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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自翻][電撃文庫][支倉凍砂]狼与羊皮纸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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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6 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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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仓冻砂
  插画:文仓十
  图源:来自互联网
  翻译:a50205503
  轻之国度:https://obsolete1.lightnovel.us/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及本人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时请事先知会本人,注明以上信息,并尊重翻译者的辛苦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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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6 01: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mail protected] 于 2017-9-6 09:50 编辑

黎明未至,夜色昏沉。我搓着手,步向中庭中的水井。因这几日身体失调,连日卧床,已经许久未曾早起了。虽然留宿的商馆内尽是惜时如金的商人,但我却是来得最早的。我捡起横倒在井边的木棍,敲碎凝结在井底的厚厚冰层。打上来的水冰冷刺骨,仿佛有一把匕首在脸上划割。我用水擦了把脸,将倦意一驱而散。接着大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抬起头仰望星空,只觉神奇气爽,不禁露出笑意。
我跪在冰冻的地面上。我不想垫上棉布毛毯。独有忍受冰寒与苦痛,才能让祈祷具备温度。四周静谧无声,我希望能这样永远地祈祷下去。但天空开始泛白,早起的商人们也来到了中庭。要是不赶快溜走,那些商人一下子就会围上来,排起长队,恳求我祝福他们生意兴隆。要是因此坏了身子,可就因小失大了。
我觉得时间合适,便结束祈祷,折回屋内。桌子上备着信纸与墨水。今天才写信已经误了时间,但写总还是要写的。
这封信是寄给一对夫妇的,他们将我照养成人。我将自己一行逗留于港口城市,又被卷入一场骚动之事,详实地写在信上。这场骚动规模不小,夫妇俩又都是精细的人,我便将事实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写的详细些,倒能让他们少一份担心。我精挑细选出词语,谨慎地叙述实情。要问为什么?是因为恩人夫妇的独生女,现在就在我的身边。我甚至想像得出,那位父亲正一脸焦虑,惦记着女儿的安危。
他们的女儿已经快到出嫁的年纪了。我在信中先报她平安无事。接着又强调,在我累倒的这几天,一直是她在细心地照料着我,展现了她身为女性的贴心温柔的一面。最后我又写道,虽然她依旧大吃大喝,唯我任性,顽皮捣蛋,但也多亏了她的勇敢与智慧,才最终化险为夷。我还想接着写,却突然停下了笔。
几天前的那场骚动,让我知道了一个她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她的母亲似乎早已知晓了这个秘密,只有男人们还蒙在鼓里。虽然我也应把这件事报告给她的父亲。但这件事太过特殊。事实上,他们的女儿已经有了意中人,那个人,就是与她一共旅行的我自己。
那位父亲总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在和一头狼结伴旅行。但我本来就无那份心思,也确信不会引起任何的误会。我不过是担心,这会让他们空怀一份不安。我寻思片刻,决定省去事情的结局。最后我写道:
愿神庇佑我们无尽的旅程。
在信的末尾,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托托·柯尔。
按照情理,我应也署上繆莉的名字,但这样一来,繆莉就会看到信的内容,然后便吵着要求将信重写一遍。怎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封好信封,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心里有些愧疚,仿佛将一个秘密偷偷地藏起来了。

第一幕
日照高头,教堂上响起洪亮的钟声,既宣布早市初开,也预示今日伊始。但早在钟响以前,工匠与商人就已经开始忙里忙外,只焦急地等待钟声响起,便不需要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干活了。虽时值隆冬,但家家户户都敞开木窗,连昨夜喝得酩酊大醉的败家子,也被家人从被窝里赶了出来。
钟声的余音响彻城镇,随后逐渐消散。我合上上手中的圣典,深吸一口气后喊道:
“繆莉!”
话音刚落,床上那团棉被猛地开始摇晃,仿佛在发出抗议。我还以为她要起床了,谁知又一下子安静了下去。我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扯下盖在这个懒虫头上的棉被。眩丽的朝阳照射在她的身上,这团银色的毛球猛地缩成一团。少女正值青春妙龄。发色灰中带银,令人啧啧称奇。她的怀中,还抱着一张同样颜色的温暖的毛皮。
十余年来,我寄宿在温泉之乡约伊兹的一间温泉旅店内。当我踏上旅途之时,繆莉却躲在行李内跟了上来。繆莉被冻得抖抖索索,阳光又刺得她用手臂遮掩住头部。尚在约伊兹的时候,我就对这幅景象屡见不鲜了。
“冻死人了。”
从被窝的缝隙内,传来一阵饱含怨怒的声音。穿过盖在头上的手腕,隐约可见一对兽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顶皮制布帽呢。
“起来吃点早饭,身子就不会冷了。”。繆莉听了,却默不作声,仿佛还在进行抗议。突然,传来一阵“咕噜”的声音。似乎是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对“早饭”这个词有了反应。我看着繆莉长大,很知道怎么对付她。我轻咳一声,边叠棉被边说道:“我要用炉火热些黑麦面包。”。这时,透过繆莉的手臂缝隙,隐约可见她的兽耳在扑扑地摆动。
“再来一盘洋葱炒培根,在培根金黄脂肪上,洒上碎碎的石盐。还有一些昨晚吃剩下的大蒜,不如也一起加进去吧。”
听了这话,她怀中的尾巴开始左摇右摆,缩成一团的身体正蠢蠢欲动。
“等到炒出大蒜的香味,脂肪也渗出了培根,再打上一个鸡蛋。哇——!”
这时,又传来一声吞口水的声音。
“稍微搅拌一会儿,让鸡蛋与培根的脂肪裹在一起,趁着蛋黄还没凝固,赶快撤下火,将它盖在热好的面包上。,半熟的鸡蛋与培根咸咸的脂肪,慢慢地渗进微带酸苦的面包。趁着这时,一口咬下去。”繆莉终于忍耐不住,展开蜷缩的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哥哥你欺负人!哪有这么好的早饭嘛!”
“有一口早饭吃就不错了。这里还有些昨晚吃剩的香肠,你要吃吗?”
我叠好被子,发现繆莉似乎又要被倦意给勾走了。但她脑袋里想的却是早饭。她一脸不悦地从床上滑下来,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快梳梳头发,再把衣服换上。”
“阿嚏!太麻烦了,人家现在就想吃早饭。”
我淡淡地说道:“这里不是温泉旅馆,我们也不是这里的客人。要吃早饭,就自己去食堂拿。”繆莉一听,不悦地啾起嘴巴,不情愿地换起了衣服。虽然自己看着她长大,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但繆莉也到了年纪了。在她换衣服的时候,我始终背向着她。
终于,繆莉不高兴地说道:“哥哥,我穿好了。”,我听了,扭头看向繆莉。只见繆莉披着兔皮披肩,腰上扎着熊皮腰巾,裤子只盖过了大腿跟,下面穿着一条紧实的亚麻裤子,勾勒出少女身体的曲线。她这身打扮,即便放在人马如云的港口城市,也颇引人注目。可是,最吸引人的还不止这些。我静静地说道:“还有耳朵和尾巴。”
繆莉一听,用手一摸,藏起了不属于人类的兽耳与尾巴。它们不是装饰,而是繆莉身上的一部分。世人将其看作恶魔附体的象征。其实,这是因为繆莉的母亲并不是人类,而是寄宿在小麦中的狼的化身。如果没有这个被神诅咒的来历,繆莉不过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喜爱恶作剧的疯丫头。而且她能随意地隐藏起自己的耳朵与尾巴,即使过着人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多的烦恼。不过,在她发怒惊讶,或是情感大动之时,耳朵与尾巴会自己跳出来,给人平添麻烦。
“这样可以了吧?”
我耸了耸肩。繆莉也跟着做了一遍道:“啊,肚子好饿啊。等会儿再梳头好了。”,说着,繆莉将小手捂在肚子上,垂下眉梢。要是她的尾巴还在,这时一定已经软绵绵地垂到地上了吧。我看着她从面前走过,望着她走出屋子。突然,繆莉拽住了我的袖子。
“你,你想干什么?”
我差一点站立不住,吃惊地望着繆莉。
“什么什么,总该轮到我了!”
“什么?”
正当我迷惑不解之时,繆莉一把将我的手臂抱在怀内。我顺着肩向下望去,只见繆莉笑着抬起头,看不出她有什么坏意。
“这是我和神的比赛!神太狡猾了,总是独占哥哥。这太不公平了!”
繆莉的笑容天真无邪,但却搞不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努力想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谁知繆莉又将她的手指。她那遗传自母亲的琥珀色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在说:万事俱备!
“哥哥你忘了?我要和神一较高下!。哥哥,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更喜欢神?”
我无言以对。她年仅十二岁,笑容里还饱含着天真。他看着她长大,待她有如亲妹。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喜欢上了我。从以前开始,她便张口闭口说喜欢我,但我只当她是仰慕我,我也从未对我们的关系起过半点疑问。但如果是另一种喜欢,那便另当别论了。因为我立志成为圣职者,亦已发誓禁欲,因此,不能回应繆莉对我的爱意。我也坚决地将此事告诉了繆莉。
繆莉是个聪明的女孩,立刻便接受了这个理由。而且她清楚,任性哭闹也于事无补。问题在于,繆莉太过聪明,而且一旦认准方向,便会毫不犹豫,迎头而上。
繆莉大大方方地说道:“哥哥和我又不是亲兄妹,我喜欢哥哥又怎么啦?我只要让哥哥比喜欢神来,更喜欢我不就行了?”。她即没有因被我拒绝,就躲到角落里哭鼻子,也没有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把我冷落不理。她依旧会在夜晚钻进我的被毯;会瞄准机会,紧紧地抱住我;有时逮到机会捉弄我,便露出耳朵与尾巴,开心地摇个不停。不知是否因她敞开了心扉,表明了真意,才再没有了顾虑。比起在约伊兹,她表现地更加喜欢我,用上浑身精力对我发起攻势。
她的爱意就像夏日高挂的太阳,发出灼灼的光芒。在她面前,圣职者的禁欲誓言不过是一小块避暑的树荫。估计到最后,繆莉甚至能将这整棵树也拦腰砍断。繆莉的父母给了她一个聪明大脑,她将圣典从头至尾通读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圣典虽然规定,圣职者必须克服肉体的欲望,但并未禁止平民爱上圣职者。最重要的是,只要不是圣职者主动求爱,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再说了,哥哥虽然立誓禁欲,但他现在不还没当上圣职者嘛!繆莉将这些歪理摆到我的面前,叫我无可辩驳。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来嘛,一起去吃早饭吧。你再怎么祈祷,也半点穿不进神的耳朵里。不如和我在一起,肯定更加快乐!”繆莉满脸自信,她这番发言,仿佛出自毫无信仰的顽固之人。但却也八九不离十,令我很是难堪。我撇开繆莉的笑脸,低着头,坚定地说道:
“既然你不听我的话,那”
“那这样好了。我能摸到哥哥,就算我先拔得头筹吧。”
她本已藏起来的尾巴,又开始左右摇摆起来。她不顾兽耳被折伏,将头抵在我的手臂上。其中不含半分情欲,不过是小孩子在撒娇罢了。可是在我累倒的这几天里,繆莉对我无微不至的照养,我也全都看在眼里。在我意识朦胧之时,偶尔会看到繆莉祈祷般的神情。一定是这几天太过担心我,反令她的笑容更加灿烂,攻势更加强烈。这么一想,愈令我难用冰冷的面孔来对待她。
“你说呢,哥哥?”
在繆莉的紧紧逼迫下,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随即我话锋一转,“不过……”繆莉一听,机警地觉察到了什么,松开了紧紧抱着的手臂。她知道自己惹我生气了,她原本也不希望惹我生气。为人处事无一差错,才是一位出色的好姑娘。
“耳朵和尾巴又露出来了。”
“啊!”
繆莉慌慌张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收紧了耳朵。又拍了拍尾巴,只见尾巴砰地消失不见。
趁着这时,我朝着门走去,将手放上门把说道:“还有一件事。”,这时,繆莉正踏踏踏地小跑跟了上来。我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注意别吃太多了。”
繆莉失望地瞪大了双眼,随即又露出牙齿冲我笑道:“知道啦。”,这话摆明是在敷衍我,但我却生不起气,因为我已完全落在她的手中。
繆莉走到走廊,就在她要关房门的时候,她将自己的纤细的手自然地放到我的手中。我叹了口气,繆莉却在咯咯咯地笑。

我们借宿的德堡商会今天也热闹非凡。这些大商会里有各式各样的职务,可以自由地选择休息的时间。我来到食堂,挑了一张破旧的桌子坐下。在这里,能看到打杂的学徒与老练的商人们。他们紧盯着时间,站着趴了几口食物,便匆匆地去处理下一项业务。
繆莉不管旁人的匆忙,只自顾将面包沾上浓汤,再悠闲地吞进肚中。每当学徒们靠近繆莉,总是对她惊讶不已。他们并非是赞叹她如何的优雅高贵,而是惊讶于她在短短几天内,便对商馆学徒的工作轻车熟路。更吃惊的是,不久前还一起工作的伙伴,原来竟是一位女孩子。
“我做了这么项大任务,是不是很有胆量呀。”
繆莉骄傲地挺着胸膛。可一想到她已是嫁人的年纪,我还是希望她能再成熟稳重一些。
“别说这些了,赶快吃早饭。”
繆莉啾起嘴巴说道:“嗯?以前我吃快了,你怎么要训我啊?”
“谁叫你你吃饭和土匪似的,一手面包一手肉,才把嘴塞满,就跑到山上去玩了。”
繆莉的脸上大大地写着“真啰嗦。”,一手用面包刮干净碗底剩余的浓汤,再一把扔进口中。
“哥哥,既然城里的骚动平息了,你也该得闲了吧?”
应付完城里的骚乱,我累倒床上,躺了好几天。但这也是我们来到阿提夫的原因。这个事件,关系到统领世界信仰的教会,以及反抗教会的温菲尔王国。教会坐拥实权长达上千年,它忘却了信仰。只为了一己之欲,便滥用权利与威严。圣职者们更不啻放荡破戒。它不放过敛财课税的机会,又耽溺于行使特权。最近,教会又收起了“什一”税。教会原本声称,这项税将用作与异教徒作战的军费。但现在战争已经停息,教会却又威逼纳税。因此,在世界各地引起了强烈的不满。在教会的横征暴敛之下,温菲尔王国忍无可忍,起身反抗,我为了助他们一臂之力,从山间的温泉乡——约伊兹出发,来到了这里。随后,在我说服阿提夫的教会之时,却被卷入了一场骚乱。但最后,这件事也总算得以妥善解决。
“我现在还空不下来。我接下来要去教会,帮海兰德殿下的忙。”
海兰德是温菲尔国王的庶子,他继承了皇室血脉的名门贵族,同时也是我的直接雇主。他思想高尚,在这场骚乱中,即便了无希望,却能为了信仰,坦然面对危难与险境。他是一位完美的人。我希望,能将我蛰居山野时的所学所能,为他这一般的人物效力。
但繆莉一听到他的名字,却恶形于色。“哥哥,你不去又没事儿……那个金毛不说了嘛,哥哥你安心养好身子就好了。你就好好待在屋里,待会儿一起去城里散步吧。”
繆莉对海兰德很是看不过眼,直呼其为“金毛”。要问为什么,谁想海兰德竟是位女扮男装的美女。但在繆莉看来,我对海兰德的敬意与遵从,是因为我俩有“不一般”的关系。
    “可是我已经休息一个礼拜了。为了端正教会的恶习,要做的工作大概已经堆成山了。”
繆莉不满地噗了一声,趴在桌子上。
“如果你觉得这次旅行没有乐趣,想要回约伊兹,那我也十分赞成。”
繆莉还趴在桌子上,不过略抬起头,冲我投来怨恨的目光。在这场骚乱中,繆莉给了我许多物质与精神上的帮助与支持。没有繆莉,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强干与聪慧。如果不问缘由,就将她赶回故乡,那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了。按照常理,怎能带这么小的女孩子出来旅行呢?可事实上,却是繆莉比我更善处理人情世故。让我这话说得极无底气。
聪明的繆莉已经胸有成竹,她直直地盯着我。
“我明白了,明白了。”,我无奈地说道。繆莉抬头斜视着我,仿佛在说“然后呢?”
    “既然这样,你把餐具收拾干净。还是你想一个人留在屋子里看家?”
“我才不看家呢。”
“那就收拾餐具吧。”
“知道啦。”
繆莉一脸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照我说地,拿起餐具朝着食堂走去。不多时她便回来了,嘴里却叼着一块肉干。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教训她女孩子不能站着吃东西。
“那教会那边呢?”
“说的也是。不过,我想先去和史蒂芬先生打个招呼。我这几天躺在床上,自骚乱过后,就一直没能见他一面。”史蒂芬隶属于德堡商会,他们的分店遍布北方各地。而他是阿提夫地区的负责人。眼下,我们就借宿在德堡商会的商馆内。
繆莉一听,却吃了一惊,随即认真地说道:“哥哥,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的好。”
“怎么了?”
“你忘了,发生骚乱的时候,他是怎么威胁我们的。那个大胡子还说我们是……他现在还对哥哥心有余悸吧。”
繆莉说的没错。在骚乱之时,我为了救助海兰德,必须要说服史蒂芬给予我帮助。当时我采取了一项策略,误导史蒂芬得出了一个巨大的误判。说白了,就是我们假扮成了神的使者。我们本已身陷缧绁,却轻松脱离牢笼。谁不以为这是神力所为?何况当我出现在史蒂芬面前时,身旁还跟着一头银色巨狼,仿佛在地面执行神罚的神的代理人。旁人看了,莫不以为神就降临在我的身上。但实际上,那匹狼是遭神唾弃的“异端”——繆莉。
“哥哥,你还是少和他扯上关系为好。也好让那个大胡子过得安稳些。”接着,繆莉又苦笑地添了一句:“不过他也挺可怜的。”,她只在自觉恶作剧过火的时候,才难得露出这幅表情。
“你真是这么觉得吗?”
听了我的话,繆莉耸了耸肩,仿佛极力模仿大人举动的女孩子。
“我明白了。”
“那就好。”
损人利己,非我所愿。我答道:“那先去一趟教会如何?”
繆莉一边大嚼口中的肉干,一边点头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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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6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mail protected] 于 2017-9-13 01:10 编辑

我一直以为,在结束清晨的礼拜后,教堂内只会剩下退休赋闲的老人。可当我打开入口的大门,看到密集的人群,不觉惊得呆若木鸡。
“请大家排好队!排好队!如果是与教会无关的请愿,请前往市政委员会”一位助祭打扮的年轻人站在木箱上,勉强从人群中伸出一个头,朝着走廊上的人群放声大喊。不仅是走廊,就连人群尽头的圣堂亦已人满为患。视其衣着,既有商人,工匠,农民,牧羊人,也有一些叫不上名的,他们在室内高举旗杆,旗帜上绣着各自商会的纹章。
“哥哥,最近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了。”
繆莉歪着头,疑惑不解地向我发问,但我对此也是摸不着头脑。我吓得还以为是要在教堂内举行祭祀庆典。忽然,不知什么东西猛地从后撞上了我。我扭头看去,原来是一位肥头肥脑,商人打扮的男子。
“对不起,真是冒犯了。哦哦,你是教会的人吗?太巧了,我正好想问问有关葡萄酒税的事情,请问该怎么走?”
“什么?”
“我来自施拉格小路教区的旅店酒馆兄弟会,我听说主教大人倡导改革,就希望主教大人能再考虑一下,关于礼拜上的供品事宜。”
“我知道了。”
他继续喋喋不休道:“我们光进口葡萄酒就要交一大笔税,船还经常出差错,落得血本无归,实在无余力交纳礼拜用的供品。对了,这是我们教区的姑娘们烤的面包,点心还有蜡烛。希望教会不要嫌弃这份薄礼。”,说完,拿出一个我抱也抱不过来的大包,硬塞进我的手中。或许是我这身圣职者的打扮,害他误以为我是教堂的人。
那群挤在教堂里的人,大概也抱着和他一样的目的。
“对,对不起。我不是教会的人,我只是个旅行者。”
“哦?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趁您待在城内,来我们施拉格小路教区的旅店住一晚,您看如何?我们会为您备上喷香的美食和柔软的床被。如果您见到了主教大人,请告诉他,我们都是正直虔诚的信徒,让他再考虑一下葡萄酒税的事儿。哎,等等,您别走呀!”
要是再不走,我就要被这些厚着脸皮贴上来的商人给哄骗去了。繆莉在一旁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抓起她的手,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挤开人群,向教堂后房走去。几天前波及教会的骚动的余波,眼下已发展成一个更大的漩涡,将整个城市搅得天翻地覆。简单来讲,我们为了端正教会的陋习,揭竿而起。我们天真地以为,只要能说服一众主教,便万事大吉。但教会对城市的运营管理影响之大,不亚于掌管市政的市政委员会。首先,城内的居民必须遵从教会的任何决定。其次,征税一事涉及多方利益。每当主教有了新想法,想修改政策,就会弄得兴师动众。而且一旦嗅到新的变化能带来利益,城里的人便会争先恐后,蜂拥而至。
我对这场骚动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内疚与敬畏令我惶恐不安。但我并不满足一座北方城市的小小变革。我立志端正教会千年来积压的恶习,我将激起更大的骚乱,它将比这场骚乱大十倍,百倍,千倍。眼下的区区小事,已容不得我胆怯。“神啊,请赐予我力量。”,我暗自低吟,为自己鼓劲。
海兰德已然成为这件骚动的中心人物。我估计她现在在教堂的会议室。人流也正朝着那儿行去。我拨开人群前进,好不容易才见到会议室的入口。会议室大门敞开,一位女佣抱着一捆羊皮纸从人群中出来。她用布包裹住头与脸,以示对教会的敬意。但她的长发却从缝隙间脱散出来,为她平添几分倦意。女佣低垂着头,穿过怒气冲冲的请愿人群,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很是过意不去。她一头散开的金发与高挑的身材引我侧目。但我突然意识到,盯着别人有失礼节,便慌忙移开视线。而且我猛然想起来,繆莉还在我身边,不禁冷汗直流。
“哥哥,你们啦?”
繆莉一边勉强不被人流冲散,一边不解地向我问道。大概因为她个子小,才没看见那位女佣。
“不,没事。”
我才说完,却又看了一眼那位女佣,就像一只咬上鱼钩的鱼。我正想开口,却见那名女佣已经注意到我,她将食指竖立在唇边,让我不得闭上半开的嘴巴。随后,她用手指——对女佣来讲,足称得上是柔嫩美丽的手指——指了指教堂的内室,便不顾我的回应,快步朝着那儿走去。我惊讶不已,只得抓住繆莉的手,努力分开人流,追赶上去。当我追上这名女佣打扮的女人,周围已了无人影。我的面前是一段台阶,直通教堂的钟楼。她将手中的羊皮纸放在走廊里的木箱上,掀开包裹着头的布巾,用手将长长的金发梳理了一番。只观其面庞,俨然是一名高雅的贵族,颇令人不可思议。察其姿态,却像一位娇艳动人的寡妇。
“海兰德殿下,我真的被您吓了一跳。”,听到我说出了她的名字,海兰德——这位流着温菲尔国王血统,如假包换的贵族——疲倦地笑道:“我要不这么做,真就出不了那间屋子了。就算到了晚上,我想回商馆,照样会有一群人一齐涌上来,害得我只能睡在这儿。多亏换上这身衣服,才没让别人认出我。真的是哭笑不得啊。”
人终究只能凭衣物鉴人。我突然回想起来,自己也曾将身着男装旅行的海兰德当作男性,甚至在温泉里与她就教理展开论战。这让我实在不好意思取笑他们。
“哎呀,小公主,你怎么又不开心了?”
繆莉一见到海兰德假扮的女佣,似乎就认出了她的真身,她当即面露不悦。海兰德一见繆莉这番态度,反却引以为乐。
“繆莉。”,虽是如此,我也必须提醒繆莉遵守礼节,可她却哼地一声,将头扭向一旁。海兰德见了,笑着说道:“都怪我,谁叫我今天没拿糖果和点心来。”
“十分抱歉……”
“我才高兴呢,好像自己突然有了一个小妹妹。话说回来,你的身子已经恢复了?”
“托您的福,已经无碍了。”
我低下头,对海兰德施以臣礼。一旁的繆莉却抬着头,冷冷地仰望海兰德。
“要谢就谢这位小公主吧,照看你的人可不是我。”
繆莉一听,拍了拍自己自己的腰背,好像在说:“就是就是。”
“再说,反倒是我该谢谢你,你不仅救了我,更守护了正信之火。”
我抬起头,只见海兰德微笑道。她是贵族,不可轻易低下头颅。但这一个微笑,已将她的感激表露无遗。
“您过奖了……”
“我看就算你救了世界,你都不忘矜持哩。”海兰德咯咯咯地笑道,“不说你了。我身处高位,只凭实际行动谢人。来陪我吃顿饭,当然为了祝你病愈,我可从昨晚一直忙到现在。”,海兰德用手按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活脱脱像繆莉一样。
繆莉突然插嘴道:“能让我吃肉吗?”,我正欲训斥她,怎如此不知羞耻,竟说出这般失礼的话。却见海兰德笑得心底乐开了花,让我难以开口。不过,也是繆莉知道海兰德不会对她发怒,才这般童言无忌。
“放开地吃!我也想尝尝洒满盐的烤肉。”
“哦耶!”
就算我说已经吃过早饭了,大概也阻止不了她了。
“那就从后门出去吧,我也希望有马车接送,但姑且还是忍忍吧。有些事我想边走边告诉你。在你躺下的这几天,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我们并非为了享受旅行,才来到这个城市。我挺直腰杆,点了点头,海兰德也轻轻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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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6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mail protected] 于 2017-9-14 02:25 编辑

我们穿过后门,来到一条弄堂内,这里安宁静谧,与嘈杂的街市迥然不同。虽不见半点人影,却不觉落败凄凉,说它悠闲宁静倒更为合宜。此时天朗气清,作为一个海滨城市,难得能有这般干燥怡人的空气。从道路两侧的窗户内,传来阵阵婴儿的哭声与大人忙活家务的噪声。让人感到城里人一股洋溢的活力。
“至少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在她说话时,她正优雅地提起裙边,跨过一条拦路卧睡的干瘦老狗。而我则小心翼翼地靠着墙壁,从它的尾巴上跨过。繆莉紧随着我,谁知老狗恭恭敬敬地圈起自己的尾巴,为她让路。看来在狗的眼里,不管是贵族,还是神的羔羊,都比不上流着狼血的小丫头来得高贵。
“城里的大主教许诺,将一改以往的放浪,过起朴素的生活。当然,也不能让他这个大主教过得太清苦。但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比起私用每周,每月,每季的礼拜上的,宴会上的供品,什一税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我刚进教堂的时候,有一个自称某教区兄弟会的人找上我,和我讲了些有关葡萄酒税的事。”。因为教会的圣职者油水不少,所以人满为患
“挤到教会的大抵都是这群人。在这座城里,光以“小路”命名的教区就有十四处,每个教区都建起自己的工匠与商人工会。还有人为求内心安稳,自起许多的兄弟会。随便在城里数数,至少能数出五十个。再加上其他一些怀有各自利害的人也一并涌来,真是让人应付不过来。”
即便在村民互知根底的约伊兹,想要管好城镇也极为不易。更何况是阿提夫这般规模的城市,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民众对教会的愤怒也传到了附近自治市与大修道院那里,他们的使者已经赶到城内,如果接待不周,恐怕后果不堪设想。问题在于,我们该做出多大的让步?”
虽然各界都在批判教会,却几无公开的起义。究其缘由,只因教会虽威严扫地,但除了教会,也再无其他可信。众人已经放弃了,不管教会如何腐败,也好过别处。
“还有不少来询问你亲手翻译的白话圣典。毕竟只有圣职者才看得懂圣典上的字,也难怪他们这么抱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抨击教会了。这都多亏了你们呀。”
我能找出一百个理由来推辞,但转念一想,接受海兰德的好意也算是种礼仪,便只好难为情地笑了笑,将其照单全收。但我知道,我的任务还远未结束。
“但火这东西,还须人妥善管理。”
虽然已经有改革的势头,但不可放任其蔓延,否则只会演变为一场内乱。且教会拥有无数的据点,不输任何大商会。不可贸然而上。
“没错,还要适时煽风点火,见风使舵。”
“那么,您希望我接下来做什么?”
我们沿着后巷前进,来到了老城区的一角城隅。当年的阿提夫还只是一个小镇。地上的石板老旧风化,房屋上钉着一块铜板,刻着“老城区”三个字。铜板被打磨地闪闪发光,透露着旧民们的骄傲。我们来到勉强可称广场的地方,在一口矮井周围,停着几家露天食摊,鞋匠就坐在他们中间,修理手中的鞋,附近的老人们也在这儿打牌取乐。最吸引我的,却是挂在房屋上的无数大网,它将整面墙壁尽数遮盖,甚至延上了五层楼高,将整个广场包围在其中,仿佛势将广场上的人一网打尽。
繆莉扯了扯我的衣袖问道:“哥哥,那是什么呀?是节日上的装饰吗?”
“是呀……的确有东西挂在上面,那是用做假鱼的干草吗?”
“我听说是要准备开春的丰鱼祭。”,海兰德一面说,一面在露天摊上买了四串烤鲱鱼。
她给了我一串,又给了繆莉两串。
“这片土地的人靠的不是小麦,而是靠鱼才填饱肚子的。如果肚子饿了,就打不了仗了。话说回来。”,海兰德突然说道:“你们很会游泳吧?”,她小口地咬在烤鱼背上,露着洁白的牙齿与猜不透的微笑。
狂风怒号,掀起万丈波涛。甲板上的水汇成一道瀑布,流进阴暗潮湿的船舱。老鼠啃食着转瞬即烂的食物。船舱剧烈地摇晃,分不清天地,容不得安睡。水是吐出来远过喝进去的。无处可逃,唯有祈祷。就算挨过了这些恐怖与艰辛,下一阵狂风却将船打倒掀翻,让一切化为乌有。孤立无援的他们转瞬消失在大海之上。
再看另一边。这是一家坐落在港口城市的酒馆,酒馆上扬着船形纹章。一张大大的告示赫然贴在墙上,上面一一写着船名与价格。盛装打扮的富商们双手合实,在告示前整日地祈祷。在告示地最上端,有一行字迹潦草地文字:
“愿神心怀慈悲。”
原来酒馆内正在进行的,是一场围绕船只沉没与否的赌注。有时人们会将其称为“保险”。船主将货物总额的15%20%支付给对方,以为“赌资”。如果船只沉没,对方就必须支付全额货款。而如果船只无恙,则所支付的金额尽归对方所有。换句话讲,便是已默认五次航海必沉一次。当然,遭遇海盗劫掠也算在沉没当中。
环视城外,天空铅灰,海风强劲。沿海的村民们站在屋脊上,望着大海的方向。他们恨不得进白浪,一觅愚蠢的商船。它们有的因风失事,有的触礁搁浅,以至沉没。那些顺水飘来的货物能让村民大赚一笔。虽然巨商与领主的决议,漂流物在法律上归属原主。但这些村民们想的并非予人帮助。少了碍事的物主,就能方便下手。想要活命,最好事先在身上绑上几枚金币,可万一遇上海难,反会成为累赘。啊!真可谓是人间地狱,冒险极限。愿神祝福这些志在远洋的航海者们。
“嘛,这里就是这种地方。”
一名温菲尔王国的贵族舔弄着沾满鸡腿肉脂的手指。在他的面前,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食物,仿佛一场盛大晚宴。渔夫们在天亮前便出海,赶在上午结束一天的工作后,聚集到了这个酒馆。我吃不下东西。这并非因我立志成为圣职者,而对肉食敬而远之。而是海兰德的一席话,令我心事重重。
在天花板上,吊着一艘大船的模型。不知是谁的恶作剧,让它长了对鸡毛做的翅膀。而当我听完海兰德的话,却觉得这对翅膀另有深意。
“您……要我出海?”
我挤出这句话时,海兰德正咬在一块腿肉上,只抬起眼看着我。即使这样,却也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凸显出她女性的一面。
“抱歉,我没打算逼你去。”
海兰德看出了我内心的忧虑。她把一块燕麦面包当作托盘,放下那快连骨的腿肉,擦了擦嘴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国家四面环海。有关航海与大洋的传说远多过他处。大家都喜欢有关大海的冒险故事。在我小的时候,就从老水手那儿听了不少,给我吓得不轻。”。我想像着年幼的海兰德裹着毯子,坐在暖炉前,忘我入神地听着冒险故事,不禁莞尔而笑。但大海无疑充满了危险,因为那里有的不仅是冰冷的海水。
“我说得有些夸张了,可凡事总有万一,对吧?”
海兰德的目光追了过来。繆莉却紧抓手中面包,面包屑从她的指隙间零散落下。她半开张嘴,身体前倾,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喊道:“冒……险……?!”。她的脸蛋上写满了兴奋。要是用食指戳她一下,包准耳朵和尾巴就跳出来了。
海兰德苦笑道:“你不要那么期待,这次说不好要吃苦头了。”繆莉觉得有些浪费,当着海兰德的面,将掉落的面包细细地搜集到一处,扔进汤里当作配料。繆莉的半个心还是像个七岁的男孩子。
“可,可是,船!还有大海!真的吗,哥哥?”
“你先把面包放下,冷静下来。”
初来阿提夫之时,她就因为海盗的传说兴奋不已。对这个土生土长在群山包围下的约伊兹的野丫头来讲,海洋冒险传说实在太刺激了。面包被她挤变了形,卡住了手指。让她费了不少力气才拔出来。
“我想让你登船,但并不是远洋航行,船会维持在可以看得到陆地的距离,只要稍起风浪,就中止出海。你至多只在船上停留半日。只是从一个港口到另一个港口的短暂航海。假如你喝醉了,一觉醒来,就到下一个港口了,用不着这么担心。”
听了海兰德的解释,我长舒一口气,只有繆莉一脸的不悦。
“不过,也还有些问题。从这里往北走,有一座比阿提夫教区还大的岛。那片海域危险复杂,不在任何国家的权力之下。那儿的人有自己的规矩,对外来者向来从严。且天气多变,有时看到的避难小岛,却是虚假的陷阱。用我们的话来讲,统治那片地区的,其实是……”
海兰德突然停口,直直地对着繆莉的目光。
“海盗!”
“海盗!哇哇哇!”
繆莉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开口便要大喊。我赶忙捂住她的嘴巴,让她在椅子上坐好。所幸,酒馆里都是喝得面红耳赤的水手,没有人介意这个危险的词汇。海兰德开心地大笑,似乎一开始就打算煽繆莉的火。虽然只是贵族的玩笑,但他说的确应属实。
“请问,您是想让我向海盗……传教吗?”
我当然明白,虽然我饱学圣典上的知识,但在现实中,它们却抵御不了暴力。在传教故事中,狂徒莽夫一经传教,转瞬就会变成乖巧的小狗。但这明显就是编出来的。
“如果你也有圣人一样圣性,那也不是不行。再不然……”
海兰德眯起眼睛,一脸坏笑。她的手边放着一杯水手喜喝的劣质啤酒。但我明白,她并未喝醉。在约伊兹与我对峙之时,她便从未显露醉态,而且会喝酒也是贵族的标志。
“我当然不会说那种胡话,但我想让你活用你的学识。”
“您是什么意思?”
海兰德点了点头,眼睛却看向另外一边。柜台前的老板急忙过来,询问有何吩咐。看来,她选这家店并非任性。随后,海兰德向店主吩咐数句,店主便回身钻进酒店后房,拿出一个小木箱来。木箱上捆扎着奇特的绳线,细细察看,竟是由鱼皮撮成。店主解开绳子,打开箱盖,只见干草堆当中,横躺着一件孤零零的黑色物体。
繆莉娇声问道:“哇啊!这是娃娃吗?”,难得她也能像个女孩子。她高兴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箱子里探望过去,霎时喜色一扫而空。
“好,好像有点吓人。”,繆莉直抒感想,但我没有笑话她,因为我也产生了与她相似的感受。这是一尊烧焦的木像,但其表面却散发着美丽的光泽,并且工艺精美细致。我才发觉,它就是一件成品,这就是它原本的姿态。
“这是黑玉。”,海兰德说着,取出了这件黑色的圣母像。“在采集泥煤或琥珀的地方,偶尔能发现这种不可思议的石头。”我从海兰德手中接过雕像,霎那间以为失手没有接住。我没想到它如此之轻,与其外表截然不同。
“有人说这是琥珀或者炭变的,摩擦一下,能和琥珀一样吸起沙子或羊毛。但扔进火中,又和琥珀截然相反,不仅不会融化,还能燃烧。气味介于泥炭与石炭之间。问到那个味道,能让我回想起故乡。”
温菲尔王国蕴含丰富的泥炭与石炭。而约伊兹木材丰足,又无泥炭可采,因此也用不到它。但在旅行途中,却可用它生火烧柴。当繆莉接过黑玉,也赞叹其精美,惊奇其轻盈。
“有的人会将它打磨成小圆球,谎称是黑珍珠。虽然这东西很稀少,但并不珍贵,卖不了几个钱。”
海兰德从繆莉手中接过雕像,轻轻地收进木箱内。
“有一个地方,正怀着狂热的信仰,用黑玉制作这种圣母像”
“您指的,就是北方的那座岛吧。?”那片环境残酷,海盗猖獗的地方。
“如你所见,这樽圣母像做工精致。不过,他们历来敌视大陆上的权势,对在大陆底蕴深厚的教会也是不冷不热。在过去,教会为将那块区域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做了很多的尝试。但令他们臣服的代价太大,只得不了了之。”
那尊被封在鱼皮绳下的圣母像,极像异教邪物,也难怪被指邪术崇拜。
“还有一件事。”海兰德又说道:“我希望你们前去探查一番,看看能否让那片土地上的信徒加入我们的阵营。”
海兰德回了我一眼。那不是来自身份迥异的朋友的关切,而是身居高位者的锐利目光。
“教会经常怀疑他们是异端。但他们也可能十分虔诚。亦或者,他们以制作精美的圣母像为伪装,为的就是避免被判为异教徒,遭到讨伐。你们俩去与他们实地接触,看看他们的信仰是真是假。”
“可是——”
海兰德笑道“那我换个说法,你们的判断能予以我很大的参考。”,但那是不容人回驳的笑容。依眼下的情况,同盟自是多多益善。但如果拉拢了信仰迥异的人结盟,就会给教会可乘之机,甚至会让人们对温菲尔王国的大义产生怀疑。我感觉这件事很难敷衍过去,因为海兰德已经保留态度,将会“予以参考”。
对贵族唯命是从是世间常理,况且我与海兰德身份悬殊,甚至没有资格与她共用一张桌子。但唯有妖怪与圣职者,却敢于向王畅抒己见。海兰德还未收起笑容,这份诱惑驱使着我。但最后,我还是没有质疑她。
“我明白了,我将依据我的学识与信仰,调查他们的信仰是否属实。”
海兰德保持着笑容,紧看这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她看向一旁的繆莉说道:
“小公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此时她的笑容里,带着掩不住的亲切与喜爱。
“哥哥他太没骨气了。”
繆莉一边说,一边将腿肉的软骨嚼得嘎嘣嘎嘣地响。“我真不想看哥哥他被人当工具使唤。”我看向邻座的繆莉,却反被她直直地盯住。繆莉外表轻浮,整天只想着恶作剧和吃饭,实际却聪明伶俐。说到底,她的母亲是贤狼——一位受人崇拜的神,父亲则是驰名北境,技腕高明的旅行商人。繆莉继承了他们的血脉,独具慧眼,不能看她年幼便小瞧她。她看出我强忍咽下了对任务的疑问。我佩服她的聪慧,却也感叹,她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未向海兰德殿下提出质疑,并非因为我惧怕她的权势。”
“那是为什么呀?”
“是因为我对她的信赖。”
繆莉睁大双眼,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后摆出厌恶的神色。
“小公主,你哥哥不是你想像中的温顺的羊羔哦。”
“嗯?”
真的吗?繆莉一脸怀疑地看着海兰德。
“他相信,只要有一份适合的报告,我就能做出适合的判断。我也不能辜负他的期待。你的哥哥已经明白,我对这份职责是何等的看重。”,随即却又添上一句:“所以不必将一切都说出来。”不知为何,显得很是愉悦。繆莉平时让大人也自愧不如,但现在却满脸疑惑,仿佛不解话中的含义。我以为她会就此打住,谁知事与愿违。
“原来你是这样想哒。等你哪天倒了大霉,才会知道哥哥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笨蛋”
“繆莉!”
我训斥道,却反被她瞪了一眼。繆莉曾用手指着我说,哥哥只看到了世界一半的一半。世上只有男人女人,不懂女人,就看不懂一半的世界。而人又分善恶好坏,不辨坏恶,就更不懂一半的世界。繆莉大概一直以为,自己不在大哥的身旁,我转眼便会偏离正轨,坠落深渊。
“你们的关系真好。”海兰德眯着眼说道,表情似乎有些羡慕。“所以我才放心地把任务交给他。”她接下来又说出一番骇人的话。如果不是她抓着一杯劣质啤酒,让人误以为是酒后胡言,不然一定听得心惊胆寒。
“等到教会决定讨伐我温菲尔王国之时,大陆与温菲尔王国之间的那条海峡将成为战略要地。”话题突然从信仰引开,变得残忍血腥。这是在她说出“予以参考”之时,未说出口的话。“这样,战势便于我们有利,因为教皇没有属于自己的舰队,只能从沿岸各国征集船只作战。我来阿提夫,就是为了在海峡另一边的大陆上,尽可能多地拉拢盟友。”海兰德轻啜了一口酒,将酒杯轻轻地放在桌上,继续说道:“一旦开战,我国的出口行业会遭到巨大的阻碍。小麦运不进来,葡萄酒也没有指望,随后便是食物。”
这间酒馆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呀!桌上的浓汤正对着我,汤里浮着切好的鱼肉。
“鱼,对吗?”
“没错。以鲱鱼为主的北方渔业,有不少都掌握在北方岛域的海盗手里。只要能笼络住他们,就能确保粮食顺利流通。但如果与他们为敌,情况就会完全逆转。”
这个世界上,各方势力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不经历一场快刀斩乱麻,便无法还世界以自由。
“况且,他们很擅长驾驭船只,能极大地左右我方的制海权。只不过。”海兰德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方以正信为大义。不管别人有何等重要的战略意义,也不能将信仰歪曲的人拉拢进来。桶里有一条腐鱼,其他的鱼也会转眼腐烂”如果这句话是别人说的,或许可以不信,但如果是海兰德,那就可以相信。
但不料,海兰德松缓下神情,露出自嘲的笑容:“只是我真心希望,他们现在还没腐烂。我多少有些不安,但有时,腐鱼烧熟了也还能吃。况且,我的人已经饿得受不了了。”
海兰德态度谨慎,但这场战斗并非只她一人指挥。自温菲尔王国王一下的贵族们,却想的是走一条安稳大道。在那时,她掌握了多少正确的情报,将决定着她能在多大的程度上,贯彻自己的决心。为此,我将化作她的眼耳,责任虽重,但我意愿效劳。最重要的,我也那些闻所未闻的信仰怀有浓厚的兴趣。事已至此,我只剩下一个疑问:
“请问何时可以启程?”
海兰德一饮啤酒,说道:
“大概就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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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14 21:23 | 显示全部楼层
海兰德信任我,所以才交与我这份工作。因此,我绝不能辜负她的期望。但对黑圣母像信仰的评判,将极大地影响到今后的局势。如果冒然将海盗拉拢入伙,固然有一时的好处,但也可能留下一大祸根。亦或者,他们表面是异端邪教,但确实我们彰显大义的不二人选。总之,我的学识总算能派上用场了,这让我既害怕又高兴。而且,海兰德明确表示,明日就会出发。就说明她已经在安排船只了。虽然时间上急了点,但我明白,我赖在城中也不过是处理文书工作。我在城中埋头翻译的白话圣典,现已递送给温菲尔王国内的学者们。我惶恐敬畏,而海兰德教我静待评判。距离结果出来,似乎要花费许多时间。
既然还有能让我施展才学的地方,我便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老实说,我对北方海域一无所知,心内充满了恐惧,但这也是一个增长见识的绝好机会。[P59]
“哥哥,哥哥。”
正当这时,天真的繆莉突然开口,拉着我的衣角问道:“你觉得这个布腰巾和皮腰巾,哪个更可爱些?”
结束会餐后,我与海兰德分别,领着繆莉来到了阿提夫的集市上。以我们现有的防寒物,不足以应付北方大海的寒冷。幸运的是,阿提夫盛行远洋航海,人流来往密集,有不少衣物可以让我们选购。但从刚才开始,繆莉就拉着我来回转悠,来到一家店,繆莉就拿起一件件衣服,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不停地向我[質問攻め]投来疑问。但我对这些毫无兴趣,不过静静地答道:“选便宜保暖的即可。”以往繆莉总是对我的劝诫不理不睬,谁知她却说道:“那我换个问问,哥哥喜欢的是哪一件呀。”繆莉收起可爱的笑脸,直直地盯着我问道。她大概觉得,穿上喜欢的人所钟爱的衣服,就能引起注意。这让我有些忍俊不禁,她还以为自己想了个绝妙的点子。繆莉充满青春与活力,又总爱耍些小性子。
“只要便宜保暖的……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见繆莉已经半露虎牙,叹了叹气,拿起那两件腰巾比较一番,随后指了指那件皮腰巾。这件腰巾似乎是鹿皮做的,皮毛挺拔坚硬,比柔软的布料更适合繆莉。繆莉端详了一番,叹了口气说道:“哥哥真是不会挑衣服呐。”我忍不住想说:“不是你让我来挑的吗!”
“但既然是哥哥为我选的,那就买这个吧。”
繆莉转眼又露出笑脸,高兴地一把抱起那件皮腰巾。我的胸口一阵刺痛,早知道她那么喜欢,我就该再认真考虑一会儿。但我随即释然,反正我选哪一件,繆莉都能挑出骨头来。
“唔……还有手套,帽子,怀炉……”要买的东西很多,唯一庆幸的是,账都算在海兰德身上。但当我用太阳银币结账时,却觉得心中仿佛有一股罪恶感。节制与节俭已离我远去。我正欲鞭策自己,繆莉却一脸认真地问道:
“要不把剑和盾牌也买上吧?”自打听到海盗,她脑袋里想的全是冒险奇遇的故事。
“不用。”
“啊~”
繆莉失望极了,接过买下的皮外套,系上扣子披裹在身上。她机灵麻利,若放到商会里,立马就能成为一个工作出色的学徒,但嘴边挂着的全是天方夜谭。要是她认真些,明明可以成为扬名四方的好女孩。想到这儿,我又叹了口气。
“可海盗不是看到猎物,就开着船撞上去,然后嘴里叼着短剑,一边喊叫一边冲上去的吗?”说着,繆莉把手举到嘴边,咔哧咔哧地咬着牙齿。我对她无语了,她这样子只像在咬一根烤肉串。况且问题还在于——
“你嘴里叼着短剑,还怎么叫出声音来?”
“……啊,这,这个?”繆莉一时呆若木鸡。
“好了,不要整天想那么有的没的的海盗故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挨过眼前的寒冷。”
繆莉为了臭美,平时就不愿多穿,而且她身体纤细,没长几块肉。虽然有一条尾巴,却也不好经常拿到人前。但我们要去的地方冰雪肆虐,大海冻结,自然穿再厚也不为过。
“没事的啦,约伊兹不也有雪山嘛。”
“约伊兹可不会刮风。海风甚至能一直冷到你的骨头里。”
况且在约伊兹,如果受不了寒冷,可以索性跳进温泉里。听了这话,繆莉忽然默不作声,只盯着我看。
“怎么了?”
“哥哥,你有去过这么冷的大海吗?”
繆莉又惊又疑地问道。大概她又想说我在骗他了。
“我去过。我曾在一个冬天去过温菲尔王国,当时真的非常得冷。”
“诶!什么时候呀?”
“就在我遇到你父母后没多久。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只是我没说,当时繆莉的母亲赫萝站在甲板上,一饱眼前的美景,却丝毫不惧严寒。但当年我还是孩子,被船吓得紧紧抓在繆莉的父亲劳伦斯身上。
“在旅行这件事上,我肯定是你的前辈。所以你要乖乖听我的话。”
按繆莉的性格,经验比说理的分量更重。虽然繆莉还显得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我们买了一堆旅行用品,随后返回商馆,将买来的防寒用具与耐储食品打包完毕。明天就可能出发,不能等接到命令,才急急忙忙地开始准备。等到一切结束,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好累啊。”
最后,我们将叠好的毯子放在行李上,用绳子捆扎固定后,繆莉“咚”地趴到在床上。
“好大的行李啊!”
这套行李占据了屋子的整整一角,要是繆莉来背,怕是比她整个人还要大。
“这就好像——”
“要来一场大冒险!”
繆莉激动地从床上一跃而起,盘腿坐在床上开心地大笑。我想训斥她不注矜持,却又觉得这样太不懂风趣。因为这才是最适合她的模样。
“大冒险,嘛,就是场大冒险。”
野丫头也被整理行李累得够呛,但当看到这个大行李,又兴奋地乐开了花。看得我连连叹气。
“哥哥,你怎么啦?肚子饿啦?”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看着却是一脸认真。
“真是的,我肚子没饿。”
说完,我走向桌子,将手放在圣典的皮革书皮上后说道:“现在这个季节,我不知道在北方的大海上会发生什么,我只担心万一……”
万一出了事,没有人会来救我们。虽然旅途难免有风险,但我们要去的是一个严酷的地方,它的危险迫在眉睫。当我将手掌盖在皮革书皮上,感到渐渐的暖意,我确信,这其中蕴藏着永恒的力量。我感受到,我付出全身的心血,将晦涩的教会文字翻译为白话并非徒劳,我的信仰甚至因其而更加坚定。
这份信仰真实确切。神照亮了我的前进之路。
尽管如此,我的担心却并未消散。
“哥哥。”繆莉从我的背后叫道。
“我没事。”
我回过头,看到繆莉就像平时一样,露出平时一般好胜的笑容。
“你总是这么乐观。”
“是哥哥总是太悲观了。难道哥哥已经老了?”
如果男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显年轻,那可不是件好事,我反倒希望显得老成些。我用眼神示意她,我这么担心还不是为了她好?可繆莉却露出白牙,嘻嘻嘻地对我笑。
“真的没事吗?”
繆莉眨眼绕到我的身后,轻轻一跳,坐上了我身后桌子。
“要是哥哥掉进海里了,我一定把哥哥救上来。”
繆莉是看出了我的担心,才会说这般话。如果我唠叨起大道理,她反而会用手指堵住耳朵,对我置之不理。但我依旧不安,如果繆莉有个万一,我该如何向在约伊兹等待的劳伦斯与赫萝交代?我正忖度着,是否该压下繆莉的怒火,没想到繆莉却静静地对我微笑,极似她的母亲——贤狼赫萝。
“嘛,虽然不一定救得上来,但有一件事我保证做到。”
繆莉将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胸口,朗诵般地说道:
“如果哥哥掉进了又黑又冷的海水里,我也一定也会跳进海里,随哥哥而去。我不会哥哥孤单,我甘愿与哥哥一起沉到海底”
繆莉就爱看冒险传说与爱情故事。这让她分不清虚构与现实,甚至还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变成故事中的主人公。不过当她说完,却又满脸娇羞,说明她至少还有些成长了。为了掩起害羞,她又开始用手指在圣典的书皮上不停地画圈。
我赶忙说道“繆莉,别画了。小心把皮革弄坏。”但繆莉已经恢复到了以往盛气凌人的样子。
“哼,这书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像神那样,等哥哥掉到海里了,还躲在书里装作睡大觉。”说完,她又用手掌重重地拍了书的封面,凑上我的脸,笑着问道:“都这样了,哥哥还不选我吗?”
她这理由像一挺大刀般劈向我。她永远看准目标,全力以赴,紧咬不放。她也会害羞,却不会犹豫。就像从阴暗的层云隙间射向地面的一缕阳光,坦率又直接。这是她的魅力,并且常常带来好结果。但她也不小了,也应该明白,做事不顾前因后果称不上是勇敢,而只是幼稚。从她出生起,我就陪伴在她的身边,让她倍感安心自在。她之所以喜欢我,大概也是为了延续这种情感吧。
“我也有一件事能保证。”我将手伸向坐在桌子上的繆莉的脸颊,繆莉闭上一只眼睛,微微缩了缩脖子。
“我有义务,要将你平安无事地送回约伊兹。我会全力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有了万一,我也没有脸面回到约伊兹,去见罗伦斯先生与赫萝小姐。”我轻轻地掐着她柔嫩的面颊,繆莉则闭紧双眼,啪塔啪塔地摆着双腿,什么也没说。
“不说点什么吗?”
当我又问了一遍,繆莉才睁开眼看着我。她的眼神仿佛大人,令我惊讶不已。从那里,我感受到繆莉似乎想认真地说些什么,但终归没有开口。等到野丫头又闭上眼,才说道:
“知道啦。”
我对这敷衍的回答很沮丧。转而怀疑是自己会意错了,便望向繆莉的脸,谁知我的肚子却“咕!”地叫起来。
“你的肚子饿啦。”
当她说完大笑的时候,方才的气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哥哥,等我们上了岛,不就吃不到肉了吗?那不如今天就吃肉吧!”
繆莉下了桌子,又像往常一样抱着我,活像一只乞食的小狗。
“可今天白天已经和海兰德殿下一起吃过肉了。早上又吃的是肉干,况且昨天不也才吃过烤肉吗?”
“数那么清干嘛……”
繆莉抗议地说道,一把抓起外套,披在肩上,便朝门走去。
“喂,哥哥!”
繆莉右手推门,将左手直伸向我,相信我会抓住她的手。她真诚的笑容引得我也笑了出来。我不再矜持,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繆莉也握紧了我的手。结果,我们的关系愈发融洽,我知道,它不会轻易地改变。更何况,不必强求它会改变。
当晚,我望着繆莉在小摊间左顾右盼,心中暗暗祈祷,但愿我们今后一路平安。

第二幕

我们乘坐的船比我事前预想的更气派。经过询问我得知,如果把人像羊群一样塞进船舱,这艘大船足以乘载上百个人。但是这艘船并非只为我们准备,它甚至不属于德堡商会。预备驶向那座岛的德堡商会的船正在开往这里,如果等它卸载并装运完货物,会浪费掉数天的时间。因此才让我们搭乘其他商会的船。
况且我们的行动带有温菲尔王国的政治目的。如果事情暴露,就会被掌管那一地区的海盗盯上,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因此,我们没有将我们正真的目的地告知船主。我们假称是旅行的圣职者,受某贵族之命计划建造修道院,所以才四处旅行。海兰德顾虑我觉得说谎有违神诲,便对我说,她的某位贵族血亲的确有考虑建造一家修道院的计划。北方的岛屿大多是无人岛,周围一片荒芜,不会引起别人怀疑,而且借修道院之名,也方便打听黑圣母的消息。不可谓是个妙计。
我们的目的地是岛域中最大的一座岛——奎松。在为期二至三天的航程中,船将靠上沿途各岛,就像踩着踏脚石前行。人们告诉我,在船停靠的第一座岛上,有一间德堡商会的会馆。从聚集在那儿的商人口中,可以打探到有关北方岛域的消息。
就在船临行起航之时,海兰德通过使者,向我传到了一段重要的话:海盗们是北方海域的统治者,你们只需调查他们真正的信仰,切不可引起他们的注意。是否拉拢他们是一个政治上的问题。即使他们信仰异教,也决不可图谋令他们改宗变教。
海兰德还有许多像我这样的部下,又身处百忙之中,自然不可能亲自送我出海。她又是派使者传话,又让我坐上这么巨大的商船,已经让我倍感关切了。我再次下决心,一定尽力效劳。
“那么,我们将在那片土地上,成为海兰德殿下的眼耳。”
我如此告知使者,随后互相握手,通过踏板登上了船。阿提夫港依旧喧闹,晴空秀美无云,海面风止浪息。有人说,这将是一场休闲的航程。
“哥哥,我都已经占好位子了。”
当我登上甲板,只见繆莉从堆积着的货物间隙之间探出头来。她戴着我挑给他的那件实用的鹿皮腰巾,脖子上缠着温菲尔王国产的羊毛围巾,身上披着缝带帽兜的亚麻外套,做足了防寒的准备。她不停抱怨这身打扮不可爱,但不可爱也有好处——即能避免暴露她的性别。一名旅行圣职者口称为修道院选址,身边却带着一名幼女,不免会引起非议。
“哪要占什么位子呀……是这里吗?”繆莉占的地方,就在船尾后方堆积如山的皮革之间。天空之下视野开阔,而且货物堆压在一起,多少可以抵御风寒,但我还是喜欢墙壁。这里绝对很冷。
“甲板上这么冷,不如去下面的船舱吧?”
谁知繆莉却叉着腰,无奈地斜着头,长叹道:“啊!真的是没上过船的人!”
“诶?”
“船舱里面又黑又潮,老鼠跳蚤虱子苍蝇全都在里面安家了!”
我觉得我以前坐的那艘船还不至于这么糟糕,但却无法反驳她。因为繆莉曾在阿提夫的商会打过一段时间的下手,也做过装卸货物的工作。
“嗯……我知道了。但要是冷了,还是去下面吧?”
繆莉听了,只有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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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14 22:07 | 显示全部楼层
船越过数个小岛与礁石,却迟迟不见船会停靠的岛。前途未卜的旅行本就艰苦,更别提还是我不熟悉的海上旅行。我来回地替繆莉盖好被她翻身踢开的毛毯,不知不觉,太阳已经下山。风开始冷得刺人,浪声也变得令人厌烦。这时,我终于看见一个比较大的岛屿,看到船开始笔直地朝着那儿前进,我终于松了口气。海兰德所说的德堡商会,应该就在那儿。
我摇晃繆莉的肩膀,叫醒繆莉。繆莉迷茫地看着我。
“我们快到港口了,要下船了。”
虽然繆莉的视线向着我,意识却似乎恍惚迷离,结果又趴下了。
“身体还不舒服吗?”
繆莉一言不发,虚弱地望着我,随后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就像一个弱小的婴儿。
“你想说没事,对吧?”
我轻轻地敲了敲繆莉的头,繆莉的喉咙里咕噜噜地响。
“行李太多了,如果再加上你的话我搬不动。你自己准备一下吧。”
是她知道了我看透她在闹性子,身体其实已恢复大半了,还是突然想起自己正在冒险,最后乖乖地起来了。但似乎还未恢复完全,将毛毯等大物件都捆到了自己的行李上。
“下船的时候,小心别掉海里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她却一脸不高兴地挺了挺腰。
船靠近港口,工人们正在停泊在港口的船上作业。等到我可以看清他们的脸,船员利索地收起了船帆。领航员站上船头,向船尾的舵手发出指挥。船在海面上顺利地前行,平安抵达了港口。
刚放好踏板,卸货的工人便涌了进来。船员与商人也开始忙活。我不知是否该就这样下船。想了想,觉得站在甲板上也碍事,便拉起繆莉的手赶忙下船。这块踏板比不上阿提夫的结实,让我有点心虚,但航程结束,踏上久违半日的大地,还是令我松了口气。
“今晚还是要请德堡商会的人照顾了……”
我背起行李,繆莉却站着发呆不动。是站得太猛头晕了?还是又贫血了?我走过去,发现繆莉盯着岛,痴痴地说道:“原来还有这么凄凉的景色。”
这里看不到海鸟聒噪地在天空盘旋,码头挤满了人,野猫野狗四处打转,想从渔夫那儿偷鱼的杂乱景象。虽拴着几条大船,但除了船上的工人,不见半点人影。大的建筑屈指可数,几乎都围着一堵围墙,仿佛与外隔绝。更不说在建筑后延绵的低矮荒山上,不见一颗树木。如果这是一片雪景倒还好,可遍地的雪却反令人发寒。在临近港口的沙滩上,搁着几块白如骸骨的沉木,更添几分凄凉。
同船的商人无一开口闲聊,都蜷着背向着今晚住宿的建筑走去。没有人会想在这种地方谈笑。约伊兹虽处山间,却充满了歌笑与舞蹈。在那儿长大的繆莉一定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荒凉的气氛。
“这不还有我在。”
我隔着鹿皮手套抓紧繆莉的手。透过帽兜与围巾间的缝隙,我看见繆莉美丽的双瞳正望着我。
“哥哥有些时候还像个哥哥。”
说着,高兴地撞了撞我的肩膀。
“所以呢?我们今晚住哪儿?”
“现在才要开始找,不过不会花太多功夫。”
“真想快点靠在暖炉边上呐!”
太阳下山后,海边寒气逼人。我与繆莉走在空无一人的港口。沿港的建筑不多,我们很快找到了德堡商馆。在阿提夫显得威风凛凛的商馆,在这里却像在狂风中忍熬着严冬。旌旗无力地在寒风中摇摆,仿佛放弃了一切抵抗。门很厚重,似乎是为了抵御风暴。我叩响大门,不一会儿,出现了一位挺着啤酒肚的商人。
“哎呀,稀客呐!大人您是旅行的修道士吧?”
“因为一些原因,我正前往北方的岛屿。这是阿提夫商馆的斯蒂芬先生给我的介绍信。”
当然,这是海兰德要求她替我写的。
“哦?”
商人眯起眼,接过介绍信,随后挪开了他庞大的身躯。
“外面太冷了,先进来再说吧。”
“打搅了。”
我跨过门槛,来到宽敞通风的大厅。地面是被踩得紧实的土地,与屋外别无二致。屋内仅有几张七零八落桌椅,与宽敞的大厅甚不协调。远处的墙壁上挂着本地的地图与商会的纹章旗,悠闲的气氛舒缓了从外而来的冷空气。
“请坐在炉子旁。我去拿一些喝的。”
商人指着一个放在房间正中央,勉强可以成为火炉的玩意。从那个矮胖的金属物上伸出一条烟囱,直穿过天花板。通过投放木材的口,可以看到微弱晃动的火焰。
“这些木柴是在海边捡的吗?”
在炉子一侧,堆着我在海滩见过的沉木。我仿佛看到,在灰暗的天空下,刨冰般的海波打在海滩上,他弓着颤抖的背捡拾沉木。拾柴真是一项辛苦的工作,甚至让人以为是惩罚。
“难得有火,请让我就把行李放旁边好吗。”
商馆内一片寂静,没有其他人在。我将行李放到火炉旁,外套则依旧披在身上。屋脊墙壁虽能防风,却隔绝不了寒冷。我伸出手,想从近处的桌子借一把椅子,却发现其表面因为盐与湿气的缘故,变得十分柔软。因为房间过大,所以在太阳下山前,屋内就已一片黑暗,让人心情沉郁。对于从热闹的温泉乡来的少女来将,不免有些不舒服。
想到这里,我看向一旁的繆莉。繆莉从未在约伊兹见过沉木,正拿着一块仔细端详。
“繆莉?”
听到我叫她,繆莉转过身,双眼熠熠生辉。
“感觉就像到了世界尽头的旅馆,我好兴奋呀!”
“……”
她吐得一脸憔悴,心却早就恢复如初。繆莉享受着眼前的一切,她的青春活力比炉火更加温暖。
“没想到今天会有客人来,真是让您见丑了。”
刚才接待我们的商人拿着腾着热气的杯子朝我们走来。我接过杯子,原来里面山羊奶拌蜂蜜。这应是这一地区的传统饮料。我看着繆莉,心想她刚大吐一场,喝不了山羊奶。谁知她一边抽吸垂下的鼻涕——这可能是热气所致,一边痛快地喝着甜山羊奶。
“真是栋大房子啊,平时应该很热闹吧?”
“是啊。现在冬捕也告一段落了。就在不久前,这个大厅里还摆满了装鲱鱼的桶,周围全是买鲱鱼的商人和挑夫,连块站的地方都没有。每天都有商船到这里来。真是好不热闹!”
虽然他这么说,但这个房间却闻不到半点鱼腥味。仿佛他在讲述一座毁于战火的城市的往日辉煌。
“要说接下来的季节。等到了春天,又会来一群追着风暴赚钱的人哩。。”我也小啜一口山羊奶,甜得我牙齿都要化掉,但很适合冰冷漆黑的商馆。
“追风暴?”
“说是追风暴,其实追的是被风暴刮过来的东西。有时会漂来长角的海兽,有时会带来巨大的鳟鱼。总之什么都有。”
一听到长角的海兽,繆莉猛地惊呆了。似乎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以为只是一个寓言。但我却亲眼见过它。传说它的角蕴藏着长生不老的力量,因此成了市场上的灵丹妙药。在海洋中,充满了各种在地面上不可思议的生物。
“然后就是琥珀了吧?那也是被风暴吹上来的吗?”
听到自己认识的宝物,繆莉的眼睛又放光了。
“小一点的可以在沙滩上捡到,大的就要去海底了。先做一个大铁笊篱,再用船给运到海上。那玩意儿打得一个人也拿不动。接下来就去四处的岛上等风暴来。只要风暴来了,就趁着风浪未歇时出海,跳到及腰的海水里,在底下来回地捞。那水冷得你身子都要裂开。为了不被冻僵冲走,互相之间还要用绳子联系在一起。即使这样,还不断有人被海水吞吃,真是件危险的工作。”
我想了想那副场景,觉得毛骨悚然。但繆莉却听得入神,仿佛热气都要从鼻子里喷出来了。
“等到后面的荒山上开了花,又会来一群想一夜暴富的,好不热闹!有厉害的,一次就能从海里捞上成吨的财宝。等到了夏天,他们又将这个岛作据点,向着别着岛去挖泥炭,石炭,还有铁矿石,又是热闹极了!哎,虽然最近也不景气了,不过呐,还是您二位来不是时候。”商人说完,大笑不止。
“这么说。我坐的那艘船上的货物,都是为接下来准备的?”
“嗯,您说的没错。但有些是要运到北方的岛上去。我们商会的船预定过几天就走,趁着现在才能放松一下。”
商人笑着用大拇指示意了一间与大厅相连的房间,我看到一只狗正窥视着我,似乎很聪明。
“它平时还活泼点,可能是对神有戒畏吧。”
我当然没说,其实是因为有狼族血统的繆莉在场。
商人将鹿角般洁白顺滑的沉木投入炉内,漫不经心地问道:“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会乘别家的商船来?”正在喝山羊奶的繆莉抬起眼,眼神仿佛正神气地问:“你应付得了吗?”
“而且,两位的年纪也不大呐。”
商人一边调整火势,一边扭过头,用商人打探消息的目光看着我。我很明白,我们两人很引人注意。我调整坐姿,将手放在胸口行礼道:“我的名字叫托托·柯尔,这一位叫繆莉,我从小就是修习神学的流浪学生,现在受到了某位贵族大人的抬举。”
“哦。”
商人用木头拨弄完炉火,将木头扔进去,抬起头说道:“我是这间商馆的主人,尤瑟夫·雷米内夫。”他主动伸出手,握手时,我发现他的手掌硬如野兽。
“原来是流浪学生呐。我可算亲眼见到奇迹了。”
尤瑟夫直爽地大笑,似乎对流浪学生略知一二。
“他们说是学生,却偷鸡摸狗,无恶不作。我当年和要饭的没两样,为了多几块路费,却被人骗得一干二净。”
“哦哦,这真是……”
“在我一筹莫展之际,神给予了我指引。一位旅行商人收留了我,让我死里逃生。他教会我许多世间的道理,甚至给予我每日读书的时间。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我。”
听到我讲同行商人的好话,尤瑟夫显得有些骄傲。因为商人从来为神所不齿。
“那么,您这位同伴是?”
他用手指着一旁正姿端坐,挺背微笑的繆莉问道。
“我受贵族大人赏识。当我离开村子的时候,她躲进了我的行李内。我原本打算将她送回家……毕竟我也是流浪学生出身。”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要遵守神的教诲,不能说谎。但圣典中也有许多暧昧的语句。况且对方聪明,很容易察觉出来。而聪明又自负的人更是如此,他们不会继续深究反问下去。
尤瑟夫缓缓点头,仿佛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我没有提及我是繆莉的哥哥。如果他了解流浪学生,那也一定清楚,流浪学生拉帮结派,上下间以兄弟相称。
“那这次的旅行,是那位贵族大人的意思吗?”
“没错。我是主动请命来的。我听说这一带环境险恶,不宜居住。而且没有可以诚心祈祷地方。”我没有说谎,不过是在引导话题。
“原来如此。我听说在阿提夫因为信仰问题,发生了一场动乱。既然信仰的箍子松了,才想修座修道院,来紧紧这些信仰不忠的人吧。”
尤瑟夫摇了摇啤酒肚笑道。看来阿提夫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们这儿有好几个孤岛,很适合建修道院。我们商会有时也缴纳供品。我算算,也有三年之长了。啊,失敬失敬。”
即使为了寻求救赎,而在荒僻之地建造修道院,但如果过于险恶,许多修道士也会逃走。或者是出资赞助的金主受召归天,也会失去缴纳供品的赞助人。修道院无法凭借自身存活,修道士的忍耐也有极限。虔诚清贫的教会,亦需俗世的黄金与适度的享乐来维持。
“信仰的方式很多。只要诚心祈祷,不管身处山顶海底,都能传达给上帝。”
我微笑着回答他。这让刚才不小心吐漏心声的尤瑟夫松了空气。他不停地摸着啤酒肚,挤出僵硬的笑容说道:“请您不要误会了。我们这里有很多信仰真诚的人。但现在局势微妙,而且事关地方名誉,就这样说吧?。”
“当然可以。”
我不想打听这里的信仰是非,便客套地敷衍过去。当尤瑟夫随后说的,却让我不能置之不理。
“确实有人怀疑过这里的黑圣母信仰。但那群船员信得比谁都虔诚。神的教诲已经在这里深深地扎下根了。”从他的语气看,他似乎就出生在这附近的某个岛上。我会不会继续被繆莉嫌笨,就在这一举了。我装出极其自然的表情,平静地问道:“黑圣母?圣母也有分黑的白的吗?”
我看得出看尤瑟夫性格刚强,对自己的职业与居住的土地有多常人一倍的眷恋。他呆滞片刻,就如我所料,睁大眼睛道:“哦哦,当然不能这么分。这里少了船就走不动,没了黑圣母的保佑就出不了海。请您稍候片刻,人力在这里太显卑微,唯有慈悲的圣母才是我们的同伴。”
尤瑟夫猛地站起,差点震翻了椅子。随后进到了隔壁的房间。炉火中的炭爆出啪啪的声响。繆莉喝完锡器中的山羊奶,打了个饱嗝。
“味道还过得去。”
我对她的不驯之言耸耸肩,让繆莉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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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14 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尤瑟夫拿出的东西,与海兰德在阿提夫展示给我看的几乎一模一样。硬要说区别,则尤瑟夫的这个更小,细微的装饰也被磨损殆尽。
“只要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出海时都会将这种圣母像带在身上。”
说话时,尤瑟夫用粗糙的手紧握住圣母像。一边还有系着绳的布囊,似乎出海时放在里面,挂在自己脖子上。听到这里,繆莉用手摸了摸胸口,大概是因为她的脖子上也挂着一个装麦子的袋囊。
我问道:“这和装在远洋航船的船首上的圣母圣人不一样吧?”尤瑟夫对我可悲地摇摇头。我想乘势追问,他却突然看向叉立在炉火前的烤串道:“啊,应该可以吃了。这种鱼的鱼鳍又松又脆,最是美味。”串在火上烤的是扁扁的比目鱼。我知道有这种鱼,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繆莉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们的网最多只能捞上来盘子这么大的。要是来了风暴,就能从深海卷上来大的。这么大!还有这么大的呐!”尤瑟夫张开双臂,做了个大弧形示意给我们看。繆莉又被惊得一愣,双眼放光。我只附和着装作吃惊。商人热情待客时的话,不可全部听信。“海里遍地都是庞然大物,大得你想也想不到。甚至传说能吞下一座山。当然,鱼还是越小越好吃。请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尝了一口这种平时伏在海底的鱼,觉得松软热乎,十分可口。鱼鳍也被烤的香酥咸脆,亦是美味。繆莉在船上大吐了一番,因此连吃了两串,填满了吐空的胃。我正想训她太粗俗了,但尤瑟夫看到客人大吃土产鱼,显得很开心,我也便没说她。繆莉像一只小狗一样,谁见了都想喂她东西吃。
“再说回黑圣母,黑圣母和保护神不同,她会给予我们实际的帮助。”
在宽阔无人,冰冷黑暗的泥地上,三人一狗围坐在火炉旁。屋外一片漆黑,寒风肆虐,尤瑟夫讲得越发起兴,我的脑中浮现出一个词:异端。恶魔在诱惑人时,往往会展现奇迹。
“我知道。不管是大陆来的,还是从遥远的南国来这里买鲱鱼的商人,没一个不怀疑我的。”
我慌忙摸了摸脸。尤瑟夫笑了笑,繆莉却盯着他不放。
“可那群比谁都多疑的人,到最后全都信了。所以说,就算这里有了修道院,那也开不了几天,因为没有人会去给他们捐款。”他们竟对这种圣母像如此狂热,让我不由觉得这是恶魔的把戏。
尤瑟夫继续说道:“船因圣母像而得救的故事数不胜数,我爷爷说他小时候就有听过。不是我瞎编,其实我就亲眼见识过。”
尤瑟夫为了让我相信,闭眼沉思,回想当日发生的事,他将圣母像放在胸口。那些细微的装饰,应该也是被这样磨掉的吧。
“那是一次秋天的航海。”这时,窗外响起呼呼的风声。
“那年闹盐灾,地里长不出东西,我们要把羊送到别的地方。羊饿得很瘦,小羊也没奶喝。羊和人一样,要靠肉和奶维持生命。人也只能剪一些羊毛来挨过冬天。但在一座岛上,却有一个穷村子得救上。”
在我们初到港口之时,繆莉对荒凉的景象茫然无措。愈是北边,环境愈发残酷,人烟也愈发稀少。也许尤瑟夫在成为德堡商会的商人前,只是生在这片海域辛苦工作的一介岛民。
“迟一天走,就多死一头羊。多死一头羊,家里就又养不活一个人。在一天早上,风暖暖的,云薄的仿佛打湿的墙壁。村里的老渔夫很反对当天出海,但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他说我们都将葬身白色恶魔的腹中,但我们已经对眼前的危机束手无策了。”
炉中的木头爆出啪啪的响声,我与繆莉不敢动弹半厘。
“其实坐船到有草的岛上,也用不了几刻钟。天气好的时候,近得都能看得见,甚至还能游过去。而且海面没有风浪,静得仿佛湖面。我们不能再错过机会了。如果等到明天,也许又会下雨,刮风,海浪。到那时,我们将失去所有的家畜。”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人们为求生存,毅然出海的模样。
“我们冒着一片薄雾出海,每当用浆击水,波纹便会无止尽地扩散开去,最后消失在雾中。船本该朝着岛笔直开去,谁知怎么开都不见半点岛的影子。最后我们的周围越来越白,就像被恶魔遮住了双眼。”
“雾?”生长在山村的繆莉恐惧地说道。有时山会被浓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繆莉对那种恐惧记忆颇深。即使是繆莉母亲,那令人仰望而视,如若神明的巨狼,也会迷失在那梦幻的世界中,只能坐等迷雾散去。但即使坐下,脚下却又是吞人性命的海水呢?从尤瑟夫脸上深深的皱纹中,我感受到了他当时的绝望。
“你一定会讲,怎么不抓紧些,用手挥开雾吧。要真能抓到就好了。雾遮蔽了我们所有的一切,我们甚至看不清甲板上对方的脸。山羊和绵羊仿佛看见了怪物,安静地叫人害怕。我见过暴风卷起小山般的巨浪,却也两腿发麻不听使唤,几次险些摔倒。”
繆莉说道:“我在山上遇到雾的时候,就不停地大声喊叫!”仿佛是为了鼓舞在大雾中担惊受怕的尤瑟夫。尤瑟夫惊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也那么做了。我大声地喊叫,想弄明白自己在哪儿。后来我得知,我的朋友们也都做了同样的事。但那白雾将一切都吸纳进去,我甚至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尤瑟夫的眼色意味深长,他往炉中添了些沉木。
“摇桨的人坚称,他原本朝着前方行进,未曾改变方向。平时通过海流与波浪的阻力,闭着眼也知道自己划到了哪儿。但那天海面太过平静,让他们也一无所知了。有的人开始恣意地挥桨击打海水。我当时紧紧地抓着这尊黑圣母像,险些将其损坏。我们相信,在这危难时刻,黑圣母已经会来帮助我们。”当人面对人力无法企及之事时,唯有乞求神的帮助。
尤瑟夫攥紧胸前的圣母像继续说道:“我沿着船舷走到船尾,发现其他人也在那儿。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我们互相间有默契。我们沉默着点头,抓紧各自手中的圣母像。”尤瑟夫又高举圣母像说道:“我们的圣母呀,请您指引可怜的羔羊吧。我之前提过,船上还有山羊和绵羊。当我吟诵完毕,我们便将带着祈愿的黑圣母像投进海中。然后……”
繆莉全神贯注,朝前坐近,我也不觉听得入迷。
“然后,船“轰”地一摇,有人大喊道,“船触礁了”那片海域水势复杂,有领航员也难报不发生事故。我们突然绝望害怕,因为船竟然自己开起来了。”
我听着尤瑟夫的故事,觉得不可思议。他的故事太像是虚构出来的,而且奇迹出现得太巧合,不能不引起怀疑。比起我的怀疑,叙述者本人更是露出复杂难懂的笑容。他是清醒的?还是做白梦?这一点也许连他本人也不知道。
“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在海上缓缓地航行。说老实话,我那时已经觉得自己遇难死了,正被带向死后的世界。但过了一会儿,不料在大雾中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岛影。那就是我熟悉的岛。船在平静地海上滑行,最后撞在沙滩上。我们在歪斜着的船上互相对视了好久。难以置信,我们竟然得救了!”
尤瑟夫说得煞有介事,让我几乎相信了他。而繆莉也许是太兴奋了,还是听到尤瑟夫一行终于获救,眼泪鼻涕竟都出来了。尤瑟夫笑着替繆莉擦去鼻涕,就像在宠爱自己的孙女。
但我既已立志成为出色的圣职者,便不能容忍疑惑。
“那你有没有向教廷申请,将这件事认定为奇迹?”
这是一位虔诚信徒的必做之事,虽然教会的中央机构——教廷尚需整顿恶弊,但只要被认定为奇迹,便能成为一项荣誉,提高地方教会的威望。说的通俗点,就是会有更多人来参拜,让金钱洒在这片土地上。
但尤瑟夫看穿了我的想法,缓缓地耸了耸他粗壮的肩,仿佛在说:那么教廷就会派人来调查事实真相了。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但我觉得,一半算奇迹,一半算凑巧。”
“为什么说是凑巧?”
“因为大海是捉摸不透的。就算上面静如湖面,但也不好说下面是怎样。而且洋流比常人想的更为明显。在穿过洋流的瞬间,甚至就像撞上了岩石。”
归根结底,就是被浓雾遮蔽了眼睛,使感官变得敏感,最后撞上了洋流吧。
“而且,经常有东西被洋流冲到那片沙滩上。只要离岛不是太远,放任自流也能抵达上岸。况且这个地方早被怀疑有异端,结果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却不是奇迹,那又会招惹来不必要的怀疑。”
尤瑟夫微笑着看着我,他那略显刁难的眼神仿佛在说:比方说,就是你这种人。
“所以,这件事就被当作奇迹凑巧各一半地过去了。不过我从那以后,就更加珍视这尊黑圣母了。”
我看出了他即使被判异端,也不改变想法的决心。况且我也不是来传教的。我的目的,是为了调查黑圣母的信徒能否成为对抗堕落教宗的重要战力。
“而且还有其他一些传闻,又像凑巧,又像奇迹。比如说在船着火的时候,刚把黑圣母投进海,就打过来一个大浪,把火都浇灭了。再比如掉进海里时,也因黑圣母而获救了。”
这时,繆莉朝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但我装作没看见。
“还有一件更奇妙的……”
正滔滔不绝的尤瑟夫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觉察到有些失态,尴尬地笑了笑,平静地说道:“要是能让您亲眼看到“奇迹的痕迹”就好了。你们是要到主岛上去吧?”
德堡商会的人告诉我,奎松地处岛域的中心地带,是海盗的大本营。
“我听说,如果要去那边的海域,最好先来拜访这里。”
“那里偷捕频繁,还有海盗出没,洗劫缺乏防守的村庄。去到那里的都会惹上麻烦。更别提那些想在这里修建据点的。不管您受的是哪位贵族的庇护,到了海上就都是空话。”
不论是温菲尔王国,还是地处极北的普罗亚尼亚王国,他们的权力都伸触不到那里。
“也就是说,只有黑圣母会保佑我们吧?”
尤瑟夫点了点头,露出商人那做作的笑容。
“主岛上有这里唯一的修道院。你可以去见见他。这些圣母像都是那位修道士做的。他已经上了年纪了,但是位虔诚出色的好人。”
既然这两尊黑圣母像如此相似,就说明其出自同一人之手。在教会的权力触及不到的地方,修道院可能只是个幌子。教会每次施行洗礼,婚礼,葬礼,都会收取费用。但修道院没有这些功能,因此不会惹人非议。矛盾只有在妨碍到教皇的生意时才会发生。贵族选择建造修道院而不是教堂,也是为了少惹麻烦。
尤瑟夫情不自禁地抱怨起来:“最近不管哪个岛的煤矿都快被挖干净了,黑玉的产量也在大减。产量少了,不仅岛上的生意不好做,给海岛居民的保佑也会变少。真是难办呐”
尤瑟夫说完,才回过神来,对自己的自言自语尴尬地笑了笑。
“让您见笑了。”
尤瑟夫瞬间摆出商人式的微笑,望着炉火说道:“您吃饱了吗?鱼还有的是,请不要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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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5 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楼主翻译了,看样子柯尔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啊,
发表于 2017-9-16 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满足下好奇心
发表于 2017-9-16 0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柯尔变成萝莉控(笑)
发表于 2017-9-21 12:0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被ntr了~~~辛苦大大了
发表于 2019-6-24 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大佬!!!!
发表于 2019-8-6 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翻譯 馬上來看一波!!
发表于 2019-9-15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盆友们,这是个死坑啊。伐木工会那边有精翻精校的帖子,甚至台版也已经录入了。这……要说这时候感谢…实在不太对头。要说鞭尸也已…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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