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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鎌池和马]未踏召唤://鲜血印记4[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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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14 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7 20:07 编辑

未踏召喚://鮮血印記 4
  ——————————————
  輕之國度錄入組
  作者:鎌池和馬
  插畫:依河和希
  譯者:可倫
  圖源:溟夜
  錄入:溟夜
  輕之國度: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


  城山恭介一覺醒來,赫然發現那個最惡劣的未踏級「白之女王」竟以完美新婚嬌妻模式正在下廚。說起來,不久之前祂似乎還枕在恭介的手臂上,兩人同床共眠過。
  ……不可以絕望,世界末日還沒到來。
  最強召喚師恭介抱著跟自己撒嬌的女王,腦中整理身處的狀況。
  不知為何,恭介完全想不起自己早上起床前的記憶……不得已,他只好與「白之女王」並肩而戰,挑戰神祕要塞——!
  敬請欣賞不限時間為讀者呈獻的「白之女王」百變COSPLAY……!

作者:鎌池和馬
  ASCII MEDIA WORKS的電擊文庫系列執筆作家。
  曾於第9屆電撃電玩小説大賞第三次考核中,作品吸引了編輯注意,而後於2004年4月以《魔法禁書目錄》出道,並陸續發表《魔法禁書目錄》系列、《重裝武器》、《我與女武神的新婚生活》、《未踏召喚://鮮血印記》等多部作品。
插畫:依河和希
  主要作品有漫畫《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 追憶篇》,負責插畫的作品有《未踏召喚://鮮血印記》等。













CONTENTS
  Opening X-01 突如其來的遊戲結束
  Opening X-02 再來一項潛入任務
  Stage 01 世界第一可愛的逃脫遊戲?
  Stage 02 果然沒這麼簡單了事
  Stage 03 恭迎該位女王的風雅王座
  Stage 04 是誰喊出原初的心願
  Ending X-01 夢醒時分的到來
  Ending X-02 果不其然的遊戲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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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4 22:49 编辑

      世上有所謂的不可能嗎?
  始作俑者是個人,是社會,是世界,或是理論或法則?
  呵呵,對不起。我這最強中的最強問出這種問題,實在是有些欠缺格調了,請哥哥大人不要不高興喔。
  我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我身為真正的女王,不是理論或法則束縛我,是我的存在引領著理論或法則。因為說得明白點,區區「世界」不過是一個不足為道的廢物奴才罷了。
  看哥哥大人的表情,似乎是覺得我現在說這些太遲了。啊哈哈!而明白不代表能接受,你一定是懷抱著脆弱的願望,希望即使強大如我,好歹也該有哪件事是辦不到的吧。
  哥哥大人真是太堅強勇敢,太惹人憐愛了。
  世界的可能性,未知的希望。哥哥大人竟能毫無根據、不做打算,無條件地持續相信這些東西,啊啊,我都有點要嫉妒起世界了呢,嫉妒得「巴不得」一掌把世界打得遠遠的。
  嘻嘻,失禮了,瞧我講話這麼粗魯。
  既然如此,哥哥大人,不妨讓我試一次吧?
  讓我試試哥哥大人認為絕不可能辦到的事。你心想縱然是「白之女王」也不可能那麼過分,無意識之中加強防備的部分——就讓我稍稍打穿那部分吧。
  哎呀哎呀,你不用這樣渾身僵硬呀。
  我並沒有要把地球砍成兩半,把整個太陽系吞掉,或是把銀河揉成一團之類的。況且我就算動不動就展現一下理所當然的暴力行為,我想現在也嚇不到哥哥大人了。
  我要的是更超乎預料,更霸道,更有樂趣的事。
  而且藉由哥哥大人無意識的防備,這麼簡單的可能性,你卻卯足全力別開目光不願面對的那一點。恰似個人的惡夢,心理的死角。
  來吧,你猜會是什麼?
  仔細想想,多多煩惱,徹底嚇壞,無可自拔。
  我可是滿心期待那一刻到來喔,哥、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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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4 22:52 编辑


Opening X-01 突如其來的遊戲結束
  鏗鏗鏗鏗鏗!
  震天價響的噪音將城山恭介的意識拉上覺醒層次。
  「呼啊……啊。」
  他先在床上用力揉揉眼角,睡迷糊的腦袋才產生些許不協調感。對,這裡是哪裡?本來他居住的玩具之夢35是國際娛樂企業買下陷入財政困境的地方都市,整座改造而成的遊樂園城市,因此總是不缺噪音。但企業同時也注重形象策略,所以少有機會像這樣被粗糙又明顯的工程噪音狠狠吵醒……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為了工作離開玩具之夢35,來到國際貿易展了。記得在……北海道的離中央附近不遠的大平原……)
  恭介此時並非躺在平常那個遊艇船艙,而是個四方四角的長方形房間。話雖如此,它並不是一所構造堅固的休閒飯店,而是拿金屬貨櫃加裝門窗,整頓內部裝潢,勉強裝出個客房樣子堆起來罷了。大概也因為如此,隔音才做得不太好,連清晨的冷空氣都鑽進了室內。
  國際貿易展種類繁多,不過這次的卻是前所未聞。
  D.R.O.K.。
  這個展覽可是齊集了「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這些屬於世界內側的三大勢力,在現場展示、洽談「第三召喚」相關技術研究或新型軍備等等。
  即使有數萬人參加,卻因為所有人皆為召喚師或憑依體,使得「外界」將這裡的存在忘得乾乾淨淨,形成一場怪誕至極的國際博覽會。
  當然,展覽中人人各懷鬼胎,利害關係複雜,所以就輪到恭介這種召喚師出場了。
  「……」
  血液不循環,躺在僅有一張的床上望著天花板的LED燈泡一會兒,城山恭介在發呆。
  記憶有部分空白。
  恭介對酒類所知不多,不過宿醉的不適或許就像這種感覺。
  ……換言之,他覺得自己似乎還忘了一些事,但他認為那方面等意識清晰了,自然就會想起來。
  「呵呵,一等一的可愛睡臉謝謝招待,哥、哥、大、人?」
  要不是——
  要不是聽見了那個將世界推入絕望谷底,潔白到純粹的女王的聲音。
  「嗚……」
  被窩裡有人。
  極近距離,不,根本已經是臉貼臉了。比起滑嫩纖柔如棉花糖的觸感與睏意,一股暖意更加溫柔地包裹全身,還有自鼻腔一路侵犯至大腦深處,好似薔薇的甜香。這一切都該被評為極品,城山恭介的全身卻引爆了危機訊號。
  就在恭介的身旁。
  「那個」輕輕將頭放在他伸長的右臂上。
  嘰嘰嘰,最強召喚師的脖子應聲轉動。他一邊祈求這是一場謊言,但又怕得不敢視若無睹,結果被迫窺探了深淵。在那裡的,近到嘴脣隨時可能碰觸到的,是那個銀色雙馬尾閃閃發……
  「嗚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內臟、肌肉、血液與細胞一齊沸騰。
  城山恭介一邊慘叫一邊想與「白之女王」拉開距離,然而驚人的沉重壓力封住了他的動作。更正確來說,是封住了伸向旁邊的右臂、甜甜微笑的女王頭部躺臥的位置。乍看之下是甜蜜地把頭枕在手臂上,自己的手臂卻像被落石壓爛卡住似的動彈不得。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蘋果之蛇【Phosphorus】」與激發手榴彈之類就放在一旁,空著的左手卻怎麼也搆不著。
  即使如此,恭介仍放聲大吼。
  這已經不是贏不贏得了的問題了。
  最大的宿敵在前,他要把現在能做的一切全用來攻擊。他抓起床邊的拆信刀往女王的眼珠捅去,掄起落地燈朝她腦袋砸,用電線試圖電死她,勒她脖子……
  「討厭☆」
  全在中途被擋下。
  女王仍保持相同笑容,毫髮無傷,在恭介面前揮揮手說:
  「真是,哥哥大人一大早就這麼精力旺盛。還是說因為是一大早,所以更是一柱擎天?哎呀哎呀,哎呀討厭!我講了有點沒品的話呢,真是不應該!」
  她自顧自地紅著臉頰,用空著的手遮眼,把方才輕輕揮動的手筆直伸向恭介面前。
  啪!一個小小的動作。
  這是「白之女王」彎起自己的中指,用拇指按住中指的指甲部分,累積了手指力道後,解放中指所發出的聲音。
  換言之——
  就是一記驚濤駭浪的彈額頭。
  彷彿用力搥打比人還高的太鼓,壯闊的轟然巨響爆炸開來。
  已經沒有什麼慘叫或尖叫了。
  城山恭介從床上被一直線彈飛到房門口,背部直接狠狠撞上門扉。幾秒後,他才終於被重力拖著滑落正下方,早已失去意識。
  話雖如此,這已經算不錯的了。
  真要說起來,一個血肉之軀的人類連防護圓的保護都沒有,就跟居於異世界的被召物接觸,已經夠不合理。更遑論對方是君臨規定級、神格級、未踏級之頂點的「白之女王」。
  當然。
  這都得感謝女王如同用挖土機怪手抓生蛋一樣,做了最大限度的「顧慮」。
  「哎呀。」
  看看軟綿綿失去力量倒在地上的心上人,「白之女王」微微偏了偏頭。
  她一直望著城山恭介,永遠看不膩。
  「真傷腦筋,從黎明前算起,這已經是第四十五次了。差不多該請哥哥大人清醒清醒,享用我做的甜蜜蜜早餐了~~☆」
  沒用到激發手榴彈,四周未曾展開人工靈場,鮮紅的「花瓣」或spot也並未停滯於半空中。沒人使用鮮血印記呼喚出一百尊規定級與五十尊神格級,開拓出通往未踏級的道路,也應該沒把那可怕的名字一字排開。
  然而「白之女王」卻在這裡,而且沒有十分鐘的限制。
  怎麼會演變成這個狀況?
  答案恐怕就在城山恭介空白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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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4 22:56 编辑


Opening X-02 再來一項潛入任務
  事情發生在兩天前。
  放眼望去是一片延伸到地平線彼端的綠色大地,無數的人工照明像要將深夜黑暗盡數抹去。這個本應只有整片純樸草原的地點,被數量過大的建築結構掩沒殆盡。有國防工業、製藥公司等不同企業或集團鋪設的耀眼戶外攤位,以及像馬戲團帳篷的一座座巨大室內展示場。不只如此,還有供數千規模的工作人員與多達其十倍的參觀者起居的住宿設施或各種基礎設施。據說在CG還未盛行的年代,好萊塢每拍一部電影就會打造一座城鎮,此地鋪展開來的景觀就跟那一樣誇張。D.R.O.K.。只為了為期短短十天的活動,一座即興城鎮於焉誕生。
  時間是凌晨兩點。
  許許多多的雷射藝術和煙火點綴夜空,展覽人員管理動線的聲音不絕於耳。當然,這些都要有大量的參觀人群才能成立。
  男女老少擠得到處水洩不通。
  讓人驚訝的是,整個有如尖峰時段車站月台的密度,全是與召喚儀式相關的召喚師或憑依體所構成。
  就在這鬧哄哄的現場背後,有一對男女竊竊私語的聲音。
  「(……這邊,恭介同學!具體程序就交給你了。)」
  「(……嗯,迅速解決吧。這次情況有點不同,周圍都是召喚師或憑依體的話,『一離開視野就會被遺忘』的條件就不適用了。)」
  其中一人為黑髮少年,穿著紅色連帽外套與運動褲,攜帶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名為城山恭介。
  而帶頭引導他前進的,是個不超過二十五歲的年輕女性。有時人們會稱光澤亮麗的黑髮為綠髮,她的髮絲正是如此,在烏黑中隱藏著碧綠光輝。即使用質感輕柔的大腸圈束起馬尾,髮量仍多達及腰。服裝則是深藍色的窄裙套裝,是個魅力四射的美女。
  值得一提的特徵,大概只有刻意撕破窄裙側邊,並且故意讓絲襪各處脫線。
  其他還有揹在肩上的名牌側肩包,以及脖子上不知為何掛著附細鍊的哨子。腳上穿的應該是細高跟鞋,在深夜黑暗中奔馳卻沒有一點腳步聲。
  她是恭介的憑依體。
  名字是姬川美夏,本來隸屬於「非法集團」。
  憑依體都有象徵,就像戒惕心靈的戒具,藉以避免不慎被怨靈或邪惡精靈附身。以她來說,就是那個戴在脖子上的哨子。細鍊上除了哨子,隨處還串連著幾個串飾。
  中世紀有一種刑罰,稱為「罪狀項鍊」。
  這種刑罰以所謂的「當眾羞辱」為主體,將本人犯下的罪行做成象徵性串飾裝在項鍊上,迫使罪犯戴著它生活。行使暴力就是拳頭,若是酒後暴力就是酒杯,偷竊是手掌,賭博欠債就是卡牌,總之種類繁多。當然這種項鍊會引人注目,遭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在社會上將很難討生活。換成現代的說法,或許就像在性罪犯的腳踝裝上GPS定位器,公開本人的位置資訊。
  姬川美夏的串飾是大啤酒杯、嘴脣與十二面骰子。
  裙子或絲襪,換言之就是在大庭廣眾下撕破衣服,也演變自「示眾刑」。這些應該都是配合憑依體的精神性,做過細微調校的結果。
  「——」
  他們正跑過被誇張光源照得亮閃閃的戶外舞台背後,櫛比鱗次的「非日常」象徵吸引著無數視線,然而稍微偏離光明的黑暗空間成了完美的死角。
  從「表面」傳來兼具場面話或麥克風秀之效的誇大宣傳語句:
  『本次我們為大家介紹的投射式召喚轟炸,不同於既有的鮮血印記式,召喚師或憑依體都不需親赴現場。而且不用擔心難以控制的被召物失控,永遠保持一定品質,永遠帶來安定的成果。連打帶跑都不用,我們向各位保證,這種方式能為您帶來完美且安全的一邊倒戰局!那麼大家請看,這邊我們為大家實際演練!』
  啪,彈響手指的聲音隔著麥克風傳來。
  緊接著事情發生了。
  夜晚消失了。
  轟隆!!!驚人閃光於地平線附近爆炸開來,隨便估計也有五公里以上之隔,恭介等人卻被一陣暴風般的力道襲擊。他撞飛走在前面的窄裙套裝美女,撲在她身上。扎著肌膚的觸感是燙傷痛楚,就像日光浴曬過頭,彷彿被多達幾千根的針尖刺在表皮上,整個背部又痛又癢。
  「唔嗚!怎、怎麼了,到底怎麼回事……!」
  「噓!這點狀況應該在預料範圍內吧?」
  姬川幾乎是反射性地脫口而出,恭介封住了她的嘴。
  從空中俯瞰或許就會一目了然,那是一場整整覆蓋住直徑兩千公尺範圍的圓頂狀爆炸。而明明發生了這麼大的爆炸,卻沒造成蕈狀雲等連帶性的氣象變化,實在太不自然。最詭異的是閃光的顏色,不是純白的眩目光芒,而是好像用螢光塗料塗滿的紫光。
  (……未踏級「紫電淑女」之類的吧。他們刻意採用舊有的魔法陣,卻故意拿掉應當作為主軸的憑依體。這麼一來,暴露在外的威光就會直接淹沒外界,是吧?連未踏級本身都被過強的閃光遮掩住了。如果是要武器化帶來死亡領域,倒還算及格,或者該稱它為諸神的陳腐化。)
  『大家覺得如何呢!以隱形轟炸機投射的雷射測距瞬間測量地形凹凸,再以光雕投影的方式將大規模魔法陣毫無歪曲地光學投射於立體表面,在大地中央設置未踏級。在不勝枚舉的傳說當中,神的威光經常被表現為強光,一些尚未熟練或打破禁忌的人由於目擊了這道光而自取滅亡。我們刻意去除了憑依體這個蓋子,成功製造出純粹具有殺傷力的威光。這就是新時代的戰略,我們「政府組織」在任何召喚師還來不及扔出激發手榴彈前就能定勝負!因為威光引發的爆炸並不只限一瞬,只要層層疊上追儺陣,就可永續性地轟炸敵手!這次考慮到安全問題,我們將範圍設定為兩千公尺,依照需求,範圍可達到現在的十倍,也可以不用轟炸機,改從衛星投射!』
  紫色閃光接連發動兩次、三次,淹沒了一切。
  過去有幾次,「白之女王」不靠憑依體就能降臨,但並未發生過這種現象,理由很單純。
  因為有其他安全措施,或是女王自己想享受與恭介的邂逅,踐踏了自己散發的威光、光環。
  即使這幅光景一口氣吹飛了深夜闃暗,事實上這反而讓景色變得明暗分明。只要躲進陰影中屏氣凝息,就不會被聽眾發現。恭介等人趁著爆炸間的短暫空檔從一個暗處移動到下個暗處。
  這種方式完全無視於既有的鮮血印記式,胡搞瞎搞。
  然而這場鬧哄哄的盛事可不只是一個攤位的特權。
  在別的攤位又有其他宣傳模特兒像在打對台,手拿麥克風高聲呼喊:
  『我們提倡的聖者附件計畫,並非將被召物本身分配給憑依體,而是計劃將被召物注入召喚師裝備的仿生矽胞當中。此外,我們將呼喚出的附件限定為神格級武裝,藉由借助諸神之力卻又徹底排除諸神意志的方式——』
  『以往激發手榴彈的主流是與召喚師之間的適性,但我們建議各位不妨換個觀點,配合您想要的被召物的適性,來改變焚香的成分如何!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能讓您更容易與只屬於特定神話的神格級或以色彩分類的未踏級接觸,相對地與其他被召物則難以接觸,帶來在混戰當中占盡優勢的可能性——』
  『我們這邊的守鑰聖女不但是精確度極高的憑依體,同時成功將怨靈或邪惡精靈等自然憑依的風險降到最低。大家請注意她們背上的肩胛骨一帶,只要將認證金鑰插進這裡的鑰匙孔——』
  真是膽大包天。
  在這貿易展裡,所有人都極度傲慢,將超自然現象切割成工具使用。
  「D.R.O.K.……君權神授是吧?」
  盡是些不像話的餿主意。
  鮮血印記式之所以是鮮血印記式,之所以採取人工靈場與「花瓣」、「白棘」、spot等複雜機制,是因為這一切都有意義。抄捷徑使得風險顯露而引發過多少問題已經無須贅言。
  而縱使是「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這三大勢力,也沒神通廣大到能在這幾十幾百個攤位上亂用鮮血印記式以外的新召喚儀式用個不停,這樣做也是有明確理由。
  轟隆!
  不知道是第幾次的紫色閃光,映襯出一個巨大的影子。
  「伏魔殿真的好大喔……」
  碧綠黑髮馬尾的美女忍不住呻吟般低喃。
  這場籌建於北方大地的巨大貿易展,其構造其實極為簡單明瞭。各攤位、舞台與住宿設施等圍成直徑十公里的圓圈,一座特別龐大的建築物穩穩座落於最中央的位置。乍看那輪廓有點像澳洲的巨大單體岩石「艾爾斯岩」,但相較之下又實在太恐怖不祥。
  除去大規模都市管理基礎設施等不論,以單一構造物來說,這是世界最大規模的仿生矽胞。
  碩大有如棺木的漆黑本體,加上自下端伸出、大大小小加起來共有十條,彷彿石油管線的推進用粗觸手。
  說得明白點,形狀就像橫臥在地的巨烏賊。
  稱作伏魔殿的「這個物體」不只是一座建築。按照事前宣傳的內容,它能自主導航,是水陸兩棲的移動要塞。附帶一提,「紫電淑女」從剛才就持續引發爆炸的地點位於圓圈的外側。
  同時……
  「鮮血印記式以外的新方式哪裡是隨便誰都能輕鬆運用的?事前我已經聽說伏魔殿是個巨大的『錦匣』,但想不到他們會散播這麼大的歪斜……」
  錦匣。
  就在前陣子「少女操手【Girl's Backdoor】」與比安黛妲·城山等人參與的「蟻塚」事件當中,恭介才剛看到「政府組織」為了未踏級「大三角」之一的「赤之麗人」而架構了個人性質的召喚設備。
  但這次的大多了。
  規模或泛用性都差太多了。
  「因為據說在D.R.O.K.出售的新方式,有九成以上都接受了伏魔殿的聯合援助啊。真要說起來,伏魔殿本身其實也是在『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的共同計畫下建造的最大主打商品。」
  仔細想想還真奇怪。
  時時刻刻爭執不休的三大勢力竟然會互相提供機密資訊,打造出一個最後王牌。情資外洩的風險太高了,況且最後王牌完成後為了爭奪使用權,又可能引發新的爭端。
  不過,不自然的事情總是附帶著不自然的利害關係。
  (換句話說,「那個」是什麼都能幫人運算的超級電腦,周圍的攤位人手一個終端機就對了。從食譜搜尋到飛彈的彈道計算樣樣幫人代勞,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用途,是吧。)
  恭介等人繞到攤位和攝影棚後面,紮實地往目的地前進。
  途中,他們在一處掩體停下來,拿出智慧型手機。在舞台的正面,VIP想必正站在那裡熱衷於麥克風秀吧,不過那不是主菜。恭介想像著在耀眼舞台的正下方待命的黑衣保鑣們並說:
  「好,與保鑣的行動終端建立好入侵通訊埠了。這下隨時想偷看就偷看,幸好有跟綠姊買下撬鎖工具。」
  「可是對方好像是『非法集團』的保鑣。」
  「三大勢力哪家都一樣,說到底都跟德爾塔斯通家脫不了關係。」
  兩人移動完整段路程。
  他們自攤位背後探頭偷窺暗處。
  「『好,開始入侵伏魔殿的第一步吧』。」
  參觀者只能進入直徑十公里的環狀空間,照目前的狀況,連靠近伏魔殿都辦不到。若是大意地踏進草原,想也知道只會被運用微波技術的雷達生命探測儀或紅外線探照燈等看不見的天羅地網捉個正著。激發手榴彈使用中的召喚師與憑依體具有攝影機或感應器偵測不到的特性,但五公里的距離實在有點難搞,並非絕對不可能突破,但需要極富巧思。
  而現在這些都無關緊要。
  恭介等人的下手目標不是這些。
  (攤位編號00D51,好。)
  「呼!」
  趁著一名像是展場人員的年輕男性來到後方休息,恭介伴隨著短促呼氣奪取了男子的意識。事實上,能利用的東西什麼他都用。而眼下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天上亂飛的那個東西。恭介伸手拿起昏倒男子抱著的「備用品」。
  看看臂章就知道他是哪個攤位的人。
  而為了預防意外事故,現場展示總是會多準備幾套器材。
  「似乎可行,就讓我們利用這玩意兒吧。」
  看起來像是反坦克火箭筒,只是射不出砲彈。
  不過就某種意義而言,光論這東西帶來的結果,大概比反坦克火箭更強大。
  只要是能用的,現場隨取隨用也沒什麼不可以。恭介以熟練的動作將它扛在肩上,眼睛湊上去看著探測器,準確盯緊五公里外的「目標」。
  「雷射鎖定,準備發射。」
  「了解,即使有其他要求也將判斷為欺瞞成立,隨時可以動手。」
  「開始照射。」
  「確認照射,已開始誘導。」
  緊接著事情發生了。
  咚轟隆!!!
  自轟炸機投下的「紫電淑女」爆炸波吞沒了中央的整座伏魔殿。
  暴露在外的威光爆炸開來,即使遠離好幾公里,熱浪仍刺得皮膚又麻又痛。恭介咬緊牙關,發出追儺要求後,把扛在肩上像是反坦克火箭筒的裝備一扔。
  攤位裡的負責人現在一定冷汗直流。
  但恭介他們才不管那麼多。
  藉由第三者的誘導,伏魔殿被圓頂狀的閃光所吞沒。不過想當然耳,它的構造恐怕沒脆弱到「那點程度」就能燒熔。
  或許也可以說正因如此,負責人才會困擾。
  恭介邊看自己的智慧型手機邊說:
  「很好,很好。被意外事故嚇了一跳,VIP們都急著避難去了。周遭警衛們也一齊收到了平常不會發給大家的疏散手冊,這樣就網羅了D.R.O.K全部的路線。當然,『其中也包括位於會場一角的伏魔殿的內部構造及避難路線』。」
  在入侵堅不可摧的設施時,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是可以破壞任何牆壁的特製鑽頭?可以喬裝成任何人的萬能身分證?可以讓自己變透明的忍者披風?
  全錯。
  正確答案是先獲得資訊,也就是潛入地點的整套構造圖。
  「那麼……」
  「這是線索,我想發生這場意外,應該也導致對方進入了高度戒備狀態,但沒辦法,畢竟要循序漸進才能攀上峭壁。」
  下載完所有需要的資訊,看著紫色閃光散去之後照樣炫耀著巨大輪廓的伏魔殿,少年如此低語。
  「接著來撬開厚重的門吧。」
  要塞的核心。
  腦中浮現出負責運算的機器的「真面目」,他平靜地告訴姬川:
  「『終於輪到解救內部被當成齒輪的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了』。」
  換言之——
  這就是這次「不殺王【Alice (with) Rabbit】」所收到的「詛咒之言【救我】」。
  「今天的目的完成了,這場混亂應該能幫助我們脫身。為了確實帶回構造圖,仔細調查入侵的辦法,我們必須迅速——」
  「不,等一下……」
  恭介以食指抵著嘴脣要姬川安靜,接著用同一根手指指出另一方向。
  受到突如其來的「錯誤轟炸」,各處引發了小型混亂或輕微的踩踏意外,但那裡發生的騷動跟這些都不一樣。
  在幾百公尺外,燈光刺眼的攤位附近。
  雖然實在聽不見叫罵聲的詳細內容,不過恭介手上有保鑣的智慧型手機,之前為了竊取避難手冊而建立了入侵管道。他偷看往來的數據資料,連上麥克風與攝影機等,辨認出這段對話:
  『蠢材!看手冊啊!守鑰聖女不是這樣用的!該死,本來是應該空投,在敵陣中展開!』
  『咦,咦,嗚哇啊!』
  『竟然給我轉了鑰匙!一個錯誤轟炸就亂成一團,神格級要出現在群眾當中啦!』
  『快想想辦法——嗚喔喔!』
  啪!除了人工照明外,一道更恐怖不祥的光芒淹沒了展場一隅。
  某個東西在攤位附近打旋。
  沒有人工靈場,也沒有「花瓣」或spot。然而千真萬確的是,神話中的諸神之力就在那裡凝聚成形。藉由不同於鮮血印記式的某種方法,召喚成立了。當然,是借助了伏魔殿這個極其巨大的「錦匣」之力一躍達到目的。
  恭介不由得咂嘴。
  如果是因為「錯誤轟炸」引發混亂,造成那個被呼喚出來,那麼他們也得負部分責任。
  「美夏。」
  「是美夏『小姐』,小鬼頭。你要去救他們嗎?」
  「不是要趁亂開溜嗎?現在狀況這麼亂,動作大一點也不會被發現的。」
  兩人在黑暗中一塊奔跑,在奔跑的同時,令人毛骨悚然的震動仍不規則地傳來。即使從他們的位置遠眺也能察覺到異狀。「那個」正如同衝浪一般,身上纏著緞帶的金髮美女腳下有黑色團塊描繪出波浪,其真面目為成千上萬的蛇群集合體。綜合從智慧型手機看到的資訊判斷,恭介發出呻吟。
  「『神格級』音域中音,cost6,亞當的首任妻子嗎?這可是個強敵……」
  「守鑰聖女是『非法集團』主導的計畫,就是對具備複雜構造的鎖頭進行上鎖、開鎖的動作,藉此解放特殊力量以達成召喚儀式。從系統而言,應該是以巫術為標準。也就是應用將風力累積於繩結中,解開繩結就能使用魔法之類的技術。」
  「但那個本質上來說,其實就跟轟炸機的空襲一樣吧。那種召喚方式排除了鮮血印記式而失去安定性,以見敵就殺為前提,據說原理是在敵方陣地的正中央開鎖,讓失控的『神格級』帶來隨機破壞以獲得戰果。如果是這樣就麻煩了,要是在自家陣地的正中央叫出那種東西,誰知道損害會擴大到什麼程度。就像手榴彈拔掉插銷握在手裡,又不小心放開保險桿一樣。」
  正在閱覽資料時,存取忽然被阻斷了。
  想來應該不是被發現了,而是入侵對象的行動終端遭到破壞。只能為手機的主人祈福了。
  所幸參加召喚儀式貿易展D.R.O.K.的都是召喚師或憑依體。兩人在這裡交談時,應該有許多二人組正在挺身應戰。
  鮮血印記式是始自規定級,最後到達未踏級,可恨的是也包括了那個「白之女王」。對手是「停在」神格級的守鑰聖女,不至於打不贏。
  然而,前提是得成功鍊成被召物,若是從最弱的規定級cost1開始挑戰,必然會被神格級的巨浪吞沒,當場斃命。可以想見現場應該滿地都是受到「自己信奉的神明在眼前慘遭殺害的衝擊」而倒下的召喚師。等級1的勇者累積經驗值,有朝一日可望打倒魔王,但才等級1就魯莽挑戰,可是連成長的機會都得不到。
  「該怎麼做?」
  一邊跑,身旁的姬川美夏一邊提議:
  「要不要用我的鎖頭?」
  藍色窄裙美女如此說道,轉身背對恭介。不,嚴格來說不對。她解開了裙子側邊的金屬釦,用自己的手指把窄裙往下拉,將腰部後方比尾骨略高的位置露給恭介看。在那裡的是耀眼肌膚……不只如此,還有個奇怪的物體。
  那是塊約有影像光碟大小的金色金屬。
  而在它的中央有著可以在研究所門上看到的那種專門性很高的牢固鑰匙孔。
  這也是借用了伏魔殿之力的低級玩意兒。
  守鑰聖女。
  僅僅需要插入鑰匙並轉動,就能呼喚出既定神格級的異類技術。
  就恭介所聽說的,這種構造似乎是藉由讓人聯想起翅膀或尾巴等人類所沒有的器官,瞬間調校憑依體的精神性,而在一瞬間召喚出符合鎖內構造的「神格級」。
  「不了。」
  但恭介立刻回絕。
  「除了普通的激發手榴彈,我還準備了幾顆閃光彈與煙霧彈。用這些引開別人注意就能爭取到一點時間,最大理論值為五十秒。不過這次的案子不需要跟其他召喚師鬥智,只需把『花瓣』打進spot的話很簡單。這些就夠我順暢地召喚出未踏級,只要能避免立即死亡就能戰鬥。」
  「那麼……」
  他重新握緊鮮血印記,定睛注視乘著成千上萬蛇群大浪的神格級女子說道:
  「沒錯,差不多該讓對方見識真正的召喚儀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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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4 23:01 编辑


Stage 01 世界第一可愛的逃脫遊戲?
    1(Time line「Now」)
  後來城山恭介又重複幾次清醒與昏厥,似乎才終於察覺到一件事。
  贏不了。
  照目前的狀況,絕對贏不了在廚房一邊輕輕擺臀一邊哼歌的「白之女王」。
  「哼哼~~哼哼哼哼~~☆啊啊!想不到有這麼一天,我能招待哥哥大人享用早餐!讓我回想起待在那『箱庭』裡的時候了~~呵呵。」
  (冷、冷靜下來!我得冷靜下來!換個方式想,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應該認為自己獲得了大好機會,可以拿隨時秒殺隨地瞬殺的女王重複嘗試錯誤到爛掉!聽好了,這種奇蹟沒有第二次了,我要趁這機會徹底網羅女王的特徵和性質,甚至是弱點和缺點,轉化為通往勝利的台階!!!)
  人類在有些時候似乎不硬是採取樂觀態度就會崩潰。
  恭介背抵著牆,屁股繼續坐在地上,輕輕甩了甩沉重的頭,決定逐步切換思緒。
  D.R.O.K.;召喚儀式國際貿易展;德爾塔斯通家;伏魔殿;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拯救她們的行動……
  恭介慢慢回想幾個重點,但還是一樣中途就斷了。
  記憶有部分空白是因為被「白之女王」打著玩太多次,還是有其他原因?一大清早就滿身是傷的恭介判斷不來。
  總之他說出了浮現心頭的疑問:
  「……我的憑依體,姬川美夏到哪去了……?」
  「哎呀,討厭。」
  砰轟!一陣鈍重巨響爆炸開來。
  那是笑容可掬地轉向恭介的新婚嬌妻模式「白之女王」手裡的平底鍋柄被捏爛的聲音。
  「一開口就講這種話,哥哥大人可真是懂禮數啊。這麼一個好天氣,竟敢在我面前提到其他女人的名字故意潑冷水,『你是什麼意思』?」
  不得已,女王只好直接抓著平底鍋的邊緣在瓦斯爐上搖晃,柔和的笑容沒有一絲動搖。她的手滋滋作響,但好像完全不感到痛。
  恭介渾身流著緊張的汗水,但他心想:
  (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與姬川美夏之間的聯繫似乎還沒斷,可是……難道她作為憑依體,現在在「白之女王」的「裡面」……???)
  說起來,不靠鮮血印記或激發手榴彈就永久性呼喚出「白之女王」已經夠異常了。判斷依據實在太少,但如果是姬川美夏作為憑依體支撐著「白之女王」就糟透了。
  真要說起來,恭介等於是被女王搶走了憑依體。
  沒有憑依體就叫不出被召物,他也想不到有什麼辦法能跟被召物憑依中的憑依體解除契約。
  換言之,現在等於是把車鑰匙關在車裡了。
  為了與「白之女王」戰鬥需要憑依體,但為了奪回憑依體卻得設法解決「白之女王」。
  現在的他毫無戰鬥的力量。
  ……就某種意義而言,他或許也得到了最優渥的條件,能夠不限時間盡情使用「白之女王」這個最大戰力,但他可沒那種心情高興。
  「來吧~~哥哥大人!早餐準備好嘍!反正你一定又是天天吃麥片加牛奶吧?我發揮廚藝,做了不只能補充身體營養,連心靈健康都顧到的愛妻料理!請享用~~☆」
  「白之女王」把料理一盤盤擺上桌,看起來沒什麼邪惡心思。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人害怕。
  「……」
  恭介慎重觀察「白之女王」的舉動,不過料理本身沒有罪過。而且這時候若是惹火了女王,搞不好會被瞬間打成血紅果汁。恭介雖覺得胃很沉重,但還是先走向座位。
  然後他看著滿桌的菜色,低聲如此說道:
  「好白。」
  「因為白色是我的個性嘛。」
  「那也太白了吧!這是什麼菜單內容?馬鈴薯沙拉、奶油濃湯、炒白花椰菜跟白蘆筍,連飲料都是熱牛奶……!每一樣明明都很正常,這樣擺滿整桌統一呈現白色,看起來卻活像嗑了迷幻藥!」
  「不知道該煮什麼的時候就要選雞肉或白肉魚呢,呵呵。重點來了,吐司邊都有切掉喔,白色以外的部分一律屏除!」
  「簡直是暴殄天物!那裡烤過之後有多香脆可口啊!」
  「我根本就不打算讓它變成金黃色。好了,哥哥大人,請直接享用沒烤過的吐司,推薦抹上乳瑪琳或白巧克力醬。」
  對面的「白之女王」眉開眼笑。
  她的臉上寫著:你不吃,我就把你開腸剖肚,直接塞進胃裡。
  恭介沉重地嘆一口氣,然後拿起筷子。
  他試著夾起熱炒送進嘴裡。
  「好吃。」
  「呵呵。」
  「料理本身就正常好吃,廚藝很好。」
  「呵呵呵呵!那是當然了,為了成為哥哥大人的好太太,這是必備的教養。你知道我為何司掌白色嗎?那是因為要請哥哥大人染上你的色彩!呀~~☆」

  恭介覺得硬鬧彆扭也不是辦法,於是誠實說出內心感想,結果「白之女王」雙手貼著臉頰,開始微微顫動起來。
  ……好吧,就連因為極度壓力讓胃裡像裝了顆保齡球的恭介都吃得出來,可見由一般的眼光來看,應該是相當美味吧。
  之後恭介繼續與「白之女王」一起品嚐桌上的料理。未踏級的頂點需要攝取營養嗎?會只因為不吃東西就餓死嗎?雖然滿腹疑問,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女王吃飯吃得很幸福。
  「女王。」
  「什麼事?」
  「事已至此,我不會特地問祢為什麼會在這裡。因為就算問了原因,祢的答案一定也會直截了當到讓我覺得空虛。所以請祢回答我,祢人在這裡,跟伏魔殿有關係嗎?」
  「哎呀,哥哥大人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嗎?」
  「……」
  「呵呵,這樣的話,就讓我再保持一下沉默吧。畢竟這段如夢似幻的時間,等哥哥大人回想起一切或許就要瓦解了。」
  祂那種含在嘴裡舔著玩的說法讓恭介差點折斷手中筷子,但這種行為沒有意義。從暴力性而論,他敵不過「白之女王」,所以無論如何耍狠,祂都只會像稱讚得意洋洋的小孩一樣微笑。
  人類的武器不是蠻力。恭介切換思緒,盡可能保持冷靜。
  「讓我確認一下,女王。」
  「只要能跟哥哥大人說話,我什麼都聽。」
  「召喚儀式貿易展D.R.O.K.表面上是『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也就是三大勢力的共同計畫。這是通往和平的第一步,是為了結束無益相爭的時代,歷史轉捩點所需的墊腳石。」
  恭介說話的語氣就像在轉動自己依然模糊不清的頭腦齒輪。
  「……實際上卻有德爾塔斯通家插手。這家族與麥贊塔連恩家平起平坐,在歐洲貴族聯盟【Round Table】中占一席之地,他們將有力量的召喚師分配到三大勢力當中,建立了跨越藩籬的巨大派系。」
  「也就是說,共同計畫其實是為了擴大德爾塔斯通家的權益嘍。尤其是伏魔殿,一般來說應該會因為三大勢力為爭奪使用權爭執不休而無法順利運作。然而只有在對三大勢力都吃得開的該家族調解下,才能順利運用。這麼一來,實際上伏魔殿就成了該家族專屬的玩具呢。」
  「D.R.O.K.……君權神授講得可真好聽。總之就是一面建立不受三大勢力干涉的絕對權力,一面反過來以伏魔殿為中心,讓三大勢力互相仇視,陷入膠著狀態。當所有人都相互牽制而無法動彈時,只有不再隱藏自己坐擁巨大派系的德爾塔斯通家確立了能在召喚儀式領域自由闊步的立場。也就是說,油門與煞車都與伏魔殿息息相關。」
  這場規模浩大的貿易展表面上是三大勢力共同出資,實際上不過是潛藏於各勢力的德爾塔斯通家齊聚一堂罷了。說穿了,這裡就是他們的王國。高高在上的大王想必獨占了整棟高級休閒飯店,正在用三大勢力當中募集而來的精銳保護自己吧。
  「容我順便離個題,德爾塔斯通家的人為何要刻意將據點設在伏魔殿的『外面』?」
  「看對方躲在『休閒』飯店裡面就知道了吧,我想那種人待在冷冰冰的武器集合體當中是不會感到舒適的。」
  「也就是說,超級電腦很方便,但不會特意跑去跟高輸出的電磁波打著旋、冷到冰點以下幾十度的本體相依偎吧。」
  「對方認為的最佳距離感大概是能從外界發出要求,自由自在地引出神格級或未踏級的力量吧。真要說起來,那可是狠狠使喚未踏級的巨大移動要塞,即使內部有歪曲靈異認知的作用橫行也不奇怪。經過嚴格訓練的召喚師或憑依體也就算了,恩賞100以下而且重視一般社會關係的德爾塔斯通家族成員要是長時間待在裡面,自律神經會出問題。」
  聽起來好像祂親眼見過似的。
  「白之女王」輕聲笑著說:
  「一旦伏魔殿從測試運用進入正式啟動,那可是名符其實的新時代來臨。我雖然對人類之間的利害關係絲毫不感興趣……但還是好奇,在事情變成這樣之前,怎麼沒有人齊心協力一口氣毀了它呢?」
  「既然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大概就表示沒人這麼做吧。不至於吧?沒那麼誇張吧?無論在哪個時代,毀滅人類的關鍵字都是同一套。」
  恭介嘗試與「白之女王」交談,就這段對話的內容來看,彼此間的認知似乎沒有太大分歧。做為前提,輸入大腦的資訊本身應該是正確的。
  這麼一來,問題只有一個。
  就是他腦中的空白記憶。
  一切真實必定都濃縮在這個部分。
  (假設名為伏魔殿的巨大「錦匣」意味著女王的永久使用,那三大勢力的爭執更會持續下去,這等於是對齒輪打進一個永恆的楔子。可是德爾塔斯通的人難道沒發現嗎?就算叫出這種東西,人類的手也不可能控制得住!)
  「哥哥大人!我可以開電視嗎?我之前就對所謂的血型占卜很感興趣了,聽說晨間流行情報節目一定都會有這種單元!」
  「問題是祢是什麼血型?X型然後Rh是∞之類的嗎?」
  總之恭介將遙控器讓給有些興奮地喘著大氣的「白之女王」,自己則把吃完的碗盤端到廚房流理台。恭介平常多依靠家電處理家事,不過他本身以遊艇為家,因此很習慣省水的洗碗方式。
  「……」
  一瞬間,他的眼光移向立在控水架上的菜刀,不過這種想法太欠缺考慮了。事到如今就算拿菜刀捅進背對自己專心看薄型電視的「白之女王」,恐怕也不能改變什麼。搞不好還會被女王面帶笑容緊緊抱住,摸著頭說「乖喔」在腿上被揉成一團。
  「哥哥大人,哥哥大人!電視上說A型男士與AB型女性很來電!」
  「我說了,先不管我,祢的血型應該無法分類吧?」
  「是呀,實在很遺憾,我現在得果敢進行一場全世界AB型女性絕滅之旅——呼啾!」
  「女王,祢臉頰沾到奶油濃湯了。」
  「呼嗚嗚嗚——……」
  放著不管恐怕會發生嚴重慘劇,因此恭介隨便找個理由拿手帕亂捏「白之女王」的柔嫩臉頰,只見雙馬尾少女差點沒兩眼發昏。
  「白之女王」像個小孩任由恭介擦臉,如此問道:
  「哥、哥哥大人今天有什麼預定行程呢?」
  「這個嘛。」
  恭介呼出一小口氣。
  「窩在屋裡事情也不會好轉,總之我想先到外面晃晃。」
  「哎呀哎呀!那也就是說繼洗手作羹湯時間之後,接著要實現散步約會了。真是的,今天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良辰吉日啊!我都想將今天定為世界節日了!」
  看著「白之女王」滿心歡喜地又跳又叫,恭介在心中補充道:
  (再來就是設法解決空白的記憶,以及找出殺了祢的方法吧。)
  終點從一開始就擺在眼前。
  但不管怎麼做,「白之女王」這扇門就是打不開。
  快動腦。
  用上手邊所有的資源。
  因為對自己說出「詛咒之言」的女性或許就在上鎖的門後等待著。

    2(Time line「Now」)
  貿易展的目的可大分為二:一個是商業,單純為新商品取得生意合約;另一個是打廣告,宣傳自家企業有何種技術。更進一步而言,商業目的又分成商品本身或是建立人脈。打廣告也分成兩個目的:其一就跟電視或雜誌廣告一樣,是為了提升自家企業的品牌知名度以提高購買欲與競爭力;其二是恫嚇敵對勢力,讓對手見識到雙方的技術差距而絕望。
  目地是打廣告的人幾乎都會專心泡在特設攤位於預定時間舉行的發表會裡。上午這麼早的時段淹沒道路的,應該都只是想買鮮血印記、激發手榴彈、戒具、仿生矽胞,或是更進一步用來製作這些道具的零件或藥品,就是單純為商業目的而來的召喚師或憑依體們。
  至於……
  「……………………………………………………………………………………………………………………………………………………………………………………………………………………………………………………………………………………………………………………………………」
  「好了啦,哥哥大人,何必一副世界末日到來的表情呢?難得有這麼可愛的女生挽著哥哥大人的手臂,就開心一點嘛,開心☆」
  城山恭介面對著世界末日,或者該說被迫站在世界的中心。
  無可厚非,因為恭介身旁站著「那個」「白之女王」,用雙手包住少年的右臂,全身體重都交給了他,頭還放在他肩膀上。
  路上行人的視線令恭介如坐針氈。
  應該說——
  「那是陛下,咦咦!陛下——!!?」
  「白痴啊,不是啦,是Cosplay啦,聽說會以『白之女王』為題材上演音樂劇——嗚嘎啊!是本、本、本尊——!」
  「噗咕噗咕噗咕噗咕噗咕——……」
  ——這已經不是讓人不禁回首多看一眼或是拍不拍照這種次元的問題了。一個大漢當場崩潰像小孩子一樣淚流滿面;聖女似乎受到太大衝擊而進了涅槃,翻白眼口吐白沫;一支像是印地安人的集團當場以額貼地跪拜不停;珠光寶氣的女占卜師像青棒選手那樣拚命把女王走過的泥土收集起來裝袋。真是該怎麼說,真是夠了。人們稱人類這種生物為靈長類,然而一目睹超自然存在,似乎又會把自己的尊嚴往旁一丟。
  城山恭介嘴脣發青,坦率地道出心中所感:
  「……祢為什麼就不能選擇乖乖看家?喜歡引人側目就自己去引,當作幫我個忙吧,再這樣下去連我都要跟祢一起被立銅像了。」
  「哎呀討厭,只有成功的男人才能炫耀迷人的女友喔,哥哥大人。來來來,再抬頭挺胸一點,讓世人知道你有多偉大,成功得到了本小姐的心。」
  雖然「白之女王」放閃情侶模式大開,但恭介由於過去曾持有恩賞「白之寵愛」而無謂引來名為「Guard of Honor」的(變態)召喚師集團另眼相看,因此講到這個話題他還真笑不出來。
  然而「白之女王」似乎絲毫不把周圍的騷動放在心上,並說:
  「哎呀,好多攤販喔。嗯……雖然愛妻料理是一定要的,但無視於這些攤販未免太可惜了。所以哥哥大人!請運用甜點是另一個胃的理論請我吃冰!」
  「才不要,麻煩死了,想吃冰的話隨便找個信徒就行了,我看他們會為祢製冰製到把南極的冰塊用完為止。」
  「哥哥大人真是一點也不明白世間的真理,讓心愛的男士付錢請吃冰才是令人心動的地方呀。冰淇淋!冰淇淋!當然除了香草之外不做他想!」
  「……為什麼要這麼執著於白色啊,噁。」
  「因為我就是最喜歡白色的『白之女王』啊!呵呵,哥哥大人是不是想入非非了?」
  因為祂問了,恭介決定誠實回答。
  他表情變得虛無地說:
  「沒有,我只是以為女王雖然瘋癲,但這方面的底線還是有守住,或者該說我以為祢擁有純潔無瑕的心靈,這真的讓我大感意外。嗯,雖然祢是我的宿敵,但還是滿受打擊的。」
  「咦!」
  「綠姊也是嘴巴很會講,其實一定很純潔,繭居族愛歌就更不用說了。嗯——是這樣啊,原來只有女王與眾不同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呀哥哥大人!想不到現在你竟然來個純潔少女幻想大爆發?不,不是的,的確世界上的一些信徒會在地下神殿或空中都市面對我的肖像或神像進行一些不堪入目的儀式,但是我!我的本性本身絕對是純潔的!只是因為發生過許多事而聽到很多男女之間的事罷了!請哥哥大人千萬別誤會了!!!」
  女王似乎真的慌了,連恭介口中講出了幾個女性的名字都好像渾然未覺。
  恭介想趁這個機會早早遠離冰淇淋攤,但這次「白之女王」總算是注意到了。
  「啊!讓男士親自帥氣地買點心給我的獎盃要沒有了!」
  「算了吧,帶著現在的祢到處走,連扔在垃圾桶裡的包裝紙都可能被拿去大聖堂做裝飾,貼上金箔說是聖髑什麼的。」
  「嗚咦咦~~哥哥大人~~」
  「不行就是不行。更何況我一寵祢,祢就需索無度了。我的錢包內容物可是有限的——」
  說到一半,恭介聽見了金屬敲擊的鏘啷聲。
  少年還來不及露出困惑的神色,一堆硬幣就像下雨從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扔來,轉瞬間兩人腳下變得像觀光地的水池一樣。
  「來,請用!我這老頭為了陛下,絕不吝於施捨!」
  「陛下忽然讓我拜見尊顏,這麼大的天恩反而教我害怕!可惡的『不殺王』,莫非是想逼人以身體償還嗎!」
  「是也是也!『白之寵愛』的保有者啊,萬萬不可讓女王哭泣是也!」
  場面都亂了。
  恭介趕緊對周圍叫道:
  「也不許拿我當中間人做布施!你們整個世界的人都太寵這個瘋狂雙馬尾啦——!」
  就在這時。
  恭介從群眾當中感覺到特別刺人的視線。
  眼睛朝向那邊,就看到兩張認識的臉孔。
  是雙胞胎巫女姊妹。
  「(……姊、姊姊,那是什麼啊!我完全不懂這是什麼情形!)」
  「(……噓!我們走,彼岸,不可以跟怪人對上視線!)」
  「(……呼哇——那個,城山先生到了好遙遠的世界去了呢。)」
  「(……沾沾自喜地炫耀那麼可怕的東西,太離譜了。唉,要是能趁發瘋之前找我商量,也不至於如此……!)」
  恭介全身汗毛直豎。
  「等一下,拜託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妳們什麼時候在這裡的?從哪裡來的?不對,也許妳們對我記憶的空白部分有所……!」
  「真是!不可以喔,哥哥大人……喂你要是現在再提到其他女人的名字月亮上就要多出兩個撞擊坑了喔你這死鬼。」
  甜甜微笑的「白之女王」故意抱住恭介的手臂給群眾看,把頭放在他肩膀上。於是少年的身體就像下錨的船一動也不動,其間雙胞胎姊妹匆匆消失在人叢之中。
  真是令人傷心的離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了,哥哥大人,接下來要做什麼好呢?」
  恭介終於得到釋放,但一切都太遲了。
  這樣下去恐怕會引發比國民偶像在行人專用時相的正中央露臉更嚴重的大暴動,於是恭介也抓住了「白之女王」的手快步離去。途中他四處張望,但還是沒找到巫女打扮的背影。
  而同時,這場面光看外觀的話(加上祂身上的純白禮服)就像從禮堂搶走新娘一樣。
  「討厭☆哥哥大人真大膽,我的人生又多得到一個獎盃了。」
  「閉上祢的嘴,安靜一下……!剛才要是繼續放著祢不管,別人恐怕就要給我們立特大號紀念碑,寫著『向天上女王獻供的聖地在此』什麼的,被登錄在世界地圖上了!搞不好會弄得滿地鮮血內臟!」
  當然如果女王認真起來,就算用客機去撞,想必也不能讓未踏級的頂點移動半步,所以被拉著手的女王八成自己也玩得很起勁。
  「啊!那傢伙是怎樣!想獨占我們的女王陛下嗎!只要能借用女王陛下強大的名字,現在的狀況就——」
  「是也是也!」
  「唔嗯,不得已了。這時就由我『恩仇侵略者』助一臂之力吧。領路人啊,只有你能讓陛下綻放如花笑容!帶著大人快走吧!」
  然後又在各處掀起小小(……真的只是小小?)騷動,最後終於能靜下來的地點是一座觀景台。話雖如此,這裡是北方大地的大草原,本來就缺乏地勢起伏。與其說是在天然丘陵上安裝欄杆整頓成觀景台,感覺倒比較接近理化或家政教室大小的鋼筋建造大瞭望台。
  之所以如此冷清,或許是因為客層都是為廣告或商業而來的召喚師與憑依體等等,很少有人只純粹來觀光。
  在總共四樓高的觀景台,恭介這才放心地嘆了口氣。
  「糟透了……!要是周圍盡是些一無所知的一般民眾,說不定還不會察覺女王的價值,能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就算了!」
  「哎呀,若是他們不認識我,反而會頓悟出新教義。不過假使他們不知道我的正確形態,也許會把我變成更怪異的邪教喔。」
  這不只是單純的暴力或戰力問題。
  真要說起來,女王的存在感、靈氣、領袖魅力比這些更強大。就連將神話諸神當成墊腳石、身經百戰的召喚師或憑依體,都會令人不敢置信地「而且是自動自發地」拜倒在這個最高次元智慧生命體的腳下。祂只需站在那裡就能衍生出信仰,一個微笑就能建構起文明,是極致的歪曲,無限吸收人心的黑洞般奇異點。
  想與這個存在戰鬥。
  更重要的是維持與之一戰的念頭。
  從這階段起,與「白之女王」的鬥爭就已經開始了。而能夠將人類這種刀刃持續磨利到這個地步的人實在少之又少。只要稍有鬆懈,刀刃轉眼間就會被看不見的力量削除,變成破銅爛鐵。
  就像過去的敵人「唯一無私」的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端粒終端」的紅小道楓希、「仇染【Liar Cat】」的比安黛妲·城山一樣。
  「哥哥大人。」
  銀色雙馬尾與純白禮服的「白之女王」始終維持楚楚可憐的微笑,在胸前合握雙手提議:
  「無論是什麼樣的形式,我只要能跟哥哥大人嬉戲就滿足了。要不然我也可以照哥哥大人的希望切換成無限殊死戰,讓你採取一切手段嘗試殺害降臨世間的我喔。」
  「……」
  「但我說過了,無論是什麼樣的形式都無所謂。對,我滿意就好。既然如此,選擇不與我無益地相爭,不就間接等於保護世界嗎?比方說只要不直接開打,在這裡的懦弱召喚師或憑依體就絕不會被捲入戰鬥而死,因此選擇卿卿我我地約會,結果而言不是等於『救』了他們嗎?」
  恭介喉嚨發出咕嘟一聲。
  就是這句話,就像在灼熱沙漠走了老半天後得到的一杯冰水。這種手法偷偷替換事物的本質,讓人相信好像妥協放棄才是善性。這就是「第一道攻擊」,光是微笑並投以甜言蜜語就能使人的信念屈服。如果精神是有形而能看見的,恭介的心一定就快被肉食恐龍的大嘴吞沒了。
  「我們去南洋島嶼嘛。」
  「白之女王」小鳥依人地靠著恭介,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如此低喃。
  「假如世界要排斥我,哥哥大人你其實不用戰鬥。你只要將我關進祕密花園就行了,如果我能因為那樣的幸福而滿足,我將永遠不再外出,甚至連想外出的興趣都沒有。為了哥哥大人,我什麼都願意做。你喜歡連身泳衣嗎?兩件式呢?比基尼怎麼樣?比起亂揮鮮血印記重複無益的爭鬥,這個選擇一定對世界更有建設性。」
  「……」
  「我只要有哥哥大人在就滿足了。」
  就這句話本身來說,大概是真心的吧。
  「白之女王」從正面依偎著恭介,抬起頭來。
  祂在極近距離下,一雙水汪汪的眼眸閃閃發光,用蠱惑人心的嘴脣甜言媚語。
  就像向戀人索吻的姿勢。
  「我不會對世界要求什麼,不會從世界奪走什麼,也不會對世界做出任何威脅。所以哥哥大人,你願意就這樣摟住我的腰嗎?」
  城山恭介稍微想像了一下那種可能性。
  他忍不住想像了。
  然後他搖搖頭。
  「……會引發戰爭的。」
  「不會,完全失蹤指的就是完全消失。因此請哥哥大人獨占我這個戰爭火種,以排除危害世界的可能性吧。」
  「不對。」
  斬釘截鐵。
  恭介全力轉身,背對安逸而致命的甜蜜毒藥。
  「我是說我與祢會引發最後的戰爭,就在祢說的祕密花園。」
  「討厭!哥哥大人真是不解風情!」
  態度一轉。
  「白之女王」像孩子般鼓著臉頰,堅定地說:
  「……不過,正因如此,才教我想讓你墮落。」
  「白之女王」從正面用力抱緊少年,臉在他的胸前磨蹭;恭介為了從祂身上移開視線,將身體靠在欄杆上搖了搖頭。
  總共四層樓高,能瞭望呈甜甜圈狀鋪展開來的貿易展,以及座落於中央,在巨大棺木下端裝上大量石油管線般觸手,輪廓形似巨烏賊的超大仿生矽胞結構體「伏魔殿」的景色,但有幾個奇怪的部分。
  甜甜圈的內側,空無一物的大草原。
  在那裡開出了幾個直徑從幾百公尺到幾公里的撞擊坑,整片綠意被殘忍挖開,似乎有水脈破裂,坑裡盈滿了水,變得像湖泊一樣。
  就在恭介眺望著這片景色時。
  恭介的腦海深處產生一種類似電流過的刺痛感。
  「……?」
  恭介沒有拒絕痛楚,反而是委身其中。
  記憶的瘡疤被慢慢揭開。
  最初浮現的明確影像就是剛剛才見過的那兩人……

    3(Time line「Past」)
  「你知道艾莉·史萊德嗎?」
  在某時某地。
  黑色長髮的巫女冥乃河蓮華曾經這樣問過恭介。
  「聽說是個知名調香師,可是你看,人潮這麼擁擠,完全不知道她會在哪裡。」
  「哦,看來妳認識的人還滿有意思的嘛。」
  恭介佩服地說,蓮華坦率地嘆了口氣。
  「哪有啊,我是想委託她製作激發手榴彈啦。以往我都是憑感覺做,但有人說我的配方好像有多餘的部分。可是自己又看不出自己的習慣,所以想請專家做一次基礎配方,用來參考。」
  「這樣啊。話說妳妹妹在站著打瞌睡,旅行太累了?」
  「彼岸!不要聽到難懂的話題就逃避現實!喏,口水擦一擦!」
  黑髮與金髮的兩名巫女吵吵嚷嚷,消失在人潮中。那身影要是在一般街上必定相當顯眼,不過在這滿是召喚師與憑依體的會場內,似乎反而容易埋沒於人海。
  他目送兩人離去,聳聳肩,約定的時間到了。
  恭介來到這裡是為了與人碰面。
  那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事情發生在五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幾天前。城山恭介對那個年長女性——姬川美夏抱持的感想就是如此。她用輕柔質感的大腸圈束起頭髮,無論是留至腰際的碧綠黑髮長馬尾、伶俐而線條鮮明的臉蛋、凹凸有致的身體線條,還是以深藍色為主、色調穩重的窄裙套裝,除了部分布料故意撕破,並讓絲襪像做造型般脫線之外,沒有奇怪的地方。整體而論是個相當漂亮的美女,但屏除這些觀點,少年當下產生了一種無用的感想:
  「啊啊」。
  「這名女性跟她簡直一個樣子」。
  上午十點半,在國際貿易展D.R.O.K.摩肩擦踵的人潮當中。對方與他視線一對上,嗶嗶嗶嗶嗶嗶——!就吹起了掛在脖子上的銀色哨子,發出尖銳的哨音,還真讓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城山恭介先生吧?太慢了!遲到這麼久!不是約好十點準時碰面嗎!」
  「抱歉,自轉有點延遲了。」
  「這是什麼藉口啊!立正!給我好好反省!」
  姬川美夏看到恭介兩手舉到臉前要她冷靜,更加漲紅了臉,吹響哨子。每次一吹,跟細鍊連在一起的大啤酒杯與十二面骰子等串飾就叮噹作響。
  ……事實上,恭介早在約定的三十分鐘前就抵達現場進行周邊警戒,確認對方的動向觀察其反應直到約定的三十分鐘後。與冥乃河姊妹的對話也不過是其中一幕,姬川能在人潮中發現恭介,也只是因為他確認沒有危險後移動到能被對方發現的位置罷了。
  馬尾美女好像終於氣消,嘴巴放開了哨子。
  「呃呃,城山恭介……同學?你對於我這邊的狀況……」
  「如同委託的電子郵件來往的內容,妳叫姬川美夏,是隸屬於『非法集團』的憑依體,目前並未與人締結契約。是綠姊把妳介紹給我的,細節她要我到現場再直接問妳。」
  「完全如同預料中的形式呢,那麼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談具體內容吧。」
  此處正在舉辦召喚儀式相關新技術的貿易展,武器當然不會少,但也附帶了充實的住宿與飲食相關設施等。姬川美夏選了附近一處帳篷式餐廳,攤位裡平行擺放了幾張高腳長桌,沒有椅子。菜單上盡是法蘭克熱狗、炸薯條與炒麵等垃圾食品,提高了恭介的戒心。結果果不其然,窄裙套裝美女一大早就點了一大杯啤酒。
  「早上十點耶。」
  「是十點半,而且憑依體與出神狀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再怎麼沉淪也是『非法集團』啊,連自甘墮落的藉口都找習慣了……」
  經她這麼一說才發現,戒惕精神用的戒具「罪狀項鍊」也有裝上這種串飾。
  大啤酒杯。
  不過先不論這個,恭介的眼神變得像在看某個懷念的事物。
  「?怎麼突然這樣看我?」
  「沒什麼。」
  恭介露出連自己都不太能置信的表情說:
  「……我只是覺得真的很像,無論是氣質或服裝品味,還有那個哨子。妳跟以前在『女王的箱庭』『照顧過我的那些人當中的一個』……『教授御前』如出一轍。」
  「不可以在工作前把妹。」
  「連妳這種反應都一模一樣,傷腦筋。還有,妳邊喝酒邊說這種話對嗎?但妳就連這點都跟她一模一樣,讓我覺得很難搞。」
  恭介委身於奇妙的似曾相識感,上半身靠著高腳長桌;姬川美夏在他身旁拿著大啤酒杯,將她那形狀渾圓的臀部放在桌上,整個人坐在上面。她原本就是個故意撕破窄裙側邊,讓絲襪脫線的美女。這個憑依體現在一蹺起長腿,看起來莫名豔麗的肌膚就拋在眼前。
  這讓恭介實在敬謝不敏,不過……
  「這是我們這個領域的記號,意思是『我會用很麻煩的方式纏人,不要靠近我』。」
  「……『非法集團』都很喜歡『來這套』呢。就像在監獄裡,明明沒有人特別決定,卻開始流行起敲鐵欄杆溝通的方式。」
  真要說起來,D.R.O.K.舉行應該才過了幾天,這麼短的期間內,是什麼時候產生這種地方性規則並經過精緻化流行開來的?「好事家」的理論由外人來看永遠是難以理解。
  不過,姬川似乎也有她在意的問題。
  「你這種吃法又是什麼組合?」
  「沒什麼啊,就是焦糖爆米花加牛奶。」
  「……早上十點了耶。」
  「是十點半。為了維持高精確度的思考,糖分對召喚師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
  「連藉口似乎都經過高精確度的精緻化呢。」
  「其實我本來想吃原味麥片攝取碳水化合物,但能用來代替的組合好像就這個了。」
  看來雙方的喜好差很多。
  坐在桌上的姬川展露出脫線絲襪下眩目的柔嫩肌膚,喉嚨咕嘟作響地沉醉在啤酒杯內的酒精裡,趁勢繼續說下去。
  新型召喚儀式熱潮、伏魔殿、三大勢力的共同計畫,然後是滲透進每個勢力的歐洲貴族聯盟成員之一德爾塔斯通家。
  「換句話說——」
  恭介把湯匙戳進湯盤的甜味牛奶裡,歸納如左:
  「伏魔殿的機制不重要,德爾塔斯通家的陰謀也以下省略。重點在於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被幽禁在難攻不落的移動要塞裡,伏魔殿就是以她們為齒輪推動的。而釋放她們就是委託的內容,對吧。」
  一陣刺痛。
  宛如靜電逐漸帶電的危險氣氛讓姬川有些畏縮。
  「你竟然說以下省略……」
  「不重要吧,比起人命的話。」
  恭介這樣說,臉色已經恢復到前一刻的狀態。
  然後他思考接下來的事。
  當然,一旦展開激鬥,勢必是召喚師之間的對決。
  這家垃圾食品店裡的人也都是召喚師或憑依體,光是稍微環顧一下四周,就能看到幾個鼎鼎有名的傢伙。
  例如「政府組織」恩賞等級892「恩仇侵略者」。
  這位女性召喚師基本上以忠誠為座右銘,是個比起實戰布署,更致力於後方新人培訓的魔鬼教官。她在充實「政府組織」戰鬥階層上功不可沒,然而只有在自己培植的得意門生遭到殺害時,她會上前線戰鬥,讓地獄短時間降臨世間而受人畏懼,是該勢力的祕密武器。另外反過來說,當得意門生受人搭救時,她不惜跨越勢力藩籬也會報恩,這點也是出了名的。
  例如「非法集團」恩賞等級500「詛咒人偶」。
  此人是世間少有的憑依體出身召喚師。一般而言,具有靈媒體質之人由於在戰鬥中會受到被召物過大干涉,照理來說無法成為召喚師,但此人刻意將這種失控狀態編入戰術,以幾近自殺的舉動獲得超出原本恩賞等級的戰果而聞名。由於此人一旦失控就無法預測會對誰動手,實際上完全無法與同伴協力作戰。
  例如「自由勢力」恩賞等級無法測定的「是也召喚者」。
  這個陰陽怪氣的召喚師總是穿著「是也武士」的布偶裝。實力高超但心情很不安定,也有謠言認為是好幾人輪流穿同一套布偶裝上陣。恩賞等級之所以無法測定,也是因為如果將此人過去遊走於多個勢力時的戰歷全部加起來,一不小心就會超過1000。
  視情況而定,也可能會分成兩個陣營相衝突。
  恭介陷入沉思,一旁的姬川揮手叫來女服務生。
  大啤酒杯已經空了。
  「才十點半耶。」
  「那就克制一下不喝大杯,來一杯中杯白金泡沫,盡快——☆」
  恭介只能大感頭痛。
  坐在桌上的姬川如此說道:
  「當然,憑依體們是伏魔殿的中樞,一旦除去就會使其停擺。橫跨三大勢力的德爾塔斯通家也不會允許,到頭來可能還是會連帶惹上他們。」
  「『那不重要』。」
  城山恭介乾脆地說,將這件事撇在一邊。
  不是放棄思考,是一旦有需要,即使對付三大勢力也在所不辭的冷靜回答。
  姬川也差不多,醉醺醺地在桌上左右搖晃上半身,一手拿著玻璃啤酒杯,另一隻手撫摸自己腰後的部位。不,不對。她是解開了裙子側邊的金屬釦,纖纖玉指繞到背後勾住窄裙上端,將它慢慢地往下拉。
  尾骨的稍高位置。
  一塊特別大的異物鑲嵌在紅潤淡桃色的肌膚裡。
  一個明顯充滿機械感、散發金色光輝的鑰匙孔沿著圓形邊緣用字母刻有某個小小的詞語。那是F開頭的六個字,在北歐神話司掌美貌與多產的豐饒神,也是掌握天界一半軍力的女神之名。
  「我們是守鑰聖女,只要插入認證金鑰並轉動就能呼喚出既定神格級的憑依體……聽到這段解釋時我很高興,誰知道竟然是被組進了伏魔殿。」
  她自嘲地笑了笑並說:
  「不過,我們的對手儘管是借用了伏魔殿的力量,畢竟還是弄到了這樣的技術。不對,德爾塔斯通家深入三大勢力的根基,所以一定儲藏了一大堆『非法集團』以外的異質方法吧。硬闖伏魔殿,與擁有它的人戰鬥,就是這麼回事。你真的有心理準備挑戰『從鮮血印記式踏出一步的世界』嗎?」
  「我不是說過了?那不重要。」
  恭介沒笑。
  「敵人會搬出什麼法寶,我方又要如何應戰,這些全交給我管就行了。所以姬川美夏,妳只需提出一件事。我說的不是酬勞,也不是手上有哪些牌。首先第一步,我想確認清楚,想聽妳親口說出來。」
  「我……?」
  「在電子郵件裡沒問到,人家要我到現場問妳細節,所以讓我好好問問吧。妳想要的是什麼?在這裡,在妳的胸中,是否包含了足以推動我的『一句話』?」
  聽到他這樣說,年長的美女淡淡微笑了。
  姬川放開用一根手指往下拉的窄裙,遮起奇異的迷你裝置。她喝乾玻璃杯裡的啤酒,吸一口氣,吐出來,盡情享受這種平凡無奇的動作。
  然後,她堅決地說:
  「我是在『執照』上作假才能待在這裡。現在雖然能自由行動,但想必遲早會形跡敗露而被『非法集團』……不對,是滲透三大勢力的德爾塔斯通家派人追捕。」
  「……?」
  「守鑰聖女大半都是伏魔殿的零件,但有幾個個體為了在攤位或攝影棚做現場展示而被派到外面來,我就是在那個抽選過程中作假。原本也許能再多帶兩三人出來,這或許也是辦法之一。但我捨棄了這種可能性,不是隨便救幾個了事,而是為了解救每一個人,故意暫時捨棄了她們所有人。」
  或許正因為如此吧。
  她的中心理念是貫徹「非法集團」的作風,不講漂亮話打馬虎眼,不在中途妥協將悲劇結局化為美談,抱持著覺悟貫徹初衷到最後一刻。她也許是為了掌握超越善惡的結果,才刻意輕率地轉換方針。
  「這樣的我,不能就一個人逃走,不會甘於當個背叛者。我透過網路找上以前的門路,憑著綠娘藍這一條細線找到了身為『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不殺王』的你。我絕不會放開這條線,因為我捨棄一切倫理而來,全是為了告訴你這句話。」

  她正眼緊盯恭介的臉。
  憑著將罪人的整個體重掛在僅此一條蜘蛛絲上的纖細動作。
  姬川美夏明確地如此告訴他。
  就像守鑰聖女。
  如同將鑰匙直接插進一個男人的靈魂裡,一口氣轉動。
  「『所以拜託你,從難攻不落的伏魔殿救出我們所有人吧』。」

    4(Time line「Now」)
  啪!
  在觀景台上被「白之女王」依偎著,恭介一隻手拍在自己臉上。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慢慢想起來了。)
  姬川美夏,守鑰聖女之一。為了救出被留在超巨大仿生矽胞、多臂移動要塞「伏魔殿」裡的三百五十三名同胞,她主動與恭介聯繫,是這次的愛麗絲。她是一步跳越一般鮮血印記式的數個階段,能即時呼喚出特定神格級附身的特異憑依體。
  (如果是這樣,那她會是能直接叫出「白之女王」的守鑰聖女嗎……?不,這樣說不通。美夏的鑰匙孔寫的應該是F開頭的六個字,也就是北歐神話的女神之名。既然兩者之間不吻合,或許我應該推測這裡還有「空白的記憶」……)
  「哎呀,哥哥大人你怎麼了?」
  「白之女王」抱住恭介抬頭看他的臉。恭介觀察她,但找不出任何姬川美夏的影子,也感覺不到她的意志。
  姬川美夏是被幽禁在女王當中?還是有另一個不同的可能性?
  「有件事令我在意。」
  「是,什麼事呢?」
  「伏魔殿怎麼樣了?不對,正確來說是守鑰聖女。不只被幽禁在那座要塞裡的人,包括姬川美夏在內,所有人上哪去了!」
  記憶的空白,再加上理應待在身旁的人物失蹤。
  不同於與「白之女王」對峙時的沉重壓力襲向胸口。
  醉得不省人事後早上在巷子裡的垃圾堆中醒來,看到自己手中握著滿是血跡的皮夾,或許就會是這種心情?
  相較之下。
  銀色雙馬尾,身穿純白禮服的未踏級頂點用纖細的食指指腹抵住自己的嘴脣。
  她沒有明說。
  只是面露一絲淺笑。
  「……『嗯哼』☆」
  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算用手推祂,也必定不能移動祂分毫。恭介從貼在自己懷裡的「白之女王」臂彎中溜出,毫不猶豫地從觀景台的欄杆探出身子。高度相當於四層樓,恭介跳過一條又一條複雜交錯支撐著觀景台的鋼筋,沿著斜向鋼筋滑下調整速度並一口氣降落地面。
  一落地的同時,「白之女王」自天上降落下來。
  她用輕柔得感覺不到重量的舉動以腳著地。
  「好啦,哥哥大人,接下來要前往哪裡呢?」
  「吵死了!我不再靠祢了,而且我也確實找到了必須親眼確認的事情!事情的下文呢?我還能夠回應姬川美夏的聲音嗎?不對,不管發生什麼事,就算要飛越時序或因果律,我也一定要趕上!」
  需要的是情報。
  然而為了得到情報,真的只能面對自己的內心,填補記憶的空白嗎?
  浮上表層的些許拼圖中提到了滲透三大勢力的德爾塔斯通家。除此之外,也可以對伏魔殿直接展開攻勢,刺探憑依體們的下落或安危。強大的敵人、難攻不落的要塞又怎樣?我是「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不殺王」,沒有憑依體、召喚儀式有使用限制又怎樣?既然冠有最強之名,計畫的多少不完備之處就吞下去,放話說那種問題不足以讓自己咬著手指袖手旁觀。
  因為恭介已經聽見了。
  已經聽見「救我」;聽見了拋開整個人生說出的「詛咒之言」。
  他想知道。
  想知道被幽禁在伏魔殿裡的憑依體們怎麼樣了。
  還有姬川美夏,他絕對要知道與「女王的箱庭」時代照顧過自己的「教授御前」極其神似的女性是否平安。
  「哥哥大人,可愛的感性論就免了,請提出具體的對策。」
  「……關於德爾塔斯通家,他們滲透率太高,無法立刻弄到正確的名簿。既然如此,最容易查清的目標就是伏魔殿。我現在就過去確認『裡面的東西』!」
  「傷腦筋,明明要你說得具體點了。那可是難攻不落的多臂移動要塞,別說撬開厚重的仿生矽胞大門,連要走過一整片遼闊的大草原恐怕都得費上一番工夫。記得他們擁有微波雷達生命探測儀或紅外線探照燈等設備,不是嗎?」
  「我有辦法!『就像在觀景台上看到的一樣』,應該說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故意煽動『政府組織』的轟炸機錯誤轟炸伏魔殿!」
  需要準備的東西有點特殊,不過在拿武器當商品賣的D.R.O.K.要湊齊不難。恭介等人依照「必須步驟」往伏魔殿前進。
  然而事情總是不順利。
  就在他們實際來到伏魔殿附近時。
  恭介帶著「白之女王」到處走動引來不必要的注目,再加上在空白的記憶當中,恭介自己也可能已經被掌握伏魔殿的德爾塔斯通家盯上。
  所以理所當然地——
  他一採取行動,就應該考量到可能隨之而來的妨礙。
  「嗨。」
  只聽見「唰!」的腳步聲。
  甜甜圈狀貿易展的內側穩穩座落於無人大草原中心的黑色伏魔殿「正門」前。
  簡直像事先講好了似的,前方有兩人擋路。
  一個是約莫十八歲的高個子,肌肉結實的青年。漆黑頭髮固定成誇張的飛機頭,穿著長至腰下的寬鬆T恤與半筒褲,兩腳是具有稀少價值的奇特籃球鞋。他喳喳地嚼著口香糖,肩上扛著一根滑雪板般材質製成的既長且大的棍子。那是鮮血印記,下端異常膨脹並呈現金屬質感,或許是用來當成調整重心的穩定器。不用說,只有召喚師才會使用這種道具。
  另一個是十二歲左右的戴眼鏡的嬌小少女,她有著長度及肩的金色捲髮與小麥色肌膚,但應該並非與生俱來,而是「保養」的結果。身上明顯有著連身泳衣的日曬痕跡,穿著下襬如鳥羽分開的帶袖披風搭配橘色小可愛,包覆小巧臀部的似乎是黑皮熱褲,外面套上鋸齒邊緣的超短迷你裙,兩腳穿靴子。特別大一頂的魔女帽一樣是橘色與黑色的萬聖夜色調,上頭還插了虎頭海鵰的羽毛。在脖子上鏘啷搖晃的……應該不是項鍊。那是個咖啡碟大小的環狀木框,內側穿過幾條線,調整成像蛛網或薔薇的圖案。這種飾品稱為捕夢網,是印第安人的手工藝品。手上是一把斧頭,一樣相當巨大。因為少女本身嬌小而看起來格外巨大的斧頭或許也是印地安人的象徵之一。少女很可能是憑依體,與纖瘦而未成熟的體型相反,身上裝飾之所以莫名俗豔也許是故意設置成這種「束縛」以控制意識。至於作為憑依體象徵的戒具似乎是穿環,光是看得見的就有耳環與臍環,說不定連看不到的地方都有穿洞。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來這裡嗎?哎,不可能知道吧。」
  頭後方有種怪怪的感覺。
  那種一陣陣的刺痛,是記憶瘡疤受到刺激的感覺。
  「我知道……」
  沒有憑依體,無法使用召喚儀式。即使如此,恭介仍從背後抽出仿生矽胞製的鮮血印記,呻吟般低語:
  「我知道你們是誰……!」

    5(Time line「Past」)
  城山恭介與姬川美夏獲得了伏魔殿的正確構造圖,兩人等到夜深人靜才實際發動攻擊。
  大草原以微波雷達生命探測儀與紅外線探照燈等徹底掃描過,將整個毫無遮蔽物的廣大空間改造成厚重防壁。
  使用「某種方法」跨越防壁的恭介等人也在那裡目擊到了。
  在伏魔殿的腳下。
  巨大厚重的鐵門正面。
  穿著寬鬆T恤與半筒褲,梳著飛機頭的召喚師。
  萬聖夜般的魔女帽上插著虎頭海鵰的羽毛,身穿顯眼的帶袖披風,以及橘色小可愛搭配黑色熱褲與超短迷你裙,首飾及巨大的斷鎧斧,再加上以全身上下的穿環作為自我戒律,泳衣狀日曬痕跡美麗耀眼的戴眼鏡的嬌小少女。
  面對這個二人組。
  恭介從背後拔出鮮血印記,向他們問道:
  「你們是伏魔殿……不,是滲透三大勢力的德爾塔斯通家養大的打手嗎?」
  「你說呢?」
  對方咧嘴一笑,也舉起用滑雪板般材質製成的鮮血印記。
  召喚儀式。
  運用被召物與被召物展開諸神之戰的信號。
  「在那之前,麻煩你稱呼我……『政府組織』恩賞等級501『完全勝利【Perfect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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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4 23:07 编辑


Stage 02 果然沒這麼簡單了事
    1(Time line「Past」)
  六月二日,過了晚上十點。D.R.O.K.的夜晚還是老樣子,所有黑暗都被龐大的舞台燈光吹散殆盡,但也因為如此,只要躲進暗處就能維持視野死角。
  城山恭介與姬川美夏兩個人就是在這其中一個死角移動。
  話雖如此,想直接這樣走到伏魔殿也不太可能。
  因為藉由運用微波技術的雷達生命探測儀與紅外線探照燈,甜甜圈狀的貿易展內側、半徑約五公里的大草原變成了毫無死角的厚重防壁。
  沒錯,如果是在平時。
  「不愧是武器貿易展,買個氧氣筒還真容易。」
  恭介把好幾個沉甸甸的物體咚、咚地放在草地上。
  具備夜視功能的雙筒望遠鏡也是從商用攤位買來的。
  「……好,好。昨天空襲轟炸的餘波讓大大小小六個撞擊坑都連在一起了,從這個邊緣到五公里外的伏魔殿可以連成一條線。」
  「因為有高低差,是比完全平坦的地勢好沒錯,但光靠這樣就能躲過雷達生命探測儀嗎?況且現在是高度戒備狀態,保安應該更嚴密了吧。」
  「我不就是『為了這個而挖通地下水脈』,花了大半天讓撞擊坑淹水?」
  恭介苦笑著回答她的疑問。
  「雷達運用的微波怕水,碰到水面會反射掉一大部分,就算能進入水裡也會嚴重衰減,不適合用來做水中掃描。」
  「那紅外線探照燈呢?」
  「那就更不用說了,無論是可見光還是不可見光,光的性質都不變,接觸水面時就會產生反射或折射,因此應該無法正常掃描。」
  換言之,走在地上前進會馬上穿幫,所以要在黑暗的水裡游泳接近,這就是粗略的計畫內容,為此他們才會用到氧氣筒。
  只不過……
  「……基於這點,我想問個問題。」
  「什、什麼問題?」
  姬川「正把脫下的便服與名牌側肩包等硬是塞進防水包」,伴隨著啪嘰一聲,縮起手說:
  「哎喲喲,危險危險。哎呀——金屬拉鍊磨到食指指甲了啊。修護液,指甲油的快乾修護液呢……」
  「那個不重要。」
  恭介無視於如瞬間膠般不用幾秒就能覆蓋指甲傷痕的藥劑,如此說道。
  這麼大一個不協調感,哪能讓她蒙混過去。
  「我說了要妳去找水中裝備吧?因為關係到三圍之類的個人隱私,只有這件事是各自單獨行動……結果怎麼會選了競賽泳衣?游泳池還要一個多月才會開放吧。」
  「咦,因、因為……!說到最具機能性的泳衣,我就只想得到這個……可、可是至少我沒選比基尼啊!又不是來玩的!」
  被人面無表情地盯著似乎讓姬川承受不住,想用雙手遮住身體各部位,扭著身子,手指滑過泳衣上點綴的白線,又將手指伸到臀部附近,調整陷進肌膚的藍色泳衣。

  「……」
  附帶一提,恭介的是自脖子到腳尖完全包覆,潛水員穿的那種潛水服。與這套並非休閒用而是特殊作戰用的裝備相比,他腦中不禁模糊浮現出「白痴嗎?找死嗎?」這句話。應該說在武器貿易展想找合身的競賽泳衣反而比較難吧?完全搞錯努力的方向了。
  「還有大腸圈,吸水之後會很慘喔。」
  「嗚嗚——……」
  看著憑依體嘟起嘴脣將雙手繞到後腦杓,無謂地挺著形狀渾圓的胸脯用髮圈重綁頭髮,除了不安還是不安。
  而不祥的預感在揹起氧氣筒時又升高了。
  「呼呀!」
  先是聽到一聲怪叫,接著姬川就這樣差點往後翻。恭介急忙從背後扶住她,只見她亂揮亂甩著纖細的手腳,就像打工的新人穿上穿不慣的布偶裝。這在平常的玩具之夢35不是什麼稀奇的光景,但在這裡上演就傷腦筋了。
  「我是不太敢相信,不過……」
  「什、什麼事,恭介同學?」
  「妳不會連在水裡也無法保持平衡吧……?」
  「呃,呃呃,那個,應該說如果能借我游泳圈或浮板,我會盡量妥善處理……」
  恭介忍不住以雙手掩面。要進行潛水任務了,她卻這樣。而且就算有游泳圈也只是盡量而不是確定,看來姬川美夏八成是……
  「原來妳是旱鴨子啊。」
  「不、不是!我能浮起來,我會浮起來,不要用哀憐的眼神看大人!我會踢水,也會換氣!……只要教練抓著我的雙手,那個……」
  「還是說,妳就只是廢?」
  「不可以用這種字眼說年紀比你大的人!」
  看到姬川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拿與「罪狀項鍊」融為一體的哨子,恭介這次卯足了全力去摀她的嘴。不管怎麼想都很廢!他只在心中下結論。
  沒辦法,只好由恭介照顧她了。
  更具體而言,恭介只能想到從背後抱住姬川,手臂穿過她的兩邊腋下,以近乎從背後扣住的姿勢游到目的地。
  「這個姿勢有點害羞耶,因為這件泳衣背後意外地開很大……」
  「不用擔心,我只感覺到硬梆梆的金屬氧氣筒觸感。」
  「我是否該稱讚你沒說要從正面抱住我?」
  「因為那樣會變成被溺水者抓住淹死的救難者。」
  就這樣,恭介抱著有夠重的包袱,開始在撞擊坑湖中潛行。水中的距離長得令人意外,況且又身處於缺乏景色變化的陰暗人造湖中,刺激更少。途中,身穿藍色貼身競賽泳衣的姬川美夏扭動了一下身子,但恭介封殺了她的動作,維持一定的前進速度。
  撞擊坑大小各異,最深的地方約十公尺。當然不可能以最短距離一直線前往伏魔殿,因此他們在複數重疊的圓圈當中,用連結中心點的方式選擇鋸齒狀軌道前進,實際上的距離也比最短的五公里要長。一再轉換方向可能會忘記方位,因此必須隨時謹慎注意。
  (……雖然利用了地下水脈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水溫果然很低,也不能讓她硬撐太久……)
  恭介可以顧慮她而盡量加快速度,但一著急就得不償失了。
  原地繞圈可能會危害到她的性命,不是開玩笑的。
  城山恭介秉持著某種冷酷無情的心態,最後抵達了目的地。
  「噗哈!」
  恭介在撞擊坑邊露出臉來,嘴巴放開了氧氣筒的吸嘴。離這裡極近的位置就有超大仿生矽胞、多臂移動要塞伏魔殿的觸手推進裝置蠕動著。距離太近時,雷達生命探測儀等儀器會無法正常運作,這點似乎就跟構造圖說明的一樣。
  恭介先讓姬川美夏上岸,但她似乎很難用雙臂自行爬上岸,於是恭介先從水面推她的臀部跟大腿一帶,硬是將她推上岸邊。接著恭介一個人爬上湖岸,還沒拆下氧氣筒就忽然被她抱住。
  「哈,哈嗚,哈噗!啊嗚啊嗚抖抖抖抖抖抖……」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嘴脣都發青了,來,總之防水包裡有毛巾吧,用這個取暖比較有建設性。」
  在雪山中男女以肌膚互相取暖,在現實狀況下沒什麼效果。先用一條毛巾徹底擦乾水氣,再用第二條毛巾用力擦拭身體各部位,利用摩擦生熱取暖,效果還比較明顯。恭介覺得對方明明是長輩,卻像在照顧小孩子一樣。
  (但就連這種地方都「跟她很像」……)
  附帶一提,競賽泳衣溼透了的姬川美夏任由恭介動手,手腳也完全癱軟了。不過也好,要是她在這種救難行為中喊著什麼性騷擾然後吹哨子,那才傷腦筋。
  確認姬川恢復到一定程度後,恭介把一只防水袋塞給她。
  「喏,趁體溫還沒跑掉前趕快換衣服,換回平常的套裝應該會好一點吧。」
  「哈,啊啊嗚嗚……」
  「我是覺得不至於啦,但妳不會連這都要我幫吧?」
  恭介自己也迅速轉身,從自己的防水袋拿出平常穿的連帽外套與運動褲換上。潛水服與氧氣筒太占空間,他不想拿著到處走。恭介把袋子的繩索掛在岸邊的突起部分,暫且將它沉進水裡。
  然後他轉頭一看,姬川好不容易才剛把內衣褲穿好。也許是精神恍惚了,還沒穿衣服就想把頭上的髮圈換成大腸圈。
  「快點——!結果我還是得幫忙嗎!」
  「嘿,嘿嘿嘿……看來我好像是變溫動物哩……」
  姬川好像連喊「呀——色狼——」的力氣都沒有,作為一個人的發條完全停了。由於她虛弱的笑容看起來太可憐,恭介只好認真起來幫她換衣服。這下真的是在照顧小孩了。
  然後才終於進入面對眼下目標的階段。
  伏魔殿。
  全長超過八百公尺的漆黑巨大移動要塞。
  有如銀行金庫的仿生矽胞製厚門阻隔了要塞內外。
  姬川美夏似乎恢復了一點力氣,也許是為了調校精神,故意用指甲抓破新的絲襪,然後輕輕敲了敲自己腰後的尾骨附近。
  「『要硬是撬開嗎』?」
  「不了,雖說那樣亂搞讓未踏級『紫電淑女』的力量衰減不少,但這裝甲好歹也撐過了祂的大爆炸。嗯……不只是單純堅硬,還做了表面加工呢。如同魔法陣跟隨規則性引導力量,這裡是以紋路化解超自然負荷,使其在星球中稀釋?就像咒術式的接地線。那麼如果用神格級死腦筋地挑戰它,妳覺得會怎樣?」
  「既然如此……」
  「假設構造圖的資訊正確,它應該採用了指紋、靜脈、虹膜等多種生物識別技術。我們還不知道詳細步驟,直接找出符合條件者應該比較快。所幸『在召喚儀式中可以讓戰敗者變成茫然自失的狀態,就像殭屍一樣可誘導其動作。而且只要應對方式正確,還能問出需要的情報』。」
  語畢,恭介將視線拋向一旁。
  姬川也跟著轉頭看向那邊……然後終於注意到了。
  在暗處。
  一條支撐要塞的觸手的背光處緩慢地走出一對男女。
  「你們是伏魔殿……不,是滲透三大勢力的德爾塔斯通家養大的打手嗎?」
  「你說呢?」
  飛機頭男子回答。
  他身穿寬鬆T恤與半筒褲,把下端加上大幅鼓起的金屬零件、以滑雪板般材質製成的鮮血印記扛在肩上。
  「在那之前,麻煩你稱呼我……『政府組織』恩賞等級501『完全勝利』!」
  恭介也從背後抽出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同時將手塞進口袋,抓住比罐裝咖啡沉重的物體。
  激發手榴彈。
  無論對手隸屬哪個勢力,恩賞等級多少,只要是敵人就要全力擊潰,這是他的作風。
  「美夏,我要迅速打倒那兩個人,對方主動帶指紋與虹膜來了。」
  「是美夏『小姐』,小鬼頭!」
  憑依體的抱怨左耳進右耳出,恭介用嘴拔掉插銷,把金屬罐扔在腳下。他在爆炸前的五秒內掌握完附近一帶的空間,確保了約四十五種未來,無論三十六個spot出現在哪裡,都能於三十秒內解決對手。
  不料——
  砰乓鏘!玻璃碎裂的聲音爆炸開來。
  恭介張開人工靈場的〇·四秒後,靈場粉碎了。
  「什……麼?」
  沒有白棘,也沒有花瓣、薔薇或spot。就連恭介也不禁舉著鮮血印記,身體僵硬了一瞬間。
  對手鑽進這個空隙。
  轟!強風發出嘶吼,「完全勝利」的召喚師自正面迫近。不知何時,對手已改變了握法。他抓住鮮血印記原本的上端,把作為穩定器的金屬塊當成重錘。對手像龍捲風轉動身體,玻璃纖維製的鮮血印記彎曲得像釣竿,累積了夠多彈力的鈍器如釘頭錘逼近。
  變更預定計畫。
  恭介也握住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重新擺出棍術姿勢,防禦往側頭部毆來的這一擊。
  連諸神都當成墊腳石的召喚師們展開肉搏戰,在短短幾十公分內互瞪。
  體育界出身般的肌肉大塊頭凶猛地笑著。
  「『你是不是以為「政府組織」的五百多級輕鬆就能擺平』?」
  「……」
  「你不會懂的,『自由勢力』九百多級的最強哥。我們不是背負著無論如何都得贏的理由,而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輸,這種沉重的立場你不會懂的。」
  恭介的背脊竄過一陣毛骨悚然的異常感覺。
  他聽從危機訊號,將注意力集中到視野邊緣的一人。那是「完全勝利」的憑依體,戴著黑橘萬聖夜配色的魔女帽,披著帶袖披風,穿著亮橘小可愛,用黑色熱褲與鋸齒邊超短迷你裙覆蓋臀部,金髮褐色肌膚,戴著眼鏡的嬌小少女。她並沒有躲在背光處或是遮起面孔。明明從一開始就站在眼前,自己怎麼會沒注意到泳衣日曬痕跡少女的真面目?
  「調香師艾莉·史萊德!妳錯開了我的認知嗎!」
  少女揚起嘴角嗤笑。不是微笑,而是嗤笑。
  嘲弄般大大伸出的舌頭上,舌環散發溼滑的光澤。
  每個召喚師用來展開人工靈場的激發手榴彈各有差異,是能與指紋或虹膜匹敵的個人情資。因此激發手榴彈無法量產,只能由召喚師自行調配或是委託專門業者製作。而艾莉·史萊德是這方面的專家,憑她的實力,的確可能從個人等級的激發手榴彈成分反向計算,調製出打消靈場的「焚香」。
  艾莉·史萊德拖著以重量打爛敵人的斷鎧斧。
  仔細觀察會發現斧柄整頓得有如巨大菸斗,無數小瓶子插在單刃斧的背上。看來應該是採用電子菸的構造,藉以有效率地噴出霧狀「焚香」。而說到具有菸斗功能的斧頭,就是印地安人在部落做「決策」時所使用具有重要涵義的儀式用具。
  這種道具以手指操作排列在銀色斧柄上的長笛般按鍵,利用扳柄排氣。散發甜香,泳衣狀日曬痕跡迷人的巧克力色魔女說道:
  「你知道我的性子吧,愛麗絲的領路人。不管是個人間的善惡或勢力間的利害關係,都無法成為阻止我的手段。我不過是找出恩賞等級能達到1000的召喚師並締結契約,覺得沒有前途就加以捨棄罷了。」
  不只如此。
  從源頭說起,最早的焚香指的是在西洋魔法的儀式場域中焚燒以隔離俗世,幫助術士們進入出神狀態的「薰香」。像她這個等級的高手,就連「站在眼前卻能消除腦中的名字」這種認知操作都不是難事。
  她的手指在斧柄上滑動。
  刺在單刃背上的小瓶蓋子像氣缸一樣被按進去,瓶中液體散放出溼滑的光輝。
  「而你應該記得我本身也有別名,『增幅者500』……我這個憑依體由於能讓搭檔召喚師的實力最大提升恩賞等級500,在這個領域受人畏懼。那麼考考你:我的現任搭檔馬克斯·力亞德一開始自稱為『政府組織』『恩賞等級多少』?」
  「就是這麼回事。」
  高頭大馬的馬克斯咧嘴笑了。
  「誰都有不能輸的理由,別以為那是你的專利,『不殺王』!」
  為了避免被對手以蠻力壓過,恭介姑且先大幅後退。
  飛機頭的馬克斯沒有窮追不捨。
  不對——
  「我為了贏,可是無所不用其極!所以才被稱為『完全勝利』!就算你是『自由勢力』的九百多級,一旦在沒有防護圓的狀態下吃了未踏級的攻擊,也會粉身碎骨吧。嘗嘗D.R.O.K.的怪異力量吧!!!」
  沒有聲音。
  只有光。起初,恭介看向自己身上出現的紋路,然後環顧整片黑漆漆的草原。當注意到時,寬達數百公尺的廣大魔法陣已經描繪完成,而頭頂上有隱形轟炸機融入夜色中翱翔。
  身穿窄裙套裝的姬川美夏仰望正上方,臉色鐵青。
  「『政府組織』的召喚轟炸……!如果按照現場展示的內容,『紫電淑女』將會在沒有憑依體主軸的狀態下被呼喚出來,在策劃的廣大魔法陣裡席捲一切!」
  面對這少了憑依體肉體外殼而暴露在外的威光塑造出的圓頂狀爆炸波,不知道「完全勝利」馬克斯與艾莉打算如何脫身。然而事實是如果轟炸就這樣投下,他只能以血肉之軀承受未踏級的破壞力。
  「美夏。」
  「是美夏『小姐』!是說……呀!」
  沒有倒數計時。
  攻擊即時發動。
  咚磅!!!
  紫色閃光打出直徑約三百公尺的新撞擊坑。
  「——!」
  這種所作所為對製造出這個狀況的馬克斯·力亞德與艾莉·史萊德而言一樣致命。伏魔殿曾一度遭受過轟炸機的「錯誤轟炸」而撐了下來。那龐大身軀看起來既像仿生矽胞製的巨大棺材,又像巨烏賊。只要即刻做出追儺指示將威光的爆炸時間壓到最短,然後兩人重疊著躲在粗大觸手的背後,是撐得過攻擊,但他們可是在沒有防護圓的狀態下將自己投入未踏級的凶猛巨浪。對召喚儀式了解越深,就越無法揮除讓喉嚨乾燥的恐懼。
  但他笑著。
  硬是笑著。
  「嘿……這可是未踏級,是『紫電淑女』喔。你是死是活我們都無所謂,管你是傳說還是啥的,人類的血肉之軀不可能承受得住——」
  話都還沒說完。
  咚的一聲。
  只聽見一個輕快的聲響,飛機頭的馬克斯視線往下一看,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的前端漂亮地埋進了他的心窩。
  「啊!咳噗?」
  呼吸暫停,同時那前端往正上方一揚。在持有者少年的雙手引導下,鮮血印記由下往上刺擊馬克斯的下巴,驚人的痛打用力頂起了他的整顆腦袋。
  「啊啊啊,啊?啊!嘔噁!什……?」
  馬克斯四腳朝天摔在地上,還來不及感到痛苦就先產生了強烈疑問:
  城山恭介為什麼沒化為齏粉?
  從站立的位置判斷,他不覺得對方能躲到伏魔殿的觸手等處防禦爆炸波,那傢伙應該就站在原爆點才對啊。
  「伏魔殿之所以撐得過召喚轟炸,並不是因為裝甲夠硬。因為就如同超高溫的電漿,那已經不是把牆蓋厚一點就能撐過的層級了。比較合理的推測,應該是利用表面加工化解『紫電淑女』的力量,像接地線稀釋到大地,也就是某種法陣的效用。」
  恭介把轉動著的鮮血印記扛到肩上說:
  「已經知道理論,眼前又有可供參考的資料,事情就簡單了。只要加以分析並挪為己用即可,光用腳在地面畫出形狀就解決了……只不過這是因為盡量浪費過力量,經過大幅衰減的召喚轟炸才這麼好解決,要是用正統鮮血印記式召喚出來的,肯定早已被炸得灰飛煙滅。」
  「……」
  才沒他說的那麼簡單。
  應該說這種神乎其技的技術真的是人類的頭腦與四肢實行得來的嗎?他所說的方式說穿了就像在提議只靠雙手組合出與刻在矽晶片上的紋路相同的迴路,就能組合出同一種運算裝置一樣。
  辦不到,不可能辦到。
  這不是召喚師的本領問題,沒有工具根本不能成立。
  什麼樣的學者都要有顯微鏡才能研究病原體。
  什麼樣的醫生都要有手術器械才能拯救病患。
  恭介的說法等於是要人用肉眼捕捉病原菌,用五根手指切開病患的腹部。就算九百多級再厲害,難道能如此異於常人?
  的確是有辦法。
  有種玻璃濾鏡可讓肉眼讀取超越高密度LSI的細密「法陣」。有個器材同樣刻滿了精密溝紋,兩者重疊在一起觀看,溝紋與溝紋就會互相干涉,描繪出特有的紋路。有一種創意商品為了遮蓋個人情資,隨機將成排數字或文字蓋印在信件的收信人姓名或住址欄位上,使人無法解讀文字內容;從感覺來說,這種器材就類似那種商品倒反過來。或許該說就像將條碼加工成平常人類眼睛無法閱讀,但只要蓋印上特殊圖文就能以肉眼解讀資訊。
  然而環視整個「政府組織」,應該也只有不到二十組玻璃濾鏡,其價格也遠比一般電子顯微鏡貴。數量龐大的玻璃或水晶、各種寶石複雜組合而成的鏡片、稜鏡、鏡子的集合體,光論質量的話比學校的校舍龐大,一般認為若是將設計圖拉長到能用肉眼辨識,甚至能繞地球一圈。
  所以他肯定是在虛張聲勢。
  馬克斯·力亞德勉強想讓自己這樣相信,然而……
  「啊。」
  有個東西輕飄飄地隨風飛舞。
  那是個類似半透明薄膜的物體。
  而恭介的手裡握著應該是向憑依體女性拿來的小鏡子。
  「啊啊……」
  老舊的留聲機是以尖針接觸塗上薄薄一層蠟的圓筒以記錄聲頻。
  而小鏡子……玻璃會隨著聲音震動。
  在小鏡子表面塗滿會像瞬間膠般快乾的指甲油修護液,再從極近距離接觸聲波,其振幅或許會刻在薄膜上。
  城山恭介腦中有比矽晶片更精密的玻璃濾鏡的完整構造。
  如果能利用聲音的振幅完整輸出其構造。
  或許……
  ……把小鏡子上撕下來的修護液像墨鏡一樣放在眼前……?
  「嗚啊啊啊啊啊啊!不可能,不可能吧?少開玩笑了!光靠聲音!光是讓塗了修護液的小鏡子接觸到聲波!就做出了解析用的濾鏡?那濾鏡可是比隨便一台電子顯微鏡還貴啊!」
  時常聽說優秀工匠的指尖甚至能超越機械工廠的極限。
  但實際上親眼看到,能相信嗎?
  居然只一個聲音就能超越高密度LSI,輕易描繪出全「政府組織」都只能準備二十組的極限幾何圖案。
  相較之下,恭介不屑地說:
  「比起那個女王的生產性,這就像小孩子幫忙做家事。」
  居住的世界差太多了,根本從擬定假想敵的階段就有病。
  而且還不只如此。
  就算他用超凡技巧分析完畢,他是何時架構出理論的?
  實際上是在哪個階段描繪完成的?
  整個算起來,多餘時間根本不到十秒吧?光靠這樣,光用這點時間就追上了「伏魔殿」不知花多少金錢與時間建造的裝甲與理論防禦系統。這傢伙的頭腦、指尖……不對,是整個心技體究竟達到了哪個層次?
  「就!就就就!就就就就就算就就就算是玩笑也太過分了吧,他媽的!」
  「你解釋一下哪裡好笑了。」
  恭介冷淡地說,拔掉激發手榴彈的插銷隨便一扔。馬克斯還沒重新握住鮮血印記,維持著跌坐在地的姿勢,倒是先看向與自己搭檔的艾莉·史萊德。任誰來看都知道,那與其說是應戰的暗號,還比較像是消極地確認「只要有妨礙用的『焚香』就躲得掉吧?」的動作。
  而調香師兼憑依體少女只輕嘆了口氣。
  恭介說出正確答案:
  「在那麼大的爆炸波當中,艾莉的『焚香』怎麼可能還有殘留?」
  「!」
  「……沒想到這麼快就得換搭檔了。」
  最後連他自己的憑依體都一邊從腰帶冷靜地拔出替換小瓶子,一邊無奈地說。
  緊接著,人工靈場這次終於擴及四周,「不殺王」的鮮血印記發出吼聲。

    2(Time line「Past」)
  要打倒喪失戰意、嚇得腿軟的對手很容易。
  應該說,那或許已經不是戰鬥了。
  「……」
  恭介使用鮮血印記的前端,誘導受到「自己信奉的神在眼前慘遭殺害的衝擊」,而變得只會像殭屍般慢吞吞重複相同動作的馬克斯。他搖搖晃晃地移動,拉出藏在伏魔殿厚重正門旁的識別觸控板。解了幾道鎖後,恭介與姬川兩人潛入其中。
  「進來了是很好,但一定穿幫了。轟炸機已經收到命令,我們又張開人工靈場用召喚儀式打了一場。不管誰來看,都會覺得這超出祕密行動的範圍太遠了……!」
  「那就改變預定計畫,反正我根本沒想過能和平解決,這只是早晚問題。」
  畢竟這個仿生矽胞光是胴體的全長就超過八百公尺,連「觸手」一起算進去還會更大。單純來說可以縱向容納兩艘核動力航母,但跟船艦不同的是絲毫不考慮低重心、降低油耗與波浪阻力等,厚度與高度都擴大到極點,總計起來不知道會是多廣大的空間。
  船艦和飛機都會顧慮到裝載量而省去多餘部分,不過伏魔殿似乎是例外。它的走道無謂地寬敞,每個房間也都大得莫名其妙。聽說國際貿易展D.R.O.K.中陸續發表的邪門召喚術幾乎都受到這個巨大「錦匣」支援,可見其規模之大。
  因此——
  能躲藏的地點也很多,即使「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的雜牌搜索隊到處亂跑,也不容易發現恭介等人。
  「只要進來了,之後就簡單了。要救的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待在中央運算核心的厚重門扉後面,總之前往那裡就對了。」
  「怎麼去?你看過構造圖了吧,伏魔殿內將各區域分等級加以限制,出入相當困難。而且現在是高度戒備狀態,到處都是召喚師,在這當中要怎麼安全前進!」
  「我說了。」
  恭介拿出激發手榴彈的金屬罐。
  「有這麼多召喚師的話,只要重複『連鎖』就能以防護圓護身,安全地衝進最深層區域。召喚師的單位面積人數越多,『連鎖』就越容易連續下去,當然安全了。半路上的門?有陷阱?妳不覺得那種的只要叫出高cost的被召物硬是破壞掉就行了嗎?」
  聽他講得這麼簡單,姬川反而被震懾了。
  這種想法的前提是:無論敵人有一百人還是一千人,是「政府組織」恩賞等級100還是「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0,遇到敵人一個不剩統統打倒就對了。既非放棄思考也非樂觀推測,恭介只是作為最佳程序而選了這張牌。
  就在這時候。
  憑依體姬川美夏的頭頂上落下了某種像是落雷的東西。
  ……咚轟!!!晚了一瞬後,響起一陣爆炸聲。
  姬川慢了半拍嚇得縮起身子,但毫髮無傷。因為倏然高舉砸下的滑雪板般材質的鮮血印記,鼓脹到最大的金屬材質穩定器同樣被恭介的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正面擋下。
  是似曾相識的黑髮飛機頭大個子。
  那是照理來說被他以鮮血印記式擊敗,受到「自己信奉的神在眼前遭到殺害的衝擊」,被迫陷入茫然自失狀態整整一天以上的召喚師,直到剛才都是如此。
  然而,此時的馬克斯·力亞德沒有那種戰敗者的神情。
  而是流露出活用全副理性與知性,某種想以狡猾手段取勝的人性特徵。
  「又是利用艾莉·史萊德的『焚香』耍的犯規手段嗎?不愧是提高召喚師水準的專家,那傢伙的本事到底有多方便啊!」
  正在咒罵時,馬克斯從口袋中掏出鳳梨形的激發手榴彈扔出。恭介保護著姬川,姿勢失去平衡而搖搖欲墜,在這狀態下無法即時反應,只能隨便對方了。
  之前不知躲在哪裡的憑依體艾莉·史萊德隨著引爆被吸了過來。
  這次讓「完全勝利」先發制人了。
  而且就在恭介重新用鮮血印記擺好架式時,暗處又冒出另一批召喚師岔入戰局。他們寧可犧牲「白棘」接受不利的狀況,也要闖進他人展開的人工靈場。
  「政府組織」恩賞等級501「完全勝利」。
  「非法集團」恩賞等級808「獅子之心」。
  「自由勢力」恩賞等級897「後宮收藏家98」。
  恭介第一個看的不是每個召喚師,而是三組敵人的陣勢,淡淡一笑。
  「原來如此啊。」
  「可別說我們卑鄙喔,沒人規定召喚師之戰一定得一對一,不管是誰都有不能輸的理由!」
  「完全勝利」不屑地說,但恭介反而對他產生了好感。
  為求勝利努力不懈,無所不用其極,試著靠自己的雙手突破第三者決定的序列或難關。這種態度正是人類所具備的堅強。
  喀!「白棘」同時自三方向打出,聚合成四角立方體的「薔薇」破碎開來。兩百一十六個拳頭大的赤紅光球「花瓣」往四面八方散開。

  鮮血印記式基本上是三者相剋的戰鬥。
  換言之,一對多的情況下,只要將高音、中音、低音的被召物全呼喚出來包圍對手,其中一個必定能打擊到單一召喚師的弱點。就像在猜拳時沒有平手的狀態,這正是集團、組織的強項。
  然而——
  咚喀喀!暢快的聲音連續響起。
  恭介打出的「白棘」不是朝向周圍的「花瓣」,而是敵方的「白棘」。
  「什……啊?」
  發出這聲驚叫的是誰?
  僅僅一發的擊球複雜地反彈,接二連三打亂了三名召喚師的「白棘」軌道。與本來目標不同的「花瓣」落進spot。基本上獲得的「花瓣」能自由改變組合並任選時機消耗,但只有第一個被召物不行。應該說,不盡快叫出第一個被召物就無法展開防護圓,憑依體也會維持著人類狀態,用血肉之軀挨個一擊就會當場死亡,等於是自殺行為。
  結果三人都從音域「中音」cost1「始祖之綠【k】」開始。
  他們統一召喚出三公尺大的凝膠狀被召物,並大吃一驚。
  相較之下,恭介的是音域「高音」cost4「裝甲獸【dr.zx】」。正如其名,是一尊組合黃金西洋甲冑製成、呈現過度凶暴獅子外形的規定級。
  cost有所差距,以三者相剋的「音域」而言也是恭介占上風。
  這樣下去少許的數量優勢根本毫無意義。
  只會被對手針對弱點「音域」攻擊,像割草一樣掃蕩殆盡。
  「但令人傷心的是……」
  爆發激烈衝突前,恭介如此低語。
  他對於飛機頭男子為了不能輸的戰鬥,無論是何種卑鄙行徑或犯規手段都吞下去的豁達心態由衷抱持著敬意,但是……
  他還是說了:
  「即使如此,比起我緊咬女王不放的垂死掙扎,簡直是小兒科。」
  這次——
  金屬材質的獅子終於發出吼叫,以凶惡利爪掃蕩一切。

    3(Time line「Now」)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來這裡嗎?哎,不可能知道吧。」
  然後到了隔天的現在。
  「完全勝利」馬克斯·力亞德與艾莉·史萊德二人組再度現身擋在伏魔殿正面,在城山恭介面前扔出了鳳梨形的激發手榴彈。
  「我知道……」
  人工靈場伴隨著爆炸展開。
  三十六個spot浮現,中央出現兩百一十六個「花瓣」聚合而成的立方體「薔薇」。召喚師之間的戰鬥即將開始。
  「我知道你們是誰……!」
  「是喔~~」
  然後面無表情的「白之女王」破壞了一切。
  轟啪!!!驚天動地的轟炸聲爆發開來。
  「咦,啊?」
  正要以渾身力氣從鮮血印記打出「白棘」的飛機頭馬克斯這時啞然無語地叫了一聲。
  立方體「薔薇」消失了。
  只有純白爪痕直接挖掉了空間,其他什麼也不剩。
  而「白之女王」禮服的一部分明確地改變了形狀。
  「恐龍來喔——」
  只聽見毫無幹勁的聲音。
  同時,高達數十公尺的巨大肉食恐龍上半身似的某種物體從正上方猛烈襲向馬克斯,巨顎與尖牙淹沒了他們的視野。血肉之軀挨了這一記,必然當場斃命……不,縱然有防護圓保護,恐怕也會一併被咬碎!
  「唔喔喔喔喔喔啊!」
  馬克斯·力亞德驚聲大叫,連滾帶爬地閃避,但未踏級的頂點可沒這麼好應付。
  他之所以沒死,是因為恭介緊急從側面一把抱住銀色雙馬尾的少女。與其說是阻止了動作,毋寧說是臉紅的「白之女王」瞄準歪了。從馬克斯往旁錯開半步的綠色大地被殘酷無情地吃乾抹淨,連同世界的組成元素一塊被挖掉,變得一片空白。
  「可惡!大姊大!到伏魔殿的觸手那邊!」
  驚惶失措的馬克斯把手伸到耳朵附近。那應該不是耳麥。他耳邊裝了類似運動員使用的網路攝影機那種裝置。
  或是傳達位置資訊以要求轟炸掩護的裝置?
  「就算讓女王保護著,反正就是沒有防護圓。只要用同樣身為『未踏級』的力量重擊——」
  啪啪!眩目光輝發射,整片草原與周遭描繪出光的藝術。數百公尺規模的魔法陣建構成形,以「作為計畫的一部分,由於未匯集於主軸憑依體中就降臨現世,暴露在外的威光爆發性擴散」的狀態借用伏魔殿的力量,開始召喚「紫電淑女」。
  然而「白之女王」毫不動搖。
  應該說想像這個少女動搖的模樣還比較困難。
  「夢幻……」
  禮服的一部分再次變形。
  優雅的飾帶重新組合為棒狀,女王握住這有如金屬球棒的物體,用那種約會行程選擇棒球打擊場,為了讓男生細心教導自己,故意揮棒揮得笨笨的耍心機式動作……
  「全壘打————————————————————————————!獻醜了。」
  發生了不可能發生的事。
  紫色的爆炸波歪扭了。
  被球棒狠狠敲打的圓頂狀強光像橡皮球一樣壓扁,本應無秩序地擴散的未踏級威光與爆炸熱風都被壓抑住了。力量像要逃離女王似的得到了指向性,硬是被炸得飛往藍天直線上方的一個點。不是什麼從上方重疊追儺之陣,整片厚厚白雲被一口氣吹散,差點沒將轟炸機蒸發掉,一路掃蕩乾淨到大氣圈外。恐怕連位於中心如閃光燈的「紫電淑女」都消滅了。
  揮棒結束,「白之女王」用手背擦擦額頭,一副暢快地流了身大汗的模樣。變幻自如的裝束不知何時產生了變異,不知為何變成了玉肌魅力四射的比基尼。
  女王俏皮地眨眨一隻眼睛,一臉燦笑轉過頭來。
  「我這套搶先體驗暑假打西瓜的打扮如何?哥哥大人☆」
  根本在開玩笑。
  「完全勝利」的馬克斯·力亞德卻笑不出來,都快哭出來了。
  引以為傲的飛機頭像受潮的薄紙軟趴趴。
  「什、什麼東東?哪能這樣!偶、偶應該一樣是『未踏級』吧!」
  恭介不由得望向遠方。
  看來馬克斯似乎沒看過「本尊」。要是能繼續保持無知,人生一定很幸福,恭介卻好像給他留下了一個黑暗汙點,甚至感到有點歉疚。
  而面對這個狀況,恭介可高興不起來。
  他很快就感覺出「白之(比基尼)女王」設下的「謬誤」。
  女王雙手握著球棒,一邊急促地搖晃前端計算著某種時機,一邊說:
  「嘿嘿嘿——!敢妨礙我與哥哥大人的約會計畫,小心老娘把你打到冥王星上一頭栽進寒冰大地喔。想被瘋狂星象迷之類的發現,謠傳成恐怖火星人臉嗎,呆子~~!」
  「噫噫!噫咿!」
  「順便告訴你,哥哥大人似乎很想進入這個廢鐵城堡。這種抱持著敬意訪問卻不予理會的失禮城門就打破算了,看我的~~☆」
  ……咚轟磅!!!一陣爆炸聲砸向世界。
  球棒伸長了。
  纖瘦的泳衣女孩只用到手,腰都沒轉就使出的鈍器一擊,動作都可說是逗趣了,卻把伏魔殿連「紫電淑女」的引爆都能撐過的厚重門扉像保麗龍一樣打成碎塊四處飛散。馬克斯差點被比冰箱還大的巨大碎塊壓爛,似乎已經毫無鬥志。可以看到他只顧著把憑依體艾莉·史萊德夾在腋下,也不顧私人物品沿路掉了滿地,狼狽不堪地逃之夭夭。
  「……」
  恭介沉默了半晌,「白之女王」用一隻手大動作地把白色球棒轉啊轉的,笑容滿面地開始往四面揮灑「快稱讚我」的光環。
  「來來來,哥哥大人。我為你開拓道路了,稍微摸摸我的頭,然後以我這個迷人的女友為傲抬頭挺胸也不為過吧?」
  「……這就是祢的目的吧。」
  恭介以手扶額,不屑地說。
  「沒錯,現在的我幾乎站在最強的位置。強到能驅逐任何召喚師,不管多厚的門或陷阱都能一聲令下就破壞掉……『但這不是我的力量』,女王,祢是故意塑造出讓我招人怨恨的情況,企圖讓我變得沒有『白之女王』的力量就無法維持自身安全吧?」
  「啊哈☆」
  銀色雙馬尾把球棒與比基尼變回原本的禮服,雙手在胸前合握。
  她帶著無憂無慮的笑靨說道:
  「哥哥大人說這話就不對了,還說什麼企圖,我的存在從一根髮絲到魂魄的中心一開始就是全部屬於哥哥大人的啊。」
  「……」
  恭介搖搖頭。
  誤以為「白之女王」變成自己的所有物,得到其力量的自己是特別的存在,得意忘形而迎接悲慘下場的召喚師何其多。若是心靈脆弱到會被得到女王所帶來的全能感、欣快感與勝利感影響,在實際爆發衝突前就等於已經輸了。
  就像一旦知道了冷氣、網購與GPS地圖應用程式的好,就再也無法想像沒有這些的生活。
  所謂的方便性,是個光憑本身特性就能扭曲人心樣貌的黑洞。
  絕不能受對方的誘惑,要保持自我,只要依靠祂一次就完了。
  城山恭介強烈地如此想。
  「哥哥大人,接下來的預定行程呢?」
  才剛說完,「白之女王」的裝束簌簌簌簌地蠢動起來。
  衣服瞬間改變形態……
  「勇往直前!Go~~Go~~!哥哥大人最可愛☆」
  「幹嘛忽然扮起兩手拿彩球的啦啦隊女生……?」
  「當然是為了提振哥哥大人的勇氣,敬請欣賞這健康躍動的肉體美~~☆」
  「……」
  「哎呀,你不喜歡?如果要更不健康的裝扮才能讓你振作精神,要我扮成兔女郎、護士、女僕或女服務生,不然乾脆換成裸體圍裙或女忍者裝也在所不辭喔。」
  她真的會說到做到,所以才教人無奈。她那令人頭暈目眩的魅惑百變弄得恭介煩透了,同時陷入沉思。
  答案就在眼前。
  只要從「白之女王」打破的門走進去,翻遍周圍所有地方,把趕來的召喚師們一個不剩地驅除,就能迅速知道一切想知道的事。
  只不過……
  恭介的背脊竄過某種寒意。
  無論他怎麼想就是無法踏出最簡單的「第一步」。
  就像只要再跑短短幾公尺就能越過國境線,逃出地獄般的戰場得到保護。放眼前後左右,看起來沒有敵兵,恐怕只有現在這個機會。然而他知道一旦踏進那幾公尺,就會從天空、遙遠的大氣層外毫不留情地射下雷射砲擊。
  正常人不會察覺,只會被炸碎。
  但恭介是能看見藍天另一側的人種。
  (……就這樣繼續前進,引人側目的程度會超過極限。不只德爾塔斯通家,全世界會一齊對我表示敵意。有女王在的話還好,但女王一消失的瞬間,走投無路的包圍網就完成了。接受祂的引誘太危險了,會變得無法擺脫對祂的依賴。)
  恭介沉重地嘆口氣,低聲說:
  「……多管閒事。」
  「呵呵☆」
  即使被他咒罵,恢復原本裝束的銀色雙馬尾少女還是一副幸福模樣。也許只要恭介願意理祂,祂都高興吧。
  跟「白之女王」共同行動果然太危險了,恭介重新有此體認。祂不需要特別做什麼,這裡是聚集了數萬召喚師與憑依體們的國際貿易展D.R.O.K.,換言之大家都知道女王的價值。光是帶著「白之女王」到處走來走去,那種永久性的獨占就會引來嫉妒、豔羨、憎惡與恐懼……總之難保各種情感不會爆發。這方面也一樣,累積到超過一定程度後,可能發展成為「沒有女王的話就阻止不來的暴動」。這種情況一旦開始,說不定會像雪崩擴散到D.R.O.K.的場地外。若只是與德爾塔斯通家全面開戰還好,恭介可不願突然與全世界為敵。
  刻意從最短路徑別開目光實在煎熬。
  但恭介切換思考,告訴她:
  「看來只能從別的路線進攻了。」
  「……是喔。」
  拋下闔起一眼意味深長地低喃的「白之女王」(就如同來路不明的預言書,鑽牛角尖只會中了作者的詭計),恭介當場蹲下。「完全勝利」大個子馬克斯·力亞德掉了幾件私人物品。他從中撿起智慧型手機,用幾種特殊操作讓指紋辨識失效後瀏覽資料。手機完全是公務用,還設定了用掃描方式開關門扉的IC鎖功能與誘導轟炸機進行掩護的網路攝影機等的主機端。
  恭介用指尖操作畫面,然後對照目前的狀況,忍不住低聲說:
  「……『奇怪了,這絕對有問題』。」
  「你指什麼呢?」
  不理會裝傻的笑容,恭介細細思量。
  然後他決定方針:
  「目前還是不要亂闖進伏魔殿好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哥哥大人真是夠可愛的了,竟然刻意遠離擺在眼前的結局,你就這麼想享受與我的幽會嗎?」
  ……聽起來像是惡劣玩笑,但「白之女王」真的會「只為了這個」而讓人類滅亡,所以才大意不得。
  不要被她擺布,現在要逐步把焦點放在該做的事上。
  眼前張開的大口是所有真相等待著的最短最快路程,伏魔殿的出入口。然而恭介全力擺脫了這種蛛網般的誘惑,畢竟這可是那個女王不求回報地殺出的道路,其中絕對有鬼。不能光憑模糊曖昧的主觀,要等到發現它具體而言是呈現何種形狀的「什麼東西」才能行動,否則會有危險。需要的是就算焦躁,就算焦急,就算心焦,也不會輕率地選擇輕鬆的路,能暫時遠離強大引力的「堅強」。
  「基於這一點,我要試著對可能最懂內情的人下手。『完全勝利』的那兩人也行,但照那樣子看來肯定是跑不見了。帶著女王祢這種比太陽還顯眼的地標別想正常找人,所以我要從其他地方著手。」
  「那麼哥哥大人,具體而言要往哪裡去呢?」
  對於最強最糟的夥伴的詢問,少年毫不迷惘地如此回答:
  「直接找上滲透三大勢力、演出君權神授這齣鬧劇的罪魁禍首,德爾塔斯通家的當家。」

    4(Time line「Now」)
  確認條件後,恭介的第一優先成了包括下落不明的姬川美夏在內,確認伏魔殿那邊的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的安危。
  姬川這邊滿有可能是被收在「白之女王」的內部,但這也只是一項假設,無憑無據。
  再來為了填補自己的記憶空白以求得真實,需要情報。
  為此,他必須找主導伏魔殿相關計畫的德爾塔斯通家的人下手。不是中心點而是外圍的圈子,就像撥開遺忘河的水流。
  這是第一前提。
  「哎呀,哥哥大人,他們有賣炸香蕉呢,明明是香蕉卻拿來炸?水果耶!」
  「……」
  看著緊緊抓住人家的手臂,對攤販小吃興致盎然的「白之女王」,恭介就快到達無的境地了。在人群中,周遭的召喚師和憑依體又開始無謂地喧鬧:
  「是陛下!嗚!但現在或許不加以打擾才是為陛下著想……!」
  「是也是也……一旦那女王加以擾亂,目前的停滯狀態就……」
  「我不妨礙祂,但至少讓我站在祂的視野邊緣吧。祂、祂在看我~~~~!」
  恭介想速速離去,但女王笑容可掬地像船錨般不動。在祂周圍打滾打了半天後,恭介最後判斷比起砍斷手臂,還是買份裝在紙盒裡的炸水果薄片比較划算。
  「唔嗯唔嗯,炸過之後口感就變得硬脆呢。該說是零嘴類,還是薯片類呢?」
  「香蕉加沙拉油整個熱量超高吧。」
  「然後再附上香草冰淇淋,設計得讓人不會吃膩。熱食配冰品!喏喏,也請哥哥大人享受一下這種新口感,來,啊~~☆」
  「還給我這麼一大口……是說祢心情在好什麼啊?呃,是因為香蕉果肉、麵衣與香草冰淇淋都是白的嗎……」
  「呵呵,我可是最喜歡香蕉的『白之女——!」
  「……我是不會阻止祢啦。」
  「那、那個~~哥哥大人,你這樣不會略嫌殘忍了點嗎?我知道我是因為很久沒約會才興奮過頭,但哥哥大人你也是,會不會對女性潔癖有點太重,或者說太有夢想了……?」
  講這種事現在根本無關緊要。

  恭介與「白之女王」走在喧鬧不休的人群之中,但銀色雙馬尾少女毫不介意。
  「呵呵,呵呵呵。竟能像這樣走在哥哥大人的身邊……我想稍稍奢侈一點,站到哥哥大人的右邊。呵呵,獨占慣用手!我成為哥哥大人的中心了!」
  「……」
  無論怎樣往哪邊走,「白之女王」的存在都太過顯眼。除非是調香師艾莉·史萊德,否則以職業召喚師或憑依體為對手,想錯開認知前進恐怕很難。不管是站在追捕或被追捕的立場,這都不是理想的狀況。換個說法,就像要獵捕膽小的小鹿,卻全身纏繞聖誕節燈飾在夜晚山區到處奔跑一樣。
  然而出於立場問題,也有些人不能逃跑。
  例如名門貴族,德爾塔斯通家的當家。
  越是地位崇高的VIP,每一個行動就會伴隨著越重大的意義。像對方那樣的大人物,縱然颶風逼近,恐怕也不允許放下掩嘴的扇子。「會被看扁」這種幫團年齡【Gang Age】的幼稚概念,到了他們那個等級很可能在水壩留下小裂痕,演變成日後的重大謀反隱憂。
  因此……
  「附設賭場、歌劇院與撞球室的最高級飯店,房型最低從套房起,最大規模的稱為極致皇家豪華尊爵森呼吸……名稱怎麼取得像咖啡廳那種鮮奶油一大堆的咖啡一樣?」
  「不管是什麼,反正都是貨櫃集合體。」
  恭介仰望巨大建築結構。
  這個建築物基本上就是用四方形貨櫃像積木一樣堆成,但這裡每個貨櫃都跟學校體育館一樣大。而且只要有需要,還能打通內牆連接房間。堆法也沒個標準,好像是注重現代藝術的要素。
  「表面上是當成『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可自由住宿兼開拓人脈的名流社交場合,但德爾塔斯通家滲透了三大勢力,實質上等於是被家族包下的根據地……話說回來,以『白之女王』的『傳說』為主題的音樂劇啊……該說是喜好真怪還是信仰走火入魔呢……」
  「哥哥大人也把房間提高一個等級如何?既然要與我打情罵俏,至少該有張特大雙人床才像話吧。啊啊,不過四張半榻榻米放一套被褥的世界也難以捨棄……」
  「我說祢滿腦袋真的是……」
  「不、不是的!我很重視心意相通後從親吻開始的過程!」
  想預防襲擊、綁票與暗殺等,隱藏行蹤是最好的辦法。但還是一句老話,VIP這種貴人就是身不由己,被人胡亂猜測是因為害怕而躲起來也會有問題,所以比方說國家元首都是住在王宮或官邸等公開的地點。很容易找到他們人在哪裡,非到不得已也不會選擇逃跑,所以如果只是想拜訪他們並不難……當然前提是要有能打穿厚厚防壁的力量,否則想都別想。
  「那麼這樣如何呢?我願意只跟著哥哥大人四處行動,但是否還是應該從外面炸飛薄弱的紙箱,從瓦礫中拖出目標呢?」
  「什麼叫還是應該,我完全不懂。」
  「噢,只要對櫃檯說我這未踏級的頂點慈悲為懷,抱持著敬意來訪,也許對方會立刻鋪一條紅毯,帶我們直達目的地呢。」
  「拜託不要,真的會。」
  ……即使在這時候,「白之女王」的萬能鑰匙性照常存在。雖然任何強人所難的要求都能通過,但每次都會造成他人對恭介的側目程度爆發性上升。只要「白之女王」什麼時候一歸返,不只是德爾塔斯通家,恭介將會承受全世界的憎惡與嫉妒而萬劫不復,於是落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無法離開女王,依賴與奴役的悲慘人生。
  所以恭介銘記在心,絕不把女王的力量算進去。
  「不管是什麼地點,只要維持著飯店的形式就很容易入侵。女王,祢先過來。」
  「討厭,從後門偷偷摸摸進去不符合我的主義。真要說起來,就算待在月亮的背面,也不可能藏得了我的存在吧。」
  「沒有必要躲藏。」
  事情真的就像他隨口說的一樣。
  恭介繞到飯店後面,豪不客氣地抓住逃生門的門把轉動。門沒上鎖,但開關時防盜警報器鈴聲大作。不過,他們倆不慌不忙,踏進離門口最近的布巾室。雖說本質上是在巨大貨櫃裡,不過內部裝潢不讓人有這種感覺。室內仔細鋪著壁紙與地毯,比起隨便一家高級飯店毫不遜色。牆邊排滿大量洗衣機與乾衣機,還有推車與清潔人員的制服,恭介從中借用一張什麼都沒寫的奶油色卡片鑰匙。
  「飯店的萬能鑰匙比一般大廈等公寓多得多,也常常遺失,只是不常讓大眾知道。只要有這枚鑰匙就能暢行無阻,真是太不注重安全了。」
  「這樣啊,但無論怎麼做,想帶著我進行潛入任務,從物理層面而言都是不可能的吧?我認為只要再走個二十公尺就會被全世界知道,湧進來一大批狂熱信徒與狗仔隊。不像展開人工靈場的時候,被攝影機或感應器照到的我正適合讓他們拿來做聖像畫嘛。」
  「這不需要祢來擔心。」
  「?」
  恭介說著,把布巾室裡的浴巾、工具箱與整捲牛皮膠布等一個個抱到懷裡。
  只是做做樣子的防犯鈴聲自動停止。
  「白之女王」興味盎然地從旁觀察,恭介帶著祂毫不客氣地來到走廊上。銀色雙馬尾少女像導航系統低喃:
  「十五公尺前方,左手邊的門有反應,要開了喲。」
  正如同她的預告。
  那應該不是客房,而是休息室或茶水間之類的「內部人員」空間。門朝外打開,某個人露出臉來。
  「來吧,哥哥大人接下來怎麼——哇呀!」
  女王的聲音之所以冷不防中斷,是因為身旁的恭介抓住銀色雙馬尾腦袋「唰唰唰唰——!」地亂摸一通。接著少年又把浴巾扔在有些凌亂地散開的頭髮上。
  恭介抱著工具箱與牛皮膠帶之類的,故意裝出嘶啞的粗嗓門大聲對祂說話。面對一臉疑惑、看似女僕的清潔人員小姐,他不躲也不藏,反而像是主動迎上前去,說了:
  「不到二十分鐘後就要彩排了竟然迷路,太離譜了吧!想抽根菸消除緊張情緒?像什麼話,妳穿著戲服耶!把衣服薰黃就完了,別因為有備用戲服就大意,正式演出前會出哪些意外,誰也料不到!」
  「咦!啊?」
  不理會一臉莫名其妙的「白之女王」,恭介對清潔人員小姐低頭道歉。
  「抱歉吵到妳了,看在我們都是幕後人員的份上,網開一面吧!……好啦,妳也來低頭賠罪!誰叫妳擅闖專業人士的工作領域!然後就要去彩排了!真是,我這個好像叫『不殺王』?我只是布景人員耶,卻被迫扮成這樣陪你們排音樂劇,誰來替我想想啊,午餐吃不到還沒錢領!」
  「呼、呼哇,哥哥大人你真是的……」
  女王纖細的手臂被抓住拉扯,一個人自顧自地臉紅。
  恭介不理她,自己播放智慧型手機的來電鈴聲,拿到耳邊演獨腳戲。
  「現在又是怎樣!……喔,製作人啊?找到那個母老虎啦!麻煩你也管管她吧,傳說中的『白之女王』居然躲在飯店後面流氓蹲哈菸,太誇張了!她可是扮成世界級名人耶,做這種事光被拍到照片就可能引來一堆抗議!你要怎麼跟贊助商解釋!」
  恭介與女王一邊碎嘴個不停一邊經過清潔人員身邊。他給了非日常裝扮一個還說得過去的理由,而且還用電話這個透明隔牆阻止對方追問。
  恭介就這樣成功走向員工用電梯,頭上還披著浴巾的「白之女王」噗哧一笑。
  「原來如此,『名人』可真方便呢,哥、哥、大、人。」
  「我不是什麼名人,只有祢一個在無謂地引人注目。」
  「啊!還有哥哥大人,剛才那個摸摸頭可以再來一次嗎!」
  「黏太緊會偏離演員與布景人員的『角色』,所以——不,也許這樣比較好演?假裝我們偷偷談戀愛,別人就會自動幫我解釋在後面偷偷摸摸的理由了。」
  「偷、偷、偷偷談戀愛——!!?」
  「白之女王」差點沒全身發光,恭介急忙將祂塞進載貨電梯。
  一般來說,進入特殊樓層需要插入卡片鑰匙,但只有客用電梯才需要這樣。員工電梯為了提升便利性,誰都能自由進出,知道這點的人意外地不多……應該說所有員工都持有萬能鑰匙,所以設那種限制沒有意義。
  「哈!哈嗚哈嗚!哥哥大人請再追加一點摸摸!……不過可疑人物在禁止進入的區域走動,應該還是留下了情報。一旦他們查出卡片鑰匙遺失,不會第一個就懷疑到我們頭上嗎?哈嗚哈嗚!無論如何哈嗚哈嗚!」
  「門已經關上了,不用再演戲了吧……所以祢說會懷疑誰?待在飯店歌劇院裡的正牌音樂劇劇團?然後要怎麼查到我們頭上?等德爾塔斯通那邊的護衛團刺探了跟我們毫不相干的一堆外人清白的心思,檢查他們的隨身物品時,我早已達成目標了。」
  「天啊~~只要結果能洗清嫌疑,把冤罪冠到別人頭上也無所謂,看來哥哥大人也是很瘋狂的呢☆」
  「祢沒有任何資格說我。」
  這裡本來就不是鋼筋建造的數十樓高層建築,因此電梯很快就抵達了目的樓層。
  那裡讓人聯想到愛歌的公寓大廈,打通整個樓層,空間廣大如學校或校舍。然而當他們與客用電梯會合,站到僅此一扇的大門前時,已經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了。
  「……果然。」
  「就是呀。」
  「怎麼會一個護衛也沒有?D.R.O.K.……這裡可是數萬名召喚師與憑依體來來往往的臨時城鎮之王居住的城堡耶!」
  恭介想起來到這裡之前弄到手的「完全勝利」召喚師馬克斯·力亞德的智慧型手機。
  手機裡裝了各種資訊,但那時有另一件事令恭介在意。
  馬克斯屬於「政府組織」,更進一步說,是處於與德爾塔斯通家親近的位置,手機裡「卻沒有任何工作性質的通訊」,簡直像組織本身有名無實似的。如果恭介記得沒錯,伏魔殿內應該有相當多的召喚師和憑依體,但就連最基本提到搬進糧食或生活物資的郵件都沒有。
  這要說不對勁,或許還算無足輕重。
  伏魔殿就在面前張開大口,不要磨磨蹭蹭,在衝進去就能知道真相的狀況下,或許沒那個必要特地掉頭。
  但是不對。
  包括這點在內,勇於轉身離去的「堅強」也是必要的。
  對一些壞處視而不見,急於掌握巨大好處,換個說法就是忽視狀況失控的風險,毫無根據地判斷「我辦得到」,握住「白之女王」的手。這種心態會輕易受誘惑、迷惑,三兩下慘遭吞沒。
  就是在面對令人目眩神迷的機會時才更不可迷失自己的方向。
  而事實上,恭介一路來到這裡,不惜腳踏實地繞遠路。
  他拿清潔人員用的萬能鑰匙從正面開門,踏進其中,但只有讓人耳朵發痛的寂靜。家庭劇院設備齊全的客廳、以準備下酒菜而言規模未免太誇張的開放式廚房、搞不清楚是浴室還是泳池酒吧的大浴場,以及附天蓋、整套安眠音樂用組合式音響與芳香精油的特大雙人床臥室等,恭介一間間看過,但完全沒有人的氣息。
  特徵是明明是飯店房間,個人物品卻很多,到處裝飾著滿滿的藝術品和骨董,讓人忘記這是打通整個樓層的空間。古希臘的雕刻、帆船模型、年代久遠的留聲機。掛在牆上的盾形紋章也許是德爾塔斯通家的家徽,紅、白、藍三色寶石反射的光輝反而顯得廉價。符合歐洲貴族聯盟成員之一的風格,帶進來的私人物品統一為歐風。每件物品的價值想必不菲,遺憾的是似乎欠缺整體搭配的品味,整個房間只給人壓迫感。
  所以一開始恭介不慎看漏了。
  他把靠著擺在牆邊的「那個」當成了客房各處裝飾的低級藝術品之一,就像擺鐘或無謂誇張的音樂盒擺飾之類。
  「哥哥大人。」
  銀色雙馬尾的白色禮服少女溫柔地提醒恭介注意時,「那個」搖晃著歪向一旁,然後就這樣不支倒地。恭介轉頭一看,明白自己的預料當中最糟的發展來了。
  身穿奢華浴袍、邁入老年的男子倒在地上。
  眼中沒有理性之光,橫著倒地,不停重複以柺杖戳地的動作。
  這代表召喚儀式中的戰敗者。
  戰敗者承受自己信奉的神在眼前慘遭殺害的衝擊,會成為名符其實如殭屍慢吞吞重複同樣動作的存在。這種存在會服從任何人的動作和呼喚,連懸崖都任人誘導一路走去。
  「德爾塔斯通家穿新衣的國王嗎?」
  當然,自己一個人不會變成這樣。
  既然他成了召喚儀式的戰敗者,自然有其他人讓他吃土。
  從狀況考量,他變成「這樣」應該還沒過二十四小時。
  不過身上各處的傷勢輕重與痊癒程度有差距,也有可能是敗北時摔倒留下的。但會不會是戰鬥時間超過一天,打了不只一場?像是每次「狀態解除」就再度遭到打擊。
  若是如此……
  「……起頭的是這些傢伙,但如今這個計畫已經落入別人之手。」
  恭介呻吟般說道。
  看著這可悲的老人,後腦杓就竄過一道不快的痛楚,是記憶的瘡疤被嚴重刺激了。
  原本只是有一絲不協調感。
  但跟隨這種感覺,結果是對的。
  假使恭介一無所知地用最短路線衝進伏魔殿,必然已犯下致命錯誤。等於是朝大錯特錯的方向舉起盾牌,然後被箭雨當頭灑下。
  換言之——
  恭介必須先設法解決這個問題才行。
  「究竟是什麼人在支配伏魔殿?」

    5(Time line「Past」)
  半夜即將進入深夜的時刻。
  成功入侵伏魔殿的城山恭介與姬川美夏從複雜交錯的通道與許多寬敞房間當中選了一個房間藏身。
  恭介原本看召喚師的單位面積人數夠多,打算將其一一擊敗,連接「連鎖」維持住強力被召物突破中央地帶,前往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等待著的目的地「運算核心」。假如對方總是必須從規定級cost1開始,那麼一路鍊成到神格級或未踏級的個人可以贏過集團。情況就會像真正的魔王掃蕩斥候或步兵群一樣,絕不是開玩笑。
  然而——
  好不容易召喚出未踏級「招引慈悲與尊嚴之死的『灰燼』巫女【em.ao.lev.ck.rol.ei.vb.yu.a.ps】」,「連鎖」卻中斷而變回了原本的憑依體。當然,這不是因為恭介的技術不夠成熟。
  「為了切斷我們的『連鎖』重新來過,故意讓敵方的召喚師們撤退了呢。」
  少年坦率地逐步分析。
  「本來以為對方是『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的雜牌軍,會缺乏這種聯手能力,看來德爾塔斯通家的管制比想像中徹底。」
  恭介的防護圓遭到解除,憑依體也變回了破絲襪露出美妙膚色,藍色窄裙套裝加上碧綠黑髮的馬尾美女。姬川四處張望,如此詢問他:
  「那、那接下來對方會使出什麼手段?」
  「誰知道呢?」
  (同樣從規定級cost1開始也打不贏我,這點敵方所有人應該都知道了。話雖如此,我不認為對方會利用以失控與隨機破壞為前提的「守鑰聖女」之類手段,在核心……伏魔殿的內部解放不受控制的神格級……既然敵方紀律嚴明,最有可能的就是「同類相食」了。他們可能會故意自相殘殺,將王牌召喚師的被召物養到一定程度後再派來打我。)
  講出來也只會嚇到搭檔,所以恭介決定先不提。
  (既然如此,我也用同一招就是了。「同類相食」不但能替我確實減少敵人的數量,而且「連鎖」只能維持九十秒。我只要巧妙逃跑,不惜犧牲同伴才好不容易養大的被召物就會化為烏有了。)
  召喚師本來就是在使喚超越人類智慧的異世界存在,縱然敵人是對付不來、高不可攀或是從正面進攻打不贏、對自己不利的對手或狀況,要是這樣就敗給恐懼而停止思考,那就太不像話了。必須先對人類的渺小有所自覺,然後還要利用這點,克服難關,這才是召喚師的本質。
  恭介保持高密度的緊張感,同時為了激發出心技體的最大效能而放鬆身心,維持著兩者共存的某種獨特的精神狀態,說道:
  「美夏。」
  「是美夏『小姐』。什麼事?」
  「不用勉強自己,剛才低水溫造成的傷害應該還沒退吧。趁現在隨便借用周遭的東西,替自己暖暖身子。」
  「上岸已經過這麼久了,而且不是切換被召物打過好幾場了?」
  「『我是在講復發的問題』。」
  姬川美夏。
  恭介沒有看漏,她的身體中心在不自然地發抖。
  要成為憑依體必須有某種天分,不過這種類似靈媒體質的「能力」並不只帶來好處。憑依體必須用類似戒具的飾品自我戒律,否則可能無意間引發失誤,喚來邪惡精靈或怨靈。
  這次情況還沒那麼嚴重,但似乎發生了點輕度問題。
  就恭介看來,是憑空失控【Imaginary Flashback】。
  「就是變身為被召物前抱持的不滿或欲望,在變回憑依體時加倍爆發的特有現象。妳那時身體弄得那麼冰,怪不得妳。」
  「嗚嗚……」
  說得明白點,就像提神飲料的效果一結束,之前遺忘的睏意就全回來了。「成為被召物的期間物理無效」並不代表能治療憑依體本身的肉體。
  「美夏,沒什麼好感到丟臉的。妳不但被迫與不屬於人世的怪物互相削減意識,本身又懷抱著守鑰聖女這種異常力量,比普通憑依體容易出問題,不是理所當然嗎?」
  「是美夏『小姐』!嗚嗚,我竟然會失誤。即使你這樣說,我還是覺得好難為情……」
  他們現在的所在位置既非軍事設施滿是莫名其妙儀器類的管制中心,也不是一根火柴就能引起直達月球的大爆炸的火藥庫。比學校教室寬敞的空間牆邊,罐裝飲料或麵包等自動販賣機一字排開,房間中間擺了幾張桌子。椅子可以調椅背,似乎能直接躺下來小睡片刻。椅背上掛著摺好的毛毯。
  (一〇公尺×二〇公尺×……)
  冷靜想想就知道這是理所當然,即使是軍事設施也要有人來運作,當然也就有提供食衣住的生活空間。
  (十七·〇四公尺?真可惜,差一點就一比二比三的平方根了。)
  恭介出於召喚師的習慣,不知不覺間掌握了空間,漫不經心地想。
  無論如何,五分鐘或十分鐘都好。總之恭介把椅背放下來,讓姬川躺下,態度有點強硬地蓋上毛毯。然而身穿藍色窄裙的美女背脊似乎抖了抖,說道:
  「嗚……身體發冷時突然取暖,該怎麼說,冷熱差會讓膀胱……」
  「需要的話,我可以背對妳喔。」
  「不用了!我也是有自尊的!」
  總之恭介把熱水倒進泡麵裡,放在桌上後,姬川裹著毛毯對他說道:
  「恭介同學,你說過我很像你以前遇過的女性,對吧?」
  「怎麼了?」
  「……我可能也遇過同一個人。」
  她淡然一笑,如此告白。
  接著,姬川對面露意外表情的恭介說:
  「應該說我甚至因為崇拜她而重新規劃了人生。身材、穿著、言行、學歷、技能,以及對救濟的定義……恭介同學也許會因為把我當成另一個人看待而感到心虛,但其實別人跟我說我很像她,對我來說卻是種救贖,會讓我覺得『啊啊,我選這條路並沒有錯』。」
  「可是,她應該是屬於『政府組織』才對。」
  「我之前追尋過下落不明的『教授御前』,可是待在『政府組織』會因為牴觸上級利益而無法閱覽資訊。所以我才想說如果轉到敵對的『非法集團』,事情或許會有所改變。」
  真相仍藏在黑暗中。
  而且那黑暗深不見底,甚至牽扯到城山恭介及「白之女王」等人的根源。
  那不是靠個人等級的努力能觸碰到的機密,但姬川美夏並不因而對恭介抱持敵意或疑心。她那雙眼眸只是柔和地瞇細。
  啊啊,她即使消失了,仍然是自己所知道的那個人。
  繼承了那些流風遺澤的少年現在竟就在自己眼前。
  縱使那人已經不在了,已經被當成過去的人物談論,她直到最後都貫徹自己理念的人生必然是毫無悔恨。
  就是那樣的眼神。
  「……她是個怪人。」
  注意到時,恭介已經如此低語。
  「她本來就是個馬馬虎虎的人,成天遲到,大白天就在工作場合喝酒,除了高麗菜與蘿蔔之外什麼蔬菜都不敢吃,別說電影或小說,就連漫畫都容易看膩,堆在一邊。工作也是,說什麼這個系統冷冰冰的毫無人情味,就擅自在空白處添加程式碼。看到她曾經讓我有點認真地想所謂的大人或許不該看年齡,而是要通過像駕照那種國家考試才行。大家都真的被她惹火過,但不可思議的是最後大家都笑了,即使是冷酷的開發者和戰鬥人員也一樣。」
  姬川接過泡好的泡麵碗,表情也和緩下來。
  「啊——哈哈~~我說不清楚,但你說的這些我能體會。」
  「而且那人完全不會看場合,在地下五百公尺深的『箱庭』中,所有一切深奧知識與最新技術塞車的繽紛彩蛋裡,她教育我們的卻是一件最奇怪的事。」
  「具體來說呢?」
  「早上看到人,要精神飽滿地打招呼。」
  恭介重複一遍如今已不在的人說過的話,然後淡然一笑。
  「不可思議吧?但她真的是這樣教我們的。她不管企圖獨占『白之女王』的縫界召喚,也不管賭上地球全人類和平的十五兄弟姊妹計畫,先從這件事開始教起。但我想這種細節或許就影響到了最重要的部分。如同連結寒冷夜空的星星觀賞星座,我變得能夠從染上冷酷色彩的人們內心深處找出些許人情味。」
  這只是小事。
  但為了催生出巨大的意義,卻是不可或缺的齒輪。
  城山恭介之所以能不沉淪於「白之女王」的力量,能不輸給絕對性誘惑而戰,必定也是因為在那裡累積了小小的但絕對正確的事物。因為他得到了不冷嘲熱諷,能從正面看世界的力量。就是這種理所當然的部分給予他力量,即使目睹女王的壓倒性力量,即使全世界的召喚師和憑依體都俯首稱臣,也能認定那是不對的並加以拒絕。
  「只要有特別的出身背景或目的,言行異常也能得到認可;只要是對社會有貢獻的天才,即使是個怪人也能得到包容;為顧全大局可以捨棄小利……我之所以沒用這些藉口逃避,絕對是拜他們之賜。我並不覺得自己是世界的平均值,但還是保持住了『底線』,這都是因為她與其他人教過我理所當然的常識。」
  否則他早已屈服了。
  早已一頭栽進「白之女王」這個特別性的象徵,無止無盡地扭曲下去了。
  或者——
  也許城山恭介自己會淪為比女王更惡劣的怪物。
  「比安黛妲說過,過去的家人這種概念已經在背叛與變賣下被丟棄,狹窄的箱庭中沒有什麼朋友,所有大人都是邪惡的,社會根本就膚淺至極,被人後天加上姊弟這種關係,變得連這種情誼都無法相信。」
  只有少許。
  他用含有少許苦澀的語氣低聲說道。
  「……但還是有的,只要除去疑心與憎惡的薄紗,凝神細看就能發現。就像佛教所說的一水四見吧,同樣是水,天人看起來像點綴著寶石的池塘,餓鬼看起來像血池,一切都看妳怎麼去想。沒錯,我們十五人走過的道路跟普通人不同,或許是『最糟的』,我所說的普通或許跟一般差遠了。即使如此,在那箱庭裡的絕不是冷血機器,是有呼吸的活人。沒錯,『教授御前』的存在成了大家的開心果,但她說笑容是大家本來就有的。既然如此,不管怎樣強裝冷血透徹,只要一放鬆心情,當然會流露出某種溫情才對……」
  那時比安黛妲忿忿不平,說十五個孩子當中只有你接收到「女王的愛情」才沒發瘋。
  但恭介認為不是。
  他反而認為可能是比安黛妲他們被「白之女王」「毒害太深了」。或許能稱為光環效應吧,誤以為強大過頭的祂所說的每字每句好像都有重大意義。就像如果國民偶像只看著自己,用雙手包住自己的手微笑,就會讓人看不見其他事物,身邊的人些微的善意與好意都會飛到九霄雲外。
  若是能不受過度眩目的太陽所困。
  若是能細心理解夜空閃爍的群星光輝。
  世界看起來或許就完全不一樣了。
  雖說箱庭是被隔離的密室,卻是那麼大的一個空間。光是維持環境就需要一千人,根本不可能感到孤獨,只要看得見他們的話。
  姬川美夏喝下泡麵的湯,吸著麵條,稍稍瞇細眼睛說:
  「可是能想到這種可能性也是……」
  「對,絕對是拜她所賜,不是自以為天才的大笨蛋辦得到的。」
  講到這裡,恭介震了一下,抬起頭來。
  他側耳傾聽,嗅出一絲空氣的味道。
  「……來了。」
  「咦,什麼……」
  「美夏,吃完泡麵休息就結束了。從腳步聲回音的不自然變化與激發手榴彈組合成分的氣味,可以知道對方是『連鎖』待機中的召喚師。」
  掀開毛毯,兩人一同從休息區衝到通道上,只見一名年輕的女性召喚師正從遠處一個轉角露出臉來。
  身旁待命的是「神格級」cost6,音域「低音」。
  那隻巨鳥是印度神話中毗濕奴神的坐騎,同時也是所有蛇類的天敵。當然,對手不可能隨便就叫出神格級,很可能是同伴之間互相交戰,把其他眾多召喚師當成了墊腳石的「同類相食」結果。從規定級cost1的「始祖系列」開始挑戰只會被瞬殺。
  「找~~到你們了☆」
  噠!召喚師往這邊跑來。只要以每邊二十公尺長的四方形領域包圍兩人,就能從「連鎖」待機狀態進入一般戰鬥。
  然而,恭介抓住身旁憑依體的肩膀,只往後退了一步。
  只不過是這樣。
  本應吞沒恭介他們的人工靈場就像關掉開關般消失。
  「怎……」
  「連鎖」狀態本來就只能維持九十秒。
  而由於白棘每隔十秒就會得到補充,因此最大可以保有七個。即使如此,還是可以從敵方的白棘數量粗略算出時間。因為以進行「同類相食」的立場來想,獲得需要的被召物後應該不會想繼續戰鬥。
  「啊?」
  而就在對手的人工靈場消失,防護圓與被召物消失後,換成恭介把拔掉插銷的激發手榴彈扔過去。
  這次變成以他為主體的人工靈場往四周布下。
  恭介舉起鮮血印記,重新以同等條件挑起戰鬥,咧嘴一笑。
  「節哀嘍。」

    6(Time line「Past」)
  接下來步調就快了。
  原本為了當成「同類相食」的墊腳石,伏魔殿一方已經替恭介消耗掉擁有的召喚師,而就算把當作命根子的神格級一併拿來對付他也還是打不贏。理由很簡單,因為他自己遇上能夠打倒的對手時也盡可能拖延戰鬥時間。
  這當然是為了在少數戰鬥中將大量「花瓣」打進spot,盡可能將被召物鍊成到更高階。
  結果他召喚到了未踏級「紫電淑女」,將不知情而攻來的一堆神格級一口氣掃蕩乾淨。病態的蒼白肌膚纏繞袒胸露肚的紫色布料,無力地坐在破爛輪椅上的祂每次將食指伸出去,雷射光束般的一擊就一次除掉多個敵人。
  「嗚喔喔!那不是『紫電淑女』嗎?我們一個接一個上鉤啊!」
  「不行,在周圍亂晃的戰敗者很礙事!讓他們滾去一邊——!」
  「啊,等一下,不要看這邊!為什麼是我——!」
  打到某個程度後對方似乎覺得不划算,三大勢力的召喚師們陸續準備撤退。大概是想讓鍊成到未踏級的被召物超出「連鎖」待機狀態而消失吧。
  然而恭介並不怎麼執著,敵方召喚師和憑依體人數減少就不能再濫用方才那種「同類相食」手段了。換言之,時間經過越久對敵方越不利。
  比起這個,恭介他們有其他該去的地方。
  拋下喪失戰意的召喚師們,恭介他們前往伏魔殿的中央運算核心。途中待機狀態中斷,姬川美夏變回了原本的人類形體,但無所謂。伏魔殿一方的召喚師們如今知道連「同類相食」都派不上用場,在他們想出下一招前應該多少有點時間。在那之前零散來襲的對手,恭介能夠用正常方式驅散。
  怦通怦通的具有規則性卻又莫名煽動不安情緒的低沉聲響填滿通道。
  (……是仿生矽胞的心臟爐吧,附近有動脈經過。這樣的話,前方一定有大量消耗能源的「某種東西」不會錯。)
  實際上等於沒遭到抵抗。
  發出鏗鏗鏗鏗的金屬聲,兩人走在貓道般細長的鐵橋上。鐵網狀的橋面下是一片讓人忘記這裡是要塞內部有限空間的光景。高度有十公尺以上,下面一層鋪滿了來路不明的透明球體。每顆大小約等於雙手環抱的平衡球,中心有著發出橘色光輝的核心一閃一閃,外側插了好幾根粗纜線。看起來既像巨大成堆魚卵,也像某種平行計算裝置。
  「我們快走吧,恭介同學。」
  「!好……」
  他將意識轉回正面,闖進最後一個空間。
  城山恭介站在特別巨大厚重,有如大金庫般的門扉前。
  「這裡就是構造圖上的運算核心嗎!憑依體們就在門後等著!」
  「……」
  恭介靠近最後一扇門,用手掌撫摸表面。
  用未踏級的火力直接打穿也是個辦法,只可惜「連鎖」沒維持到這裡,沒辦法。他用其他方法開門。
  「門鎖是真空式,也就是藉由周遭氣壓鎖門的方式。」
  所幸事前已獲得詳細的構造圖,關於門扉構造與設計等都有資料。而無論是多堅固的門,都無法做成不需任何螺絲或熔接的無縫構造。只要有這種接縫部分,反過來說就能拆解。
  「但只要反過來將空氣灌入真空層,二極之間的壓力差就會歸零。換句話說,門會打開。行得通,道理很簡單。只需拆掉一塊板子,在不會碰到感應網的地方用火加熱……不管是多誇張的構造,橡膠墊片永遠是隔絕空氣的最好幫手。等橡膠部位受熱融化了,大量空氣就會從空出的隙縫湧進真空層!」
  這種時候,最好用的就是仿生矽胞製的鮮血印記。
  由於它具有生物般活動的功能,因此只需稍加支撐就能像鑽頭一樣旋轉,以摩擦的方式點燃紙張或布料,裝上矽性的顆粒燃料送料口那種鳥嘴形零件,還能拔除一般程度的螺絲釘。
  鏗轟!一陣金屬巨響響起。恭介退後以免被慢慢向外開啟的門扉壓扁,就漸漸看見了封印起來的運算核心。
  這裡暫且算是折返地點。
  他們得帶著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逃出伏魔殿,還得考慮之後如何安排。好不容易把憑依體放出來,若是又被帶回去就沒意義了。視情況而定,或許需要與整個德爾塔斯通家起衝突。
  恭介原本是這麼想的。
  他太天真了。
  在大大敞開的門扉前方。
  那裡只有一片廣大空間,沒有半個人。
  (五〇×五〇×……)
  那是個每邊長達五十公尺,好似骰子的巨大空間。空間六面牆壁全被比頭髮細的幾何圖案填得毫無空隙,彷彿某種脈動,紅、綠和黃光不定時如波浪起伏。
  (……四九·九九八?)
  但也就這樣了。
  痕跡是有的,就像國際會議廳一樣,室內呈同心圓狀擺著大量椅子,而且每把都像牙醫的椅子附有皮帶。假設所有椅子都坐了人,那或許正如前提,能夠收容一百名以上的人員。但實際上卻沒半個人,只有空空蕩蕩的冷清空間鋪展開來。
  前提從哪裡開始出錯的?
  例如入手的構造圖有錯,或是敵方刻意放出的誘餌。
  例如對方發現了恭介他們暗中的行動,把所有人移到別處了。
  或是……
  「我想確認一件事。」
  恭介緩緩回頭看向背後。
  身穿深沉藍色窄裙套裝的馬尾美女從剛才就不發一語。
  他對著脖子上掛著罪狀串飾叮噹作響的姬川美夏說:
  「『妳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這裡真的有過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嗎』?」

      某個召喚師與憑依體的故事01
  調香師艾莉·史萊德沒有善惡觀念。
  應該說她本質上是個無根浮萍,沒有基於特定地區、文化、傳統或宗教的主義。因此對於上述機制之一的善惡論也沒有興趣。
  這點看她的裝扮也能知道。她雖是西歐魔女,身上卻配戴虎頭海鵰的羽毛,全身上下的穿環,捕夢網以及具備菸斗功能的斧頭等,各處加入了印地安人的設計元素。雖然從血統上來說,有著在歐洲遭受迫害的魔女後代前往新大陸偷偷落地生根的身世背景,然而她的體內早已不具有家族宿願或怨念那些。
  具備菸斗功能的巨大銀色斷鎧斧還採用了最先進的電子菸結構。
  掛在脖子上的圓形捕夢網不是捕捉美夢的蛛網,而是呈現更強烈的召喚儀式根源「薔薇」的記號性。
  其處事態度為「增幅者500」,也就是徹底提升締結契約的召喚師的實力。她並非有什麼明確的主義信條或信奉特定宗教的神明而在召喚儀式的世界裡闖蕩。到頭來,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無根浮萍。
  她的目的只有一個。
  無論隸屬於「政府組織」、「非法集團」還是「自由勢力」,總之她的目的就是親眼見證搭檔的召喚師恩賞等級超越1000的瞬間。
  為此只要有必要,艾莉可以利用一切。
  例如正義、保護欲或世界和平。
  例如惡行、殘忍性或人類滅亡。
  無論點火開關是什麼,只要能激勵對應的召喚師使其振奮,什麼都行。而不負增幅者之名,她只要看出對方有潛力,接下來就會為了增長召喚師的精神性而徹底煽動其情緒。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啊……!」
  艾莉從腰帶取出替換的小瓶子,冷靜地換掉斧背上的瓶子;在她的身旁,把黑髮梳成飛機頭的大個子滿身大汗。他把身體彎成小小一團,似乎正在死命壓抑自體內產生的顫抖。
  他哭喪著臉,回到甜甜圈狀會場的最外側這裡。國際貿易展D.R.O.K.雖有數萬人來來往往,但可不是所有人都住得起高級休閒飯店的房間。這個露營車與車屋停得亂七八糟的角落或許稱得上是最落魄的場所。
  「好、好可怕……果真是『白之女王』。我是早就知道了,但還是超可怕的!那個小鬼也差不多,雖然在玩具之夢35打過照面,但他怎麼敢跟那種的走在一塊啊,腦袋不正常……!」
  飛機頭男子衝向放在烤肉用具組旁的海灘椅,連陽傘整個打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背靠著銀色車屋牆壁癱軟坐下。
  然後他立刻翻找口袋,抖著手拿出手掌大小的小瓶威士忌。他拔掉瓶子側面用橡皮筋圈起夾住的防水厚紙,照著折線折出一個只能勉強裝顆核桃的小容器,注入蜜糖色透明液體後一仰而盡。不過,這不是酒,而是兒童用的胃藥糖漿。看來他身為世界警察「政府組織」的召喚師還留有一點驕傲,會在乎旁人眼光與面子……只是同時看他動作熟練,也能知道他很依賴它。
  嚇到牙齒格格打顫,也不難諒解。
  但他繼續這樣畏縮下去就傷腦筋了。艾莉·史萊德晃動著帶袖披風,從善惡與好惡中搜尋所需之物,然後如鏡子般輸出。
  「那你要放棄了嗎?這也是一種選擇,畢竟以姬川美夏為中心的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或德爾塔斯通家,跟你的人生都沒有直接關聯,拋開這些繼續漫無目的地走『政府組織』的路還來得有建設性多了。」
  「!」
  「『完全勝利』並不是絕對能戰勝任何對手的無敵力量,而是不管得到什麼結果,最後都能重組成己方勝利的別名。既然如此,選擇不戰不也是一條路嗎?聽說不管是格鬥技還是西洋棋的比賽,選擇對戰對手都是常套手段。」
  「……要妳囉嗦。」
  「總之先從擬定撤退路線開始如何?因為你整個人就是橫衝直撞,毫無戰術理論可言。目前這樣下去,連戰術性撤退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藉口都講不出來。好啦,要在哪裡劃清界線,又要放棄什麼?要捨棄哪個部分才能找到辦法東山再起?仔細計算,自己找出答——」
  「好~~大姊大,來用那邊的烤肉用具組烤水牛肉吧~~」
  「耶~~我要熱三明治。」
  「……」
  「……」
  反射性地高舉雙手露出整個肚臍的少女發出一聲乾咳。
  艾莉·史萊德嘟起嘴脣,兩根食指在胸前互戳又放開,說了:
  「真、真要說起來,這種瀕危物種可是我提供的耶。在沙漠正中央做出綠地讓水牛恢復到一定數量,是我艾莉·史萊德的本事與功勞耶。所以牧場裡的水牛應該全部屬於我才對,為什麼我得低聲下氣求人啊?」
  「還不是因為如果全交給大姊大照顧,好不容易增加的數量又要急速歸零了?」
  「你想說我是肉食動物嗎!」
  「我從沒看過大姊大吃蔬菜的樣子。」
  「胡說八道,我會吃洋芋片跟爆米花。」
  「除了大白痴,我想不到還能用什麼形容……!」
  雖然對話內容有點扯遠了,但也無所謂。
  事實上,對艾莉·史萊德而言現在怎樣都好,就算把他惹火了而挨揍也沒問題。只要這樣能讓召喚師發憤圖強,成為獲得更高恩賞的動力,什麼她都能包容。要蜜糖她可以讓召喚師躺大腿,要鞭子她可以高高舉起牛皮拍。
  到頭來,這並不是艾莉的意志。
  就像占卜一樣,她問出召喚師的歪扭之處,用鏡子照得無所遁形,如此而已。
  她的執著只有親眼見證恩賞等級達到1000的瞬間,再來頂多就是在沙漠正中央打造的人工綠地牧場成長茁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厚厚水牛肉片吧。
  不過這次不需要蜜糖也不需要鞭子。
  就某種意義來說不出所料,馬克斯·力亞德咬緊了牙關。
  飛機頭男子背靠著銀色車屋的牆壁,癱坐在地緩緩吐氣。
  「……我知道自己實力不足,也知道我不配。畢竟對手可是『自由勢力』903加上最強中的最強『白之女王』,正面起衝突不可能打得起來。」
  「所以呢?」
  「我才不要就這樣放棄,我不是有辦法取勝才戰鬥的,是因為有不能輸的理由才戰鬥。」
  用力一擦。
  馬克斯用手背擦掉額上令人不快的汗水,然後看著前方。
  他眼中的鬥志並未消失。
  「這樣的話,再來就是我的領域了。輸贏不重要,不管再卑鄙、再愚蠢,只要最後『弄成』我贏就行了。」
  鏡子效果極大。
  調香師艾莉·史萊德本身沒有善惡觀念。
  她終究只是增幅者。
  如果馬克斯·力亞德是個惡人,增長的惡性會奪走幾人的人生;如果他是個善人,增長的善性會拯救幾人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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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4 23:10 编辑


Stage 03 恭迎該位女王的風雅王座
    1(Time line「Now」)
  中午過後,在靜謐如瑪麗·賽勒斯特號的高級飯店中的一個房間。
  啪!恭介一手掩面。
  就在這一刻,他不懂腦中浮現的影像是什麼意思。
  「……等一下。」
  「?」
  聽到「等一下」真的就乖乖等候指示,像導航系統一樣的「白之女王」偏著頭。
  「我到底扯上了什麼問題?那件委託本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跟自己最貼近的憑依體。
  她的失蹤。
  這項情報足以讓附帶而來的意義一百八十度轉變。恭介希望事情並非如此,但他卻感覺自己開始將姬川美夏當成敵人揣測。自己開始覺得她特地打扮得像舊識,又重複與舊識酷似的言行,或許是出於惡意。
  必須重新調查一番。
  少年的敵人是誰?馬克斯·力亞德與艾莉·史萊德二人組「完全勝利」的立場是?兩人與下落不明的憑依體——姬川美夏真正的關係是?落敗而躺在這裡的德爾塔斯通家成員又是?誰與誰背地聯手,誰加害於誰,而開啟伏魔殿運算核心的大門又會帶來何種意義???
  「哥哥大人,我實在不認為所有情報都在這個房間裡。畢竟把躺在那裡的人弄成這樣的傢伙應該已經進來過這裡了,不能讓你看到的東西都在那時候回收、處理掉了吧?」
  「我需要的不是資料,只要讓當事人直接說出來就好。」
  說完,恭介蹲下去。
  他漸漸將注意力擺在癱在地上慢吞吞地重複用柺杖戳地的浴袍老人。
  老人在名符其實近乎行屍走肉的狀態下,無論誰的命令或誘導應該都會溫順地聽從;但反過來說,由於幾乎沒有思考能力,因此無法理解複雜的指示。
  恭介簡短地一字一句說了:
  「說。」
  「……,……?」
  「伏魔殿,隱瞞的事,全部。」
  「問題太籠統了。」
  「沒關係。」
  恭介阻止女王從旁插嘴,地上的老人開始小聲且不清楚地說:
  「……伏魔殿的便利性,只是用來隱藏它的本質的誘餌……」
  「本質。」
  「伏魔殿本身的意義……不只是以簡化召喚儀式為主軸的『錦匣』……那個的本質……其實在於摧毀被召物的既定序列與新的可能性……」
  「可能性。」
  「……我等為了獲得君權神授——」
  「跳回去,摧毀。」
  藉由從得到的一段文字中取出單一詞語發問,慢吞吞而容易迷失方向的對話由恭介逐步賦予方向性。
  為了從起初一連串的隨機詞彙深刻地切入核心。
  「伏魔殿無視於既有cost與音域……能夠令新的被召物降臨。例如即使是呼喚出同一被召物……鮮血印記式與伏魔殿式所得到的強度不同……」
  「……?」
  這個詞彙令人在意。
  「強度不同。」
  「打從一開始,鮮血印記式呼喚出的神格級……與未踏級就並未具備完全的力量……不免存在衰減率的問題。埃及神話的賽特與日本神話的八岐大蛇,孰強孰弱……這無法籠統地決定……但就鮮血印記式而言,就會是cost較高的八岐大蛇較強。三者相剋的『音域』也一樣,一旦cost差到十以上就失去意義……這就是召喚方式與諸神的適性……」
  恭介猶豫了一下要選哪個詞彙。
  他蹲著將手放在下巴上說:
  「衰減率。」
  「詳細的計算方式不明……不過如果會因呼喚諸神力量的不同方式而增減,那麼也有可能大幅提升力量以顛覆原來的序列……例如以神格級的力量打倒未踏級,或者……將人稱頂點中的頂點的『白之女王』從最強寶座上拖下來……」
  一種木樁打入心臟般的衝擊來襲。
  恭介覺得自己有細心注意不讓身旁的女王察覺,然而銀色雙馬尾少女只是優雅地微笑。
  「顛覆序列。」
  「鮮血印記式……是以文字為中心將被召物做分類,以幫助召喚。也可說是將原有的諸神整理成拼字形式,置換為人類認知能捕捉到的形態……既然如此,即使是同一尊神,假設書寫的語言不同,cost或音域或許也會有差距……正如同北歐神話的女神寫為Freyja……或是Freya。雖未曾以鮮血印記式實際證明過……但既然理論上是可能的,某個地方就會有漏洞可鑽。這也符合我等德爾塔斯通家的目的……」
  只要不是神明賜與文字的文化圈,神的名字就是由人類語言記錄。說穿了,或許就像切換望遠鏡的鏡片觀測星體……但終究只是紙上談兵,恭介認為這等於是走危橋。
  「目的。」
  「德爾塔斯通家要的是絕對權力……那是無論任何人都……沒錯,即使是頂點中的頂點『白之女王』也無以撼動的完全權力……藉由脫離該位女王的恐懼與支配……人類才第一次能真正取回人類尊嚴。我等德爾塔斯通家……有義務依照貴族義務的概念首當其衝……」
  恭介沉重地嘆了口氣。
  要不是在這種狀況下,他真想問話問到早上。
  「脫離。」
  「呼喚出未踏級『大三角』的一角……『以虛假財寶填滿世界的「綠」之惡女【lu.o.np.e.qo.ei.r.k.a.rum.pl】』,利用伏魔殿提升其力量……摧毀序列並試圖擊敗『白之女王』……」
  此話應該不假。
  應該說在近乎殭屍的狀態下,無法維持能夠說謊的理性。
  少年慢慢伸直腿站起來,「白之女王」語帶傻眼地說:
  「真是愚蠢。」
  「或許吧。」
  恭介先四兩撥千金,然後說:
  「……但這就怪了,如果他試著呼喚出來的是『綠之惡女』,那麼站在這裡的怎麼會是『白之女王』?」
  「誰知道呢?不妨問問他如何?」
  他出聲詢問,然而老人不發一語。
  恭介皺眉道:
  「這種狀態無法拒絕回答,所以應該是不知道答案。難道不是他做的嗎……?」
  德爾塔斯通家當家成了戰敗者,伏魔殿的支配權落到第三者手上的可能性也令恭介在意。「綠之惡女」變成「白之女王」的理由說不定也在這裡。
  此外還有一點。
  真要說起來,伏魔殿式是什麼?姬川美夏在「白之女王」裡面嗎?她本身應該是能瞬間喚出特定神格級的特殊憑依體「守鑰聖女」,這種性質與「白之女王」之間的矛盾有合理解釋嗎?
  恭介運用簡短字詞試著詢問,結果得到一個意外的答案:
  「……伏魔殿不是絕對王權,是共治的象徵。」
  「?共治。」
  「也就是說即使每一個人只能達到神格級……集結她們得到一個結論,就能做成推翻上天的大事……藉由將三百五十三人全分配到一尊被召物的方式,以期達到安定召喚未踏級之效……」
  某種沉重的物體壓在胃裡。
  恭介花了些許時間才理解了對方順口說出的字眼的含意。
  「等……一下。」
  「……,……」
  「這種方式不會成立。將多個憑依體分配到一尊被召物上?理論上或許有可能,但時間結束後,她們能分離成三百五十三人,變回原本的憑依體嗎!最糟的情況,難道不會就這樣變成『一整個肉塊』嗎!」
  「哥哥大人,你講的內容太複雜了,戰敗者的頭腦處理不來。」
  「白之女王」嘆口氣說:
  「再說,為了建立不受我支配的千年王國,這位老先生可是寧願犧牲上百人呢。你以為躺在地上的這個英雄主義狂還有那種良知,會去在乎結束後的事情嗎?」
  「王八蛋!」
  城山恭介忍不住不屑地說。
  不足的資訊化為陰森恐怖的剪影,折磨著他的意識。
  消失的姬川美夏。
  不在運算核心裡的眾多憑依體。
  不幸地已經被呼喚出的異常存在「白之女王」。
  ……什麼事情在什麼地方以什麼樣的方式相互連接?「綠之惡女」與「白之女王」之間出了什麼差錯?姬川美夏為何要故意讓他打開運算核心的門?根本上來說,恭介的記憶有所空白的原因是?雖然還無法掌握全貌,然而不祥的預感已經在他心頭盤旋。靈魂在警告他,就算繼續挖掘下去也只會找到絕望。
  想知道一切真相,線索還不夠。
  恭介比剛才更具攻擊性地轉向德爾塔斯通家當家。
  「回答我!」
  「……,……」
  「對你來說最困擾的事!」
  如果眾多憑依體並不想參與德爾塔斯通家原本的計畫。
  如果她們不想變成一整個肉塊。
  如果她們想報一箭之仇……
  對於這個問題,當家老人的話語極其單純:
  「……本應呼喚出『綠之惡女』的伏魔殿……召喚出提升了力量的『白之女王』……女王本身已經是頂點中的頂點,若是力量又得到提升……就真的一籌莫展了……」
  劈嘰!!!恭介感到頭痛欲裂。
  終於接觸到核心了。

    2(Time line「Past」)
  腦中資訊仍然是片段的集聚體,沒連結出明確的形像。
  即使如此,確實存在的拼圖零片仍在嗆鼻甜香之中,還沒獲得形體就湧了進來。
        「沒錯。」
  「我給你的委託內容有誤。」
                                「我撒了謊。」
           「不過,這裡的確曾經有過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
  「包括我在內。」
                                  「換句話說——」
                     「一切都太遲了。」
  「伏魔殿已經完成驗證測試,一度叫出了被召物。」
           「叫出了『綠之惡女』。」
                 「我們所有人被統合為一尊未踏級。」
  「然後變不回原狀了。」
     「換句話說,統合後的憑依體就是『我』。」
               「現在就連我,也無法確實證明我就是姬川美夏。」
                 「不過——」
  「這不是你的錯。」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了。」
  「在你採取行動時,一切早已結束了。」
               「所以……」
  啪滋——!火花迸散般的聲音在耳畔炸開,這次城山恭介腦中終於連結出明確的形象。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樣樣俱備的影像占據著腦海。
  地點是伏魔殿的中央演算核心。
  每邊長達五十公尺的巨大立方體牢籠,六面牆壁全被精密的幾何圖案密密麻麻填滿,紅、綠、黃色光芒般的波動在這奇異空間的牆上形成細浪。
  只有無數椅子有規律地配置在這空空蕩蕩的會議廳。
  沒有主人的空間。
  「……這是錯的。」
  恭介忍不住呻吟般低語。
  對著在稍遠處寂寞地微笑的碧綠黑髮馬尾女性,那聲音很快就變成了吶喊般的訴求:
  「可是,這樣絕對是大錯特錯!」
  一回神才發現姬川美夏的兩邊多了人影。
  是馬克斯·力亞德與艾莉·史萊德。
  「聽好了,恭介同學,『白之女王』的存在能輕易瓦解人的常識。這點你至今應該也見識過夠多次了,不只從命之人,就連反抗者也一樣。」
  沒有戒心。
  她無言地告訴恭介雙方從一開始就是這種關係,並將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中央說:
  「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統合為一尊未踏級,然後如今再度返回人身,內含數百靈魂的這副肉體不知能維持多久,也無法保證浮上表層的我就是你所認識的我。不過,如果別人認為伏魔殿做出了一定的成果,能有效對抗『白之女王』,德爾塔斯通家……不對,只要是在同一件事上執迷不悟的人,誰都會走上同樣道路,不顧犧牲的人數,只被豐功偉業蒙蔽了眼睛。」
  「所以……」
  「重點不在於實際上能否打倒『白之女王』。沒錯,是『被認為可行』。光是這樣,人類就能令人絕望地不斷扭曲。力量不夠就追求更多力量,追加生產更多伏魔殿或是擴大其規模,添補一組又一組做為祭品的憑依體。如果有人這樣想呢?這種趨勢無論如何都必須被阻止。」
  「所以妳們對於自己的救贖就打算放棄了嗎……?」
  「恭介同學。」
  那語氣始終柔和。
  她就這樣為了自己的目的與恭介為敵。
  「這只是呈現這種形狀的『肉塊』罷了,即使能夠交談,具有體溫,能移動手腳也一樣。你來不及拯救一開始的三百五十三人,可以說是導言。所以,你不需要想著拯救我們。讓我換個說法吧,恭介同學,你看過推理小說嗎?在神祕豪宅中坐擁巨額財富的主人死後,家族為了爭奪遺產,骨肉相爭。委託人帶著預告犯行的信件向偵探求助,請問這個偵探能拯救事前死亡的主人嗎?救不來又有誰能怪他呢???」
  「……!!!」
  「所以,我希望恭介同學接下來能解決『第一件案子』。」
  身穿窄裙套裝的女性輕聲淺笑。
  「我們的『成功』會促使伏魔殿加速運行。我不知道是下一批三百五十三人會在這裡被消耗,還是在地球背面建造出二號機、三號機。然而只要有『成功案例』,就一定會催生出下一個犧牲者。」
  成功案例。
  下一批三百五十三人。
  「欸,恭介同學,你從來不覺得奇怪嗎?如果我們三百五十三名守鑰聖女全數犧牲了,那麼在D.R.O.K.的攤位做現場展示的宣傳模特兒又是誰?除了那三百五十三名,為什麼還有其他守鑰聖女?換句話說,就是這麼回事。」
  「那就是第二組人員……不對,應該當成原本是用來補充的人員嗎……?」
  「下次就輪到那些女孩了。我……不對,我們無法明知道她們會犧牲卻坐視不管。只有因為我們而起的悲劇,我們絕對無法容許。」
  無論如何,一旦計畫得到了動力,「消耗速度」必然會加快。
  雖然令人氣憤,但伏魔殿的便利性實在異乎尋常。
  簡直就像描寫安哥爾摩亞末日的那本書,依照用法能夠無限迷惑人心,推入陷阱,利用不安趁虛而入,讓人產生依賴心。
  一旦量產布署那種設施,整頓出能夠獨占運用以「白之女王」為代表的各種未踏級的環境,對德爾塔斯通家就是名符其實的「滿袖春風」了。
  獲准進行一切霸道行徑的絕對權利就此完成。
  君權神授。
  「所以才把我叫來這裡?妳知道中央運算核心沒有那三百五十三人,所有人早已犧牲也是計畫的一部分,用委託的形式把我耍得團團轉?」
  「沒錯,因為我希望你毀了『這裡』,徹底搗毀這個『錦匣』。」
  如同亡靈指出凶手那樣,姬川如此告訴他。
  「雖說那時『紫電淑女』衰減了許多,但伏魔殿好歹還是具備了不受其威光震撼的堅固裝甲。在當時的狀況下,即使借用這位『完全勝利』的幫助也無法保證能絕對、確實地銷毀活資料。而只要留下些許樣本,德爾塔斯通家那種英雄主義狂必定會著手製造下一架機體。所以我們想過,為了運用現在手邊的資源帶來最大破壞,什麼才是最好的組合方式?答案不言自明。」
  一陣冷顫。
  某種討厭的感覺竄過恭介的背脊。
  「那就是呼喚出『白之女王』,而且是用德爾塔斯通家最厭惡的方法。我們要利用他們趾高氣昂地宣稱為了打倒女王而準備的下流強化對策,徹底提升女王本人的力量後令其失控。這就像獵物與獵人,本來該把獵物名牌掛在仇敵的脖子上,結果卻給了對方獵人的名牌。」
  那是……
  那種解決手段是……
  「最重要的是,只要伏魔殿被『白之女王』的力量擊毀,就等於向全世界宣傳這種方法終究還是對付不了未踏級頂點,就連德爾塔斯通家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過程或條件都不是重點,『號稱能以人類之手打倒女王的畸形商譽將會因此土崩瓦解』。為了拯救『下一批三百五十三人』,這是最好的辦法。」
  恭介看向姬川的頸項。
  看著除了哨子之外,還裝了多個小串飾的「罪狀項鍊」。
  大啤酒杯……代表酒鬼。
  嘴脣……代表詐欺或欺騙。
  十二面骰子……是賭鬼或什麼的象徵嗎?
  「我哪能同意……」
  「然後,我們還要刺激『白之女王』好讓祂以最佳表現極盡暴虐之事。為此,世界唯一擁有『白之寵愛』恩賞的恭介同學,你的存在不可或缺。」
  「這種事我哪能同意!要讓女王成為拯救眾生的存在?這樣就能放心託付將來?這才叫對那個邪惡存在的屈服!隨便將行為正當化,藉此放棄面對未來的障礙,懦弱無力地說如果能死在那種存在手裡,倒還能當作紀念!我倒要問妳,妳們這樣做會有什麼下場?這不是姬川美夏一個人的問題,現在這裡的三百五十三人的靈魂能到哪裡去!」
  「哎呀,你猜不到嗎?」
  「我是沒注意到,我是看漏了,我以為那不過就是支撐伏魔殿的有機性……對,就是平行式DNA電腦或某種容器,直到我來到這裡!」
  恭介他們來到這個「錦匣」之前看到了一種東西。
  那是有如貓道般細窄的鐵橋,以及在那正下方鋪展開來的半透明巨大球狀物體,隨便估計也有上百個排列開來。
  姬川只嘆了口氣,然後告訴他答案:
  「恭介同學,你還記得我的鑰匙孔嗎?」
  「妳說位於尾骨附近的那個嗎?」
  「是的,但按照本來的設計圖,正常來說它應該位於胸口正中央,就是設計成將鑰匙插進心臟裡轉動。」
  「……」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位置移動了。
  過去存在的姬川美夏與現在人在這裡的姬川美夏產生了某種變異。
  「進行了『綠之惡女』的召喚實驗後,讓未踏級離開後剩下的不是三百五十三具肉體,而是『一個肉繭』。你也可以將在這裡的我形容成當時呱呱墜地的姬川美夏。」
  「這樣的話……那些鋪得滿地的透明球體是……」
  「你明知故問。我無法放著爆開的肉繭殘骸不管,所以做了那種緊急措施。說是這樣說,所幸碎片自動分化為三百五十三塊,又擅自統整為一個雙手可環抱的球體就是了。我所做的頂多只是插管,將氧氣跟營養素等送進去而已。」
  「……那是……胚胎嗎?」
  「應該是吧,奪走靈魂也許會讓人聯想到急速老化,不過這次似乎不是。看來『奪走』等於否定靈魂的累積或經驗值,使肉體的成長退化,返回胎兒之前的胚胎。話雖如此,已經獲得的體積不會消失,因此胚胎的大小差不多在四十公升到五十公升……就是大約等於一顆平衡球。」
  她說她們分化為三百五十三塊殘骸。
  那麼在這裡的「姬川美夏」是什麼人?
  不對,不管是誰或許都一樣。到頭來無數的胚胎都沒有靈魂,全都匯合到「姬川美夏」之內了。只不過正好浮上表面的是她,從本質而言,處於所有憑依體都集合於全新肉體的狀態。
  在那裡鋪得滿地的,換個說法就跟無精蛋一樣。
  縱然有蛋白與蛋黃,但不管怎麼孵,光有那些是不會成長的。
  「這樣的話,豈不是更糟?」
  恭介擠出聲音說。
  說出最糟的可能性。
  「消失的三百五十三個魂魄怎麼了?如果已經混合在一起,那就沒轍了,但如果現在正在混合呢?說不定還有辦法可想,而她們需要能夠回歸的肉體。如果那些胚胎群是伏魔殿在維持,那絕不能隨便破壞這裡!這樣做會害妳體內的魂魄無處可歸!再說……」
  「……」
  「妳自己的肉體也會撐不住……妳應該也有自覺,自己現在的狀態極為不自然。妳必須盡快將多餘靈魂放出體外,否則這具肉體容器會爆裂!」
  姬川美夏沒有回答。
  只是淡淡地微笑。
  「說啊!」
  好像這些都算在其中了。
  那種表情讓恭介火冒三丈,從腹部深處發出嗟怨般的熱量,對著她說:
  「說啊!當著我的面說!說出妳真正想說的話!依靠女王?能請祂破壞一切就是妳的幸福?怎麼可能,那種寫在課本上的膚淺博愛哪有可能填補內心空虛!求救的人哪有分前後,哪有可能排隊等順序!哪有必要判斷可能不可能!妳大可更醜陋一點,大可更貪婪一點!一個人作為一個人向人求救,哪裡還有那個美國時間加一堆限制!」
  「……我們預定給予『白之女王』的刺激有兩種。」
  這個面貌神似昔日「教授御前」的女性並不理會恭介所言。
  她一副含笑看著孩子鬧脾氣的表情。
  「第一種是恭介同學你與『白之女王』相依偎。畢竟你可是『白之寵愛』,即使是超乎常規的怪物,在心上人的面前應該也會想表現一下。你只需拜託祂一次,祂一瞬間就會將『錦匣』打個粉碎。」
  「然後——」她重新說起。
  用冷酷的語氣。
  「第二種是我們在『白之女王』面前迫害、殺傷恭介同學你。還是一樣,因為你是『白之寵愛』。想讓那未踏級頂點失控,我想沒有比這更好懂的觸發因子了。這種方法甚至不需要『拜託』,只要女王被無盡憤怒所控制,支撐召喚的整座伏魔殿就會被祂牽動著陷入過熱而自行毀壞……那麼恭介同學,你想選哪一個?」
  換言之——
  無論恭介是贏是輸,總之都能以他為起點推動「白之女王」,完成破壞伏魔殿的構圖。這大概就是姬川美夏的計畫吧。
  「沙」一聲,等在左右的「完全勝利」二人組往恭介踏出一步。
  「完全勝利」為何會接受姬川的主意,聽她命令行事?
  是出於「政府組織」的利害關係,需要破壞伏魔殿?
  還是個人情義的問題?
  縱使恭介使用激發手榴彈應戰,在憑依體姬川與自己為敵的狀況下,別想正常戰鬥。最糟的情況是她發揮「守鑰聖女」的能力,運用其他方式呼喚出神格級,這麼一來鮮血印記式的召喚儀式有可能「整個」無法運作。
  不對。
  經由利用三百五十三人進行的驗證測試,似乎已經證明能用一把鑰匙就呼喚出未踏級「綠之惡女」。若是如此,視調校方式不同,甚至可能一擊召喚出「白之女王」。
  身為毫無保護的人類,這幾乎是最糟的狀況。
  「來吧,恭介同學。不對,『不殺王』。」
  姬川美夏——
  雖然嘴上說著「詛咒之言」,卻絲毫未能理解其本質的迷途孩子。
  「『拯救』我們吧。」
  就要被吸進最大最糟的邪惡之中……!
  「……別開玩笑了。」
  城山恭介重新握緊鮮血印記。
  他不知道能戰到什麼地步,召喚儀式幾乎被整個剝奪,眼前有「政府組織」的五百多級,以及傳說中能將其實力最高提升恩賞等級500上下的憑依體兼調香師艾莉·史萊德等著自己。更糟的是,姬川美夏只要將認證金鑰插入尾骨的鑰匙孔,就可能即刻呼喚出頂點中的頂點。真可說是走投無路,山窮水盡了。
  但是——
  即使如此——
  「不殺王」的眼神之中絕不會失去戰意光芒。
  「不懂我就告訴妳,所謂真正的救贖,根本分毫沒有那種純白玩意兒能介入的餘地!必須由人伸出手拯救!竟然這麼簡單就被蒙蔽雙眼,遠離本質。在這暗無天日的錦匣中不斷掙扎,妳心裡真正的想法是什麼?希望有人來拯救沒見過的不知名陌生人?怎麼可能。莫名其妙的實驗把身體弄成一堆漿糊,幾百人的靈魂被抽掉,勉強僅存的姬川美夏也將從內部爆裂。即使如此,只要能保護到誰就很幸福了?哪有可能啊!!!」
  沙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沙……
  「哦,果然變成這樣了啊。『白之女王』加上姬川美夏,這兩個機關設置得夠大手筆,而且又踏進了這麼深的地帶,原本以為可行的,不過失敗終究是失敗,得從哪個地方復元才行。」
  有個聲音。
  年幼少女但又冰冷至極的聲音。
  斧柄上滑動的手指不停操作著長笛般排列的按鍵。

  「你是以什麼為起點,將伏魔殿視作危險?你以為只有你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嗎?這裡有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有三百五十三種全新召喚方式。如同某處的某人以聖者附件、守鑰聖女或個體限定激發手榴彈等為契機,各自開始考慮攻克伏魔殿,你在三百五十三種方式中特別將主軸放在召喚轟炸上,作為起爆點來到這裡。好吧,雖然三百五十三組方式大半是紙上談兵,別說破壞這個中央運算核心,連靠近伏魔殿都辦不到就結束了,再不然就是現在仍然慘兮兮地在外圍浪費力氣。就這點來說,你以轟炸為起點取得VIP避難誘導用地圖,又用自己製造出來的撞擊坑湖躲過雷達生命探測網,真佩服你能活用這麼多玩意兒。一本書的所有項目都是指向同一個結局,看來還是你離終焉的章節最近。」
  艾莉·史萊德。
  她的聲音連綿不絕,到了慢慢令人喪失時間觀念的地步。
  刺在單刃背上的各色小瓶子的蓋子像氣缸一樣被按進去,散放出溼滑的光輝。
  「話說回來,你的說話方式還真像『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的風格。但這樣就與我們的目的越離越遠了吧,馬克斯?」
  她重新戴好插了虎頭海鵰羽毛的黑橘魔女帽,拖著組進電子菸構造、往四處散發甜香的巨大斷鎧斧。
  以扳柄排氣,對蒸氣逐步加上強弱變化。
  「這個講究合理的傢伙想必馬上就會想到,假如輸贏都能達到讓女王失控的目的,那麼只要不斷拖延答案即可。這樣我們就傷腦筋了。」
  泳衣狀日曬痕跡迷人的巧克力色調香師說著。
  「還有你忘了嗎?我是擁有別名的憑依體『增幅者500』。我能將搭檔召喚師的實力最高提升恩賞等級500,是這個以製作激發手榴彈為主軸的狹窄業界的調香師。儀式所需的所有『焚香』,我這個專家都能自己準備。」
                  沙沙沙……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簡而言之,這個階段是失敗了。從你沒受姬川美夏引誘,不願為大局割捨小利,不肯隨便叫出『白之女王』求助時就確定了。好了,為了重新利用死腦筋的九百多級,必須重頭搭起舞台。既然如此,就給幕後人員一點時間吧。你太有才幹有點難應付,這樣繼續急就章只會再度失敗。就用我的『焚香』奪走你的短期記憶,趁你拖拖拉拉的時候慢慢整頓狀況吧,『不殺王』?」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不要緊。」
            「我很慣於爭取時間。」
  「伏魔殿可是移動要塞喔。」
             「沒有人規定一定得在『這裡』。」
                            「我們在全世界戰鬥過。」
      「因為我們至今一直在重複這種事。」
  「有時試圖讓心臟爐心律不整。」
          「有時偽裝成病毒感染,試圖讓他們做無意義的總檢查。」
                 「但幾乎所有計畫都在開始前就告吹。」
  「不為人知的挑戰多得是。」
      「後來在某個時刻碰巧遇見了『完全勝利』。」
                    「在某個地方碰巧邂逅了『不殺王』。」
     「所以——」
               「我們會一再挑戰。」
        「失敗本身並不可怕。」
  「只要能一步一步慢慢接近目標,我什麼都不在乎。」
                              「那麼恭介同學——」
  「我們下個階段再見吧?」
                   噗滋!

    3(Time line「Now」)
  不是頭部。
  第一個是心臟,一陣驚人衝擊竄過胸口中心。
  「啊,喀啊!!?」
  然後在高級飯店其中一個房間,城山恭介終於知悉了一切。自己失去記憶的理由;造成「白之女王」在身旁微笑的罪魁禍首;姬川美夏的下落;「完全勝利」馬克斯·力亞德與艾莉·史萊德為何要襲擊自己;以及襲擊德爾塔斯通家當家並奪得伏魔殿權限,幫助召喚女王的人是誰。
  不幸中的大幸大概是他能推測這齣鬧劇並沒有一再上演。
  艾莉·史萊德說過「這個階段」,並沒有說「這個階段也」。
  (……話說回來,聽她的語氣,好像除了我以外還試過各種方法。從「開始」到現在究竟過了多久?她們的靈魂還完好嗎?)
  恭介彎著身體,全身冒著令人不快的汗水,但他沒那個閒工夫慢慢等身心恢復。
  浪費掉多少時間了?
  艾莉·史萊德、馬克斯·力亞德,以及姬川美夏。
  他們所謂的新舞台是否已經建構完成?
  「哎呀。」
  身旁的「白之女王」穩重地低喃。
  恭介也像踏個舞步般,稍稍往左跳開半步。
  說時遲那時快。
  錚錚!
  伴隨著驚人聲響,多道燒成橘色的斬擊線竄過靠走廊的整面牆壁。
  不對,說成用來切割「牆壁」恐怕並不正確。斬擊線直接將對面的牆壁與窗戶之類也切碎,這麼一來,介於中間的物體更不用說了。若不是恭介稍稍移動了一點,想必早已跟四面家具一起被切成小片。
  斬擊線一共三道。
  啪嘎!靠走廊的牆壁應聲一併遭到分解、往下掉的同時,幾個異形剪影一齊湧進室內。
  是仿生矽胞操兵。
  它們有著極厚的雙腿,以及相較之下幾乎維持血肉之軀的纖細女性上半身。雙手直抱著的是將近二公尺長的刀鞘,至於刀身部分則裝在蠍尾般的零件前端。
  基礎是四元動力製局地壓制武器「帝王蠍」。
  而且還是借助了伏魔殿的力量,只呼喚出神格級的武裝加以注入的特殊機型。
  不需要憑依體或被召物就能與召喚師交戰的武器大軍。
  簡而言之,就是無視於神的審判,只把神的鐵鎚搶來用的特大級不敬。
  如此一來,不用說也知道,這些必定是與德爾塔斯通家沆瀣一氣的軍隊。
  「聖者附件計畫嗎?即使被認定為伏魔殿的『餘興表演』之一,只被當成障眼法,卻仍為了主人赴湯蹈火,真是努力得可愛。」
  喀沙喀沙喀沙!
  將纏繞紫色電光的長長大刀高舉過頭,數量超過三十的特殊裝備包圍著恭介他們。
  「哎呀哎呀。」
  相比之下,站在恭介身旁的「白之女王」笑容漸漸失去了高雅。潔白裝束的各個部位如生物般窸窸窣窣地搖動,隨時可以化為上萬上億的武具,將世界的組成元素割削殆盡。
  「如果妳們是來當綠葉襯托本小姐的光彩,那我欣賞妳們的努力。但就算是這樣,魯莽地踐踏我與哥哥大人的幽會實在是不可饒恕。沒錯,具體來說就是不如萬死除以二,請妳們死個五千次如——」
  然而,她的聲音中斷了。
  並不是德爾塔斯通家的人這時才察覺到異狀而做了什麼。
  恰恰相反。
  是從背後抽出鮮血印記的恭介水平抬起一隻手制止了女王。
  少年用他的身體當盾牌擋住女王,頭也不回地說了。
  就一句話。
  「『退下』。」
  「哎喲。」
  「白之女王」像是情不自禁地用雙手掩住了嘴。
  她享受著最美妙的情境。
  「哎喲哎喲!哥哥大人!我的哥哥大人是多麼可愛啊!呵呵,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讓我專心扮演嬌柔小公主的角色吧。」
  (這傢伙要是出手,災害規模會難以預測。既然如此,我就保護妳吧,為了對面那些可憐的仿生矽胞!)
  至於聽了飯店內錯綜複雜的報告而察覺到異狀趕來的仿生矽胞操兵「帝王蠍」,其實也毫無從容可言。
  對手是擁有傳說級本領的「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另一人雖未經確認,但幾乎可確定為未踏級頂點「白之女王」。
  而猛獸最凶暴的時候不是捕食獵物,而是被逼入絕境試圖自衛的時候。
  『不會吧,我們可是發動奇襲了耶……竟然用肉身躲掉了神格級武裝……!』
  『資料連結,建御雷01至32,確認完成刀身蓄力!』
  『雖然召喚方式不明,但召喚師與憑依體相連,且確認不到防護圓的保護。』
  『殺了召喚師。』
  『不要理會女王,浪費時間罷了!趁現在解決召喚師,一切就會瓦解!』
  仿生矽胞操兵們好像清楚情況,其實什麼都不了解,一齊來襲。蠍尾般的零件前端連接著將近兩公尺長的日本刀,散播著紫色電光,而且是光碰到一下就可能把戰車切片的諸神武裝,以遠超過劍術高手的速度與軌跡同時襲來,數量達三十以上。
  相較之下。
  手持鮮血印記的恭介採取的行動再單純不過了。
  一滑。
  他只是往側面流暢地踏出一步。
  就只是這樣。
  明明就只是這樣,風暴般殺來的無數斬擊線卻全沒砍中恭介的身體。當然這種情況不會是巧合,即使採取的行動單純至極,思考行動的過程卻夾進了極其複雜的運算。
  換言之……
  「不管對手拿多強大的諸神武裝,裝備的終究是仿生矽胞操兵,而操縱操兵的又是活人。」
  只聽見輕巧的「咚」一聲。
  仿生矽胞的前端輕輕地戳了一下帝王蠍的上半身……描繪出女性輪廓的纖纖手臂。
  「受限於距離或時間的概念,服從於設計的機制,脫離不了關節的可動範圍,超越不了慣性G力。」
  『嘰咿,啊!』
  手肘與肩膀。
  帝王蠍的關節被鮮血印記糾纏著扣緊,身體被揮動得大幅搖晃,尾部也被蠻橫地亂甩……於是呈現武士刀形狀的建御雷武裝將空間狠狠撕裂開來。
  颯!!!
  它本身還好,反而是周圍的其他機體受到越來越多池魚之殃。有的只有手腳裝甲被漂亮砍掉,有的是女性形上半身部位被縱向切開一條線,意外纖柔可愛的少女「本體」暴露在破裂的裝甲和頭盔外。
  「既然如此,問題就簡單了。在鮮血印記式中需要掌握空間,從敵對召喚師的關節、肌肉與重心移動能夠觀察並判斷行動自由度;這些技術都能直接沿用。」
  接下來就像暴風過境。
  帝王蠍大軍已經不是出自受到控制的好鬥本能,而是憑著幾近恐慌的精神狀態來襲。面對它們,恭介活用自己掌握到的機會,爭取一拍的時間後主動衝鋒陷陣。他的目的基本上是讓對手自相殘殺,誘導蠍子尾部使其刺中別的機體,或是使用鮮血印記讓敵人失去平衡,波及其他機體。
  那已經不是戰鬥了。
  只不過是被磁鐵吸走的一堆鐵釘罷了。
  「為了叫來神格級的武裝,活人召喚師大概是不可或缺,可惜適得其反。」
  恭介輕快轉動著鮮血印記。
  他將自己的武器扛在肩上,然後告訴對方:
  「要是能徹底排除『人類』要素,打造出襲擊舉動無視於慣性G力、肌力和框架的完全無人機,說不定三兩下就殺死我了。」
  放眼望去是堆積如山的破銅爛鐵。
  而明明歷經這麼大一場斬擊風暴,卻沒有一個操兵的手腳或胴體被砍斷。所有人都勉強保住一條小命,那種完美無缺的計算才教人驚懼,所有人都癱坐在地,完全使不上力。
  「哥哥大人。」
  看時候差不多了,「白之女王」如此對他說道。
  得到理想的騎士閣下保護,她心情好到極點。
  「接下來要怎麼做呢?」
  「……這個嘛。」
  「白之女王」已經被呼喚出來了。包括姬川美夏在內,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被統合為一,也許不可能讓所有人取回原有的肉體了。
  話雖如此,恭介也沒特別理由要照著她們的委託,乖乖聽命破壞伏魔殿。
  但是——
  即使如此——
  城山恭介有件事必須去完成,那就是去找「政府組織」恩賞等級501「完全勝利」——馬克斯·力亞德與艾莉·史萊德二人組。那個召喚師與憑依體明明在更早的階段就與姬川美夏見過面,卻白白浪費了真正的救濟機會,導致這種結果。
  恭介跟他們有個人恩怨。
  也有必要單純算清這筆帳。
  而只要「完全勝利」那兩人想逞英雄,誘導城山恭介……不對,是誘導「白之女王」,兩人會躲在哪裡就不言自明。
  他不會依靠最強中的最強。
  恭介自始至終只憑著人類的意志力,邁向新的目的地。
  「到伏魔殿的中央運算核心,去到那裡想必就能做個了斷。」

      某個召喚師與憑依體的故事02
  才不過一個月前。
  誰能想到那片碧海上,曾經有過人稱綠色穗梢的美麗半島向外突出?
  那裡有著眾多生物集聚的紅樹林以及往海洋擴展的珊瑚礁,豐富的水資源令周圍島嶼稱羨。即使與大陸接壤,靠山地帶幾乎未經開拓,實質上是個世外桃源。的確,從科學技術來說是有落後之處。但那是因為綠色穗梢物產豐富,根本不需要科技。這裡不需要淨水器或藥品消毒,只要以手掬起湧泉即可解渴,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世界。
  蕩然無存。
  掩埋整面大地的是白色,純白,只有這一種顏色。令人毛骨悚然地反射太陽光,如積雪被強風捲起遮蔽視野的東西,並不是冰雪。
  是砂糖。
  那是自腳底窸窸窣窣湧出的東西,掩埋森林,硬化溪流,不只沙灘,甚至侵蝕到部分海洋。乾爽的雪白砂糖堆積得毫無立足之地,鋪滿整片大地。有些地帶的砂糖還吸了水,沐浴在太陽光下,像烤箱烤過覆蓋在布丁表面的焦糖殼結成一片。
  這片光景光是呼吸就會讓血糖指數致命性上升,絕非玩笑話。
  身穿軍服的男子忍不住以手帕掩嘴,小心避免吸進地面飛雪。不只口鼻的黏膜,連眼睛……眼球都產生奇怪的痛楚。
  男子急忙離開外頭去避難,一道與現場不搭調的開朗聲音上前迎接他。
  「嗨,馬克斯!那些傢伙自取滅亡啦!」
  對方來自與「政府組織」相連的分支、支流之一。從這種大企業派遣而來的身穿西裝的男性現場負責人拍手稱慶。
  那是第幾次派兵時的事?
  從南極到玩具之夢什麼的,他無論在世界的哪裡工作,總是被上級的事情耍得團團轉,但這次情況似乎有點不同。
  受任為大企業護衛並管理資源運輸的馬克斯·力亞德看不下去,衝出化學纖維製基地帳篷。
  放眼望去全都慘不忍睹。
  原本結構複雜的生態系完全變了樣。當然,糖分雖然是必需營養素,但攝取過量只會造成危害。在雪白的大地上,大型哺乳類接二連三應聲倒下,黏稠的溪流漂浮著大量魚類,就連熱帶森林都早已漸漸變成茶色。分量龐大的砂糖殺死生物,從屍骸中奪走水分並自行腐敗成一堆爛泥。
  在海岸線上,可以看到某個看似巨大城堡的東西躲避著高黏性……也就是具有高度摩擦力的砂糖黏液而退到海上。
  那個全長超過八百公尺,以仿生矽胞製成,既像漆黑的巨大棺木,也像巨烏賊的龐然大物其實是……
  (……那是移動要塞。情況難搞到連他們稱為祕密武器的伏魔殿都決定「靜觀其變」嗎!)
  砂糖地獄逐漸吞沒一切。
  即使是人類也不例外。
  為了不吸進如積雪被強風捲起的砂糖,馬克斯以手帕摀著嘴前進,最後找到他要找的人。
  一切的始作俑者果不其然倒在大量砂糖的世界裡。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應該是個有智慧的人,能與風聲或海浪聲對話,從雲朵的每個形狀中看出意義,是個不可思議的老人。明明毫無氣象學根據,他卻曾經預知突發性龍捲風和海上的暴風雨,救了馬克斯一命。馬克斯是最近才接到命令,做為士兵派遣到此地與當地人員會合,但就在這麼短的期間裡,這位賢人已經讓他這個原本只把召喚儀式與軍用品等同視之的殺手學到了更多可能性。
  他對孩子們嬉鬧的模樣慈祥地瞇眼。
  在年輕人的婚禮給予最大祝福,一反常態地不考慮年齡,喝得比誰都醉。
  這樣的一位老人……
  「你應該知道贏不了啊,老先生!」
  不知是吸了水分還是被陽光曬得融化又變硬,老人幾乎是被淹沒在焦糖般硬化的砂糖大海裡,馬克斯將他拖了出來。一眼就能看出他全身的皮膚表面與喉嚨失去了大量水分,似乎連自己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我想保護這裡……」
  回答馬克斯的是乾裂、脆弱,隨時可能粉碎的聲音。
  老人的目光游移,最後似乎從馬克斯身上轉向遠方的景色。
  「我只是想保護這裡。」
  彷彿切斷了紅樹林與珊瑚大海,灰色建築結構掩沒了不遠處。那是馬克斯他們「政府組織」的大型關係企業做的措施。這次的派兵本來就是為了保護缺乏技術對抗全球暖化造成的海平面上升的地區所進行的慈善事業。他們用巨大海堤阻隔節節逼近的海水以防洪災,物量龐大,不過作業本身很單純,換言之就是政商漂亮地勾結,由吸乾國家財政的某某財團某某法人搞出來的爛攤子。然而他們此舉打亂了海流,造成漁場、珊瑚與紅樹林都受到嚴重傷害。結果導致綠色穗梢的傳統生活劃下句點,誰都看得出來當地很快就必須依賴國際網路購物企業補給生活物資才能賴以為生。
  老人……不對,聚落裡以他為中心的賢人們,大概並沒有打算攻擊「政府組織」趕跑他們。
  他們是在對抗更巨大的存在。
  對抗一整個行星,或是全球暖化這種時代變遷。
  如同太平洋地區的多數地方,這條海岸線也有T開頭八個字的著名海龍傳說。那是關係到廣闊大海創世神話的神格級,是傳說中實際造出陸地和群島的存在。老人們從沒想到要獲得新世界,只是向神明祈禱,能讓綠色穗梢的前端提高短短幾十公分,就不需要海堤或新世界了。
  明明只是這樣而已。
  然而……
  「……鮮血印記式是安全閥的集合體,踏出這個範圍一步會有什麼等著我們,你難道不知道嗎?不可能吧。」
  馬克斯抱住他枯枝般的身軀,咬牙切齒地呻吟。
  帶來「恩賜」的神祇力量出了錯,就像過多幸福會使人類靈魂墮落,這就是砂糖地獄的真面目。
  「別因為被逼急了就搞不清楚狀況,混帳東西!說是規定級、神格級、未踏級,但神格級也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是區區人類控制得住的東西!你應該明白吧,老先生你們一直以來都是膜拜著精靈還是神明的過日子,你們應該了解祂們的可貴與可怕啊!」
  「不是因為有贏得了的理由才戰鬥……」
  老人的表情沒變。
  不對,是因為缺乏水分。望著昔日風貌蕩然無存的故鄉,別說流下一滴眼淚,連改變表情的餘力都沒了。
  「……是因為有不能輸的理由才戰鬥。」
  馬克斯之前不知道。
  他從出生以來就既不富裕也不貧窮,至少從來不缺什麼。食物、睡床、學習、玩樂、認識朋友和戀人的機會,人生軌道理所當然地早就鋪好,甚至曾經覺得這種理所當然的人生很無聊。就連軍中當文官的伯父告訴他世界背後的狀況,實際踏進召喚儀式的世界時,他感覺到的也不是敬畏之念,而是終於有了消遣。然後他又覺得實際上根本沒差多少。
  「政府組織」恩賞等級501「完全勝利」。
  就連這個別名也是他認為敗戰處理或撤退準備這種工作競爭率低,才會開始自稱為專家。絕對贏不了的戰爭,就硬說成贏了。由一個人找地方做折衷,掰出撤離整支部隊的理由就對了。戰略上是大赤字,就在局部做出黑字,在文件上含混過去。結果最重要,大家都想早點回家,家人和戀人在等著呢。看,這不是為別人做了貢獻嗎?馬克斯一直是用這樣的心態做到今天。他才不想死在戰場上,他向來都專挑絕對打得贏的仗或是先安排妥當才挑戰。很多憑依體受不了他而離去,大概就是因為再也配合不了這種自我墮落的步調。但他提不起勁去追,因為不知道能不能挽留住。換言之,因為那不是「確定能贏的挑戰」。他以為人生也就是這樣。
  所以,他不知道。
  不知道就像世界的一半是「這樣」,世界的另一半則是「那樣」。
  就像有些人理所當然能贏,也有些人理所當然會輸。
  「……你等著,老先生。」
  回過神來時,馬克斯已經對著老人耳邊大吼:
  「不是有不能輸的理由嗎!既然如此,在我回來之前,不准你閉上眼睛。你事情才做到一半,什麼都還沒完成,明白嗎!」
  狀況比想像中更慘,照目前這樣,連替老人治療都有困難。馬克斯確認過聚落的災情,統計必須保護的人數,腦中估計所需物資的質與量,然後折回「政府組織」的基地帳篷。需要的東西應該都在那裡。
  顯而易見地,很快就要進入新的階段了。
  砂糖不只是奪走生命,也是龐大的營養來源。也許死屍會開始腐敗,沙塵暴般的成群蒼蠅和蟑螂會覆蓋景觀,散播感染症。或是連害蟲都無法在這白色世界中繁殖,任由微生物發酵產生乙醇,然後開始燃燒,或者整片大地的發酵過程會奪走大量氧氣,甚至可能形成毒氣。也許不具堅硬地盤的砂糖山只要下一點雨就會化為大規模的土石流。好幾種模擬情境折磨著他的思考,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會比現在慘,只有這點錯不了。
  回到基地帳篷時,一群白痴已經一手拿著大啤酒杯開起慶功宴了。
  「幹得好啊,馬克斯!這下只要上級承認這次的功勞,你的身分地位也會上升喔,沒有憑依體而被貶為仿生矽胞操兵的生活也只到今天了,上面一定會派新的憑依體給你!聽說為了提前慶祝,包機就快到了。好啦,把衣領整理好,頭髮梳一梳,憑依體可是搶手貨喔。你比別人幹了更多活,得好好邀功一下才行!」
  「你在……你在說什麼!都看到這麼嚴重的慘劇了!」
  「這不過是有點奇妙的自然災害罷了,誰能怪我們?況且沒人會知道真相,這裡別說智慧型手機,連固定的光纖網路都沒有,那些傢伙就連一百四十字的評論都貼不了啦。」
  身穿西裝的現場負責人邊暢飲大杯啤酒邊說。
  「最重要的是,我們也壓根兒沒想過要替綠色穗梢造就幸福。當地居民的生活關我們啥事啊,這是『慈善』事業耶。只要達成廣告代理商開出的目標,坐在十萬八千里外的客廳裡的太太夫人用手帕吸飽眼淚,其他怎樣都好啦。」
  馬克斯以為自己要咬碎臼齒了。
  這些人自私自利地闖進當地,也不解釋有何風險就把海水擋住,將傳統生活弄得面目全非。是誰把他們逼到這個地步,難道這些人想都想不到嗎?真要說起來,作為整件事大前提的全球暖化跟不知何謂電氣的綠色穗梢居民根本毫無因果關係。這些人擅自汙染地球,擅自闖進別人的家園,擅自改寫生活環境,這種行為能叫作慈悲或善行?是「政府組織」該幹的事嗎?憑什麼抬頭挺胸?
  但是不對。
  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馬克斯,人道援助是一種新的戰爭。」
  對方說出了令人不敢置信的話。
  「就算表面上是未加盟的中立地帶,只要能拿援助當藉口就能建造基地。最好用的是物資運輸基地,可以蓋碼頭,蓋飛行場,管他是東方西方還是北半球南半球,都可以盡情拓展實際統治範圍。只消隨時按下一顆按鈕,就搖身一變成為軍港或空軍基地了。拿救災當藉口會受老天爺的心情左右,但全球暖化就厲害了!海平面上升加上沙漠化,可以確實選定地區,像下西洋棋一樣推進!就照這樣蓋基地蓋個不停,用兒童餐的旗子掩沒整個地球吧!」
  「你說……什麼……?」
  「照黏著『白色房子』不放的軍事評論家的說法,這附近的海域就要開始忙了。上面的人想及早建造幾座前線基地,包圍廣大的海域。所以!我才說這次的成功將會替你大大加分,連議會都拍手歡迎。馬克斯!我再說一遍,這是你的功勞,幹得好!」
  他不知道。
  他從沒聽說有這種事。
  馬克斯並沒有完全相信派兵是為了正義這種蠢理由,但他仍一直相信這能為他人做出貢獻,能夠創造、保護笑容,並讓更多人歡笑。如果是慈善事業和人道援助,就不用拿槍口或鮮血印記對著任何人了。他以為兒童餐的旗子與「政府組織」就是為此而存在,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要派什麼該死的兵。然而,這傢伙說了什麼?闖進綠色穗梢改變居民的生活基礎,以民用目的登錄的海港或機場也從一開始就考慮到轉做軍事用途。什麼慈善,這算哪門子的援助?這樣簡直就是間接搞侵略戰爭!
  「話說回來,那糟老頭真夠蠢的。」
  大概是大杯啤酒讓嘴巴變大了,滿臉通紅的成功人士如此不屑地說。
  最後一根稻草來了。
  「『不對,或許我該稱讚公司的偽造技術。他們為了瞞過光譜分析,還特地先切割出紀元前的地層再捏造壁畫呢』。」
  某種……
  極細的絲線般物體在頭腦深處……
  「馬克斯!你們安全、確實地運來的『物資』幫了個忙!由我們扣下扳機會引發國際問題,但如果是他們自取滅亡,誰也怪不了我們。這下穗梢就變成我們的了。我恨死這種叢林特有的溼氣了,真想把陰暗的森林與水池都夷為平地,做成一整座四季開放的室內滑雪場。綠色穗梢?哼!還比喻成什麼綠寶石,無聊透頂,刀刃就是要磨過的鋼才有用啊。」
  要斷了。
  被扭斷,被燒斷。
  「不過他們在最後關頭給了這麼多小費,就睜隻眼閉隻眼吧!有人病倒還可以多加個醫療援助,隱藏起神祕現象只讓大家看看『慘狀』,閒閒沒事做的太太夫人或是愛出風頭的新興IT企業可是會捐款捐到爆炸。不過我們根本沒打算救人就是,只是要讓他們半死不活、半死不活再半死不活,盡量拖久一點,廣告才有效果。」
  ……
  ——
  「最狠的是那場海龍騷動!為了鎮住神格級,需要更強的神祕存在,換句話說就是輪到未踏級登場了。畢竟現在這個穗梢為了人道援助與恢復原狀,處於做任何事都能被允許的環境!目前正在試駕伏魔殿的那些人應該也在手癢吧。如果本來就算到會犧牲很多人,說不定還能趁亂插進『強硬一點』的計畫呢,啊哈哈哈!」
  砰!爆炸聲轟然響起。
  馬克斯晚了一步才發現那個聲音。是倒過來拿的滑雪板般材質鮮血印記發出吼聲,偽裝成穩定器的近戰用鈍器搥進窩囊廢臉孔的聲響。
  他不後悔。
  四腳朝天的現場負責人撞倒了附近的桌子,擅自慶祝得正高興的幾個下三濫一齊轉過頭看向這邊。
  倒地的西裝男子以手摀著骨頭碎裂的臉頰,口齒不清地在鬼叫些什麼。
  你算哪根蔥啊。
  他大概是在這樣叫囂吧。所以馬克斯·力亞德也立刻回答:
  「少開玩笑了,你們這些惡魔。老子就是『政府組織』怎樣!!!」
  耍帥放話也無濟於事。
  馬克斯遭到暴行,挨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拳打腳踢。不懂分寸的白痴拔出手槍,一陣灼熱感穿透了側腹部。他們非但沒有因此恢復理智,反而不屑地說酒意都被破壞了,把馬克斯搬到基地帳篷後面扔掉。大概是覺得情況這麼悽慘,就算「隊伍」這邊出幾具腐屍也不會引起注意吧。之後只要聲稱不想把講究榮譽的軍中人員像肉塊一樣冷凍空運,為表敬意用國旗包裹遺體水葬了,屍體就會進了鯊魚的胃,也不會有機會驗屍。
  在淹沒一切的砂糖當中,馬克斯仰望著反而顯得很不健康的澄澈藍天。
  馬克斯即將變暗的視野裡出現了某人的臉。那個褐色肌膚的少女探頭看著自己,看起來頂多十二歲左右,服裝像是西歐魔女結合印地安元素……誰啊?
  「敗給你了,就算是擁有蠻牛或公雞圖騰的戰士都比你謹慎。真要說的話,開打之前應該就料得到會這樣吧。」
  戴眼鏡的少女傻眼地說,並問他:
  「召喚師的本質是呼喚者,連憑依體都沒有,是想拿什麼戰鬥?」
  「……」
  她應該不是聚落的人。
  即使採用了民族服裝的特性符號,她跟靠海維生的人看起來就是不同類。而正因為她不屬於任何陣營,馬克斯才會鬆口說出真心話:
  「……混帳東西,我不是因為有贏得了的理由而戰,是因為有不能輸的理由才在戰鬥啦,虎頭海鵰小妹妹……」
  「哼。」
  少女臭屁地雙臂抱胸,用鼻子呼氣。
  「你恩賞等級多少?」
  「……『政府組織』,501。」
  泳衣狀日曬痕跡迷人的巧克力色魔女一聽,凶猛地笑了。
  「這樣啊,勉強及格是吧。該說你好狗運,還是我太心軟呢……」
  「……?」
  少女對著滿腹狐疑的馬克斯,接著如此說道:
  「你不是流了一堆血?快點用手指沾一沾,拿到我嘴邊來。」
  「妳說什麼……」
  「我在叫你跟我締結契約。你有鮮血印記吧?有存一些激發手榴彈嗎?沒有的話就由我現在馬上做。」
  少女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說著神乎其技的事,又說:
  「只要一展開防護圓,召喚師在戰鬥結束前都能遠離內在外在的任何死因。就我看來,子彈穿出了體外,內臟與血管什麼的都沒事。所幸這裡大白痴夠多,『連鎖』也很容易連結。現在先爭取時間,趁戰鬥的空檔止血,應該就有機會活命。」
  「最重要的是——」魔女低喃著。
  「你不是有絕不能輸的仗要打嗎,召喚師?那就開始吧,現在。」
  獲得了新的……不對,是原本該有的力量,召喚師背負著絕不能讓步的事物站起來。該做的事有兩件,那就是擊退該死的大企業,並鎮住現在仍失去控制的神格級。伏魔殿先不理沒關係,等狀況恢復了,他們看這裡作為「實驗場所」沒有好處,自己就會離開了。
  這次一定要贏。
  為了保護好那位老人、聚落居民、綠色穗梢等所有一切。
  「好了,既然已締結契約,『增幅者500』就暫時封印吧。我就像個憑依體的樣子,把主體讓給你好了。今後我該怎麼稱呼你,召喚師?」
  「我叫馬克斯·力亞德,組隊的時候……」
  世界警察「政府組織」。
  看清手拿大啤酒杯的一群白痴忘得乾乾淨淨的職責,他回答了。
  「叫我『政府組織』恩賞等級501,『完全勝利』。」
  於是——
  「他們」的初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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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4 23:17 编辑


Stage 04 是誰喊出原初的心願
    1(Time line「Now」)
  下午一點剛過的藍天下。
  恭介等人入侵仿生矽胞龐然大物——移動要塞伏魔殿的路線早已構築完成。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只要在大草原上形成的無數淹水的撞擊坑中游泳,就能避開伏魔殿的雷達生命探測儀或紅外線探照燈等,安全潛入其懷中。厚重大門之前應該已由「白之女王」破壞了。
  當時假使借助女王之力硬闖,會引來三大勢力過度側目,現在是能贏,但一年後就會進退維谷,變得只能依賴女王……這種最糟的情況是可以預料的。不過以實際問題而言,假如對手只有「完全勝利」的馬克斯·力亞德與調香師艾莉·史萊德,事情就不同了,障礙降低了很多。
  至於說到眼下的問題……
  「那麼哥哥大人,我這次該穿哪一款泳衣呢?」
  「……我沒空陪妳開玩笑。」
  「你雖然這樣說,但我要展現豔麗姿態給哥哥大人看,這件事的優先順位應該比世界的未來更高才是。藍天、豔陽、一整片廣大的水邊,然後是吹彈可破的肌膚與相愛的兩人!為了搶先上演愛情冒險戲,希望哥哥大人務必提供一點意見。比基尼才是基本?還是連身泳衣?其中尤其學校泳衣似乎是許多男士的執著,但這還不夠,大膽地挑戰貝殼或椰子樹葉,甚至是微型比基尼跟吊帶泳衣也不錯呢!畢竟,畢竟!這可是要在哥哥大人面前秀新裝啊!」

  「白之女王」雙手貼著臉頰如痴如醉,一身裝束像生物般靜不下來地蠢動。只要恭介希望,要她做什麼打扮都行;但恭介什麼打扮也不想看,直接用手掌推了女王的胸口正中央一把。
  「呀啊!哥哥哥哥大人真是的竟然摸了我的胸部好大膽噗唰!」
  恭介就這樣把女王背朝下地推進撞擊坑湖,接著穿起潛水衣,裝上氧氣筒,也靜靜地跳進湖裡。
  女王似乎果然是超乎常規,在水裡仍然不受影響地張嘴閉嘴,對恭介說話。看來她的存在沒有輕微到會因為氧氣的有無而驚慌。
  「喝哥阿人——!難額的幽會你卻無此無禮,即使是偶也奧動怒了……」
  恭介不理會「白之女王」,逕自從背後抱住了她。
  如同過去對姬川美夏做過的那樣,他支撐著女王的身子,速速往目的地前進。
  「討、討厭,喝哥阿人真大膽……裡只奧一開始先窩清楚樂是約會計畫,偶也稜安心毀身於你呀。」
  基本上來說,對付胡言亂語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這是恭介漸漸學到的經驗法則。
  越過幾座相連的撞擊坑湖,兩人慢慢上岸,前往好似漆黑巨大烏賊躺在地上的伏魔殿懷裡。恭介脫下潛水衣,換上原本的連帽外套與運動褲;相較之下,兩手遮臉其實什麼也沒遮到的「白之女王」甚至不拿毛巾把銀色頭髮擦一下,水分自行蒸發,恢復成一如平常的女王。
  沒有任何東西阻擋兩人。
  他們來到過去「白之女王」順勢破壞掉的伏魔殿正面閘門。
  不過恭介並不直接潛入,他操作裝在旁邊的識別觸控板。以前他利用了馬克斯·力亞德的生物特徵進行識別,但這次不同。
  他用的是從飯店客房借來的德爾塔斯通家的盾形紋章。
  本來應該讀取手掌細微特徵的儀器忽視前提,開始讀取。
  「哎呀。」
  「我就知道。」
  恭介不屑地小聲說道。
  「紅寶石與藍寶石,白色寶石大概是純粹的剛玉吧。總之這是讓機器讀取結晶構造的壓電特徵,當成萬能鑰匙。他們那種威權主義的集合體很可能寧可忽視合理性,也要為家族傳統或紋章添加點榮譽。最重要的是,如果把自己當成事關重大的萬能鑰匙,可能會遭到綁架或是『被切下來』。大概是為了預防緊急狀況,所以先準備了能安全交給凶手的蜥蜴尾巴吧。」
  「可是哥哥大人,這樣特地解鎖有意義嗎?門都炸掉了。」
  「……有意義。」
  意義在於留下入侵時沒有靠「白之女王」幫助的紀錄。
  不管是白費力氣還是什麼,城山恭介都要作為城山恭介闖進惡魔宮殿。女王倒也自得其樂,開開心心地尾隨其後。
  果不其然,過去的記憶在說話。恭介在裡面沒迷路,一直線往中央運算核心前進。
  然後也理所當然似的沒遇上召喚師或憑依體。
  沒有路上的記憶,應該是侵占了伏魔殿控制權的馬克斯和艾莉做了什麼吧。
  走過能夠鳥瞰數百顆透明球體鋪滿整面空間的細窄鐵橋,恭介他們前往中央運算核心。
  一如所料。
  「完全勝利」二人組就等在那裡。
  「……真嚇人。」
  將黑髮梳成飛機頭的男子把下端大幅膨脹、以滑雪板般材質製成的鮮血印記扛在肩上,大言不慚地說。這話與其說是針對恭介,不如說是在揶揄身旁微笑的最強中的最強。
  「我感覺得到喔,你那種絕對要贏的理由,震得我渾身發麻。但我只能幹了,我可是背負著『政府組織』恩賞等級501『完全勝利』的招牌。既然如此,當然只能幹了。我看你一定不懂吧,你這最強小弟只覺得本來就該贏,其他一概不接受,不可能體會別人有什麼理由不能輸。」
  「城山恭介。」
  頭戴插了虎頭海鵰羽毛的黑橘雙色魔女帽,金髮褐色肌膚的眼鏡少女艾莉·史萊德也對恭介說話。
  同時,她露出不只在耳朵與肚臍,甚至穿在舌頭上的飾環。
  「你想起多少了?」
  「我懶得再陪姬川美夏自我感覺良好了。」
  恭介回答後,披著下襬如鳥羽分開的帶袖披風的調香師稍稍調整了一下大帽子的位置。
  她遮起視線,輕聲一笑。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簡單。事情就這樣啦,自己選一條路吧。」
  身穿寬鬆T恤與半筒褲,打扮得毫不掩飾混混德性的馬克斯·力亞德如此催促恭介。
  「看是要拜託『白之女王』把我們連同背景一起炸掉,還是拒絕借用女王的力量,被我們用平凡無奇的召喚儀式幹掉。我們這邊無論你怎麼做都能達到目的。要嘛『錦匣』直接被破壞,要嘛氣炸的女王讓一切功虧一簣。只要能擊潰伏魔殿的運算核心,怎樣都沒差。」
  對於這番話,恭介的回答也很簡單。
  他把手伸到了背後。
  這是為了抽出鮮血印記,不是躲在女王背後抓著裙襬不放,是作為一名召喚師在人工靈場中盡力奮戰。
  然後他告訴對方:
  「別開玩笑了。」
  沙沙!響起幾陣鞋底的摩擦聲。
  扔下隨時能讓勝負分曉,但相對地會奪走所有人尊嚴的「白之女王」,城山恭介與馬克斯·力亞德手握武器,迅速開始計算兩者距離。
  不過飛機頭大個子態度從容不迫。
  「真是個蠢蛋,召喚師說穿了就是呼喚者,不靠被召物能做什麼啊!」
  一邊是「政府組織」恩賞等級501,一邊是「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然而此種壓倒性差距如今也無關緊要了。從一開始恭介的憑依體就被「白之女王」占據,而少年堅決表示不會用祂。換言之,他就算衝進人工靈場也叫不出被召物,開不了防護圓。這樣什麼都別談,光一個恩賞等級1的召喚師叫出cost1的「始祖系列」都能輕鬆將他擊潰。
  所以——
  馬克斯扔出鳳梨形激發手榴彈時,一切應該就結束了。
  城山恭介並沒有趁手榴彈爆炸前搶走它,或是做無謂掙扎,想把它扔向遠方之類的。
  咚喀!人工靈場展開後,恭介的鮮血印記即刻迅猛擊出「白棘」。
  乍看之下這個行動或許沒有意義。
  再怎麼打碎立方體「薔薇」散播大量「花瓣」,擊進spot裡也無濟於事。因為只要「白之女王」以不自然的方法占用憑依體,他就無法叫出想要的被召物。
  然而,恭介打從一開始就另有目標。
  「什……麼!」
  馬克斯驚叫出聲。
  從飛機頭男子使出第一招,用「白棘」撞擊立方體「薔薇」打算一決勝負的階段,恭介的「白棘」就飛速岔了進來。
  結果導致白色軌跡被大幅扭曲,連最巨大的目標「薔薇」都沒搆到邊。不對,豈止如此,馬克斯被彈開的「白棘」未獲得任何成果就落入了spot。
  不是偶然而已。
  馬克斯重複打出第二擊、第三擊,才終於想到。
  「你這傢伙!因為自己叫不出被召物,就用『白棘』擊落『白棘』,把主軸移到徹底妨礙戰術上了嗎!」
  「當然。你這樣沒問題嗎?我們召喚師的『白棘』初期數目為三顆,而且『在手邊沒有「白棘」的狀態下將「白棘」打進spot,會引發極大的懲罰』。如果你是不介意被『漆黑之顎』吃掉的狂信徒,我是不會阻止你啦。」
  「……!」
  馬克斯·力亞德的高大身軀稍微僵住了。
  鑽進這個破綻。
  手拿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的恭介往前一跳。他一口氣拉近距離,撲進馬克斯的懷裡。
  沒錯……
  「『即使張開人工靈場,也要等到叫出第一個被召物才會產生防護圓』。」
  「不……會吧,這傢伙!」
  鏘砰!長條大棍棒激烈撞擊的原始暴力聲響接連炸開,飛機頭大個子全身噴出冷汗吼道:
  「你沒被召物還想贏?面對全力以赴的召喚師!」
  「真要說起來,召喚儀式的戰鬥從叫出被召物前就開始了。以為只要挑起戰端,對手『好歹』會給你時間叫出『始祖系列』,這種想法本身就太天真了。」
  「嘖……!」
  連續不斷的你來我往。
  打光了「白棘」的馬克斯只能等待每隔十秒自然補給。不過是十秒,卻是足足十秒。親身感受著極其濃密的緊張感,於是馬克斯即刻拋開了近乎自殺的自尊。
  他換個方式握住滑雪板材質的鮮血印記,像釘頭錘一樣到處甩動,不顧面子地叫道:
  「大姊大!」
  只聽見一聲小小嘆息。
  戴著黑橘雙色魔女帽的褐色少女的手在銀柄上滑動,做了某種操作。她按下如長笛排列的按鍵,利用扳柄排氣。加入了電子菸構造的巨大斷鎧斧有效率地噴灑霧狀「焚香」,接著伴隨著莫名甜香的蒸氣緩慢地擴散。
  此種「焚香」從個人認知到記憶都能操縱,視情況而定還能取消敵方召喚師展開的人工靈場,效能可謂極致。
  然而恭介毫不動搖。
  噠噠!當激烈踏步聲響起時,他已經繞到了馬克斯的背後。其表情沒有恐懼或痛苦,眼瞳也緊抓著獵物不放。
  很明顯地,他逃離了調香師的蛛網。
  「沒錯,艾莉·史萊德的『焚香』是很厲害。比起我們只會丟僅有既定效果的激發手榴彈,她能操縱各種魔法般的效果,增幅者這個別名或許的確當之無愧。」
  「!」
  「但基於這點,有件事令我在意。如果是只要聞到味道就可能使身心起變化的危險『焚香』,這種力量為什麼不會襲擊所有人?更正確來說,艾莉與你為什麼不受影響?既然妳自詡為『焚香』專家,就不太可能採用別種方式的藥劑……例如服用解毒劑或預防藥物等。」
  打擊聲激烈相撞。
  但鮮血印記之間的交錯不過是誘餌。
  恭介將腳一伸,掃倒了馬克斯毫無防備的腳。
  「艾莉·史萊德的『焚香』是雞尾酒式,也就是運用那把斷鎧斧事前噴灑單獨使用時無害的多種藥劑,讓『焚香』只有在最準確的座標才會組成最佳配方以發揮功效,如同蛛網的縱絲與橫絲具有不同用處,你們就是以這種方式在致命蜘蛛巢中確保了安全範圍吧。」
  「嘎啊!」
  馬克斯背後冷不防挨了一記,被打倒在地,一時呼吸不過來。
  但大個子可不會慢慢在那裡咳嗽。
  他先注意到了一件事。
  「我已經中過一次招,你們以為還能通用幾次?」
  城山恭介覆蓋在馬克斯身上,高舉仿生矽胞製鮮血印記。馬克斯求生本能的深層部分注意到現在不是拋下這傢伙「喊痛」的時候。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馬克斯卯足全力的叫喊被忽視了。
  沒頭沒腦的一陣亂打。
  時間已經過了十秒以上,馬克斯周圍飄浮著追加的「白棘」。但現在哪是打出光球的時候,連架式都擺不了。即使將身體縮成一團保護要害,流星般的打擊也會見縫插針地鑽進來,接連不斷打在身上。
  這就是「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不殺王」。
  對抗自在呼喚任何被召物的召喚師,只靠活生生的頭腦與四肢加以制伏的強者。
  「你……」
  即使整個人被扔進痛楚的坩堝,飛機頭男子仍動著只嚐得到鐵鏽味的嘴巴,呻吟著說:
  「你哪能體會?一副理所當然會贏的嘴臉,只懂得打必勝的仗,哪能體會輸不了、不被允許敗北、只能抱持著這種心情不斷戰鬥的人心裡是什麼感受……」
  「別開玩笑了。」
  聽到他那種自以為站在弱者那邊,成為多數表決中少數派的靠山,好像在做什麼正確的事的口吻,恭介內心深處點亮了陰暗火焰。
  「輸不了,不被允許敗北?那麼又是誰把姬川美夏逼到這種地步?你們召喚師跟憑依體,兩個專業人士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臉接近她,只把絕望擺在她眼前,把自己的無能粉飾成世界的不完備!你們難道不明白被專家放棄的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是什麼心情嗎!」
  「是啊,沒錯,我們爛透了。老實說,我根本就想不到有啥辦法能救姬川美夏以及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不對,打從一開始我就只是假裝要幫忙,其實一點都沒打算要救她們。」
  飛機頭大個子笑著,牙齒斷掉也不在意。
  倒地不起的馬克斯還有能仰仗的支柱。他還沒屈服……?
  「但是比起『白之女王』,連七十億人口都是少數派!渺小得很,不能輸卻又沒有手段戰鬥,只能扮演徬徨過客的角色!……那個能與風、海浪……不,甚至能與精靈對話的老先生也是。光是神格級就能蒙蔽一位賢人的眼睛了,那未踏級呢?祂們的頂點中的頂點會讓人瘋狂到什麼地步?那種東西絕不能降臨人世,不是人類控制得了的!隨便就能把七十億人吞噬殆盡,不是強弱的問題,還沒戰鬥就被那種壓倒性的存在感迷惑住了!」
  「……」
  「所以我只能戰了,不管用上什麼手段,不管過程是怎樣,伏魔殿這種能將『白之女王』在最高規格的狀態下永久性召喚出來的玩意兒,無論如何都必須毀掉。問題已經不是姬川美夏或三百五十三人那種層次了。我!我們!『為了七十億名弱者,非得獲得最終勝利不可』!」
  喀!一陣爽快的聲響爆發。
  那是馬克斯·力亞德絲毫不顧自己的肋骨被打碎,轉守為攻,仰躺著用鮮血印記撞擊「白棘」的聲響。
  「不是非贏不可……」
  馬克斯不屑地告訴恭介:
  「是因為有不能輸的理由才戰鬥!不管看起來多遜!不管要對榮耀或啥的吐口水!有些事還是非得去完成不可!要是在這裡輸了,要是結果變成我輸了,那不就只能屈服了嗎!屈服於那個女王的誘惑!」
  但不管怎樣,只要擊碎「薔薇」聚合體散播無數「花瓣」打進spot,就能召喚出被召物。恭介將會對付不了物理攻擊無效的怪物,以及同樣受到防護圓保護的召喚師。
  馬克斯血流滿面,但仍在耀武揚威。
  「想笑就笑吧,儘管瞧不起我吧。但我要贏,為了七十億的少數派,為了與『白之女王』之間不能輸的戰鬥!就算要在這裡犧牲三百五十三人,我也要打爛伏魔殿!」
  轟!頭戴黑橘雙色魔女帽的艾莉·史萊德肉體急速變質,彷彿打旋一般,其全身逐漸重組為黃色的半透明黏液。
  不料——
  就在前一刻。
  咚!
  城山恭介準確無比地擲出鮮血印記,它的前端刺穿了艾莉·史萊德掛在脖子上的捕夢網,惡狠狠地撞上單薄胸口的正中央。
  「什……」
  這次——
  這次真的——
  馬克斯·力亞德動都無法動一下了。
  「是的,被召物具有彈開任何物理攻擊的特性,但『雛形』就另當別論了。而且只要憑依體本身失去意識,就算是被擊敗,召喚儀式的程序也會遭到解除。」
  一旁閒著無聊的「白之女王」輕輕以雙臂抱胸,如此告訴他。
  「最重要的是,你以為我的哥哥大人會只因為被召物被奪走就醜態畢露?」
  「嘎……」
  敗北的衝擊即將來臨。
  無論是何種形式,召喚師與憑依體就是在召喚儀式的規則下敗北了。因此,自己信奉的神在眼前慘遭殺害的衝擊即將到來。
  馬克斯仍舊仰躺在地,只轉動眼球往上看著恭介。
  那個召喚師毫不遲疑地放掉最大的武器——鮮血印記,面不改色。
  「著眼點還不賴,對女王的危機意識,還有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貪婪心態,這些我都不討厭。但你別忘了,因為要對抗『白之女王』就認同犧牲,甚至連自己都打算變成怪物,這樣什麼都不會改變。」
  他告訴馬克斯。
  陷進艾莉·史萊德胸口的鮮血印記被重力牽引著落地。
  發出一陣輕微聲響。
  「然後如果想要我笑,就說點能讓人感到幸福的玩笑話吧。」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著。
  啪嘰!
  敗北確定,肉眼看不見的衝擊從馬克斯的胸口中心到全身,竄過每一個角落。

    2(Time line「Now」)
  「政府組織」恩賞等級501「完全勝利」。
  馬克斯·力亞德與艾莉·史萊德二人組已經被擊敗。然而,即使主導此事的人消失,問題的根本還是沒解決。伏魔殿依然完好如初,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的肉體化為無數球體鋪滿另一個房間,所有人的靈魂塞在隨時可能破裂的姬川美夏體內,而且連「白之女王」都還好端端的。
  一切都得做個了斷。
  恭介想了想後,向對方說道:
  「艾莉·史萊德。」
  側身倒在地上的嬌小人影動了一下。
  化為戰敗者的召喚師與憑依體會失去思考能力,變成只能慢慢重複同一個動作,真正如同殭屍的存在。甚至只要在臉前揮揮手或是以單純詞句下命令,就會慢吞吞地乖乖照做。
  然而,她的反應明顯不同。
  恭介感到不耐煩般吐一口氣,再說一遍。
  「我沒空陪妳裝睡,妳再浪費時間,我就把妳扔到『白之女王』那邊。」
  「……真是夠了!」
  頭戴插著虎頭海鵰羽毛的黑橘雙色魔女帽,金髮褐色肌膚的眼鏡少女霍地坐起來。
  那不是殭屍狀態的「追隨」動作,很明顯是有著本人意志的行動。
  恭介倒也毫不驚訝,說了:
  「妳『以前』不是也做過類似的事嗎?在召喚儀式中戰敗後,沒多久就對我發動奇襲。是能夠緩和戰敗衝擊的『焚香』嗎?老實說我很佩服妳的本事,但使用方式實在太彆腳了。」
  「你要我怎麼樣?」
  「我想借用妳那種『焚香』的力量,好讓硬是被統合在一具肉體內的三百五十三人的靈魂重新正常分配。」
  「我是增長他人能力的增幅者,其中沒有善惡觀念。想賺人熱淚隨你便,但如果跟爬上恩賞等級1000無關,我可沒那動力合作。」
  「不用再裝壞人了,如果妳單純只想到達恩賞等級1000,跟『政府組織』501締結契約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雖說最高可以提升五百級,但還是跟八百多或九百多級組隊比較快吧?然而妳卻跟『完全勝利』聯手,可見除了這個部分以外,還有其他地方引起妳的共鳴。」
  「……」
  「我不會明講是什麼部分,但妳初次與馬克斯·力亞德握手時,有預測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嗎?如果妳預測的是另一條路,就跟我聯手吧。大家都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能輸。既然如此,我就讓妳看看不同的路,看看不用對姬川美夏她們三百五十三人見死不救的路。」
  他明確表示要危害「白之女王」,銀色雙馬尾少女卻只是微笑著,好像覺得有趣。
  而包裹在帶袖披風裡的艾莉·史萊德也疲倦地嘆了口氣。
  「你以為我會什麼都不做就採取這種極端的論調嗎?」
  「……」
  「能做的我都試過了,做不到的也推演過了,結果以姬川美夏為首的憑依體們實在是無法可救了。我的『焚香』也不是萬能,她們沒救了。」
  這是早已料到的回答。
  所以恭介並不慌張。
  「對,光靠我或妳救不出三百五十三人。」
  「其他還能靠誰?不會說是那邊那個『白之女王』吧?」
  「……妳以為我會去碰那個最糟的東西?」
  只有這句話,聲音冷酷得用冰冷都不足以形容。
  恭介留意著壓抑情感,繼續說下去:
  「艾莉·史萊德,我腦中還有一些部分被妳隱藏起來了吧?」
  恭介指著艾莉·史萊德單薄胸口的正中央。
  被扯破的蛛網,凋謝的薔薇。
  也就是捕夢網。
  對於賦予夢境內容特殊意義的印地安人而言,這個護身符具有排除噩夢、收集美夢的濾網功能。
  恭介指出遴選用的工具。
  然後說了:
  「『就是「教授御前」的名字』。」

    3(Time line「Past」)
  姬川美夏熱烈希望城山恭介能借用「白之女王」的力量,或是城山恭介遭到殺傷使得「白之女王」失控,讓系統過熱。無論是哪一種都好,她想看到女王破壞伏魔殿的中心——運算核心的發展。
  城山恭介很清楚,箱庭的開發者「教授御前」總之就是個馬馬虎虎的人,工作時也一樣,對人家要求的規格一有不滿就擅自竄改程式碼,偷偷做出符合自己品味的退路。她會為了「這個系統太冷酷,沒有人情味」這種理由,就在空白處寫進可能造成嚴重程式漏洞或錯誤的記述。
  調香師艾莉·史萊德憂心忡忡。因此,她擔心「這項資訊」一旦被恭介知道,可能無法逼他選擇姬川美夏想要的二者擇一,造成恭介與她所假定的不同,踏進第三條路的風險。
  所以她才要……
  「……信樂真沙美。」
  在伏魔殿的中央運算核心,每邊長五十公尺的正確「錦匣」當中,過去的城山恭介將手放在無數幾何圖案點綴的牆上,如此低語過。
  這種方法在之前解讀曾化解過「紫電淑女」召喚轟炸的表面裝甲時也用過。他有一片利用指甲油快乾修護液與人聲振幅製作成的解析用玻璃濾鏡。
  解讀結構。
  說到底,無論精確度多高以至達到肉眼無法完整捕捉的等級,魔法陣終究是魔法陣。而這類法陣總是會把呼喚出的存在、日期時間場所、其記號、相關天體與重要方位等資訊一字排開,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換言之,法陣描繪的不是毫無秩序的直線或曲線,而是從一開始就包含了人類頭腦能閱讀的訊息性。
  他的聲音很快就變成叫喊:
  「信樂真沙美!空白處埋置了『教授御前』的名字……她那人原本是『政府組織』的開發者。如果在輾轉於各項計畫的過程中,還沒來到『女王的箱庭』前,先參與過伏魔殿的初期設計,如果是這樣!」
  艾莉·史萊德的巨大斷鎧斧,由斧柄上一大排長笛般的按鍵與扳柄控制的忘卻「焚香」已經開始發揮效用。
  恭介拚命維持住恍惚的思緒,動著開始口齒不清的舌頭訴說。
  對誰?
  馬克斯·力亞德、艾莉·史萊德,以及姬川美夏。
  對企圖利用恭介破壞伏魔殿的所有人。
  「她那個人怎麼可能允許這麼冷酷的系統存在?就算規格書本身如此,從設計圖來看完美無缺,她也一定會在某個地方準備符合自己品味的漏洞!打從一開始答案就在!伏魔殿當中!」
  「……」
  「所以破壞伏魔殿只會造成反效果,將包括美夏在內的所有人恢復原狀的方法早就準備好了,你們卻不將它抽取出來,反而要全部炸毀,這樣絕對是錯的。你們應該查得更清楚一點!檢查過每一個角落!如果冷酷的系統看起來只是冷酷,那一定是因為你們還沒找到『教授御前』留下的『真意』!」
  他沒有根據。
  也沒有發現能成為具體證據的資料。
  然而就某種意義而言,本該處於整件事情中心的姬川美夏睜大了雙眼。她嘴脣哆嗦,肩膀也微微顫抖。沒錯,她很清楚。清楚信樂真沙美這號人物,知道她的溫柔,她那稱得上壞毛病的埋置習慣。
  而聽到恭介的一番話,艾莉·史萊德有了自覺,知道他們的腳步開始亂了。氣氛、大勢開始改變了。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原本始終以自我毀滅為前提,標榜著擊垮伏魔殿的姬川美夏開始動搖了。
  前進,或是後退。
  這是最後的分水嶺。
  一手把玩著脖子上的捕夢網,調香師艾莉·史萊德將事情交由他人決定。
  不是馬克斯·力亞德,而是姬川美夏。
  「怎麼辦?」
  問題很單純,但也因而殘酷。
  對於這個問題,她的答案有著迷惘、搖擺不定、膽怯、困惑……但還是明確地說了出來。
  「   」
  於是——
  記憶的消除範圍重新經過選擇。

    4(Time line「Now」)
  現在,城山恭介咬緊了牙關。
  他重新環顧四周整個空間,這個過度寬敞的立方體「錦匣」。這裡原本看起來只像自以為享有特權的德爾塔斯通家製造出的惡意與愉悅的象徵。
  「……救贖的路,從一開始就擺在眼前。」
  「也不一定吧,這麼龐大的資訊量,數萬開發者花上整年調查,好不容易才把整個系統弄清楚。現在有什麼辦法能靠個人力量及時查清這頭怪物,還要巧妙地運用?就跟在海底找戒指沒什麼兩樣。」
  「『這個極限是誰劃定的』?」
  「……」
  「至少不是為了留下機會而扔下戒指的『教授御前』劃定的。無視於發送者的需求,接收者自己死心,因為受到罪惡感折磨就搬出對自己有利的數字,添加正當性或合理性……這種事我受夠了,我要在這裡全部結束掉。」
  邊長五十公尺。
  光是用地面積就遠比學校體育館大,再加上高度的話還能膨脹好幾倍。恭介開始面對密密麻麻地掩沒這六面牆壁的幾何圖案。
  「拿來。」
  「拿什麼?」
  「我將妳視為像其他人一樣會注重儀容的淑女,向妳要求。妳如果有化妝用品就馬上給我,有小鏡子與指甲油的快乾修護液就更好了。」
  她咂咂嘴,把隨身包扔向恭介。
  恭介接住,只用隨處可見的商品就湊齊了教人驚嘆的器材。
  龐大的法陣不只是單純的線條。只要理解其規則性,就能像用唱針滑過唱片溝痕那樣取得許多資訊。
  透過臨時製作的玻璃濾鏡觀看一整面牆壁,會看到訊息的洪流。就像把百科全書的所有頁面貼滿整面牆壁。需要的知識都在這裡,但必須看準需要的是什麼,否則轉眼之間就會被資訊洪流吞沒。
  一遭到擺弄,瞬間就會失去答案。
  一旦答案躲起來,恐怕再也不會浮上意識表層。
  在極度專注之下,如果「只是」像無頭蒼蠅亂找,那可得花上好幾年。他不認為姬川美夏和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的魂魄能撐那麼久。
  不過線索是有的。
  城山恭介認識「教授御前」。
  他了解信樂真沙美這個馬馬虎虎的開發者。
  如果是她會怎麼做?
  她會在什麼樣的經過下找到何種真實,對什麼義憤填膺,將什麼樣的東西嵌入其中?此外,為了讓身旁的冷酷開發者絲毫不覺,又能在真正有困難的人面前像魔法一樣出現,她會選擇藏在哪裡才能「不容易被發現但容易理解」?
  ——……
  起初,那只是一條再細不過的線。
  那條線細到連恭介自己都開始懷疑:走這個方向真的是對的嗎?會不會碰上迷途森林的入口,只是在原地打轉?
  ——如果。
  即使如此,他仍然緊緊抓住。
  他感覺得到手感,憑著那一絲感覺繼續清查下去。跨越無用的文字大海,拚命將小得幾乎看不見的點與點連接起來。
  只要一瞬間放手就完了。
  就像在暴風雨的夜晚隨著巨浪載浮載沉,不慎放開了拚命握著的戀人的手。無論再怎麼後悔,都不可能在黝暗大海中重新握住焦急企盼的那隻手。
  ——如果你親眼看到了這座伏魔殿啟動,而且內心無法允許這種行徑,請活用我留下的東西。我沒有權限阻止這個惡劣的計畫或變更糟透了的規格,但是為了總有一天必定會發生的悲劇,我想留下一個機會。
  恭介以意識的指尖滑過點與點連成的線。
  只要找出方向性,就會發現多得是相同的點,到處都是。如同滿天星星在日落的天空閃爍,讓人心想「怎麼之前都沒注意?」而感到不可思議。一齊亮起的無數光點用線連接起來,一條不可靠的細線,好幾條聚集起來就成了粗索,最後慢慢變成極其堅韌的繩子。
  ——伏魔殿所帶來的「綠之惡女」的永久性召喚,就某種意義來說會成功,但理論上並未保障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的安全。最糟的情況下,甚至可能導致所有人的魂魄破裂,或是作為容器的肉體合而為一。
  恭介慢慢將心靈的重量寄託其上。
  他確認救生索的強度,在宛若狂風巨浪的資訊漩渦之中慢慢找出安定性,藉以寄託比生命更重要的事物。
  已經沒問題了,完全不需要迷惘。
  ——不過有一條路能通往救濟。伏魔殿除了主要功能,也就是召喚「綠之惡女」外,還有支援三百五十三種副召喚方式的功能作為障眼法。只要將各個憑依體的肉體與魂魄跟這種功能連接起來,將正確的靈魂注入被歪曲的胚胎,退化的肉體就有可能經過正確的經驗,急速成長為原本的肉體。方法就在這裡。
  城山恭介憑著堅韌的安全索,在資訊大海中前進。
  就在它的盡頭。
  埋在不被任何人注意的地方,深海的寶藏。偷偷扔進冷酷無情系統中的最後人性就在這裡。
  ——希望看到這份訊息的你懂得常識,能對理所當然的事情感到憤慨。
  揪!恭介的意識被彙集到一點。
  就要接觸到核心了。
  ——然後我真心求你,「救救」未來可能發生的悲劇當中被波及的憑依體們。
  「……找到了。」
  城山恭介發出一絲低語。
  「不殺王」確實聽見了那個請求。
  名師的高徒抵達了「教授御前」的領域。
  「艾莉·史萊德!用記憶或認知的『焚香』讀取我的思考,再用侵蝕性的『焚香』干涉這六面牆壁,一面不剩!從幾何圖案中切斷無用的線條,把構造圖改寫成我要的!形象是昆蟲,不,是爬蟲類的不完全變態!」
  「喂喂喂喂!你這要求是加了幾層奇蹟逆轉啊?比影像光碟表面還細的溝痕集合體,再加上連『紫電淑女』都炸不掉的『錦匣』強度,照常理想根本不可能辦到!」
  「理論由我來架構,妳就用『焚香』連這個一起讀取。伏魔殿不是單純以裝甲強度抵禦外力,而是用卸力的方式,就跟不屬於人世的力量有規則地流過法陣表面一樣。既然如此,只要注意施力方式,並誘導力量在同一條線上正面相撞,自然就會燒斷。即使手動進行,也絕非不可能辦到的事!」
  「可是!」
  「妳應該辦得到才對,如果妳是能提升任何召喚師力量的增幅者!妳就照我說的,把城山恭介的存在增幅看看!」
  調香師嘖了一聲,做好覺悟。
  她拔出插在腰帶上的小瓶子,跟單刃斧背上的瓶子一個個交換。
  艾莉操作長笛般排列的按鍵,利用扳柄排氣。
  甜香擴散開來。
  唰——————!四下響起中華料理熱炒般的聲音。昏暗的「錦匣」各處像熔接一樣閃著白光。這些都是在正確燒斷比頭髮的五十分之一還細的溝痕,正在進行取捨的選擇。就像蝌蚪放棄外鰓獲得能在陸上呼吸的肺,成為青蛙一樣。
  讓旁人來看,可能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是成功還是失敗?
  不過有一項變化指標,即使是大外行也一眼就能看懂。
  「……」
  恭介沉默地轉過頭去。
  在身旁等候的「白之女王」還是一樣完美無瑕,甜美地微笑著。
  說時遲那時快。
  咚啪!!!
  銀色雙馬尾少女自內側爆開,化為光之粒子往四面八方飛散。
  那真是壯麗的景象。
  起初,光粒就像在地面發生的煙火爆炸意外毫無秩序地四散,但沒過多久就有了指向性,流向一個方向。光粒穿越牆壁消失的方向有著鋪滿數百個透明球體的大房間。可能是遭到束縛的無數靈魂分割原本的肉體,回到體內所需要的程序吧。
  此時尚未恢復原形的肉塊。
  以及此時尚未找到歸宿的靈魂粒子。
  只要這些透過伏魔殿組合起來,憑依體們就能再度恢復自我,原有的三百五十三人會慢慢恢復正常。
  取回被奪走的經驗值,巨大胚胎成長回原本的年齡。
  取回肉體,魂魄得以定居。
  然後每個人就此獲救。
  再來只要看著作業自動進行應該就行了。
  恭介看著至今扛起一切的存在。
  只剩下身穿窄裙套裝,碧綠黑髮綁著馬尾的美女。
  「一點小禮物。」
  調香師補充說道。
  「我只把姬川美夏的靈魂留在這具容器裡了。失去這裡的經驗未免可惜,無論是從技術上或是自行背負功勞與罪過的意義來說。」
  恭介小心翼翼地扶著四肢癱軟的姬川美夏。
  「所以我不是說了?」
  「嗚,啊……」
  她——
  無法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因為自己是「不殺王」的敵人。
  因為自己說謊欺騙過「不殺王」。
  因為自己是個壞女人,沒有任何資格向人求救。
  她放棄走向未來的腳步。
  高舉著只希望能留下一點事物的錯誤希望。
  為此把那麼多人牽扯進來。
  可是——
  可是——
  可是——
  城山恭介卻好像要斬斷這一切。
  他堅定地如此說道。
  不帶任何猶豫。
  「我說過,『接下來要撬開厚重的門,解救被關在裡面的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了』。」
  「嗚啊啊……!!!」
  不需要更多話語。
  姬川美夏讓恭介攙扶著,雙手環抱他的肩膀,把臉埋進那片胸膛。這個嗚咽哭泣的女性雖然不是「教授御前」,但她是擁有一顆個別心靈,懂得流淚的一個人。管他是「綠之惡女」還是「白之女王」,她不應該為了那些存在而被用完就扔。
  (伏魔殿……不對,中央運算核心的「錦匣」由於本身的幾何圖案已經破壞掉了,應該無法再正常運作。只是如果有人用它組合出二號機或三號機就麻煩了,再破壞得徹底一點吧。)
  姬川美夏平安無事。
  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也即將獲救。
  搗毀伏魔殿的方法已經確立。
  「白之女王」也撤退了。
  狀況實在再好不過,但城山恭介的表情毫不鬆懈。姬川美夏與艾莉·史萊德一開始都不懂他表情的意思。
  所以晚了一步,她們才感覺到。
  ……呵呵。
  那個充滿女人味的笑意是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否定一切黑暗的純白,就在只離城山恭介不到二十公尺的位置悄然佇立。
  長至腰際的銀色雙馬尾,以及彷彿本身就散發著光華的雪白肌膚。奢華至極的裝束像是將新娘禮服挖空許多部位,再補上白銀裝甲而成。她的衣服本身就是千變萬化的武裝,而且有著這麼強大的兵器,最受人畏懼的武器卻是她那雙強大無比的纖纖手臂,可謂終極的存在。
  最強中的最強。
  「白之女王」。
  「怎麼會……?」
  姬川美夏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那個存在。
  「可是……因為!我們已經像這樣得到解放,女王應該沒了支撐存在的憑依體啊……!」
  雙馬尾少女沒有回應,只是左右輕輕揮動食指。
  這次的鬧劇很有意思,值得嘉獎。
  但妳敢再插一次嘴妨礙我們幽會,我就連妳的存在一併碾碎。
  恭介明白藏在那副柔和的笑靨下,妖異發亮的眼光代表何種意義,重新開口說道:
  「是對抗召喚吧。」
  「是的,哥哥大人。歸根究柢,伏魔殿是利用主系統提升『綠之惡女』的力量,確實擊敗用另一種方式呼喚出的『白之女王』的計畫。雖然實際上很多地方換來換去的,不過只要統整要點就不會搞混了……也就是說,『伏魔殿編入了同時召喚兩尊未踏級的技術』。」
  其中一個被恭介等人破壞,另一個則被「白之女王」所獨占。
  他們無法按照原本的設計提升「綠之惡女」的力量打擊女王。就算可以,恭介也絕不答應,他不會再讓姬川美夏和憑依體們犧牲了。
  「話說這次哥哥大人又救了三百五十三個無法可救的人類,不過工作還沒有結案。所有靈魂各自定居在退化成巨大胚胎的肉體裡,根據經驗值的恢復而急速成長恢復原形,約莫需要十分鐘。如果在這中間,伏魔殿這個巨大仿生矽胞聚合體的動脈、靜脈或心臟爐等部位受到致命損傷,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呢?」
  就像大熱天冰淇淋在路面融化的過程倒過來,但變化到一半就停住?
  還是連中斷都不行,就這樣爆開?
  「……祢以為我會讓祢得逞?」
  「是呀,我只能說!是呀!對我來說,善惡或好惡都無所謂。只要能跟哥哥大人多嬉戲個一秒、一瞬間,不管是哪種約會計畫都行!如果這是最能吸引哥哥大人注意的方法,我很樂意扮任何黑臉!」
  恐怕就算蒐羅世界上所有兵器,召集人類當中的所有高手,也無法戰勝「白之女王」吧。城山恭介、姬川美夏、艾莉·史萊德、馬克斯·力亞德。不管在場所有人從cost1開始進行召喚儀式,想必都敵不過本質上「已經完成」的女王。
  準備實在不足。
  城山恭介明知道這一點,卻仍然握起了鮮血印記。
  「呵呵。」
  那個少女開心地笑著。
  真的,真的,就好像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知道似的,天真無邪地笑著。
  「我就給個明確的答案,三下。由於哥哥大人改寫了『錦匣』的結構,使我的召喚有所限度,你應該也已經計算完了吧?假若我以全副力量揮動手腳,最多只能攻擊三下。之後我的存在也會煙消霧散,本次約會就到此為止。」
  三下。
  不過是三下。
  然而這個數字將成為比任何神話的末世論都要堅不可摧的高牆,壓垮恭介。真要說起來,一般規定級和神格級碰上女王,還沒開戰就會先嚇得無法動彈。如此強大的對手,現在總共要攻擊自己三下。
  「哎呀哎呀,如果你覺得這樣讓步還不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喲,哥哥大人。」
  「白之女王」開玩笑似的說道,禮服的一部分大幅變形,化為將近二公尺長的日本刀。女王拿起它,隨手往恭介一扔。
  刀刃在空中旋轉,垂直落下。
  就在恭介眼前刺進地板立著。
  「還記得聖者附件計畫嗎?那個計畫只呼喚出神格級的武裝,將其組進人工物品裡,藉此操縱諸神之力而不至於失控……也就是障眼法之一。嘻嘻,對了,那時哥哥大人的兩眼也散發出些許興奮光彩喔。」
  「白之女王」雙手在胸前合握,嫣然一笑:
  「『持握真實之劍純真無垢的「白」之女王【iu.nu.fb.a.wuh.ei.kx.eu.pl.vjz】』,劍指的就是我這身變幻自如的裝束……不過這把刀不只神格級,還封入了我本身的力量。跟我一樣的東西傷得了我,對抗『Guard of Honor』那時,哥哥大人自己就用過這種戰術。如何?用這把刀來場武打戲,我也會玩得很開心。」
  這是能夠確實殺死未踏級……頂點中的頂點的武器。
  對城山恭介而言,應該會非常渴望弄到手。
  然而少年堅定地說了:
  「別開玩笑了。」
  「哎喲。」
  「用女王賜與的力量對抗女王?那不就只是被祢玩弄在手掌心嗎?不就表示只能在祢決定的規則中做抵抗的時代到來嗎!我不會依賴這種東西,女王。我再也不要求助於『輕率的最強力量』了!」
  憑著能靠自己的意志擺脫「這個」的膽量。
  最強這個字眼是多麼簡單易懂,但他靠著自己的本性否定了那種極限誘惑。
  即使本身存在遭到拒絕,「白之女王」卻好像對這樣的恭介萬般憐愛,緩緩瞇起眼笑著。
  而恭介不再跟祂扯下去。
  「美夏,幫助我。」
  「是美夏『小姐』。話說回來,實在沒想到會組成這種陣營呢。我本來還做好心理準備,以為騙了你就要永遠分道揚鑣了。」
  「什麼都好,好不容易快要收尾的事情,哪能被那種犯規級破壞掉!為了打贏祂,我需要妳的力量。三下,就三下!借我力量,讓我有辦法跨越三次世界末日!」
  嗶——!尖銳的笛聲打斷了恭介的話。
  那是掛在姬川美夏脖子上的哨子所發出的聲音。
  「嘖,嘖,嘖,你措詞不對。」
  她似乎好不容易,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恢復原本的調調,搖著食指。
  側邊撕破的藍色窄裙套裝,套上故意脫線的絲襪,碧綠黑髮的馬尾美女笑著如此說道。
  自始至終保持「非法集團」的風格。
  用銀鈴般響亮但帶有些許魄力的聲音說:
  「說啊,恭介同學。這種時候就該誠實地喊『救我』!」
  恭介完全沒料到。
  他花了超過一瞬間的時間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某個少年是釋放「白之女王」的大罪人。祕隱大戰造成眾多真正實力派全軍覆沒,「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永無止盡地迷失方向,散播出更多問題。換言之,世界上有一半的問題都跟城山恭介有關,在這最糟最爛的狀況下,到頭來搞不好連伏魔殿都是有他間接當推手才會建造。
  即使如此,他還有資格說出那句話嗎?
  說了也沒關係嗎?能被允許嗎?
  恭介咬緊牙關,連嘴脣一併咬住,反射性地想把萌生的「那個念頭」吞回去,但……
  「不可以用資格或條件決定救濟的範圍。」
  輕拍。
  站在極限位置的召喚師頭上傳來一種柔軟的觸感。
  那是身旁的女性將手輕輕放在他頭上的聲音。
  就像大人想讓呆站在陌生城市裡的小孩安心所做的舉動。
  「你想,我可是企圖計畫性犧牲三百五十三人的魂魄,而且一直相信那是最好的辦法。恭介同學原諒了我這個大罪人,救了我,別人憑什麼拒絕救你?」
  走在彷彿赤腳步行於燒紅煤炭的地獄之路上。
  度過隨時與特大邪惡相依偎的時間。
  幾乎快被背負的十字架的重量壓垮,但為了避免被壓垮,也只能以最強為目標。
  在這每一天當中,他從沒聽到這句話,直到現在。
  姬川美夏雖然不是活在過去情景中的「教授御前」本人,但她或許跟自己一樣,曾經站在追逐那人背影的位置。
  咬緊的嘴脣滲出鐵鏽味。
  恭介慢慢鬆開化為自殘凶器的牙齒。
  然後——
  受人畏懼的「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不殺王」無敵召喚師,就像對這個世界以外的異世界一無所知時那樣,純潔無垢的聲音脫口而出。
  沒錯。
  正是——
  「    」
  那一句話成了燒盡世界的觸發因子。
  叩咚一聲,激發手榴彈掉在腳邊,搭檔的憑依體只滿足地點了個頭,「白之女王」望著這樣的兩人保持笑容,但黑暗火焰籠罩了祂的全身。
  這次,最後之戰終於要開始。
  人心編織的力量與盤據異世界的最強存在將正面爆發激烈衝突。

    5(Time line「Now」)
  三下。
  就三下。
  「唔哦哦哦哦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工靈場展開的同時,恭介使盡所有力氣以鮮血印記擊出「白棘」。光球撞上立方體「薔薇」,無數赤紅「花瓣」四散,接連被打進spot。
  「嘻嘻嘻,啊哈哈!竟然將性命寄託給區區規定級,哥哥大人真是努力得可愛啊。那不過就是人類為了觸及神格級或未踏級而『以人工方式製造後嵌入異世界的仿造品』嘛。」
  對付「白之女王」,規定級或神格級都一籌莫展。因為不管祂們有沒有力量,都會因為過度恐懼而無法動彈。
  徹底鍊成到未踏級後才能獲得行動自由,然而即使如此,女王的力量還是無人能敵。恭介過去親眼看過「紫電淑女」一擊遭到瞬殺的模樣。恐怕就算是被視為「大三角」的最強級,也敵不過「白之女王」……畢竟伏魔殿的存在原本就是用來將這種不可能化為可能。
  所以,不用煞費腦筋思考以戰鬥的方式打倒或是殺死祂令祂消滅。
  恭介要撐過這三下,為此才將憑依體變為被召物,以防護圓圍住他的全身。
  對於這種作為人類的合理思考……
  「嘻嘻。」
  一副笑容。
  神態鎮靜的「白之女王」出手破壞一切前提!
  怦!!!
  並非具體而言發生了什麼事。
  事實上,只不過是被「白之女王」瞄準了。外在、內在,連保護召喚師……正確來說是保護整個儀式不受一切因素影響的基本概念都蕩然無存,恭介險些呼吸不過來。全身噴出不快的汗水,可能是眼球在晃蕩,視野不安定地搖曳著。只要一個不注意就會像嚴重貧血那樣,連思緒都四分五裂。
  那是「空白」的感覺。
  連正常的死亡都不被允許,不分來世與今生,將所有世界的組成元素整塊挖除,讓人預測到最慘烈的下場。
  城山恭介放棄身為人類的理性,而是聽從作為生物的本能。
  他拋開一切,一心只想著擠出全力,往右手邊大大一跳。
  說時遲那時快。
  女王的部分裝束如波濤起伏,當注意到時,已經組成了長達數十公尺的巨大雙刃西洋劍。
  歌頌般宣告毀滅。
  「一下。」
  光芒。
  聲音。
  伴隨著一擊橫掃,這一切都消失了。那不只是普通的劍,揮動的同時會拆散開來,化為成千上萬的極細金屬絲風暴。而且其前端附有銳利魚鉤,側面具備凶惡的線鋸刀刃,是能撕裂皮肉、深入骨骼的殺戮暴威。原本為邊長五十公尺立方體的「錦匣」內部被挖除得只剩下空白,連時間和空間的隔閡都輕易扯破,名為破壞的本質排山倒海地一口氣湧來。
  (被召物……美夏會被幹掉!)
  已經連喊叫的閒工夫都沒了。
  恭介硬是把逃向旁邊的身體掉轉過來,為了不受到戰敗者的懲罰,更重要的是不讓美女搭檔像保麗龍一樣被打碎,他用上全副心力壓抑恐懼,主動上前。姬川美夏此時不過是「始祖之黃【s】」,為了救她,恭介將一切交給防護圓。
  緊接著,轟然巨響爆炸開來。
  本該保護召喚師免於一切死因的防護圓像脆弱的水球大幅歪扭,反而給人一種不敢相信竟然沒破的印象。而逼進內部的透明防壁狠狠撞在恭介整個人身上。
  不是開玩笑,恭介自胃裡吐出血來。
  這一下不知道減了他多少壽命,但要是站在那裡任憑宰割,現在連一點絞肉都不會剩下。
  「兩下。」
  這時。
  連重整態勢的閒工夫都沒有。
  一回神才發現一個溫柔婉約的聲音自恭介正後方飛來。他的心臟重重一跳,壓倒性的氣息、存在感與靈氣自背後步步進逼。光是這些就已經是種暴力,足以制伏敵對者,令對手俯首稱臣。即使沐浴在神經被電擊棒燒灼的感覺下,恭介仍拚命轉過身來。
  「白之女王」的纖纖手臂正緩緩向上舉起。
  會死。
  城山恭介坦率地如此心想。
  於是他決定冷靜分析四肢健全的自己如果要毀壞,容許量是肉體的百分之幾。斷隻手腳還沒問題?左右眼睛或耳朵少一隻?腎臟或肝臟的一部分破裂?
  (只要能留下腦部與心臟就謝天謝地了!)
  緊接著,轟磅!!!壯烈的聲響迴盪四下。
  那是「白之女王」沒拿任何武器但正因如此反而最強的纖纖手臂毫不猶豫地刺穿恭介防護圓的巨響。
  筆直刺進其中的五指毫無遲疑地陷進恭介的胸膛。
  手指折斷肋骨,正確擄獲其中受到保護的塊狀肌肉般的內臟。祂在胸腔中用祂細嫩的指腹撫觸著,像在享受那種觸感。
  也就是——
  心臟。
  「呃噗!啊噁!喔吧呼嘎啊……!!!」
  「哎呀哎呀,你死棋了喔,哥、哥、大、人。」
  怦、怦、怦、怦!自己的心跳響徹體內,聽起來異常冷漠生疏。
  「白之女王」陶醉地微笑,用掌心品嚐著生命的徵象,如此告訴他:
  「要現在放棄嗎?還是要享受第三下?」
  「少笑死人了……」
  「我就知道,這才是哥哥大人☆」
  高密度的緊張感來襲,不只臉孔,全身都在噴出不快的汗水,但恭介即使整塊生命被一把抓住,臉上仍然沒有懼意。本來與「白之女王」交手就是這種次元。無論對方是身在銀河盡頭還是鑽進能碰到心臟的位置,都沒有差別。只要對方「出現」在世界當中,就得隨時做好可能在「下一手」喪命的心理準備,才有資格一戰。
  至於雙馬尾少女,總是徹頭徹尾始終如一。
  最強無論何時都不受撼動。
  「『然後遺憾的是,第三下早已結束了』。」

  恭介的眼球認知到在視野角落蠢動的某個物體。認知到至今被棄之不顧,但絕對不能忘記的存在。
  那是「白之女王」挑釁般拋出的一把又白又大的長刀。輕率至極、近乎最強武具、插在地板上的物體,開始做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自我主張。
  女王變幻自如的武器。
  因此,沒有任何理由規定它非得呈現刀劍的形狀不可。
  那把利刃——
  刺進地板的尖端呈現何種形狀?
  不對。
  是究竟伸長到「哪裡」……?
  「我說過要你撐過三下。」
  「白之女王」笑著。
  「這記對心臟的一擊,就是最後的第三下。也就是說最初的第一下『早在哥哥大人開始逞強之前就已經出招了』……!」
  那一擊不是針對恭介等人下手。
  是以伏魔殿的整個基礎構造為目標使出的下流攻擊。
  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
  「現在考考你,使出的第一下攻擊刺穿了什麼呢?」
  「……」
  「三百五十三個靈魂,現在正在重新固定於三百五十三具肉身。這時候如果伏魔殿的功能遭到強制關閉會發生什麼事,哥哥大人不會想像不到吧……?」
  這都是為了布局妨礙她們的歸還程序,連根奪走千辛萬苦救回的性命。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喔!哥哥大人不管做什麼還是不做什麼,從第一步就已經確定絕望了!你救不到那三百五十三人!我所使出的一擊撕裂了框架,貫穿仿生矽胞的心臟爐,將會完美而確實地從內部引爆伏魔殿。仔細想想就知道是理所當然吧?對於我『白之女王』施予的打擊,『只要有一絲念頭擋住任何一下,都是天大的不敬』。」
  一擊必殺。
  這才是理所當然。
  「所以了,我明明一開始就對你說了!我給你選擇權,問你要不要用這把刀,誰知道哥哥大人你卻『刻意』放棄大好機會!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哥哥大人若是親手把它拔出來,事情或許就不一樣了,你卻『刻意』錯失機會!噗!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來來來,盡情感受自己耍酷耍帥選擇的結果所招來的噩夢吧,哥、哥、大、人。」
  簌簌簌簌——!最強中的最強連背脊都不規則地顫抖著,如此宣告。
  那個女王的邪惡輪圈就此完成。
  命運關上大門。
  努力了半天,結果一個人也救不到的可怕結局步步逼近。
  「那又怎樣?」
  就在結局的前一刻。
  少年冷靜至極的一句話將通往絕望的道路一刀兩斷。
  「……什麼……?」
  「白之女王」一手插進恭介的胸膛,溫柔握著他的心臟,語氣困惑地問道,然後環顧四周。
  沒有。
  沒有變化。
  「這是,怎麼回事?」
  「我很了解祢,了解祢的邪惡。『雨中少女』的時候也是如此,對吧,女王?祢喜歡讓我以為自己做了正確選擇,結果由我親手引發最糟的狀況,這是祢最大的喜悅吧?這樣一想,整個過程當中哪裡會暗藏惡意就不言自明了。『因為女王根本沒有任何理由要對我讓步』。」
  性命名符其實地握在對方手裡。
  但少年大膽無畏地笑了。
  「『如何?用這把刀來場武打戲,我也會玩得很開心』——這是誰說過的話?別開玩笑了,女王,祢怎麼可能還留有一點天真無邪的良心?那句話在『三下』宣言之後提出來顯得很不自然,也就是說正好拿來把守規矩的我推入地獄。」
  「這怎麼可能,就算是好了,那又怎麼樣呢?我的第一發攻擊,那把劍應該完美地、確實地!一直線貫穿了伏魔殿的要害心臟爐啊……」
  「……信樂真沙美是個馬馬虎虎的開發者。」
  微不足道的士兵【Pawn】,再次挑戰女王【Queen】。
  不是女王,而是少年站在能夠「公布答案」的位置!
  「而她只要對收到的要求有所不滿,就會無視於設計圖或規格書擅自追加程式碼,這點也讓她出了名。她會說『這個系統太冷酷了,缺乏人情味』。」
  「難……不成……」
  「的確,祢或許對正確的位置做了正確的最大攻擊。」
  「連這都是早就料到的一條路?可是,究竟是誰……如果早在設計階段就安排好了,以哥哥大人來說,應該趕不上因果關係才是啊!」
  「但是信樂真沙美在伏魔殿的設計圖上動了手腳,把各個零件錯開了幾公釐。整個大工程光是胴體就長達八百公尺,若再加上『手臂』會更長,零件總數有幾千萬……不,是上億單位。即使每一個環節只有小小差距,集合起來卻會擴大成巨大誤差。我!不知道祢是在哪裡看到的,但祢被設計圖與現實的差距所擺弄,就差那麼一點,沒擊中爐心要害,就像碰觸我的心臟一樣。所以我只要看準站立位置,調整祢扔出刀劍刺進地面的座標就夠了!」
  些微的不協調感遍布各處。
  例如在休息室,忙著幫憑空失控而筋疲力竭的姬川美夏恢復體力時。
  ——一〇公尺×二〇公尺×……
  ——十七·〇四公尺?真可惜,差一點就一比二比三的平方根了。
  例如初次踏進這個中央運算核心的「錦匣」時。
  ——五〇×五〇×……
  ——……四九·九九八?
  「我的……想法……」
  銀色雙馬尾少女似乎無法決定該做何表情。
  然而臉上所浮現的確實是笑容以外的某種情感。
  「……不是哥哥大人,而是哥哥大人以外的某人猜中了我的想法……?」
  「她可是日後在『女王的箱庭』會遇到的開發者,怎麼想都是屬於天才一類吧。」
  這次換恭介笑了。
  「她在『錦匣』的空白處寫入了這段內容:一旦伏魔殿啟動,大綱會有五十九種,細節則會有十八萬七千六百種末世論萌芽。所以我將這一切的對策都包含在內了,請看到的人自行判斷,看清問題,遠離最糟的狀況!」
  「……啊……」
  「然後她還留下了這段文字:不要因為『白之女王』是最強的存在就容許她下手殺人!我要繼承『教授御前』的遺志,繼承她的信念奪得勝利,女王。管祢是最強還是什麼,祢終究無法介入人與人的情誼,無法岔進長久累積的時間,這些不會只因為祢奪人性命就被斬斷!祢把『最後的陷阱』設定在破壞伏魔殿而非我本人身上,八成也是想讓她的努力白費吧,但這些不會因為這點程度就動搖!」
  「不准!不准妳介入,我與哥哥大人之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王發出尖叫,手心微微使了點力。
  只是這麼一點動作,就可能把原本溫柔撫摸的少年心臟捏爛。
  「『「持握真實之劍純真無垢的『白』之女王」,現在的祢』……」
  然而並沒有真的發生那種事。
  理由很單純。
  「『已經不可怕了』。」
  因為撐過三次攻擊了。
  這次「白之女王」終於失去所有力量,煙消霧散,回到了被召物龍蛇雜處的異世界。
  「……結束……了。」
  恭介低聲說。
  緊接著也許是因為失去了「栓子」,五個洞口溢出暗紅液體。
  咚!一聲,恭介雙膝跪下,不支倒地。
  是姬川美夏,還是艾莉·史萊德?有人拚命呼喚恭介,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回答。
  (果然……)
  只是——
  即使如此,少年仍為久違的勝利露出笑臉。
  (……她那個人,果然夠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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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4 23:20 编辑


Ending X-01 夢醒時分的到來
  意識一明一滅。
  然而以城山恭介的立場,不能繼續一聲不吭地倒在地上。
  他的自我在微微起伏,只有當起伏的波峰達到頂點時,視野才會斷續性地擴大。身處於睡眠還是清醒都曖昧不明的狀態中,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平躺著並且不規則地晃動。
  是擔架還是擔架床?
  總之應該是有人使用某種工具,正要將自己搬到醫療設施。
  「你醒啦?」
  身旁有個少女出聲,似乎是跟急救隊員走在一起。
  裝在舌頭上的飾環散放閃爍的光澤。
  是調香師艾莉·史萊德。
  「總之我先用『焚香』的力量替你分散疼痛並提高意識等級,但我能做的頂多就這些了,外科手術一類的處理方式只能交給外人負責……基於這點,我有件事想先問清楚。」
  「嗯,我知道……」
  現在他還在德爾塔斯通家掌控的國際貿易展D.R.O.K.會場裡……也就是一座城鎮當中。一旦對方當家從戰敗衝擊恢復過來,立刻就會變成敵人。在這種地方受他們管理的醫療設施照顧不能算是個好點子。畢竟那些人可是毫不猶豫對「守鑰聖女」這種東西出手,在打了麻醉沉睡的期間可不知道體內會被植入什麼東西。
  「關於伏魔殿方面,確認三百五十三人都恢復後,我用從你腦中獲得的方法燒掉了『錦匣』的所有迴路,一點都沒剩下,所以是不可能修復了。最幸運的是『白之女王』的刀劍把整個基礎結構一口氣刺穿。只要檢查過痕跡,『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都不得不承認,就算繼續走伏魔殿這條路線也不可能對那個女王報一箭之仇,尤其是德爾塔斯通家自己。」
  「……」
  恭介不太能接受那個純白惡魔的言行居然奏效了。
  「我差不多該銷聲匿跡了。失去伏魔殿這個最大的『籌碼』,德爾塔斯通家只剩下與三大勢力的摩擦,想必很快就會衰落,但不能保證殘存勢力的憎惡不會找上我。我最好早點用『焚香』喚醒馬克斯那傢伙,離開這個臨時城鎮才是上策。」
  「我想也是,妳不用擔心我。是我沒處理好,我自己解決。對了,姬川美夏人呢?」
  「是美夏『小姐』。我在這裡,恭介同學。」
  這時,從反方向傳來溫柔的女性聲音。
  看對話改變了方向,大概是認為自己的職責結束了,原本探頭看著恭介的艾莉·史萊德帶袖披風「啪唰」一翻,不知消失到何處去了。
  「關於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似乎將由原本隸屬的三大勢力各自帶回去。德爾塔斯通家應該也會要求把人還給他們,不過我想伴隨著那個家族的衰落,大概不會有什麼實際效果。」
  「……這樣啊。」
  雖然那些憑依體碰過那種遭遇不見得會想繼續待在召喚儀式的世界裡當憑依體,不過這件事實在不是恭介能決定的。其中想必也有些人無法活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有待在這一邊才有生存的空間。
  而站在三大勢力的角度想,憑依體某方面來說是靠才華,能討回有點不足的人才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再好不過。這就像是在櫃子後面發現自己忘了的私房錢,恭介不認為他們會因為德爾塔斯通家的一句話就把人還回去。
  說不上是完美的快樂結局。
  她們走上的道路或許會有下一場悲劇等著她們,真要說起來,三大勢力也可能為了她們的歸屬而互相爭執。
  不過……
  (……若是真的發生那種事,大不了再救她們一次就是了,沒人規定挑戰權只有一次。)
  就這個意義來說,也差不多該付諸行動了。
  恭介沒什麼義務陪德爾塔斯通家這尊泥菩薩一起過江。
  「美夏。」
  「是美夏『小姐』。什麼事?」
  「抱歉。」
  很單純的一句話。
  躺著被搬往別處的恭介說完這句話後,將他的手伸向姬川美夏的面前。那手勢就像手槍一樣,食指指尖有一小顆血珠。
  窄裙套裝美女起初一臉驚訝,然後流露出理解之色。
  這是道別的暗號。
  「德爾塔斯通家的仇恨由我來扛,妳捨棄『與城山恭介共同行動的憑依體』這個特殊性,作為被關在伏魔殿裡的三百五十三人之一,混入人群吧,這樣受拖累的風險就會大幅降低。」
  「……」
  姬川美夏並沒有無謂地拘泥。
  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看來就算我嚎啕大哭,大聲嚷嚷,也不能改變什麼呢。」
  「對。」
  召喚師與憑依體的關係有個特點,就是締結契約需雙方完全同意,而解除契約可由召喚師單方面進行。換言之,主體在於召喚師,只要這邊說要結束,憑依體是無法反抗的。
  然而——
  姬川美夏明知道這點,卻笑著說了:
  「不過,不要緊的。」
  「?」
  「如果我與恭介同學之間緣分未斷,連那女王支配的召喚儀式真理都無法解釋的某種機緣將我們結合在一起……」
  她也比了手槍的手勢。
  沒有特別意義的手勢。
  讓雙方的手臂交錯,姬川美夏用食指指著恭介的臉。
  「我們有一天還會在某個地方相遇,到時候我會想起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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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4 23:26 编辑


Ending X-02 果不其然的遊戲結束
  與姬川美夏道別後,過了幾分鐘。
  「……哎。」
  城山恭介拖著疼痛的身體從擔架床上下來,一旁有兩個像是急救隊員的男子昏倒在地。雖說是出於必要,但這兩人本身也許並無罪過。恭介感到有點內疚,不過現在沒有時間拘泥小事。
  他從背後抽出鮮血印記代替拐杖走路。
  同時還得注意路線,用智慧型手機聯絡在玩具之夢35等候的愛歌與綠娘藍。
  『……哥哥,我明白你的苦衷了,但還是請你盡量快點回來,嗝……』
  「嗯?」
  『說來說去,還是只有哥哥才適合照顧繭居族妹妹。那個阿婆脂肪球,每天都拿辣醬跟蠔油的大洪水攻擊我……』
  『登登~~今天的點心是QQ餃子皮披薩~~』
  『呀——!我這陣子都不要看到全天候中華料理了啦……!』
  恭介的目的是從德爾塔斯通家操控的國際貿易展D.R.O.K.會場火速撤退。然而實際付諸行動時並不容易,畢竟這裡可是籠統地蓋在北海道大草原上的甜甜圈狀臨時城鎮,不是搭個電車就能到家的。光是到最近的城市,最短也要走上幾十公里。
  不只如此,還得考慮德爾塔斯通家派出追兵的可能性。不像憑依體們有「保護窗口」,恭介一旦被他們發現,瀕死的身軀很可能遭受致命一擊。
  (總之先前往卡車基地吧。為了確保數萬人的食衣住行無虞,需要數量龐大的生活物資,並且會產生大量廢棄物,可以肯定這裡一定建構了規模夠大的物流系統。)
  這方面無論是身經百戰的召喚師還是非法移民,做的事都一樣。就是隨便挑輛合適的卡車,打開貨櫃門偷偷鑽進去。這是基本。
  『哎呀,妳把QQ餃子皮披薩說成中華料理,當地人士可能會扁妳喔。』
  『為什麼連不是中華料理的東西都要改成中式調味啊……!故意在漢堡排和炒飯裡加那麼多咖哩粉,存心要我早點吃膩!妳不明白繭居族的內心沒有一般人那麼從容嗎……!』
  『討厭啦~~真要說起來,中華料理還可大略分成北京、上海、四川、廣東與香港,更進一步……』
  『別跟我扯這些!』
  卡車基地有幾座,不過與其說是露天停車場,很多地方都被馬戲團般的帳篷圍了起來。食品等生活物資要是混入異物就糟了,再加上由於這裡是國際貿易展,他們一定也想預防最新器材搬進搬出時被偷拍。就連什麼東西運進了哪座卡車基地,重要程度又有多高,他們都不想讓人知道。因此重要與不重要的貨物就被放在一起,弄得越來越像黑盒子。
  話雖如此,還是一句話:基本。
  在限定出入口的閘門附近有感應器或人類警衛守著,但終究不過是厚布帳篷。只要繞到後面直接把布切開,想從哪裡入侵都行。
  裡面停放著許多卡車與車屋,但毫無人的氣息。對長距離司機而言,休息等於是保命符。高速公路的休息站也就算了,到了設備齊全的物流基地,為了盡量消除疲勞,應該會前往住宿設施休息。
  恭介繞到成排停放的大型車輛後面,一輛輛看過去,比較車牌的地名與專門性較高的文字。
  「我現在要出去,可以追蹤這支智慧型手機的信號來接我嗎?」
  『……我盡量。然後哥哥,請你學乖,就是因為接下阿婆脂肪球這種人仲介的工作才會倒楣,到頭來還是只有優秀的妹妹才能照顧哥哥……!』
  「『政府組織』的委託也大多沒好下場就是了。」
  (總之只要能確實到達城鎮外,再改搭其他車子就是了。金屬垃圾運送車應該最確實,不像美術品需要小心照料,大概不用擔心他們會定期檢查物品固定狀況。)
  就在恭介這樣想的時候。
  那個來了。
  嘶磅!!!
  有如暴風的一場綠色爆炸。
  比學校校舍更寬廣的帳篷內側全被陰森狂舞的閃光淹沒。每輛重量從十噸到二十噸的卡車和車屋像紙箱一樣被炸飛,滿地翻滾,一輛輛互相壓爛。沒有任何東西幸免於難,恭介要不是特別小心,也早已被捲進鐵塊之中。只是想到「紫電淑女」,就會覺得這樣還算穩定的了。
  想當然耳,外面開始騷動起來,然而限制出入口似乎全被堆積如山的大量卡車堵住。警衛人員只是嚷嚷,誰都進不來。
  沙沙沙沙嘎哩嘎哩嘎哩嘎哩!耳邊的智慧型手機爆出雜音,不知何時通話也中斷了。
  然後——
  那個存在,君臨一切暴風的中心點。
  「祢……是……!」
  〈哈哈~~哈~~!嗨,恭介小弟弟,我閒著沒事就來找你玩嘍。〉
  首先看到的是個巨人,用廉價馬口鐵做成的高達十五公尺以上的巨漢卑微地四腳著地。仔細一看,這個捨棄尊嚴概念淪為家具的東西並非用整塊鐵板製成,而是多達數百萬、數千萬根金屬杖亂糟糟地束成一把,形塑出人形。以金銀珠寶裝飾頂端的手杖自古以來不分東方西方,尤其在男性社會,都被視為權力或神性的象徵。
  然而每一根都顯得十分廉價,盡是些鍍金破破爛爛剝落的手杖。
  寶石的光輝俗不可耐,別說玻璃,連塑膠都比不上。
  染滿俗世金錢與欲望的權威象徵。
  剝掉一層皮,鍍金底下露出的是用來毆打民眾,給予無謂刑罰的汙穢笞刑鞭。
  而這個「腐朽的父性權威集合體」巨人全身被一條綠色大蛇的胴體緊緊束縛。不對,那不是一條普通的蛇。那就像頂多十二歲左右的少女上半身連接大蛇的下半身,一個神話世界的角色在四腳著地的巨人背上居高臨下,踐踏他,坐在他身上。
  那是未踏級「大三角」之一「非法集團」的守護者。
  音域「中音」,cost18。
  「以虛假財寶填滿世界的『綠』之惡女」。
  外貌像是將頭髮染成綠色的短髮嬌柔少女,然而伸出的舌頭卻彷彿無限那麼長。正如蛇類一般的縱裂瞳孔充滿了邪惡、好戰與嗜虐之色。
  無限延伸的蛇身各處被巨人表面剝落出來的無數手杖刺穿。而每當這些手杖貫穿少女,直徑一公尺以上的巨大肥皂泡般的物體就會從祂周圍空無一物的空間湧出,並以現在進行式堆積起來,像一座山那樣高。那肥皂泡也有點像玻璃雪球,內部有著影像。
  有的是沒人見過的炸彈。
  有的是電信詐騙般詭怪的犯罪概念。
  有的是簡單至極的化學式,做出的一滴藥劑連清純聖女都會一夜失身。
  只要薄薄的肥皂泡膜一破,這些事物就會萌芽。
  世界將會得知新的「惡意」,然後遭到吞沒。
  令人生畏的多產,露出獠牙的邪惡豐饒。那或許是人類的錯誤成長,是負向伸展所謂的無限可能性,引發多數鬥爭與滅亡的結晶。
  與看清一條有限的道路並拍板定案的「赤之麗人」又有所不同。
  祂是讓人走上歪路的天才,三者相剋中凌駕於「赤色」之上的「大三角」。
  顏色為「綠色」。
  為世界帶來混亂,於僵化秩序之外推進統治的「非法集團」之象徵。
  姬川美夏的脖子上戴著罪過雕塑串連而成的「罪狀項鍊」。
  那麼「綠之惡女」呢?
  周圍整面高高堆起的毀滅山脈必定就代表著祂的罪狀,而且理所當然地不是感到羞恥,而是抬頭挺胸地引以為傲。
  姿態恰似坐在椅子上的惡女,身穿在脖子周圍交叉成八字形的比基尼式蛇皮裝束的未踏級告訴恭介:
  〈別那樣一臉震驚嘛,雖然經過一番波折,我的出場機會都被可恨可惡的純白搶走了,但伏魔殿這座皇宮本來是為了我所準備的玩具耶~~〉

  「……」
  〈好吧,不過再過幾分鐘,我也會因為失去「錦匣」支撐的對話功能而從世界上消失就是。我不是不能體會你想搗毀那個的心情,但事前沒問過我就太不應該了。想建造或拆除神社,總該唸個祈禱文或獻杯神酒才叫禮貌吧?所以啦,我現在要來整整你。好好享受最大級的老天報應吧,恭介小弟弟。〉
  「祢……都到這時候了,還想做什麼?」
  〈呵!呵!呵!別這樣緊張兮兮的嘛,我說要整你,並不是要把連防護圓都張不開的活人全力做成絞肉。那樣一瞬間就結束了,不好玩。我的惡意可沒那麼溫柔喔,死纏爛打地凌虐對手到上癮才合我的胃口。〉
  「綠之惡女」將小巧的食指抵在可愛櫻脣上。
  〈我知道什麼「赤之麗人」的把你當個寶在培植。但那種潔癖假正經娘們的主張我才懶得管,我要讓事情變得能讓我享受最大樂趣。我要毀了這一切,恭介小弟弟。你玩完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那麼做好覺悟受死了嗎?〉
  不懂祂的道理。
  也許是生理上的問題。
  總之恭介知道「大三角」之一明確地將自己視為敵人了。而這在與「白之女王」的鬥爭當中,很明顯會帶來負面效果。
  「……能不能理性溝通?」
  〈沒辦法,而你也別難過了,恭介小弟弟。畢竟我可是「綠之惡女」喔。我這個未踏級最大的樂趣就是不講理地打罵別人,所、以、說,光是與我為敵,就是件值得抬頭挺胸的事了。因為這也就是說,你已經爬到了我認為「有資格與我為敵」的位置。〉
  祂的邏輯與「赤之麗人」明顯不同。
  與「白之女王」的瘋狂愛戀也有所差別。
  真要說起來,恭介根本不認為祂的思維正常到能溝通。憎惡、敵意、嫉妒、優越、唾棄與暴
  力。祂是個只能用這些要素測量與他人距離的狂人。就像應付重度虐待狂或戀屍癖者,全身會籠罩著無論投以何種話語都會得到利刃做為回應的緊張感。
  〈恭介小弟弟,「赤之麗人」扔給你的疑問應該一直卡在你心裡吧。人類對召喚儀式有著根本上的誤解,用鮮血印記式挑戰「白之女王」根本大錯特錯……但你就是弄不懂它的意思。〉
  「……」
  〈啊啊,啊啊,我可沒打算撒謊混淆你喔。那樣絕望的程度太小,不好玩。我願意舉起右手發誓,在今天這個場合,我只會說真話。那麼,回到正題吧,恭介小弟弟,找不到謎題的答案永遠是因為資訊不足。「赤之麗人」那個做作女像個處女似的忸忸怩怩,所以就由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吧。〉
  「綠之惡女」扭動著無數手杖刺穿的蛇身,妖媚地笑著。
  祂豎起食指說:
  〈那麼第一個提示。恭介小弟弟啊,你覺得我們未踏級為何全都呈現人類女性的外形?〉
  「祢說什麼?」
  恭介忍不住反問,不過少女毫不理會,豎起中指。
  〈然後是第二個提示。我們未踏級全是賦予了「顏色」的存在,這是為什麼?其中可是有著明確理由喔,恭介小弟弟。〉
  「……」
  〈哼,哼,不說話了吧。不是不懂,是慢慢開始注意到了吧。其實已經注意到了,卻拚命遮起來不去看對吧?啊哈哈哈!對!人類的絕望就該是這樣,能勉強直視的恐懼算不上絕望,真正可怕的答案就是擺在眼前也看不到!人類就是這樣才讓我玩不膩,值得讓我授予恩賞!〉
  「等一下,讓我整理一下資訊。」
  〈不,我先說第三個提示。〉
  祂豎起無名指。
  「綠之惡女」邪惡地撕裂嘴角笑著。
  〈規定級是人類為了觸及神明,以人為方式嵌入的墊腳石。神格級是各別自由誕生的獨立存在,那我們呢?未踏級是異界的真理,以色彩為基礎,有的是火,有的是水,有的是風,有的是土,時間、生死、功過,總之種類繁多。講得明白點就是一般說的「屬性」吧,每人支撐一種,藉以形塑所謂的世界。〉
  「還真是抽象啊,祢是說未踏級的本質不是人格神?」
  〈人類會祭神,為的是隨便找救兵拯救自己的世界。但就算是神也贏不過真理。如同克洛諾斯從一開始就無法逃離宙斯,又像奧丁直到最後都活在芬里爾的恐懼之下。〉
  祂像吟詠一般說著。
  〈換個說法,把統整神格級這個類別的法則擬人化,就成了未踏級。我們背負著治理天下的職責,轉動整個異界的齒輪……原本是這樣的。〉
  「……原本?」
  〈是啊,沒錯,就是這樣!好笑的是,有一天某人不幸地注意到了。如果只是要管理異界分區運作,何必需要這麼誇張的機制?不是可以更簡略一點嗎?我們每個人各自負責一項異界真理,全體加起來擔負一切,是不是有其他不同的用意?〉
  「不同的……用意……」
  恭介稍做思考後……
  「不會吧,果真是那樣嗎!」
  〈沒錯,所有未踏級呈現人類女性的外形,以色彩分類。把所有顏色的光結合在一起看看,你覺得會出現什麼顏色?〉
  「祢們是為了形成『白色』……不對,『是為了對抗祂而被催生出來的嗎』!」
  〈怪不得啊,那麼危險的東西,我們這些真理怎麼可麼放著不管。而不管「白之女王」有多強大無比,只要將支撐祂力量或存在的真理、色彩一個個拔除,祂的力量終究會歸零,會失去光彩,這麼一來就能封印了。〉
  怦、怦、怦、怦!恭介的心臟像警鐘連續猛敲。
  這項資訊相當大,太大了。
  沒錯。
  就是啊,自己怎麼會忘了呢?幾年前的祕隱大戰,當時不就是以未踏級同時進行飽和攻擊,擊退了「白之女王」嗎?如果那不只是靠蠻力來硬的,而是有著理論的話……集結各種色彩對抗終極純白的機制……將無限重疊的最強面紗一層層掀開剝奪其力量的機制,如果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呢?
  世界。
  這個世界是多麼洋溢著慈悲與溫柔啊!
  〈別急,恭介小弟弟,而且我一開始不是說了?〉
  只是,同時……
  〈「我說過我是來懲罰你的無禮」。〉
  「什……麼……?」
  對著困惑的恭介,「綠之惡女」豎起小指說:
  〈現在是第幾個?對對,來公布第四個提示吧。即使是如此完美無缺,事先就準備好封殺「白之女王」的機制,而且投入了我們所有未踏級,結果祕隱大戰整體來說還是失敗了不是?因為那傢伙現在還好端端的嘛。你認為是為什麼?〉
  「啊……」
  然後,祂豎起拇指。
  祂張開手掌笑著。
  〈第五個提示。睜開眼睛啦,「其實你心裡早已預測到這個答案了吧」?問題呢,在於我們不但是用來阻止「白之女王」的一群人,同時說到底,還是管理異界的真理。我說啊,恭介小弟弟。假設你把一隻怪物扔進絕對不可能逃脫的黑洞,結果那傢伙卻一臉若無其事地撕裂黑洞跑出來,你會怎麼辦?這下常識就宣告結束,真理全盤崩潰,對吧?祂拉長時間與空間,拖著到處跑,嘲笑無法解釋這個機制的世界才叫無知,結果變成個人站在一切的中心。要是牛頓真的超越光速,教科書面子該往哪裡擺?那傢伙除了恭介小弟弟以外,什麼都不看在眼裡。但一切都是相連的,連殘骸都讓祂拖著走。〉
  「啊啊……」
  世界的真理屈服了。
  被「白之女王」制伏了。
  換言之——
  換言之——
  換言之——
  〈好可怕喔,這整件事真是太可怕了。我雖然自稱為惡女,但敬畏之意可還沒完全消失。黑幫背上也有十字架的刺青,要是眼前一片槍林彈雨,也會向聖母瑪利亞祈禱。雖然讓人氣惱,但只有這件事就是無可奈何。〉
  忘了眨眼的眼球乾燥得作痛。
  忘記怎麼呼吸的喉嚨完全乾掉了。
  城山恭介呆站原地,從他的背後,一種水潤的觸感覆蓋上來。溫暖的體溫靠在背上,纖纖手臂帶著細滑膚質繞過肩膀纏上脖子。也許是從銀髮散發的薔薇般溫柔香氣飄來,滾燙呼氣落在耳邊。
  然後——
  名符其實,最糟的正確答案來了。

  「也就是說我已經反過來把身為異界真理的未踏級一次全部擊潰,因此無論用上現有的任何存在,都絕不可能真正地殺死我。誰叫『攻略法』所需要的法則或公式被不小心弄壞了呢?哥、哥、大、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意識。
  精神。
  自我。
  魂魄。
  少年這次確實聽見了這一切四分五裂,化作齏粉,一片空白,終於徹底破碎的聲音。
  眼淚從兩隻眼睛灑落,他難看地流著鼻涕,嘴角噴著泡沫,兩手幾乎要把頭髮扯下來般亂抓一通,背部彎曲到超出極限,尖叫,尖叫,再尖叫,即使如此還是什麼都無法改變。如同胃裡灌鉛的沉重壓力一點都沒變,反而是城山恭介認輸了。他連站都站不住,四肢就像大熱天路上曬乾的蚯蚓一樣越縮越緊,最後終於在地上縮成一小團。
  恭介把額頭按在地上,擺出盡量保護身體的姿勢,牙齒格格打戰地咬著拇指,讓暗紅液體四散,兩眼無法對焦,只是不斷地咆哮。
  他聽見嘻嘻笑聲。
  不是「白之女王」,是「綠之惡女」發出來的。
  她的溼潤眼眸與火熱呼氣流露出期盼看到這個結局已久的愉悅,但還來不及沉浸於餘韻,祂就像溶化在空氣中漸漸消失。即使身為惡徒,對神祕的敬畏並未完全消失。祂將一切禮讓給「白之女王」,就像按照自己方才所言。
  那整個過程。
  身分高低。
  全部在在證明了無可挽救的力量差距、搞錯方向的攻略法,以及所有線索根據的付之東流。這一切就連微米單位的突起都被精密削除,純白峭壁磨亮到如同天文台巨大反射望遠鏡用的那種極其精密的凹面鏡,屹立在恭介的精神世界當中。
  「我受夠了……我受夠這種世界了啦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麼!為什麼一點希望都沒有!本來應該成為制止者的未踏級全都敗退了?所以召喚儀式中打倒女王所需的構成主因已經破損、消失了?這種理論已經蕩然無存了?打不倒,沒辦法,沒有攻略法,那是要我從哪裡下手啊!神格級與規定級都只要看到女王就會嚇得動不了!真要說起來,管他是核彈還是什麼,物理攻擊就是對被召物沒用!這樣不是完全死棋了嗎?唯一的可能性本來就只有借助未踏級的力量,或許還能向女王報一箭之仇,現在要是拿『事先聲明不會死』當前提講下去,那不是連紙上談兵都不用談了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過分了。
  現世有現世的規則,異界有異界的。他本以為兩個世界有不同的規則,結果卻是這麼過分。
  他本來還相信著。
  相信即使力量、技能與條件差距極大,未踏級還是有未踏級的驕傲,擁有各自色彩的諸位女性是自由不羈、敢於挑戰那個「白之女王」的孤傲存在。相信祂們本身就是信仰的對象,即使與不受萬物侵犯的「頂點中的頂點」相對峙仍然毫不退讓,能夠維持互相僵持不下的威嚴。
  相信只要積少成多,總有一天能企及「白之女王」。
  結果。
  結果!!!
  本來該有的安全設施或制動裝置早就壞了,原本按部就班進行準備,能夠用來打倒「白之女王」的法則或公式整個早被打壞、清除了。
  這算什麼?
  那至今的戰鬥都有什麼意義?
  的確,鮮血印記式不過是人類擅自安排的方法。不過是擅自把異世界的存在稱為「Material」,按照人類自己的理由命其戰鬥罷了。可是,但是,恭介他們至今進行的未踏級與未踏級的激戰,就連同時進行飽和攻擊勉強擊退「白之女王」的祕隱大戰,原來都是結果早已確定的事,以祂們的標準來說根本不足為道?若是這樣,那在祕隱大戰中喪失的性命、之後混亂情況下發生的種種事件、被波及的人們又算什麼?他們有什麼價值,有什麼意義?
  還有「教授御前」的犧牲。
  就連她遺留下來的事物。
  都這麼簡單。
  就這麼容易。
  「嗚嗚嗚嗚嗚唔唔唔唔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唔唔唔嗚嗚嗚嗚唔唔唔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唔唔唔唔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唔唔唔唔唔唔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唔唔唔唔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唔唔唔唔嗚嗚嗚嗚嗚嗚!」
  恭介像一顆包子般把身體縮成一小團,只是不住發抖。
  噁心。
  一切都令人噁心。
  「不殺王」這個女王賜與的別名也是,「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這堆烙印在靈魂裡的獎賞也是。他厭惡、唾棄此時此刻構成自己血肉的一切元素,忍不住用十隻指甲狠狠搔抓自己的胸口。若是能取出藏在其中的骯髒魂魄,把變得烏黑的生命洗滌乾淨,不知道有多幸福。
  什麼最強的召喚師,什麼確立縫界召喚理論的神童,什麼點燃祕隱大戰導火線的大罪人,什麼世界一半災難的罪魁禍首。耍了半天帥,沉醉於連未踏級都能使喚的自己,一頭熱地以為只要持續鍛鍊本領,總有一天或許連「白之女王」都能打倒。
  結果就是這樣?
  一切都在「白之女王」的掌心裡,以及一堆無關意志被擺弄的未踏級們留下的爪痕。已經沒有敵我之分了,因為整個鮮血印記式對女王而言,不過是連一根針或一片玻璃都清除得乾乾淨淨,舒適愜意的舞廳罷了。
  原來自己連這麼簡單的事實都沒注意到,只是把召喚儀式的瑣碎規則乖乖地背起來,自以為天才罷了?
  真是名符其實的兒戲。
  小孩子玩遊戲。
  就像微笑看著小寶寶讓大人稱讚著東搖西晃學走路,那種絕對性的力量差距。好像自大的怪獸小孩在大人除去一切危險的搖籃裡越長越肥,卻對情況絲毫不覺,也不做什麼努力,毫無根據地以為自己有無限大的可能性,那種醜態畢露,驕矜自滿,寡廉鮮恥。
  難怪「赤之麗人」要傻眼了,難怪祂會說恭介大錯特錯。
  贏不了。
  因為通往勝利的步驟不完整。
  就像打棒球時,如果從頭到尾每回合都是敵隊進攻,自己這隊有機會逆轉嗎?就像踢足球時,如果敵隊的球門被撤掉,還有辦法得分嗎?
  就是這種程度的犯規。
  就算每天拚命練習,迎向比賽時刻,在這種惡意下一切都會變成搞笑。
  蠢斃了。
  竟然長久把性命寄託在這種東西上,真是蠢到家了。
  如果想真正打倒「白之女王」,首先必須逃離這個詛咒。但是在這世上,除了召喚儀式,有對抗女王的辦法嗎?假設目前還沒有,那麼靠恭介一個人的能力有可能架構起來嗎?幾十年,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要花上多少時間,跳過人類整個文化史的多少階段進化,才有辦法成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不覺間,他連叫的力氣都沒了。
  視野一片黑暗,連掌握自身位置的能力都失去了。
  都無所謂了。
  哪裡都一樣。
  在這毫無救贖的世界,還能有一小塊安息之地嗎?從一個盡頭到另一個盡頭,走遍能夠感知到的整個世界,甚至遊覽過存在於背面的異世界,還能找到能逃離「白之女王」的場所嗎?
  答案很簡單。
  不能。
  無處可逃。
  「……我受夠了……」
  城山恭介縮成一團,口中不斷重複默念。
  像在請求饒恕。
  像在詛咒全世界。
  一次又一次。
  再也受不了了。
  就在這時,響起了堅硬的「喀」一聲。
  靈魂早就碎裂了,連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這五感也七零八落,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裡,發自外界的刺激本身就是件新鮮事。
  然而恭介失去了常態。
  他簡直像嚇壞了的孩子那樣,全身震了一下。
  一副熟悉的面容悄悄來到醜態盡出的少年身旁。
  「赤之麗人」。
  那是擁有不只能看穿一切不幸事件,甚至能拍板定案而令人畏懼的深紅眼眸,身穿衣襟敞開的和服搭配連身泳衣般的裝束,長著雙角的女性。赤紅長髮與背後聳立的大小各異的無數齒輪連結,展現彷彿掌握了整個世界命運般威儀的未踏級。
  祂的眼眸瀟灑自若地闔著,臉上並未浮現侮辱或嘲弄。
  有的只是悲哀與沉痛。
  然而——
  這樣反而……
  「祢來做什麼……」
  恭介爬都爬不起來,哭乾的雙瞳帶著驚恐與憎惡,吼叫著說:
  「現在還來做什麼!祢也是來笑我的嗎!看我從一開始就被那傢伙玩弄在手掌心,知道這是絕對打不贏的一場仗,心裡嘲笑一無所知的我還一副意氣昂揚的樣子!眼睜睜看著我絕望到這個地步,現在是來高高在上地看落敗者失去一切嗎!」
  「赤之麗人」沒有立刻作答。
  祂聽完可悲人子的所有話語,然後緩緩地搖頭。
  〈站起來。〉
  祂語氣柔和。
  但「赤之麗人」以堅決穩重的語氣如此告訴恭介:
  〈盡量喊叫,盡量發洩,吐出胸中累積的一切之後,再次用你的雙腳站起來,城山恭介。縱使這是所有地球人都辦不到的事,只有你應該有能對抗此種絕望的「力量」才是。〉
  受傷的野獸眼中有著凶光。
  恭介維持著錯誤的排斥感與鬥爭心,齜牙咧嘴地吼道:
  「為什麼……?為什麼我得繼續做這種事?別開玩笑了,這本來是祢們的職責才對吧!要不是祢們沒解決掉『白之女王』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反正祢一定是看著我拚命向祢求取建議,心裡竊笑這個世界、未來與命運老早就拱手讓給女王了!該死!我本來還相信咧,我本來還相信世界的規則!相信真理,相信祢們是對的!以為這裡還剩下一小片善意,以為只要乖乖守規矩就會有好報!結果祢們都把我當白痴,為什麼?為什麼只剩下這麼殘酷的機制啊啊啊啊!」
  〈城山恭介。〉
  不管當面說出多少怨言,未踏級都毫無動搖。
  因為祂明白。
  看透所有真實的「赤之麗人」實在太能體會少年的痛楚了。
  所以祂絕不拒絕。
  美貌的麗人接納一切,仍繼續訴說:
  〈的確,你勢必無法親手打倒「白之女王」……不,是徹底擊敗以那存在為中心的全體未踏級,那不是你能達成的豐功偉業。並非因為你實力不足,而是即使集結地球全人類,也不可能突破這堵種族的高牆。縱使憑著我的「眼瞳」,也看不見你擊倒那尊女王……消滅那個將「彼方」世界整個真理抓在手裡甩動的怪物的影像。事情本來就是這樣。〉
  換言之,那是既定的未來。
  縱然眼前有著數萬數億的選項擴展開來,也絕對抵達不了,「答案」極其明確。
  〈可是,你不是跟我約定了嗎?〉
  「……」
  說完——
  「赤之麗人」在悲哀之中添加一點小小希望,如此告訴他:
  〈你不是向我發誓會粉碎如此殘酷的命運,打倒「白之女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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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4 23:28 编辑


後記
  就是這樣,這是第四集。
  我是鎌池和馬。
  這次的主題是「記憶」。劇情各處意識到分層的時序,例如現在A提到不久之前的過去B;在不久之前的過去B又強烈意識到存在於更古老時序C的「教授御前」;而存在於古老時序C的「教授御前」演變到最後影響到現在A的結局。為了將城山恭介逼入絕境,我將劇情設計成某種複雜的構造,但也努力讓整體看得出一條顯而易見的單一路線……是非就交由各位定奪了。
  恭介的過去仍然謎團重重,不過「教授御前」的存在所暗示的,就是除了第三集比安黛妲所說過的「冰冷的過去」,還有另一條線。當然,只是參加過「女王的箱庭」的比安黛妲與為了完全擊敗「白之女王」而潛入箱庭的恭介在人際關係上是有所不同的,但這些終究還是取決於個人觀點。也就是從另一方面而言,比安黛妲會感到孤獨是因為她自己封閉了內心。
  不過劇情也暗示出恭介雖然這樣說,他本身卻也可能懷抱著一個矛盾。關於這點,第三集最後伊莎貝兒有稍微提到一點,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
  作為舞台的移動要塞伏魔殿,就是以日文會翻譯為伏魔殿或萬魔殿的「那個」為主題。可惡啊,明明是移動要塞,卻沒寫到起動的場面!這先擱一邊,事前雖然說過是惡魔們的宮殿,結果整體決策不是大魔王一聲令下,而是由惡魔們開會決定,設計得或許還挺精細的。此外由於主題是惡魔,因此在作品裡描寫得比較像烏賊……烏賊明明很好吃啊。
  使用大量憑依體叫出一尊未踏級,聽起來或許很矜奇立異,其實一定以上規模的召喚儀式常常都會超越個人範圍,轉為集團儀式。根據近代西洋魔法的召喚儀式等內容所述,儀式中會細分神官、女巫、天使等「角色」,打扮得幾乎像演舞台劇一樣,重現「神話情節」以呼喚特別的力量或存在。再舉更貼近生活的例子,祭典或聖像巡遊等節慶活動或許也可稱為人數龐大的儀式。像神轎根本就是由人手抬著走的神明交通工具,換句話說就是由人類決定日程,請神明降臨特定場所的儀式。
  關於憑依體姬川美夏,重視的是以往恭介的搭檔中較少見的年長女性立場。不同於紅小道楓希或比安黛妲,重點在於不只是「長輩」。也許因為恭介被宣揚為最強召喚師的關係,我自己覺得很少有機會能寫一個憑依體摸摸孤獨的恭介的頭,果斷地跟他說「叫我救你啊」。
  道別時姬川美夏也不像其他憑依體,不會特別拘泥什麼,而是保持對等關係,雙方交叉手臂用手槍手勢指著對方。我希望藉由這種對應方式讓讀者看到其他憑依體所沒有的能耐。我感覺這是大人與小孩離別的密度(?)上的差異,或者說一個了不起的大人要等到學會漂亮道別才能獨當一面;總之我是想表現這種印象……對我來說還太困難了呢。
  然後說到敵方「完全勝利」的馬克斯·力亞德與調香師艾莉·史萊德。其實這兩個角色分別在第一集與第二集已經作為配角登場過了。這種運用方式本身似乎代表集數增加而產生了類似「厚度」的部分,讓我有點開心。馬克斯在某種方面來說就像世界警察,是「無論如何都能說成是自己贏」方面的專家。艾莉是排除了感性論,純粹只追求恩賞等級1000,我在寫她的時候著重的是至今主角級當中沒出現過的角色類型。
  恩賞等級是「政府組織」的501。或許會有讀者心想:「咦,就這樣?」但我必須克服這點,否則今後可能會變得「只有」高恩賞等級的召喚師能登場。不過我認為這傢伙最耀眼的場面是在即使不能使用召喚儀式,還是敢把大企業的現場負責人揍飛的「最弱的那段時期」。
  比起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或紅小道楓希,他比較有點偏小角色,感覺好像不太「正統」,但我也挺喜歡這種耍手段的戰術。召喚儀式之戰在叫出被召物前就開始了!我想這個對手正適合用來呈現這點。
  我不是要說其他系列的幻想殺手【Imagine Breaker】,不過越是依賴異能之人,力量被剝奪時的打擊也就越大。搞不好像艾莎莉雅那種精英召喚師,三兩下就會中了艾莉·史萊德的技倆?若是那樣,只能請管家爺爺多賣點力了。反過來說如果是綠娘藍,可能笑臉一記手刀就搞定了。
  此外作為這次的特色,我從一開始就讓「白之女王」登場來個大會串,這跟至今一路累積才能見到女王的模式正好相反。恭介與女王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我希望兩人不只是互相仇視;打個比方,就像一邊同桌共進晚餐一邊談論世界毀滅,要有那種奇妙的相依關係。以這種想法為起點,但不忘具有電擊文庫的風格,用約會場景加上具體的內涵。我想這次的「角色分配」應該跟平常有所不同,各位讀者覺得呢?
  說不定讀者當中會有人心想:「恭介幹嘛這麼麻煩一步步來,直接拜託女王不就秒殺了?」看到他刻意從最短路徑越走越偏,或許會有讀者甚至感到不耐煩,而這種想法一點也沒錯。只是希望讀者不要忘記,這種感覺正是時時刻刻煩擾著恭介的「女王的誘惑」。而且在這個作品世界裡,一些召喚師選擇依靠、仰賴這種清楚明白的最強力量,他們有何下場,我想已經讓讀者看到幾個例子了。也就是說抵抗「白之女王」不單純只是基礎能力較勁,而是在開戰之前就會產生這種煩躁心情,必須擺脫這種心情才能正式開打。

  回到正題,一路讀到這裡的讀者想必都很清楚,這次又是個意想不到的結局等著大家。只要能讓讀者心想:「才第四集而已就這樣……?」我就太感動了。像城山恭介與「白之女王」雖是擁有最強頭銜的角色,不過我把「最強」這個詞語當成負面而不是正面意味來使用,希望能藉此創造出新奇內涵;這是我最根本的想法。
  就像我在第一集後記提過的,對恭介而言「最強」反過來說就是「已經到達頂點,不再有成長空間的恐懼感」,這時又迎接這樣的結果。像是繼續修行能有成長空間,或是可望發掘出隱藏才華般的奇蹟性升級,正因為他是「毫無」這方面希望的最強召喚師,所以才會顯露出那樣明顯的絕望;我想這點我應該有表現出來。
  那麼,各位對於「白之女王」逼他面對的這個狀況有什麼看法?
  乍看之下,像是完全無計可施的死路。
  從這裡開始,一個人能做什麼選擇?
  最單純的選擇,就是放棄。屈服於銀色雙馬尾的女王,認定絕對贏不了而折斷獠牙交出來,再來就只是沉醉於女王的強悍與可愛,這或許也是一條路。只要忘掉一開始的屈辱,就能享盡所謂的「無雙」之樂。
  不過,如果想選擇其他的道路,那就給大家一點小提示吧。請各位拿出至今已出版的集數,翻到列出的召喚儀式規則「Facts」仔仔細細重讀一遍。女王說祂已經封殺了一切,其實祂漏掉了一點,有個漏洞。即使像是用線穿過針頭,但還是有希望的。它並沒有隱藏起來,而是從一開始就擺在眼前。只要不被「白之女王」壓倒性的閃光所惑,細讀人類親手構築起來的規則,或許就能看見不同的道路。
  在另一個系列《魔法禁書目錄》裡,是先做出某種程度的精巧箱庭,然後將其打壞,用感性論趕過理論一步,以這種爽快感為故事主軸。不過這個系列正好相反,是把超越理論十步或一百步的「白之女王」關進箱庭,並嘗試以人類的規則打倒祂。最強的人類有辦法對抗最強的怪物嗎?我認為淨化作用就在這項挑戰裡,以這種想法執筆創作。
  那絕不是一條康莊大道,主角城山恭介將會一次又一次絕望,這次甚至連「赤之麗人」提出的階段性敗北都沒有,由「綠之惡女」把急轉直下的發展(劇透?)直接塞給他。
  不過,我認為就是他這種走在地獄之路上的姿態才隱藏著真正的堅強。不是體力或精神力,也不是技術或本身條件,而是只能被迫當「最強」的主角,換個說法就是「怕輸而總是迴避不利條件下的勝負」的主角,學習正確的敗北方式往上爬的步履,才是最大的力量。
  希望讀了本書的您也能暫時與城山恭介感受到相同的絕望。而我也強烈希望您能夠不屈服於這種絕望,展現出「身為人的堅強」。
  這麼一來——
  接下來一定能開始對頂點中的頂點進行反撲。

  在此對負責插畫的依河和希老師、責編三木、小野寺與阿南獻上我的謝意。我想關於伏魔殿方面,大概內外都很不容易處理。然後這次最大的難題就是可愛又可怕,擁有完全相反的兩面的「白之女王」大放送。關於祂的要求,我好像踏進了某種眼睛看不到的部分(明明是圖畫),真的很感謝老師每次都回應我強人所難的要求。
  同時也要感謝各位讀者。關於「白之女王」方面,我試著著重於近乎徹底完美的非人類的最強力量。但我想正因如此,才能讓大家看出挑戰的價值。也許這跟「最強」二字具有的直接爽快感有所差異,但這就是我最想呈現給大家的「最強」故事,希望各位今後繼續支持。
  那麼,這次就在這裡道別吧。
  話說,各位對人類以外的女生萌角底線到哪裡?
  鎌池和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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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7-11-14 23:30 编辑

「那個」——
  簡直就像心臟的跳動一樣。
  在真正絕望的底層,少年蜷縮著。他縮起手腳,額頭擦地,盡量把身體蜷曲起來,渺小地發抖。他緊閉眼瞼,咬緊牙關,像是要盡可能拒絕這令人無奈的現實,在心因造成的黑暗中搖盪。
  但是,這都無關緊要。
  「那個」雖與少年的身心有著深刻關聯,但並非少年本身所能控制。
  心靈在低語著要他放棄。
  他也很想這麼做。
  但他又有別的想法。
  在這種局面下,他這種人偏偏會這麼想。
  現在停止呼吸與心跳放棄一切很簡單,少年一個人隨時都可以輕鬆了斷。只是這樣做,世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只不過是一條性命擅自出局,女王的殘虐行徑還是會連綿不絕地持續下去。
  這樣好嗎?
  真的好嗎?
  即使少年消失了,世界也不會消失,誰會留在剩下的世界裡?在這因果報應本來就已經殘破不堪,自作自受無法成立,蠻不講理的痛苦與不可理喻的恐懼蔓延的世界裡,如果掙扎著拯救過幾人的「救濟手段」都沒了,她們會有何種下場?
  對自己絕望無所謂。
  對世界絕望無所謂。
  對女王絕望無所謂。
  但那些少女憑什麼該被放棄?自己有辦法連親手拯救過的那些少女都棄之不顧,當作從未發生,冷眼旁觀她們再度沉進相同的血海中嗎?
  有人說過「救我」。
  黑髮與金髮,乍看之下毫不相像的雙胞胎姊妹各自求救。妹妹希望他從巨大信仰集團「Guard of Honor」的魔手中救出姊姊,姊姊則希望他從女王的遊戲中救出妹妹。
  另一個人也說了「救我」。
  被隨機殺人魔襲擊,化為雨天亡靈的一名少女,理應早已結束的故事。在複數因果與無數場合重疊的那座城市,她說即使要扭曲一切也想活下去,想長大成人,想讓自己成為受人尊敬的人物。
  有人喊了「救我」。
  以人工手法磨練到極限的憑依體,摯友被自稱復仇工具的惡魔慫恿,陷入心中有過念頭卻從未付諸實行的報仇騷動,希望恭介能解救她。
  救我。在這爛透了的世界裡,確實有人喊過。
  那名女性貌似昔日見過的「教授御前」。她與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一起失去肉體與靈魂,希望再也不要發生這樣的悲劇,一心只有這個念頭,連「不殺王」和「白之女王」都不惜想操控在掌心裡。
  還有,還有,還有,還有。
  他邂逅過各種「愛麗絲」。她們每個人抱持的問題幾乎不能再糟,讓她們有權利恨透眼前看到的一切事物,但她們仍然放眼將來,相信還有未來,最後掌握到了。在無藥可救像一灘汙泥的世界裡,掌握到小小的一線希望。
  要剝奪嗎?
  要放棄嗎?
  要搶走嗎?
  要從旁奪走她們拚死獲得的光明,將她們再次扔進名為女王的汙泥中?而且這次一旦失去就再也奪不回來,他明知那是個名符其實的無底沼澤。
  「……我哪能那樣做……」
  少年——
  城山恭介蜷縮在地上,低聲說了。
  「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來。」
  從咬緊的牙縫中洩漏出的那個聲音漸漸變大。
  胸中點燃了火焰。
  怦、怦、怦、怦!無法駕馭的心跳讓某種神祕的物質在全身上下循環。
  「是啊,沒錯……我會抵抗的……」
  然後——
  他終於抬頭向上。
  再一次,幾乎可說是無益地面對毫無希望殘留的世界。
  那正是「不殺王」的姿態。「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的召喚師堅定有力地宣言:
  「我就抵抗給祢看,我就緊咬不放給祢看,我就繼續挑戰下去!我哪能在這裡放棄,就算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是所有出口統統消失的迷宮,就算是不可能讓白棋將死,只能單方面被痛宰的棋盤又怎樣!即使是這樣,不管是怎樣!我都會親手架構出打倒女王的方法!!!」
  吱吱嘎嘎吱吱嘎嘎!驚人的緊繃聲響徹四下。
  城山恭介從蜷曲的狀態將活力注入全身肌肉,就像硬是剝開緊黏的皮膚,又一次,再一次,挺身面對世界,如同做一個大大的伸展。
  心因造成的黑暗被吹散。
  他身處於現實的景色中。
  不顧頭暈腦漲、胸膛傷口裂開,他張開雙臂,背部彎成弓形,灌注全身力量對天大吼:
  「祢就在異界最最最深的地方蹺腳擺架子,優雅地笑祢的吧!我城山恭介,祢所命名的『不殺王』!絕對會成為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召喚師——————————————————————————————————————!!!」
  少年不再迷惘。
  他再次發現自己的軟弱,跨越它,並變得更堅強。
  操縱鮮血印記,連天上諸神都當成踏腳石的召喚師們有著一項鐵則:
  不要否定恐懼。
  要正確地感到恐懼,然後笑著說:原來還有這招。


  在某時某地。
  將銀髮綁成雙馬尾,一身潔白的新娘禮服修改得更華美,隨處加上白銀裝飾的怪物,雙手放在背後嘻嘻淺笑。
  每當祂腦中回想起心愛的那個少年說過的話,在心中反芻時,臉上大多都會露出這種幸福的表情。
  他曾經這樣說過:
  「她可是日後在『女王的箱庭』會遇到的開發者,怎麼想都是屬於天才一類吧。」
  那是某個人物在伏魔殿主要框架的角落,於剩餘空間寫入的話語。
  信樂真沙美。與他還有祂的最底層「根基」相關的人物之一。
  「她在『錦匣』的空白處寫入了這段內容:一旦伏魔殿啟動,大綱會有五十九種,細節則會有十八萬七千六百種末世論萌芽。所以我將這一切的對策都包含在內了,請看到的人自行判斷,看清問題,遠離最糟的狀況!」
  城山恭介與「白之女王」。
  在那無人能踏入的領域,只有她能獲准進入,是個超乎常規的高智商人物。
  她留下的渣滓。
  「然後她還留下了這段文字:不要因為『白之女王』是最強的存在,就容許她下手殺人!我要繼承『教授御前』的遺志,繼承她的信念奪得勝利,女王。管祢是最強還是什麼,祢終究無法介入人與人的情誼,無法岔進長久累積的時間,這些不會只因為祢奪人性命就被斬斷!祢把『最後的陷阱』設定在破壞伏魔殿而非我本人身上,八成也是想讓她的努力白費吧,但這些不會因為這點程度就動搖!」
  也難怪他會依賴了。
  找到那段文字時,那個少年必定鬆了一大口氣。
  恰巧就像忘不了母貓溫暖的小貓,用前腳拚命踩踏洗過摺好的毛巾。
  但少年不知道。
  只有女王知道。
  不要因為「白之女王」是最強的存在,就容許她下手殺人。
  某個少年賴以生存的決定性的一句話。
  的確,那句話聽起來也像是蘊藏了心願,祈求盡快擊敗女王,將被害壓抑到最小限度。
  但另一方面。
  只要稍稍改變一下觀點,是否也能這樣解釋?
  不要再讓「白之女王」繼續當壞人。
  快讓祂恢復正常。
  他看漏了。
  「一切」明明就近在眼前,少年卻弄錯了搜尋的方式。
  一枚硬幣表裡塗成黑白雙色,用手指彈起落在手背上後,城山恭介只看到朝上的那一面,竟然就滿意了。
  或者就是那一線之隔。
  才是雖近猶遠,召喚師與女王絕不可能交錯的關係值。
  「是呀,不過,這樣才對。」
  只有「白之女王」一個人雙手繞到背後嘻嘻笑著。
  同時盡情品嘗著這個最刺激的結果。
  「要是被那種騙眼淚的鬧劇弄得枯萎了,那多沒意思啊,哥哥大人?」
  「白之女王」也消失在光芒中。
  在下一場戰鬥,再一次邂逅,無可救藥的地獄裡。
  祈求能與某人再度相遇。
  今後如花盛開的將是鬥爭之路。
  就某種意義來說,是兔子與×××最能發光發熱的大舞台。
  灑下種子,澆水,用陽光照射。
  愛作夢的少女獨自一人等待色彩繽紛的戀愛花朵綻放的時刻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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