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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時雨沢恵一]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被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掐住脖子 3[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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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20 15: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被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掐住脖子 3
————————————
轻之国度epub组录入
作者:時雨沢恵一
插畫:黑星紅白
图源:江火如画
录入:江火如画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和轻小说文库
————————————






──身為女高中生兼新手聲優的我,正在掐住年紀比我大且身為當紅輕小說作家的男同學脖子。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被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掐住脖子。
──身為女高中生且自詡為輕小說愛好者的我,
很在意年紀比我大的同班同學朗讀過的《VICE VERSA》網路小說版的存在。

身為《VICE VERSA》書迷的少女闖入高中生作家與新手聲優之間的祕密關係,
故事突然轉變為愛情喜劇?時雨沢惠一新系列作第三彈!


CONTENTS
序章
第一.一章 「五月二十二日.我打動了她2」
第一.二章 「五月二十二日.我靠在他身上睡覺」
第二.一章 「五月二十九日.我有疑問」
第二.二章 「五月二十九日.我得知他的聯絡方式」
第三.一章 「六月五日.我在校內跟似鳥交談」
第三.二章 「六月五日.我被他當成女友」
第三.三章 「六月五日.我吃了洋芋片」
第三.四章 「六月五日.我在車上睡著」
第四.一章 「六月十二日.我沒有搭那班列車」
第四.二章 「六月十二日.我久違地搭乘綠色車廂」
第五.一章 「六月十九日.我邀請她來我家」
第五.二章 「六月十九日.我去了他的房間」
第五.三章 「六月十九日.我忘了」
第五.四章 「六月十九日.我想到了」
第六.一章 「六月十九日.我被她掐住脖子2」
第六.二章 「六月十九日.我掐住他的脖子」
第七章 「Time to Pr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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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3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冰冷的手
讓人覺得
非常舒服。

我的意識,
變得
很清醒。

我醒了過來。

啊啊,
眼前的景象,
我看得很清楚。
看得很清楚。
看得很清楚。

發生了什麼事?
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
一直都記得很清楚。
記得很清楚。
記得很清楚。

我一直都,
記得很清楚。

我忘不了。

大概,

一輩子都

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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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江火如画 于 2017-9-20 15:18 编辑

第一.一章 「五月二十二日.我打動了她2」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被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掐住脖子。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我正深深地仰躺在柔軟的床上。這張床的彈簧很有彈性,睡起來很舒服。
年紀比我小一歲,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同班女同學──
也就是似鳥繪里,或者史黛菈.漢米爾頓,正壓在我身上。
身穿七分袖上衣的她,朝我脖子伸出雙手。雙手的纖細手指從左右兩側包覆我的頸動脈。
她的手非常非常冰冷。
我像是圍了一條由鎖鏈製成的圍巾。
在我的視線內,可以看到她的頭。
淺褐色頭髮很短,無法覆蓋臉部兩側。髮質纖細美麗,看起來宛如透明一般。
因此,即使背著光,我仍能清楚看見她的臉龐。
大大的雙眼中有著左右異色的瞳仁。右眼為淺灰色,左眼為褐色。
雖然事到如今已不必重提,但我覺得她真的很美。
而且,她那雙冰冷的手,真的讓人感到非常舒服。
大概是因為,這房間有點太熱了吧,熱到我一直發呆,所以感到非常舒服。
啊啊。
好想一直維持這樣。
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呢?
我回想起至今的種種。

* * *

五月二十二日,星期四。
我搭上了開往東京的特快車。列車在絕佳的天氣下──
順利地奔馳著。

我是一名專業作家。
我寫的小說《VICE VERSA》──
正以文庫本的形式陳列在書店內。
我的作品被歸類為所謂的「輕小說」,由名為電擊文庫的書系發行。
兩年前的八月,當時就讀高一的我出道了,現在該系列作已出版到第九集。我休學一年後,從今年開始復學,就讀高二。
令人高興的是,《VICE VERSA》很暢銷,已決定改編成電視動畫,將從七月開始播出。
該動畫的配音,也就是聲優們的錄音工作,從四月初開始進行。為了參與每週五早上十點開始的錄音行程,我會在週四傍晚搭特快車去東京。
我坐的位子,是自由座車廂最後一排的左側靠窗座位。
似鳥繪里,這名戴著淺青綠色眼鏡的黑長髮少女,坐在我右邊的座位。
她正在睡覺。

似鳥繪里是──
跟我同班的女同學,在教室內坐我正後方,年紀比休學過的我小一歲。
同時也是工作夥伴。似鳥是初出茅廬的聲優,以蜜可這個配角參與動畫「VICE VERSA」的演出。
自從她在配音行程的第二週,得知我們搭乘同一班列車前往東京後,有什麼話都只在車上說。
在錄音室與學校,為了隱瞞彼此的身分與關係,我們會避免交談。
直到上週為止,她在車上問了我關於作家工作的各種問題,我也如實回答。由於只需回答,所以對話讓我感到很輕鬆。平時若有人叫我去跟女孩子聊天,我想我應該會溜走吧。
上週雖然發生了一件相當大的案件……或者該說是事件,但我覺得算是勉強解決了。連我自己也覺得我很努力,大概吧。

列車從起點站出發後,只過了不到十分鐘。
在這幾分鐘內,我和似鳥肆無忌憚地對洋芋片的口味進行爭論,然後將車票出示給上週被我們添了一樁大麻煩的車掌小姐看。
接著,我們進行了相當短的對話後,就在我仔細思考「希望有朝一日能把似鳥當作小說主角」這件事的短短幾十秒之間──
似鳥睡著了。
她的頭不知不覺就靠在我的右肩上,肩膀上傳來不重也不輕的感覺。
大概是刻意加上了氣味吧,她的假髮今天也散發著香味──或許現在應該叫做「流行假髮」吧。那頭黑髮距離我的臉非常近。她那雙閉上的眼睛距離近到似乎能感受到我的呼吸。我清楚地看見她的長睫毛、白皙臉頰、紅嘴唇。
我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我不想弄醒睡得很甜的似鳥,但她要是一直這樣緊靠著我,我似乎會產生某些不好的想像,所以這樣不妥。非常不妥。
即使沒發生這種事,她剛才那個大概類似親我臉頰的舉動,就已經讓我相當靜不下心來了。
我能夠帶著這種苦悶的心情,度過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嗎?不,我辦不到。
不過,我認為我再怎麼也不該做出邊說著「不要歪著睡啦」,邊把似鳥推回去這種不懂人情世故的舉動。
更進一步地說,萬一那使得似鳥的假髮脫落了,我會變得更加不知所措,想從行駛中的列車跳出去。
傷腦筋。
非常傷腦筋。
當紋絲不動的我內心慌張不已時。
「請讓她睡。」
頭部的斜上方傳來細微的聲音。刻意壓低的聲音勉強勝過了列車的噪音。
我將視線轉向走道,便發現說話者是Kamisiro女士。
她看起來年約二十七八歲,留著一頭黑色短髮,表情銳利,總覺得身手不凡。
似鳥前往東京時,她必定會同行,所以我認為她是似鳥的保鏢。
Kamisiro女士不知不覺就從上車時我建議她坐的右側靠窗座位上起身。
「用這個。」
接著,她一邊低聲說,一邊朝我遞出某樣東西。
為了避免搖晃似鳥的頭部,我用左手收下該物。
手上拿到的是一個耳掛式耳機,以及一個大小與厚度和一日圓硬幣差不多的黑色物體,連著一條約三十公分長的細線──這究竟是什麼呢?
「這是麥克風喔,老師。」
Kamisiro女士小聲告訴我。莫非她會讀心術,還是因為我的表情很呆才會看出我的心思,或者兩者皆是?
雖然Kamisiro女士說得若無其事,但我沒想到連這個人都會稱我為「老師」。



我猜她應該已經從似鳥那邊得知我的本名和筆名了。不過,我並沒有那麼討厭這項稱呼,所以沒有反駁。
「請將我待會兒交給你的線插在耳機上,再把耳機戴在左耳。收音頭請按在喉嚨側邊。」
Kamisiro女士用一貫的冷淡語氣說明,同時在我前方座位坐下,接著回頭將細線遞給我,我跟著收下。
線的前端有個小接頭。我心想「原來如此」,並將那條線插進耳機內,把耳機戴在左耳。
即使是遲鈍的我,也已經知道Kamisiro女士想做什麼。
她想瞞著似鳥偷偷跟我說話。她總是會隨身帶著這玩意兒嗎?還是說,只有今天才做了這項準備?我不曉得。
『聽得到嗎?』
只有左耳聽到了細微的沙沙雜音與Kamisiro女士的聲音。雖然聲音比直接聽到時來得含糊不清,但還是能夠順利聽懂她的話。
我左手拿著麥克風,將其靠在喉嚨左側,然後按下中央的開關,並試著那樣說:
『那個,我有聽到,沒問題。』
我發出了就算旁邊有人也不會被聽見的細微聲音。
『是,似乎沒有問題呢。』
Kamisiro女士如此回答。看來她也能確實聽到我的聲音。
這玩意兒叫做「喉麥(喉震式麥克風 )」,能夠感應喉嚨的震動,因此可在噪音下使用。雖然我知道其存在與名稱,但我當然是第一次使用實物。
那麼說來,我想起某部描寫開戰車的女高中生大展身手的動畫中,女主角每次說話時也都會用手按住喉嚨。
這工具真方便啊,我感到非常佩服。字面所學與親身體驗果然還是不同。
這是一次很好的經驗。下次,我想要讓此裝置在「side辛」當中出現。
我認為辛即使要在現代日本犯下搶劫案,也肯定會籌錢將整組無線電對講機買回雷普塔西翁吧。
在那個世界,雖然有指向性喇叭般的魔法,可以向特定人物傳送聲音,但若有這種設備,就算沒有那種魔法或道行,任何人也都能使用。
不,我反倒覺得應該交由真來準備與使用。劇情會這樣進展:真先是央求母親買整組無線電對講機送給他當作生日禮物,取得設備後,便在雷普塔西翁大展身手。
在雷普塔西翁,優秀的魔法師擁有比別人更快的施法速度,且能從更遠的地方感應到魔法。只要透過這項設備,在使用時就不會留下任何施法痕跡,應該能成為一種圈套吧。
我在剎那間就妄想到那種地步,並打算將點子記錄在智慧型手機內。
『那麼──』
然而Kamisiro女士並不給我時間那樣做。
『我有話要說。』
是的,我已經知道了。
我望著窗外流動的景色,感受右肩似鳥的頭部重量,並在心中回應。
『有聽到嗎?──現在我無法觀察你的臉色,請你務必回應,簡單就好。』
聽到Kamisiro女士這番沉著冷靜的話後,我慌張地回答:
『有……對不起。接下來,我會確實回應的──不過在這之前,我可以先問一個問題嗎?』
儘管很緊張,但我還是說出了想說的事。
『什麼問題?』
『我……那個,我只知道Kamisiro女士的姓氏。關於妳和似鳥……同學之間的關係,我大致上已經猜到了,但如果我猜錯的話,那就糟糕了……所以,那個,如果可以的話……請將能說的部分告訴我。』
我吞吞吐吐地說。
『我知道了。那麼說來,我也還沒自我介紹呢,真不好意思。那麼,就從這部分說起吧。』

接著,Kamisiro女士告訴我許多事,我邊聽邊隨聲附和。
Kamisiro女士的全名為神代茜,神話時代的「神代」,茜草的「茜」。
這名字果然很帥氣,宛如戰鬥作品中的女主角。
我很想把這名字拿來用在某部作品的角色上,但現在不是時候,便沒有開口去徵求她的同意。
另外,她連我沒問的年齡也告訴了我。令人驚訝的是,她已經三十五歲了。從精悍的外表來看,我覺得她應該更加年輕,差不多二十七八。我坦白將此事告訴她。
『哎呀,謝謝。』
她只有在此時才會用溫柔的語氣回答。只有在此時。
如同我的預料,神代女士是似鳥繪里的專屬保鏢。從似鳥在外國生活時,她就一直陪伴似鳥,時間已有五年以上。
在外國,為了防範誘拐,保鏢與司機是必要的,因此她一直代替忙碌的似鳥雙親來接送似鳥上下學。「代替」家長的「神代」女士,令人覺得非常帥氣。
據說在治安良好的日本,她不需要做到那種地步,但當似鳥要在外過夜時,她絕對會陪著似鳥,也可以說是「監視」。
因此,這一點也如同我的預料,她會陪似鳥到東京參與配音工作。
四月十日,我初次跟似鳥在車上說話的那天也是如此。
兩人皆持有綠色車廂的車票。之後的每週,神代女士都和似鳥一起來到車站搭車,並坐在相同車廂的前方座位。
在這段很長的自我介紹最後,神代女士用相當不悅的語氣說:
『不過,讓她離開我的視線是我的錯。上週的事情……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敗。』
即使看不見,但神代女士肯定露出了犬齒。要是看到了,我肯定會很害怕。幸好我看不到。

列車持續行駛,停靠了許多站。
列車穿越長長的隧道,慢慢滑進位於大湖旁的車站。乘客增加了,不過神代女士旁邊還是沒人坐。
似鳥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維持相同姿勢,也就是靠在我身上睡覺。
我轉向右邊看著她的臉。似鳥真的睡得很香很安穩。
『大小姐……這星期幾乎都沒睡。』
神代女士說。
我將視線轉回前方,發現神代女士正常地面向前方坐著。我想這個人背後大概有長眼睛吧。
『這樣啊……』
我將手按在喉嚨上回答。
宛如在報告其他世界發生的事,神代女士用非常沉著冷靜的語氣繼續說:
『大小姐一直對自己為何會做出那種事感到很內疚。』
我回答:
『這個……我也有錯。』
畢竟我在故事中輕易地殺死了蜜可。
不過,我覺得神代女士也許無法理解這番話。
當我這樣想時,神代女士很乾脆地回說:
『我也這麼覺得,那種劇情真是太糟糕了。』
這個人好可怕。
『不過最重要的是,大小姐本身並不那樣想。她時常懊惱,自己居然想殺老師。』
『…………』
我將手按在喉嚨上,什麼都說不出口。因此,神代女士單方面地說:
『我剛才已經仔細聽過兩位在校內發生的事。你更改了小說今後的劇情,暗示大小姐飾演的角色會復活,而且願意讓她欠著那份人情,再加上──』
神代女士停頓了一下。
『你還記得她的名字,與她寄讀者信給你的事。』
那是因為,我忘不了,今後也不可能會忘記。
『史黛菈.漢米爾頓果然就是──她的本名對吧。』
『沒錯。』
她的回答證明我真的沒有猜錯,真是太好了。
『不過,她已決定要在現在這所學校內,將一切隱瞞到底。希望你能幫這個忙。』
由於我的祕密也沒有被洩漏出去,所以她大可藉此威脅我,但她卻選擇請求我。
我點頭,然後清楚地說:
『我會誓死守住祕密。為預防萬一,避免祕密敗露,我再也不在校內和她說話。』
接著,我問神代女士:
『神代女士,妳知道似鳥曾寄讀者信給我,並收到回信對吧。』
這是為保險起見而做的確認。若不是那樣,她剛才就不會提到「我記得她的名字」這一類的事。
『是的。』
她簡單地表示肯定。
光是這樣,我就能充分理解似鳥有多麼信任神代女士。
也就是說,似鳥能夠坦白向她說出,過去曾想要自殺的事,以及無法跟父母商量的事。
『大小姐非常開心。如果沒有那件事……我現在應該會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吧。』
神代女士說。
我不知道「如果沒有那件事」當中的「那件事」是指修改劇情,或是我稱呼她為史黛菈,還是兩者皆是──
總之那表示,要是我做錯了,似鳥就再也不會搭乘這班列車,而我大概再也沒機會和她說話。
我鬆了一口氣。由衷地鬆了一口氣。
接著,我將此事告訴神代女士:
『幸好我有機會開口,這是神賜給我的機會。』
『老師你相信神嗎?』
神代女士帶著有點奇妙的語氣問道。
我立刻回答:
『不,完全不相信。』
『…………算了,先不談這個。』
當她不談那個時,我決定說出自己想說的事。此時不說,更待何時。我必須向這個人道謝才行。
『神代女士,真的很感謝妳。』
『啊?──感謝什麼?』
她狐疑地回答,因此我繼續說:
『上週的事情。在醫務室內,真的很感謝妳願意配合我那蠻不講理的即興演出──我還沒向妳道謝。』
『啊……也不用道什麼謝啦。我只不過是做了當時所能採取的最佳選擇。』
神代女士冷淡地回答,隨即又繼續說:
『不過,老實說……我非常佩服。在那種情況下,真虧你能想出那種方法。我是否該說,真不愧是擅長創作的老師呢?』
啊,受到誇獎令我很高興。
『多謝……誇獎。』
為了掩飾害羞,我先那樣回答。
『老師你……練過柔道嗎?或是其他格鬥技?』
接著她如此問道,但我真的沒有那種經驗。
『不,我完全沒有練過,只是隨便說來應付警察。柔道只有在體育課上稍微碰過,稱不上有經驗。』
『嗯,說得也是……儘管如此,最後你還是救了大小姐,所以我也得救了。要是事情就那樣鬧上警局,就算我遭到解雇,事情也無法解決吧。』
直到聽了她這麼說,我才了解到最糟的情況會有多嚴重。
『沒錯,要是演變成那樣,也許連動畫的播出都會受到嚴重影響……雖然我也想向剛才那位車掌小姐道謝,但我無法說出真相……』
說出內心的想法後,我的左耳突然聽到神代小姐用前所未見的嚴厲語氣小聲斥責:
『你啊!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管再怎麼遲鈍,我也知道這根本就是生氣的口吻。
平常冷靜得可怕的神代女士,現在只剩下可怕。
不發一語的我,不知道她在生什麼氣,也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你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嗎?要是車掌小姐沒發現,你也許已經死了喔?』
她如此質問。
『啊,說得也是。』
這麼說來,的確是那樣。
『…………』
神代女士按下了麥克風開關,卻什麼話都沒說。這種情況是第一次發生。
因此,我繼續說。
『結果是好的喔。像現在這樣,誰都沒死。再加上,我成功地演出了前所未有的精采大戲,事情也沒有鬧大。』
『…………』
她第二次保持沉默。
坐在神代女士後方的我,看不到她正露出何種表情。大概很頭痛吧。不,她肯定很頭痛。
不過,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沒死,似鳥也沒成為殺人犯,《VICE VERSA》的故事走向也變得較為開朗。
嗯,這樣不是很好嗎?
『要是……大小姐當場殺死了老師,搞不好會引咎自殺。』
過了許久才開口的神代女士雖然說得平靜,我的背部卻一陣哆嗦。雖說那是自己死後的事,我也不希望那種事發生。
『……幸好沒有發生那種事。』
『不過,我應該會誓死阻止她吧。』
『到時候就拜託妳了。』
『…………』
她第三次保持沉默。
神代女士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沒說。我覺得我不僅能透過耳朵感受到她無言以對的模樣,也能隔著前方座位感受到那股氣氛。
我心想,稍微辯解一下應該會比較好吧,於是按住喉嚨上的麥克風說:
『那個……我並不討厭「結果是好的」這句話。我認為,即使會遭遇某些失敗,但只要活著,就能反省,把經驗活用於未來。』
『……嗯,我也會那樣做。』
『妳曾經遭遇過什麼失敗嗎?』
神代女士很快就回答我的問題。
『上週,當大小姐跑去找老師時,我沒有追上去。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敗。老實說,這可能會造成我的精神創傷。我想這陣子,只要一回想那件事,胃大概就會很不舒服。』
以沉著冷靜的神代女士而言,這番話顯得很膽怯消極。若要我說大話,我大概會說,這個人畢竟也是人啊。
保鏢是一項非常辛苦的工作,必須經常留意周遭情況。幸好我是高中生兼輕小說作家。當我那樣想時,左耳突然聽見一個令人不解的問題:
『老師,你打算對大小姐做什麼?』
我不認為神代女士是在開玩笑,所以這個問題應該很認真──但是我真的不懂她的意思。
打算做什麼?是指「我現在覺得被當成枕頭很不舒服,想叫醒她」嗎?總覺得不是指這個。
打算做什麼?是指「我被勒過脖子,所以我想讓她失去聲優的工作」嗎?感覺也不是這個意思。或者我該說,的確不是。
做什麼?我想知道這個問題的意思。
因此,我決定那樣做。
『那個,我聽不懂妳的意思。』
『…………』
神代女士第四次沉默不語,於是我拚命地補充說明。
『那個,由於似鳥是個擁有各種經驗的女孩,所以我希望有一天能把她拿來當作小說中的人物原型。或者我該說,曾那樣想過。剛才,我非常想那樣做。不過,我希望那樣做不會對她沒禮貌。我當然會好好地向她本人說明,取得同意。』
與神代女士交談時,我忘了有個女孩子仍靠在我的右肩上。雖然一點都不重,但會給人一種奇妙的存在感。在描寫作品中的主角內心時,我想試著加入這一點。若要將她當成人物原型,也必須取得她的同意嗎?
神代女士如此回答:
『這個嘛,到時候就請你那樣做吧。』
接著,我什麼都沒說,神代女士也沒有提問。
由於我成了似鳥的枕頭,所以動不了,也拿不到架子上的行李,沒事可做。
因此,我望著風景發呆。時間還過不到一分鐘,也許是在旁邊睡著的人將睡意傳過來了吧,我漸漸地覺得睏。
不過,我得先下車,不能睡著。
無論如何都必須保持清醒。
幸好天氣不錯。一邊眺望窗外景色,一邊思考《VICE VERSA》今後的故事發展吧。
雖然不能使用筆電,但幸好口袋裡有智慧型手機。就用這個把想到的點子記錄下來吧。
我──
還記得當時那樣想。
然而完全不記得自己何時睡著,一點都想不起來。
當我清醒過來,我發現列車正要滑進被明亮燈光照亮的終點站月台。
旁邊與前面座位──
都沒有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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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二章 「五月二十二日.我靠在他身上睡覺」


身為女高中生兼新手聲優的我,正把當紅輕小說作家同時也是年紀比我大的同班男同學脖子掐住。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他仰躺在床上,我則壓在他身上。
我將手伸向他的脖子兩側,對底下的頸動脈施力。
是他的正常體溫很高嗎?
或是我的正常體溫很低?
還是因為我非常緊張而導致雙手失去血色呢?
也可能同時發生了其中幾項?
或者全部皆是嗎──
從他脖子上的皮膚傳來的溫度,熱到幾乎要把我的手燙傷。

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呢……
我明明不想做這種事。
我明明再也不想這樣做……
明明再也不想這樣做!

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呢……?
我開始回想至今發生的事。

* * *

五月二十二日。
我醒來的時間,是在特快車抵達終點站的幾分鐘前。
茜女士用力捏住我的右臉頰,硬是把我從夢中叫醒。這個人總是這樣叫醒我。這是因為,她知道不管在何時何地,這個方法最容易叫醒我。
我一醒來,就忘了自己夢見什麼,但我覺得那肯定不是美夢。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位在行駛中的列車上,身體嚴重往左傾斜。我的左肩與頭部都靠在某樣很大的物體上。
將身體坐正後,往左一看,我便知道那是什麼。
「…………」
低著頭坐在該處睡覺的人,是年紀比我大的同班男同學。

這個人寫的小說感動了我。
我覺得自己被救了一命。
因此,我寫了一封讀者信。
我不顧羞恥地暴露自己的軟弱與悲慘,傳達了內心想法。
然後,我收到了寫著鼓勵字句的回信。
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我有多麼高興。

我一直在猜想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聽到該作品要改編成動畫後,為了成為聲優,飾演我很崇拜的那個角色,我不顧羞恥地用盡各種手段。
於是,我打敗許多人,獲得那個角色。
當我得知,在首次配音行程的現場能夠見到他時,我興奮得睡不著。
再加上,首次配音讓我感到很緊張,所以當天可以說是我這輩子最難讓腦袋維持正常的一天──當天我得知作者僅僅比我大一歲後,由衷地感到驚訝。這是因為,我之前所想像的老師個人檔案為:大概是男性、年紀約為二十七八歲、大學畢業、有工作經驗、現為專業作家。
那天總算結束了──
在之後的十二次配音行程中,也許遲早會出現一次兩人單獨談話的機會。到時候,我要自我介紹。我當然不能說出所有事情,我只是要讓他知道「似鳥繪里」這名聲優的存在。
如此盤算的我,在高二新學期第一天做完自我介紹時,發現老師就坐在我的前方座位回頭看我──真虧我沒有昏過去。
而且,那週四我在車站的月台上看到他時,也驚訝不已。
我之前曾懷抱「我們的目的地一樣,所以也許會遇到」的期待,想不到我們真的搭同一班車。
因此,Time to play。
我決定要演戲。
這是因為,我怎樣都不覺得,自己能正常地和他說話。
我大概會緊張到表情僵硬,使用令人傻眼的敬語,讓老師受到驚嚇吧。
不過,我也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因此,Time to play。
我決定飾演的同班女同學,說好聽一點是親切健談(說難聽一點,就是臉皮厚又愛裝熟)。
對我來說,這是我畢生最重要的戲。在那之前,我認為學演戲是為了飾演蜜可。
我同時也跟他約好,彼此在學校裡不交談。這是因為,我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洩漏祕密。
我認為自己的身分早晚會被人知道,所以我無所謂,但要是我把老師的祕密洩漏出去,事情就會無法挽回。
就這樣,我獲得了飾演「在列車上與他並肩而坐,既是擁有相同祕密的同班同學,也是工作夥伴」的「角色」的機會。
我知道這樣說不太禮貌,但我覺得老師不善言辭。若想盡可能地持續跟老師交談,我應該怎麼做呢?
我拚命地思考,然後想出了答案。
「只要一直問老師容易回答的問題就行了。」
那麼,那是什麼問題呢?
「老師很熟悉的事。也就是,關於作家這行的事。」
就這樣,我決定扮演成「想知道作家工作的人」,每週和他說話。
我雖沒有好奇到無論如何都想問的地步,但我並非對作家這行完全沒有興趣。
為了營造出讓老師「易於回答」的情境,我每週都會準備禮物。
說到並不「貴重」,但暫且能讓人高興的東西,那就非食物莫屬。
說到「點心」嘛,聽起來是很好聽,但也可以說是「誘餌」。不過,我想不到其他適合的東西。
只是食物百百種,我很煩惱該選什麼才好,最後我決定選最安全的洋芋片。
我回想起,以前在雜誌《電擊文庫MAGAZINE》的卷末小語單元中,老師曾提到「在洋芋片中,我最愛海苔鹽口味,也只吃那種口味」。
我從未買過海苔鹽口味的洋芋片。說起來,外國根本沒賣。
因此,我在便利商店內找了相當久。第一家店沒有賣,於是我去了其他家。
儘管最後終於買到,但我完全不曉得老師是不是真的喜歡,擔心得不得了。
見到老師開心地收下它,並吃得津津有味,我真的非常高興。
而且,老師也確實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就這樣,我成功地連續五週都坐在他身旁。
然而,上週我卻想要殺死老師。

我偷看了《VICE VERSA》的原稿。
老師起身去上廁所後,我隨即瞬間想到一件事。
老師把裝有原稿的背包放在座位前,不就是在對我說「妳可以看喔」嗎?
既然我飾演蜜可,本來就應該要知道蜜可的一切吧?如果能事先知道劇情,應該能呈現出更有深度的演技吧?

現在回想起來,我非常清楚那些想法都是錯的。
不過,我當時真的那樣認為。
於是,我看了原稿。
於是,我掐住了老師的脖子。

記憶很模糊。
不過,我只清楚記得,我當時在想「我一定要救蜜可」這件事。
聽到某人尖叫的同時,我被撞倒,之後的事情我就不太記得了。
回神時,我已身在車站的醫務室內。
接下來的事,我記得很清楚。

本週持續向學校請假的這段期間,茜女士告訴我:
「沒事的。那個人精采地扯了一堆謊,救了史黛菈大小姐。他肯定不恨妳。」
令人難以置信。
明明差點被我殺死,卻不恨我,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人。
如果是我,絕對不會原諒對方。
過去那些曾對我施暴、用言語攻擊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原諒。若法律允許,我至今仍想殺了他們。
老師在醫務室內演的戲,也許只是不想讓事情變成麻煩的刑案,那並不代表願意原諒我。
不,我反倒認為情況剛好相反。
今後,在教室或錄音室時──
他為了一點一點地在精神上折磨我,所以才沒有讓事情演變為刑案。
即使是那樣,我也什麼都做不了。
那是正當的反擊,我沒有資格抱怨。
光是這樣想,就會覺得胃部宛如灌了鉛般沉重,但我已束手無策。
「如果大小姐要那樣想,我也只能說『請便』……但我覺得妳大可不必那樣。」
深夜中,茜女士溫柔地對著臉色蒼白且睡不著覺的我說:
「妳不能一直向學校請假。不,學校的事無所謂。不過,大小姐妳週五必須要到東京工作才行。我強烈建議妳週四要去上學。」
不過,要是在學校內有人對我指指點點,該怎麼辦?
要是我的真面目被拆穿,成為班上笑柄,該怎麼辦?
要是我如同之前深深地體驗過的那樣,被說成假日本人,甚至連我用假髮、彩色隱形眼鏡、假名來欺騙所有人的事情也被拆穿,該怎麼辦?
「所謂『隨遇而安』。假如班上有任何一個人心眼小到那樣就無法接納妳,高中這玩意兒不讀也罷。以大小姐的學力來說,現在就能讀大學。只不過──」
只不過?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不認為老師會做那種事。如果他打算那樣做──他應該早就把事情散布給大家知道了吧?有哪個朋友向妳報告這種事,或是寫信罵人嗎?我更不認為,老師會為了想在妳本人面前說出祕密而等妳來上學。」
我不知道事情是否真是如此。
不過,在茜女士的堅持下,我最後還是去上學了──
然後極其意外地,得知蜜可會復活。

我不明白。
老師為什麼不恨我呢?
明明差點被殺死,為何不恨我呢?
為何不生氣呢?
明明差點被殺死,為何不生氣呢?
而且,他還將劇情修改成蜜可會復活,像在說「我才是對的」。
我完全不明白。

老師到底在想什麼呢?

我想要知道這件事。
因此,我只能好好地為自己做過的事道歉,說聲對不起,然後直接對他詢問此事。
明明差點被莫名其妙地殺死,為何要原諒對方呢?

為了得到答案,我只能再次搭上那班列車。
這是因為,我只能在那班列車上和老師交談。
「那樣的話,我就不用開車了吧。老實說,我不喜歡長時間駕駛,也不喜歡在東京都內開車,因為我的技術很差。」
茜女士笑著說。
她在說謊。
茜女士非常喜歡開車,駕駛技術也很可靠。她畢竟身兼司機與保鏢,如果駕駛技術不好,無法勝任這項工作。
茜女士說:
「不要勉強自己去知道所有事會比較好喔。我反倒希望妳以和他正常交談為目標。請如同之前那樣,讓自己能夠毫不客氣地不用敬語跟他說話。一直道歉也沒有意義,說起來,我認為老師並不希望大小姐道歉。請採取跟以往一樣的態度吧。」
那種事我辦得到嗎?我如此問道後,茜女士便笑著眨眼,給了我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哎呀?至今為止,妳不是一直都在做那種事嗎?」
做什麼?
「演戲啊。Time to play喔。」


我望著老師的睡臉,一瞬間宛如走馬燈般地想起過去的事。
「那麼,本週就由我們先下車吧?」
茜女士小聲地對我說。接著又說:
「下週也來搭這班列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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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江火如画 于 2017-9-20 15:19 编辑

第二.一章 「五月二十九日.我有疑問」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被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掐住脖子。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似鳥那張近在眼前的臉龐──
露出非常困惑的表情。
就算是遲鈍的我,也明白這張表情同時摻雜了不安、訝異以及恐懼。
那是當然的。
老實說,我覺得很過意不去。
不過,如果可以──
我想要再稍微維持現狀一下。

* * *

五月二十九日,星期四。
發生種種事情的五月也即將結束。
在幾乎堪稱夏天的高溫下,我搭上平常那班特快車。
天氣很晴朗,仍高掛天上的太陽將車廂內照亮。
前往東京時,我之所以會坐在列車左側座位,原因在於出發後不久,我就會面向東側。這樣我就能避開下午的陽光,筆電的畫面不會變得看不清楚。
話雖如此,我自從四月十七日開始和似鳥交談後,就沒有在車上工作過了。

上週五,二十三日的配音行程也順利結束。
進度來到動畫「VICE VERSA」的第八話,也就是原作文庫本的第二集。故事進入所謂的「side辛」。
辛不知為何來到現代日本,再加上他剛才正在進行軍事演習,所以身上全副武裝,鎧甲、劍、頭盔一應俱全。
辛對於映入眼簾的所有事物都感到好奇,讓想要安穩度日的真非常頭大。

第八話的故事總之就是歡樂逗趣,所以在配音時,錄音室內的笑聲不絕於耳。
動畫製作人員描寫了很多,來到現代日本的辛所感受到的文化差異,也就是因過於好奇而展現的蠢樣。
在動畫中,辛「死去」(然後又復活)的場面比原作來得多,我認為這是因為時間很充裕。
我只寫了他觸碰到高壓電線,動畫中則加上了其他場面──
穿著盔甲跳進水池中溺死。
衝撞卡車,結果反被用力撞飛,掉到橋下摔死。
想試試在日本能否施展魔法,結果居然可以,當場被自己的攻擊魔法炸死。
諸如此類的各種「死法」(過於嚇人的死狀當然無法用影像來呈現。辛每次一死,畫面就會帶到,真那張既厭煩又驚訝的表情特寫。)
正因為總編劇有熟讀原著,所以才能完成這部分的改編。
在寫原著第二集時,我還無法想出理由──
在寫第七集時,我事先加上了「辛為何那麼想要在現代日本尋死?為何要刻意尋死?」的理由。
那項理由就是「辛為了得知死亡的痛楚,所以反覆尋死」。
辛認為既然把部下送到死地,那自己也必須了解死亡的痛楚才行,於是趁著來到這個世界的機會,刻意體驗「死亡」這件事。
由於他自己背負著身為一國之君的使命,所以在雷普塔西翁時,他實際上是不能死的。說得極端一點,即使部下死去,他自己也不能死。
既然如此,那自己至少要在「日本」這個異世界死個夠,以了解死亡的痛楚。在此故事中,辛的愚蠢死法全都是有理由的。
真不知道辛的本意,只能從頭傻眼到尾。
話雖如此,真也不能放著長相跟他一樣的辛不管。辛光是走在路上,就會違反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若辛要在日本過活,很容易誤觸法網。
如果辛遭到通緝,首先會被逮捕的就是真。
「錯的是那個長得跟我很像,且來自戰亂異世界的魔法師王子,跟我無關!」
就算真這樣大叫,我也不認為有警察會相信他。
真無可奈何,只好很不情願地把辛帶回自己家。
如同把野貓撿回家時那樣,真打算偷偷地窩藏辛──
但事情也跟把貓帶回家時一樣,一下子就被母親知道了。
不過,結果同樣也跟把貓帶回家時一樣,不知為何,母親輕易地就同意了,於是辛就暫時開始一起住在父親出差中的摘園家。
在將於七月發售的原著第十集中,我也讓真的母親展現出似乎一開始就認識辛的態度。
因此,動畫第八話也埋下那樣的伏筆。也就是,母親看到辛後,表情瞬間產生了些微變化。
如果動畫能演到第二部,應該就能跟我目前所想到的結尾相連結吧。動畫導演應該也會有效利用第八話的伏筆來描寫真的母親所知的真相。
辛從小就失去了母親,所以他必定會聽從真的母親說的話,一直當個「乖寶寶」,至少在家中時是如此。
而且第八話的結尾跟原著一樣,到真家裡玩的青梅竹馬唯,把辛誤認為真,營造出很好的氣氛。

睽違一週後,再次前來配音的似鳥──
飾演的是只登場兩次的女孩子。該角色既是真的同班同學,同時也是唯的好友。
『摘園同學,你藏了什麼東西嗎?』
『那麼,再見囉!』
台詞只有這兩句。
順便一提,這個女孩也沒有名字,她是動畫中的原創角色。
動畫製作人員依照教室內的座位位置,將她稱作「窗邊少女」──簡稱「窗子」。
窗子的外表為,雀斑臉搭配及肩褐髮。插畫家有幫我繪製該角色的草圖。
基於戲劇效果上的考量,窗子被設定成說話很直爽的個性。當真與唯舉棋不定地煩惱時,她會毫不留情地念他們一頓。
除了本話以外,窗子也會在第十一話登場一次,與班上同學一起發出驚呼。
而且,在結局之前的第十二話,她與真之間還有一段稍長的對話。
因為辛亂七八糟的行動(沒有惡意),真與唯的關係變得前所未見地糟糕。
而窗子說了些話安慰真,為他打氣。台詞當然不是我寫的,這是動畫原創劇情。
順便一提,在接下來的第十三話,也就是最終話中,劇情會描寫到真再次被傳送到雷普塔西翁。因此,真會和許多角色再次見面,蜜可也有一句台詞。
這天,除了窗子以外,似鳥還會與其他聲優們一起飾演群眾出現的場面。這種場面叫做「路人場面」,或是單純稱為「路人」。
雖然這樣說有些自以為是,不過我認為似鳥的演技似乎沒什麼問題。
我原先還很擔心她發生了那種事又休息了一週,會影響演出,看來是多慮了。那讓我相當放心。
這天沒有什麼特別的事需要留下來處理,我和責編很快就離開錄音室。
飾演真的男聲優上週有向我搭話,但我這週沒被他逮到。


從本週一開始到今天週四為止,我就讀的高中舉行了一項重要活動──期中考。
我參加了睽違足足一年之久的定期考試。
這一年的空白果然相當長。
在答案卷上寫上自己的班級與姓名時,我感到非常懷念。我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真的變回了高中生。
從週一到週三都平安無事。上午考完試後就回家,然後把小說──的進度暫時封印,將就寢前的時間盡量用於準備隔天的考試。整天念下來,偶爾也會休息一下,看看遠方。這種感覺也很令人懷念。
責編也知道我正處於期中考期間,所以不會聯絡我。
我有時也必須為了動畫的事急忙回應,所以我已經做好了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
接著,在考試最後一天的週四,也就是今天──
總之,在距今約五小時前,發生了一件令我相當困擾的事。

時間是考試已全部結束的中午。
我今天也會在傍晚搭乘平常那班特快車前往東京──
但今天與之前不同,時間非常充裕,不必急著回家。
先在學生餐廳用餐後,再悠閒地回家吧。
當我這樣想時,有個女生向我說話:
「那個……」
當然不是似鳥。
似鳥仍坐在我後面的座位上,我從剛才就一直聽到她把東西往書包裡塞的聲音。那聲音因為有女生前來向我搭話而停了下來。
「什、什麼?」
我坐著看向發問者。
站在那兒的當然是同班同學。這名女生留著黑色短髮,個子有點嬌小,給人很乖巧的印象。
雖然我們一起上過將近兩個月的課,但我不記得她的名字。我從未跟她說過話。我想她應該也不是那個……因為似鳥的事而來責問過我的女生。
她非常提心吊膽地俯視我的臉。我完全不知道她究竟想說什麼。
我擔心她會因為向我這個不跟其他人說話的人搭話,而被班上同學投以異樣眼光,便稍微張望四周,但我似乎多慮了。
接著,她用敬語說出:
「你好,關於上週的朗讀──」
咦?
總覺得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在我腦中,不怎麼靈敏的危機管理感應器開始運作。
「關於你朗讀的那段《VICE VERSA》的劇情──」
還是逃走比較好喔。
「如果網路上還看得到的話,請務必告訴我網址。如果已經看不到了,希望你至少可以把那份列印稿影印一份給我。」
現在應該立刻逃走吧?
這位提心吊膽的女生說到這裡後,大概是因為擺脫煩惱了吧,她突然臉色一變:
「老實說呀!」
一下子非常開朗地笑著說:
「我是《VICE VERSA》的超級忠實書迷!所有作品都看過了!七月要播出的動畫也超令人期待的!」
哇!謝謝!謝謝!
「啊……咳……這……這樣啊。」
我假咳了一下,掩著嘴說。要是她發現我在竊喜,那就糟了。
「不過,我雖然從第一集剛發售就開始追這部作品,卻完全不知道原來居然是網路小說!」
嗯,因為那根本不是。
「如果可以稍微看到新劇情的話,我也想看看!尤其是你讀的那個部分!我想知道那裡的前因後果!」
不,那是辦不到的。
那是因為,我只有修改朗讀過的部分,而且責編對我說「劇情不錯,但文章有些雜亂」,所以還是得修改,再加上為了強制讓那之後的劇情符合邏輯,所以我目前正在修改第十一集的原稿。
我無法將不能說的事告訴她。這個女生笑嘻嘻地直言不諱:
「那個……方便的話……同樣身為《VICE VERSA》的書迷,可以跟你聊一下嗎?接下來,去學生餐廳聊如何?其實……我之前就打算,在考試結束後跟你聊聊了!」



喀噠!
後方座位發出椅子的搖晃聲。
那肯定是似鳥發出的聲音。
她在緊張?還是在笑?或是在對某件事生氣呢?理由我不知道。也許以上皆是。
「呃……那個……」
為了對這名笑嘻嘻的某某同班同學說些什麼,於是無法轉頭的我開始思考。
我立刻想到三個辦法。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實情告訴這位少女。
一這麼想,我就深深認為這是個下下策。
要是我說出自己的祕密,她肯定會問我很多事。我也不知道她是否願意守密。
最重要的是,她肯定會追問我,為何要在課堂上朗讀劇情那麼新的原稿。
如此一來,她也許就會問到原因所在的似鳥,而我也許會洩漏她的祕密。
我可不能那樣做。
先不管我自己的事,就算情況再糟,我「誓死也」必須守住似鳥是聲優這項祕密。
第二個辦法為,努力演戲,說出這種謊話:
「啊,妳說那個呀!其實那全都是騙人的喔!我是《VICE VERSA》的忠實書迷,因此試著以二次創作的形式寫了之後的劇情。老師和妳都輕易地上當了,啊哈哈。」
這種人真過分。
不過,我覺得比第一個辦法好上一些……
如果這名女生肯當場發怒就好了。
「什麼嘛,原來是那樣啊!不過,我覺得你寫得相當好喔。畢竟你喜歡到會從事二次創作的程度嘛!同樣身為書迷,我們還是來聊聊吧!」
要是她這樣說的話,我該怎麼辦?
如此一來,我就必須反覆地說謊,我完全沒有自信能夠做到那種事。
最後一個,也就是第三個辦法,相當簡單明瞭。
因此,我決定採用這個方法。
「那、那個!嗯──抱歉!」
我抓住書包後,只留下這句話,便隨即逃出教室。
由於我無論如何都得從較近的後門離開,便通過了似鳥身旁。
「…………」
我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似鳥正在拚命忍笑。
感覺好像完全置身事外。


「抱歉沒幫你!不過,我很怕自己笑出來,所以一直在憋笑!我完全忍住囉!」
「原來如此。不過,原因是?是誰的錯?」
「是的!抱歉,是我的錯!──噗!哇哈哈!」
所以說,這就是我和似鳥在列車上一開始的對話。
最後,似鳥大概是忍不住了吧,所以笑了出來,她真的笑得很開心。
幸好目前才剛從起點站出發,乘客還很少。坐在右側座位的神代女士依然冷靜地不發一語。我已經決定把神代女士當成座敷童子之類的人物。
先不談我們聊了什麼,總之她又能不用敬語地和我正常說話,真是太好了。她願意笑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在車上,我不想談論嚴肅的話題。
即使不在車上,老實說,我也沒有信心能夠和處於「史黛菈模式」的──也就是完全使用敬語的似鳥持續交談。說成「我沒有自信和史黛菈.漢米爾頓同學繼續交談」,應該會比較簡潔吧?
似鳥笑了一陣子後,一如往常地向我遞出超商購物袋說:
「啊,這給你──多吃點才會長大喔。」
裡面裝的東西跟平常一樣,是我最愛的海苔鹽口味洋芋片。
「謝謝,我就不客氣了。」
我邊說邊收下袋子。
「也許不會再繼續長大,所以妳要稍微吃一點嗎?」
我還能從容地開玩笑。
「從下週起,我要換成法式清湯口味喔。」
似鳥也能從容地開玩笑。
我覺得這是好事。
我認為這樣非常好。
她沒有必要為了我的事而悶悶不樂。

當覺得很餓的我不客氣地吃起零嘴時,車掌來驗票了。本週的車掌不是平常那位女車掌,而是初次見到的年輕男車掌。
車掌俐落地驗完票後,走向後面的車廂。
我吃了約半包洋芋片,說:
「暫時先吃到這邊吧。很好吃喔!」
「哎呀?那包洋芋片是『挖苦口味』嗎?」
似鳥難得地用日語說了一個富有巧思的玩笑。
「不不,是『海苔鹽口味』。多謝款待,剩下的之後再吃。」
我把洋芋片袋子捲起來,收進超商購物袋中,然後喝了茶。
接著我說:
「今天的──呃,『那個女生』,真是讓我受不了啊……」
我是真的很受不了。
「雖然今天我逃走了,但從下週一開始,妳覺得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也是真的想問這個問題。
考試好不容易結束了,所以我想要鼓起幹勁來寫作──
但就算回到家、坐在電腦前,我還是一直想著這件事。
從我家到車站的路上,以及在車站等車時,我都在想這件事,但想不出快刀斬亂麻般的好方法。
「變得很傷腦筋對吧──啊,是的,我知道我有責任,嗯。」
似鳥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那樣說。
「關於後來的事情──」
她將我逃走之後所發生的事告訴我。
首先,前來向我搭話的那個女生名叫「佐竹雛田」。
那麼說來,我想起了有個姓「佐竹」的人在上課時曾被點到。每次只要聽到這個姓氏,我就會想說,「她是秋田人嗎」。畢竟秋田的貴族就是佐竹氏。
外表看起來很文靜,個性卻似乎很活潑又大膽。
「嗯,我非常明白了……」
畢竟她敢突然對我那樣說,所以應該是那樣沒錯。
佐竹同學的運動神經也很好,據說她在體育課上表現得很突出。
為了避免變裝用的流行假髮脫落,似鳥每堂體育課都只是待在旁邊看,因此在這方面,似鳥大概觀察得很仔細吧。也許似鳥已經掌握了班上所有女生的體能。
據說,似鳥與佐竹同學的交情並沒有特別好。
我看不出有哪個女生跟似鳥的交情明顯很差(我不明白女生的世界,所以她們在背後也許會進行某種很激烈的對抗)。也就是說,她們並不是那種會一起吃午餐,或是在下課時間聊個不停的朋友關係。
所以,似鳥也不知道。
「沒想到……她居然是《VICE VERSA》的忠實書迷啊……」
似鳥一邊用力盯著前方座位的椅背,一邊用相當不甘心的語氣說。理由我不清楚。
由於我個人非常感謝忠實讀者,所以能夠聽到同年齡層的同班同學(雖然小我一歲)的感想,我非常開心。
雖然開心,但這次我不能那樣說。
再加上似鳥說──
我逃走後,佐竹同學似乎也沒有感到特別驚訝。
「啊,被溜走了。」
她反倒有點開心地那樣嘀咕。
接著,她的眼神有一瞬間與似鳥交會,但雙方什麼都沒說。
佐竹同學回到自己座位拿起書包,爽快地離開教室。

「不久後,假如佐竹同學得知似鳥會飾演蜜可,應該也會很驚訝吧。不過,事情會變得如何呢……」
我如此嘀咕。
總之,只要動畫一開播,雖然還不清楚似鳥的名字是否從第一話就會出現,但遲早會出現在片尾曲的聲優名單中。
「似鳥」這個姓氏很罕見,再加上全名一樣,而且又有演戲經驗,從這幾點來看,應該會被發現吧。
我照實說出心中想法後,似鳥便稍微嘟著嘴生氣地說:
「請別在意那種事!我的事情完全無所謂!」
「真……真的嗎?」
我不加思索地反問。
「沒事的。當聲優名單終於公開後,『其實我在從事聲優工作。這次我首度接演了有名字的角色。之前因為保密義務而無法公開,但動畫開播後,就沒有這項限制了。大家要看《VICE VERSA》動畫版喔』──我只要若無其事地那樣說就行了。」
原來如此,她已經準備好了啊。
「問題是,要是老師的真實身分被大家知道,事情就沒那麼好解決了!」
她又對我生氣了。這麼說來,的確如此。
咦?
不過……雖然剛才也說過了,但造成此事的遠因不就是似鳥嗎?
大概是我一臉呆呆地把想法寫在臉上吧。
「是的!對不起!」
她發完脾氣後,隨即又向我道歉。
先不管那種短劇般的對話,佐竹同學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我不想把那個什麼壞事都沒做,而且還是我的書迷的人當成「問題」──
不過她實際上就是個問題,所以我也無可奈何。
「得想辦法解決才行。」
「得想辦法解決才行。」
似鳥和我異口同聲。
在這十幾秒內,我只聽到列車的行駛聲。
接著她說:
「老師,你有想到什麼辦法嗎?」
「想是想了,但完全……」
今天我是成功逃走了,然而從下週一開始,我又得每天面對她。只要不退學或轉學,我就逃不掉。
我想佐竹同學應該也非常了解這一點,才會說「啊,被溜走了」這種話。
她就像一名得知獵物的飲水處的獵人,說得遊刃有餘。
「嗯……」
我朝著天空,也就是車廂內的置物架,低聲說出內心想法:
「將所有真相只告訴佐竹同學一人,並跟她說『事情就是這樣。拜託妳,請妳保密』。這種作法果然還是行不通吧……?」
似鳥簡短地問我:
「你覺得女生的口風有那麼緊嗎?」
嗚哇,背部一陣哆嗦。
「那個……我不認為……」
雖然似鳥也是女生,但此事與她自己的飯碗有關,我不認為她會輕易洩密。至於佐竹同學,我就無法那樣保證。
「還是先別那樣做吧……」
聽了我的話後,似鳥難過地點頭。
我提出第二個辦法。
「那麼──如果我堅持說『那是我的二次創作』,妳覺得如何?她也許還是會說『同樣身為書迷,來聊聊吧』,但我會用『我不喜歡跟人混熟』之類的話來敷衍她……」
之前問到時,我想到的「第二方案」現在是否還有效呢?我試著問似鳥。
接著她回答:
「我覺得遠比說出所有事情來得好……」
就似鳥來說,這樣的語氣算是很不乾脆。
「老師……你沒有發現對吧?」
「嗯?」
我一轉向右邊,也就是看向似鳥──
便看到坐在那兒的似鳥露出「實在很煩惱」的表情。
我犯了什麼荒謬的錯誤嗎?她的表情像是在說「指出那點沒關係嗎?不過,我也許應該等到他自己發現吧」。
即使是遲鈍的我,也了解這一點。
「第二方案」肯定有無法挽救的缺點。
那是什麼呢?我拚命地想了又想。
「──啊!」
過了約十秒後,我終於發現了。
在教室內,我完全沒想到這點。要是似鳥沒有面帶「愁容」,在「那一刻」到來前,我也許會過著平穩的日子。
我大概是一邊露出很糟糕的表情,一邊用軟弱的語氣說:
「不行啊……就算再怎麼堅持說是『二次創作』……謊言也只能維持到九月十日為止……」
「沒錯。」
似鳥淺淺露出微笑,並微微點頭。
她的表情像是在說「啊,太好了。旁邊這個傢伙不是真的傻瓜」。
我朗讀的那段暗示蜜可會復活的部分,將收錄在預定於九月發行的《VICE VERSA》第十一集中。
雖說文章雜亂的部分需要修改,但劇情無疑會維持原狀。佐竹同學肯定會看第十一集,之後絕對會回想起來。
只要發現劇情一樣,任何人都會察覺到那並非二次創作。
「幸好我沒有在教室內那樣說……」
我內心深處感到一陣寒涼。
要是我當時那樣說,所面臨的結果就會遠比說出「讓同為書迷的我們好好相處吧」這種話來得可怕。

稍微喝口茶,讓內心平靜下來後,我自問似的說:
「那麼,我只能堅持說『那是被上傳到網路上的文件』嗎……?」
既然該部分將來遲早會出版,我就只能始終堅持說「那部分是作者寫的文章」。這樣的話,即使到了九月,也不會出現事實不一致的情況。
似鳥想了約三秒後,語氣認真地用她不常用的女性措詞說:
「我覺得這個方法比之前的方法都來得好。不過,要是她追問說沒有那種事實的話,你又能隱瞞到什麼地步呢?」
接著,我想了一下後,發現事情正如同似鳥所說的那樣。只要去調查,不久後就能得知那並非事實。
在現代社會,只要運用網路,就能輕鬆查閱資料。
她只要在網路留言版或問答網站上提出此問題──
她就能清清楚楚地得知「事實上,《VICE VERSA》並非網路小說」這件事。
網友們會非常清楚地對她說:
「到底是誰散布那種謠言的?」
是的,就是作者。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果然還是不行啊……這個方法也撐不完九月。」
我一邊說一邊瞬間覺得,朗讀那篇文章是個糟糕的作法。
不過,我接著又轉變想法,如果沒有那樣做,事情也許會變得更嚴重吧。
至少說成「那是同人誌」的話,情況應該會有所不同吧?不,感覺好像差不多。
我相信當時那個決定本身並沒有錯。剩下的部分則是,要如何解決眼前這個連帶產生的問題。
「好!」
聽到我的聲音後,似鳥覺得我大概想到什麼好法子,於是將眼鏡與視線轉向我。
我一邊望著淺青綠色鏡框底下的褐色眼珠,一邊回答:
「繼續逃吧!」
「什麼?」
「今後,要是佐竹同學找我說話,我就逃到底!下課時間一直都離開座位,一放學就立刻回家。打掃組別也不一樣,所以沒問題!」
「…………」
似鳥沉默不語。
我覺得她又再次露出像在說「這傢伙真的沒問題嗎?」的表情。
不過,既然想不到其他方法,這不就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嗎?
「哎呀,既然老師那樣說……」
看吧,似鳥也同意了。
「沒問題。班上沒有人會找我說話,所以就算我一直逃,也不會造成任何問題。」
想不到令人悲傷難過的現實,居然會發揮如此效用。我覺得「平凡的高中生」又再度離我遠去。
「哎呀,既然老師那樣說……」
似鳥帶著難以理解的複雜表情,再度低聲這樣說。


我做出結論,決定採用「逃避」這個手段後,便認為這件事暫時告一段落。
接著邊喝茶邊眺望窗外。
列車在太陽仍高掛的藍天下一次次地靠站,又繼續氣勢十足地行駛。在窗外的群山中,可以看到耀眼的新綠。
我關緊寶特瓶蓋之餘轉向前方,發現一股視線。
「…………」
似鳥默默地帶著僵硬的表情凝視著我。
「…………」
我也默默地稍微看了她那副淺青綠色鏡框的眼鏡、白皙的鼻頭、兩旁的臉頰。我現在還是很怕一直看著她的眼睛。
我心想,照這樣下去,她應該會說些什麼吧,便等了一下。
「…………」
但似鳥什麼都沒說。
我終於意識到,她看的或許不是我,而是窗戶對面的景色,於是我再次將視線轉向窗外。
列車隨即帶著轟隆聲衝進隧道,這次我的眼神則和映照在窗戶玻璃上的似鳥交會。
我再次轉過頭──
「怎麼了嗎?」
邊看著似鳥邊問。我完全不明白似鳥為何會愣成那樣,所以我怎樣都靜不下心來。
「啊!那個……!」
似鳥一臉認真地一邊上下搖晃頭部,一邊發出聲音。即使在隧道中,聲音聽起來也相當大,所以我認為她應該發出了很大的聲音。
「嗯。」
我得知似鳥有什麼事想告訴我。至於那是什麼,我只能等她說下去。
在我的視線內,似鳥的表情緊張到皺起了眉頭,另一邊則出現了神代女士的臉。
「…………」
神代女士默默地稍微看了我這邊一下。不到一秒鐘,神代女士就移開視線,轉回前方,像在說「不關我的事」。
列車離開隧道,車廂內突然變亮。
光線也突然照在似鳥臉上。儘管距離黃昏還有點早,陽光已變得比中午來得溫和。
似鳥的個性雖應該不會因此而改變,但在我眼中,她彷彿「變了一個人」。
「老師……」
似鳥慢慢活動僵硬的臉龐。
我無法預料她接下來會說什麼,老實說我很害怕。要是她說出什麼傷人的話,該怎麼辦呢?我不禁做了那樣的心理準備。
「請告訴我你的聯絡方式!」
似鳥說出的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
「什麼?──聯絡方式是指,手機號碼或電子郵件之類的嗎?」
我掃興地反問。
「沒、沒錯──嗯、嗯,沒錯。」
似鳥吞吞吐吐地做了肯定的回答。
「什麼嘛,是那樣啊……」
我先前雖然相當害怕她會說出什麼話,但等到她實際開口後,卻發現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似鳥為何會以那樣的態度發問,則是個謎。
話雖如此,就算我那樣問她也沒用,於是我一邊拿出智慧型手機,一邊對表情看起來仍很僵硬的似鳥說:
「我知道了。聯絡方式包含了電話號碼、手機電子郵件,還有電腦的電子郵件,所以先把這些全都告訴妳吧。」
接著,我們交換了手機號碼等聯絡方式──
仔細想想,我應該更早這樣做的。
假如在上上週之前就知道聯絡方式,被勒過脖子後,我就能輕易地跟她聯絡。雖不知我能說些什麼,但應該至少能告訴她「別在意」。
話雖如此,但我也只能悔不當初。
這次這樣地得知她的聯絡方式後,我感到稍微放心了一些。哎呀,基本上,我應該不會再被似鳥掐住脖子了吧。
當我們倆在交換聯絡方式時,神代女士不時看向我們這邊,但沒有特別說些什麼。
我必須在到手的資訊中輸入「讀音」,最後還要讓智慧型手機儲存這些資料。
然而,此時我卻開始煩惱,應該將她跟其他人一樣,放進「工作夥伴」的群組中,還是要放進「朋友」的群組中呢?
我知道不可能是只放了母親聯絡方式的「家人」群組。
要放進哪一邊呢?我往旁邊瞥了一下後,發現似鳥正以驚人速度流暢地輸入些什麼東西,但我也不能偷看那些內容。
她的確是工作夥伴,但也可以算是朋友吧?不過,這樣不會很冒昧嗎?要是她得知我擅自將在工作中認識的同班同學當成「朋友」,不會覺得我很自大嗎?
最後──
我在沒有被旁邊的人發現的情況下,將她放進「朋友」群組中。
她成了該群組的第一名成員。

為了隱瞞此事,我將智慧型手機收進口袋後,手機突然震動了幾次。
「哇!」
我發出小小的驚訝聲後,發現那是收到新郵件時的震動通知。
很有可能是責編從編輯部寄過來的消息。因為責編曾說期中考結束後會聯絡我。
我從口袋中取出剛收起來的智慧型手機,看著畫面。
究竟出現在畫面中的會是──
『寄件人:似鳥繪里』。
『標題:我收到了』。
這是似鳥寄來的確認郵件,沒啥大不了的。
從距離幾十公分的右邊座位發出的電波會先傳送到基地台,然後經由網路再次傳送到基地台,接著再傳送到我的手邊。繞了好長一段遠路啊。
而且內文寫著:
『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既簡潔又積極,對現在的我來說,這是讓我最滿意的內容。
我一看向寄件人,便看到那位右手拿著自己的智慧型手機,且很喜歡吃生馬片的眼鏡少女露出笑容。
「回覆呢?」
她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這輩子第一次有人口頭要求我回覆郵件。
這是表示「沒有傳過郵件給朋友」的事敗露了嗎?
她是想要試探我,還是鍛鍊我呢?
若這時回得不好,她是否會立刻開口挑我毛病呢?
「這是什麼?聯絡方式果然還是不需要!仔細想想,我們也沒有什麼事需要聯絡吧?」
她會說出這種話──
「刪除……」
並在我面前刪除資料嗎?
豈止是資料,她也許會連郵件位址都刪掉。
「…………」
當我置身在突如其來的考驗中時,手中那台小型機器突然猛烈地亂動。
「哇!」
這次的驚嚇程度遠比剛才來得大,那台機器,也就是我慣用的智慧型手機,差點就要從手中滑落。
我以為似鳥寄了『時間到囉,寶貝!』這類的郵件過來──
卻發現似鳥被我的驚叫聲嚇到,手中的震動方式也不同,明白事情並非如此。這是來電震動。
在地球上,目前會打電話給我的人只有兩個。自從我得到這台機器後,除了打錯的電話以外,來電記錄中就只有這兩個號碼。
母親應該正在睡覺,所以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一個。
看了畫面後,顯示的果然是「AMW編輯部」。AMW指的是ASCII MEDIA WORKS。
考試結束了,所以責編果然聯絡我了。責編沒有傳郵件就表示,我必須對此事進行某種答覆。
我必須接這通電話,但我不能在座位上講電話。在列車上講電話很沒禮貌,若是特快車的話,可以在車廂之間講電話。
「抱歉,編輯部打電話過來。」
我只說了這句話,似鳥便迅速地默默起身離開座位。
「哎呀?在這裡講就好啦?」
幸好她不是會坦率說出這種話的人。
「謝謝。」
我一邊道謝一邊穿過似鳥身旁。
雖然講完電話、回到座位後,還得回似鳥的信,但我必須先和責編開會。
穿過自動門後,我來到上上週被掐住脖子的地點附近──
並在這個或許曾被人用粉筆畫過人形輪廓的地點接起電話。

電話內容是關於對談的請求。
值得慶幸的是,編輯部已決定要在預定八月出版的《電擊文庫MAGAZINE》中,刊登「VICE VERSA」的播映中特輯。
編輯部想在特輯中刊登我和動畫導演的對談報導,需要取得我的同意。對談內容當然不會洩漏我的真面目,我也不需露臉。
雖然我沒有進行過對談,但我有看過其他電擊文庫作家的對談報導。我認為只要小心謹慎地回答,應該就能設法隱瞞我很年輕一事,於是便答應了。
責編接著表示,事情來得這麼突然,他感到很抱歉,但為了配合導演的情況,明天配音行程結束後,編輯部想要在錄音室內的咖啡店舉行對談。此事我也同意了。
由於這段路的隧道很少,所以我接著便趁機與責編聊了《VICE VERSA》的事。
談話內容包含了:蜜可那段劇情仍需要修改,商討會議要定於何時?客座角色跟之前一樣,交給插畫家就行了嗎?另外也提到,完全還沒著手的電子書要怎麼處理?
《電擊文庫MAGAZINE》也有電子書版,所以責編也聊到了要刊登在該雜誌上的極短篇。由於只要幾頁即可,再加上距離截稿日還有很多天,因此我接下了這份工作。
此外,我們也稍微聊了關於新系列作的事。雖然《VICE VERSA》尚未完結,但責編想要在完全完結前推出新系列作,所以他希望我能事先考慮這件事。
責編的想法似乎是,不要等到本系列作結束後,再推出下個作品,而是希望我在完結前,就開始創作新系列,讓創作這兩部作品的時間稍微重疊。我同意這樣的策略,於是我決定今後開始正式構思新系列作。
這樣地講完電話後,我發現我講了將近二十分鐘。
我順便上了廁所,這次我離開盥洗室時,有特別留意是否有人撞過來。
「啊。」
接著,我想起了似鳥出的作業,我得回覆郵件才行。
回到座位後,再思考要回什麼樣的信給坐在旁邊的人,這實在太困難了。我決定先在這裡想好內容並寄出後,再返回座位。
我再次取出智慧型手機,打開回信畫面,思考要如何回覆「今後也請多多指教」這句話。
我完全想不到該怎麼回,就這樣過了三分鐘後,我放棄了。
『我才要請妳多多指教。』
我一邊按錯三次,一邊輸入這句毫無特色的回答。
我瞬間覺得採用『彼此彼此啊,我這邊也要請妳,多多指教啊』這種五七五格式(註:俳句的格式)應該會很有趣吧,但還是打消了念頭。我想要誇獎那樣的自己。
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真的這樣就行了嗎」,在按下傳送鈕前打消念頭兩次,等到我察覺時,時間又過了三分鐘,於是我按下按鈕。
按下去的瞬間,列車開進隧道內,導致郵件傳送出現錯誤。

我站在自動門前。
我一邊想說必須再次請似鳥離開座位,一邊穿過打開的門,走進車廂。
「啊……」
似鳥沒有坐在靠走道座位上。
而是坐在靠窗座位,也就是我之前坐的位子。把長髮垂至胸前的她,正坐在那個位子。
「…………」
她將身體靠在左邊的窗框,閉上了眼睛。雖然我沒有確認,但她大概是在睡覺。
我發現身後的神代女士站起身來。接著,她小聲對我說。
「因為你電話講太久了。」
我小聲地回答神代女士:
「實在很抱歉,我坐靠走道座位。」
「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坐我旁邊喔?如同老師所推薦的那樣,這個座位的景色很好。」
「不,不用了。」
「喔?為什麼?」
「如果有其他乘客來坐那個位子──當似鳥醒來後,發現旁邊有個不認識的人,應該會很驚訝吧。」
「那麼,我去坐那邊吧?」
神代女士提議說。
「…………不用了。」
稍微煩惱了一下後,我還是拒絕了。
「喔?為什麼?」
「我覺得似鳥要是醒來的話,會覺得更奇怪。」
「…………」
神代女士不發一語地回到剛才坐的那個位子。
我盡量地用安靜且不搖晃座位的方式坐在靠走道座位,也就是似鳥平常坐的位子。
往左看著平常總是在右邊的似鳥,總覺得很新鮮。
接著,我看到明顯睡著的似鳥右手握著一樣東西。
「…………」
那是她的智慧型手機。
如果是現在,剛才傳送失敗的郵件應該能傳送出去。
「…………」
我盯著畫面約十秒後,沒有寄出郵件,而是關掉畫面,把智慧型手機收進口袋。
然後,我稍微靠在座位的椅背上,低著頭閉上眼。
接著,神代女士搖動我的肩膀。
才剛睡著,立刻就被叫醒。心想難道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時──
看到窗外令我嚇了一跳。天色已暗,景色是都市的街道,列車已接近終點站。
我完全睡死了,時間過得非常快。
我慢慢往左一看,發現坐在該處的人依然睡得很香甜。
為了不吵醒似鳥,我靜靜地從置物架上取下背包,然後稍微向神代女士點個頭。神代女士也輕輕地向我點頭致意。
與其他乘客一起站在門口等候列車到站時,我滑起智慧型手機,稍微更改了郵件的內容。
踏上月台後──
「嘿。」
我送出了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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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二章 「五月二十九日.我得知他的聯絡方式」


身為女高中生兼新手聲優的我,正把當紅輕小說作家同時也是年紀比我大的同班男同學脖子掐住。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老師的臉就位在我的臉龐正下方。
他帶著非常安詳又舒服的表情。
我完全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在老師眼中,我看起來是什麼模樣呢?
這是我的猜想──
我肯定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

* * *

這是五月二十九日發生的事。
這種狀況真的不好笑。
實際上,這是個危機。
在這個危機中,老師的真實身分也許會敗露,我也許會變成不再是唯一知道老師祕密的人。
佐竹同學向老師搭話時,不,走過來想要搭話時,我就有非常不祥的預感。
接著,那個預感應驗了。
老師之所以會朗讀《VICE VERSA》的修改處,毫無疑問是我造成的,畢竟我做了那種事。
結果,我使老師陷入了危機。
「那個……方便的話……同樣身為《VICE VERSA》的書迷,可以跟你聊一下嗎?接下來,去學生餐廳聊如何?其實……我之前就打算,在考試結束後跟你聊聊了!」
聽到佐竹同學的這番話後,我──
打算起身。
我想要起身用力抓住老師,在她說出什麼不妙的事情前,拉著老師逃出教室。
不過,我不可能那樣做。
我辦不到,也沒有權利那樣做。
因此,我只能裝作對老師所採取的行動完全沒興趣的樣子,一邊把教科書放進書包,一邊守望他。
老師會採取什麼行動呢?
會全盤托出所有真相嗎?
還是會如同在醫務室時那樣,用巧妙的話語來順利地迷惑對方?
或者是──
當我想到這裡時,我看到老師一溜煙地逃走了。
「好!」
我差點那樣大喊,還好我勉強忍住了。

我不知道老師那敏捷的身手是從何而來。
我很在意被獨自拋下的佐竹同學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我當然也覺得她很可憐。
畢竟佐竹同學也和我一樣很喜歡《VICE VERSA》。
但我無法說出真相。
不,我不會說。
在這世上,我比任何人都還要喜愛《VICE VERSA》。
佐竹同學看起來也完全不沮喪。她的眼神與我交會了一下。
「啊,被溜走了。」
接著,她像是要說給我聽似的那樣嘀咕後,便隨即回到自己座位,拿起書包離開教室。
在那之後,我在座位上待了十分鐘以上。

回到家後,直到出發前,我都一直在思考佐竹同學引發的問題。
我並不想將班上同學視為「問題」──
不,這是個問題。
是個大問題。
我──
不希望老師被佐竹同學搶走。


那天在列車上,我首先提起了這件事。
為了不要讓老師察覺事態的嚴重性,我「假裝」笑得很開心,但內心卻非常恐懼不安。
我最害怕的是,老師那樣說:
「將真相告訴佐竹同學,請她保密吧。她是書迷,應該會願意保密。將這件事當成我們三人的祕密吧。」
從外表來看,我認為佐竹同學的個性很直爽。
只要老師向她說明理由,拜託她「千萬要保密」的話──
直到畢業,她大概都會守住祕密吧。
不過,如此一來,知道老師祕密的人無非會增加。
在教室內,她肯定會積極地向老師搭話。
若是男生倒還好。

因此,我很快就否定了老師提出的方法。
我再次說謊,展現很糟糕的演技。
我已經變得能夠若無其事地說出那種謊話。

接著,老師說了一個有點愚蠢的方法後──
想出了「持續逃避佐竹同學」這個大概算是最保險的方法。
對我而言,這也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問題在於,能夠持續逃多久。
至少──
我希望老師至少要逃到我能夠道歉,並詢問真相為止。

因此,我認為我不會逃避,而是會勇敢面對。
話雖如此,我也無法在車上突然那樣問:
「為什麼你明明差點被我殺死,卻不生氣呢?」
因此,我決定鼓起勇氣做一件之前沒做到的事。
結果──
我得到了老師的電話號碼與郵件信箱。
我認為我成功了、進步了。
我發了一封問候郵件給老師,想試探老師會如何回覆。無論老師的回覆內容為何,我都會將其永久保存下來。
不過,老師立刻因接到編輯部打來的電話而離開座位。
雖然我覺得,要是在五月八日時有先問這件事,就不用那麼辛苦了,不過我還是認為,儘管只是一小步,但我確實有在向前邁進。一想到這裡,睡意就突然襲來。
跟上週一樣,本週我也充分了解到,緊張的心情放鬆後,會讓人多麼想睡覺。
「大小姐──」
迅速將臉靠過來的茜女士說:
「老師似乎會講很久,所以妳去坐靠窗座位如何?」
我大概是愣住了。
「今天妳已經很努力了,我覺得妳可以睡覺了喔。那樣做應該會遠比『想要勉強自己繼續談話,導致氣氛變糟』來得好吧。」
茜女士帶著一貫的冷靜美麗表情說。
我內心感到很溫馨,覺得這個人真是了解我啊。

我不記得我是否有作夢。
茜女士捏住我的臉頰將我叫醒後,列車已停靠在終點站的月台。
我手中的智慧型手機發出震動。
「啊!」
我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望向手機畫面。
『我才要請妳多多指教。有什麼事的話,請儘管聯絡我!明天的配音要加油喔!我很期待!』
我注視著小小的畫面數十秒鐘。
「那麼,我們下車吧!」
茜女士溫柔地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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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江火如画 于 2017-9-20 15:19 编辑

第三.一章 「六月五日.我在校內跟似鳥交談」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被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掐住脖子。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我知道似鳥的表情很困惑,但我不知道在她眼中,我看起來如何。
這是我的猜測──
我肯定──
肯定露出了很舒服的表情。
肯定露出了很幸福的表情。
肯定露出了從未讓她見過的表情。

* * *

六月五日,星期四。
陰曆也終於進入夏天。
雖然之前的氣溫也相當高,但大概夏天也懂得看月曆吧,一進入水無月(註:陰曆六月),氣溫就跟著高升。
不過風勢很強,站在月台上悠閒地等車時,感覺非常舒服。
上車後,反而覺得冷氣強到不行。
溫度低到令人覺得冷,我便在長袖襯衫上套了一件薄夾克。我很怕吹冷氣,因此出門時外套是不可或缺的。
學校換季了,學生改穿夏季制服。
這是我第一次穿夏季制服,我覺得那個位於襯衫左胸上的鮮明校徽非常帥氣。私立高中在這方面就是有趣。
該說真不愧是私立高中嗎?教室內有冷氣耶。
只要冷氣一啟動,我大概就會冷到想要套一件衣服吧。在那種情況下,我應該穿上冬季制服外套嗎?還是別的衣服呢?
該去買件夏季毛衣或開襟毛衣嗎?
我知道學校沒有規定要穿何種外套,學生們可以穿自己喜歡的款式。如果毛衣等服裝也行的話,我會很高興。
當我在思考那種事時,列車準時啟動。
我看了一下手錶,確認現在時刻是預定出發時間加七秒。
我的愛用錶是一隻「為了紀念《VICE VERSA》發售」而買下的電波錶,基本上連一秒的誤差都不會出現。我充分地了解到,日本的列車時刻表是世界上最出色的。
另一方面,似鳥(與神代女士)每次來到我座位旁的時間都不同。有時是三分鐘後,有時則是五分鐘後。
因此,我在老位子上坐下後,便決定把座位調成往後傾斜,然後重重靠上去,悠閒地等候。
「老師……你好……」
出發後過了一分鐘,正確來說,是五十七秒──
似鳥帶著神代女士來到我身旁。
她不像平常那樣有精神,而是稍稍低著頭露出僵硬表情,而且沒有先把長髮整理好,就直接在我旁邊座位坐下。
「啊!」
接著,她慌張地按住被後面東西扯住的假髮,並抬起臀部。接著,她再次將長長的假髮攏成一束,使其垂至身前後,再難過地嘆了一口氣,並好好地重新坐下。
「唉……」
似鳥之所以會做出如此可疑,或者是著急,也可能是生氣的舉動,是有原因的。
我很過意不去,畢竟原因就是我。
因為距今幾個小時前。
在學校內,我為了應付當時的情況,說了一句很怪的謊話。
「似鳥是我的女友。」
我撒了這個荒謬的謊。


上週──
五月三十日,「VICE VERSA」第九話的配音工作順利結束。
之後,我在錄音室的咖啡店內與導演進行對談。
雖然我是第一次進行對談,但撰寫報導的人會幫我妥善處理,所以我只要謹慎地回答問題即可。
從劇本會議、場勘,到每週的配音行程,我已經和導演見過很多次面了。我認為我能夠毫不緊張地跟他交談,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導演誇獎說故事很有趣,讓我感到很害羞。
由於報導會進行校對檢查,所以萬一出現「不該刊登的」發言,可以之後再刪除。我打算認真地好好檢查,以確保萬無一失。

上週我和似鳥在這班列車上得知了彼此的聯絡方式,不過互傳郵件的次數就只有週四那次而已。
我不曉得該傳什麼內容才好,心想「要是她傳了什麼郵件過來,就回答她吧」,但她最後並沒有傳。既然沒有急事,我覺得這樣也好。
從六月二日週一到四日週三(也就是昨天),期中考的考卷啪嗒啪嗒地發回來了,睽違一年後,我再次得知了自己的考試成績。
分數可以分成,「遠比想像中來得好」以及「有點差」這兩種。前者是英文和國文,後者則是數學。保健體育的成績也不太好。
話雖如此,以首次期中考來說,整體成績並不差,所以我鬆口氣的同時,告訴自己期末考也要繼續加油。
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要鼓起勁來繼續撰寫《VICE VERSA》的續集,也想要參加每次的動畫配音行程。

至於上週末最令人擔心的問題,也就是同班的佐竹同學──
實際進入本週後,直到週三為止,都完全沒有問題。
我不再像之前那樣提早到校,而是學會了在班會即將開始前才進教室。反正從我家走到學校只需不到五分鐘,所以我能輕鬆調整到校時間。
假如稍微提早到校,我只要待在佐竹同學絕對無法進入的場所──男生廁所內等待即可。
廁所距離教室非常近也對我很有利。即使看到班導走過來再離開廁所追過他,也沒問題。
只要一下課,我就會跟平常一樣立刻逃離教室。
我的座位距離教室後門很近,所以這件事也非常簡單。正因為佐竹同學的座位在左前方,從窗戶數過來的第二排,離我很遠,所以我能夠在被逮到前逃走。
在上課前,我也同樣會透過廁所來調整時間。而換教室上課時,我會在最後一刻才抵達。
佐竹同學並沒有任何想立刻追上來抓住我的舉動。
我不曉得她是否知道我每天都會在學生餐廳吃午餐,至少她沒有出現在那裡。
我心想,要是她在我的書桌抽屜內放了寫著『放學後我在體育館後面等你!不要逃,來赴約吧!要不然的話──』這種內容的「挑戰書」,該怎麼辦才好,但也沒發生那種事。
上週,我整天都在擔那樣的心,結果她並沒有造成什麼問題。
直到今天的第三節課結束前,我都悠哉地覺得,真是掃興啊。

第四節課變成了自習。
上課時間開始後,班導曾來說明理由,不過我沒有記得很清楚。
若是自習課,佐竹同學或許會前來搭話,於是我打算經由男生廁所前往圖書室,再等到學生餐廳開門後逃過去就行了。
「哎呀──」
班導準備離開教室時,臨時想到有事要交代般停下把門開到一半的手,接著對我們說:
「有哪三個人願意幫忙遠藤老師做事嗎?至少要兩個人。要做小冊子。」
遠藤老師是指年約三十五六歲的社會科男老師,我們也有上他教的世界史。
他的個子矮小,身材瘦到可以說是很纖細的地步。臉也很瘦,眼睛看起來很大。
再加上他總是一身灰色西裝打扮,尖酸刻薄的學生們幫他取了「小灰人」這個相當過分的綽號,把他當成外星人看待。
在學生餐廳內,我聽到坐在附近的高低年級的學生之間聊到了這件事。在他本人面前,學生們當然絕對不會那樣說吧。
我想,這位遠藤老師並不怎麼受學生歡迎。目前我尚未在走廊上或教職員室內看過他與學生們交談的景象。
在課堂上,他的教學方式很仔細,說好聽點是不會出差錯,但是說難聽點則是毫無特色。
如果要我主觀地說大話,我認為在寫小說時,這種老師最難拿來當成人物原型。
讓學生幫忙就表示,要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將用於學校某項活動的文件摺成小冊子,接著把某樣文件夾進小冊子內,然後用釘書機固定」之類的吧。
我在之前那所學校做過一次。由於是在上課時間幫忙,當然沒有酬勞。
是要在教室內鬧烘烘(有限度)地自習?還是要幫忙大概不會聊得很起勁的老師製作小冊子呢──
假如有人問我想要選擇何者,我覺得根本不需要煩惱。
不過,由於絕對不會有人毛遂自薦,所以班導應該會隨便點幾個人吧。
當我覺得那兩或三個倒楣鬼大概會悲歎自己的不幸,並開始低頭祈求不要點到自己的時候──
「老師!我要幫忙!我要和──」
聽到有個活潑的女生這樣說後,我嚇了一跳,班上其他人應該也是如此。教室內出現喧鬧聲。
這位異想天開的人是誰呢?聲音好像有聽過,又好像沒聽過。
我能夠低著頭思考的時間僅有約兩秒鐘。
說話者接著說出了我的名字,並在姓氏後加上了「同學」。
「我們兩個要幫忙。」
等一下。
喂,等一下。
給我等一下啊。
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後,即使是遲鈍的我,不用抬起頭也知道說話者是誰。
是佐竹同學。
真是精采的戰術,被她擺了一道。
正當班上同學摸不著頭緒地再次喧嘩時,佐竹同學繼續說:
「我是覺得,偶爾接下麻煩的工作,犧牲一下也無妨啦。不過呢,若要連累朋友也不太好,所以雖然很抱歉,但另一人就請班上最年長的人來擔任吧!這就是年功序列制!」
原來是這麼回事。班上同學暫且表示同意。不,我不希望你們同意啊。
我不知道我抬起頭後,露出了何種表情。
「…………」
我吸了一口氣,但什麼都說不出口。我沒有任何足以反對的明確理由。
我也不可能將「我不希望自己的謊言被戳破,所以要避開佐竹同學」這項事實說出口。
要是我驚慌失措地反對,也只會讓人留下膽怯、丟臉的印象。
「這樣啊,那就拜託你們倆了,地點在視聽教室。」
班導如此說道。
「第三個嘛──」
就算不把話說完我也明白。
班導認為,就算沒有第三人也沒什麼關係。照這樣下去,我就要和佐竹同學一起去幫忙了。
救救我。
來人啊,救救我。
不管是誰都好,救救我啊。
那個某某人就坐在我後面。
「老師,我也要去。」
似鳥成了我的英雄。
她突然把椅子往後拉,站起身來,然後用一貫的嘹亮聲音自然地說。
從自己的座位上走出來的佐竹同學,對這名半路殺出的程咬金露出了訝異表情,班上同學臉上再度冒出問號,感覺像在說「似鳥在想什麼」。
我從腦袋後方聽到了答案。
「我──平常都沒有上體育課,所以幫這點忙也是應該的。」
雖然我覺得這不太能夠成為理由,但班上同學並沒有喧嘩。我覺得他們在意的是,如此一來,三位人選就決定了,可以放心了。
「好的,我知道了。那麼,我們走吧,兩位。」
至於佐竹同學,她似乎完全不在意似鳥這個搗蛋鬼。
雖然似鳥的援助讓我感到非常非常放心,但我其實還是很想溜走。
保健室也好,其他國家也好,我就是想逃。
如果我身上帶著能夠蒙蔽大家視線的煙霧彈或閃光手榴彈,我肯定會用。就是要用在這種時候。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不過,我沒有把那種東西帶到學校,而且家裡原本就沒有那種東西。
我慢吞吞地從椅子上起身,動作像個垂死的人。

在前往視聽教室的路上,佐竹同學沒有對我說任何話。
大概是因為其他班級正在上課,校舍內也鴉雀無聲吧。
「嘿嘿嘿……因為我接下來可以說個夠了!不用著急也沒關係啊!」
我覺得這才是她的真心話。獵物已經逃不掉了。
佐竹同學走在最前面,似鳥緊跟在她後面,雖然我想開溜,但我還是跟在距離似鳥約三公尺的後方。
佐竹同學輕輕敲了視聽教室的門。
「哦,進來吧。」
裡面的人回答。以男性來說,聲音算是相當高。這無疑是遠藤老師的聲音。
佐竹同學與似鳥進去後,我也反手把門關上,走進教室。
遠藤老師今天果然也穿灰色西裝。
視聽教室內有很長的桌子。在靠近窗戶的第一排桌子上,擺放著四堆列印出來的文件,以及釘書機。
看到我們後,遠藤老師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反應。
「哦,你們三個來啦。佐竹、似鳥,以及──」
接著,老師叫了我的名字。
他手上沒有拿著名冊之類的東西。遠藤老師完全記住了所有教過的學生嗎?若真是如此,他的記憶力應該相當強。
「那麼,坐成一排吧。靠窗戶的兩人,總之就是將紙張整齊對摺,然後堆放起來。另一人依照排序將文件夾進去,最後一人負責用釘書機。會累的話,就輪流換班。」
下達的指示也很好懂。
話雖如此,該怎麼辦呢?我該怎麼做呢?
當我不知所措時,似鳥迅速地走到桌子最旁邊,在堆積如山的文件附近坐下。接著,她隔著眼鏡對我使了一下眼色。
我勉強理解她的用意後,大步地從窗邊繞到桌子旁。然後,似鳥往內挪動,為我空出一個位子,所以我能夠坐在最旁邊的座位。
較晚起步的佐竹同學毫無怨言地坐在另一側的座位,也就是似鳥旁邊。
「好,動工吧。下課前做不完也沒關係喔,只是早點結束就能早點去吃飯,但看樣子應該是沒辦法。」
正如手裡拿著釘書機的遠藤老師所說的那樣,文件數量很多,由此看來我們並無法在第四節課內做完全部工作。也就是說,在接下來的約四十五分鐘內,我無法逃離佐竹同學。
該怎麼辦才好?
事情會變得如何?
當我內心緊張不安時,似鳥拿起文件確認過方向後,便開始迅速地對摺。
「請大家一起努力,盡自己所能吧。」
她說了這番模範生風格的話。接著又說:
「所以,我們可沒有悠哉聊天的閒工夫喔。」
真不愧是似鳥!
這項戰術的用意在於,透過這番發言來制止佐竹同學對我說話!
我愈來愈不知道要如何感謝似鳥了。我甚至想要興建一座「似鳥繪里神社」,每天在那祈福。
「啊,沒關係喔。請大家一邊融洽地閒聊,一邊做事吧。」
將似鳥那番努力完全破壞掉的是,遠藤老師。這個傢伙。
我看到似鳥瞬間停下了正在對摺文件的雙手。
雖然心中有各種想法,但我也不能不做事。我從眼前那堆文件中取出一張紙。
那是關於一年級生的校外教學活動的傳單。那似乎是校方在新生剛入學後,為了促進學生間的友誼而舉辦的活動。至於這項工作為何會推給遠藤老師處理,則是個謎。
似鳥俐落地持續對摺文件,並用相當冷靜的語氣說:
「可是,要聊些什麼才好呢……我不太常和他們兩位說話。早點結束工作的話,對大家來說不是比較好嗎?」
這番話像是在表達「老實說,我才不想跟你們聊什麼天呢」。
她當然有施展Time to play的魔法──也就是說,我認為她是在演戲,那種傲氣十足的感覺令人非常佩服。
「嗚哇,這個人真令人不爽。既然她那麼不想跟我說話,那就算了。」
如果佐竹同學因而說出這種話就好了(很抱歉,傷到似鳥的名聲),但遺憾的是,她並不是那種人。
「那我就拿自己喜歡的小說隨便聊聊吧!」
哇!
就算我再怎麼笨,也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很有節奏感地用釘書機發出喀嚓聲的遠藤老師,出乎意外地對此話題產生了很大的反應:
「咦,佐竹妳有在看小說啊?」
不過從遠藤老師給人的印象來看,他就算是個愛看書的人也不奇怪。
我內心祈求,如果兩人不斷地談論白樺派或杜斯妥也夫斯基就好了,但事情當然不會是那樣。
「對呀,我有在看輕小說!」
啊,話題持續不斷地接近《VICE VERSA》這個城的核心。她持續掩埋外護城河,城池即將淪陷。
手部不斷動作的我,心裡則想說,若從近在咫尺的這扇窗跳下去,會出什麼事。順便一提,這裡是四樓。
現階段,我放棄跳樓自殺。
接著,我猜想遠藤老師大概沒有在看輕小說吧。
「哦,佐竹妳現在最推薦哪部輕小說?」
這句話讓我明白自己是錯的。
「咦,老師聽得懂我說的嗎?」
「好啦,總之妳就說說看吧。」
「我喜歡的作品還滿多的,若是電擊文庫的話,《無頭騎士異聞錄DuRaRaRa!!》與《刀劍神域》等作品我每集都有買,但現在最推薦的果然還是──」
啊,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VICE VERSA》呀!」
果然如此。
從作者的立場來看,我感到非常開心,但就個人而言,我卻開心不起來。
不小心把文件摺歪了,於是我打開來重摺。
在那樣的我身旁,似鳥宛如變成一台「高速文件摺疊機」,面無表情地重複相同動作。她肯定是以微米單位把文件摺得恰到好處。
那麼,遠藤老師知道《VICE VERSA》嗎?很在意答案的我,突然聽到的是──
「啊,那部很有趣呀。」
哇!
「我就說吧!這麼說來,老師也有在看輕小說嗎?」
「從你們出生前,我就有在看囉。對我來說,跟一般小說沒兩樣。」
「真想不到!」
「若是電擊文庫的話,我從一九九三年創刊時就知道了。我是用少少的零用錢買的喔!」
「想不到想不到!居然從上個世紀就開始看了!」
「嗯?電擊文庫的全盛期還在好幾年──啊,妳是說『上個世紀』啊(註:日語中「全盛期」與「上個世紀」的發音相同)!真是的,居然把我當成老年人看待!」
「歲數是我的兩倍,已經可以算是老前輩了喔。」
「總有一天,妳也會被人家當老人,做好心理準備吧。」
「先不提這個,我還真不知道老師是個輕小說讀者呢!」
「畢竟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啊。順便一提,我也喜歡看漫畫和動畫。這件事我也沒說過。」
「真令人意外!那麼!我覺得老師可以去當漫研社或動研社的顧問啊!」
「我不曉得佐竹妳是否知道──但這所學校並沒有那種社團。」
「沒有的話,就創立一個啊!故事就從這裡開始。第一話。」
「那是一般學生要做的事情吧。『老師想要成為顧問,所以要找齊五名社員』這種情節在輕小說中也不會出現。」
「不,我反而覺得很創新喔!會受歡迎的!」
佐竹同學與遠藤老師很有節奏感地持續一搭一唱,所以我向神祈求,希望他們繼續那樣聊下去。雖然我並不信神。
儘管如此,遠藤老師的興趣還是令人感到意外。我認為,如果學生們知道此事的話,對他的評價應該會再稍微改變吧。
在這段期間,四人沒有停過手,持續努力做事。
經過安靜的幾秒後,遠藤老師如此說道:
「關於《VICE VERSA》──」
看來他似乎想要繼續談論輕小說,要是他肯談論其他作品就好了。
我裝作沒興趣,繼續動手做事,似鳥大概也跟我一樣。其實我們倆都全神貫注地豎起耳朵,深怕漏聽任何一句話。
「在最近的新人出道作當中,我覺得這是最有趣的。會那麼快就動畫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太棒了!
我忍住沒跳起來。似鳥將文件摺歪,然後又重新摺好。
遠藤老師喀嚓喀嚓地持續將兩處釘起來,我則朝他瞥了一眼。
接著,短髮女孩望向我這邊。
「…………」
我急忙移開視線。
她該不會想在此時開口吧?佐竹同學打算說出我朗讀過那篇文章的事嗎?我認為遠藤老師目前並不知道那件事。
佐竹同學打算說出此事,進一步地把我逼入絕境嗎?
當我想說「還債的時候到了」時,佐竹同學並沒有將矛頭指向我。
「老師喜歡該作品的哪個部分?」
「這個嘛──」
遠藤老師帶著一貫的認真表情說:
「大概是老套的部分吧。」

接著,我開始聆聽誇獎自己作品者之間的對話。
「《VICE VERSA》真的很老套,老套極了,也可以說是大雜燴。故事完全沒有偏離王道路線,角色造型也不會標新立異。匯集了大量現有作品的設定與情節。」
「就是說啊。可以說是『超級情節大戰』對吧。」
「我認為在創作如此老套的故事時,也必須帶有某種決心才行。因此我才會覺得作者做得很好。」
「我懂我懂。『普魯托是個女扮男裝的美女,在最後決戰中,辛因用力過猛而揉了她的胸部,並因此取勝』這段劇情實在老套到讓我很感動。」
「嗯,那老套得很棒。」
「往來於雷普塔西翁與日本之間的設定也很有趣對吧。」
「那種設定可以合理地兼顧正經與搞笑的情節。雖然相當露骨,但我反倒覺得是個好方法喔。」
「就是說啊。我認為如果故事只描述其中一邊的話,就不會如此受歡迎喔。」
「我想也是。作者相當足智多謀啊。」
「肯定是個很聰明的人喔。」
「或許也能那樣說吧。」
這是哪門子的羞恥遊戲啊。
還是拷問?
或者是讚賞?
我覺得背部一陣涼,流出了莫名其妙的汗。
而且,似鳥從剛才開始就頻頻出現摺錯重摺的情況。
這台精密機械似乎故障了。

「要交換工作嗎?」
遠藤老師詢問我們,看來他並沒有忘了手邊的工作。
「啊,我沒關係。」
佐竹同學說。
「維持現在這樣就行了。」
見似鳥也這麼說,我便不發一語地表示同意。
「這樣啊──那麼,關於《VICE VERSA》。」
他似乎打算繼續聊。
夠了吧!
倒不如來聊聊明天的天氣吧!大概會放晴吧!
或許也可以聊聊,咖哩裡面要放什麼肉!我喜歡帶皮無骨雞肉!大家呢?
我試著解除了祕藏的心電感應能力的限制──但沒用,其實我沒有那種能力。
「作者應該相當年輕吧。」
遠藤老師突然開始進行分析。
「雖然個人檔案沒有公開,但我覺得作者應該不是網路上所流傳的女性作家,而是男性。而且還很年輕……大概是大學生左右的年紀。」
我嚇了一跳。
「咦,為什麼會那樣認為呢?」
佐竹同學問道。
「我大概是試著看過其作品後,透過文句、情節等來猜測的吧。我剛才有說過,我認為作者之所以能夠坦然地寫出很王道的老套劇情,應該是因為作者本身沒有很強烈的個性,或者該說,作者欠缺『無論如何,我都要寫出這種故事!』的氣勢。」
咦!是那樣嗎?
「咦!是那樣嗎?」
我和佐竹同學的想法不謀而合。遠藤老師繼續進行精采的分析:
「我覺得《VICE VERSA》這部作品,是作者老實地對至今所喜愛的作品進行『理解』、『拆解』、『重建』後所寫成的小說。因此我才會覺得,由於作者既年輕又直率,所以能夠不逞強地寫出這部作品。從好的一面來看,作者沒有拙劣地加入自己的個性,使作品變得突兀。」
「哦哦,理解、拆解、重建啊,這句話很耳熟耶。」
「是那樣沒錯。這三個步驟是所有創作的基礎。」
我完全同意老師的說法。我可不是因為受到誇獎才這樣說喔。差點點下頭的我急忙停止頭部動作。
「話雖如此,大概是因為作者很年輕吧──不知道佐竹妳是否有發現,在《VICE VERSA》中,『直接沿用故事原型』的部分還挺多的喔。」
「咦?是什麼樣的部分?」
「舉例來說,在第五集中段,有個被敵軍攻陷的山城對吧?守城部隊給予身為沙漠民族的敵軍很大的傷害,同時在辛他們抵達前爭取時間,最後所有人都戰死沙場。」
「有啊。在那段劇情中,有個我很喜歡的馴龍師猛將死掉了,我很難過喔。由於敵軍很賞識他,說好會饒他一命,所以他要是肯投降就好了!那名武將的兩個兒子與他們所繼承的龍倒是得救了。」
「那段劇情似乎跟『岩屋城之戰』完全一樣。」
「那是什麼?」
由作者來說明吧。
岩屋城之戰指的是,發生於戰國時代的一場攻防戰,時間為一五八六年,地點是位於九州太宰府市的「岩屋城」。
島津氏企圖統一九州,派遣號稱兩萬還是五萬的大軍攻打該城,以天主教徒大名著稱的大友宗麟的部下「高橋紹運」則率領七百六十三人與其對抗。
高橋紹運屢次拒絕投降,並給予對方很大的損傷。這場壯烈的戰役持續了約半個月之久,最後高橋軍全員英勇犧牲。
島津氏贏是贏了,但也受到很大的損傷,需要許多時間才能重振旗鼓,所以最後還是無法統一九州。
我最初得知這場戰役時,高橋紹運那種熱血沸騰的生存之道感動了我。
「是戰國時代的一場戰役喔。」
遠藤老師只用一句話來說明。非常簡潔,太簡潔了。
「書中的故事與那場戰役的情況幾乎相同。我非常清楚,作者很明顯地將該戰役當成了故事原型。我覺得作者也可以將該戰役與其他戰役結合起來進行改編,但作者並沒有那樣做。因此我才會覺得,作者雖然喜歡歷史,但並非重度的歷史迷,而是有廣泛涉獵淺薄知識的人吧。」
由於老師沒有繼續說下去,因此我才會覺得,帶有暗示之意的「因此我才會」應該是老師的口頭禪吧。先不管這個,令人驚訝的是,老師的各項分析都很準確。
正如老師剛才所說,我認為「與其由戰役知識淺薄的我來編寫拙劣的劇情,倒不如……」,並直接將該戰役的過程當成故事原型。我也曾將該故事的旨趣告訴責編。
佐竹同學說:
「原來如此!不過呢,關於作者本人的事情,我真的覺得怎樣都無所謂啦。」
聽到這句話後,我忽然全身沒力,手上的紙都好像要掉下去似的。
「既然那樣,妳就別管我啊!」
我很想那樣大喊,盡情地大喊。
佐竹同學把作者擺一邊,繼續說:
「老實說,只要作品有趣,作者怎樣都無所謂,老師你不這麼認為嗎?作者搞不好是個非常惡劣的人喔。」
我也這麼認為。
在此房間內,被稱為「老師」的人有兩個,其中一人回答:
「嗯,也許是吧。不管個性再怎麼惡劣,思想再怎麼頑固扭曲,只要是個厲害的廚師,就能做出美味料理。也有人說過『如果想要體會作品的樂趣,關於作者的事情,完全不要知道會比較好』。再加上,這位作者有點──啊,不……算了。」
遠藤老師最後罕見地支吾其詞。
雖然我很在意他想說什麼,但佐竹同學卻不是如此。
「就是說啊!實際見到面後,也許會覺得作者是個令人討厭到生理上無法接受的人喔!」
「既然那樣,妳就別管我啊!」
我很想那樣大喊,盡情地大喊。
不過,在無法大喊的我的視線內,原本在對摺文件的似鳥卻停下手來,看起來好像在微微顫抖。幸運的是,由於我看不到她的臉,所以我不用看她的臉。
先不管佐竹同學那番毫不留情的發言──
光是不找我發表意見,我就謝天謝地了。時鐘上的指針現在也仍持續在轉動。
我想要就這樣度過這段時間,似鳥的想法大概也一樣吧。
「那麼說來,《VICE VERSA》中有出現很多何蒙庫魯茲,而且皆為異色瞳。那也是老套的設定對吧。」
佐竹同學沒完沒了地繼續說。
話雖如此,我斜眼瞥了她一下後,發現她的手確實仍在動作,並沒有特別偷懶,而且速度看起來相當快。她很流暢地持續將我和似鳥對摺後拿過去的部分整理好。
由於我們「很專心地在做事」,所以只有遠藤老師會回應佐竹同學。
「啊,我認為那個也是好的老套設定,想要找到更加老套的異色瞳用法,是很困難的。不過,作者沒有隨便地將此設定用於讓主角級角色耍帥,而是將其當成身為配角的何蒙庫魯茲的特徵,並設定了『鑲眼儀式』來使其合理化。我覺得這種作法既高明又相當別出心裁。」
遠藤老師真的懂很多。
他從我出生前就開始看了那麼多年的輕小說,果然不是白看的。我感到非常佩服。這個人應該能夠成為編輯吧?
「哦!」
佐竹同學非常佩服地回答。
「所有何蒙何蒙的名字都很奇特,那些名字的命名是有規則的嗎?」
我這輩子第一次知道有人那樣稱呼何蒙庫魯茲。
不過,有點可愛。
要在某一集中,讓某個種族那樣稱呼何蒙庫魯茲嗎?雖然這部分還沒寫,不過在設定上,雷普塔西翁所有人說的都是日語,所以這應該辦得到。
「會是如何呢……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這表示佐竹同學與遠藤老師都不懂俄文。不過呢,了解所有名字含義的日本讀者應該也不怎麼多吧。
「不過,唯獨蜜可這個名字的含義,我知道喔。」
咦?如果知道蜜可的含義,應該就能接連地得知所有名字的含義吧?
我停下手來,望向遠藤老師。似鳥也同樣往右看,所以我看到了她的黑髮。在她另一頭,也能看到佐竹同學的後腦杓。
「是什麼意思呢?」
佐竹同學理所當然地問道。遠藤老師一邊讓手中發出喀嚓聲,一邊回答:
「應該是英文中的『meek』吧,帶有『老實』、『服從』等意思。」
「哦。嗯,畢竟何蒙何蒙給人的感覺的確像是奴隸嘛。」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
不對!
我在心中如此大喊。
「不對!」



似鳥真的如此大喊。

他們應該很驚訝吧。
畢竟這個女生到剛才為止都一直默默做事,而且她一開始還說:
「不要聊天,好好做事吧!」
現在卻突然發出足以震動空氣的叫聲。
我已經相當驚訝,但正在熱烈談論《VICE VERSA》的那兩人比我更加吃驚。
「啊!」「哇!」
佐竹同學與遠藤老師同時叫出聲。佐竹同學甚至還讓疊起的紙堆全散到桌上。
至於大喊的似鳥,我只看得到後腦杓,不知道她作何表情。
大概很像生氣的狗吧。
看到似鳥後,那兩人則露出有如見鬼的表情。
畢竟薑還是老的辣,遠藤老師比佐竹同學還要早回過神來,然後恢復平靜語氣如此問道:
「啊,嚇了一跳……似鳥妳也有看過《VICE VERSA》嗎?」
「咦?咦?咦?」
另一方面,似鳥則陷入混亂。
她原本並不打算大叫,但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我非常明白她的心情。
無法開口的我,只能靜觀其變。
「咦、咦咦……突然大叫,對不起。」
似鳥微微地低頭說。接著又說:
「我回去做事了……」
似鳥雖然想逃,但將紙張撿起的佐竹同學卻沒有放過她。
「什麼嘛,要是妳願意一起聊就好了。啊,不過,由於妳剛說『靜靜地做事吧』,所以開不了口對吧!不過,有什麼關係!老師也在聊啊!」
光聽字面上的意思,會覺得她是個關心朋友的好孩子,但經過解讀後,卻會給人「我不會放過妳的喔!」的感覺。
雖然這也許是過度解讀。
總之,如此一來,似鳥就不得不參與對話。話雖如此──
這種情況還是比「我不得不參與對話」來得好。
當我自己也覺得很過分時。
「那麼,嗯……我就來指出你們兩位的錯誤……」
似鳥用頗為強硬的語氣說。

我打了一個寒顫。

那兩人大概沒有發現吧。
我瞬間就發現了。
然後,脊梁抖了一下。
似鳥從說出那句話後,腔調就產生了些微變化。
由於我在列車上跟她聊過很久,也聽過她的配音,所以我明白。那並非似鳥本來的聲音。
那麼,那是誰的聲音?
是蜜可。
沒有錯,那就是我在她配音時所聽到的蜜可的聲音。
她是故意的。
似鳥絕對是故意那樣做的。蜜可與窗子的聲音有著微妙的差異,這一點也讓我覺得她的演技實在很細膩。
「『蜜可』的意思不對,絕對不是英文中的『meek』。」
似鳥用蜜可的聲音如此說道。由於這句話也是在說給遠藤老師聽,所以她用的是敬語。真不愧是史黛菈,唯獨英語發音還是依然那麼標準。
「喔,那麼是?」
蜜可,不對,似鳥回答遠藤老師,以及坐在其身旁的佐竹同學:
「那是俄文。其他何蒙庫魯茲們的名字也都是用俄文來命名的。蜜可指的是,『瞬間』的意思。」
「啊,是俄文啊。聽妳那麼一說,聽起來有那種感覺啊。哎呀,這不是說我懂俄文喔。」
「咦!似鳥同學好厲害!」
兩人都坦率地感到佩服。
我開始頭暈。
聽起來只像是,蜜可在說明蜜可的事。情況跨越了次元,這是怎麼回事。
「似鳥同學,妳看到第幾集?」
再怎樣也已經矇混不過去了。蜜可──說錯了,是用蜜可聲音來說話的似鳥,半真半假地回答:
「基本上,已出版的全都看了……在之前的學校,朋友推薦給我……挺有趣的。」
「這次要改編成動畫喔!很令人期待對吧!」
「嗯,是啊……很令人期待。」
似鳥回答。嗯,這個人會參與演出。
「蜜可會由誰來配音呢?」
「……消息尚未公開,所以實在很難說。」
似鳥用蜜可的聲音回答。嗯,就是這個人。
「似鳥同學覺得誰最適合呢?」
佐竹同學是明知故問嗎?其實她是製作人的姪女之類的,知道一切,所以這樣問?
我這樣猜測,但可能性畢竟還是很低,所以我放棄繼續猜測。
我非常在意似鳥會如何回答,還是說,她會藉由巧妙地岔開話題來脫身呢?
「我認為是──」
我側耳傾聽「蜜可」說的話。
「比任何人都喜愛蜜可的人。」

過了幾秒鐘後,遠藤老師對我說:
「怎麼了?看起來好像特別高興呀。」
我一邊出示對摺好的紙,一邊在此教室內首次開口:
「摺得剛剛好,感覺很爽快。」

老實說──
事到如今還不打算把話題丟給我的佐竹同學,讓我訝異到毛骨悚然。
話雖如此,我也完全不必打草驚蛇。
我繼續默默地做事。我並不討厭這種單調的工作。看了手錶後,發現時間剩下約二十分鐘。
遠藤老師先把整堆已完成的小冊子搬到別張桌子,然後再返回座位。
「關於《VICE VERSA》──」
啊,他還要繼續聊啊。
算了,請便吧。不管聽到什麼,我都不會在意,也不會動搖。
「真會變得如何,應該是今後劇情發展的焦點吧。」
咕嚕。
我口中明明沒有任何東西,卻覺得好像有東西卡在喉嚨。
佐竹同學開口說:
「咦?『真』指的……不是『辛』而是『真(makoto)』對吧? 」
「嗯,我指的是真(makoto)。雖然在設定上,他是個平凡的高中生,但我猜測『背後』絕對不單純。我認為真將來會成為很厲害的最終大魔王,並會為了雷普塔西翁的未來而與辛戰鬥。」(註:由於真與辛的日文讀音相同,在此用真的另一種日文讀音來區隔兩者。)
「咦?」「咦?」
佐竹同學與似鳥異口同聲地說。似鳥的聲音變回了似鳥。
另一方面,現在明明是夏天,我的背部卻感到一陣寒意。接著,我宛如鬼壓床般地動彈不得,也無法做事。
「不過呢,這只是我隨便幻想出來的──」
遠藤老師那段毫不留情的劇情預測,闖進我那雙凍僵般的耳朵裡。
「雷普塔西翁是未來的地球。故事中曾提到,在歷史上,『兩名偉大的王』曾進行過一決雌雄的大戰對吧?因此我才會覺得那兩人就是真和辛。」
「是哦!」「…………」
請、請不要再說下去了,老師……
「在第八集的最後,與辛打架的真,最後居然贏了對吧?」
「嗯。」「嗯。」
先不管佐竹同學,連似鳥也很起勁地回答。
「在該集最後並沒有清楚描述,為何應該很弱的真會打贏擁有不死之身的辛──」
那當然,因為我是故意矇混過去的。
「那應該是未來劇情的伏筆吧。真會變成即使身在現代日本,也能使用魔法或類似魔法的力量。」
嗚哇。
我希望有某個人能夠把轟炸機開到這所學校上空,讓校內響起空襲警報,油錢由我來出。
不過,我的小小願望並沒有實現。
遠藤老師不知道作者就在幾公尺內冒著冷汗,繼續進行明晰的分析:
「真的母親雖然是個和藹可親的角色,但其實背後也有隱情。我早就在懷疑她是否是真的生母。因此我才會認為,在第二集中,母親輕易接受辛的那幕也是偽裝成搞笑橋段的伏筆。」
「哦!」「哦!」
這兩個女生停下手邊工作,露出很熱烈的反應。至於她們身旁的我──
則是在想,現在雇用殺手是否能將遠藤老師滅口。像徵求牽引機(註:哥爾戈13的聯絡暗語,類似城市獵人的XYZ)那樣。
「真的姓名『摘園真(Tsumizono Sin)』也是會讓人產生聯想的命名喔。在他的名字中,有兩個用來表示『罪惡』的詞。」
「咦?」「咦?」
「第一個當然是姓氏中的『tsumi(註:發音與「罪」相同)』。作者之所以採用摘園這個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姓氏,肯定就是為了這個理由吧。第二個詞則是寫成『makoto』,讀成『sin』的名字喔。在英文中,說到『sin』的話,指的就是罪惡對吧?哎呀,『辛』那邊也一樣就是了。」
「哦!」「哦!」
算了,想怎麼理解、拆解,都隨你們高興。
我開始動手做事。要如何迅速且正確地對摺文件呢?我開始和自己比賽。
「老師真厲害!那個,老師是看得多仔細啊?重看過《VICE VERSA》幾次呢?」
佐竹同學問道。
「嗯,至少五次左右吧。」
遠藤老師用不曉得是在自謙還是自誇的說法來回答。
老實說,這讓我感到很高興。
到三月出版的第九集為止,至少看了五次,次數算是相當多。讀者願意那樣細讀作品,對作者來說是非常幸福的事。
我忽然稍微露出微笑。就在此時,坐在我身旁的女生大叫:
「我!看了十次!」
啊!
為何要在此時比較這個啊,史黛菈!
史黛菈.漢米爾頓大概是個比我想像中還要笨一點的人吧……
她大概是個會以迸發的情緒為優先,不顧後果地採取荒唐行為的人吧?像是掐脖子之類的。
先不管這個。
「怎麼回事,好厲害!」
佐竹同學一派輕鬆地發出歡呼聲。
「妳讀得真仔細啊,我輸了喔。」
遠藤老師也如此說道。是從何時開始變成比賽的啊。
除了我以外的三人都處得非常和睦融洽,這股氣氛是怎麼回事。
我看了手錶。反正摺不完所有傳單,所以我覺得再過一會兒,應該就能逃到學生餐廳。或者該說,我很想逃走。
我一邊摺紙一邊呆呆地想說,或許是因為似鳥有跟著過來吧,所以佐竹同學似乎並不打算過來糾纏我。
「老師──」
向遠藤老師搭話的人不是佐竹同學,而是似鳥,使我瞬間抖動了一下。
我設法保持冷靜之餘,決定聆聽兩人的對話。
「什麼事?似鳥。」
「老師剛才提到《VICE VERSA》的作者時,只把話說到一半對吧?我很在意那件事……」
啊,我也是。
『再加上,這位作者有點──啊,不……算了。』
遠藤老師曾那樣說。
似鳥是為了我才發問的嗎?
若是那樣的話,我要收回剛才那些關於「腦袋很笨的人」的發言,重重將手貼在地上向她道歉。
「啊,那個呀。」
遠藤老師喀嚓喀嚓地按下釘書機後,究竟會說出什麼話呢?
「哎呀,這是我個人的見解。我覺得這位作者──」
遠藤老師的分析相當敏銳,我很期待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無論是否猜中,都很有趣,所以我非常期待。
遠藤老師的回答究竟會是?
「生死觀有點奇怪。」
什麼嘛,是那樣啊。
「『生死觀很奇怪』指的是──什麼意思呢?」
似鳥問道。
我已經失去興趣,看向手錶。
「我可不知道猜對還是猜錯喔?聽的時候,請先做好那樣的心理準備喔。」
遠藤老師慎重地說了那樣的開場白後,再回答:
「在《VICE VERSA》當中,被傳送到異世界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死,也就是不死之身。即使頭顱不見了,就算全身被炸成灰燼,還是能夠復活。描寫這種『死了也無妨』的世界,也算是一種幻想。」
「嗯,就是說啊。」
「我明白。」
佐竹同學與似鳥都隨聲附和。
「在《VICE VERSA》當中,我覺得作者利用了『不會死』的情況,透過非常冷靜的觀點來描寫劇情。真被傳送到雷普塔西翁後所採取的行動,在這方面顯得格外明顯。就我看來,雖然許多角色在戰爭中毫不留情地遭到殺害,但是在目睹這些景象的主角眼中,『生命的價值』被描寫得非常淡薄。」
遠藤老師繼續分析: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夠順利地表達,總之,我覺得這位作者在描寫『愛惜獨一無二的生命』時,給人非常淡薄的感覺──這位想像中還很年輕的作者是經歷過什麼事,才能流暢地寫出這種生死觀很淡薄的作品呢?我很在意這一點喔。」
「嗯。」
佐竹同學的應和聽起來像在說「其實我聽不太懂」。
不過,我也不太了解老師說的話。
雖然我似乎了解老師想說什麼,但我覺得這些說明尚未歸納成能夠傳達給他人的地步。
「那個──」
另一方面,似鳥的聲音在此時停了下來。
如果她是在顧慮我的話,那她只要露出驚訝表情即可。
似鳥沉默了約十秒後,儘管不明白遠藤老師的意思,但還是向他道謝:
「雖然不太明白……但還是謝謝您。」

錶上的指針終於來到剩下十分鐘的位置。
應該可以了吧,是時候了。
我向遠藤老師提出結束工作的建議,打算逃離此處。Time to run。我試著想了這句帥氣的英文,文法正確嗎?
今天的第四節課變得很辛苦,不過到了結束時,我還是挺開心的。
儘管我中了佐竹同學的計謀,嚇得折了幾年壽,但也因此發現遠藤老師出乎意料的一面,以及似鳥認真起來的模樣。
我將最後一張紙漂亮地摺得剛剛好後,便迅速起身。
「那個,差不多可以了吧?早點去學生餐廳,可以少排很多隊。」
我突然如此說道,遠藤老師似乎有點驚訝,但還是說出讓我們能夠解脫的話:
「啊?啊啊──說得也是,時間差不多了。謝謝你們三位,進度完成了相當多。」
我打算用這輩子最快的競走速度走到視聽教室門口。
我相信只要肯做就辦得到。我在目的地看到了光明的未來,黑暗洞窟的出口閃耀著光芒。
正當我打算跨出第一步時,佐竹同學卻搶先一步採取行動。
「啊,我們一起去學生餐廳吧!」
原來如此,這才是她的目的啊……
怪不得她在做事時沒有採取行動……
在眼前的洞窟出口,鐵窗慢慢地逐漸關上。
「咦?為什麼?」
雖然我立刻就頗為過分地那樣回答,但佐竹同學不把那種攻擊放在眼裡。
「難得遇到有空位的時間嘛,而且偶爾去去學生餐廳也不錯呀。」
「哦──那便當呢?」
我記得佐竹同學好像每天都有帶便當。
「其實,我今天忘了帶。」
她肯定在說謊,但我也不能對她說:
「不是那樣吧!」
「我是第一次去學生餐廳,請告訴我推薦菜色喔!」
啊,她已經確定要一起去了。
順便一提,我推薦牛肉燴飯。
雖然咖哩飯也很好吃,但我就是喜歡牛肉燴飯。洋蔥的甘甜滋味——不,那種事怎樣都行。
我不行了。
我已經來不及逃跑了,也無法向似鳥求救。
老實說,我無處可逃。
完蛋了。
我不知道我此時露出了什麼表情。

「妳要是太不講理的話,他應該會很困擾吧?」
結果,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聽似鳥那樣幫我說話。似鳥坐在椅子上,冷靜地直言不諱。
「咦?是那樣嗎?」
佐竹同學開心地說,但這句話也可以解讀成:
「哎呀,真討厭,用得著妳管嗎?」
真可怕,我好想逃走。
接著,在下一秒,令人驚訝的事發生了。
「哎喲,你們三位好好相處。」
遠藤老師如此說道,然後快步走向門口。
「門不用鎖,反正這種東西也沒人會偷。」
接著,他只留下這句話就消失了。他逃走了。
我非常明白。
遠藤老師跟我一樣,都非常討厭麻煩事!
老師真是靠不住!不過,我不是也一樣嗎!就只有逃跑的速度很快!為什麼我做不到那種事呢!
雖然我心中驚訝連連,但無濟於事。
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設法度過難關,逃離此處。
就跟在車站的醫務室內醒來時一樣。
哎呀,以嚴重程度來看,如果那次是「十」的話,這次大約為「四」,不,差不多是「五」吧。
佐竹同學起身站在桌子前方,也就是我和出口之間。
「既然似鳥也有看過《VICE VERSA》的話,難道不會對考試前的那段朗讀感到非常在意嗎?不管怎麼說,蜜可都死掉了喔!然後,她會復活喔?不,雖然實際上不會立刻復活,但將來會復活喔!」
她興奮地說,大概是認真的吧。
「如果老師說的『真會成為最終大魔王』這項猜測是真的,那真就會讓蜜可復活成一名很強的何蒙庫魯茲,在故事最後使她成為夥伴喔!」
佐竹同學預測將來的劇情。
是的,這一點我已經想過了,責編也同意了。
「在解開這項謎題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哎呀,太誇張了吧。
她也不會馬上就死掉吧。
哎呀,雖然佐竹同學罹患重病的可能性並非為零。不,看她那麼有精神的模樣,我想她大概沒生病。
只要閱讀之後的劇情,不久後就能解開這項謎題。
身為作者,我對於佐竹同學的感受也感到很……不,是相當高興。她那麼喜愛這部作品,那麼期待之後的劇情,讓我感到非常高興。
我不知道自己是感到困擾,還是竊竊自喜。佐竹同學持續毫不留情地對著那樣的我展開攻擊:
「如果那是網路小說,我當然會想盡早看到啊!所以,我也當然會想向知道這件事的人問怎麼找嘛!」
假如我是書迷,肯定也會抱持相同意見吧。因此,我非常明白佐竹同學的心情。
「我會為了這個目的而努力喔!我會很努力喔!就算知道這件事的人想要隱瞞,不管怎樣,我都會找出來給妳看!」
佐竹同學大概是個表裡如一的人吧。與其說這番話是在攻擊似鳥,倒不如說,她早已流露出真實的想法。
而且假如我是書迷,大概也會同樣努力地嘗試吧。她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
正當我呆呆地那樣想時,佐竹同學笑著對我說:
「所以說,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咦?結論下得真快。
我以為她會再多說幾句那種帶有熱情書迷精神的帥氣言詞,讓我很失望。她明明可以繼續說啊,從現在開始說也不遲喔?
接著,佐竹同學像是察覺到我的想法,並打算拒絕那樣做似的,將矛頭轉向似鳥。
「其實我已經完全明白似鳥同學的想法了。我也知道妳為何要那樣地阻擾我。」
咦?真的嗎?
「咦?」
我在心中感到驚訝,似鳥則是驚訝地發出聲音。
該不會一切都敗露了吧?
她是想說,我和似鳥至今的一切行動都被記錄在某處,並被人看過了嗎?
在兩人的注視下,佐竹同學帶著宛如揭露一切真相的名偵探般的表情說:
「似鳥同學是那種……『絕對不想事先得知劇情的人』對吧?」
咦?
「咦?」
「在聽那段朗讀時,我非常驚訝地看著朗讀者,並發現坐在正後方的似鳥同學露出了非常複雜的表情喔。尤其是在得知『蜜可會復活』時,她露出了悲喜交集的複雜表情,看起來也像是在忍住哭意。」
是那樣啊!佐竹同學!謝謝妳告訴我!
「…………」
「當時我領會到,似鳥也有在看《VICE VERSA》!」
這是對的。
「接著,我立刻就明白了!這個人是那種『絕對不想事先得知劇情的人』!」
雖然這位嬌小的名偵探豎起右手食指,一臉得意的表情相當可愛──
但這句話畢竟是大錯特錯。
因為這裡的這位超愛生馬片且戴著眼鏡的女高中生,是個會為了得知後續劇情而偷看我的原稿的人。因為她這個人想要盡快得知任何關於蜜可的劇情。
「…………」「…………」
我們兩人皆沉默不語。安靜的時間持續了約五秒。
佐竹同學大概是以為自己說中了,繼續唱獨角戲:
「似鳥同學不想知道後續劇情,所以來妨礙我問。要說為什麼的話,這是因為,只要我一得知劇情,她就會在我和班上同學的對話中聽到劇情!因為她會被劇透!」
不不,絕對沒有那種事。
倒不如說,要是有人在談論《VICE VERSA》的後續劇情的話,似鳥應該立刻就會變得很起勁吧。她會像在釣魚場中沒有飼料可吃的魚那樣,立刻就被釣中。
我已經累了。
想了太多事情後,我覺得很累。
我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小說中的對話明明要多少我都想得出來。光憑我的智慧與經驗,並不足以讓我脫離眼前這項危機。唯一的成功例子,大概就是醫務室那次吧。
如果再次展露當時的演技(time to play),應該就能迅速地度過這個難關吧?
帶著疲憊的腦袋那樣思考的我,一邊確認記憶,一邊如此說道:
「那是個天大的誤會喔,佐竹同學。似鳥並不是因為《VICE VERSA》的事情,才不想讓妳和我兩人獨處。」
「哦,所以呢?」
「…………」
兩個女生看著我。
我毫無顧忌地用謊話來回答:
「似鳥她啊,是我的女友。」

我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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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江火如画 于 2017-9-20 15:20 编辑

第三.二章 「六月五日.我被他當成女友」


身為女高中生兼新手聲優的我,正把當紅輕小說作家同時也是年紀比我大的同班男同學脖子掐住。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為何老師的表情會如此舒服?
為何如此幸福?
為何如此安詳?
他宛如一個仰望著母親,被母親逗弄的嬰兒。
我不禁──
覺得他很可愛。
同時掐著他的脖子。

* * *

「似鳥她啊,是我的女友。」
我覺得我的頭被槌子敲了一下。
眼前的景色開始搖晃,我差點就要倒下。
要是我沒有坐在椅子上,絕對會因為抓不住桌子而倒下。
「咦咦!」
佐竹同學叫得我耳膜都快破了。
「怎麼回事!喂、喂,請全部說明清楚喔!你肯說明對吧!所以你才說出來吧!」



我了解到,突如其來的戀愛話題使得佐竹同學血壓上昇與聲調變高。
我帶著發暈的腦袋,聽老師肆無忌憚地說謊。
「既然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我當然會全部說出來,不過妳絕對不能洩漏出去喔。好嗎?要是佐竹同學洩漏給別人的話,我真的會鄙視妳喔。」
「我、我知道了……」
佐竹同學畏縮地回答語氣相當強硬的老師。
「似鳥她啊,是我的筆友。我們從兩年前開始就互相認識了。」
老師說。
雖然有經過加油添醋,但這是事實。
身為書迷的我寄了一封信給老師,並收到了只記載一句話的回信。從此意義上來看,我們互相認識對方。
不過,我們之間當然沒有更進一步的關係。由於老師一開始騙說「她是我女友」,所以聽者即使擅自解讀語意,並上了他的當,也不奇怪。
「咦、咦……這樣啊?」
佐竹同學說。
我不曉得她是否相信老師的話,但她並沒有毫無顧忌地露出懷疑表情。
「我因為無可奈何的理由休學一年,當我總算能夠復學時,似鳥告訴我這所學校的事。她說:『有一所不重視出席日數的私立學校。我也從去年開始就讀該校。我覺得很適合你喔──如何?』」
這並非事實。
「所以我轉到這所學校。好處當然是,可以就讀跟似鳥一樣的學校。沒想到連班級都一樣,不過畢竟只有三個班級,所以出現這種偶然的機率是三分之一對吧。」
老師很流暢地說出更加精進的謊言。這是我這個「騙子」所說的,所以相當有說服力。
「然後,我們決定在學校內把彼此交情很好的事當成祕密。所以,連話都不說。」
這種說法也很高明。
由於他沒有說「我們在交往」,而是用「交情很好」這個詞,所以他並非完全在說謊。至於「當成祕密」與「連話都不說」,則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老師想必說得很順口吧。藉由偶爾在謊言中加入事實,就能毫無顧忌地開口,也不用繼續說謊。
我知道老師逐漸變得愈來愈擅長說謊。
「不過,我不能和其他女生單獨說話。我也不能瞞著似鳥做那種事,像這次那樣明知道還去做,就更加不行。佐竹同學,這樣妳應該就能明白似鳥為何要那樣妨礙妳了吧?」
我非常清楚老師在說謊。
不過,對我來說,這是事實。
「還是說──佐竹同學妳還是想介入?如何?」
老師彷彿換了個人,說出很有魄力的話。
「這……這個,既然那樣的話……」
佐竹同學稍微紅著臉低下了頭。不過,她並非這樣就會被打倒的弱女子。
她抬起頭來,露出懷疑的眼光:
「不過……一時之間,這件事有點令人難以置信喔。你們兩位的交情看起來似乎也沒有那麼好。」
「是嗎?哎呀,我是沒有任何證據啦。不過,妳應該已經知道我不能跟妳單獨去學生餐廳了吧。要是去了的話──我就會被似鳥掐脖子。」
緊接著,我大喊:
「別說那件事!」
我什麼都沒想,就宛如脊髓反射般地大喊。
「啊哈哈,抱歉抱歉!」
看到老師那張自然流露的笑容後,我懂了。
老師是想讓我做出反射動作,才會說那種話。
到目前為止都是老師策劃的戲碼。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配合了。
我迅速吸了一口氣。
「真是的!我才稍微鬆懈一下,你居然就這樣做!──要是你再用那種態度,我遲早會把祕密洩漏給班上的人知道喔。喂,這樣可以嗎?可以嗎?」
前半段是怒氣沖沖、毫不留情的生氣口吻,後半段則是有如親暱地對著親愛對象發牢騷的口氣。
雖然沒有劇本也沒有排練,但我覺得這樣的演技令人很滿意。這種程度的表演是小事一樁。
「不、不要那樣做……」
「真是的……你這個傻瓜……」
配合老師演出最後一場戲後,我對著佐竹同學說:
「很抱歉瞞著妳。事情就是這樣,一言難盡……」
訣竅在於,要露出相當過意不去的表情。
「我們當然不會向佐竹同學下達什麼封口令。我們自己早晚會將此事說出來,在那之前,如果妳願意保密的話,我真的會很高興。我們當然無法強迫妳,所以就算妳現在立刻回到教室,大聲地宣揚此事的話,我們也無可奈何。」
訣竅在於,要一邊帶著很過意不去的表情,謙虛地說,一邊展露其實相當強硬的態度,讓對方明白「要是妳那樣做的話,妳的名聲就會下滑喔」。
「哎、哎呀……既然那樣的話……那個,我也沒有要搶誰的男朋友……」
佐竹同學帶著奇妙的表情說。
老師趁著她看不到時,在她背後露出很難為情的笑容,雙手還稍微比出勝利姿勢。
我認為他是在說,請繼續演下去,直到喊卡為止。
宛如拳擊比賽結束的鈴聲般,宣告漫長的第四節課結束的鐘聲響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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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三章 「六月五日.我吃了洋芋片」


中午所吃的牛肉燴飯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有種令人安心的味道。在今後的兩年間,每當我在學生餐廳吃牛肉燴飯時,應該都會想起這天的事吧。
在那之後雖然還有第五跟第六節課,但佐竹同學並沒有來跟我說話。
佐竹同學看起來也沒有在班上宣揚這件事。
問題只有一個。
那就是似鳥有沒有發火……
在看不到後方的情況下,我度過了下午的兩小時課程──
班會一結束,我就立刻逃了出去。

然後,我就這樣在列車上與似鳥再會──
「拿去!」
似鳥將頭髮整理好坐下後,帶著相當可怕的憤怒表情把超商購物袋塞給我。
「今天!我很睏!要睡覺!晚安!」
她連續說了四句簡短的話後,便突然很豪邁地把座位椅背調成傾斜的。
接著,她帶著那樣的氣勢,以宛如用力毆打下眼皮般的速度閉上眼睛。
「…………」
單手拿著塑膠袋的我,想必是愣住了吧。
坐在另一側座位的神代女士跟平常一樣,帶著冷靜的表情──
總覺得她今天看起來非常溫柔。

雖說我當時是為了脫身,但隨便將似鳥當成「女友」看待,不惹她生氣也難。
我原本想藉著這個機會來道歉,但似鳥卻入睡了。
就算我很遲鈍,還是能夠明白。
她的意思是「我今天很生氣,不想說話」。
如此一來,似鳥就連續三週都是入睡狀態。我明明只有在列車上才能好好地跟她交談的,這下可糟糕了。
她居然那麼生氣啊。
真的很抱歉。
我必須在下週的這段時間道歉才行。
無計可施的我,決定吃一點洋芋片後也來睡覺。
就算在這種時候,肚子還是會餓,連我自己也覺得很丟臉。
我盡量不發出聲音地從超商購物袋中取出洋芋片。
「…………」
盯著那包洋芋片約三秒後,為了吃洋芋片,我慢慢打開包裝。
久違多年後再次吃到的法式清湯口味──
相當好吃。
我心想。
從下週開始,就算吃這個口味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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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四章 「六月五日.我在車上睡著」


當天,在前往車站途中的車上──
我把在學校內發生的事告訴茜女士。
我仔細地說明,直到車子即將抵達車站。考慮到還要買洋芋片,時間已相當吃緊。
當車子開到距離近到可以看見車站的地點時,我從後座詢問茜女士:
「所以,妳覺得我今天在列車上應、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茜女士保持沉著冷靜的態度,從駕駛座回答我:
「不怎麼辦──跟之前一樣不行嗎?」
「妳是指?」
「老師是為了應付當時情況才說謊的,就跟當時在醫務室內所發生的那件事完全一樣對吧?」
「大、大概吧……」
「不是大概,的確就是那樣喔。」
「那、那麼,事實上,老師並沒有把我當成『女友』嗎──」
「沒有。」
「他心中應該會稍微那樣想吧!」
「不會。」
「…………」
「如果妳還是很在意,就只能去問本人了吧?問他『為什麼我掐了你的脖子,你卻願意原諒我』之後順便問。也就是說,要問的事稍微增加了而已。所以大小姐面臨的狀況還是跟之前完全一樣。」
她說得太有道理,我無法反駁。
茜女士總是這樣,她這個人不會逃避眼前的問題。或者該說,她會為了解決問題而一頭闖進去。
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為如此堅強的女性,一個無論面對任何人,都能清楚說出自己想法的人。
「好,我們到了喔。要去便利商店嗎?」
茜女士停下車後,我勉強地說出內心想法:
「今、今天……我不想搭那班列車……」
「真是的,妳都幾歲了,可不能像小孩那樣耍任性喔。」
她立刻回說。
「可是!」
「好了好了,我懂妳的心情。不過呢,車子的油不足以開到東京耶。這下傷腦筋了。不巧的是,身上的錢也不夠。」
「我用信用卡付!」
「那真是幫了我大忙,不過我今天非常累,沒有信心能夠安全地開到東京。」
「那麼,由我來開!鑰匙給我!」
「妳在日本還不能開車吧。好了,要下車囉。」
茜女士打算打開駕駛座的門。
「等一下!最後,請讓我徵詢一件事的看法!」
我用至今最大的聲音來發問。
唯獨這件事,我必須要現在先問。
「只能問一件事喔。要是來不及坐車的話,那就真的不好笑囉。」
茜女士將已經打開了約三公分的車門關上。
「謝謝──在剛才那件事中,關於遠藤老師所說的『以年輕人來說,這位作者的生死觀很奇怪』這項意見,妳有什麼看法?」
「…………」
茜女士罕見地沉默不語。過了約五秒的寂靜後,她說:
「我沒看過《VICE VERSA》,所以我不知道那句話是真是假……」
我做好了心理準備。
「明明差點被殺死,卻笑著原諒對方。那種人的生死觀應該不正常吧。」
茜女士果然說出了我心裡想的事。
從那時起,遠藤老師所說的「生死觀很奇怪」這句話就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踩著緊張的步伐走向便利商店,拖著行李跟在我後面的茜女士很乾脆地對我說:
「今天就別再閒聊了,請把事情問清楚。」
感覺就像在建議我,不要買餅乾當零食,而是要買甜甜圈。
如果我做得到那種事,就不會那麼煩惱了。
不過,我早晚還是必須面對這個煩惱。
再加上,今天不就是個好機會嗎?
我首先要問出關於女友那件事的真假。
「抱歉抱歉。」
當老師這樣道歉時,我就會占上風。
「話說回來,請告訴我,為什麼你明明差點被殺死,卻願意原諒我呢?」
此時,我只要那樣隨口一問……
總覺得事情似乎會很順利。
不,事情會很順利的。
沒問題。
我做得到!
我在便利商店的入口喊了一聲:
「好!」
關於接下來要買的洋芋片,我打算改買法式清湯口味。
一邊吃著我喜愛的口味,一邊讓情況變得對我有利。
我有種勝利的預感。

茜女士叫醒我時,老師還在睡。
而且,距離終點站只剩下四分鐘。
茜女士一如往常冷靜地說:
「那麼,下車吧?──下週還有機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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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一章 「六月十二日.我沒有搭那班列車」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被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掐住脖子。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我心想。
也許我差不多該放開手了。
我覺得不該再讓似鳥──
繼續掐住我的脖子。
我覺得我似乎在強迫她。
不,我實際上就是在強迫她。
做這種事不好。
我不該把手壓在女生的手上,讓她持續掐住我的脖子。

* * *

六月十二日,星期四。
在隔天要進行第十一話配音的這天──
我沒有搭上平常那班特快車。
不,說得更正確一點,我無法去搭車。
當列車從車站出發時,我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睡覺。
我並非午睡睡過頭,也不是因為討厭工作而翹掉配音行程,更不是因為想要迴避似鳥而不想去東京。
那麼,是為什麼呢?
我發燒了。

「總覺得頭在搖晃。是地震嗎?」
當天上學時,我開始這樣想。
我在跟平常一樣的時間起床,確認過本週都要上夜班的母親已經下班回家睡覺後,再去吃早餐。
學校距離我家很近。
從本週開始,我就沒有因為佐竹同學的事而迫使自己直到最後一刻才進入學校。直到週三,我都很正常地提早到校,在教室內悠閒地看書。
前往學校途中,發生了地震。
震度大概是二或三吧?明明在走路,我卻發現頭部在搖晃。
那明明就是前兆──
我只有停下腳步,用智慧型手機查詢是否有地震發生。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我當時沒進教室,而是前往保健室就好了。
開始上課後,我偶爾也會覺得這個世界在搖晃。由於上課時不能使用智慧型手機(雖然有的人會偷偷看手機),所以只要一搖晃,我就會覺得:
「為什麼大家都沒發現地震呢?大家都不在意嗎?」
不久後,我居然這樣想:
「這該不會是表示,只有我能夠提早一天察覺到地震吧?難道我事先得知明天這個時候會發生連續地震嗎?莫非我得到了預知能力?我會預測到不久之後發生的重大事故,並煩惱要如何將此事告訴大家嗎?結果我成功阻止事故發生,成為英雄,然後接連不斷地防止了各種事件與事故,並獲得了國家給予的龐大金錢,過著悠然自得的生活。然而三年後的某一天,我被企圖將這項能力用於軍事用途的外國間諜盯上,但我仍透過預知能力完美地避開所有危機,並與中途出現的女主角相戀。正當我覺得要迎向精采的美好結局時,我預知到我明天就會死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至今預測準確率百分之百的我,究竟是否能逃過這場死劫呢──
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個壯烈的錯誤,也是個失控的妄想。
結果,我自己完全沒發現自己正在發燒。

第三節課剛結束時。
佐竹同學的事(大概)已經解決,不必逃到廁所。
下課時,我一直坐在椅子上。不知為何,我就是不想去散步。
坐在我前面的男同學,將教科書收進抽屜後站了起來。接著,當他打算走向教室後門時,臨時停下了腳步。
我一抬起頭,便與他的眼神交會。
再怎麼說,我還是能夠勉強記住坐在眼前的人的名字。這位中等身材,總是把一頭褐髮梳得很整齊的男同學姓「愛澤」。
這個姓氏相當罕見,而且姓氏中有「愛」這個字,讓我覺得很帥氣(我不知道他本人是怎麼想的)。
上課時,我就坐在姓氏相當特別的愛澤與似鳥同學之間。
本學期剛開始時,原本坐在那個位子的是,一位姓氏很常見的女生──但在不知不覺中,人就換了。
原本坐在那個位子的女生現在之所以會坐在最前面,大概是因為「罹患近視而看不清黑板」這類理由吧。
還是說,她曾說過:
「那個位子充滿了邪惡之氣,我承受不了。」
大概不是吧。
先不管這個,我不可思議地這樣想:那位愛澤同學有什麼事呢?
我當然沒有跟他好好說過話。
在至今兩個月以上的這段期間,愛澤同學頂多只有在把從前面發過來的講義傳給我時,才會對我說聲:
「請拿。」
愛澤同學究竟會說什麼呢?
「那個,你沒事吧?」
他一開口就那樣說。
從他用的是敬語來看,我認為他的確是在跟我說話,但什麼東西沒事?
若他說的是我這顆動不動就愛妄想的腦袋,我知道他很有事,也不覺得治得好,所以我想說,不要緊,我今後也會帶著這樣的腦袋繼續活下去。
「你的臉真的很紅喔。」
「啊?」
什麼!愛澤同學認為我是那種看到男生會臉紅的人嗎?你要是那樣說,《VICE VERSA》的插畫家就會很高興的,所以不行!我一瞬間這樣想。
「嗯……而且還搖來搖去。」
緊接著,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那是似鳥的聲音。
「是吧~」
愛澤同學也同意似鳥說的話。似鳥從後方座位起身,來到他身旁,看著我的臉。
接著,似鳥對我說:
「那個……你該不會發燒了吧?」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在教室內聽見似鳥對我說話。
總覺得這似乎會成為一種紀念,但現在不是想那種事的時候。
臉很紅,頭又晃來晃去,我也許是發燒了。
我並不是不相信愛澤同學,但連似鳥都那樣說了,也許真的是那樣吧。頻發性地震的原因就在自己身上,謎題全部解開了!
我那樣思考後,便說:
「啊,嗯,也許是吧……我去一下保健室。」
我慢慢站起身來,走路似乎沒有問題。
「嗯,我應該能自己去,謝謝你們兩位。」
那樣說完後,我就留下一臉擔心的兩人,離開教室。

我這輩子第一次在這所學校的保健室請人幫我量體溫。如果體溫計沒有故障,我的體溫將近攝氏三十九度。
差一點就要突破三十九度大關了啊。保健老師嚴格命令我臥床休息。
我已經記不得,上次躺在學校保健室內是幾年前的事。我甚至連是否有過那種經驗都不記得了。
我幸而有副強壯的身體,因此至今從未生過什麼大病,也沒受過什麼大傷。
雖然望著陌生的天花板很有趣,但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我被第四節課的下課鐘聲叫醒後,保健老師看我燒完全沒退,便說:
「我會再通知你們班導師,你先回家吧。」
老師詢問我家住址,得知我住得很近後,似乎鬆了一口氣。
我慢慢地走在持續發生「地震」的走廊上,回到午休時間的教室。
似鳥與愛澤同學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便當。身為學生餐廳派的我,是第一次見到午休時間的教室景象。
我邊整理書包邊說:
「我真的發燒了,所以,要先回家。真的很謝謝你們。」
這句話並非說給其中一人聽,而是同時對兩人說。
「啊,不客氣。請多保重。」
愛澤同學如此說道。我現在已經知道他人很好了。
「我明白了,我會轉告老師的。」
似鳥則用她一貫的公事公辦語氣說。

我就這樣地獲得了「在教室內與似鳥交談」這項難得的體驗,然後在八分鐘後回到家。
時間是下午一點左右。
準備去上班的母親幫我量了第二次體溫。由於體溫仍超過三十八度,所以母親立刻叫我吃藥,並讓我喝下大量運動飲料。真不愧是母親,辦事很俐落。
我換上睡衣,躺在床上。
開始思考發燒原因後,其實我已經猜想到了。
昨天晚上,剛洗完長時間的澡後──
為了將剛才在更衣室內想到的點子記錄下來,我頂著還很濕的頭髮,只穿著一條四角褲就坐在與室外只隔著一扇紗門的客廳內敲打著筆電鍵盤。
我覺得晚風吹起來很舒服,但對身體果然還是不好。

即使稍微發燒,我還是能夠冷靜地思考。
在那一刻來臨之前,我是那樣想的。
「啊!」
在床上躺下後,我看到牆上的月曆,並發現了一件事。我拿出智慧型手機來確認。
我發現今天是週四,我得在傍晚前往東京才行。
在這之前,我毫不懷疑地以為今天是週三,還悠哉地想說,要在明天傍晚前痊癒才行。這都是發燒的錯。
我急忙從床上爬起來,對為了上班而位在玄關的母親說出此事後──
母親當然嚴格命令我休息。

我回到房間,打電話給責編。
如此這般地把目前情況告訴他,並問他該怎麼辦才好。
我想觀看每次的配音情況,就算得稍微勉強自己,我還是想去──
責編告訴我,身體最重要,要我休息。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肯罷休。
「我懂你的心情……你自己覺得不要緊是無所謂,但你這個作者可不能把病菌散播到配音現場啊。」
聽到這句話後,我才死心。
我不能給靠嗓子來賺錢的各位聲優們添任何一點麻煩。
特快車的車票是當天在車站買的,所以先不用管(把收據交給責編後,就能拿到那筆錢),只有飯店房間要請人幫我取消。
雖然飯店房間是ASCII MEDIA WORKS幫我訂的,但我很在意取消後費用會變得如何。
我也稍微跟責編聊了其他事情。
由於我上週就拿到了配音劇本,所以我已經處理完作者檢查這個流程,沒有任何地方需要變更。
而預定於九月發售的第十一集的商討會議,也在上週的配音行程之後開完了,這真是天助我也。
也就是說,除了以「初次動畫化作品的配音行程全勤獎!」為目標的我會感到既難過又遺憾以外,沒有任何問題。
「請好好休息,確實把病治好。雖然是老生常談,但調養身體狀態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喔。」
我一邊在內心嘆氣,一邊掛斷電話,然後呆呆地思考。
事實上,從三月底以來,這是我首次沒有在週四到東京過夜。因為在過去的十週以上,我每週都會前往東京。
「我再也不會在剛洗完澡時只穿著內褲打電腦了!」
我在心中做了這樣的決定,且人也在藥效影響下突然變得很睏,於是決定睡覺,鬧著彆扭躺下。
閉上眼睛。

過了五秒後,我又睜開眼睛。
我用力睜開眼睛。這是因為,我想到還有一個必須要聯絡的人。
我有那個人的手機號碼與郵件信箱。不過現在是上課時間,要聯絡應該發郵件吧。
到目前為止,我和似鳥只互相發過一封郵件。我只是回覆她寄來的問候郵件而已,內容沒什麼大不了的。
再加上,我上週因為宣告「她是我的女友」而惹怒了似鳥。我雖然不能在錄音室或教室內向她道歉,但我更沒有膽子透過郵件來解決這件事。
我原本認為今天在列車上會是個好機會,但身體狀況卻很不像樣。
藥物強烈地發揮作用。
我很少吃藥,所以只要一吃藥,就會立刻見效,變得想睡覺。
我的腦袋逐漸難以思考。若不趕快想出要怎麼寫──
愈是著急,我就愈想不出來,睡意更濃。
最後,我真的只寄了一封事務性的告知郵件,然後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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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二章 「六月十二日.我久違地搭乘綠色車廂」


身為女高中生兼新手聲優的我,正把當紅輕小說作家同時也是年紀比我大的同班男同學脖子掐住。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我已經完全搞不懂了。
我為何會掐住老師的脖子呢?
我明明是那麼想放手。
為什麼老師不肯放開我的手?
老師從左右兩側將我那雙放在他脖子兩旁的手抓住了嗎?
我不明白。

* * *

六月十二日,星期四。
第三節課剛結束時。
「那個,你沒事吧?你的臉真的很紅喔。」
坐在我前方第二個座位的愛澤同學如此說道,讓我堅信老師的身體出了狀況。
因為從第一節到第三節課,他的背部與頭部都一直在搖搖晃晃。老實說,每當他一搖晃,不管我是否願意,我的注意力都會被「他」帶走,所以我感到相當困擾。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在於──
明明必須向老師道歉,但卻拖了兩週以上的我。
雖然我認為在學校內,絕對不能向老師交談,更何況是在教室內,但凡事都有例外。根據我的判斷,這次就是例外,於是我透過附和愛澤同學的形式來跟老師說話。
實際繞到前方看看狀況後,我發現老師的臉明顯很紅,大概是發燒了吧。
我想用手摸他的額頭,最後仍打消了這個念頭。反正我是個正常體溫很低的女生,不管摸誰的額頭,肯定都會覺得熱熱的。
老師說他要去保健室後,我忍住也想跟著去的念頭,目送他離去。
等老師離開教室,愛澤同學突然向打算返回座位的我問說:
「那個人是什麼樣的人?」
「咦?」
我不禁大叫一聲,並盯著他看,愛澤同學似乎有點驚訝地說:
「……你們,前陣子不是一起幫老師做事嗎?我想你們當時應該有說過話,所以才問妳他是什麼樣的人。」
「啊,這樣啊……」
愛澤同學在這個班上有個名叫「西同學」的女友,兩人是從去年聖誕節開始交往的。全班女生都知道這件事。
所以,要是我向愛澤同學透露,他可能會再告訴西同學。現階段,佐竹同學願意遵守假的祕密,愛澤同學與西同學可就不一定了。我也不能特地去懇求他們。
因此我不能輕易透露太多,但也不能完全不回答。我不能讓他察覺我知道些什麼。
為了不讓他那樣想,我慎重地說:
「我一直在跟佐竹同學與遠藤老師聊天喔。遠藤老師其實滿令人意外的,至於那個人嘛……還是一樣不發一語地默默做事。」
「嗯……他不會覺得孤單嗎?轉學過來後,因為比大家大一歲,每天都不跟任何人說話……」
畢竟自己是個始終都在演戲的騙子,所以我習慣抱持著「別人不也是那樣嗎?」的懷疑態度。身為一個人來說,這種習慣算是最差勁的。
不過,我不覺得此時的愛澤同學有在隱瞞什麼。
只要我沒有完全受騙,他應該只是單純在擔心坐在他後面的年長同學。
倘若我處理得當──
愛澤同學也許會以這次的事為契機,開始與老師和睦交談。
然而,我不明白。
這是老師想要的嗎?
還有,這是我想要的嗎?
因此,我努力裝出困擾的模樣說:
「嗯……這件事,就只能靠他本人想辦法了吧。畢竟那跟告訴他發燒了不同……」
「嗯,說得也是……」
愛澤同學低聲回答後,聽見朋友在叫他就簡短留下一句「掰掰」,從我眼前消失。

老師似乎在保健室睡了一會兒,最後在午休時間回到教室,帶著還很紅的臉龐向我們道謝,並早退回家。
我有點擔心。
不僅是老師的身體健康。今天前往東京時,該怎麼辦呢?
劇本的檢查工作,若有修改的必要,老師只要聯絡責編即可。而且都錄了那麼多集,應該不會再出現需要確認語調的新詞彙。
完全沒有問題,誰都不會受影響。
除了一個人以外。
「我今天一定要好好道歉,並問出真相!在這兩個半小時內,我不能逃避,要認真面對老師!」
除了如此下定決心的我以外。
完全失去幹勁的我在上完那天的課後,打開智慧型手機,發現有人寄信給我。
寄件人是老師。
『我睡了一覺就好多囉!我會搭平常那班車,配音怎麼能翹呢。今天也在車上開開心心地聊吧!』
我一邊相信老師會這樣寫,一邊操作手機,卻發現信上這樣寫:
『很遺憾,我這次不能去。不用準備我那份洋芋片了。在班上,謝謝妳的幫助。吃完藥很睏,我要睡覺了,再見。』
我重複看了十次──
但信上還是這樣寫。


睽違兩個月以上的綠色車廂座位,既寬敞又舒適。
配備能夠自行開關的座椅加熱器,就是此列車的綠色車廂的有趣之處,但我認為現在已經用不到了。
上次搭乘綠色車廂時天氣很冷,我一時興起就試用了這項功能。兩個多月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窗外的天氣非常好,藍天真的很美,可以清楚地看見群山。梅雨跑到哪兒去了呢?
列車開始加速後,車內產生了某種程度的噪音。在噪音籠罩下,我對著雙人座中靠走道座位的茜女士如此說道:
「我被詛咒了。」
「為什麼呢?」
茜女士反問我。我怒氣沖沖地回答「沒有什麼為什麼」,然後說出事情經過。
「所以說,大小姐妳這樣不行。」
她突然就認為我不中用。
我之所以很尊敬她,就是因為她這種毫不留情的個性。
「當妳得知老師因病缺席時,不就應該明白這是無可奈何的嗎?請斷然放棄吧。我們並不是天使。更重要的是,妳不用回覆難得收到的信嗎?首先,妳要寄一封掛念他身體狀況的信。在配音行程結束後,妳只要再寄一封信,報告配音情況不就好了嗎?既然是談工作的事,應該能對話得很自然吧。我反倒想請妳感謝命運之神,為妳安排了這種可以一步一步地爬上高山的情況呢。」
我了解到,「無言以對」這句日語就是為了現在的我而存在的。
我掏出智慧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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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章 「六月十九日.我邀請她來我家」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被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掐住脖子。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嚴格來說,這並不正確。
我應該這樣說。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在請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掐住我的脖子。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我伸出雙手,用力地確實將似鳥那雙位在我脖子兩旁的手壓住。
不過,我的力氣並沒有大到會將似鳥那雙纖細冰冷的手壓扁──
也不至於會讓我的血液停止流動。
只覺得脖子冰冰涼涼,好舒服。

* * *

六月十九日,星期四。
為了觀看第十二話的配音情況,我搭上特快車。
我一如往常地提前抵達車站,在月台等候。
跟昨天一樣,今天的梅雨也暫時休息,天氣非常好。
特快車緩緩地將長長的車廂停靠在月台上,來自東京的乘客陸續下車。接著,列車人員迅速地清掃車廂,我總是覺得他們真的很辛苦。
我第一個走上車,坐在平常那個車廂的最後一排左側座位,然後將背包放在旁邊,喘了一口氣。
老實說,我已經沒有必要這樣做。
這是因為,即使有人搶先占走這個座位,我也只需發一封郵件給似鳥即可。
『今天我沒有占到平常的座位,我會坐在幾號車廂的哪裡喔。』
就算我使用如此親暱的語氣,她應該也不會生氣吧。
畢竟我們本週已經互傳了好幾封郵件,而且她昨天還來我家玩。


這是上週發生的事。
偏偏在週四發燒的我,原本想前往東京參與配音行程,但遭到醫生阻止。不對,是遭到母親這名護士的阻止,還有遭到責任編輯的阻止。
之後我吃完藥就躺下,過了一會兒換上睡衣再繼續睡。醒來後吃點東西再吃藥,等助眠成分再次發揮作用,我又睡著了──
週五早上,我睜大眼睛醒來時,燒已經完全退了。
時間上,是絕對來不及參加配音行程,然而上學則是綽綽有餘。
不過,我不曉得週五該如何上學。我明明已經就讀這所學校兩個月以上,卻從未在週五看過學校內部。
要是來自宇宙的留學生只會在週五搭乘亞當斯基型飛碟來上學,該怎麼辦?如果學生餐廳的菜單變成外星人取向的話,該怎麼辦?
「沒見過你耶。來體育館後面一趟吧,我讓你看看我的飛碟。」
要是帕拉普帕星系第二行星海涅雷波恰拉星的外星人這樣說並纏著我不放,該怎麼辦?
假如對方其實是女性且向我求婚,想把我帶到海涅雷波恰拉星去,事情會變得如何呢?
做了如此愚蠢的妄想後,我決定不去步行路程五分鐘的學校,而選擇盡情寫小說。

下午三點半過後,我收到似鳥寄來的郵件。
當我在盡情撰寫《VICE VERSA》的後續──第十二集的原稿時,智慧型手機發出了表示有新郵件的震動通知,我一邊想說大概是責編或母親吧,一邊操作手機畫面,然後看到了似鳥的名字。
似鳥寄來的郵件中──
首先用開朗的非敬語措詞,寫了擔心我的字句。
接著,文中提到『第十一話的配音順利結束』、『如同之前那樣,動畫影像製作得很完美,當地的街道與城堡的重現度高得驚人』等事。
我必須回信。
我比昨晚更用心地──
在回信中表示『我已經完全康復』、『謝謝妳為我擔心』,也提到了『很期待動畫的播出』。
然後,她一下子就回信了,時間還過不到一分鐘。
這次她在信中寫說『很高興你痊癒了』、『你當時在上課中搖搖晃晃的,看起來有點好笑』。
嗯,畢竟我都那樣地感受到頻發性地震了,看起來想必很好笑吧。
於是,週五的交流就這樣結束了,我默默地努力寫作。

我目前在寫的是《VICE VERSA》第十二集,以及預定寫成第十三集的構想。
第十二集是辛會來到日本的「side辛」,故事是關於校慶的搞笑喜劇。我沒有實際體驗過校慶的情況,所以我在描寫這部分時,會將過去在小說、動畫中看過的種種場面結合起來。
第十三集是「side真」,所以是正經的故事。
第十一集的那場戰爭(讓蜜可喪命的那場)最後雖然更加擴大辛的版圖,卻也引來了新的敵人。遠方的大國逐漸開始將辛的國家視為威脅,且打聽到他有個不死之身的替身,便派出特殊部隊去綁架他。
本系列作的主線劇情,我打算寫到約二十集。因此,以起承轉合來說,我必須炒熱故事氣氛,讓劇情進展到「轉」的部分。同時,也要持續埋下關於最終決戰的伏筆。這些伏筆是我之前跟責編開會時所決定的。
構思劇情果然是件很開心的事。能夠寫出這個故事,我感到很幸福。
五六日這三天,當我如同休學期間那樣,一直關在房間內寫作時──
我收到了似鳥寄來的郵件。
時間是週日的晚上八點左右。
本文很短。
內容如下:
『你之前答應我說可以去你家參觀,那我醉近可以去嗎?』

我一瞬間歪著頭想說「咦?我有答應過那種事嗎」──
過了約一分鐘後,我想起來了。
那麼說來,上個月的十五日,也就是我被掐住脖子的那天,我曾說過那樣的話。由於後來發生的事情給人的印象很深刻,所以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這件事。
順便一提,似鳥在郵件中所寫的「醉近」是錯字,應該是「最近」才對。如果就這樣交了稿,會被校對人員用紅筆做記號。
話說回來,我並不介意別人來拜訪我。
對我來說,朋友來家裡這種事只會出現在小說、漫畫、動畫中,所以我覺得很高興,而且向朋友介紹自己的家,似乎也很有趣。
目前,我的房間內並不凌亂。母親當時所提到的上班時段也一如排程,從週一開始會變成日班。
如此一來,儘管明天畢竟太趕,後天週二或是週三其中一天應該沒問題。
時間只能選擇放學後吧。
我們當然不能一起回家。要是被別人看見,會給似鳥惹麻煩。
因此,我會先回家。
接著請似鳥約二十分鐘後再離開學校,到公寓大廈的大門依照房間號碼按門鈴。
我在郵件中寫了這些事,最後還加上一句「不用急著回覆」後,才寄出去──
過了約一小時後,我收到回信。
信上只寫著:
『那麼,就選週三吧!請多指教!』

週一和週二我都有去上學。
日子過得很平凡,我沒有跟愛澤同學、佐竹同學交談,當然也沒有跟似鳥交談。
在很有梅雨季風格的淅淅瀝瀝雨聲中,我跟平常一樣到學校上課,沒有跟任何人說話,吃了牛肉燴飯,放學回家。
接著,到了週三──
在學生餐廳吃完午餐時,我收到似鳥寄來的郵件。
信上寫著:
『今天沒問題吧?如果不會打擾到你的話,請讓我依照計畫登門拜訪!畢竟天氣也很好呀!』
確實沒錯,現在明明正值梅雨季,但今天從早上就放晴了,可以清楚地看見山脈。這種天氣正適合邀請朋友來家裡作客。我回信表示同意。
回家途中,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該準備些什麼東西嗎?
我從未邀請朋友來家裡作客。在故事中,大概都會端出點心或果汁吧,也可能是蛋糕。
我開始回想家裡有什麼東西──
應該有兩、三種果汁,至於點心方面,雖然沒有洋芋片,但至少有餅乾,所以我暫且鬆了一口氣。如果現在去店裡買,老實說時間不夠。
回到公寓大廈頂樓的自家後,我開始煩惱是否該換掉制服,最後決定保持原狀。
在家裡,我會穿著破破爛爛的工作褲搭配皺巴巴的T恤,而且即使說恭維話,這套衣服也稱不上乾淨。我甚至想不起來衣服上一次是何時洗的。
雖說是朋友,但對方畢竟是女生,我心想「總之不能失禮」,並開始思考要怎麼做才好──
「只要如同在公共場所,也就是在列車上交談時那樣就行了。」
我做出一個非常簡單的結論。
接著,想到了一件事。
「啊!」
最好要先準備這個,於是我開始動手準備。


簡單地完成準備工作後,我站在客廳的窗邊,心想「今天的山也很美啊」時,門鈴響了。
我透過對講機的螢幕確認對方是似鳥後,便打開大門。
「請進!」
接著,似鳥走進入口。
這棟公寓大廈的防盜措施很確實,在搭乘電梯前,搭乘者必須再做一次相同動作。
如果不那樣做的話,電梯的樓層按鈕就不能按。對於經常來訪的人來說,應該相當麻煩吧?
順便一提,住戶要在玄關與電梯前面舉起鑰匙卡進行感應。由於鑰匙卡內裝有IC晶片,所以門會打開,電梯會移動過來,住戶能夠按下該樓層的按鈕。
當我算好時間,心想差不多了,在沒上鎖的門前等候時,我發現有人走過來停下腳步的跡象。
我跟著打開門──
「咿!」
我被尖叫的似鳥嚇一大跳,身體還抽動了一下。
「啊……那個,抱歉。」
道了一個不太懂原因的歉後,我歡迎似鳥來到我家。
「那個,歡迎妳。」
「打、打擾了……」
似鳥一邊說一邊慢慢走進玄關,脫下鞋子,把鞋子朝外擺好。
看到似鳥的襪子後,我才發現一件事。糟糕,我忘了準備拖鞋。我急忙地從鞋櫃中拿出拖鞋。
這雙拖鞋應該還沒有人穿過吧?

因為距離學校很近、房間豪華又有助於節稅,所以才租下來的「我家」很寬敞,格局為4LDK。
一進玄關,就能看到筆直延伸的走廊。兩間三坪大的房間位於走廊右側,分別被當成藏書室與儲藏室。
藏書室內擺放著便宜的鋼製書架,買來的書滿滿地陳列在書架上。儲藏室內放了裝有衣服的透明收納箱,以及吸塵器。
在左側,首先是廁所和浴室等空間。
繼續在走廊上前進,就會看到客廳與飯廳幾乎融為一體的寬敞空間,面對著一座景致宜人的陽台。
另外還附有一個同樣也是三坪大的和室。該和室原本應該與客廳結合在一起,成為寬敞的空間,不過對於兩人家庭來說,不需要那麼大的空間,所以成了母親的寢室。
「哦!還很新耶!好漂亮喔!」
似鳥開心地環視房間。我一邊向她介紹房間,一邊展開這場說明之旅。
「陽台採光好好喔。哇,景色真美!好通風喔!真涼爽!」
似鳥似乎非常開心。
接著,我想起了去年十一月來這裡參觀公寓內部時的事情。
我當時的感想跟現在的似鳥完全一樣,感到很興奮。即使母親埋怨說房租很貴,但我還是決定要住在這裡。然後,夢想實現了。
明明距今僅約半年,我卻覺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客廳旁邊有一間面向陽台的四坪大西式房間。那是我的寢室,也是我的工作場所。
環視完客廳後,似鳥對擔任嚮導的我提出這樣的請求:
「那麼,最後請介紹一下工作場所吧!」
「了解!」
我走向門口。我心想,窗戶已經事先打開,所以大概不會有汗臭味吧,並同時打開門。
「那麼,請進。」
四坪大的木質地板上擺放的東西包含了,位於牆邊的薄型長書架、向量販家具店訂購的黑色鋼製床舖、同樣很便宜的書桌。
另外還有一張,坐起來很舒服的高椅背椅子。我當時想說至少椅子要買好一點,於是下定決心買了這張椅子。
「這就是老師的工作場所!《VICE VERSA》的誕生地點啊!」
似鳥不可思議地說出這番很感慨的話。我也會在列車上或飯店內寫作,有時則會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使用筆電寫作,所以大約有七成是在這裡創作出來的。
儘管如此,初次的訪客還是令我很高興。
「可以進去嗎?」
站在入口張望四周的似鳥問道。我心想,明明不用徵求我的同意啊,一邊回答:
「當然可以。」
似鳥走進房間。我小心地輕輕關門,不讓門被風撞上,然後一如往常地上鎖。
「咦?」
站在我前方兩公尺處的似鳥,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嗯?」
我不禁發出聲音來。
「啊,那個……」
似鳥先是欲言又止,然後才說:
「你會鎖門啊……」
「嗯,這是我平常的習慣。」
「明明在自己家裡。」
啊,原來如此。
我不知道其他家庭的情況,原來有家人之間房門不上鎖的文化存在啊?不,包含似鳥家在內的正常家庭,是不會上鎖的。或者是,從一開始就沒有裝鎖。
畢竟母親也不在家,所以我再次伸手將鎖解開。
「那麼,我來介紹吧──」
接著,我一邊說一邊在房間內前進。我越過似鳥,站在書桌前,然後指著書桌上那台闔起來的大筆電說:
「這就是那台電腦。這是我的工作器具第一號,《VICE VERSA》的參賽原稿就是用它寫出來的。」
我介紹了這項改變了我的人生,使我能夠戰鬥的「武器」。
「哦哦!這就是!──不良少年的機車!」
似鳥的反應很棒。她舉的例子還是一樣過分。
我掀開筆電上蓋,並取下用來保存資料的隨身碟讓她看。
「所有資料都保存在這支隨身碟裡……如此一來,要是有人帶著它逃走的話──」
「我就會追到地獄盡頭!──我有空就會備份,所以還是會繼續工作啦。」
「啊哈哈。」
也附和她開玩笑。
已發行的九本《VICE VERSA》與高中的教科書及參考書一起成排地陳列在書桌上。這是因為,我在寫作時會重看之前的作品。
看到這幅景象後,似鳥一臉佩服地說:
「嗯,你就是在這裡穿兩雙木屐啊。」
這裡應該要說草鞋才對(註:「兩雙草鞋」為日本諺語,意指身兼兩職),但我沒有刻意更正。
書桌前的牆壁上,懸掛著好幾片軟木板。
由於我不想讓牆上出現很多個圖釘孔,所以我郵購了軟木板,並在牆上放得下的範圍內掛了好幾個。
軟木板上會貼著,編輯部寄給我當成資料來使用的《VICE VERSA》的插畫,以及自己列印出來的插畫。
搬到這裡的同時,我買了彩色印表機,一時樂得印個不停。
似鳥望著真、辛以及蜜可的插畫說:
「真棒啊,這個真棒啊。」
似鳥完全帶著書迷的觀點,搖著頭看插畫。
其中也包含了,沒有公開過的草圖與人物設定圖、插畫家搞錯服裝時所畫出的插畫等。
「我沒看過這個!──這個也沒看過!這是誰?莫非是敵方的將軍『哥特』?這是『達斯卡』的原案嗎?咦,這邊這個角色是誰?」
似鳥似乎非常開心。
「請別洩漏出去喔。」
我提出這項實在為時已晚的請求後,一張一張地說明。
當我發現時,我們光是在書桌前,就待了二十分鐘。
在房間內讓她大致看完想介紹的東西後,我如此說道:
「最後,有一樣東西無論如何都要讓妳看。」
然後打開抽屜。
平常只放了鉛筆與橡皮擦的抽屜內,出現了那樣東西。
這是我事先準備好的。
我將存放在儲藏室的透明收納箱裡的信封打開,取出那封信放在這裡。
我將那封信遞給似鳥同時說道:
「我想,妳大概會想看看好久不見的這個。」
「啊──」
看到那封信後,似鳥睜大雙眼,但沒有收下。
「廁所在哪裡?」
她突然大喊,於是我急忙打開房門。
「走、走廊右邊!電燈開關在外面!」
我做完那樣的指示後,似鳥便從我身旁擠過去。
「說盥洗室就好了嘛!」
我原本想那樣說,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那是因為,要是我猜錯了,其實她只是肚子痛,會很丟臉。

我將史黛菈.漢米爾頓寄來的讀者信收進書桌內。
這是我一輩子的寶物。
直到死前,我都不想失去。
這封信讓我感到非常高興,所以我寫了回信。
沒想到,過了兩年後,從國外寄這封信給我的人,居然會來到我房間。
人生真是難以預料。
人生真的很有意思。
雖然我不知道何時會死,也許我今天就會死去──
但是,能夠誕生在這世上,我感到很高興。


當我在陽台上吹著舒服的風,望著山丘時。
「抱歉……」
似鳥上完「很久的廁所」後,走到客廳,我也走回室內。
接著,她站在我面前,眼鏡底下那雙眼睛有點紅。
「我非常高興,也想起了很多事。雖然那些回憶並不美好,但也因為當時有過那種經歷,才有會現在的我。」
戴著黑色流行假髮、彩色隱形眼鏡,以及無度數眼鏡的史黛菈,稍微露出微笑說。
看到她那張臉後,我心裡想的卻是「這個人果然很漂亮啊」這類不相關的事。
我心想,如果自己能夠交到如此漂亮的女友,那該有多好。
接著,我硬是放棄這種念頭。
將實際存在的人當成原型來妄想,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與腦中想像出來的人對話,以及從對話中獲得的印象,實際上都是完全不存在的。
若是虛構角色,就沒關係。倒不如說,我應該不斷地那樣做,然後將其運用在寫作上。
不過,我不能隨意拿實際存在的人來妄想。因為自己妄想的印象與現實人物之間的差距會使我混亂,變得無法跟那個人交談。
我將注意力放回到史黛菈身上。當我介紹完所有想讓她看的東西,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時,史黛菈突然對我說:
「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我心裡相當驚訝。
就算不驚訝,我也不擅長面對處於史黛菈模式的她所說出的生硬敬語,緊張得不得了。
「重要的事」是指什麼?
她如此鄭重其事,讓我明白她不是在開玩笑,但我還是完全不懂她想說什麼。
「你有發現嗎?這房裡瀰漫著一股驚人的靈氣。」
她會說出這一類的話嗎?她會從包包中取出符紙投擲,將符紙貼在牆壁上嗎?她會是陰陽師嗎?
不──不對。
應該是當時「我擅自把她當成女友」那件事吧?
那麼說來,我還沒向她道歉。
或者我該說,令人傻眼的是,我完全忘了那回事。
這段期間,我的一言一行都讓人覺得,宛如沒發生過那種事似的。
她應該是在為這件事生氣吧?她會說我壞話嗎?
「被人擅自當成女友的心情,你懂嗎?」
她會這樣說嗎?
老實說,我很害怕,想要逃走。
我想回家。
接著,我發現這裡就是我家。
「什、什麼事呢……?」
我已無處可逃。
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希望有人能救救我。
「我──」
史黛菈面帶怒氣地看著我開口。就在這時候,玄關的大門就打開了。
「我回來了!」
沒想到居然是母親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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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江火如画 于 2017-9-20 15:20 编辑

第五.二章 「六月十九日.我去了他的房間」


身為女高中生兼新手聲優的我,正把當紅輕小說作家同時也是年紀比我大的同班男同學脖子掐住。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嚴格來說,這並不正確。
我應該這樣說。
身為女高中生兼新手聲優的我,正被迫把當紅輕小說作家同時也是年紀比我大的同班男同學脖子掐住。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老師伸出雙手,用力地確實將我那雙位在他脖子兩旁的手壓住。
不過,他的力氣並沒有大到會將我那雙手壓扁──
看樣子,那不至於阻斷老師的血液流動。
只不過,老師的脖子和手非常燙。

* * *

六月十九日,星期日。
沒有下梅雨的那天,我搭乘茜女士開的車前往車站。
並在車上回想發生了太多事情的這一週。


上週,「VICE VERSA」第十一話的配音順利結束了。
到了第十一次配音,老師才首次沒有出現在音控室內。
由於蜜可和窗子都沒有登場,所以除了配了一次群眾角色以外,我就一直看著前輩聲優們在我眼前表演。
我每次都覺得大家真的演得很棒,希望自己也能早點變成那樣。
動畫影像非常漂亮,城堡確實跟實物一模一樣,怪不得要去取材。在車站前的場景中,出現了我總是去買洋芋片的那家便利商店。
老師應該也很想看吧。我這麼想的同時,想到一件能用郵件告訴老師的事,便決定將它寫進去。

工作就這樣結束了,我鬆了一口氣,走到大廳。
「似鳥小妹,妳明顯變瘦囉,有好好吃飯嗎?」
我突然聽到有人用真的聲音對我說。這種問候方式相當過分。
在近到可以聽見聲音的距離內,只看得到那位男聲優。
「沒有。」
我回答。自從那件事發生後,我沒有吃完任何一餐。
「妳有好好睡覺嗎?」
「沒有。」
我每天都難以入睡,有時也會吃安眠藥。
「嗯……妳跟今天不在場的那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嗎?」
他用過於親暱的語氣說。
「沒有,什麼都沒發生。」
我瞪視著他如此回答。
身為新手聲優,最不該用這種態度對待前輩,但我才不管那麼多。
接著,那位男聲優突然露出微笑。那是我至今從未見過的自然笑容。
「啊,這才是真正的似鳥小妹啊。不錯嘛,比之前好得多喔。無論對方是誰,坦然地用這種態度去接觸會比較好喔,不必勉強自己跟他人保持距離。」
他用的不是「真」的聲音,而是原本的聲音。
「…………」
「咦?我是隨便說的,猜中了嗎?」
男聲優微微聳肩,我則回答他:
「猜錯了,謝謝。」
在接下來的對話中,我們彼此都變得毫不留情。我一味地衷心祈求,這些話沒有被其他人聽見。
「嗯?明明猜錯了,妳為何要向我道謝呢?」
「因為你讓我變得稍微有精神了。」
「哎呀,真可愛──似鳥小妹,我想拜託妳一件事。」
「什麼事?」
「嫁給我。」
「我拒絕。」
「居然立刻回答?──回答得也太快了吧?」
「你覺得拖個約五十年後再回答會比較好嗎?答案還是一樣。」
「真傷人啊。妳要對男朋友再稍微溫柔一點喔。」
「嗯,如果我有男朋友的話──非常感謝您的教導與鞭策。」
「不客氣。不過,如果有話想對男朋友說的話,要不客氣地說出口喔。」
「若是那種事的話,我已經說了。」
「什麼嘛。你們的感情那麼好啊……那種關係應該已經超越男女朋友,算是戀人了吧?真羨慕那個人啊。」
「是那樣嗎?」
「就是那樣喔。對方知道似鳥的真面目對吧?」
「…………」
「我這些歲數可不是白活的喔。要是有什麼事不懂的話,可以儘管來問我喔。問吧問吧。」
「那麼,恭敬不如從命,我想問一個問題。」
「可以喔!那麼,要去外面的餐廳聊嗎?」
「不用,在這裡就行了。那麼,我要問了。『明明差點被殺死,卻願意原諒對方』這種事你認為會發生嗎?」
「什──真是語出驚人呢。那個人為什麼差點被殺死?他也是原因所在嗎?」
「完全不是。」
「…………」
「你覺得如何?」
「那個人……跟真一樣,是不死之身?」
「不,我認為並不是。」
「那麼,那個人被殺了就會死吧?」
「嗯。」
「即使如此,還是完全不抵抗別人殺他……若是這樣,理由大概只有一個吧。」
「是什麼呢?」
「嗯,要立刻在這裡回答有點……我看我們還是去餐廳內,一邊一起喝著好喝的紅茶──」
「Just say it!」
「哇,好可怕……剛才說的是英文?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麻煩請你告訴我』。」
「總覺得這句日文翻譯大概,不,肯定不是那樣……隨便。如果硬是要回答,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我只想得到一個理由。那就是──」
「那就是?」
「那就是『他過去曾好幾次差點被殺死,對於這方面的感覺已經麻痺了』。」
「過去曾……好幾次……差點被殺死……?」
「也就是『在下』。」
「啊?」
「喂!不是我,而是『在下』喔。就是真在雷普塔西翁時的情況。」
「啊……」
「稍早前,音響總監曾對我這樣說喔。『關於死掉時的慘叫聲,再簡潔一點會比較好。畢竟真已經不會畏懼死亡了,請你努力地依照不會讓人覺得真在害怕的方針來演一次。』」
「啊──啊啊!」
「從此之後,我在飾演身在雷普塔西翁的真時,會一邊演一邊想著『死亡沒什麼好怕的』喔。」
「…………」
「這可以當作參考嗎?」
「…………可、可以……」
「不過,似鳥小妹妳剛才說『那個人並非不死之身』對吧。」
「嗯,雖然我沒有確認過……」
「那種事無法確認吧。要是不對,該怎麼辦?」
「…………」
「哎呀,所以說,我說的話也許不正確。這就是我唯一想到的答案。」
「謝謝你。」
「不客氣。那麼,要去吃飯嗎?」
「不,我不去。有件事我想要立刻去做。」
「真無情啊。哎呀,今天就算了──似鳥小妹妳要是遇到困難,請隨時想起我的臉喔!」


和茜女士一起搭計程車的路上,我一直盯著智慧型手機。
「會暈車喔?」
我不理會茜女士的話,繼續思考措詞。
『喂,老師!在被我掐之前,你有過差點被人殺死的經驗嗎?』
我不可能發出這種郵件。
「唉……」
「幸福會溜走喔。」
聽著茜女士那樣說,結果我還是寄了一封內容無可非議的郵件。
我立刻就收到回覆,內容也同樣無可非議。
「唉……」
「幸福會溜走喔。」
我還有幸福可以溜嗎?
我差點殺了自己尊敬的人,然後莫名其妙地被對方原諒。明明想要知道理由,卻問不出口,一直逃避。當我終於打算鼓起勇氣時,對方卻請假。
我心想,既然如此,乾脆直接去他家。
去他家……
「啊!啊啊!」
「怎麼了!掉了東西嗎?」
「不,我只是想起一件忘記的事。」
「什麼樣的事?」
「一個小小的約定。不過……沒關係。」
我當場如此說道,矇混過去。
「老師同意我去他家拜訪!只要去他家就行了!現在的話,我可以用郵件問他!」
我無法這樣對茜女士說。
這是因為,茜女士最後會對我說:
「那樣很好呀。那麼,我也一起去吧。」
今晚,我發一封郵件問他吧!
我內心做了決定。
結果,直到兩天後的週日,我才寄出那封詢問郵件。


十八日,星期三。
放學後,我等了整整二十分鐘後,才離開學校。
我已透過郵件再次確認,今天可以登門拜訪。雖然我已得知房間號碼,郵件也保存在智慧型手機內,但基於手機有可能會突然故障的考量,所以我還是將其記在紙上。
走路四分鐘,就能抵達老師所住的公寓大廈。
這四分鐘很漫長。
要是有下雨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用傘遮住臉,然而當天的天氣好到讓人無法相信現在是梅雨季。
一開始的兩分鐘左右,我非常在意那些行進方向跟我相同的其他學生。
「咦!這不是似鳥嗎!妳怎麼會走這邊?真難得啊。妳要去哪裡?」
我很怕有人這樣向我搭話。
「妳要去哪裡?妳要去哪裡?怎麼不說呢?不能說嗎?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光是想像,背脊就開始發涼。
我覺得臉上與身上都冒出了冷汗。
難受得想乾脆拿掉假髮和眼鏡。
即使如此,過了約三分鐘後,附近就看不到學生們的蹤影了,只剩下我獨自走在路上。
接下來,我要前往那個無處可逃的地方,與他獨處。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倒不如說,我就是為此而去的。
在郵件中,我得知老師的母親今天因上日班而不在家。

當我走進老師所居住的公寓大廈的入口,按下房間號碼呼叫老師時,我已經沒有想要逃走的念頭了。
「作戰時,最可怕的就是上戰場的前一天晚上喔。也就是,害怕自己是否能夠迎接明天晚上的到來。不過,只要一踏上戰場,那種恐懼就消失了。」
我現在能夠理解辛說過的這句話了。
『請進。』
確實聽到老師的聲音後,厚重的玻璃門打開了。
我在電梯前重複一次相同步驟後,便踏進電梯。
在走廊上通往倒數第二間套房時,我下定了決心: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從老師面前逃走!」
走到門口後,在按下門鈴的十秒前,我決定讓心情平靜下來。
此時,我口中念的不是「Time to play」。
那麼,說到那是什麼咒語,由於我想不出來,所以我什麼都沒念。只要有十秒鐘來讓內心平靜下來就行了。
確認房間號碼沒錯後,我站在門口迅速吸了一口氣。
門打開了。
「咿!」
我發出一聲驚叫。


不敢立刻發問的我,只好再次演戲:
「陽台採光好好喔。哇,景色真美!好通風喔!真涼爽!」
老實說,房間怎樣都無所謂。
「那種事情怎樣都好,在這裡坐下吧,我有話要說。」
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勇氣對開心地向我介紹房間的老師那樣說。
我決定等到他向我介紹完所有房間,我也暫且能夠冷靜下來後,再開口問。
「那麼,最後請介紹工作場所!」
我如此催促著老師。比起其他房間,至少我對《VICE VERSA》誕生的場所比較有興趣。
老師打開他自己房間的門,讓我參觀裡面。
「這就是老師的工作場所!《VICE VERSA》的誕生地點啊!──可以進去嗎?」
我如此說道,然後走進房間。
喀嚓。
背後傳來老師鎖門的聲音。
在日本,這種事也許令人難以置信──
在外國,學校會這樣教導女學生:
『舉例來說,當妳們被叫到男性教職員的辦公室(單人房),並進入該處時,要是那名教職員把門鎖上,請立刻大叫。』
理由不用說也知道。
也就是說,即使是認識的人,也不能百分之百相信異性。
「咦?」
我反射性地發出聲音後,對錯愕的老師說出這種不成理由的話:
「啊,那個……你會鎖門啊……明明在自己家裡。」
不僅不成理由,外國人還大多會將房門鎖好。
我家也是那樣。孩子的房間設有門鎖,父母會要求我好好保管鑰匙。不需要上鎖時,即使人在房間內,門都會開著。
另一方面,在日本,據說許多家長都不容許孩子的房間裝設門鎖。我不知道何者才正確。
「嗯,這是我平常的習慣。」
老師如此說道後,再次伸手開鎖。
這個人大概完全不明白我為何感到驚訝吧。

接著,老師在房間內向我介紹各種東西。
像是工作用的電腦、列印出來的插畫資料等。
這些東西非常有趣。我老實地對未公開的插畫與設定圖感到興奮。身為一名《VICE VERSA》的書迷,他讓我看到非常棒的東西。
「真有趣!那麼,明天見!」
徹底感到滿足的我,要是能夠說完這句話就回家,那該有多好啊。
度過這段快樂時光後──
「最後,有一樣東西無論如何都要讓妳看。」
老師突然這樣說。
接著,他打開抽屜,取出該物。
事情發生得太快,所以我來不及想像他想讓我看什麼。
「我想,妳大概會想看看好久不見的這個。」
我看到他拿出來的那樣東西後──
覺得人類的決心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我哭了一陣子才恢復勇氣。
借用盥洗室將淚痕擦乾淨後,我回到客廳。
因為我必須將事情告訴那個正在陽台上曬太陽的人。
「我非常高興,也想起了很多事。雖然那些回憶並不美好,但也因為當時有過那種經歷,才有會現在的我。」
在客廳正中央,我坦率地對著那個人說出內心想法。
老師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雖然不知道,但我還是得說。
「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我說出口了。我渡過盧比孔河了。只要渡過這一關,就沒什麼好怕了。
「什、什麼事呢……?」
「首先,我想要向老師道歉。為隨便偷看原稿與想要掐死老師這兩件事道歉。後來,你為何願意原諒我呢?請告訴我理由。直到你說出理由為止,我都不會離開這裡!」
我明明想這樣說。
「我──」
可是才剛開口,大門就打開了,傳來開朗的聲音。
「我回來了!」


「咦?」「咦?」
我和老師的聲音完全同步。
脖子的動作也一樣。
我和老師同時望向玄關,看到走廊前方那個方形的明亮空間內出現一名女性。
我當然瞬間就猜到那是誰。
她是住在此處的另一人,也就是老師的母親。這位女士只透過搬家就實現了英才教育。
雖然現在是上班時間,她卻因某些理由回到家裡。
比起老師的母親回來這件事,她的美麗容貌更讓我感到驚訝。
那個人看到我後,便大叫了一聲:
「咦!」
這位非常漂亮的女士匆匆脫掉淑女鞋,在走廊上冒冒失失地走過來。
她的個子比我矮,大約一百六十公分吧,身穿素雅的白色罩衫與藏青色裙子,擁有苗條的好身材。
她頂著一頭盤起來的黑髮,擁有一雙非常鮮明的大眼睛,以及工整的臥蠶。
真是個美女。
雖然每個人的喜好都不同,但在這世上,應該沒有人會說這個人「不是美女」吧。說得老套一點,她美到就算別人說她是「日本電影中的女演員」,我也相信。
在年齡方面,由於她是老師的母親,所以就算再年輕也有約三十五歲吧,但是不管怎麼看,她看起來都沒有那麼老。茜女士的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這個人也是如此。
伯母充滿氣勢地逼近。
「喂!喂!喂!」
她一邊用很嘹亮的聲音說,一邊走進客廳,然後在我們面前停下腳步,呼喊她獨生子的名字(當然是指本名)。
「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這是哪位?該不會是你誘拐來的吧?」
她帶著三分喜悅、三分期待、三分訝異的語氣來詢問我或者老師。
「那個……媽。」
我首次知道老師是這樣稱呼自己母親。
「我會好好說明的,妳冷靜一點。」
老師出奇地非常冷靜。
我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冷靜。我不認為母親回家是在老師的預料之中,那麼,只是因為他在自己家中嗎?
「好!所以呢?」
伯母帶著一臉好奇的表情睜大雙眼。
我一邊期待老師會怎麼介紹我──一邊做好心理準備。
若照實全說,會相當麻煩。不過,老師也不能完全不介紹吧。
首先,老師果然還是很乾脆地介紹了我的名字:
「這位是和我同班的似鳥繪里同學。」
接著,又相當巧妙地說明:
「目前,她是校內唯一知道我是作家的人。在教室內,她坐在我正後方,我不小心就洩漏了祕密。因為她是《VICE VERSA》的書迷。」
老師似乎會遵守「我是參與動畫演出的聲優」,以及「每週都會一起前往東京」這兩項祕密。
「於是,我們在放學後稍微聊了一下──當我提到我家距離學校很近時,她就說想要看看未公開的插畫。到最後,我還是無法完全拒絕,於是今天便邀請她來。」
這番說明很精采,無可挑剔。
那麼,輪到我上場了。
「那個,初次見面!我叫做似鳥繪里!」
我帶著走向麥克風前的心情,對著伯母鞠躬說。我有特別注意,以避免頭彎得太低。要是依照我平常的習慣,我似乎會行最敬禮。
「知道老師是高中生作家後,我真的很驚訝。我非常喜愛《VICE VERSA》,整套都看過了。老師告訴我各種事情,讓我感到很開心。當然,這些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這些話是事實,所以我說得很順口。
「原來是這樣啊。」
伯母用混雜著安心與感慨的口吻說。接著,她看著我說:
「既然妳叫繪里,我可以叫妳小艾莉嗎?」
「啊咿?」
我因為過於驚訝而發出怪聲。
「啊,剛才的聲音真可愛!如何?小艾莉!」
伯母帶著純潔的笑容靠過來。
即使重新在近處觀看,她還是很美。
就算以同性的觀點來看,我也能公正地說她是個美女。
而且,她既溫柔又親切,也就是說,她是個和藹可親的人。
我聽說她是護士,如果有這種人在患者身旁仔細照護,應該能夠給予患者很大的鼓舞吧。
「那、那個……可、可以,沒關係。」
我吞吞吐吐地說。自從小學時代後,就沒有人會叫我「小艾莉」了。
當時我住在外國,會去上「補習班」。只有在不用去當地小學上課的週六,我才會去上用日語教授的課程。
儘管有點害羞,但我並不討厭。
「太好了!謝謝!──站著說話也不太好,坐吧!放輕鬆吧!」
當我要說出「是」之前,老師很乾脆地說:
「她正準備要回家喔,沒什麼時間了。」
那是謊話,不過我同意這種做法。
老師的母親回到家時──
我就只能放棄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開得了口,卻又受到干擾。
儘管既難過又傷悲,我也不能將此事歸咎於伯母,畢竟她只是回自己家罷了。
而且,即使她說很歡迎我,我也不能久留。
我能夠採取的選擇只有一個。
「是的,我差不多得回去了。」
那就是一邊詛咒自己的不幸,一邊回家。
不過,從其他觀點來看,我也可以說很幸運。
這是因為,假如我提早一分鐘離開廁所,伯母應該就會在我向老師說出所有想法時回到家吧。
要是發生那種事,事情會變得如何呢……
今天,我看到了自己曾經寄出的那封信。
光是這樣就值得了。
我這麼想,並決定離去。

「這樣啊,真可惜!」
伯母那樣說,然後突然從左右兩邊抓住我的雙手。
「哇!」
我驚訝地叫了一聲。接著,她將我的雙手舉到我的胸前。



「小艾莉!我的怪兒子要請妳多多指教喔!雖然我完全不懂,但他似乎『只』具備寫小說的才華呢!」
「是、是的……為了避免洩漏祕密,所以在校內我不太能跟他說話……」
我一邊回答,一邊想著另一件事。
我心想「這個人的手真是溫暖啊」。
其實剛好相反,是我的手過於冰冷。
即使如此,這個人的手還是真的很溫暖,總覺得令人很安心。
「要是我兒子說了奇怪的話,或是做出令人火大的事情,請毫不客氣地發火喔!」
「好、好的……」
我已經做過那種事了。我因為過於憤怒而掐了他的脖子。
沒錯,伯母。
我曾經想要殺死妳的寶貝獨生子。

假如我將來生了孩子,將其撫養長大。
然後,我的孩子年滿十七歲時遭到殺害,原因只是「他企圖在作品中殺掉凶手喜愛的角色」──
我會怎麼想呢?
我知道答案。
「我要殺了那傢伙。」
我大概會這樣想吧。

該回去了。
「那個,那麼,告辭了。很高興能夠見到您。」
我假裝那樣說,然後慢慢將手抽出。
「嗯,真可惜。」
伯母終於肯鬆開那雙以左右包夾方式將我抓住的雙手。
接著,她嚴厲地對老師下令說:
「去送客!」
「那當然──話說回來,怎麼那麼早?」
老師依然保持冷靜態度,向母親詢問為何會在預定之外的時間回家。
「啊,打擾到你們了嗎?」
「不,並沒有。」
「什麼嘛。有一名同事想要跟我換班,所以只有今晚改成夜班。稍微睡一下後,我就要出門了。」
伯母如此說道。她的意思是指,改成上日班之後的夜班對吧?那麼,工時會是多久呢?
「原來如此。」
看到老師並不驚訝後,我心想,這種事情很常見嗎?
我不熟悉護士的工作型態,所以我不知道。

「小艾莉!要再來喔!」
我最後向送我到門口的伯母鞠躬致意。
接著,我和老師兩人一起走在走廊上,然後坐進立刻就來的電梯。
「今天真的很感謝──謝謝。」
「不客氣──該怎麼說呢,母親那麼興奮,真的很抱歉。」
「不。她是個既開朗又漂亮的出色女性!她是護士對吧?大概很受患者歡迎喔。」
我由衷地那樣說。
「在家裡,她可是相當邋遢喔。另外,她平常可不會那麼興奮喔。」
老師露出了不太常見的笑容。
我心想,當家人受到誇獎時,原來這個人也會害羞啊,並感到很欣慰。伯母的確是有點興奮過頭了。
我們坐電梯下樓,來到空無一人的玄關大廳,接著自動門打開了。
「可惜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再說吧。」
沒錯。
「嗯,明天再說吧。」
對我來說,明天還有機會。而且,老師也給了我暗示。
我決定一回到家後,就把小心收藏起來的那個東西取出來。明天出發時,就藏在懷中吧。
「到這裡就行了吧?我沒有帶鑰匙,一出去就進不來了。」
站在自動門內側的老師過意不去地說。
「當然。今天很謝謝你,明天在列車上見吧!」
我露出了笑容。


十九日,我坐在從家裡開往車站的車上,將前一天的事告訴茜女士。
「哎呀,發生了那種事啊。」
我原本以為,她得知我擅自去老師家後會生氣,但她並沒有生氣。
她大概是認為,既然事情都發生了,生氣也沒用吧?
「以大小姐來說,不是做得很好嗎?妳又向前邁進一步囉。」
接著,沒想到她居然這樣誇我。
茜女士大概很信任老師吧?還是說,茜女士小看老師,認為他不會構成危險呢?
先不管這個。
「雖然運氣不好,最後無法說出口……但今天應該沒問題!」
「喔?這股自信是從何而來?」
「因為我身上帶著能讓我鼓起勇氣的東西啊。今天的我,很堅強喔。」
「妳從廚房拿了菜刀出來嗎?」
「茜女士,這並不好笑。」
「失禮了──不過,我對那有點興趣。如果事情順利的話,可以讓我看看那樣東西嗎?」
「嗯,該怎麼辦好呢?」
我當然是打算,事情一旦順利完成就讓她看,才那樣回答。
「我很期待喔。」
茜女士大概也明白這一點,於是開心地說了接下來的話。
由於距離車站還有一點時間,茜女士突然聊起有關老師本名的事。
「話說回來,聽了剛才那些,我想到一件事。我記得老師的名字叫做──」
的確是那樣沒錯,那又如何呢?
我肯定地答覆後,茜女士說:
「果然如此……其實,我有聽說過一點傳聞,主角可能是老師的母親。」
「咦?在哪裡?什麼時候聽到的?」
這真是出乎意料,我感到很驚訝。
「我有個熟人曾在大醫院住院一陣子,這件事是他告訴我的。只是,由於那個姓氏很常見,所以我也無法斷定……」
「什麼樣的傳聞?」
「聽說她是那間醫院最有名的護士。首先,她外表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年輕,又是個宛如女演員般的和風美女,所以非常受到男性歡迎。再加上,在工作方面,既能幹又刻苦耐勞──」
可能性相當高。
「而且據說她的手很溫暖。當身體很難受時,只要被她握住手,或是撫摸背部的話,真的就會覺得既溫暖又舒服。不只是那個人,連其他患者也都那樣說。人們常用『白衣天使』這種老套的表達方式來形容護士,她的確就是那樣的人。」
啊,沒有錯。
「就是那個人喔!茜女士!不會錯的!」
我如此大喊。
接著,我開始思考。
老師之所以會「溫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不就是受到伯母的影響嗎?
因為被「天使」撫養長大,所以老師才會變得即使差點被殺死,還是能夠原諒對方吧。
這當然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像罷了,所以若想得知真相,還是只能詢問對方。
我回想起老師母親那雙溫暖的手並說道:
「她也握住了我的雙手,真的很溫暖喔……」
「因為大小姐的手總是很冰冷,所以她的手會顯得更加溫暖對吧?有沒有燙傷?」
「茜女士,妳真過分……」
「人們不是常說『雙手冰冷的人,有顆溫暖的心』嗎──」
她不太常說這種話,所以我很驚訝。
「這是在安慰我嗎?」
「不。我還沒說完,我想說的是,那種話是胡說八道,內心的溫度是會隨著時間、場合與對象而改變的。」
「…………」
今天的茜女士依然是老樣子,實在毫不留情。
「人對待另一個人時,可以成為天使,也能成為惡魔。也就是說,會成為何者,則取決於那個人喔。」
『為了救蜜可,無論對方是誰,我都要殺!』
我腦中突然浮現出那天當時的景象。
「…………茜女士,我有問題。」
「什麼問題?馬上就要到車站了,請長話短說。」
「妳認為已經一度成為惡魔的人,還能成為天使嗎?」
茜女士立刻回答我:
「可以喔,而且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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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 「六月十九日.我忘了」


列車出發了。
結果昨天我因出乎意料回到家的母親而得救──
仔細想想後,我認為今天在列車上,她會說出「昨天史黛菈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而且昨天在道別時我自己也曾叫她那樣做。
總之,她只是延一天追究罷了,什麼事都沒有解決。
不過,若跟平常一樣,神代女士也會坐在旁邊,而且列車內又屬於公共場所──
她應該不會罵得太兇吧。
希望不會。
但願不會。
不管怎樣,我的想法都不會動搖。
「無論是什麼話題,只要她生氣了,就道歉吧。」
當我那樣想時,智慧型手機突然發出震動。
我著實嚇了一跳。
透過震動,我得知那是來電通知。是似鳥打來的嗎?
『我今天不想見你!』
她會這樣說嗎?
『想知道理由嗎?嗯,好吧,請聽我說──』
我的臉色會變得像隆冬的晴朗天空一樣蒼白嗎?
我用顫抖的手取出震動中的智慧型手機。
「什麼嘛……」
我鬆了一口氣。是責編打來的。

我不想在似鳥來之前離開座位,所以我沒有接那通電話。
手機開始自動錄下語音留言。我決定聽完留言後,再到車廂之間回撥。
錄音結束了,於是我開始聽留言。那麼,會是什麼事情呢?
我聽完了留言。
接著──
臉色變得像隆冬的晴朗天空一樣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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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四章 「六月十九日.我想到了」


在已出發的列車上,我走向平常那個車廂。
由於通道很狹窄,再加上車上會晃來晃去,實在難走得要命。
不過,那又如何呢?
如果儘是走在平穩的路上,就到不了想去的地方。
我今天一定要嚴加追問老師。
「你這傢伙!為什麼原諒我!你明明差點被我殺死耶!──回答啊!」
我才不管是不是在列車上。
我不會再錯失機會了。
走完最後一節車廂後,我來到有設置廁所與盥洗室的車廂之間。
就是這裡,過去我的確在此處犯下過錯。
而且在那之後,我想要殺害的那個人救了我。
為了得知原因,我走進老師等候的車廂。
緊接著,老師一看到我就起身,並說:
「啊!妳來了!我要講電話!票放在座位上!有人來驗票的話,就拜託妳了!」
然後單手拿著智慧型手機通過我身旁,走進車廂之間,從我眼前消失。
「啥?」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於是我坐在靠走道座位上等待。
左側的靠窗座位上直接放著背包與車票,所以我替他看管那些東西。當然,我再也不會擅自偷看背包裡的東西了。
不久後,中年男性車掌前來驗票,我出示了兩人份的車票。
雖然老師遲遲沒回來,但他也不可能從行駛中的列車上跳出去,等候幾分鐘或幾十分鐘都無所謂。畢竟距離終點站還有兩個半小時以上。
那通電話大概是責編打來的吧。我並沒有荒唐到因為自己有重要的事想談,就打擾別人工作。
我不著急。不管多久,我都會等。我從容不迫地坐著,一邊思考要說的話,一邊等待那一刻到來。
就這樣,時間大概經過了五或十分鐘吧。
老師回到悠哉等待的我身旁。
為了讓老師通過,我站起身來。看到他的臉後,我相當驚訝地說:
「怎、怎麼了……?」
老師的臉色宛如死人一般蒼白。
他怎麼了?
身體又不舒服了嗎?不過,這次的臉色很蒼白。
「謝、謝、妳。」
老師搖搖晃晃地前進,然後拿起背包,坐進座位。
「我忘了……我忘了!」
他那樣說,然後從背包中拿出筆電。
他把背包扔到腳邊,將筆電放在大腿上,打開上蓋,然後按下電源開關,螢幕出現畫面。

「怎麼了?」
我將頭髮整理好後,重新坐下。接著,我一問了相同問題後,老師的脖子就如同生鏽機器般地轉向右邊。
臉色蒼白的老師說:
「我忘了一件工作……截稿期限到昨天晚上為止的《VICE VERSA》極短篇外傳……原本應該要刊登在電子書版的《電擊文庫MAGAZINE》上……」
「咦?」
「其實原本的截稿日是週二……雖然責編延長了交稿期限,但我卻完全忘了這回事……」
「咦!」
「我一行都沒寫……如果不從現在拿出全力來寫作,就會開天窗……真的真的很不妙……」
「那、那麼──」
「抱歉,似鳥!我接下來要工作了!在抵達東京前,我要專心寫作!」
明明也許會被我看見,但老師還是在筆電中輸入密碼,隨即盯著手錶。
接著,他啟動文書處理軟體後,便一邊盯著畫面,一邊開始猛烈地敲打鍵盤。

這是什麼情形?
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要我「去干擾老師工作,追問到底!別理什麼截稿日期!」嗎?
不,當然不是。
我才不會那麼不識趣。

結果──
在兩個半小時以上的坐車時間中,老師有兩小時二十分的時間都在敲打鍵盤。
我一直坐在旁邊。
我偶爾會斜眼瞄一下,看見畫面中的字句正以驚人速度在增加,但我沒有細讀。
這次我買了法式清湯口味的洋芋片,但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也無法交給他。
劇本,我不知道已經檢查過幾次了。
我偶爾會偷看老師的側臉,他的表情既嚴肅又拚命。
能夠親眼看到專業作家工作時的模樣,應該是很難得的經驗吧。
如果這件事不是發生在今天──
「哦哦,《VICE VERSA》是這樣寫出來的啊!」
身為一名書迷的我,想必能夠享受這樣的樂趣。
在抵達終點站前十五分鐘時,老師開了閉上兩小時的嘴說:
「總、總算快完成了……寄出郵件,今晚讓責編檢查,明天的配音行程結束後再開個會,應該就沒問題了……」
這是很棒的事。太棒了。
不過,我本週也得放棄,只能等到下週嗎?
開什麼玩笑。
我已經決定要今天問了。我也將為此準備的武器帶來了。
我心想,我該怎麼做,我想怎麼做。
接著,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我一起身,便拉住坐在旁邊的茜女士,然後通過自動門,前往車廂之間。
「有什麼事嗎……?大小姐。」
茜女士罕見地感到驚訝。
「打電話給阿姨!」
我用尖銳語調小聲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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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江火如画 于 2017-9-20 15:20 编辑

第六.一章 「六月十九日.我被她掐住脖子2」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被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掐住脖子。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 * *

六月十九日,星期四晚上。
我住在東京那家真的不知道已住過幾次的飯店。
在這間雖不寬敞,但也不需要寬敞空間的單人房內,我正坐在單人床上,把背部靠在牆壁、枕頭與墊子上。
我將筆電放在向前伸出的大腿上。由於筆電會發熱,所以溫暖的溫度隔著牛仔褲稍微傳了過來,宛如貓咪似的。我沒有養過貓,所以這是我的想像。
畫面中出現的是,我正在撰寫的《VICE VERSA》原稿。
一台略小的電視擺在牆邊那張桌子的邊緣,也就是房間角落。電視中正在播放晚上九點的NHK新聞。節目從剛才就一直在談論世界盃足球賽的話題。
放在桌子旁的塑膠袋內,裝有一包法式清湯口味洋芋片、總計四瓶的寶特瓶茶飲和水,以及用來當作宵夜的甜麵包。
洋芋片與兩瓶茶,不用說也知道是似鳥送的,我打算明天在回程車上吃。
其他東西則是,我在辦理住房手續前,在離飯店最近的便利商店買的。裝洋芋片的袋子比較大,所以我將東西塞進那裡。
這裡是我平常住得很開心的那家飯店,距離飯田橋站與電擊文庫編輯部都很近。
在這兩年多以來,我只要來到東京,就會入住此處(除了尾牙以外)。雖然我上週請假,但在這之前,我連續十個週四都住在這裡,所以記得櫃檯人員的長相。
對方應該也確實記得我吧。
「Hey you!你上週怎麼了yo!」
辦理住房手續時,就算對方那樣對我說也不奇怪。對方並沒有那樣說就是了。
而且,我也不難想像,櫃檯另一邊的人會將「每週四都用出版社的錢來住宿的外地高中生」當成聊天的話題。
代號會是「週四君」嗎,還是「Thursday Boy」呢?無論是何者,我都不想在街上被那樣稱呼。

今天,我在前往東京的列車上,遇到一件很嚴重的事。
前輩作家們把即將截稿前或是已經超過截稿期限的那段時間稱為「修羅場」。
「目前身處於小型修羅場。」
「下週肯定會是修羅場,所以別邀我去玩。」
「擺脫修羅場了!去唱卡拉OK吧!」
他們會這樣使用這個詞。這是我在尾牙上學到的。
從黃昏到晚上的兩個半小時車程──
對我來說正是修羅場。
我真的很著急。當上作家後,在關於寫作的事情當中,這件事最令我著急。
我為何會忘記寫那篇極短篇呢?
書桌上有張「待辦事項清單」的便條紙,我將它列在那上頭,智慧型手機內的行事曆也有記錄這項工作。
結果我把它們全忘了。這些事真的徹底地從我的腦袋中消失了。
就在這危急之際,責編在列車剛出發後聯絡了我,真是得救了。
如果他沒有聯絡我──
舉例來說,如果他到現在才聯絡我,我就會面臨更加可怕的修羅場。
要寫的內容已經決定,構想也大致(雖然是在腦中)完成了,所以在列車上這個能讓我專注的空間內,我得以一氣呵成地寫完。
說句自吹自擂的話,我覺得這個極短篇很有趣。
故事是喜劇。
真和辛等人在雷普塔西翁行動時,不慎從懸崖上滾落。真死了又復活,在三天後與辛等人再次會合。在會合前,真被居住在谷底的少數部族當成神明看待。
在抵達終點站八分鐘前,我才完成潤飾工作,讓稿子有臉見責編。我在車站的長椅上,透過智慧型手機的網路,順利將含有附加檔案的郵件寄出。
雖然說不上是代價,但我完全沒空跟似鳥說話。
在車上,我也沒空吃洋芋片。
似鳥與神代女士先行下車。

結果,週三在我家,以及今天,連續兩天我都沒有聽到似鳥或者是史黛菈想說的「重要事情」。
也可以說,不用聽她說。
這讓人稍微鬆了一口氣,不過還有下週。儘管在學校不會交談,面還是會見。實際上我完全逃不掉,只是把問題往後拖罷了。
即使如此,至少──
我今天已經不用那麼戰戰兢兢了。
接下來,我開始放鬆心情,過一會兒後,換上房間內準備的睡衣,打算最晚要在晚上十二點前就寢,為明天的配音行程作準備。
就寢前,我帶著輕鬆的心情,將電視當成背景音樂,盡情享受能慢吞吞地寫小說的幸福。
當內心感到十分滿足時,我聽到了敲門聲。

一開始,我以為對方敲的是隔壁或對面房間的門。
因為不可能有人在這種時間造訪我的房間。過去完全沒發生過這種事。
不過,再次聽到敲門聲後,我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確是在敲我房間的門。
怎麼回事呢?
我一邊拿著筆電,一邊從床上起身。我啪嗒一聲將筆電蓋上,將其放在窗邊的桌上,然後按下遙控器按鈕關掉電視。
由於鞋子放在房間的入口旁邊,所以我將雙腳插進房間內準備的拖鞋。
接著,啪嗒啪嗒地走向有人在呼叫的房門。
當對方敲了第三次門時,我走到門口前方,正準備跨出最後一步。
「來了。」
我用聲音回覆。
由於門上有設置門鏡,也就是窺視窗,所以我決定姑且還是確認一下。
因為如果對方是殺手,就糟糕了。
不,在我以前看過的電影中,屋主一窺視門鏡,就被槍口抵住開了一槍。要是右眼被打中的話,就會當場死亡。
不過,那種可能性很低很低。於是我彎下身子,猜想是飯店的人,窺視門鏡。
接著,我看見敲門的人是誰了。
黑髮搭配淺青綠色眼鏡。
是似鳥。

似鳥怎麼會來?
她不是住親戚家嗎?
她為何會知道這家飯店與房間號碼?
腦中冒出一大堆問號的我,拉開橫桿式門鎖。
將門拉開後,我確定我沒有看錯,站在那裡的人就是似鳥。
「殺手」這個想像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晚安,老師。很抱歉,突然來訪。」
似鳥帶著僵硬的表情如此說道,然後急忙地輕輕點頭,搖晃長髮。這的確是似鳥的聲音。
服裝跟坐車時不同,大概是居家服吧。她身穿大腿位置有個大口袋的輕薄長褲搭配七分袖T恤,樣子很休閒。
現在我知道她是似鳥了,但不明白她為何來訪。
「為──什麼?」
儘管相當驚訝,但我還是吞吞吐吐地問。
「因為這個房間內發出了似乎非常美味的生馬片味道,所以我就從親戚家飛奔過來了。讓我吃吧!」
我心想,要是她那樣說,該怎麼辦?
「我有話要說──因為在列車上我什麼都無法說。」
她並沒有提到生馬片。
到這邊為止,我都聽得懂。
然而,她為何會知道我在哪裡?
「真虧妳知道這家飯店跟房間……」
「飯店的名字,你之前有說過。」
「啊……」
那麼說來,我是有說過。好像是,在列車上首度與似鳥交談那次。
「不過……房間號碼呢?」
我真的感到很驚訝,並如此問道。
飯店人員絕對不會將我的房間號碼告訴別人。
就算對方是我的熟人,想要知道房間號碼,飯店人員頂多也只會幫對方打我房間電話。對方其實也不能進入客房樓層吧。
「那個……我等等會告訴你,可以先讓我進去嗎?」
似鳥邊回答邊問。
「那個,妳一個人?」
「怎麼可能。」
回答我問題的,是站在門口右邊,從我看不見的地方突然探出頭來的神代女士。她站在一旁待命,有如忍者。
她手上拿著一台比手機大一點的機器。
「由我來回答老師的問題吧。這是感應器。由於這個房間發出了強烈的法式清湯香味,所以我得知了老師的房間。」
怎、怎麼可能……不過,如果是神代女士的祕密道具的話,就有可能……?
當我愣住時,神代女士告訴我真相:
「開玩笑的。其實,我在裝洋芋片的袋子中放進了很小的卡片型電波發訊器。只要距離在感應範圍內,就能知道地點。電池差不多快沒電了,所以請放心。」
這個人還是一樣,在各方面都很可怕。
「大小姐決定和我一起住在這家飯店的雙人房。我告訴她阿姨說,因為和同事聚餐,弄得很晚,所以我們決定住在錄音室附近的飯店。」
「原來如此。」
事到如今,我才弄清楚一件關於似鳥的事。「住在親戚家」這件事,原來是真的?
「我可以──進去嗎?」
似鳥又問了一次,我心想,要拒絕這項要求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結果,我今天還是必須面對似鳥(或者是史黛菈)。我做好了心理準備。
既然似鳥就算做到這種地步也想盡快逼問我,她想必很生氣吧。雖然我完全不知道她想問什麼。
我們也不能就這樣站在走廊上交談。房間小歸小,還是只能請她們進來。
畢竟神代女士也在,應該不會發生什麼問題吧。
「當然囉,請進。」
我如此說道,然後一邊用左手按住門,一邊往後退。
似鳥通過我身旁,但沒有走進房間內。
她只往前走了一步,在通過門的位置停下,然後伸出右手把門按住。
一瞬間我嚇了一跳,接著我了解到,似鳥不想先進入房間,而是希望我先進去,於是我將左手從門上拿開。
然後,我依照她的期望先走進房裡,回頭看到似鳥也跟了過來。
當神代女士從後方通過房門時──
「嘿!」
似鳥突然回頭一喊,緊接著用力衝撞神代女士的肩膀。
「啊?」
我一邊發出難為情的叫聲,一邊看著她。
遭受突襲的神代女士睜大雙眼,嚴重失去重心。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摔倒。後退了約三四步後,她總算讓身體保持平衡。
這樣做,已足以讓她遠離房門。
只見似鳥伸出左手,慢慢把門關上。
神代女士的臉逐漸被門擋住而看不見了,門發出悅耳的清脆聲響後便關上,且自動上鎖。
「…………」
我想必是愣住了吧,似鳥轉過頭來,笑著對我說:
「很抱歉,嚇到你了。」



在她後方,能聽到門把由外用力轉動的聲音。當然轉不動。
我以為神代女士應該會大叫吧,但她沒有那樣做。
她果然也知道這樣做會打擾到別人,所以立刻就停止轉動門把。
「這樣沒關係?」
我問道。
「這樣沒關係。」
似鳥用只有語調不同的相同話語來回答。

我心想。
似鳥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說。
且盡可能地,不想在神代女士面前說。
到這邊為止我都明白。
至於她要說的是什麼,我不曉得。
「我懂了……我會聽妳說的。站著說話也不太方便,不嫌棄的話,請坐吧。」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使用「站著說話也不太方便」這種表達方式。原來現實生活中也會用到這句話啊,我有點感動。
「謝謝,我會說的。」
似鳥回答。這次她流暢地前進,通過我身旁,走到房間深處。
咦?
現在我只要伸出手,稍微對門把施力,門就會打開喔。
我煩惱了兩秒鐘後,接著又想說,既然是神代女士的話,那應該沒關係吧,所以我沒有把門打開,而是追上似鳥。
我覺得,此時我要是開了門,就會白費似鳥竭盡全力的努力與決心。我明明很害怕她要對我說什麼,但還是沒有把門打開。
似鳥走到狹小房間的深處後,迅速將朝著窗邊那張桌子擺放的椅子轉過來,然後坐下。
這次,她並沒有跟平常一樣,將假髮攏成一束,使其垂至身前。
而是一邊坐下,一邊將雙手放在頭上,然後用熟練的動作將假髮用力掀開,流暢地將其取下。
一取下黑色的假髮,包在網子裡的真髮──接近灰色的極淡褐髮就出現了。
似鳥迅速將手中的假髮捲起來,放在桌上的電話旁。接著她立刻用單手取下網子,讓既纖細又短的真髮輕飄飄地舞動。
然後,摘下眼鏡,輕輕地放在桌上的假髮旁,再用左手手指將右眼大大撐開,右手手指往裡頭伸。
雖然看起來很可怕,但我知道她想做什麼。她正在取下右眼的彩色隱形眼鏡。
順利取下後,似鳥隨意地將其放進口袋。
那應該是特別訂製的有色隱形眼鏡。
視力很好的我沒有戴過,所以不熟悉那些事。不過,隱形眼鏡沒有好好放進裝有保養液的盒子內沒關係嗎?
接著,我立刻了解到她已打算將其丟棄。
至於是「因為使用期限到了,今天取下後,就打算丟掉」,還是「為了表明決心,將還能使用的東西丟棄」呢,我就不知道了。
似鳥變身為史黛菈──
不,應該反過來。
是從似鳥變回史黛菈。但我還是不明白,這件事有什麼含義。
是「只是因為已經到了晚上,所以就變回來了」,還是「為了逼問眼前這個人,所以展露了自己的真面目」呢?
我呆呆地站著看,史黛菈將臉轉向我。
她用灰色右眼與褐色左眼盯著我看。
親眼確實看到異色瞳後,我還是覺得既不可思議又非常美麗。

「老師也請坐。」
史黛菈生硬地說。
「啊,嗯、呃、是。」
我一邊做出非常可疑的舉動,一邊煩惱該坐哪裡才好,結果我還是只能坐在距離她很近的床上。
「嘿呦!」
為了掩飾緊張,我一邊發出老氣橫秋的聲音,一邊在床邊坐下。
坐下後,我才發現我距離坐在椅子上的史黛菈僅僅不到一公尺。
雖然坐在列車上時的距離更近,但她是跟我並肩而坐。我從未像現在這樣與她面對面坐著。
我又有了一項新的體驗,而且感覺非常不舒服。
史黛菈一度將視線朝下。
她這個人在說話時,多半都會看著對方的眼睛。我心想,那麼她是在要求我先開口嗎,應該不是吧。
在史黛菈的視線前方,她將左手放在左側大腿上,正在從上方用白皙的手撫摸著位於該處的口袋。
口袋很大,似乎可以裝很多東西,但看起來卻扁扁的。就算口袋內裝的是智慧型手機,也會稍微鼓起來吧。
我同時聽到了手和布的摩擦聲,以及不怎麼強烈的冷氣風聲。雖然我不清楚那種儀式帶有什麼含義,但史黛菈還是重複做了那樣的動作好幾次。
拜此所賜,我有了思考的時間。
經過思考後,我想出了答案。
雖然不知道史黛菈想說什麼──但此時我還是先道歉吧。
像個男子漢般,爽快地好好道歉吧。
在列車上時,我心想「要是她生氣的話,就道歉吧」。
這種過於消極、被動的態度是不行的。
因此,我要搶先道歉。人們不是常說攻擊就是最大的防禦嗎?
「呼。」
史黛菈一邊簡短地呼了一口氣,一邊將左手從大腿上拿開。
我看到她的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並想起了「猛獸會在獵物面前發笑」這句話。
史黛菈一邊慢慢抬起頭,一邊迅速吸了一口氣。她準備要開口了。
我可不會輸喔。
我會先開口。
這是一對一的決鬥,宛如西部片中的槍手決鬥,先開槍的人贏。
我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

我在某處曾看過這種說法,據說在槍手的速射對決中,有時候會出現兩人同時開槍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只聽得到一記槍聲。
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正是這種情況。
我和史黛菈所說的話完全一樣,開口時機也完全相同。
我們徹底地同步了。

由於我一邊說一邊迅速低下頭,所以我不知道史黛菈露出了什麼表情。
在慢慢抬起頭的途中,我看到史黛菈也正同樣地把頭抬起。
也就是說,我們倆同時道歉,又同時低下頭。
要是兩人的距離更加靠近的話,我也許會讓史黛菈吃到一記頭鎚。真是好險。
我們同時抬起頭來,然後眼神再次交會。
「啊?」「咦?」
我和史黛菈說出的下一句話並不相同。不過,在意思上是一樣的。
我們表情呆愣地互相凝視對方。
我想立刻說些什麼──但還是打消念頭。
「為什麼!」
幸好我沒有那樣說,要是說了的話,又會再次和史黛菈同時開口。
「請妳先說。」「請你先說。」
接著,我們又同步了,雙方肯定都覺得非常尷尬。

好好聽完史黛菈的話後,我說:
「也沒有為什麼……因為我想要道歉,所以就道歉了……」
「為什麼?」
「啊,因為我覺得妳在生氣。」
「為什麼!」
「妳看。」
史黛菈的語氣很嚇人,所以我不禁脫口而出。我明明想要道歉,態度卻那麼自以為是,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不,我會生氣是因為你那樣說──」
史黛菈反駁到一半,就停下來了。
「老師完全沒有必要道歉!」
接著,她那樣大喊。
咦?是那樣嗎?
我完全被她的氣勢壓倒,並那樣想。
「我是來道歉的!」
她說出至今最有魄力的話。魄力似乎比因為蜜可的意思被誤解而生氣時還要強烈。
儘管如此,我還是完全不明白理由為何。
「咦、咦?那個……哎呀?那個……這是怎麼回事?似鳥對我做了……什麼嗎?」
雖然我詭異地揮著雙手,話說得語無倫次,臉上大概冒著冷汗吧,但我還是勉強地反問。緊接著,似鳥睜大了雙眼。
右眼為灰色虹膜,左眼為褐色虹膜,虹膜周圍的眼白面積增加了。
她微啟的朱唇顫抖著。
我一派輕鬆地覺得,如果她剛才處於火冒三丈的狀態,那現在似乎就是因生氣過頭而變身的狀態吧。
「…………」
史黛菈不發一語地從椅子上起身。
她直接將臉和身體靠向我。
「咦?」
然後用力推倒我的肩膀。
「啊?」
我的頭和背部撞在床墊上,當然不會痛。
就這樣,我從坐著的狀態變成仰躺在床上。我的姿勢有點歪,而且膝蓋以下的部分在床舖外。
看到飯店房間天花板的下一秒──
我的視線被黑影覆蓋,脖子被掐住。
當脖子感受到冰冷雙手的觸感時,我也同時聽到史黛菈在我臉部正上方說: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可是對你!做出這種事喔!」
她沒有繼續對脖子施力。
與其說是掐住,倒不如說她只是「觸摸」罷了。
如果「做出這種事」指的是,在列車上掐住我的脖子,那她現在並沒有那樣做。
這樣只是「摸脖子」,完全沒有掐住。她明明可以掐得更用力。
即使如此,她那雙撫摸著我脖子的冰冷雙手,似乎從我的頸動脈奪走了多餘溫度,讓我覺得非常舒服。
「我!曾經想要!殺死你!」
橫躺在床上,而且脖子感覺很舒服,整個人完全放鬆下來的我,聽著史黛菈那樣大喊。
「我擅自偷看原稿耶!我很氣蜜可會死,就打算殺掉做出那種事的人耶!」
大概是因為眼睛已經適應逆光了吧,我開始看得到史黛菈的臉,發現她那雙大眼睛泛著淚水。
我清楚記得這張表情,我在車上也見過。
與車上那次不同的是,史黛菈沒有戴著眼鏡與隱形眼鏡,表情也不帶有敵意。
「我曾經想要殺你喔!儘管如此!為什麼你卻不恨我呢?為什麼不討厭我呢?為什麼立刻就原諒我呢?為什麼願意袒護我呢?」
我一邊聽她說出內心想法,一邊覺得,雖然對她本身有點過意不去,但我希望隔壁房間的人沒有聽到這些叫聲。
要是對方聽見了,會怎麼想呢?
我衷心希望此飯店的牆壁很厚。
假如建材比想像中來得差,就用「我們在練習演戲喔,哈哈哈」──這種說法來矇混過去吧。

儘管如此,史黛菈(或者是似鳥)居然為了這種微不足道的事而煩惱嗎……她大概是從那時就煩惱到現在。
我想,我實在很對不起她。
我還是覺得,剛才有先道歉真是太好了。
「請告訴我!拜託你!為什麼──」
「那個。」
我用慢條斯理的語氣制止了史黛菈的叫聲。
「那個,不用那樣大喊也沒關係。沒事的,冷靜點好嗎?」
我試著努力這樣說,這樣的語氣算溫柔嗎?
「好、好的……」
史黛菈簡短回答。
看到她的眼睛後,我發現她幾乎就要哭出來,但她還是勉強忍住,如雨般的淚水沒有滴在我身上。
我覺得她的手逐漸離開我的脖子。
我伸出自己的雙手,從左右兩側連同似鳥的雙手一起夾住我的脖子。
「咦!」
聽到輕微的驚叫後,我知道我嚇到她了,於是我說:
「啊,抱歉。不過,我希望妳能暫時再撫摸我的脖子一下。似鳥的手很冰涼,感覺真的真的很舒服喔。」
「…………」
「真的既冰涼又舒服。我覺得只要這樣做,就能忘掉許多事情。如果妳願意暫時保持這樣,我會很高興的。」
我不想令她感到害怕,於是不由自主地懇求她。
也希望她不會因此更加害怕,但事到如今已經太晚。
儘管如此,我還是很傷腦筋。
她問了意想不到的問題。
我回答得出來嗎?
如果我不說出所有事情,史黛菈能夠理解嗎?
話雖如此,至於我是否只要演一齣戲,藉由胡扯一通來矇混過去就行了嗎──
我覺得那樣做也不對。
我該怎麼辦呢?
我只要這樣被掐死的話,她就能逃走吧,但事情大概不會那麼順利吧。
該怎麼辦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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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章 「六月十九日.我掐住他的脖子」


身為女高中生兼新手聲優的我,正把當紅輕小說作家同時也是年紀比我大的同班男同學脖子掐住。
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真的既冰涼又舒服。我覺得只要這樣做,就能忘掉許多事情。如果妳願意暫時保持這樣,我會很高興的。」
老師一邊從左右兩旁壓住我的手,一邊說。
他當時的表情似乎真的很舒服。
彷彿一個被哄得很乖的孩子。
我想不起來,上次掐住老師脖子時,他露出了什麼表情。
因此,我要記住老師現在的表情。
記住這張感覺很舒服的表情。
我完全不知道理由為何。

「嗯,妳要問『我為什麼原諒妳』啊……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讓妳明白……」
聽到老師終於肯回答問題後,我鬆了一口氣。我的心情變得很平靜,剛才叫成那樣,感覺像是假的。
這種將雙腳靠在床邊,大幅向前彎腰,朝著躺在床上的人伸出雙手的姿勢──
相當不自然。不久後,腰部大概會開始痛吧。
不過,既然老師希望我這樣做,所以我打算在他放開溫暖的手之前,繼續忍受這種姿勢。
今天,我會讓一切做個了結。
至今讓我苦惱了一個月以上的日子就要結束了。
我一直沒有好好吃飯。今天中午我也只吃了一點便當,然後就什麼都沒吃。
茜女士剛才曾那樣說:
「要是成功突襲房間的話,晚上就去吃烤肉慶祝如何?」
她似乎知道哪裡有二十四小時都營業的店家。
現在明明處於這種狀況,我腦中卻浮現出兩人開心地穿著紙圍裙的景象,使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腦袋。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聽。」
我一邊掐住老師的脖子,一邊對他說。
「謝、謝謝妳。我不知道是否能說得清就是了……」
拚命思考答案的老師,不知不覺減緩了雙手的力量。我想他大概是無法專注在脖子上了吧。
如果我想要讓手從脖子上鬆開,現在已經做得到。不過,我沒有那樣做。既然他說我那雙冰涼的手很舒服,那麼我就會繼續把手貼在他脖子上,直到他說停為止。
腰會疼又如何?
「那個,我啊──」
接著,我聽到老師說:
「覺得自己是個『就算死掉也不會在意的人』。我認為這就是原因。」
我無法理解。
不過,要是不努力去理解的話,就無法得知答案。
為了理解他的話,我竭盡全力地發問。
「老師……那是指……『無論何時死去,都當作宿命』的觀點嗎?」
「嗯,也許是那樣,也可能不是……」
雖然這句話不算回答,但我不會放棄。
「我要問一個不太好的問題,不過請你告訴我──老師,你曾經自殺未遂嗎?」
我下定決心問了。
這問題,是我認為說不定會有需要而事先準備的。
如同在寫給老師的那封讀者信中所吐露的那樣,我曾經好幾次想要自殺,也曾在網路上找過自殺的方法。
不過,我完全沒有嘗試過(當然也沒有失敗過)。
我甚至連嘗試的念頭都沒有。
結果,我依然不了解嘗試自殺的人是什麼心情。
因此,即使老師回答「Yes」──
我也無法認同「所以,即使差點被殺死,也能夠原諒對方」這種想法,也不會想認同。
我原本就沒有「我曾經自殺過,所以覺得死了也無所謂」這種想法,也不打算抱持這種想法。

於是,老師瞬間愣了一下後,便很乾脆地回答:
「自殺未遂?當然沒有喔?」
接著又說: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認為活著是件很棒的事情。我一點都不想要自殺喔。」
這句話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或演戲。
我原本就不認為老師是個擅長說謊的人。
老師在醫務室與視聽教室內說謊時,即使扣除內容,我覺得聽起來還是很假。
「那麼──」
為什麼你差點被我殺死,卻輕易地原諒我呢?
我把即將說出的話吞了回去。
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了。
我想起了當時在視聽教室發生的事。
「老師……你記得在幫忙摺傳單時,遠藤老師說過的話嗎?」
「嗯?──那個……妳是指故事抄襲『岩屋城之戰』那件事嗎?」
為什麼會想起那件事啊,不對。
「不對!我所指的是,遠藤老師察覺到『《VICE VERSA》作者的生死觀有點奇怪』。」
「啊,是指那個啊,嗯,我記得。」
「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沒錯喔。」
事到如今,我內心才初次感到非常疑惑。
老師看起來相當冷靜。
他看起來宛如已經決定好要如何回答我的問題。
而且,我總覺得「他雖然不會說謊,但在回答時,卻會避重就輕」。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既然不知道,那就只能問了。
不過,事先準備好的幾個問題似乎已經起不了作用。
我該說什麼才好呢?
我應該問些什麼呢?
事情明明已發展至此,我明明都做到這種地步了,卻什麼都想不出來。
腦中變得一片空白。

正當我腦中面臨這種「危機」時──
『請想起我的臉喔!』
腦中突然浮現出那個曾向我求婚的人的長相和話語。
雖然只是一剎那,但我清楚回想起他當時說過的話。

「老師──」
我決定問這個可怕的問題。
「在差點被我殺死前,老師你有過差點被人殺死的經驗嗎?」
「咦!」
他驚訝地叫了一聲。
「那、那個──這個嘛……」
親眼見到老師眼神游移不定地語無倫次後,我確信老師有過那種經驗。
他以前也曾經差點被人殺死。
而且還不是一兩次。
經歷過那種痛苦的經驗後,他對於差點被人殺死已感到習以為常。

那麼──
那是何時?
在何處?
被誰?
我大致知道老師的過去。
這是因為,他本人在列車上對我說過。
我怎樣都不認為老師當時在說謊。
只不過,他心中有塊地方,不願讓我踏入。
而且,那裡險些致他於死。
那是何時?
在何處?
被誰?

不──
知道這件事,我又能怎樣呢?
去追究他不願說的痛苦過去,又能怎樣?
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得知老師有無法告訴任何人的痛苦過去。
因此,我做出那種行為後,他的感覺也異於常人。
這樣不是就夠了嗎?如此一來,我就想得通了──
之後,我應該只要一味地道歉就行了吧。

當我這樣想,內心吹起一陣安心的風時──
『真的既冰涼又舒服。我覺得只要這樣做,就能忘掉許多事情。如果妳願意暫時保持這樣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我鮮明地回想起老師剛才說過的話。
為什麼我會想起這件事呢?
為什麼這件事不停地在我腦海中打轉呢?
為什麼──

「小艾莉。」
我覺得有人在叫我名字。

「喂──」
我,
「請回答──」
把內心想到的事,
「老師──」
直接,
「以前──」
說出口,
「是不是──」
詢問,
「曾經──」
眼前的人,
「差點被伯母──」
這個問題。
「殺死呢──」

快說不是。
快說不是。
快說不是。

「真奇怪啊……我在回給讀者的信中,有寫到這件事嗎?」

說不是──

「也許有寫吧,只是我忘記了……」

說不是──

「哎呀……應該沒那回事吧……怎麼可能會寫呢……那個,似鳥,妳怎麼會知道?妳該不會是──超能力者?」
老師帶著宛如惡作劇被發現時的慚愧表情說。我一邊俯視著他,一邊回想起我和茜女士之間的對話。
『妳認為已經一度成為惡魔的人,還能成為天使嗎?』
『可以喔,而且反之亦然。』

* * *

「我人生最初的記憶──」
我像個死人般地坐在椅子上。
「是被母親掐住脖子。」
我看著坐在床上的老師生動地講述。老師剛才鬆開我的手,促使我回到椅子上後,他自己也起身坐好。
「是兩歲還是三歲,或者是四歲呢……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唯獨觸感記得很清楚。脖子旁邊感受到非常溫暖的觸感。」
老師跟平常一樣。
跟過去那個在列車上一一回答我的提問,說明過去經歷的老師,絲毫沒有兩樣。
那是當然的,畢竟他正在做相同的事情。
「關於這部分,我不太記得了,所以難以說明。不過,母親以前常對我說:『今天不能到外面去。』雖然我不知道理由,但每到那種時候,我的脖子旁邊就會出現形狀像蛇的瘀青,我當時感到很不可思議,想說這是怎麼回事呢。」
老師開心地繼續說,宛如在說明昨天看過的電影情節似的。
「不久後,脖子也較少出現瘀青了。大概是技術變好了吧?」
老師並不是鏡子,所以我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麼表情。
「我記得某天最後一次被掐住脖子的事。我當然想不起來是何時。我想大概是在五歲之前吧。不過,當時的事我記得很清楚喔。我到了晚上就會想睡覺,畢竟是個孩子,所以我在八點左右就睡著了──」
我不想聽。
我由衷地那樣想。
『那是什麼眼睛啊,在耍帥嗎?』
『那是天生的嗎?真噁心。』
『妳是本國人還是亞洲人?選一邊吧!』
『妳的眼睛不小耶,有動過手術吧?有錢人真好。』
接著,我回想起以前別人對我說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話,並覺得那些話的確全都是兒戲。
今後,不管我回想起什麼,應該都不會比現在更害怕吧。感覺就像疼痛的擦傷處被刺了一刀。
「睡著後,我發現脖子旁邊變得很溫暖。一開始我以為是在作夢,但不久後,我開始能夠稍微睜開眼睛,並看到那幅景象。在昏暗的家中,剛說要去上班的母親,出現在我眼前。接著,世界又再次迅速變暗,這次我真的睡著了──似鳥,請幫我一下,把那邊的茶拿過來,我好渴。」
老師在講述那段關於自己差點被殺的獨白時,以及請我幫忙拿茶時,用的是完全相同的語調。
我用機械般的動作,從超商購物袋中取出尚未開封的瓶裝茶交給老師。
「謝謝。似鳥妳要是想喝就一起喝吧。瓶裝水還沒開過。」
接著,老師津津有味地喝了約三口,便關上瓶蓋。
「當我第二次察覺時,已經早上了。我模糊地覺得,好像有人在打我的臉,一睜開眼睛,警察先生就出現在我眼前,嚇了一大跳。母親當然也在,她好像哭得很厲害,我已經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了。不過,警察先生對我說:『你知道晚上有人來嗎?有沒有人摸你脖子?』」
老師說的話全都是真的──
我認為老師至少誠實且正確地說出了他記得的事。
「所以我回答:『不,我什麼都不記得。』這當然是在說謊。接著,警察先生對我說:『你媽媽以為你被別人殺死,很著急喔。』啊,原來我之前曾差點被母親殺死啊。母親在我睡著時,掐住我的脖子好幾次。當天,母親真的想要掐死我,然後以為成功了,於是藉由去上班來製造不在場證明,甚至還報了警。不過,我沒有死。接著,自從那一天起,我再也不曾感到脖子上有手指的溫暖觸感。我被正常地撫養長大,然後開始上學、看書……之後的事我想妳已經知道了,所以省略──似鳥?」
「是。」
我有在聽。
「啊,太好了。我以為妳睜著眼睛睡著了。」
那麼靈巧的事情,我辦不到。
只不過,我覺得如果這是夢就好了。
「哎呀,事情就是這樣,似鳥的推理完全命中喔。真的很厲害耶。我完全不明白妳怎麼會知道那麼多……不過,從結果來看,我也成功清楚回答了似鳥的問題,所以就算了吧。老實說,我原本並不打算說出這件事,而是在思考『若不說出來,要如何矇混過去』這種挺過分的事。不過,幸好有說出口。很痛快喔!」
老師如此說道。他的表情確實很開朗。
「從此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差點被母親殺死,我想今後也不會發生那種事。不過,租了現在這間房子後,能夠鎖上自己的寢室,總覺得會讓人比較放心一點喔。這樣做能夠讓我靜下心來睡覺喔。我的內心某處也許覺得『母親很可怕』吧。」
老師一副事不關己地說。
我了解到,昨天那時他為何會鎖上房間的門。
我也了解到,他之所以要支付高額房租來租那間房子的理由之一。
另外,我過了一天後才察覺到。
昨天伯母展露出令老師感到驚訝的高漲情緒──那肯定是在演戲。當時我並沒有察覺。
老師的母親已經演了多久呢?
老師沒有體會到我那逐漸墜入深淵般的心情,而是一如往常地說:
「不過!今天告訴妳的事,請不要讓別人知道喔!啊,我知道似鳥會遵守我的祕密啦,所以講這個也是多餘的,嗯。」

老師的母親為何會想殺死老師呢──
我不知道。
因為是單親媽媽,所以孩子成了她的重擔嗎?還是變得討厭撫養小孩呢?雖然只要去想,就能想出幾種可能性,但那種事已經無所謂了。
我也不想知道。
無論理由為何,企圖殺害一個人都是不可原諒的事。
不可原諒──
「老師。」
我搖搖晃晃地起身。
「我借一下廁所。」
「咦?啊,嗯。」
我通過床邊,走向整體浴室。
在那裡,我一對著打開的馬桶跪下──
就吐了。
我什麼東西都沒吃,所以我只吐出了令人毛骨悚然、黃澄澄酸溜溜的胃液。
我明明感到非常難過、不舒服,想藉嘔吐紓緩,但除了少許胃液以外,我什麼都吐不出來。我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感覺了。
即使身體痛得咯咯作響,發出呻吟,我還是持續地吐。
「喂!沒事吧!」
由於門沒有關上,所以我聽到老師的聲音從正後方傳來,背部則感受到溫暖的手掌觸感。
「似鳥!要是胃裡什麼東西都沒有的話,是不能吐的喔!據說胃液會傷害喉嚨和牙齒喔!冷靜點!好嗎!」
他一邊溫柔地撫摸我的背部,一邊那樣說。
「嗯……」
我癱軟無力地坐在冰冷的磁磚地板上。
慢慢抬起頭後,雙眼各流下了一道淚水,嘔意宛如被淚水沖走似的逐漸消失。
「要好好漱口喔!這個杯子還沒用過!」
老師打開水龍頭讓水流出,將水裝進杯子遞給我:
「給妳。」
我慢慢起身,接過杯子。
「謝謝你。」
我對著一臉非常擔心且不知所措的老師那樣說,將水含入口中。
漱了口後,我慢慢將水吐到洗手槽,然後再次裝水──我重複這個動作許多次。
最後,我喝下少許水後,喉嚨似乎一下子就被洗乾淨了。
「太好了──掛著的毛巾也可以用,妳就慢慢讓自己鎮靜下來吧。」
大概是從鏡子中看到我的臉吧,老師如此說道,然後退到浴室外。
「說了讓妳感到不舒服的事,抱歉。」
最後,他說了這句話來道歉。
明明沒有必要道歉啊。
大概是故意的吧,老師離開浴室時,沒有把門關上。

用毛巾擦拭嘴巴和手後,我一抬起頭──
就看到寬闊的鏡子內出現一個臉色很糟的人。
這個女的板著一張臉,而且左右兩眼的虹膜顏色不同。
看到那傢伙的蠢樣後,我笑了出來。
鏡子中的那傢伙也在嘲笑我。

我之所以會產生強烈的嘔吐感──
原因在於,我在剎那間真的很憎恨老師的母親。
無論理由為何,她都想要殺人。
接著,在下一秒,我想起了自己做過的事。
不是一樣嗎?
我不是也曾經想殺死老師嗎?
而且還是因為很過分的理由。
我沒有權利憎恨老師的母親。
倒不如說,我和她一樣都是應該受到憎恨、譴責的人。
不過,老師卻笑著原諒我。

老師的母親有發現老師已經察覺此事嗎?
假如有,她會跟現在的我一樣,嘗到痛苦的折磨嗎?
如果沒有,在今後的十年以上,她會繼續感到痛苦嗎?
我不知道答案是何者──
我覺得我明白了伯母決定要搬家時的心情。
她現在絕對再也不會想要殺老師了吧。
就跟現在的我一樣。


我很自以為是。
我這個人是有多愚蠢啊?
我這個人是有多自私啊?
自從那時開始,我內心某處就一直這樣想:
「老師之所以會原諒我,肯定是因為他喜歡我。」
我認為對老師來說,我是個「很特別」的人物。
我實在太自命不凡了吧!

我了解到事實並非如此。
對老師來說,我並不「特別」。
在這世上,老師才是「特別」的。

他人生最初的記憶居然是差點被親生母親掐死。
老師以前的生活環境遠超乎我的想像。

「妳問為什麼?因為我喜歡妳啊,所以我不是只能原諒妳嗎?」
期待他那樣說的我,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
我似乎做了太多一廂情願的幻想,變得無法承受殘酷的現實。
這大概要歸咎於,我太愛作夢了吧?
那個夢就是《VICE VERSA》。
在我最難過時救了我的,就是這個幻想故事。


「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用可憐的聲音對著鏡子喃喃自語。
我已經不需要再演戲了。
我不用再唸「Time to play」這個咒語了。
我對著鏡子問:
「還會有……下一個魔法嗎?」
我覺得鏡中那個安靜對我微笑的某人,似乎在這樣對我說:
「自己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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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江火如画 于 2017-9-20 15:22 编辑

第七章 「Time to Pray」


六月二十日,星期五。
我進入錄音工作室的音控室,等待配音開始。
距離十點只剩不到十分鐘,聲優們已經聚集在錄音間內。
似鳥當然遠比我早抵達,而且正在反覆向前輩們問早。
當我看著她時,飾演真的英俊男聲優也走了進來。
似鳥看到他後,便站在他面前向他鞠躬致意。
我覺得似鳥向他鞠躬時的角度比其他人都來得大,也許是我的錯覺。
我一邊思考種種事情,一邊回想昨晚的事──
我想起了,那位名偵探非常精采地揭露我的境遇後的事。


我一邊坐在飯店房間的床上,一邊思考。
由於人們常說「肚子痛時,吐一吐會舒服點」,而且我實際上也有過少數幾次嘔吐經驗,所以我明白這個道理。
再說「吐」這個動作,原本就是由於體內(胃中)有不好的東西,所以要將其排出體外,使身體變得輕鬆的行為。
無法告訴任何人的事情肯定也是如此。
只要說出來,就會感到痛快。
也就是,出現在『國王的驢耳朵』這個故事中的理髮師。想對某人說,卻又不能說,是件相當痛苦的事。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我現在感到非常痛快。
我第一次能夠將超過十年以上都無法對任何人說的事告訴某人,心情非常舒暢。
雖然一開始我絞盡腦汁地思考「說明時要如何避免提到此事呢」這個問題──
但被名偵探一針見血地說中後,我就開始覺得無所謂了。
這時,隱瞞此事會顯得很不自然,所以真是不可思議。
當然,我並不認為告訴誰都行。正因為是似鳥,所以我才會說。
我認為似鳥會保守這項祕密。
倒不如說,幸好願意聽我說這番話的人是似鳥。
唯獨「讓她感到不舒服,並因想吐而衝進廁所」這一點是我的失算……

話雖如此──
似鳥怎麼會知道呢?
是我得意忘形而說出了足以暗示真相的話嗎?我不記得有這回事就是了。
還是說,只要看完整套《VICE VERSA》,就能理解嗎?
就像遠藤老師那樣,只要反覆多次細讀作品,就能透過作品來理解作者的深層心理嗎?
如此一來,我大概會被這樣診斷吧:
「這個作者豈止沒有女朋友,連朋友都沒有,而且只會寫自己妄想出來的噁心願望,是個可憐到令人無法正視的噁心傢伙。」
在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時,我內心也出現了「這才是我的作品啊!」這種將錯就錯的心情。
一廂情願的妄想最棒了!所謂的作品,就是把作者的妄想拿去餵讀者!
我不但產生了這種想法,同時也這樣想:「咦?我這兩年之所以能過得很安穩,也許是因為我透過小說的形式來宣洩情感吧。」──
若真是如此,許多事就想得通了。我一下子就領會了。
當我坐在床上那樣思考時,房間的電話響了。
「哇!」
我著實嚇了一跳。
我第一次知道房間的電話鈴聲那麼吵。
這樣不會太大聲嗎?不過,如果在洗澡的話,聲音也許得要這麼大才行。晨喚服務也是如此。
不管怎樣,為了讓吵雜的電話鈴聲停止,我只能拿起話筒。
我一從床上站起來後,便朝著位於小型電視旁的電話伸出手。我拿起話筒,靠在耳朵上。
「喂。」
『老師你好──我是神代。你們似乎聊完了,所以請讓我把大小姐接回去。』

這件事果然無法拒絕。我打開門,請神代女士入內。
神代女士走進浴室,小聲地對裡頭的似鳥說了些什麼。我在床邊迴避著,不知道交談內容。
不久後,神代女士單獨走到我面前來拿假髮等物。
儘管如此,電話響起的時機也太巧了吧,她是怎麼知道我們的對話的呢?我怎樣都不認為她在房間外可以聽到聲音。
大概是揣測到我的想法了吧,神代女士轉向右邊,讓我看她的左耳,耳朵上戴著在列車上暗中交談時用過的有線耳機。
「很抱歉,我剛才已先在大小姐的背上動了手腳。」
「…………」
這麼說來,我剛才在撫摸似鳥背部時,發現她背上黏著一個小小的圓形物體。
「為什麼這種地方會有鈕釦呢?」
當時我那樣想。
想歸想,最後的結論卻是「哎呀,大概是時下流行或女裝上衣的設計之類的吧」,沒有特別留意。老實說,我根本沒空去注意那種事。
也就是說,那是麥克風吧,也可以說是竊聽器。透過如此小型的裝置,就能收集聲音,並透過電波來傳送聲音。
我心想。
希望有一天能見識到神代女士所有的「祕密道具」。

接著,神代女士帶著一直不發一語的似鳥離開我的房間。
我不知道該對似鳥說什麼才好,只能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似鳥完全沒有回過頭,就這樣從我的視線中消失。


當時間逐漸接近配音開始的十點時,我陷入了恐懼之中。
這是因為,雖然昨晚發生那件事後,我毫不在意地睡得很熟──
但今天走進此錄音室後,我卻開始這樣想:
「我那麼輕易地就把事情說出去,沒關係嗎?」
雖然能夠說出祕密我感到很痛快,然而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只有考慮到我自己。
我完全沒有考慮到,聽到那些話的似鳥是怎麼想的。
「差點被母親殺死?啊哈哈,沒那回事喔。」
當時,就算要勉強自己,我也應該說這樣的謊話不是嗎?
她之所以會嚇到嘔吐,都是因為我回答得過於老實。
在那之前,我硬是將她的手壓在我脖子旁,也許也是理由之一。
感覺上,我不該那樣做。
不,我真的不該那樣做。
如果沒有那樣做就好了。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自己犯下了荒謬的過錯。那種自私行為讓我突然感到很不舒服。我全身發冷,脊梁抖了一下。
「沒事吧?感冒還沒好嗎?」
坐在旁邊的責編擔心地問我。
我很感謝他的關心,但事情不是那樣。若這是感冒,那該有多好啊。
「啊……不……我沒事。」
「沒事就好,覺得不舒服的話,要說喔。」
「謝謝。到了緊要關頭時,我會那樣做的。」
我一邊回答,一邊想。
「覺得不舒服的話」──嗎?
昨晚,我讓似鳥多麼不舒服呢?
我做了多麼驚人的事呢?
這次輪到我的胃部作痛,感覺想吐。

配音開始後,我一直在奮戰。
對手不是睡意,我昨天睡得很熟。
對手是無法停止思考的我自己。
我想起了昨天的似鳥與史黛菈,想像她今後會對我說什麼,並感到害怕。我只要一想像,就會搖頭,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我想將這種想法甩掉。
我痛恨自己的妄想能力。
「真的沒事嗎?」
光是在A段,責編就問了我三次。
就這樣,至今最難熬的配音行程前半段終於結束,進入休息時間。
我等了一會兒後,才起身去廁所。
我總是那樣做。這是因為,如果立刻去的話,就會跟在我出生前就很活躍的資深聲優們並肩上廁所。
我當然覺得大家都很隨和,但我無法變得那麼坦率。我會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並做出可疑的舉止。
即使不是那樣,在廁所內交談也很尷尬。
即使不是那樣,我今天的心情也不好。
每次的休息時間約有十五分鐘。
我等了八分鐘後,才離開音控室 。
上完廁所後,順便用走廊上的自動販賣機買水。
雖然音控室內有準備一壺咖啡,可盡情享用,但光喝咖啡還是會膩,而且總覺得喝咖啡會刺激胃部。今天更是如此。
當我拿起寶特瓶時,飾演真的男聲優從後方拍了我的肩膀說:
「嗨!老師!」
雖然他每次都會跟我打招呼,但他平常說話的聲音跟真一樣,還是讓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啊……你好。」
雖說心情不好,但也不能不理會他。我轉過身輕輕點頭致意。
男聲優用那張讓人能夠理解他為何會深受女性歡迎的爽朗笑容說:
「今天脖子上沒有圍東西呀?」
「那個……天氣畢竟已經很熱了。」
我用謊話來回答。錄音室的冷氣開得很強,老實說很冷。
「哎呀,既然是女友送的禮物,不管是盛夏,還是正在洗澡,都要圍上才行。想要示愛,就要趁現在喔。」
我不知道該如何吐槽。
「啊……似乎會起汗疹耶……」
我如此說道。
「你好像沒啥精神耶?說起來,臉色也不太好。上週的感冒拖到現在還沒好嗎?」
「不,不是那樣的……只是心事有點過多。」
當我無法繼續說謊,並那樣說時,讓我感到煩惱的當事人剛好通過我後方。
當然,我並不打算在錄音室向似鳥搭話。
那位男聲優則相反。
「啊!喂,似鳥小妹!妳來得正好!等一下!」
「…………」
不得不停下腳步的似鳥轉過身,一臉僵硬地看著我們。
她果然在生氣嗎?
還是說,感到很不舒服呢?
那番話有對似鳥的工作造成影響嗎?
要是沒有造成影響就好了。
各種想法飛過我的腦海,胃部再次感到刺痛。
「老師有心事,煩惱到臉色很差喔。說幾句話來安慰他吧。」
「為……為什麼……是我?」
我心想,她會那樣想是很正常的。
我又想,難道男聲優知道一切,所以才叫似鳥說些什麼嗎?
知道一切真相的男人。隱身幕後的強者。最終大魔王。
當我想到這裡時,「不可能不可能」我腦中又這樣否定。
「嗯,憑感覺。」
男聲優厚著臉皮回答。
這不算回答喔。
「這不算回答……說、說起來,如果不知道對方有什麼煩惱,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啊。」
「哎呀,說得也是……」
男聲優將俊俏的臉龐轉向我:
「喂,老師,你在煩惱些什麼呢?說說看吧?告訴我這個大哥吧。或者該說,請你說出來吧。你看,休息時間也所剩無幾了喔,說嘛說嘛。」
作者被人用自己作品動畫化的主角的聲音追問,應該算是相當難得的經驗吧。
「啊,哎呀,該怎麼說呢……」
雖然不是因為被真逼問,但我還是開口了。而且,已經停不下來。
「我之前跟一個人說過話,我有點在意對方會不會覺得不舒服或生氣,或是看不起我……在回答問題時,我滔滔不絕地說了太多,大概也說了奇怪的話吧。我在想說,我會被當成『怪人』嗎?不,要是被當成『怪人』就好了。不過,我是不是被當成『噁心的人』,並造成對方困擾了呢?」
我明明不打算說出來的。
我明明不打算吐露這些話的。
我怕到不敢看,所以我不知道似鳥露出什麼表情。我將視線朝下,看著眼前的人的肚子。
過了約五秒後,男聲優說:
「嗯,那就只能問那個人了──我說得沒錯吧?似鳥小妹。」
似鳥並沒有回答。
「咦?似鳥──不見了。」
我也抬起頭來。
走廊上沒有似鳥的身影。
我心想,啊,這下確實遭到討厭了。
我雖然這樣想,但也可能只是自己想太多了。我可能想太多了,光憑妄想就急著下結論。
不能隨便就承認這件事。
不能把妄想帶到現實中。
一旦承認,我就會認為那是真的。
當我稍微平復心情的那一瞬間,我聽到「真」的聲音:
「什麼?老師──你是不是被討厭啦?」
「是啊。」
我回答。
我只得承認。


不可思議的是,開始錄B段的配音時,胃就不痛了。
是因為我把事情說出來了嗎?瓶裝水中含有胃藥?或者是,一承認後,煩惱就消失了嗎?還是以上皆是呢?
首先,配音彩排進行得很順利,然後輪到似鳥出場。
在這場戲中,窗子會說出至今最長的台詞。
雖然看著似鳥令我難受,聽著她的聲音也令我難受,但我無處可逃。
我在音控室內一邊看著製作完成的影像,一邊聽著配音。

在B段的高潮部分。
真無法順利地說出辛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團亂,而是對唯說謊。
真說謊的技術太差,所以識破謊言的唯追問真。不過,無法說出事實的真卻巧妙地岔開話題。
唯生氣地離開教室後,真愣在那。負責安慰、鼓勵他的人,則是連名字都沒有的窗子這個角色。
飾演唯的女聲優完成配音後,便默默離開麥克風前,退到後方。
由於畫面中出現了,不知自己是罪魁禍首的辛在摘園家中邊吃味噌煎餅邊發呆的鏡頭,所以有幾秒的間隔。
在這段期間,原本一直坐著的似鳥從椅子上起身,與男聲優並肩站在麥克風前。
今天播放的也是已經徹底完成的影像。影像中出現了窗子的特寫鏡頭,她回到教室後,指著真發怒。
『喂!摘園同學!趕快追上去!』
『可是……』
真軟弱地回答。
『她是希望你追上去才逃走的!請過去好好地把話說清楚!』
『是那樣──』
原本要說「是那樣嗎?」的真,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蓋掉。
『就是那樣喔!』
窗子斷言。此時,她露出了非常開朗的表情。
『…………』
『所以說,請你拿出膽量勇敢面對!要放棄還太早喔!如果,追上去反而讓她討厭你,就到時候再說吧!雖然我不會負責,但我會跟之前一樣,把你們兩人當朋友看待的!好了,去吧!如果你獨自回來,我會踹你屁股把你踢飛喔!』
『什麼跟什麼……不過,謝謝妳。』
真笑著轉身離開教室,窗子則默默注視著他,畫面帶到她的背影。
由於場景再次轉換,所以彩排也告一段落。
似鳥的演技完全沒問題,音響總監也沒有下達任何指示。

正當大家在全力以赴地工作時──
我卻沒完沒了地思考自己的事。
下週還是不要搭同一班列車會比較好吧。
如果我坐在老位子上,似鳥卻沒來的話,該怎麼辦?
要是她來了,卻什麼都不肯說的話,該怎麼辦?
不過──
當我搭其他班列車時,要是似鳥搭的其實是平常那班列車的話……
光是想像,我的胃就再次感到很沉重。
瓶裝水中的藥已經沒了嗎?我這樣想,並多喝了約兩口水,但情況沒有改善。
下週請假吧?
反正我也拿不到全勤獎,而且作者就算不在也無妨。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不用搭那班列車。
藉由這樣想──
我稍微鬆了一口氣。

無論作者內心有多苦悶,配音還是繼續順利進行。
彩排平安結束後,時間也剩不多,所以B段的錄音工作正式開始。
真和唯再次吵架,唯離開教室。
似鳥再次站在麥克風前飾演窗子。
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在錄音室內觀看似鳥配音的機會。
我一邊那樣想,一邊凝視玻璃對面。

『喂!摘園同學!趕快追上去!』
窗子說。
『可是……』
真回答。
『她是希望你追上去才逃走的!請過去好好地把話說清楚!』
窗子命令他。
『是那樣──』
真話說到一半時。
『就是那樣喔!』
窗子就蓋掉他說的話。
『…………』
真不發一語,然後窗子說:
『所以說,請你拿出膽量勇敢面對!要放棄還太早喔!我會在這裡為你祈禱。「祈禱」的英文是pray,現在正是祈禱之時喔!也就是Time to pray喔!這就是我的魔法咒語。所以沒問題的!你們兩人今後也會處得很融洽喔!』
咦?



『什麼跟什麼……不過,謝謝妳。』
男聲優若無其事般地繼續展現出色演技,結束這一段。

「似鳥小姐。」
我聽到音響總監說。他的聲音也能透過麥克風傳到錄音間。
『是。』
我聽到似鳥的聲音。
「超級即興演出!有點改編過頭了。哎呀,雖然充滿感情,台詞也編得不錯,但妳怎麼了?」
『是。我無論如何都想說,所以就說了。』
「…………」
音響總監雖然按下麥克風開關,但什麼都沒說。
「老師。」
音響總監叫我,隔著玻璃望著淺青綠色眼鏡的我則回過頭。
「剛才的即興演出,你覺得如何?」
擔任本集的編劇在音控室內,總編劇也在。而且最重要的是,身為總司令的導演也在。
即使如此,他還是首先問我。
我回答:
「我可以……直接對她本人說嗎?」
音響總監睜大眼睛,緊接著又將臉轉向與我隔一個座位的導演。
「這樣也不錯。」
導演沉著地說。音響總監確實點頭說:
「那麼,老師請說吧。」
音響總監將連接錄音間的麥克風的開關往上推,然後稍微把椅子往後拉。
我從椅子上起身,走了幾步,把臉靠向麥克風。
接著,我隔著玻璃看到似鳥的臉。
她的眼鏡與視線直接對著我。
我迅速吸了一口氣後,開了口。
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說:
「就先當作我欠妳的『人情』吧!史黛菈!」
雖然大家都愣住了──
但這句話應該有傳達給露出微笑的她。


六月二十六日,星期四。
梅雨季完全發威,列車在淅淅瀝瀝的雨中啟動。
坐在老位子上的我,從放在右邊座位的背包中取出智慧型手機。我一啟動相機,便朝被滿滿雨滴弄溼的窗戶照了一張相。
雖然我之前從未拍過車內的照片,不過我心想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在週四的這個時間搭這班車了,突然感到依依不捨。
「喂,你到底在拍什麼呀?」
頭上傳來聲音。
「因為是最後一次了……所以我在拍窗戶。」
我一邊回答一邊伸出右手拿起背包,空出座位。接著,我才看到說話者的臉。
「咦?」
我嚇得不禁大叫一聲。
我理所當然地認為是似鳥──但卻是史黛菈。
「謝謝。」
史黛菈一邊輕飄飄地晃動輕薄短髮,一邊迅速坐下。
不,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她雖然沒戴眼鏡,但有戴彩色隱形眼鏡。
頭髮是史黛菈。
眼睛則是似鳥。



在這種情況下,我該怎麼稱呼她呢?似黛菈?史黛鳥?
先不管這個,我問她:
「妳頭髮……怎麼了……?」
「嚇到啦?」
似鳥開心地反問。
「嚇了一大跳……」
我回答。
從週一到今天週四的距今約兩小時前……
她在學校內是平常那個戴著眼鏡的黑髮似鳥。
「明天我打算把隱形眼鏡也拿掉,就這樣去參加配音。這可以說是為了明天而做的心理準備吧,我想要先習慣。」
她沒有用敬語,所以是似鳥模式,但外表卻很像史黛菈,真是複雜。
而且,我真的對她說的話感到驚訝。
「那麼,妳打算不再隱瞞,就這樣去工作……?」
「嗯,也許會那樣做。我也跟經紀人商量過了。明天我會觀察大家的反應後,再做出決定。在名字方面,也可能會使用本名。」
「為、為、為……」
「為為為?」
「為什麼?──啊,不,我並沒有打算要責備妳,完全沒有。因為我覺得,妳大概會維持黑髮造型吧,所以我想說,妳的心情有了什麼樣的轉變呢?」
「嗯,我知道反正事情早晚會洩漏出去。如果事情是在出乎意料的情況下洩漏出去的,總覺得很不好,而且我也不希望成為奇怪的話題。老實說啊,在生活中,要一直處於無法進行激烈運動的狀態,會令人相當害怕。再加上──」
「再加上?」
「我的頭髮以及眼睛。我覺得就算把這些當成『賣點』也無妨吧──我終於想開了。」
「…………」
我真的很驚訝。
那些明明是讓她產生負面回憶的原因,但她卻要將其當成「賣點」,她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啊。
她到底變得多麼堅強了啊。
似鳥帶著開朗的笑容對我說:
「我也不想為了跟別人比較而煩惱。我就是──我。」
「…………」
「這句話很棒對吧。我之所以能夠這樣想,也許是某個人的功勞喔。」
我歪著頭說:
「那個……是誰?」
「有點過度誤解,又相當遲鈍的某某人。」
我心想「會是誰呢」,然後立刻就想到了。
「啊!啊啊……原來如此……」
「也可能不是那樣吧?」
似鳥開心地微笑說。我一邊看著她,一邊在心中──
感謝那個人。
男聲優先生,真的很謝謝你。
真能由那個人來飾演,真是太好了。

神代女士今天也同樣穿著帥氣西裝坐在隔壁座位。
「大小姐,這個。」
她隔著走道將超商購物袋遞給似鳥。
「謝謝,茜女士。」
收下袋子後,似鳥直接將袋子遞給我:
「請收下這個。這是我衷心送給老師的禮物。」
我看到裡面裝有三罐寶特瓶茶飲,以及海苔鹽口味的洋芋片。真希望裡面不要再有發訊器。
「多謝妳的好意,那我就收下了──」
我收下袋子,並同時一半好玩、一半提心吊膽地問:
「不過,吃了這個後,我就必須回答任何問題對吧?」
「那當然!」
她立刻回答。
淺褐色的短真髮搭配褐色眼珠,這是我未曾見過的似鳥。
「至今,我已經在這班列車上,問過各種問題將近十次了。現在,我要問下一個問題囉。」
她直直地凝視著我,立刻向我提問。雖然我拿出了那包洋芋片,但卻還沒打開。
「你覺得我怎樣?」
這個問題過於抽象,於是我一邊抱著那包洋芋片,一邊歪著頭反問:
「怎樣是指?」
「那麼,我給你幾個選項──覺得有趣嗎?覺得很煩嗎?覺得難對付嗎?覺得特別嗎?覺得可愛嗎?覺得很怪嗎?最好的答案是哪一個?還是……其他?」
雖然選項很多,但最好的答案是其他。
「其他──」
我一如往常地老實回答: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寫出以妳為人物原型的故事。」
「啊……」
似鳥睜大眼睛,嘴巴圓圓地微微張開,然後低聲說:
「我完全沒想到你會這樣回答……」
接著又這樣補充了一句:
「好像作家喔。」
我一邊打開那包洋芋片,一邊回答:
「因為我就是作家啊。」
然後,將第一片丟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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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0 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江火如画 于 2017-9-20 15:23 编辑

後記特別篇 特別的下回預告


第四集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被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繫上腰帶 ─Time to Judo─》
當兩人的關係變得穩定時,似鳥突然說:「對了!老師!我們來玩柔道吧!」
主角正式開始玩柔道後,便迅速嶄露頭角,最後終於打進全國高中聯賽!不過,《VICE VERSA》下一集的截稿期限確實在逼進……他究竟能否一邊施展過肩摔,一邊寫小說呢?
令人相當震驚的第四集將故事舞台轉移到榻榻米上,劇情充滿了男性的汗水!

第五集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正被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認真逼婚 ─Time to Marry─》
主角在全國高中聯賽拿下亞軍,而且還徹底遵守了截稿期限。他成為校內的大紅人,也很受女學生們的歡迎,整個人眉開眼笑。似鳥雖然非常難過,但那是她自己推薦他去做的事,所以也無可奈何。在這種情況下,神代女士傳來非常驚人的消息。那就是,似鳥其實已經二十歲了,而且在國外有個雙親決定的未婚夫!
火燒屁股的似鳥於是纏上主角!風雲變色的第五集!

第六集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這次要和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交戰! ─Time to Fight─》
主角完全沒有察覺到似鳥在示愛。火冒三丈的似鳥終於進化成金髮的「超級似鳥」,開始展開毫不留情的攻擊!主角雖然把繼承自母親的衣櫃當成作戰武器,卻無法完全抵禦上課時來自後方的攻擊。當他被配音劇本刺中,即將因失血過多而死去時,令人非常意想不到的那個人居然救了他──
有八成的劇情為驚險刺激的戰鬥場面。這就是第六集!


第七集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覺得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其實並不存在?全部都是你一廂情願的妄想不是嗎? ─Time to Realize─》
動畫順利播映完畢,主角繼續過著孤獨的校園生活。那樣的他突然覺得內心空虛。「咦?我之前在列車上是跟誰說話來著……?」即使在教室內最後面的座位上喃喃自語,也沒有人會回應。過去的一切都是幻影?不過,脖子上所殘留的冰冷觸感究竟為何?我為什麼會買阿富汗披巾呢?
幻想與現實、真實與信念互相交錯的心理懸疑劇。在第七集中,他發現了什麼?

第八集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因為年紀比我小且從事聲優工作的女同學回老家了,所以決定展開宇宙之旅。完全沒問題的啦,我會從種子島出發,前往宇宙 ─Time to Rocket─》
主角再次能夠認出似鳥,並得知她所隱瞞的事實。阿拉斯銀河系貝努星系第二行星斯洛亞特──她是該星球的女王。似鳥藉由改變左眼顏色來恢復記憶後,想要吃故鄉的生馬片當早餐就突然回去了。她回去時,地球毀滅炸彈的倒數計時器的開關依然啟動著……
為了奪回她,主角從種子島出發,飛向宇宙。動盪的宇宙篇終於揭開序幕!

第九集
《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的我,覺得那種事已經無所謂,我只是喜歡妳,忘不了妳,好想見妳 ─Time to Love─》
主角與似鳥重逢後,察覺到內心那份重要的情感,心情已變得相當不平靜。就在這種情況下,因為生馬片不夠吃而開始胡鬧的似鳥變得非常巨大,並想要在兩週內將整個宇宙吞噬。正當主角在宇宙的命運與自己的初戀之間搖擺不定時,他的智慧型手機收到一封從地球寄來的郵件。『已經完全超過截稿期限了,原稿還沒完成嗎?』
壯烈的愛情故事,在此揭開序幕。即將邁入高潮前的第九集!

第十集(完結篇)
《在下男高中生,有何貴幹? ─Time to Ask─》
兩人帶著堅強的愛與信念回到學校。在這個宇宙,再也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擾這兩人──正當主角這樣想時,班導師告訴他一件驚愕的事實:「我知道你忙著拯救世界,但你的出席日數不夠,必須退學。」
不過,為了繼續當個「男高中生」,主角所採取的行動會是?另外,似鳥最後連續使出的必殺技的真面目會是?兩人的一切都要接受考驗的完結篇!


上述作品的預定發售日永遠都是未定,拜託大家真的不要向書店或編輯部詢問此事。



二○一四年 六月 時雨沢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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