的一部分。如此一來,才能隨心所欲地使用它。」
  視為手臂的延伸應該就好了吧?茱莉亞繼續說明:
  「因此最好使用適合自己的刀劍。這間房間裡面有許多武器,挑出自己喜歡的拿拿看吧。」
  地下室的牆上排列著各式各樣的武器。
  武器的數量驚人,令人不禁懷疑收集這些武器到底要花費多少心力以及金錢。不是只有長劍而已,長槍、大鎚、斧頭、薙刀,甚至連類似茱莉亞所佩帶的雙劍都有。
  對我來說,還是不會對這副十歲的身體造成負擔的輕盈武器比較好。
  不過這麼一來,當我成長到足以承受重量的時候,勢必得放棄一路使用至今的稱手武器另外選擇,然後再重新適應。
  太麻煩了。
  或許茱莉亞是要我挑選自己喜歡的武器,是我想太多了。
  於是我在武器整齊排列的牆壁之前,來回徘徊了數十秒鐘。
  「就這個吧。」
  「真稀奇呢,居然選擇這個。」
  我取下的武器是鎖鐮。
  就是在割麥、割稻或是割草的農具上加裝綁著秤錘的鐵鍊,使用的武器。
  這是讓不能攜帶刀劍的農民用來護身,或者是當成暗器使用的,功能性相當於短刀。但由於不是主流武器,技術門檻也比較高。
  「立志成為劍士的人多半都會選擇長劍或是西洋劍,使用斧頭的人也頗為常見,配備鎖鐮就稀奇了。」
  「會嗎?感覺滿適合我的。」
  劍士不愛用這種武器——茱莉亞接著這麼說。
  我倒覺得跟我有幾分相似。還沒實際拿起來之前就被冠上不能用的標籤,未來的可能性遭到剝奪,被他人遺棄。
  茱莉亞說劍士的戰鬥方式千變萬化。
  既然如此,就算使用的武器不同,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不是嗎?
  如果真的不適合,大不了再選一次就好。反正是鑑賞期嘛,還是可以反悔的。
  趁現在多方面嘗試,最後再決定終生使用的武器即可。
  「不錯不錯。出生之際不被祝福的亞斯拉與沒有人喜歡的武器,說不定是絕配呢。」
  茱莉亞的語氣十分歡喜。
  ◇◆◇
  「嗯——我只是擁有這種武器,倒是從沒使用過它。」
  眼前的小麥色美女雙層呈八字形,一臉困惑的模樣。她試著拿起鎖鐮,接著又試著舞動秤錘,看起來還是相當生澀。
  刀刃跟握柄的長度相當,大約是六十公分。鎖鏈的部分推測起來應該是五公尺,秤錘則是五百公克左右。跟日本的鎖鐮比較起來算是強化之後的版本,倒也還不至於無法使用。
  這也是訓練用的武器,整體都是鐵製品。
  「基本的架勢就像這樣!不對,應該是這個嗎……」
  茱莉亞搔搔頭,似乎相當苦惱。當初自己說要指導我武器的使用方法,結果一直不成個樣子。
  「劍術倒是可以指導你,這個我就不擅長了。雖然一樣都是武術,卻還是有點特別,所以……」
  結果還是變成這樣嗎?也罷,挑選這種武器的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難道我只剩下帶著這種武器走上佃農之路的選擇了嗎?
  「真、真是抱歉。我一開始也是沒人教,都靠自己練習,你也比照辦理怎麼樣?」
  「什麼!?等一下!」
  就這樣被放棄了。茱莉亞說要去找哥哥過來,旋即以脫兔之勢奔上樓梯。這種連被稱為『馮達利悟斯豪宅玄關·螺旋階梯之鬼』的我,都自嘆弗如的奔逃速度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逃避現實的同時,我凝視手中鎖鐮。一段時間之後,雷奧納德帶著菜莉亞來到地下室,茱莉亞照例露出心虛尷尬的神情。
  不過雷奧納德就不同了。
  只見他將雙手環在胸口,大剌剌地站在我的面前,開始教訓茱莉亞。
  「所以我就說嘛,茱莉亞!實踐才是最重要的!基礎是在實踐的過程中磨練出來的!」
  茱莉亞不敢出言駁斥,只能站在雷奧納德的身後,一臉歉疚地對我雙手合十。
  「其實我也不懂這種武器的招術,我能做的就只有實際跟亞斯拉拔劍相向。拿起你的武器,亞斯拉!」
  話才剛說完,雷奧納德就舉起長劍。
  不過劍身並未冒出火焰,跟昨天不一樣。他是在保留實力嗎?
  相較之下,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以首次接觸的武器擺出攻擊的架勢,只能瞪著眼前的雷奧納德。
  不妙,毫無概念。我連這種拿法是否正確都不知道。
  龐該說我對於鎖鐮的認知有什麼應該瞭解的地方,都沒有概念。
  面對十足菜鳥的我,雷奧納德主動逼近。
  二話不說、舉起長劍的雷奧納德是認真的。所謂的迅雷不及掩耳,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雷奧納德在一瞬間縮短彼此的距離,我下意識地拿起鎖鏈往左右揮掃的同時,長劍破空而至。
  長劍不由分說地將鎖鏈劈落在地,拿著鎖鐮的我當然也趴了下去。
  「咕哇!」
  「好,到此為止。」
  瞬間落敗。雷奧納德開始攻擊之後,還不到兩秒的時間。
  「亞斯拉,現在知道你哪裡做錯了嗎?」
  「怎麼可能知道……」
  氣喘吁吁的我勉強擠出聲音。失去了原先的從容,我將因為自己沒出息而萌生出來的怒氣發洩在雷奧納德身上。
  「不,你很清楚。」
  「啊?」
  「對,就是這種敵意。接下來就以恨不得宰了我的氣勢殺過來吧。」
  原來如此,這就是雷奧納德的教學方法。
  將錯誤的地方一個接一個地剔除,這樣子雖然很慢,錯誤的地方卻會一個接一個地消失。
  人總是會犯錯。不過若錯誤消失之後,又會如何呢?
  於是雷奧納德再度擺開架勢。眼神相當銳利,就像是獵殺老鼠之際依然全力相搏的貓。讓我們來一場友好的廝殺吧。
  劍身雖然並未冒出火焰,劍技本身倒是沒有絲毫放水。
  「小心了,亞斯拉。」
  我以眼神回應。就在下一秒鐘的時候——
  「啊,糟糕!廚房的火忘了關!」
  不愧是少根筋的雷奧納德。

  第二天開始,我每天都跟雷奧納德進行模擬戰,從對戰的過程當中學習自己的戰術。就劍術而言,我不知道這麼做是對是錯,不過適合我的戰鬥方式卻也因此而逐漸成形。
  雷奧納德的教學方式,以及在這個家的全新生活似乎滿適合我的。他會好像突然想起來似地跑到公會承接工作,偶爾離開家中。那時我也會跟去公會,不過不會接受委託。根據雷奧納德的說法,這麼做太危險了。
  雷奧納德執行委託工作的期間,我要不是跟櫃台小姐妮可聊天,就是與其他冒險者一起吃飯,藉以打發時間。這種日子也不是沒有。
  但沒有工作的時候,雷奧納德就會一直陪我述行模擬戰的訓練。
  他替我找出戰敗的原因加以消除,逐漸減少我的失誤,增加了從比賽開始到落敗的時間。雖然還不過一瞬間,不過時間真的稍微延長了一點點。
  茱莉亞也會幫忙我們,但大多都是家事、掃除、武器保養之類的後勤支援。雷奧納德,你的妹妹真的很賢慧,我替你感到高興。
  然而光磨練劍術,反而會失去原先的目標。本末倒置是不好的,我的目標是讓馮達利悟斯家大吃一驚。
  更進一步地說,我是屬於才華不被看好的魔法類別、他人眼中的劣等生,機會遭到不公平地剝奪。所以對於跟魔法有關的努力,我當然不願妥協。
  正是因為如此,我專心致志於魔力的增強。
  根據書庫的書本記載,只要經常在使用魔力的時候超越原本的極限,魔力恢復的時候就會增加比先前更多的魔力。
  每天都要使用魔力,直到耗盡為止,這就是我每天的例行公事。
  不過這種例行公事實在相當累人,而且是累到生不如死的程度。愈是逼近魔力的極限,增加的魔力也就愈多。既然如此,當然要盡可能消耗魔力。不過這總是伴隨著難以忍受的虛脫感,而且超越極限之後往往會失去意識,甚至因此而喪命。雖然不敢想像,我還是不願對此有所妥協,一心只想讓瑟孚茲以及馮達利悟斯家刮目相看。我知道這種理由很無聊,不過我就是這樣。
  頭暈想吐、頭痛加上倦怠,以及稍一鬆懈,就再也站不起來的乏力感。
  這真的很辛苦。為了增加自己的總魔力量,每個魔法使都會接受這麼嚴苛的修行嗎?真是令人甘拜下風。
  我的魔法是無屬性魔法,操縱金屬的力量,我打算以這種魔法消耗魔力。雖說如此,我也只能使用這種魔法。
  這種時候沒有適正魔法真的很要命。如果我的魔法有屬性,即使威力和效果會大幅滑落,也可以使用其他屬性的魔法。這就叫做從一而終嗎?我又不是少女漫畫的女主角。
  結果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注意力馬上分散,無法順利操縱魔法。
  剛開始是讓銀盤或是湯匙飄浮起來,之後漸漸無法在一天的時間之內將魔力消耗殆盡。
  這就跟肌肉一樣。透過肌肉的超回復增加肌力之後,如果想要獲得更多的肌肉,就只能進行高強度的鍛鍊。
  在魔法的領域之中,就是執行更細緻、更複雜的動作,增加飄浮金屬的數量或重量,想辦法增加每一次飄浮所花費的魔力。透過不斷嘗試錯誤,在一天之內消耗殆盡。
  如此一來,魔力的超回復效果自然是與日俱增。
  然後第二天也跟雷奧納德交手,之後再增強魔力。
  跟雷奧納德之間的模擬戰,就劍術領域而言,說不定是一步壞棋。
  我逐漸習慣跟雷奧納德交手,這也代表了我已經慢慢掌握雷奧納德的身體動作,或是下一步可能採取的行動之類的規則性。
  劍術的提升意味著必須能夠跟任何對手一較高下,然而就這層意義而言,模擬戰顯然是搞錯了方向。不過我也並未因此心急。
  雷奧納德的攻擊固然在某種程度上流於既定的模式,亦即具備流派特有的「型」以及節奏,卻也並非盡是如此。
  每當他既定的動作施展到某種程度,一定會出現神來一筆的動作。能否應對得當,就考驗著我的實力。
  不過大多數的情況都是無法徹底化解,或者是難以完全防禦,結果被雷奧納德的攻擊直接命中,整個人飛得老遠。
  然而這也是一種教訓。
  疼痛感化作鮮明的印象烙進腦中,替我消除了認為對方應該不會採取這種行動的輕怱與大意。如此一來,自然造就出更為洗鍊的劍術。
  誠如先前所述,我不知道自己的劍術是否為正統的劍術。如果真正的高手見到我的劍術,可能會大為光火。你瞧不起劍術嗎?嗯?搞不好還會叫我到校舍後面訓話。
  只是對於我這種是不是劍術還有待商榷的動作,雷奧納德依然不吝誇讚。他總是在劍術訓練結束之後對我讚譽有加。衝著這一點,正確也好錯誤也罷,感覺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真正重要的是對我而言的力量。
  如果這種劍術可以產生加分效果,就算招式是錯誤的,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反而可以挺起胸膛,驕傲地表示這就是我的劍術。
  再來就是劍術模擬戰結束之後的魔力增強。
  提到魔力,老實說我並不知道具體增加了多少。每天早上的超回復雖然都有魔力增加的感覺,卻純粹只是一種感覺而已。就好像是今天的身體特別輕盈,或者是今天心癢難搔之類的。對我來說,就是很容易跟生理反應弄混的那種曖昧感覺。
  這就是我親身體驗之後的感想。相當模糊不清,不像劍術有那麼明確的手感,當然也不會得到雷奧納德或是茱莉亞的讚許。事實上他們對魔法領域也不是很清楚。
  說真的,也訐有點近乎不安。
  這種時候鼓勵我的人總是茱莉亞。她不懂得察書觀色,這既是優點,也是缺點。
  每當我為了劍術的模擬戰吃盡苦頭,或者是為了強化魔法把自己弄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她總是會真誠地鼓勵我。
  這算是鼓勵嗎?應該搞錯鼓勵的意義了吧?她總是對我報以就算被別人這樣批評,也無可奈何的話語。不過這對我來說,反而比被人以奇怪的方式擔憂,還要來得更有信心也說不定。
  「怎麼啦,亞斯拉?你今天一直在打磨鐮刀,還邊磨邊發呆呢。」
  「嗯,最近進展不太順利。」
  「你是指公會櫃台的妮可嗎?」
  「嗯。其實之前趁著雷奧納德執行委託工作的時候,曾經試著追求她……不對不對,劍術方面的事情啦!」
  「哦……亞斯拉,原來你……」
  「我怎樣?」
  茱莉亞有時也會像現在這樣,露出嚴肅的表情。
  「你喜歡妮可?」
  「就某方面而言,確實可以這麼說。可是倒也不是想追來當女朋友或是交往之類的那種……慢著,幹嘛轉移話題?」
  「我想也是。那孩子圓滾滾的,相當可愛。不過我倒是沒聽說妮可跟誰傳過緋聞……」
  才剛覺得她的表情特別認真,結果還是這副模樣。
  到底是打從一開始就不想聽我訴說煩惱,還是試著協助我遠離煩惱,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不過請別誤會,我喜歡妮可,也喜歡茱莉亞。用愛包容全世界的女人,這就是我。
  「咦?意思是有希望囉?」
  「嗯,不知道。但之前倒是見過妮可婉拒他人的告白。」
  「妮可也會拒絕?明明看起來就是不擅拒絕的人……」
  「這個小大人……對了,亞斯拉,你有什麼煩惱?」
  「不知道妮可對我的印象如何……咦?對哦,我的煩惱是什麼?」
  看來我還真是個單細胞生物。
  茱莉亞對我很好。這或許是我在這個世界暌違許久的溫柔,令人感到十分富足。
  雷奧納德雖然很嚴格,骨子裡卻也是個和善的人,他只是懂得在溺愛與溫柔之間做個區隔罷了。而且雷奧納德也有很容易就讓別人察覺這點的可愛之處。
  因此雷奧納德和茱莉亞都是真正的好人,這個世界不是只有壞人。一想到剛開始自己還懷疑兩人是否能夠信任,就不禁感到汗顏。世界上也有這麼和善的人,而且他們的善意都環繞在我的身邊。
  我的生活非常充實。

  我跟雷奧納德以及茱莉亞之間,已經超越了單純從陌生人開始熟識的人際關係。
  話雖如此,我們也不是對彼此都暸若指掌。看來我似乎有點看走眼,雖然只是小小的失誤,影響卻無比深遠。
  這種感覺剛開始就像花苞般渺小,而某天會突然盛開成一朵黑色的花。
  而它或許是朵夾雜著人類憎惡、怨恨之情的花。
  不過這朵花現在依然是等待機會的花苞,愚蠢的我滿心以為這顆花苞是溫暖的。
  有一天,雷奧納德突然對我這麼說:
  「亞斯拉,你知道解放軍嗎?」
  「在報紙上看過,好像是企圖暗殺國王的恐怖份子之類的組織。」
  「嗯,所以……」
  「怎麼突然提到這個?」
  「……算了,沒什麼。」
  「?」
  雷奧納德怪怪的。
  唯獨那個時候看不到平常的霸氣,總是閃閃發光的眼睛也俯視地面,不敢看著我。
  於是,就在這種生活過了三年的時候——
  ◇◆◇
  我這三年來一直住在這裡,差不多習慣了王都的生活。在這個世界已經十三歲的我,跟商業區的人相處愉快,也常常跟左鄰右舍互相打招呼。這種與他人之間的交流,是前世的我所沒有的。生活在日本的時候,總是對著螢幕說話。
  至於劍術,今天也還是只有實戰訓練。
  這根本不是應該對一個孩子做的事情。雷奧納德總是全力以赴,完全發揮高級劍士的實力。
  「亞斯拉,擺出架勢,我要來了。」
  「隨時歡迎,請便。」
  我學會了說些垃圾話來逞強。讓對方思考不重要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雷奧納德奮力一蹬,藉由無意識施展的魔法所帶來的身體強化,造就出爆發性的加速效果。他揮舞長劍的動作犀利而明快,彷彿在空中飛舞一般。
  不過揮動長劍的時候,總是不由分說地試圖把我砍倒。宛如蝴蝶一般飛舞,蜜蜂一般螫刺。
  這種身體動作確實魅惑人心,卻也非常危險。我也曾經覺得很美,然而看得過於出神的結果,就是露出破綻。這是一種致命的美,令人不禁懷疑或許這才是雷奧納德真正的目的。很難想像平常有點天兵的雷奧納德,居然有這種能耐。
  我還是跟以前一樣,利用鎮鏈抵擋雷奧納德的長劍。
  三年前的時候,我大概在這個階段就會被打趴在地上,訓練也到此結束。不過人總是會成長的,雷奧納德老弟。我直接抓著鎖鏈一頭,在劍身甩上一圈,讓鎖鏈纏繞長劍。接著再以左右兩手拉緊鎖鏈,利用摩擦力固定。
  這三年來的劍術模擬戰雖然讓我長了一些肌肉,畢竟只是十三歲的臂力,還是有個限度。因此我只能採取速戰速決,利用攻擊的次數來壓制。我拉緊了鎖鏈,讓鎖鏈從他的頭頂上方通過,固定在他的背部。
  「什麼!?」
  這三年來,我第一次聽到雷奧納德發出困惑的驚呼。
  如今雷奧納德握著長劍的那隻手繞到自己的後腦,側腹門戶洞開,全身上下破綻百出。
  贏了。
  不過雷奧納德的反應相當快。只見他乾脆捨棄長劍,撥開我的雙臂,朝著心窩就是一記重拳。
  「咕……」
  「很好,到此為止。」
  雷奧納德宣告訓練結束,旋即氣喘吁吁地拭去前額的汗水。雖然已經差不多將雷奧納德逼入絕境了,但還是不行。
  這場戰鬥從開始到現在不過才短短的三秒,簡直就是秒殺,可是比三年前多了一秒。哎,來日方長啊。
  「亞斯拉,你以為我不會放開長劍對不對?不先預想這種情況,可是不行的。稍微休息一下,好好歇著吧。」
  大腦才剛理解雷奧納德的話中含意,身體就耗盡了力氣。心窩被直接命中的衝擊震盪了內臟以及大腦,讓我陷入類似暈船的感覺,進而失去意識。之後雖然看見茱莉亞與雷奧納德說話的模樣,卻聽不到他們說了些什麼,只能倚靠著牆壁滑落地面。
  「哥哥,稍微放水一下如何?最近根本就是認真打耶。」
  「去妳的……呼、呼。如果不認真一點,可是無法打贏現在的他啊。」
  「咦?所以才會在一瞬間分出勝負……」
  「沒錯。這傢伙遲早會變成怪物。」
  第二天的實戰內容完全變了個模樣。
  說到這個,昨天跟雷奧納德進行實戰的時候失去意識,就這樣迎接第二天的到來,無法從事魔力的超回復。玎惡,浪費一天的時間。哎,今天得好好加油才行。最近的進展不甚理想,著實對我造成了壓力。
  「今天的對手是我,亞斯拉。可要手下留情喔?」
  不過今天又是新的一天。為了精通鎖鐮,我再度迎向模擬戰。
  今天雷奧納德負責在一旁監督,實戰對手是茱莉亞。
  「好吧,那就※借妳的美胸一用。」(譯註:日文「胸を借りる」意指練習討教。)
  「嗯,我的意見相同。」
  「喂……」
  我的鬥志獲得雷奧納德的贊聲,茱莉亞則是一臉無奈。
  「亞斯拉,最近茱莉亞一直吵著要跟你進行模擬戰,你就體諒一下吧。」
  雷奧納德說明今天的訓練主旨。不過這算是主旨嗎?茱莉亞一心只想跟我交手,已經急得心癢難搔。對她不加理會實在有點可憐,就姑且充當她的對手吧——以上才是現狀。
  不過雷奧納德之後又補上一句:
  「還有茱莉亞,我昨天也說過了,一定要盡全力。」
  「我知道啦。」
  咦,今天要盡全力嗎?記得茱莉亞也跟雷奧納德一樣是高級劍士……面對我這種等級的敵人,高級劍士要拿出真本事?這就相當於處理一粒灰塵的時候不是拿出※Quic○ly Wiper,而是直接祭出Dyson的意思。(譯註:分別為靜電紙拖把,以及強力吸塵器的品牌。)
  「我要開始了,亞斯拉。」
  「請、請便。」
  這種妖豔的笑容十足美麗,實在跟戰鬥的概念相去甚遠,不過我知道它也是茱莉亞的武器。這傢伙是個強敵……
  茱莉亞以兩手倒持雙劍。劍身並不長,大概相當於下臂的長度,不過跟雷奧納德的長劍一樣都鑲嵌著火系魔石。
  而且劍身綻放紅光,通體發熱,這就是所謂盡全力的意思吧。之後更是燃起火焰,發出劈啪聲響。
  聽說魔法不會對施術者造成傷害。我已經清楚感受到長劍的熱流,茱莉亞卻彷彿絲毫不受影響。
  「連魔石都用上了!?」
  「嗯,沒錯。」
  太卑鄙了吧?這已經是可以提出抗議的程度了。
  就在我思考若是戰敗,應詼以怎樣的藉口替自己開脫時,菜莉亞朝著我直撲而來,速度幾乎跟雷奧納德沒什麼差別。
  倒持的雙劍從下方、從上方、從各種方向砍劈而至,熊熊燃燒的火焰自劍身拖出一條長長的尾巴。
  我在千鈞一髮之際驚險閃過,不過體力的消耗已經到了一個極限,應該會被輕易擊倒吧。雖然我平日不忘鍛鍊體能,然而受限於肉體畢竟只是十三歲少年的事實,提升到某種極限之後,就無法再繼續提升了。
  如今這件事替我帶來了災難。
  咻!
  滋……
  好危險!髮尾燒焦了!我的毛鱗片發出哀號。
  一味挨打不是辦法,於是我將鐮刀送入茱莉亞雙劍的行進軌道。
  鏗!
  結果我的鐮刀被彈了開來,飛向遙遠的後方。
  不過茱莉亞被同樣的力道與衝擊撞上的短劍,也一樣飛到她的身後。如果手持鐮刀的力量稍微強一點,我的手臂就會被彈開,如果弱一點,就會被不由分說地擊落。除非角度、時機和力道控制全都完美,否則根本就達不到這種效果。
  只剩下一把短劍的茱莉亞微微咬緊牙關。
  「挺有一套的嘛,亞斯拉。」
  「哪裡……」
  我沒有茱莉亞那種開玩笑挑釁對手的閒情逸致。
  茱莉亞對準了我,揮起手中剩下的短劍。
  我以昨天面對雷奧納德的要領,利用鎖鏈擋下短劍之後開始纏繞。不過我也運用昨天學到的教訓,直接讓鎖鏈沿著劍身滑落,拉到我的身體面前之後,再舉起右膝往上一頂。
  「不好……!」
  失去短劍的茱莉亞浮現出焦躁的神情。短劍脫手之後,原本持劍的手臂大大地甩向後方,她已經沒有武器了。
  比賽結束。
  以秤錘攻擊淑女固然讓我有點遲疑,不過這是公平競爭,有所保留反而失禮。
  於是我奮力揮動鎖鏈,利用離心力增加秤錘的威力。
  而且這就是鎖鐮的強項。朝著前方釋放秤錘的同時,將繫著鎖鏈飛向後方的鐮刀收回手中。
  然而秤錘被茱莉亞躲過,直接撞上地面。果然沒那麼簡單啊。
  不過事情不是只有這麼單純,非但沒那麼簡單,反而還困難過了頭。菜莉亞居然在閃避秤錘的同時,就近從並排於牆上的武器當中抓了一種下來。
  「什麼?又追加一種武器!?」
  「武器在戰場上可不限於一種喔。」
  沒錯,這是以練習戰鬥為前提,極度接近實戰的模擬戰。只要能夠戰勝對手,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許的。
  茱莉亞取下的是苦無,就是忍者常用的那種武器。
  還一次抓了好幾把在手中,以鋪天蓋地之勢朝著我投擲而來。喂,這叫我怎麼閃躲啊!?平常總是不怎麼正經的腦袋罕見地敲響了警鐘。再這樣下去,可是很難全身而退。
  「喂,茱莉亞!!妳認真過頭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眼見情況不妙,雷奧納德立刻出聲,不過已經太遲了。
  「不好!亞斯拉,快點躲開!」
  如果躲得開,早就躲開了好嗎?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就別耍呆了吧。
  我以手臂覆蓋臉部,試圖從迫近眼前的苦無保護自己,之後又抱持著身受重傷的心理準備轉過身子。
  啊,應該很痛吧。一定會聽到苦無剃入肉中的聲音。早知如此,就應該抱著必死的決心撲向茱莉亞的懷中,盡情享受她的胸部之後再輸掉這場比賽,這樣子才不會吃虧。不對,應該是我比較佔便宜。
  不過接下來的數秒鐘——
  苦無一直沒刺中身體。別說疼痛了,甚至連命中身體的衝擊力都沒有。
  聽說當肉體承受超乎想像的疼痛之際,感覺神經就會基於防衛本能自行切斷身體的痛覺。受傷之後,茱莉亞會溫柔地替我治療嗎?還會讓我枕在她的腿上嗎?
  胡思亂想的同時,我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
  突擊的氣勢完全消失,飄浮於半空中的苦無赫然映入眼簾。
  「亞、亞斯拉,你……」
  雷奧納德張大嘴巴,發出驚嘆的聲音。
  說起來苦無是鋼鐵製成的沒錯。不,應該說地下室的房間裡面所有的武器都是金屬製品。
  或許是我感受到自身的危險,在無意識中使用了魔法。
  為什麼之前沒發現呢?在無意識中將劍術與魔法分開思考,完全没有結合起來的念頭。
  菜莉亞曾經說過,她希望我能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劍術。
  如今我還是第一次慶幸於自己的魔法——無屬性魔法是這種能力。
  沒錯,打從心底感到慶幸。
  ——嗯,當然可以。也是有所謂的魔法劍士。
  ——哦哦,這個不錯!魔法劍士!
  嗯,真是太好了,能當魔法劍士真不錯呢。
  我緩慢而確實地控制苦無,將尖端朝向茱莉亞。只要遵照平常進行魔力增強的特訓之際操縱金屬的要領,這種事根本就是輕而易舉。
  接著我又放開鎖鐮,不過鎖鐮並未掉在地上,而是自行轉動秤錘,飄浮於半空中——這還不算什麼。
  我與日俱增的魔力可不是只有這種能耐,於是我大幅強化了自體內釋出的魔力。
  「茱莉亞,妳說戰場上的武器不限於一種是吧?」
  「!!」
  茱莉亞明白我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臉上的表情首次失去了平常的從容,浮現畏懼。她的身體微微顫抖,雷奧納德也呆立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現場只聽得到金屬清脆的敲擊聲,這也代表這裡充滿了金屬製品。
  真是的。仔細想想,其實事情很簡單。替我的魔法畫地自限的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真是慚愧。
  我將滾落在茱莉亞身後、迄今依然熊熊燃燒的雙劍浮上空中,朝著這裡移動。之後讓雙劍停留在我的正上方,俯視茱莉亞。
  「什麼!?連我的長劍也不放過!?」
  我也沒收了雷奧納德掛在腰間的長劍,打算在此一洩這段日子累積起來的心頭鬱忿。
  最後乾脆動用並排於牆上的所有武器。
  大鎚、巨斧、西洋劍、斧槍、長槍、鐮刀、鐵扇、薤刀等等,全都加了進來。
  茱莉亞試圖在指向自己的武器當中尋找死角。我打算以現階段所擁有的最強力量降服茱莉亞,因為是她讓我發現這種最強的力量。
  這時茱莉亞的雙眼逐漸失去戰意。只見她微微聳肩,臉上露出有點遺憾,卻又有點自豪的微笑開口:
  「投降,我輸了。」
  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
  我將懸浮在空中的所有武器歸回牆上的定位,之後又將雙劍以及長劍分別還給茱莉亞和雷奧納德。
  這時我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強烈的乏力感,伴隨著頭暈的倦怠、止不住的冷汗,還育急促的脈搏與呼吸。
  耗盡魔力的我當場倒下。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 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8話無屬性魔法的極致
  位於黑暗之中的意識讓我有種既視感。聚光燈的微光照在自己身上,腳邊是一層薄薄的水面,耳中聽見輕輕踏在水面上的腳步聲。這一定是夢。
  幾年前還住在豪宅的時候,我幾乎以魔法將書庫夷為平地。當時耗盡魔力的我失去意識,結果做了一場夢。現在的這個空間,就跟當時的夢境十分類似。
  嘩啦。
  看吧。
  不遠處傳來依舊是那麼規律的腳步聲,輕快地踩在水面上。
  果然不出所料,出現在聚光燈之下的正是隻白色的兔子。
  「又見面了。」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的美聲白兔。在前世的最後一刻,跟我交談的女聲。
  「如何?不是說過了嗎?還有更悲慘的事情在等著你呢。」
  「……」
  我隨手輕撫兔子的耳朵。只見兔子在一瞬間垂下雙耳,似乎十分舒服,不過緊接著就再度豎起雙耳,一副猛然驚醒的模樣。
  「你知道嗎?往後還有更難受的事,必須得到更強的力量。」
  聲音聽起來異常嚴肅,我不禁轉過頭來望著白兔,停止了輕撫耳朵的動作。
  「怎樣啦,我可是戰勝了茱莉亞喔?她是高級劍士呢。」
  「戰勝高級劍士又怎樣?很了不起嗎?這種小事沒什麼好炫耀的。」
  「妳說什麼?」
  我有點生氣,再度粗魯地亂摸白兔。
  「住、住手,別這樣。你的目標應該更遠大才對。」
  我無言以對。說也奇怪,唯獨在這徊夢境的空間之中,才得以從其他的角度眺望位於異世界的我。所以我被迫開始思考,所謂更遠大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這隻白兔要我在這個世界變得更強。現在的我不明白這到底代表了什麼,也不知道兔子為什麼要這麼說。事實上這是一場夢,感覺十分真實的夢。在這裡一切都是不可思議的謎團,想要在夢中理解並且接受這些,根本就是毫無意義。
  「不過千萬別心急,應該腳踏實地、一點一滴獲得強大的力量。看,已經早上了。」
  沒錯,在夢境之中不應該抱持疑惑,可是我卻對某件事感到狐疑。當兔子的聲音瀰漫於心中的時候,戰勝茱莉亞的優越以及滿足感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時照亮我的聚光燈陡然增強,周圍一片空白。強光讓眼睛昏眩,當兔子融入白光的時候,我睜開了雙眼。

  這裡是雷奧納德與茱莉亞家中的床上。
  不知道昏睡了多少天,醒來的時候,窗外已是夜色籠罩。肚子餓得發慌,幾乎快要前胸貼後背,空腹感讓我的身體格外沉重。
  窗外一片陰暗,街頭的燈火看起來特別明亮美麗。
  這座王都在夜裡依然會一直點亮燈火,晚上不睡覺跑出來在街頭閒晃,或是飲酒作樂的人不在少數。
  這是在馮達利悟斯家附近的村子所看不到的景色,我感到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於是我打開窗戶,讓悶在房間裡面的空氣跟外面對流。之後又走下床鋪,離開房間捨級而下,在一樓的客廳露面。
  原本以為雷奧納德和茱莉亞會迎上前來,結果兩人都不在。雖然點著燈火,卻沒有半個人,大概又去承接公會的委託工作了吧。
  我發現餐桌上準備了一人份的料理,便獨自慢吞吞地吃了起來。吃完之後又覺得想睡,於是回到自己的房間。
  再度鑽進被窩之後卻怎麼也睡不著,大概是之前睡太多了吧。
  奇怪,明明就很想睡啊。
  不對,心情還是處於亢奮狀態。因此心跳才會無視於我的意志跳得飛快,妨礙我的睡眠。不過我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找戰勝了高級劍士茱莉亞,讓她豎白旗投降。雖然對茱莉亞有點不好意思,但說不高興是騙人的。如此一來就算再度遇到瑟孚茲,也不會無顏面對他了。
  等一下,不要太得意忘形。
  ——戰勝高級劍士又怎樣?很了不起嗎?這種小事沒什麼好炫耀的。
  我想起白兔於先前的夢境對我所說的話。
  不過就是夢中出現的話語。可是說也奇怪,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白兔在夢中所說的話逐漸冷卻我亢奮的情緒,就跟她在夢中對我這麼說的時候一樣。
  沒錯。之前一直被拿來跟其他人比較,一個人的價值明明並非取決於實力的強弱,卻因此被他人放棄、嚐盡人世冷暖的不就是我嗎?
  如今我卻把自己與他人比較,沉浸在鄙視他人的愉悅之中。這樣子跟瑟孚茲那些貴族的行為又有什麼不同?去死吧。
  我在渾然不覺之中,做出跟瑟孚茲沒兩樣的行為。
  還沒達到最高點,還有更上面的目標。千萬不要自滿,不要止步於此。
  白兔在夢中美麗的聲音,具備讓我產生這種念頭的神奇力量。仔細想想,我只有在耗盡魔力不支倒地的時候才會做那個夢,其中是否有什麼關係?
  左思右想之際,我的心情就像是結婚數十年的老夫老妻完全冷卻,同時也急速帶來了睡意。
  下次夢到她的時候,再好好道謝吧。
  於是我重新閉上雙眼。
  ◆◇◆
  早安——!好一個神清氣爽的早晨!
  看來我似乎一到早上,就會迎來今天的全盛期。連我的蘑菇都將褲襠高高撐起,一副現在正是種植好時機的模樣。沒想到太陽的能源居然是這麼好的東西。
  我離開房間,來到一樓。
  有別於昨晚的情況,雷奧納德和茱莉亞正在餐桌吃早餐。
  兩人對我說了聲早安,臉上帶著既擔憂又鬆了口氣的微妙笑容。
  「早。」
  「睡得還好吧?不過你一連睡了三天,應該沒有好不好的問題。」
  這可是我連續睡眠時間的最高記錄。
  由於耗盡了魔力,身體處於極度疲憊的狀態,嚴重的情況甚至會喪命。明知如此,當時我還是心中一熱,用上了所有的魔力。
  夢到白兔雖然不錯,但還是得小心一點。
  「戰勝我之後卻一病不起,這樣可就遜掉了。」
  「被這個遜掉的小鬼打敗的傢伙,不就是妳嗎?」
  「閉嘴。」
  「不過在這之前,亞斯拉,你的身體不要緊嗎?雖然對魔力不太清楚,但你不是耗盡魔力了?」
  「嗯,我沒問題。」
  茱莉亞似乎對於敗在我手上感到耿耿於懷,知道我已完全恢復後,立刻悶悶不樂地伸出雙手將臉頰撐在餐桌上。沒想到她居然是個輸不起的人,平常總是一副爽朗的模樣,碰到跟劍術有關的事情就不一樣了。
  「亞斯拉,我還想跟你一較高下,可以嗎?等到身體的行動力恢復以往水準,就立刻跟我一決勝負。」
  她果然耿耿於懷,這邀約完全不容對方拒絕。
  不過我的身體已經康復,今天原本就打算盡快展開劍術的模擬戰,或者是魔法的練習。
  「從今天開始也沒問題。用過早餐之後,就到地下室去吧。」
  「求之不得。」
  茱莉亞浮現出詭異的笑容。
  再多的挑戰我都會接受。之前連睡了三天,身體狀況好得不得了。而且光只是贏上一場,也還無法確定自己真的勝過茱莉亞。
  胡亂吃過早餐後,我的肚子因為吃太快而痛了起來,於是我先到廁所去解放一下,這才前往地下室。

  「亞斯拉?慢慢來也沒關係,不是才吃過早餐嗎?」
  「沒問題,馬上開始吧。」
  「你今天貌似特別好戰,不過我也有所改變喔。」
  茱莉亞對我過早的現身表示關切。
  雷奧納德也跟在我的身後進入地下室,挑個角落咚一聲坐了下來,似乎打算觀戰。茱莉亞雖然對我的回答有些疑惑,不過還是舉起掛在腰間的雙劍。
  「亞斯拉,我實在是按捺不住了,今天一定要給我個交代。」
  「以、以結婚為前提的交代嗎?」
  「什麼?茱莉亞,是這樣嗎?」
  「才、才不是呢!不要每次都在開戰之前胡鬧好嗎?」
  平時正氣凜然的茱莉亞固然不錯,氣急敗壞的茱莉亞也令人百看不膩。一陣笑闹之後,我將手伸向後腰,握住鎖鐮擺出架勢。
  茱莉亞也利用雙劍的魔石,賦予劍身火焰的屬性。我手持鎖鏈,揮動秤錘威嚇對手。
  「那就開始了。」
  「隨時歡迎。」
  得到我的回應之後,茱莉亞宛如一顆子彈似地衝上前來。這只是單純的突擊,與劍術無關。兩人明明相隔十公尺以上的距離,然而不過才一眨眼的時間,茱莉亞就已經來到我的面前,高舉倒持的短劍直劈而下。
  我下意識地在這個節骨眼上釋放魔力。
  跟之前一樣操縱金屬。
  不過這次操縱的不是房間的武器,是手上的鎖鐮,而且只有秤錘那一部分而已。
  秤錘在我的操縱之下,彷彿是具有生命的物體。
  我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手中也只是握著鐮刀,完全沒有揮動鎖鏈之類的動作。我希望能夠將注意力集中在魔法的使用。
  繫著秤錘的鎖鏈宛如長蛇一般扭曲翻轉,朝著茱莉亞迅速逼近。
  首先讓她握著短劍的雙手失去自由。以鎖鏈束縛雙手,再透過魔法操縱短劍,讓她繳械。
  「啊……!」
  之後我直接操縱秤錘環繞茱莉亞的身體,接著又以鎖鏈將她五花大綁。茱莉亞甚至連雙腳都無法動彈,只能倒在地上像菜蟲一樣微微蠕動,不過這只是無謂的掙扎。
  雖然跟之前同時操縱房間內所有武器的魔力相去甚遠,我還是在操縱鎖鏈上面灌注了大量魔力。
  沒那麼容易就能夠掙脫。
  透過平日使用魔法的經驗,我發現只要灌注愈多的魔力,能夠操縱的金屬數量以及強度也會跟著增加。此時當然沒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於是我驅使更多的魔力,強化鎖鏈的束縛力,到最後茱莉亞甚至連動都不能動。
  「勝負已分,是吧?」
  「啊、嗯。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你贏了,亞斯拉。」
  雷奧納德對我報以苦笑。
  「嗚嗚……不甘心……」
  「茱莉亞,妳的姿勢看起來好色喔。」
  「還不都是你把我變成這樣!快點解開!」
  難得的眼福就這樣泡湯了。鎖鏈深陷於她身體各部位的模樣實在相當淫穢,太可惜了。
  「呼,今天亞斯拉取得壓倒性的勝利,我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呢。」
  「哈哈哈,亞斯拉已經不是妳能夠搞定的了。」
  「說這種話的哥哥又如何呢?要不要跟亞斯拉交手看看?」
  「就順序而言,確實是如此沒錯。亞斯拉,魔力還可以吧?」
  「嗯,還可以。」
  「哈哈,是嗎?愈來愈有趣了。」
  雷奧納德的臉上出現一抹詭異的陰影,接著微微一笑,伸手握住掛在腰間的劍柄。只見他慢慢地從劍鞘抽出長劍擺開架勢,彷彿十分珍惜長劍與劍鞘互相摩擦的聲音。
  他展現出驚人的魄力。跟之前特訓的時候截然不同,令人心生畏懼的壓迫感。
  長劍的魔石綻放光芒,劍身燃起火焰。
  「亞斯拉,我今天可能無法手下留情,閃躲的時候機靈一點……」
  就在我舉起鎖鐮擺開架勢,咕嘟一聲吞了口唾液的瞬間——
  雷奧納德一口氣展開突擊,彷彿將吞嚥唾液的聲音當成開始的信號。
  我立刻操縱鎖鏈,以秤錘纏繞雷奧納德。即使懾於雷奧納德駭人的面貌,依然致力維持精確的操作。
  咦?這是什麼?咦?雷奧納德驚訝地這麼說。之後他的身體逐漸失去行動力,整個人趴在地上,完全跟先前的威勢與強悍不成比例。
  「哈哈哈!這三年來你真的變強了,亞斯拉。我跟茱莉亞已經沒什麼可以教給你了!」
  解開纏繞在雷奧納德身上的鎖鏈,雷奧納德立刻一屁股坐倒在地放聲大笑。
  「還說沒什麼可以教給亞斯拉,應該是往後根本無法戰勝他才對吧?」
  「也可以這麼說!」
  茱莉亞朝著清爽金髮隨風飄逸、開懷大笑的雷奧納德白了一眼。
  「亞斯拉,準備進入下一個階段吧!」
  連下一個階段都準備好啦?我縮起肩膀。
  雷奧納德誇張地將雙手環在胸前,直接對我宣佈:
  「一星期之後,就是你首次到公會接受委託工作的時候。工作內容是驅逐一群哥布林。」
  哥布林。
  我曾經在豪宅的書庫查過魔物的資料。根據書中的記載,牠們是一種人形的小型魔物。智能低下、個性凶暴、身體火紅,面如惡鬼。
  稱之為小鬼,應該比較貼切吧。
  「什麼?剛開始不是承接雜務比較適合嗎?」
  然而不是在下自誇,就因為只是訓練,戰鬥之際才能夠放心。突然直接上場來真的,好像有點不妥。
  事到如今,我居然露出怯懦的神情。
  於是雷奧納德和茱莉亞開始鼓勵我:
  「也太膽小了吧?你可是具有擊敗高級劍士的實力耶。」
  「就是說啊。就算使用魔法,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戰勝高級劍士呢,拿出自信來。」
  在安和樂利的日本長大成人的我,對於魔物這種東西抱持著些許的恐懼。
  「不過我跟茱莉亞不會一起同行。昨天已經大致確認哥布林群體的位置,對於現在的你而言,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任務吧?」
  「為什麼不來?一起去嘛,這樣子算什麼?」
  見到我驚慌失措的模樣,雷奧納德不禁爆笑,茱莉亞則是以恍惚的神情嘆了口氣。
  「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怕成這樣,虧你平常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沒錯,我裡面本來就是大人,不過害怕的東西還是會害怕啊。我到現在還是不敢一個人觀看七夜怪談,有什麼問題嗎?
  「呼……孩子氣十足的亞斯拉也很可愛……」
  茱莉亞的十根手指一張一縮,朝著我湊了上來。
  不過雷奧納德完全充耳不聞。
  「雖然以你的實力來說連億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若真的有什麼萬一,難以繼續執行任務的時候,就立刻逃回來吧。」
  「取消委託的違約金,我們會幫你支付的。」
  雷奧納德豎起大拇指,茱莉亞則是眨了眨眼。
  「不過千萬不能大意喔。」
  雷奧納德特別叮嚀。
  我虛弱地應和一聲,接下來一整天都將時間花費在明天的準備之上。
  關於以魔法操縱金屬的這件事,我有一個想法。無論是為了一星期之後的委託工作預作準備,抑或為了魔力的增強,在各種情況之下應該都能派上用場。
  雖然一直昏睡到昨天,如今魔力已經復原,身體狀況也不是太差,自然沒有問題。
  雷奧納德和茱莉亞已經先幫我勘查過地形了,應該是在昨天晚上我醒來的時候出門勘查的吧。
  於是我抱持著搭上大船的安心感,度過了這一天。
  可是我卻忘了一件事,大概是因為最近生活過得太順利的關係。
  這個世界可是無法保證——凡事都能如我所願.

  我的魔法消耗率不是普通的糟糕。換句話說,就是操縱金屬必須消耗大量魔力。魔力量是我唯一的可取之處,為什麼魔力總是像這樣立刻大量耗費呢?我突然產生這個疑問。
  答案很簡單。金屬具備又硬又重的雙重缺點,以手舉起當然需要相對應的腕力。這跟我的魔法有點類似,操縱金屬或是讓金屬變形,需要相當程度的魔力。
  而且無屬性魔法,尤其是操縱金屬之類的這種特異魔法並非既定存在的種類,自然不會備有減輕魔力消耗的咒文。所以我在魔法的使用上完全照著感覺走,當然會產生無謂的浪費。
  因此足以彌補這個缺失的魔力量是必要的。
  我利用魔法,強行將地下室的一把長劍變形為銀色的鐵塊,剛開始光是這種行為就消耗了相當程度的魔力。
  因此我得知透過魔法、將鐵製品當成黏土來捏塑形狀,比起只是讓鐵製品飄浮半空中需要多出好幾倍的魔力。
  於是我在前額冒出汗珠的情況下,將從長劍變形成保齡球大小的球形鐵塊,分割成掌心尺寸的小鐵塊。宛如切割水滴一般分成小塊固然簡單,偏偏魔力就是不足。不過愈是消耗魔力,魔力的超回復效果就愈是令人期待。照這樣持續下去的話,顯然只是時間的問題,但想要提升效率或是捏塑鐵塊的速度,似乎還得花上更多時間。
  距離承接驅逐哥布林的任務還有一個星期,雖然沒有明顯的進展,我還是繼續同樣的訓練。因為我相信這是完成任務的錦囊妙計,也是最快的捷徑。

  「路上小心,亞斯拉。」
  「沒有臨別的親吻嗎?」
  「怎麼,你想要?」
  「不想,對不起。」
  「呵呵,路上小心。」
  今天早上茱莉亞已經徹底掌握對付我的方式,為了承接討伐哥布林的工作,我一大早就前往公會,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雷奧納德還在睡。我打算盡快完成任務返回家中,讓雷奧納德醒來的時候發現我就站在面前,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時間還早,東方的天空只是稍微染上一抹橘色。
  「真的要小心一點喔。」
  我縮起肩膀。
  心理的年齡其實是我比較年長,沒想到居然得仰望年紀比我小的女人。而且最令人驚訝的是想不到被趕出豪宅的今天,還會有人替我送行。
  「替我向雷奧納德打聲招呼。」
  早晨的微風吹拂著我和茱莉亞的頭鬉,一段時間之後,微微晃動的頭髮平靜了下來,這是春季早晨特有的東風。雖然這個國家一年到頭都是溫暖的氣候,所以跟季節沒什麼關係,不過我就是有春天來臨的感覺。
  「我跟哥哥說中午才出發。早點結束任務,嚇他一跳吧。」
  「哈哈哈,我盡力而為。」
  苦笑之餘,我朝著茱莉亞輕輕揮手,旋即前往公會。
  橫越雷奧納德和茱莉亞所居住的住宅區一路往東,便進入位於王都中心帶的商業區。
  時間雖然還很早,市場已經開始營業了。每當經過商店門口,就會被老闆推銷很多東西。我對店家老闆的推銷報以討喜的笑容,就這樣通過了商業區。
  公會好像是二十四小時營業,令人驚訝的是工作人員總是維持固定的人數。這種服務精紳絕對不是只會跟初音未來,或是福音戰士異業結合的日本便利商店能夠相比的。
  通過商業區,再往王都東方的城壁走個一段,公會的建築物立刻就能映入眼簾。
  即使是一大清早,這裡還是熱鬧非凡。
  來往的人可說形形色色。其中包括了像比嘉那種妖精,也有神似蘇菲或是尤菲的獸人族。
  我來到公會的建築物門口,綠色的六角形屋頂令人印象深刻。屋簷下橫躺著好幾個應該是徹夜飲酒之後醉倒路邊的冒險者。
  我斜眼打量著那些冒險者,推開建築物的兩扇門屝。
  進入公會後,映入眼簾的是坐在櫃台後面的小姐,她就是協助我完成公會契約的妮可。這三年來雷奧納德和茱莉亞來到公會承接工作的時候,我經常待在這棟建築物裡面等待兩人回來。那時不是點東西吃,就是跟其他人聊天,早已跟櫃台小姐以及幾個冒險者混熟了。
  妮可也是其中之一。
  於是我逕自走向櫃台。
  「早安,馮達利悟斯大人。」
  妮可還是維持第一次見面的那種語氣。
  「早。我不知道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叫我亞斯拉就好,或者大哥哥也行。」
  「明白了,大哥哥。今天有何貴幹?」

  「我是來承接工作的。」
  「咦,第一份工作嗎?那就由我妮可·梅爾卡德爾為您服務。」
  各位應該已經發現了吧?這位小姐,沒錯,就是她。她就是在茱莉亞亂點鴛鴦譜的情況下變成我告白對象的那個人。不過傳說中她是難攻不落的堅城,如今更是王都最熱門的失戀景點。
  過去不知道有多少冒險者的愛慕之花在此枯萎凋零。
  她身穿一如往常的西式侍應服,頭上戴著白色的三角巾,跟茱莉亞是剛好相反的類型。稱不上美女,走的是可愛路線,會令人忍不住想要保護她。
  年紀大約二十歲左右,比菜莉亞年輕少許,名字聽起來很像是繪製地圖的達人。
  先前得知我的貴族身分之後大為緊張,甚至表現出近乎敬畏的反應,不過最近跟我的交情還不錯,經常對我報以親切可愛的笑容。
  「目前大哥哥可以承接的委託工作就是這些。」
  妮可將委託工作一覽表抄寫在紙上遞給了我。我在紙上找到討伐哥布林的委託,向妮可表示想要承接這項工作。
  「好的,F等級的任務,討伐哥布林的委託是嗎?謹遵指示。攜帶物品就只有這些嗎?」
  我在腰間繫著一只小小的雜物包。過去這一個星期以來,進行魔法訓練的同時所擬定的錦囊妙計,就收在這個雜物包裡面。
  十三歲的孩子能夠使用的雜物包相當小,不過也已經足夠了。
  「嗯,就只有這個。」
  「明白了。不過誠如先前所言,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公會都不會對委託工作負起任何責任。可以接受的話,請在這裡按下拇指印。」
  「好的,嘿唷。」
  我依言伸出拇指壓了壓紅色的印泥,在「嘿」字出口的同時將拇指按在文件上,如此就完成了承接工作的手續。
  「那就祝您旗開得勝,大哥哥。」
  「……」
  「有什麼不對嗎,大哥哥?」
  「……還是叫我亞斯拉好了。」
  「呵呵,明白了。請好好加油,亞斯拉大人。」
  妮可對於第一次的大哥哥遊戲,像個小惡魔般地樂在其中,這點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結果反而是我不敵難為情的感覺率先投降,她一定把我當成了一個小大人。
  精神年齡雖然已經逼近四十大關,在這個世界還是十三歲。明知言行舉止應該配合自己的身高,不過光是這樣實在沒什麼生活樂趣。才會想要試著攻陷櫃台小姐,追求一點刺激也說不定。
  妮可的臉上依然浮現出小惡魔般的促狹微笑。在她的目送之下,我離開櫃台。
  順利完成契約後,我從設置於公會之中的專用出口離開王都,前往委託工作的指定地點。

  哥布林居住於洞穴裡頭。
  王都的東方,有一座緊臨王都的小小森林,其中一小部分是綠竹叢生的竹林。行走於森林之中,突然聽見疑似某種生物尖銳高亢的嗚叫聲。
  在聲音的吸引下,我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結果發現深度大約五公尺的凹陷空間。凹陷的一端有個岩窟,紅色的小鬼正聚集在岩窟前方。
  哥布林。
  第一次目睹魔物,我感到十分稀奇。打量了一段時間之後,我開始進行戰鬥的準備。
  哥布林透過嗚叫聲集體行動,令人不禁懷疑嗚叫聲是否具備某種意義,看起來牠們應該是可以互相溝通。
  若不是面孔醜如惡鬼,說不定還挺可愛的。
  有感而發的同時,我從雜物包拿出事先準備的薄鐵板,塞到鞋墊下面。
  這就是過去一個星期所製作的錦囊妙計一號。
  之後又從雜物包取出手掌大小的粗鐵針,這是錦囊妙計二號。
  這兩個錦囊妙計是從家中地下室的訓練用長劍,製造出來的產物。我利用魔法的力量,將長劍當成黏土揉成一團撕了開來,再細分成好幾個小塊壓平,搓成手掌大小的圓球,經過諸如此類的加工程序才大功告成。
  這是我自行製作、專屬於我、用途有限的器材。比一般的鋼鐵密度高出少許,相當堅固耐用。
  雖然必須灌注相當程度的魔力,卻可以讓金屬隨心所欲地變形。
  不過愈是堅硬的金屬,就需要愈多的魔力。將已經加工完成的武器捏塑成漂亮的形狀實在是非常辛苦,我的魔力差點就見底了。現在的我頂多只能捏塑一把長劍份量的鋼鐵,這是最大的極限。光是打贏高級劍士,確實沒什麼好得意的。
  然而大量使用魔力之後,魔力的超回復量自然令人期待,還可以習慣魔法的操縱方式,真是一舉兩得。
  不管怎樣,我打算拿這兩種錦囊妙計做個實驗,才會帶在身邊。
  粗鐵針。
  飄浮於空中的金屬體積愈大、質量愈重,就必須消耗愈多的魔力。但這種鐵針的大小重量有限,所以我一共帶了十把。
  這也是讓原始的長劍變形後製成的產物。金屬的二次加工果然需要消耗幾乎讓我不支昏倒的大量魔力。不過換個角度來看,既然連負荷這麼大的魔法都可以持續使用,使其飄浮在半空中再加以操縱的魔法根本就不算什麼。
  準備就緒之後,我站了起來。
  將意識集中於安裝在腳底的鐵板,讓鐵板懸浮起來。浮空的同時,鐵板就墊在我的腳下,因此這跟抬起我的身體沒有差別。我有將抬起身體所需的魔力計算在內,才讓鐵板飄浮起來。
  讓腳底的金屬懸浮,意味著站在金屬板上面的我也跟著待在半空中。
  我以自己的腳底為支點飄浮起來,光是保持平衡就讓我吃盡苦頭,沒有想像中的容易。
  然而在兩名高級劍士的聯手訓練之下,身為魔法劍士的運動神經在不知不覺中獲得高度的成長。雖然還是有點靠不住,身體總算是逐漸習慣了以腳板為中心浮在空中的感覺。
  我將腳掌朝向後方。
  如此一來,保持直立的上半身不敵重力的牽引,開始微微前傾。我增加分配給腳板的魔力,改變推進力,於是我的身體再次直立,順利浮游於空中。
  錦囊妙計一號似乎成功了。

  〈哥布林〉
  今天輪到我負責看守被大家當成寢室的洞穴。
  每當我們這群哥布林的數量增加,人類剷除魔物的行動就會突然停止。
  今天也抱著好玩的心情龔擊人類的村子,擄走人類的孩子飽餐一頓吧。小孩子的肉香甜可口,我最喜歡了。
  不過翼龍最近也在這一帶出沒,這是唯一要小心的地方。
  就在我擬定計畫的時候,夥伴暴牙突然大叫:
  「那是什麼?」
  暴牙是哥布林的族人。由於牙齒參差不齊,所以叫做暴牙。
  接著泥巴也大叫一聲:
  「是人類!是人類的小孩!」
  泥巴也是族人。由於他喜歡玩泥巴,所以大家都叫他泥巴。
  這個人類跟平常前來攻擊我們的那些傢伙有點不太一樣。
  他降落在竹林之中,至少有五公尺落差的凹陷處,第一次遇到這種類型的人類。
  其他的人類都只站在凹陷處的上方放箭。由於畏懼我們的關係,說什麼都不敢下來。
  然而這個人類的異樣之處不只如此。
  人類居然飄浮於半空中。這傢伙真的是人類嗎?從沒聽過會飛的人類。
  這傢伙一頭黑髮,還是十幾歲的小鬼。只見他以比黑髮還要更黑的漆黑瞳孔捕捉我們的身影。
  這傢伙很危險——
  我們哥布林,不,應該是魔物的本能如此告訴我們,腦中敲響了激烈的警鐘。
  「包子,快去通知洞穴中的其他夥伴!」
  「收到!」
  暴牙似乎也跟我有同樣的感覺,立刻叫了我一聲。
  包子就是我,因為我頭上有個巨大的腫包。
  我立刻將敵人出現的消息通知洞穴中的夥伴。然而當我帶領大家走出洞穴的時候,眼前的光景卻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暴牙和泥巴倒在地上,渾身是血。
  「暴牙!泥巴!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傷害我們最重要的夥伴!」
  即使大聲叫喚,兩人依然動也不動。他們兩個在群體中特別突出,動作敏捷、力氣也很大,是久經戰陣的哥布林。那個人類居然在我回到洞穴召集夥伴的短短時間內把他們打倒。
  不過我們可是總數超過三十的群體。
  見到這麼大的陣仗,這個人類一定會夾著尾巴逃走。我是這麼認為的。
  這個人類卻不一樣。
  咻!
  大約十根掌心大小的粗鐵針突然自他的懷中飛了出來。不過換個角度來說,我也不知道那鐵針背後有什麼祕密,鐵針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襲向我們。
  而且是十根鐵針同時襲來。
  夥伴一一被鐵針貫穿,垂死的哀號響徹雲霄。
  一眨眼間,已經有一半的群體倒下。我的運氣不錯,僥倖存活了下來,想要躲過鐵針下一波的攻擊卻是不可能的任務。
  太可怕了
  仔細觀察之後,赫然發現這傢伙的魔力量高得嚇人。
  這個國家的人恐怕不知道我們哥布林具有獨特的器官,可以探測生物的魔力量。這個人類的魔力量高得讓這個器官發出哀號。到底要經歷多少次耗盡魔力之後的失去意識,才會達到這種程度?
  不過,人類吝於給我思考這個問題的時間。
  原本以為人類只是將手臂繞到身後,想不到站在旁邊的夥伴居然身首分家。
  「咿!」
  我終於明白,這是天譴。襲擊人類的村子之際,我們不由分說地屠殺膽怯畏懼的人類。有人求我們饒命,哭喊著希望能放過他的女兒,我們卻充耳不聞。
  不過這次輪到我們被屠殺。
  我有所領悟。
  視線心無旁騖地追逐那個人類。
  他的動作,好美。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的形容。
  哥布林雖然是跟美麗無緣的生物,這樣的我卻依然覺得這人類很美。
  彷彿飛舞於空中的肢體動作。
  不,他的確是飛舞於空中沒錯。
  他在我們的頭頂繞了一圈,身邊的同伴便一一遭到屠殺。
  人類的武器是鎖鐮,使用方法卻顛覆既有的認知。一般是單手握住鐮刀的刀柄,另一隻手舞動鎖鏈,眼前的人類卻不一樣。
  人類明明沒有接觸這種武器的任何地方,鎖鐮卻在空中來回奔馳。
  該怎麼說才能形容眼前的畫面呢?
  有了,這景象就像是鎖鏈、秤錘以及鐮刀在這個人類的身邊翩翩起舞。
  先是以人類為中心,踏著曼妙的舞步繞起了圓圈,下一秒鐘又陡然伸長為一直線,橫掃空間內所有物體,簡直就像傳說中的鐮鼬。察覺攻擊的時候,已經深深中刀。
  這種動作,實在看不出是人類或是鎖鐮引導著這一切。
  憤而反擊的哥布林也好,四處逃竄的哥布林也罷,全都成為刀下的亡魂。
  啊,這個人類實在是太美了。從未見過這麼美的人類。
  原本以為人類是陷入恐懼走後,就會不惜踐踏他人以求生存的醜陋生物。
  然而眼前卻有一個如此美麗的人類。
  甚至連飛散的鮮血都沾不到身上,這種動作只能稱之為神蹟。
  原來也有這麼美麗的人類啊。
  下次投胎的時候,或許當個人類也不錯,真的很不錯。
  於是我道別了這個世界。

  〈亞斯拉〉
  「呼。」
  大致上都解決了。有一隻哥布林站在原地望著我發愣,完全沒有抵抗的意思。要殺那隻哥布林固然讓我不太願意,不過哥布林居住的洞穴裡面發現數不清的人骨。拜託,就當做是一報還一報吧。
  哥布林一共是三十四隻。我在洞穴前面挖了三十四個墳墓,將所有哥布林下葬之後雙手合十。該怎麼說呢?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我還真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日本人。
  不管怎樣,錦囊妙計二號也操縱得很順利。不過最令人高興的是鎖鐮總算是對我服服貼貼了。
  我打算返回王都,報告哥布林討伐任務的結果,這時某種爆炸聲突然自附近響起——
  轟隆!
  竹子攔腰折斷、小鳥倉皇逃命,現場一片塵土飛揚。
  出現在眼前的是全長大約七公尺、高度約兩公尺的巨龍。
  牠的前肢是有薄膜的翅膀,以後足站立。擁有銳利的兩根尖角、長長的尾巴、口中正噴出火焰,還有一身綠色的鱗片。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生物,不過之前在豪宅的書籍中看過牠的記述。這好像是名叫翼龍的魔物,討伐委託的公會等級A,而且還是必須組成冒險隊伍之後才能夠對付的魔物。
  「喂!這裡怎麼有個小孩子?」
  「小鬼,快逃!」
  之後應該是冒險隊伍的四人組立刻現身。
  分別是手持巨斧的肌肉男、帶著魔法杖的一對男女、以及拿著大弓的妖精少女。
  「咕啊啊啊啊啊!」
  翼龍踏平竹子,張開巨大的嘴巴朝著我衝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拔足狂奔,直覺告訴我不是牠的對手。翼龍就在身後不遠處張開牠的血盆大口,人類在真的受到驚嚇或是面臨死亡的時候,完仝沒有扯開喉嚨大聲叫喊的力氣。我像個傻瓜似地差點沒哭出來,鼻水更是不爭氣地自鼻孔流下。
  面對哥布林的時候,之所以威風八面、大展神威,主要是因為那是最低等級的冒險者也能打倒的魔物。一旦遇到連公會等級A的冒險者也要組成冒險隊伍,才能與之抗衡的翼龍,情況當然就不一樣了。為了逃出生天,我幾乎卯足全力。
  「咕啊啊啊啊!」
  翼龍在我背後震耳欲聾地咆哮。
  雷奧納德曾經以增強體力為由,強迫我進行路跑訓練,然而現在翼龍就緊跟在後,根本沒辦法像路跑訓練的時候那麼輕鬆。
  我操縱腳底鐵板的魔力,提升奔跑的速度,為了保全性命而拔足狂奔。
  我已經無暇調整供應腳底鐵板的魔力量了。為了逃命,我像個笨蛋一樣卯起來使用魔力,完全不覺得可惜。
  我在倉促之間以魔法操縱鎖鐮,利用秤錘纏繞附近的竹子。接著維持原先的速度繼續奔跑,使勁握住自秤錘延伸過來的鎖鏈。當鎖鏈被拉得緊緊的時候,我奮力往地面斜斜一蹬,於是我就以被秤錘纏繞的竹子為中心,利用離心力騰上空中,淚水和鼻水也跟著飛舞。
  「那個小鬼挺厲害的!」
  冒險者的聲音傳入耳中,我卻連洋洋得意的空檔都沒有。
  原以為這麼一來就可以自翼龍的行進方向順利脫身,想不到牠頸子一扭,再度朝我襲來。
  更糟糕的是,這裡長有其他的竹子。
  也就是說我握在手中的鎖鏈,意外鈎到另一棵竹子,強大的反作用力讓鎖鏈脫手而出,我也狼狽地摔倒在地。長滿獠牙的血盆大口迫至眼前,好像恨不得現在就立刻吃掉我。就在我萬念俱灰的時候——
  鎖鐮兩端都被竹子鈎住的鎖鏈絆倒了翼龍。翼龍的前肢是翅膀,後腳一個踉蹌之後失去平衡,跌倒在地的時候激起莫大的沙塵。
  被鎖鏈鈎住的竹子應聲折斷,鎖鏈也耐不住翼龍的體重,斷成了好幾截。
  「那個小鬼……!真有一套!」
  「現在是好機會!」
  「快點動手!」
  趁著翼龍露出破綻的現在,四名冒險者歡欣鼓舞地打算痛下殺手。巨斧直劈而下,氣派的火和水屬性魔法交織飛舞,最後大弓釋放的箭矢貫穿了翼龍的頭部。
  「呼、呼、呼……」
  冀龍安靜了下來,先前的咆哮彷彿不是真的。
  我試著調勻急促的呼吸,心臟依然跳得飛快,完全冷靜不下來。我活下來了嗎……?
  然而我慢慢感受到疼痛感逐漸蔓延全身。難不成……?我戰戰兢兢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腹部的衣物滲出鮮血。不會吧。
  翼龍的利爪撕裂了我的腹部。火燒般的疼痛感迅速激增,鮮血像噴泉一般湧出。
  「大家快過來!這孩子受了重傷!」
  「妳的水屬性魔法有沒有辦法救他?不是可以使用治癒魔法嗎?」
  「沒辦法!剛剛的戰鬥中幾乎耗盡了魔力!」
  「那怎麼辦?」
  外露的內臟接觸到空氣,疼痛感麻痺了我的大腦。知道厲害了吧,這就是所謂的劇痛。剛剛那些哥布林也有這種感覺嗎?傷腦筋,這次輪到我了……
  意識逐漸模糊,疼痛感也慢慢薄弱。等到我什麼也厭覺不到的時候,甚至連冒險者焦急的聲音也聽不見了。大概是失血過多吧?不知不覺問,意識離我而去。

  這是夢。正對著我的聚光燈,是唯一的光源。除了我站立的地方被照亮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身下薄薄的水面,不遠處一如往常地傳來踩踏水面的腳步聲。
  腳步聲逐漸接近,最後出現在聚光燈之下的是隻白色的兔子。
  「你可真是講不聽。」
  兔子這麼說道。喉嚨之中具備跟人類相同的構造嗎?她到底是怎麼說話的?每次都讓我感到十分神奇。
  每次?沒錯,同樣的夢境已經出現第三次了。
  「這是不可抗力,太多超乎預期的因素了。」
  「所以我才千叮嚀萬叮嚀,要你想辦法得到力量,怎麼又耗盡魔力了?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
  氣急敗壞的兔子像是鑽地機般,不斷跺著地面。
  她的嗓音還是一樣是道美麗的女高音,也是我最後在前世聽到的聲音。即使再怎麼不願意,依然殘留在耳中。
  「又耗盡魔力了嗎?」
  我抓抓頭。之前明明就一直從事魔法的特訓,魔力量也有所增加,實在是太沒用了。
  「好好使用魔力,持續自我鍛鍊。」
  「我已經這麼做了,到底還要我怎樣?」
  「光是這樣還不夠……還可以繼續……」
  兔子凝視遠方低聲開口,彷彿在自言自語,好似回想起什麼遙遠的記憶。
  不過實際上在讓瑟孚茲以及馮達利悟斯家對我刮目相看之前,我早已決定要持續鍛鍊自己。在達成目標之前,不需要其他人提醒,我也會繼續努力。
  雖然心有不甘,但這隻兔子的說法是正確的。我自認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沒道理不承認這點。
  「為什麼妳總是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妳到底是什麼?」
  兔子什麼也不說,只是抽動鼻子,擺動耳朵而已。
  「妳到底是誰?」
  「你很煩耶,是誰都沒差吧?」
  兔子話鋒一轉,繼續說下去:
  「你很擅長跟他人交際,不過一直靠別人幫忙也不行,這次也一樣。醒來之後,記得要跟人家好好道謝。」
  「道謝?」
  我還來不及問出個所以然來,陽光就穿透了我的眼皮。

  環視四周,這裡是雷奧納德和茱莉亞的家。我躺在床上,全身是汗。又是一如往常的夢。每當魔力耗盡之後,兔子一定會出現在莫名其妙的空間,以令人驚訝的美聲跟我說話。前世之中造成我死亡的車禍現場,我也聽到女性的聲音。或許跟這個世界以及轉生之後一連串的事件有某種關連吧?我如此推測。
  不過就只是場夢。雖然這樣子也能做個結論,不過……
  咕——
  肚子突然叫了起來。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肚子纏著一層整齊的繃帶,鮮血在繃帶上畫出一條直線。
  應該是在竹林中遇見的那幾個冒險者把我送到這來的吧。腹部的傷口好像還沒完全癒合,感覺怪怪的,好像肚子裡面有什麼異物。
  前面的瀏海長了許多,遮住了眼睛。指甲也長了,前端甚至微微變形。看來我似乎昏迷了好一段時間。
  這也代表腹部的傷勢已經痊癒到某種程度,總算可以放心了。
  還是先到一樓的客廳露個面,讓雷奧納德和茱莉亞知道我恢復意識了吧。就在我走下了床,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明明受了那麼嚴重的傷,身體卻感到異常輕盈。
  當初可是受了連內臟都出來見人的重傷,流失大量的鮮血,長時間躺在床上靜養,完全沒有進食。然而身體的狀況感覺起來卻相當不錯。
  這時我突然注惠到之前的那場夢。夢到白兔的時候,一定總是在我耗盡魔力、倒地不起之後。
  耗盡魔力也是讓我失去意識的原因之一,恢復意識的此刻,頓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魔力量。該怎麼說呢?就好像體內充滿了能量的感覺。
  簡而言之,就是我很健康。
  傷勢固然令人不放心,不過照這個情況看來,就算進行稍微劇烈的動作也應該沒問題。例如再度要求茱莉亞跟我進行模擬戰,稍微使用一點魔法之類的。
  於是我踏著以傷患而言過於輕快的腳步離開房間,走下樓梯。
  在一樓的客廳探頭張望,發現雷奧納德正在廚房煮飯,茱莉亞則是在餐桌打磨長劍。
  或許是想太多了吧?總覺得兩人的臉色不太好看。不過這也難怪,畢竟我讓他們擔心了。
  「呃,早安……」
  或許是兩人緊繃的表情讓我有點緊張,也或許是一段時間沒使用的聲帶尚未恢復正常,總之我的聲音怪怪的。
  感覺就像是第一次開口說話,無法隨心所欲發出聲音。
  不過兩人似乎聽得前所未有地清楚,立刻回過頭來看著我。
  「啊,亞斯拉……」
  茱莉亞的雙眼噙著淚水,呼喚我的名字。
  正在煮飯的雷奧納德也暫時停止使用火魔石,朝著我走了過來。
  只見他舉起手臂,差不多跟肩膀同樣高度。我還在猜想雷奧納德打算做什麼,結果他使勁握緊了高高舉起的拳頭,整條手臂青筋暴露。
  「咦?」
  雷奧納德露出一副想揍我的模樣,我的直覺告訴自己就要挨揍了。
  由於事發突然,我只能別過臉去,緊閉雙眼,輕盈的身體繃得緊緊的。
  強烈的疼痛在下一秒鐘襲上左臉頰,我往後飛了兩、三公尺。
  即使在模擬戰中擊敗雷奧納德,十三歲的身體依然被一拳轟了出去。
  我跌落在雷奧納德打掃得一塵不染、就算是惡婆婆也無從挑剔的地板上,在沒有半點灰塵的地板摩擦力作用之下停止滑行,皮膚被地板磨得發紅。
  「哥、哥哥?」

  「怎樣!」
  「還怎樣!看看你對重傷患做了什麼!」
  「我是說過不會與他同行,卻不記得要他鋌而走險!」
  茱莉亞和雷奧納德在我的上方爭論不休。
  我提心弔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腹部尚未完全癒合的傷口相當疼痛。
  臉頰也是。
  「這傢伙的實力足以在一對一單挑之中擊敗我,理應具備這種程度的判斷力。」
  「他只是個孩子,而且實戰跟地下室的模擬戰本來就不一樣。」
  「即使如此,亞斯拉應該也明白才對。」
  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四周。
  雷奧納德完全不接受茱莉亞的說訶,茱莉亞也絲毫聽不進他說的話。
  不過雷奧納德的說法讓我感到十分惱怒。
  而且他居然還對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平安歸來的我揮拳相向。
  我不是不能體諒他的感受,事實上他也很關心我。可是,難道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稍微替我想一想嗎?
  「沒錯,你確實沒有叫我鋌而走險,也曾經提醒我不要大意,卻沒要我別打倒翼龍。」
  「哼,真敢說。有種再說一遍,這次換你的右臉頰遭殃!」
  我在這個時候傲慢了起來。事實上打倒翼龍的是其他的冒險隊伍,並不是我。我的喃喃自語被雷奧納德頂撞了回來。
  若將前世計算在內,我的年紀其實比較大,雷奧納德不過才二十五歲左右。雖然在這種情況之下自我克制才是成熟的做法,雷奧納德挑釁意味十足的言語卻讓找失去了理智,將一肚子的火氣全都發洩在他身上。
  「我的意思是你打得贏那隻翼龍嗎?」
  「什麼?亞斯拉,把牙齒咬緊一點!」
  「哥哥!」
  茱莉亞的制止無效,雷奧納德使出全力打算抓住我,就跟地下室的模擬戰一樣。
  不過在這三年多的訓練之中,我不知道跟雷奧納德交手過多少次,他的拳頭就是打不到我。這等於清楚顯示出兩人之間已然成形的實力差距,雷奧納德頓時露出悲戚的神情。
  有些事情說出口之後才會有所察覺,現在想起來,或許我只是想要得到雷奧納德的稱讚。
  不過已經太遲了。
  「這裡不是地下室,別在客廳動手。」
  我知道如何讓對方在一瞬間失去戰力。
  於是我瞄準雷奧納德的胯下奮力舉起右腳,命中他的要害。
  「咕……喔……」
  雷奧納德搗著下腹,當場蹲了下去縮成一團,口中還發出不成聲的呻吟。我明白,雷奧納德。精確無比、冷酷無情的要害攻擊正中目標之後,真正痛不欲生的地方不是蛋蛋,而是小腹。
  「夠了,快點住手,亞斯拉已經不是哥哥打得贏的對手了。」
  茱莉亞夾雜著些許嘆息,如此說道。

  「沒想到除了哥布林之外,連翼龍都打倒了。」
  餐桌稍微恢復平靜之後,率先開口的正是茱莉亞。當時我的意識模糊,並不是很肯定,不過我的確見到翼龍墜落地面。聽說這已經獲得公會方面的證實了,大概是當時在場的那幾個冒險者替我收拾善後吧。
  「哪裡,我只是製造機會罷了。」
  你又這麼謙虛啊,茱莉亞這麼說著笑了笑。
  「哥哥他一直很擔心你,其實並沒有生你的氣。」
  「這我知道。是我太衝動了,抱歉。」
  我以冷靜下來的腦袋,向正在替胯下冰敷的雷奧納德低頭致歉。雷奧納德搔搔頭,一副難為情的模樣,接著又噘起嘴唇轉過頭去。真是一個不乾脆的男人,令人感到相當不舒服。
  其實這種難以接受他人好意的個性是一種傳統美德,我很能體會雷奧納德的心情。
  他真的很關心我。
  「讓你擔心了,真是抱歉。還有,謝謝。」
  「呵呵,沒事就好。歡迎回家。」
  「哼。」
  雷奧納德依然別過頭去,他在鬧彆扭嗎?
  「胯下還會痛嗎?那是因為你——」
  「當然會痛!無論是被你踢中的胯下,還是被你攻擊的手臂……」
  他總算開口說話了。
  「我對你沒什麼成見,只要平安回來就好,否則我可沒臉去見莫里斯。」
  「真是不乾脆,就直接說擔心我就好了嘛。」
  「閉、閉嘴!你這個小鬼真的一點都不可愛!」
  雷奧納德嘴巴雖然不饒人,臉上卻露出些許安心的神情,這可逃不過我的眼睛。見到那種表情的瞬間,我真的覺得自己是被演技矇騙的笨蛋,而且還笨到骨子裡去了。
  只想得到讚美的動機也是傻得可以。結果害人家替我這麼擔心,就算是小孩子的撒嬌,也未免太惡劣了。更何況我的心理已經是個成年人,把自己當成小孩子做什麼?這樣子真的跟十三歲的小孩沒兩樣。
  厭惡起自己的同時,也感到十分羞愧。單就事實而言,根本就只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為了一個將近四十歲的歐吉桑擔心得要死而已。
  天啊,真是遜到家了。
  「咳、咳咳。亞斯拉,你已經戰勝我跟茱莉亞,我所交付的公會任務也獲得遠超預期的成功,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刻意輕咳數聲之後,雷奧納德先是停頓片刻,這才詢問未來的方針。
  那還用說嗎?
  打從被趕出那棟豪宅開始,我的目標迄今不曾動搖。
  「為了讓家裡的人對我刮目相看,我要變得更強,沒有終點、永不停止。」
  雷奧納德和茱莉亞先是為之一愣,接著就立刻報以釋懷的笑容。這是理解我想法的反應,我深深感到自己真是個幸運的人。
  「原來如此,剛好有一場大賽可以讓你小試身手。」
  這麼說著,雷奧納德起身從木櫃中拿出一張紙,放在餐桌上。
  上面以這個世界的文字,大大寫著『精靈祭』。
  「精靈祭?」
  「嗯。你的體能尚未完全恢復,原本不應該告訴你,不過倒是可以用來強化你的目標。」
  「這是每三年一次於王都舉行的祭典,參加者來自耶亞斯利祿王國的各個城鎮。簡而言之,就是決定誰才是強者的比賽。不過既然是祭典,沒參加比賽的一般人也可以逛逛夜市或是欣賞戲劇表演,不過重頭戲還是這個『魔劍武祭』,許多魔法使或是劍士將會齊聚一堂、互相較勁。」
  原來如此,這的確可以用來衡量我目前的實力。
  總而言之,他們應該是估計我的力量開始超越自己的時候,才會提出這個消息。名叫魔劍武祭的這東西,應該可以讓我簡單測試自己的力量。
  「精靈祭於一星期之後正式舉行,到此為止有什麼問題?」
  「有。」
  面對雷奧納德的總結,我提出異議。
  「有什麼問題,亞斯拉?」
  「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把這麼接近的祭典……準備時間只剩下一個星期而已耶。」
  「哈哈哈。亞斯拉,這個問題相當有趣。」
  雷奧納德發出一陣乾笑之後回答:
  「那是因為你連討伐哥布林這種簡單的委託工作都出了差錯,一連昏迷了好幾天的關係。」
  雷奧納德瞪視著我,用帶刺的語氣回答我的問題,這是他真正發怒的表情。本來打算提早告訴我的,結果我昏睡了好一段時間,才演變成精靈祭迫在眉睫的局面。
  「還有其他問題嗎?應該沒有吧?」
  「有。」
  「居然還有問題……說吧。」
  他即使面露嫌惡,依然耐著性子應付我,我不禁深深感到這個男人真是令人討厭不下去。
  「這個祭典的目的是?」
  「嗯,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為了對平常替我們帶來魔力的精靈表示感謝吧。不過幾乎都只是為了讓我們這些國民享受歡樂的氣氛,由國家主辦的活動。」
  「是哦,就跟耶誕節一樣。」
  「呃?耶……你說什麼?」
  茱莉亞詢問。
  「不、不是啦,我是說還住在豪宅的時候,女僕曾經像這樣對我解釋精靈的各種事情。」
  「是哦,原來如此。」
  ……好、好瞼,一不小心就說溜嘴。對其他世界的人提起耶誕節,別人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幸好我只是沒事似地隨口將腦中無關痛癢的念頭說了出來,不過還是會被當成怪人吧。
  以前教導我認識精靈的人是比嘉。
  精靈是肉眼無法辨識的神祕生物,廣為存在於這個世界,可以將己身所產生的魔力散播於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有了精靈的魔力,魔法使才能從外部取得魔力灌注於體內。少部分蓄積大量魔力的精靈擁有強大的力量,進而獲得實體,得以跟人類簽訂契約。據說簽訂契約之後,就會提供契約者龐大的專屬魔力。
  這就是所謂的精靈,印象中比嘉曾經這麼說過。
  「倒是挺隨性的嘛。」
  「這才是最好玩的地方。還有問題嗎?」
  我的無心呢喃換來茱莉亞的微笑回應。
  「呃,每次的魔劍武祭大概會有多少人參加?」
  「大約五千人左右。包括各地的魔法使、劍士,以及來自魔法學園的學生。」
  這次換雷奧納多回答問題。
  「那是因為有參加年齡的限制。公會雖然也有稍微參與魔劍武祭的活動,不過魔法學園才是主辦者,所以年齡限制設定為學生的年紀範圍,也就是從十三歲到二十三歲。」
  雷奧納德和茱莉亞仔細向我解釋。
  我好像整整昏睡了兩星期。以日期來看的話,我在昏睡的期間已變成十四歲。知道這件事的雷奧納德和茱莉亞不禁微微苦笑,表示會在精靈祭之後幫我慶生,這對兄妹真是好人。
  不過應該擔心的,是我魔力耗盡之後的昏睡期似乎有逐漸延長的趨勢。說不定下次耗盡魔力的時候,恐怕得睡上好幾個月都不會醒來。
  我嚥了口唾液。
  「雖然距離精靈祭沒剩幾天了,今天還是好好休息吧。」
  雷奧納德似乎對動手打我這件事感到有些在意。其實我很想今天就開始著手於精靈祭以及魔劍武祭的準備,不過今天就先聽從雷奧納德的指示吧。
  我不意間望向窗外,夕照染紅了天際。
  現在正是商店街的店家打烊体息的時間,王都的喧囂逐漸沉寂。
  白天的時候,王都總是熱鬧滾滾,充滿了活力。以日本人的眼光看來,恐怕每天都是祭典。不過隨著日落山頭,熱鬧的街頭也恢復了平靜,蟲鳴聲聽起來更是格外清晰,彷彿為了儲備明天的力氣。
  這是地球失落已久的氛圍。
  我趁著天色尚未暗下來的時候直接就寢。大概是體力尚未完全恢復的關係,睡意很快就襲上心頭。於是我閉上雙眼。
  從明天起再為了精靈祭預作準備吧。就像王都一樣地寂靜,等待昂揚的明天。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 00: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9話無屬性魔法的真相
  我從昨天傍晚就躺在床上,結果今天一大早就醒了過來。起床的時候,昨天腹部的疼痛感完全消失,拆掉繃帶之後,也只剩下淡淡的傷疤。所謂的年輕力壯,就是這麼回事吧。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東方的天空泛起一抹魚肚白,不過星空依然綿延不絕。
  醒來了也沒辦法,乾脆去王都晃晃吧。於是我胡亂洗個臉,隨便修剪過長的頭髮和指甲。只要使用我的魔法,利用含有金屬部分的刀刃修剪頭髮也是輕輕鬆鬆。我不想吵醒雷奧納德和茱莉亞,於是只留下了一張紙條,就偷偷地離開家門。
  一路上信步而行,最後進入商業區。
  那裡有許多正忙著準備開門營業的勤奮居民。
  包括賣吃的、賣武器的、賣花的,各式各樣的商店並排林立。我呆呆地望著不同店家多采多姿、準備開店的模樣所勾勒出來的光景,偶爾跟定居於王都的這三年期間,結識的商人聊上幾句,徘徊於尚未開門的店鋪前。
  就在我走來走去的時候,太陽爬上圍繞王都的城牆,已經進入陽光照耀大地的時間。這時我才想起醒來之後一直到現在都處於空腹狀態。
  當我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客人逐漸聚集於商業區的店家,店家也剛好在這個時間點上開始營業。這就是※某某之門的選擇嗎?(譯註;命運石之門的選擇,是電玩《命運石之門》主角鳳凰院凶真的口頭禪。)
  我走到一家醒目的店門前。
  「哎呀,小客人呢。幫忙買東西嗎?」
  「嗯,算是吧。我想要一份這個。」
  「多謝,一百葛爾特。」
  我從比嘉贈送的錢袋掏出剛好的金額,交給商店的阿姨,便獲得了對十三歲的孩子來說份量稍嫌多了點的熱狗麵包。這個世界跟地球的飲食文化雖然有技術上的落差,菜色倒是相差不多。
  道了聲謝之後,我再度信步而行。
  一邊打量著商店區的店家一邊閒逛,這次注意到的是武器屋。雷奧納德和茱莉亞家中的地下室雖然有許多武器,數量還是比不上掛上武器屋招牌的店家。店裡面當然也有鎖鐮,大大勾起我的興趣。
  茱莉亞送給我的訓練用鎖鐮,在之前逃離翼龍追殺的時候不慎損壞,趁現在買一把新的倒也不錯。
  這裡的鎖鐮跟之前的訓練用武器截然不同,不但精緻,而且堅固耐用。就憑我從十歲那年開始整整使用三年之後所培養出來的感覺,這把鎖鐮的做工相當精巧,可以充分反應出使用者的心情以及期望。
  不過價格與品質成正比,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二十萬葛爾特。
  「怎麼,小弟弟,你對鎖鐮有興趣?真是少見。」
  光頭的男老闆主動攀談。真不愧是生意人,簡直就像跟三更半夜不回家、窩在車站前面的高中女生說話一樣輕鬆自在。太可怕了,你是便衣警察嗎?
  自從來到王都之後,我已經逛過好幾次武器屋了,不過以購買為前提進入店面還是第一次。
  「因為我慣用的武器就是鎖鐮。」
  「哦,小小年紀就會使用鎖鐮?真了不起。喜歡這把嗎?可是名匠打造的喔。」
  「可是我沒有錢。」
  「算你便宜一點。」
  「這樣子還是不夠,叔叔。」
  我不想隨便動用比嘉送我的錢。她當初把這筆錢送給我,絕對不是為了讓我亂買東西。
  不過我學小孩子的口氣說話,倒是愈來愈有模有樣了呢。
  「那就下次再來吧。這把鎖鐮叫做凱薩鐮刀,下次來的時候直接說出名字就好,我會替你保留下來的。」
  「……謝謝。」
  謝過老闆之後,我離開式器屋,往後可能不會在這家店提到這個名字了吧。凱薩鐮刀,也就是帝王鐮刀,真是相當氣派的名字。
  話雖如此,那把鎖鐮還是讓我有點心癢。既然要用,當然要用好的。把公會賺來的錢存下來,說不定買得起。
  不過這種期待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機。

  地點是冒險者公會的大廳,我站在登記委託工作的櫃台前面。
  「咦,為什麼?」
  「因為您打倒了公會等級A指定的翼龍,等級獲得破例的提升。不如就跟三年一次的公會卡更新一併處理如何?」
  我正打算前往公會的委託工作告示板,物色錢多事少的工作之際,櫃台小姐妮可叫住了我。之後又透過妮可的傳達,接受管理王都冒險者公會的公會長親自頒佈的命令,剛剛就是在聆聽說明。她一開始還主動關心我的傷勢,結果那不過是進入正題的開場白罷了。
  看來兩星期之前,把偶然協助他們討伐翼龍的我送回家的冒險者隊伍,向公會提出我介入討伐行動的報告。如今冒險隊伍當中剛好在現場的其中一人,就是這名男子。
  「好久不見,已經兩個星期了吧。」
  這名豪邁爽朗的男子,體格絲毫不比前來王都的路上曾經投宿的旅店老闆——莫里斯遜色多少,手臂粗得不尋常。
  「隊伍中的夥伴一直想跟你道謝。要不是你讓翼龍露出破綻,我們是輸是贏還很難說。」
  他是當時在竹林中遇見的冒險者隊伍當中,那名揹著巨斧的肌肉男。名字好像叫做科爾森,是冒險隊伍的隊長。當時的冒險隊伍好像是臨時成軍,其他隊員已經前往其他城鎮了。
  我輕輕地點頭示意,轉過身來面對大肌肉——不,面對科爾森。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呢,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待遇。你就接受吧。」
  這算是冒險者前輩的苦口婆必,抑或是報答替他們創造機會、達成翼龍討伐任務的恩情?科爾森如此建言。
  不過仔細想想,這可是公會長的命令,絕對不可能讓我占盡好處。
  「等級提升之後,應該不可能完全沒有壞處吧?」
  面對科爾森的勸進,我提出語帶拒絕的質問。妮可對於這點似乎早就心裡有底,只見她露出苦澀的笑容,停頓片刻之後才繼續開口:
  「是的。接受委託的契約改為必須事先支付契約金的形式。這是因為有鑑於委託工作的難度過高,半途退出的冒險者不在少數的關係。」
  「所以半途退出的時候,損失的金額就由公會和冒險者平均分攤的意思?」
  「是……是這樣沒錯。而且像這次長時間未承接工作的情況,必須向公會提出申請。除此之外,公會也會在必要的時候發佈緊急召集令……」
  我的反問正中紅心,妮可稍稍出現心事被拆穿的畏縮神情。
  「嗯,必要的時候是?」
  「我來回答吧。」
  科爾森將背後的斧頭放在地上,減輕肩膀的負擔之後,接替妮可繼續說下去:
  「例如高等魔物突然逼近王都、其他城鎮能夠對付高等魔物的冒險者人數過少。另外就是執行王都的委託或是戰爭之類的情況,不過這種機會不多就是了。」
  「真是不平靜。」
  「當初你在討伐哥布林時,順勢成為討伐翼龍的第一功臣,我們也因此獲得可觀的酬勞。現在就當成是公會為了感謝你對A等級委託任務圓滿成功所付出的貢獻,特別提供的慰勞吧。」
  「立下大功的人,也要肩負起相對的責任?」
  「就是這麼回事。雖然讓任務的執行範圍大幅偏離的我們也有不對的地方,不過你確實協助我們獵殺了一隻翼龍。」
  科爾森輕拍我的肩膀,一副要我認命的模樣。
  愈想愈覺得我沒什麼好處。簡而言之,就是以提升等級打開知名度為條件,要我對公會做出更多的貢獻。
  「我隨便問問好了,公會等級大概能提升多少?」
  「翼龍相當於等級A,所以公會等級可以提升至A。而且公會還會提撥部分酬勞給亞斯拉大人,獎勵您對討伐翼龍所做出的貢獻。」
  這次妮可喜孜孜地回答,表情充滿了期待。
  可以得到酬勞?這倒是初次聽聞。
  我聽說這個公會著重結果論,只要任務圓滿成功,委託人和公會都不會有什麼意見。打倒翼龍的結果演變成這種局面就是最好的證據,相當合理。
  有句話叫做自食惡果。如果將所謂的惡果比喻為芥末,搭配壽司的話就能彰顯美味,不過加了金錢這個調味料之後,似乎能超越壽司本身的可口程度。
  除了收拾哥布林的酬勞之外,還加上討伐翼龍的部分酬勞。壽司料是海膽還是星鰻?不,恐怕更加高檔。
  「姑且不論這方面的問題,如果我不提升等級,就會擺出討厭的表情給我看嗎?」
  「你真的是小孩子嗎?雖然這樣事情就好辦了,不過你形容公會不情願的方式還真是不舒服。」
  「你也看到了,我是貨真價實的十四歲可愛孩子,有什麼好懷疑的?」
  「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妮可小姐,妳說是吧?」
  科爾森打量著我,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樣。
  這三年來我經常被雷奧納德他們帶來公會,妮可大概早就習慣了,對科爾森報以幾聲乾笑。
  「事不宜遲,這就替亞斯拉大人辦理公會卡的更新手續,可以嗎?」
  「好啊,請便。」
  於是我拿出公會卡交給妮可。妮可將公會卡覆蓋在公會登錄的石盤,確認石盤發光之後,這才注視著公會卡。
  「呀!」
  結果她被嚇呆了。
  「咦?怎麼回事?妮可小姐!」
  眼見妮可突然大受驚嚇,科爾森連忙出聲。
  妮可顫抖著雙唇回答:
  「一、一百萬!?」
  「一百萬?」
  妮可怪異的語氣讓科爾森心生疑惑,隔著櫃台窺視我的公會卡。
  「這、這是怎樣?明明擁有這種魔力,為什麼還跑去討伐哥布林?」
  「啊,什麼意思?」
  「去你的,自己看吧!」

  姓名:亞斯拉·馮達利悟斯
  性別:男
  公會等級:A
  總魔力量:1202043

  這就是公會卡更新之後所顯示的資料。沒想到我的魔力居然激增到這種程度,三年來成長了大約十倍。
  「真是驚人,難怪可以戰勝翼龍。」
  不過問題在於——這是否可以讓名叫馮達利悟斯的權勢貴族對我另眼相看。到底該提升到怎樣的程度才夠?不,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當然要提升到極限為止。
  我從妮可手中接過討伐翼龍的酬勞——一個鼓脹的錢袋。這些只是部分的酬勞,全部的金額到底能夠把錢袋撐得多大?相較之下,討饯一整群哥布林的酬勞根本就是少得可憐。
  不過這麼多的錢到底該怎麼用,也讓我陷入迷惘。存起來固然是個辦法,稍微奢侈一下應該也不會遭到天譴吧。例如將先前那間武器屋的鎖鐮——也就是凱薩鐮刀買下來,那種奢侈的花錢方式。能湊巧踏進那家武器店,我不禁感到些許雀躍。
  武器是必需品,尤其是在本週的精靈祭所舉行的活動之一——魔劍武祭中更是重要。
  我向妮可和科爾森道謝之後,旋即離開公會前往商業區,目標當然是那家武器屋。於是我就帶著彷彿※霧島○イ為我帶路的那種又喜又羞的心情,一路朝著武器屋前進。(編註:霧島レイ,虛擬美少女導航系統,類似本作主角在現世使用的設備。)
  「這麼快就來啦?」
  「嗯,我要買剛剛的凱薩鐮刀。」
  討伐翼龍的酬勞相當可觀,買了鎖鐮還有剩。表明來意之後,名叫拜頓的老闆笑著說我是個現實的傢伙之後,將凱薩鐮刀拿了出來。
  「喏,就是這個吧。」
  「謝謝。」
  我抓了一把金幣交給拜頓。
  「多謝,有需要再過來。」
  結束簡明扼要的對話之後,我離開武器屋,只剩下購買高價物品之後的亢奮殘留心中。
  笑容滿面的拜頓目送我走出商店。萬一他懷疑小孩子怎麼有那麼多錢,事情恐怕就麻煩了,看來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畢竟對於店家來說也是賺了一筆,維持雙贏的局面才是明智之舉。
  我帶著以皮革仔細色裝的鎖鐮回到家中。
  時間已經到了中午。
  雖然已經決定今天要好好休息,另一方面我還是想盡快試試這把鎖鐮,早點習慣它,那股興奮無法冷卻。

  「哎,又是這麼貴的東西。亞斯拉,你跑到公會去了對吧?」
  「怎、怎麼會被你發現……」
  「那還用說嗎?除了討伐翼龍的酬勞,你哪來那麼多錢去買這種武器?」
  才剛回到家中,就立刻被雷奧納德逮個正著。雖然被逮到也不會怎樣,心裡面還是有類似受一時衝動驅使、購買高單價物品的那種罪惡感。
  茱莉亞也一臉好奇地靠了過來開口:
  「啊,這是拜頓店裡的東西吧?那裡的武器都是高品質的貨色,相當有名呢。你的運氣不錯,亞斯拉。要不要幫你打開地下室?」
  為什麼要打開地下室?我雖然感到疑惑,不過劍士這個人種內心的想法好像都一樣。
  我的臉上似乎寫著『真想盡快試試這把鎖鐮』。
  接受茱莉亞的好意之後,我在地下室打開鎖鐮的包裝。
  我像個得到耶誕禮物的小孩子一樣,雙眼盯著鎖鐮閃閃發光,這種模樣實在不想讓雷奧納德和茱莉亞見到。於是我隨便編個必須集中精神之類的理由,得以在今天獨自使用地下室。
  高興得又叫又跳的模樣實在羞於見人,更何況我的心理是個中年大叔,更不想被人看見。
  從包裝當中取出的鎖鐮,大概只有先前所使用的訓練用武器一半的重量。刀刃和刀柄的長度沒什麼改變,不過鎖鏈倒是比較長。
  跟前一把鎖鐮的不同之處,在於鐮刀是雙刃的設計,點綴細緻的金飾,刀刃的基部呈鋸齒狀彎曲,整體設計都考量到使用者的便利性。
  而且秤錘的形狀,能保證命中之後對敵手身體造成傷害。
  最重要的是——整把鎖鐮都是以金屬打造而成。剛好適合我的特性,而且又徹底輕量化。由於質地輕巧,魔力的消耗應該也能受到控制。
  仔細比較之後,我深深感到這才是真正適合在戰鬥中使用的武器,而不是訓練用的器具。
  我試著議鎖鐮飄在半空中。
  好輕。
  不需要去想什麼,就能夠輕鬆浮起它。
  接著又使用操縱金屬的魔法,試著輕輕舞動。
  秤錘和鐮刀畫出美麗的曲線,在半空中不規則地旋轉。風切聲異常尖銳,最重要的是金飾通過的軌道所留下的金色殘影更是一絕。
  原來如此,真美。所謂的武器,也會因為種類的不同看起來這麼美麗啊。
  一連舞動了好幾次之後,心滿意足的我這才將鎖鐮收回掌中。
  「嗯,使用起來得心應手。」
  之前所使用的鎖鐮是茱莉亞借給我的,嚴格說來是屬於這個家的武器。如今雖然嚴重損毀,連殘骸都沒留下,不過我還是在內心輕輕道聲謝謝。
  距離精靈祭還有三天。
  這段時間必須盡量提升魔力,即使在睡覺的時候,也要盡可能讓衰退的體力恢復原來的水準。
  藉由這次耗盡魔力之後,伴隨而來的魔力超回復,我的魔力量增加許多。光是讓金屬飄浮於空中,已經無法讓魔力在一天之內見底,因此我開始著手於金屬的變形。這個工作所需要的魔力量,不是單純的空中浮游所能相比的。
  一開始試著挑戰將手掌大小的粗鐵針細分成好幾份,就是先前討伐哥布林的時候使用過的武器,卻無法使其化為預期中的大小。
  結果光是將粗鐵針細分為彈珠的尺寸,就讓我從早上忙到晚上,浪費了精靈祭開始之前寶貴的一天。
  今天的魔力消耗已經逼近極限,差點沒把我給累死,不過第二天就明顯感受到大幅度的魔力超回復。
  第二天開始,就試著將昨天的鐵針盡可能攤平或是拉長,有點類似玩黏土的感覺。不過強行將已經定型的金屬改變形狀,實在相當折騰人。之前也說過好幾次了,這需要大量的魔力。
  工作本身雖然挺有趣的,不過由於在一瞬間消耗大量魔力的關係,看在旁人的眼裡恐怕只會把我當成一直在喘氣的變態吧。氣喘吁吁的程度十分誇張,就算是平時沉默寡言的學弟,看到這一幕,恐怕也會面無表情地批評道「學長真是個變態」。現在的我恨不得向喵星人像祈禱,不對,應該是※商借貓的手才對。畢竟再過兩天就精靈祭了。(譯註:日本諺語,比喻忙得不可開交的情況。)
  「亞斯控,你不會詠唱咒文嗎?詠唱咒文之後,魔力消耗的速度好像會比較慢,這是我從以前冒險隊伍的夥伴那邊聽來的。」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雷奧納德詢問我這件事。
  「我的魔法沒有任何屬性,是所謂的無屬性魔法,所以沒有既定的咒文之類的東西。我只能被迫放棄詠唱這條路了,雷奧納德。」
  「是哦,真是難為你了。」
  「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雷奧納德走上的是劍術之路,並非鑽研魔法。他是在拔劍的同時,下意識強化身體的那種人,自然對魔法十分陌生。別說他並未具備這方面的魔法知識,搞不好連有沒有興趣都是個未知數。
  說到這裡,還住在豪宅的時候,諾克德亞也曾經詠唱咒文。唸出那串鬼東西挺麻煩的,而且又需要一點時間。也罷,我就當作省下這種麻煩吧。
  而且我還保有前世的記憶,更是羞於啟齒。真要唸出那種跟動漫台詞沒兩樣的咒文,我一定會羞得滿臉通紅。不過其他人詠唱的時候,我倒是不怎麼抗拒就是了。

  精靈祭前一天的早上。
  在這段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裡,我感到魔力量的超回復成效驚人。平常我總是習慣在早餐之前慢跑,雖然這是從前雷奧納德半強迫我接受的訓練項目,如今倒成為我的例行公事。
  原因無它,就是因為先前的翼龍事件。當初被翼龍追殺的時候,深深體認到自己的體力真是差得無可救藥。雷奧納德的劍術特訓於三年前開始,我的體力已經比住在豪宅的時候增加許多,結果在實戰中還是連逃離翼龍的威脅都辦不到。再這樣下去,讓馮達利悟斯家對我刮目相看的目標,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慢跑的步調大概是一公里花費四分鐘,總距離十五公里,差不多剛好一小時的時間。
  距離只是目測的數值,不過從王都的南端跑到北端再原路折返,大概就是這樣的距離。
  穿越南門附近的噴水池廣場、跟商店街中準備開門營業的店家互相打個招呼、與聳立於北端的國王城堡門前的衛兵交談,再度回到位於南門的起點。
  「早。」
  「嗯,小子。一大早就這麼有精神啊?」
  「你的精神也不差。」
  原本以為城堡的守衛應該各個沉默寡言,就算我主動攀談也不會有所理會,想不到今天在城門前站崗的守衛居然是個開朗爽快的男子。
  守衛好像是三班制,藜明、中午和深夜各交班一次。我曾經試著以裝可愛的方式央求守衛讓我進入城堡,結果未能如願。
  「叔叔,只要讓我進入城堡,我就會幫叔叔做舒服的事情喔曝」
  「嗚哇,什麼跟什麼啊?噁心死了。不行就是不行。」
  噁心?你是白癡嗎!?
  我在內心模仿這句貳號機駕駛員的台詞,我的外表雌雄莫辨,你居然說我噁心?有沒有問題啊?我只要戴上假髮,再稍微化妝一下,絕對會被人當成女生。一定是這樣沒錯。
  事情就是這樣,我就是進不了城內。好像是因為國王與王族如果有個什麼萬一就不好的關係。人家就是想見見自己居住國家的龍頭老大嘛。
  慢跑之後,就跟雷奧納德和茱莉亞共進友好的早餐。結束之後就進入地下室,透過讓金屬變形的程序來消耗魔力。變形金屬之際,對形狀並沒有什麼規劃,完全跟著感覺走。想變成什麼就變成什麼,如此而已。這樣子可以在短時間之內消耗魔力。
  只是過於逞強的話,就會超越魔力的極限再度昏倒,因此當魔力消耗逼近極限的時候,我就會停止特訓。
  在這種情況之下,魔力超回復的進度可望隨著慢跑造成的肌肉痠痛超前許多。

  理應如此。

  啪滋——!
  「好痛!」
  精靈祭的前一天,我在操縱金屬的時候出了問題,今天特別容易產生靜電。
  這個問題只要讓金屬離我遠一點就可以解決了,偏偏操縱的金屬一旦距離太遠,就會變得難以控制,我還是希望盡可能就近操縱。
  話雖如此,靜電的問題還是令人十分在意。
  「太乾燥了嗎?」
  這麼說的同時,我試著讓自己逼近耗盡魔力的極限。今天進行的是將先前的鐵針在一瞬間均分為彈珠大小,飛舞於半空中的練習。相較於開始細分金屬的那個時候,自己的魔力居然在一個星期不到的時間之內增加到這種程度,老實說連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那個時候光是把鐵針細分成彈珠大小,就要花費一整天的時間,魔力也幾乎消耗殆盡呢。
  每天把玩金屬的結果不但強化了魔力,也逐漸習慣了這種作業。

  啪滋——!
  「好痛!」

  又來了。
  每當我在打算操縱金屬的時候,灌注超出所需的大量魔力,就會造成靜電。
  如果不當一回事,同時將彈珠大小的金屬全部延展為又細又長的鐵針——

  劈哩啪啦!
  「啊……」
  我發出不成聲的哀號,直接倒在地上。
  體內叉痛又麻,完全無法動彈。
  這次產生的靜電一點都不可愛。
  放電的時候,在一瞬間迸射出令人睜不開眼睛的強光,簡直跟電擊棒沒兩樣。
  「這、這是怎麼回事……」
  身體還是不能動,也無法隨心所欲地發出聲音,我被這次的靜電擊個正著。
  幾分鐘之後,身體總算恢復了行動力。
  這段期間我就像是鬥牛犬一樣口水直流,雙腿不停顫抖,肌肉異常僵硬。由於還保有意識,感覺更是難受。
  我爬了起來,呼吸十分急促。
  「呼、呼,好痛……」
  觸電的那隻手依然微微發麻。
  而且還冷汗直流、頭痛欲裂,呼吸和脈搏都微弱而急促。
  看來這是疼痛所造成的輕微休克,跟電擊本身無關。我努力做了幾次深呼吸。
  雖然有點想吐,總算勉強恢復了平靜。
  今天真的被電怕了,不想再使用魔法。可是明天就是精靈祭,若就這樣迎接明天的到來怎麼辦?害怕觸電而不使用魔法,就等於是無法使用鎖鐮,當然也不可能射出鐵針。到時候只能在沒有魔法的情況下揮動鎖鐮了。
  慢著,等一下。
  精靈祭的超級重頭戲——魔劍武祭的主辦單位,是耶亞斯利祿魔法學園。
  諾克德亞和米蕾蒂當然也是學園的學生。像瑟孚茲那種在意世人的眼光、又崇尚實力主義的父親一定會讓他們參加,這也是顯而易見的道理。
  我可不想在比賽場上讓大家看見這種醜態,更不想像隻跳上陸地的魚一樣,在日水直流、全身抽搐的情況下死去。
  說什麼都不要,太遜了。
  一旦在魔劍武祭的舞台上露出那種醜態,鐵定會讓群眾連聲喝采,當然是喝倒采。
  真是可笑。
  「哈哈哈哈!」
  不行,現在不是自我解嘲的時候。
  必須找出為什麼會這樣的原因。
  首先我的魔法不只是操縱金屬,否則就不會導電了。就先這樣假設吧。
  為了一鼓作氣大幅改變金屬的形狀,就必須增加注入的魔力量,結果引起了放電。
  為什麼會放電?而且還是衝著我來?
  一想到這裡,頓時為了自己的沒出息感到生氣。
  咕。
  請大家不要誤會,這是我肚子的聲音。※江戶○美不在這裡,沒有人豎起大拇指。(譯註:江戶晴美,日本的搞笑女藝人,招牌搞笑姿勢是豎起大拇指說GOOD。)
  我※不是生氣,而是肚子餓。這一定是連咕的聲音都發不出來的雙關語。(編註:生氣跟肚子餓的日文漢字中都有『腹』這個字。)
  再怎麼思考也不是辦法,肚子叫我還是先吃飯吧。
  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逼近中午了,其他事就等吃過飯再解決吧。
  於是我爬上地下室的樓梯。
  「肚子餓了,哥哥。」
  「已經在做了。」
  回到客廳一看,臭著一張臉的茱莉亞正在催促雷奧納德快點煮飯。茱莉亞也會做家事,不過這個家基本上都是由雷奧納德包辦所有的家事。他真的是個居家好男人,廚藝恐怕比一般的家庭主婦還要高明。
  [需要幫忙嗎?」
  「嗯,亞斯拉。不必,你坐著吧。」
  於是我聽從雷奧納德的指示,坐在茱莉亞身邊。
  「亞斯拉,特訓還順利吧?」
  「稍微遇到點瓶頸。」
  「咦,真的嗎?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我也不清楚,基本上我連真正的原因都不知道。」
  「嗯,傷腦筋。」
  我實在不知道原因。為什麼魔力增加到一定程度,就會自行放電?讓我無比在意。
  「好痛!手割到了!」
  「這種小事不重要啦,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什麼叫做不重要!」
  兩人的互動差點讓我笑了出來,下一秒鐘表情卻忽然結凍。
  這種瞬間的反射性念頭,連我自己都覺得可怕。
  被視為不可能解讀的密碼,其唯一的解讀方式,就在沒有任何前兆的情況下,彷彿神託一般翩然降臨。在這一瞬間,散落的拼圖一一組合起來,我的思緒瞬間一片明朗。
  「茱莉亞,妳剛剛說什麼?」
  「呃?這種小事不重要……」
  「這真的不重要,我是指後面那句話。」
  「什麼叫做真的不重要!」
  無視雷奧納德大聲抗議「太過分了」,我靜待茱莉亞的回答。
  我想聽茱莉亞再說一次,好確定從剛剛感覺得到的答案是否正確。
  「呃……前胸貼後背。」
  「貼?」
  「沒錯,貼。」
  「謝謝妳,茱莉亞!我最喜歡妳了!」
  「啊?」
  「等一下,亞斯拉!飯已經煮好了!」
  「這種小事不重要啦!」
  向茱莉亞簡短致謝之後,我立刻衝向地下室。完全無視雷奧納德的制止,心無旁騖地朝著地下室前進。
  半路上好像聽到雷奧納德以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虛弱聲音說出「什麼叫做不重要」,不過那些事情現在真的不重要。
  現在不是直嚷著害怕魔法的時候。
  身體被好奇心所驅使。
  衝進地下室之後,我調勻呼吸。
  接著我立刻從映入眼簾、並排在牆上的長劍之中,隨機選出數把懸浮於半空中。
  比照先前操縱鐵針的要領,我利用魔法將長劍宛如黏土一般地撕開,捏成好幾個小小的球體。
  將區分之後的球體再度細分,所有的球體全部比照辦理。
  同樣的步驟,以秒為單位的間隔重複無數次之後,引發出先前的現象。

  啪滋……啪滋啪滋……

  球體冒出短暂的火花,產生了小型的放電現象。
  不過這樣還不夠。
  必須加速這種魔法的動作,讓一次的行動產生更大的效果。
  金屬已經被細分為以肉眼辨識相當吃力的微小球體。
  任誰都想像不到——這些微小球體的原型竟然是一把長劍。
  我將如今被分解成數百個碎片的金屬顆粒,同時在一瞬間細分成更微小的個體。
  已經快到魔力的極限了。
  這時我終於掌握到——這種粗暴的魔力使用方式的訣竅。
  差不多該發生了吧?
  否則我又會倒地不起了。
  於是我一口氣將魔力灌注至最大極限,打算一決勝負。就在這個時候——

  啪滋……啪滋……
  ……滋……滋滋滋……啪滋!

  電力特有的刺耳爆音,從眼前跟蟲子一般大小的金屬集合體傳了出來。
  藍白色的電光接連閃爍,完全不給我眨眼的時間。
  之後就從我的面前,直線撞上正面的牆壁。
  強烈的電擊聲在這一瞬間,化作轟然巨響傳遍整個地下室,大大震撼了我的鼓膜。
  撞上牆壁的電擊從牆壁跑到天花板,又從天花板衝到牆壁以及地板,朝著四面八方亂竄一通。
  富含節奏性的彈跳就像是奔跑在原野上的兔子,最後消失於具有接地線功能的地面以及牆壁。
  一次放電就幾乎消耗我所有的魔力,現在的我,連讓鎖鐮懸浮的魔力都沒有。
  或許是耗盡魔力之後特有的虛脫感、以及放電的影響使然,電擊在皮膚表面留下略為酥麻的餘韻。
  「什麼?閃電?」
  那不是我的聲音。
  沉浸於自己的假設獲得證實的成就感、耗盡魔力的虛脫感之中,位於我後方的地下室入口處突然傳來聲音。
  茱莉亞和雷奧納德站在那裡,大概是聞聲過來的吧?兩人顯然大受驚嚇。
  「亞……亞斯拉,你……你做了什麼……?」
  雷奧納德的雙唇顫抖,甚至忘了閉上雙眼。
  「哈哈哈,我也嚇了一跳。這叫做所謂的放電,是不是覺得皮膚麻麻的?」
  「這不是閃電嗎……?下雨的時候會出現的那種……難道不是?」
  「雷奧納德,等到你冷靜下來之後,我再來解釋好了。」
  「嗯……」
  異常激動的雷奧納德,以及驚訝得說不出話的茱莉亞。差不多等到三十分鐘之後,兩人才從驚嚇狀態恢復過來。

  就狹義而言,我的魔法是操縱金屬。
  不過擴大視野重新檢視,為什麼可以操縱金屬這點就啟人疑竇了。
  那是因為我擁有能作用於所有金屬的力量,而且幾乎不會對人體造成影響,這是非常科學的解釋。
  由於我是以魔法達到這種效果,稱之為魔術也無可厚非。不過在我看來,其實這依然是科學領域。
  磁力。
  茱莉亞說的『前胸貼後背』讓我靈光一閃。
  我的無屬性魔法不是操縱金屬的力量,而是隨時製造出磁場的能力。
  之前一直以為是指對金屬有效的魔法,所以才沒注意到為什麼可以操縱金屬的問題。
  『貼』。
  利用磁力來操作引力或是斥力。
  以強制的手段,製造出令人無法置信的強力磁場,進而撕裂金屬,或是搓成圓球。
  不過另一個啟人疑竇的問題,就是為什麼會發生放電現象。
  這就超出這世界文明水準的範疇,踏入科學领域了。
  我把先前的長劍細分成無數的小碎片,幾乎到了不復原型的地步。
  唯有透過強大的魔力——也就是磁力與磁界方向的無數次改變,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反覆發生的磁場反轉,產生了電流。
  這是我在前世的日本,進修家電開發的相關課程所學到的知識。
  不過磁場反轉所產生的電流非常微弱。
  不足以在室內製造出像剛剛那樣的閃電。
  因此需要在短暫的時間之內,盡可能增加磁場反轉的次數。
  然後在大氣這種絕緣體施加高伏特的電壓,造成足以發生絕緣破壞的高壓電,才能引發那種強大的放電現象。
  不過為了引發放電現象,必須對磁場進行複雜的操作,吸取的魔力也龐大得前所未有。
  數量相當於我所有的魔力。
  這是祕技中的祕技,而且只能使用一次。情況允許的話,實在不想在戰鬥中使用。
  即使是精靈祭也不例外。

  「——事情就是這樣!」
  依然處於亢奮狀態的我帶著粗重的喘息,結束了簡略的說明。可是——
  「磁場反轉?」
  「對不起,亞斯拉。我和哥哥不像你受過專門的教育。」
  哈哈哈,說得也是。
  這是這個世界尚未成形的科學領域。
  地球的科學理論,在這個世界是以魔法來取代的。
  也難怪兩人有聽沒有懂。就算在貴族階層,也不是廣為人知的常識。
  「簡而言之,你是利用魔法產生落雷的是嗎?」
  「嗯,算是吧。」
  「是哦,你真聰明。貴族的孩子都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不過我只是微微苦笑,並未說出口。
  我所遇到的瓶頸在這一天獲得解決,我的無屬性魔法還真是披著羊皮的狼。
  距離精靈祭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如果能夠趕在開幕之前掌握放電的技巧,多少也能產生一些自信,偏偏魔力所剩無幾。
  魔力的回復無法期待,耗盡魔力的虛脫感也護我鬥志全消。除了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好說的。套用其他的說法,就算還想繼續特訓,也是力不從心。
  現在唯一還能做的事,大概就是賭一賭今天這種電擊魔法消耗的魔力所造成的超回復,能夠在明天早上的時候增加多少魔力了吧。
  一次的放電就讓我瞬間損失了數值高達百萬的魔力,理論上應該會化作一定程度的魔力量反餿回來才對。
  魔劍武祭的正式比賽上,最好不要使用這種魔法,不過那應該也不是可以讓我說這種話的家家酒大會。再怎麼說,那裡聚集了全國的劍術、魔術高手,絕對大意不得。
  就算如此,使用這種魔法還是要先做好消耗所有魔力的心理準備。
  絕對不能在大會的初期階段使用,這是盡可能別用的最後王牌。到時候還是會以磁力操縱鎖鐮的魔法為主。
  我突然望向地下室,牆壁和地板留下了為數眾多的放電痕跡。
  試著搖搖頭,這才發現在電力的影響之下,我的頭髮全都站了起來。
  沒錯。我所留下的這些痕跡,才是我的無屬性魔法——現在我能夠拿出自信如此表示。
  打量著牆壁、天花板、以及地板被燒成焦炭的部分,頓時有種終於走到這一步的感慨。
  已經無法回頭了。
  之前就算無法站上最高峰,還是以自己的方式努力不懈。我自認為已經盡了最大限度的努力,沒有遺憾,沒有悔恨,就像是前世的我。
  或許這只是自我滿足,不過我確實很滿足,這樣就夠了。
  無怨無悔。
  沒錯,我滿足於這種生活。
  雷奧納德和茱莉亞就像是哥哥和姊姊,也像是父親和母親。
  這種從陌生人開始共同生活的日子,雖然在現實世界無法想像,如今卻如此地令人喜愛。真的很感謝他們兩個。
  我將以這種生活為動力,面對精靈祭的挑戰。這是我能報恩的最好方式。
  訴諳言語固然有點難為情,不過這就是我最真實的感受。說到難為情,或許我跟雷奧納德有幾分相似吧。
  帶著這種充實的心情,我迎接精靈祭當天的到來。
  ◇◆◇
  「來,拿去!」
  「這是什麼?」
  「兔子的面具。」
  「這點我看也知道,為什麼突然給我這種東西?」
  精靈祭當天,茱莉亞交給我一只木製的兔子面具。
  時間是早上七時許,我剛走出家門,地上有兩條被朝陽拉長的較大黑影,以及一條比較小的影子。
  茱莉亞交給我的面具在眼睛的地方挖了兩個洞,從正面看來,眼睛剛好是兩個黑點,相當缺乏真實動物的感覺。兔子的特徵是長長的耳朵,這只白色的面具當然也有。唯獨嘴巴的部分製作得相當可愛,而且開了個小洞便於呼吸,不過整體的表情還是十分淡然。
  「昨天見到你的閃電魔法之後,我跟哥哥討論了一下,認為王都方面不會放過能夠使用這種強力魔法的人。」
  「為了避免成為王都、或是王都魔法研究機關競相拉攏的對象,精靈祭期間就用這個遮住臉吧。」
  不知道為什麼,茱莉亞和雷奧納德解釋原委的表情有些得意。
  總之就是特別為我想出來的方案。
  雷屬性的魔法確實尚未在這個世界獲得合理的解釋。而且一旦成為王宮附屬機構的研究對象,或許會被迫過著不自由的生活。
  這點我可是敬謝不敏。
  如此思考之後,這個面具似乎並非毫無意義。但只用這張面具隱藏身分,還是讓我產生不安以及欲蓋彌彰的感覺。

  「儘管放心吧。為了炒熱氣氛,很多人都會戴著面具參加精靈祭,不會太突兀的。」
  「我很感謝兩位的好意,不過為什麼是兔子?自己的面具還是希望能夠由我來選擇啊。」
  面對我的質疑,茱莉亞以輕快的語氣喜孜孜地回答:
  「那是因為看到昨天閃電撞到地下室的牆壁之後,沿著牆壁往四面八方跳來跳去的感覺很像兔子,所以就到附近的商店買了這個面具。」
  「……原來是買來的啊。」
  擺明了就是市售的面具。不過既然如此,應該也有其他人戴著同樣的面具也說不定。這算是一種偽裝嗎?
  「而且不覺得很可愛嗎?」
  這才是她的真心話吧。不過這哪裡可愛啊?
  眼睛只是黑豆豆,一點笑容都沒有。光只有嘴巴做得稍微可愛,還是讓人覺得要稱讚它很勉強。反而還跟沒有笑容的眼睛非常不協調,根本就只是幫倒忙,嚴格說來完全沒有可愛的元素。
  女孩子都喜歡這種的嗎……?
  「一定要戴著這個參加魔劍武祭喔。」
  我以含糊的回答矇混過關,然而眼前卻浮現出自己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戴著兔子面具參加今天魔劍武祭正式比賽的畫面。
  (後續情節請見『無屬性魔法的救世主2』)
发表于 2018-1-11 02:2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我看过WEB的,挺莫名其妙的,明明男主有万磁王的能力但是用法却low到不行,明明只是操控飞刀玩就已经很牛逼了但是却偏偏只用锁链,而且剧情还奇怪,一出生就被父亲抛弃,然后遇到两个收容他的人只会却说那两个人和父亲是一伙的,感觉乱七八糟的,文库有变吗?
发表于 2018-1-11 02:49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能说看到这个男主,万磁王哭了。。。。。
超级bug的能力被浪费了,磁场控制没啥做不到的。。。。
神一样的能力浪费了
发表于 2018-1-11 03:18 | 显示全部楼层
kptfi33 发表于 2018-1-11 02:24
这个我看过WEB的,挺莫名其妙的,明明男主有万磁王的能力但是用法却low到不行,明明只是操控飞刀玩就已经很 ...

我都看过WEB,劇情真只能用狗屁不通來形容
发表于 2018-1-11 03:18 | 显示全部楼层
再吐槽一下,看web人体内溶解到血液里的铁都能控制,已经可以直接拆开分子结构搞物质创造和某种掉到广岛的炸弹了吧,医院的核磁共振都没法把人弄晕掉,希望作者文库版下一卷改一改,这设定已经强过头了,削弱一下,要不看着郁闷,神能力不来个电磁炮,一方同行之类的根本没的打。。。。
发表于 2018-1-11 06:43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是异界转生的......
发表于 2018-1-11 06:4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文庫   文庫太扯了  沒介紹人就直接帶過 進入主線  主線後才介紹人

好卡  不太喜歡    在不介紹人就進入主線   內容倒還喜歡
发表于 2018-1-11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看文库写的咋样,web那剧情我都不想吐槽了
发表于 2018-1-11 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前面突然出現一堆人沒有介紹看的有點問號
文章跳到其他人的角度野未免太多了,連路人山賊都有
文章流暢度也不太行
這主角個性真的不討喜,你真的轉生到異世界嗎
後面在他人家白吃白喝,別人還教你劍術,你跑去越級打怪
事關生死,師父教訓你,你還嗆人家,還踢人家老二,你真的活那麼久嗎
发表于 2018-1-11 16:22 | 显示全部楼层
說實話這位主角的修練效率並不需要轉生,如果就只練到控制飛劍的程度...
到被趕出門後才想到開始研究加強魔力,3年後才第一次去打怪,這樣子沒前世記憶也沒差啊...orz
還不如學漫畫[用制御魔法開荒異世界],男主只由於做了個寫程式的夢而有了嶄新控制魔法的靈感,
畢竟現實世界很多科學家都是因為夢境得到突破

男主被趕出門後表現的智力大幅衰退也很奇怪:為了能讓瑟孚茲後悔,打倒喜歡自己的妹妹也沒關係、
裝小孩開玩笑、不時大哭、去打怪不穿護具、買昂貴武器不先評估,轉生成弱智?
发表于 2018-1-11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第一本直接去看web,
只能說寫的超級亂的……
還只有62話一天就看完了…

前面說什麼悲慘命運結果啥屁都沒有,
主角雖然被疏遠也不像其他作品的主角從小被欺負。
還有個獻身精神的妹妹…

不過那個兔子是文庫本新增加的?web都沒有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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