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7334|回复: 60
收起左侧

[电击文库] [电击文库][虎走かける]零之魔法书 10 零之佣兵 (下) (8.28 完坑 情人节快乐)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7-8-17 01: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8-28 18:59 编辑

======================================================================
书名:零之魔法书 10  零之佣兵 (下)
作者:虎走かける
插画:しずまよしのり
图源: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轻之国度:https://obsolete1.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提供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
   情人节快乐
======================================================================





佣兵因为与零的离别而身心遭受重创。苦于无法自如使用人类身体的他拒绝了同伴们伸出的援手,并一个人离开了城市去追零。神父对他不要命的做法感到震怒,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他毫不动摇的意志,决定正式将他放逐出城市。在馆长的提示下,决定借用与“泥暗之魔女”敌对的恶魔们的力量,但却不得不与恶魔进行毫无胜算的战斗——然而这才是馆长的目的。
零与佣兵在旅途的终点所知晓的世界的真相是——?

「……啊,神父大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但是担心」
「真是温柔。请让一下——我要开门了」


「真是的!搞什么嘛,让我这么担心!快回话啊佣兵你这笨蛋笨蛋笨蛋!!」
「没办法啊,对面肯定也忙得一团乱了。等他们回来以后再慢慢聊吧」
「只能这样了……」
阿尔巴斯望向窗外。
「大家应该都会回来吧……」
澄澈晴朗的天空——
他们就在天空的另一侧。



「佣兵」
「你……你……你,你——!」
「没想到你能追到这儿来……说实话,是太小看你了。真亏你能来啊,佣兵。吾辈很高兴」
「——你!」
「……魔女?」
「嗯?」
「你……没事……吗?」
「哼……吾辈看上去像是受过伤吗?」





第一章 理由
【幕间 畅快的大团圆】
第二章 恶魔
【幕间 懦夫之所见】
第三章 前往祭坛
【幕间 魔女与恶魔】
第四章 不被期望的凯旋
第五章 新的工作
后记


 楼主| 发表于 2017-8-17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8-19 12:04 编辑







「你总是会寻求理由啊,佣兵」
看着零有些困惑地这么说,我眨了眨眼。
这是回忆——并不记得是多久之前的了。
「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最初与吾辈相遇的时候,你问了『为什么要选择我』这样一个问题」
「要这么说的话,你当时不也问了我『为什么讨厌魔女』吗」
听到我的反驳,零露出了略显开心的微笑。
「你还记得那天的对话啊?」
「想忘也忘不了啊……」
零在我的人生中,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山崩事故。本来悠悠然地走在山道上,突然就掉下来一块大石头一直追逼着我在未知的道路上一路疾跑。
「真正『掉下来』的可是你」
「都说了别随便用读心术好么」
「都说了吾辈看的是你的表情」
我和零重复着自相遇以来不知有过多少次的对话,面对面耸了耸肩。
「当然,吾辈也对很多事抱有疑问。也会寻求理由。但是,你和吾辈有决定性的不同」
「啥?」
「你会寻求『好意』的理由。例如吾辈为什么会想和你在一起,吾辈为什么想和你说话,吾辈为什么想要保护你」
「那是——」
「还有,吾辈为什么会喜欢你」
我陷入了沉默。
于是零接着说道。
「『为什么』,佣兵。『为什么』你会寻求好意的原因?吾辈会对恶意抱有疑问。疑问为什么会有人憎恶吾辈,为什么会有人攻击吾辈。知道了理由的话就有办法改善现状。但是,好意也需要理由吗?知道了理由又能有什么作用?」
我越发无言以对了。
见我皱起眉头陷入沉默,零爬到了我的背上。
「吾辈是这么想的,佣兵。『讨厌』的理由只需要一个就够了。而『喜欢』的理由却是很复杂的。吾辈虽然很喜欢你的毛皮,但并不是只要有毛皮谁都能喜欢。吾辈喜欢你的料理,但并不会依据『会不会做饭』来选择保镖。那么吾辈反过来问你,佣兵」
「嗯?」
「你又是『为什么』会喜欢吾辈?」
「唔!?」
我差点下意识地说出『我又不喜欢你』,但又意识到,到了现在还这么说也未免太傻,于是我沉默了一下。话虽如此,明确地肯定又会让自己不爽。
「倒是……不讨厌吧……」
「真是固执啊,你……那么吾辈换个问法。你『为什么』不讨厌吾辈呢?」
「之前不也说过吗。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无害魔女」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觉得吾辈对你来说是无害的?」
我总算是没话说了。
背上零的重量和体温,还有那嗅惯了的香味——对这些感到舒心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至今为止她都没有背叛我?这不能算是理由。本能上感觉不到危险?这就要先谈谈兽化者的本能是否能对魔女有效了。
「搞不懂吧?」
「……不懂」
我承认了。
我曾不只一两次向零询问『为什么』,向她寻求一个理由。每次零都会给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让我满意,但被她反过来这么一问,我却答不出来。
「那就一定是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吧。你应该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吧?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但就是中意某把匕首,某口锅,某件衣服,某套铠甲」
「人和东西是不一样的吧」
「其实没多大区别。你忘了吗,佣兵。吾辈是你的抱枕,而你是吾辈的床。吾等对对方来说,都是『莫名中意』的,独一无二的爱用品」
「也就是说,你是因为喜欢把我当床用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或许是。你有什么不满吗?要是失去了你这张床,吾辈肯定就再也无法安眠了。所以吾辈不想失去你。这难道不是无比明确的理由吗。你不也一样吗?」
「什么一样啊」
「失去了吾辈的话,你也无法安眠。毕竟吾辈可是舒适度举世无双并且还特别无害的抱枕」
零把全部的体重加到我背上,开心地晃着脚。
那之后对话我不太记得了。
只是——我记得我听到她说好意不需要理由的时候,莫名地有些安心。






第一章 理由

1

早晨,猛敲木门的声音便响彻了屋子。
一直叫喊着『把门打开』的男人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昨晚叫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声音还不见衰减。对于这怪物般的体力,『隐匿』怀着无奈与敬佩交杂的心情摇摇晃晃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从变回人类的佣兵被从积雪的森林里搬回城里之后已经过了三天。
佣兵注意到自己变回了人类之后失去意识睡了一段时间,然后刚一醒来便说『我要去追零』不肯退让。
无奈把他关在了房间里,他就开始闹腾起来嚷嚷着『开门,放我出去』,就像现在这样。
这是在教会骑士团宿舍中的一间房,他这么一闹让『隐匿』的面子实在有些挂不住。
虽然想到佣兵和零离开城镇的根本原因是所属于教会骑士团的奥卢克斯心情就会稍微轻松几分——
「……啊,神父大人」
一靠近狂吼着的佣兵的房间,『隐匿』便听见了莉莉不安的声音。
她似乎一直坐在房门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但是担心」
「真是温柔。请让一下——我要开门了」
为了不让佣兵听见,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很小声。
莉莉立刻站起身来,同时机灵地接过了『隐匿』一只手中装着面包和水的篮子,然后站到了走廊的墙边。
『隐匿』随手握好手杖,把手伸向了佣兵不断捶打着的木门。
一打开门,一个男人便随着惯性摔了出来。男人拔腿就准备跑,也不知是准备去哪。『隐匿』用手杖勾住男人的脚绊倒他后把他拖进了房间。
莉莉也跟了进去,并且滴水不漏地关好了木门。
神父把佣兵拽回房间内后叹了口气说。
「真是的……真亏你能不眠不休地闹腾那么久啊。无论是兽化者的样子还是人类的样子,怪物一样的体力都是不会改变的吗」
『隐匿』刚这么无奈地说完,一声啐唾沫的不快声音便传进了他耳中。
「所以你们就把我关在房间里?我好不容易变成人类了,真希望你们能给我一点人道的待遇啊」
杀意,憎恶,悲哀,绝望,焦躁——真亏他能在声音中融入如此多的负面感情,佣兵用这样的声音威吓着『隐匿』。
现在回想起来,在兽化者中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算是平和的。
在阿克迪奥斯头一次遇见佣兵的时候也是,虽然认为他是一个会危及圣女立场的危险人物,但却还是无法忽视他身上那种人的气味。
在见面的一瞬间就会让人感受到生命危险的,毫无疑问是现在的——力量不及兽化者形态一半的,人类形态的佣兵。
「不是解释过了吗,正因为你是人类,才会像这样把你保护起来。你对于人类的身体一无所知。在这样的严寒中,不做好防寒就出门会冻死,而且你现在这样受到攻击的话立刻就会死」
「那种事我知——!」
『隐匿』挥起手杖打向了佣兵的侧脸。
佣兵『啊呜』地叫唤了一声便抱着头倒了下去。
「刚才那下我只用了平时一半的力气。很痛吗?我想也是。站不起来对吧?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
佣兵没有回答。
「要是我用平时打你的力气来打现在的你,你肯定会失去意识,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死。至少也是会头破血流的。这就是『普通人类』。虽然你可能不想承认,但身为人类的你正面挑战我是绝对无法获胜的」
「我才不承认!」
「在你承认自己的这份弱小之前你是出不了这个房间的」
「——!可恶……!」
佣兵一边谩骂着,一边握紧拳头砸向了地板。
「可恶,可恶,可恶!该死的,这种身体——!」
伴着啪叽一声,血的味道弥漫在了房间里。
一直不断殴打木门和地板的佣兵的手——人类脆弱的皮肉终于绽开了。
佣兵面对这样的事实像是呆住了一样停下了动作。
莉莉拉了拉隐匿的衣服说。
「……那个,莉莉……莉莉去拿药和绷带……」
「不用了。受点伤也会稍微老实一点。干脆把腿也给他打断算了。他应该了解一下人类的身体是有多脆弱」
『隐匿』一边淡然地这么说着,一边把手杖的顶端伸向了莉莉。莉莉立刻理解了他的意图,把装着面包的篮子挂到了手杖上。
『隐匿』和佣兵保持着一根手杖的距离,静静地把装着面包的篮子放到了佣兵眼前。
「既然变回了人类,就不能像身为兽化者的时候那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伤口放着不管是不会愈合的,不吃东西的话伤会好得更慢。没有药品的话会被痛苦折磨,情况不好还会发烧。普通人类从婴儿时代就会知道的自身的弱小,你要从现在开始学习。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
「我可没有期望这种事!」
这句否定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隐匿』把现实摆到了趴在地板上不肯抬头的佣兵面前。
「但是,你不是和零定下了契约吗?你做她的护卫,作为代价她把你变回人类。然后零履行了契约。真亏零是个守规矩的魔女」
「别说了……不是……!我……我是……!」
「不要做梦了。零这个魔女有多大的力量,你应该是知道的。自认为对她来说是必要的并想盲目地追着她去,就是不知道自己斤两的愚蠢男人的典型表现。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零和佣兵只是被契约绑在一起而已。
感情和羁绊都是不存在的,更不要说什么爱。
认为『有』那些东西才是异常的。零像这样抛弃了佣兵,反倒让人能放下心来说出『果然是这样啊』。
「大哥哥,你在哭吗……?」
莉莉倒屏住呼吸。
双眼被眼罩遮盖的神父看不到佣兵的表情。但是,从佣兵的呼吸声也能想象出他现在是一副怎样悲惨的表情。
「别,不要过来!豆丁……!」
莉莉丝毫不顾佣兵的威吓,跑到了他的身边。
她撩起裙角擦起了佣兵脸上的泪。佣兵似乎还保留着一定的理智,让他不至于一把将莉莉推开。

虽然佣兵变成了人类,但对于莉莉这样的小型兽化者来说他依旧是一个体格相当大的男人,要是被打到的话想必会很痛。
「可恶……!为什么这玩意会自己跑出来啊!明明眼泪这种东西至今为止一次都……这要怎么停下来啊……!」
「不知道啊。莉莉也没有哭过,啊,不过神父大人的话……」
「我也不懂啊。一般成年男性是不会流泪的」
「是,是这样吗!?」
那当然不是真的,但单就『隐匿』来说,他已经长年没有哭过。连该怎么哭都忘了,自然也不会知道该怎么止住眼泪。
面对哭成泪人的佣兵,『隐匿』不由地感受到自己有多么像怪物。
变回人类的佣兵会愤怒,会受伤,会哭泣,他毫无保留地展示出了自己的人性。
光是能哭就够好了。
『隐匿』在内心这么自言自语道。
要是伤深到至于失去感情,那佣兵可能已经自我了断了。
但是,就算是在被失控的感情摆布着的情况下,佣兵还是大吵着要去追零,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寻死的气息。
所以,现在佣兵需要的是冷静。
为了不让他由着感情冲到城外去丢了本不想失去的性命,就算被他憎恨,也需要有一个人来把他控制在这里。
并且,最适合担当这个任务的,毫无疑问的就是『隐匿』。
「之前馆长也说过,从兽化者变回人类之后立刻就能像这样动弹已经很令人惊讶了」
「那就放我出去啊!」
「也有可能是处于亢奋的精神在迫使身体超负荷运作。再观察三天情况。我们必须在没有零的护卫的情况下撤回维尼亚斯。要是你不能恢复到至少不碍事的地步我们会很难办」
「别给我擅自决定!我可不会回维尼亚斯去!」
「那就只有把你绑着拖回去了。主教大人的意思是要所有人一起撤去维尼亚斯,连罪犯都不能留下。所以我们是不会丢下谁不管的——莉莉」
「嗯」
靠在佣兵身上心惊胆战地看着二人交流的莉莉被这么一叫便跳着站起来。
虽然她依旧有些在意还没找到止住眼泪方法的佣兵,但她还是跟在『隐匿』身后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便发现屋外有人等着。
是教会骑士团长杰玛和破龙王葛达。这组合看起来有些奇妙,不过他们两人都是严肃认真的性格,或许是很投缘。
「怎么也,神父阁下。佣兵的情况……」
「他猛揍了一通门和地板,把拳头打坏了。这样应该多少会老实一点了吧?」
听到『隐匿』这样若无其事的回答,杰玛的脸色刷地一下青了。
「这,这可不得了啊!包扎了吗?给他上药了吗?」
「不会做这些的。就算给他包扎了,他之后又开始砸门的话就没意义了」
「怎么能……」
「直接绑起来会不会更安全一些啊?」
葛达掏出了这样的方案。他说这话大概是出于好意,但杰玛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于是他只好像是找借口一眼说了句『这样是最妥当的吧』。
「把不安分的囚犯拘束起来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佣兵可不是囚犯吧,破龙王!」
神父耸了耸肩说。
「请冷静一下。破龙王的话是极有道理的,杰玛队长」
「但是,神父阁下——!」
「只是,我们想要的是让他早日习惯人类身体的活动方式。把他绑起来就没有意义了。现在看起来并没有自杀的危险,所以总之先看看情况吧」
听了神父的说明,二人陷入了沉默。
两人担心佣兵的心是一样的。
「虽然一直有人监视他是最好的,但毕竟我们还要做撤往维尼亚斯的准备。也没法为了一个瞎闹腾的蠢货耗费人手」
「莉莉来!莉莉可以来看着他!」
「只有『杀』一个阻拦手段的兽化者可做不了监视任务」
只要被莉莉咬上一口,无论是谁都会成为传染病的牺牲品。莉莉失落地做出了『我才不会咬人』这种徒有心意的反驳。
「不会咬人的你就只是一个无力的小不点而已。在这老鼠都因严寒死绝了的土地上,你也没办法依靠你那些『朋友』。你还是闭上嘴卖一下萌吧」
「啊呜……」
「关于人手这一点——」
葛达紧皱着眉头说。
「我觉得神父也有一些地方需要反省。因为你把那个叫奥卢克斯的近卫骑士队长废了,现在近卫骑士队变成了潜在敌人。他们表面上虽然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
「真不愧是原战败国的王子。很善于察觉败者的心理活动」
「你挑衅我我也不会上套的。想发泄找别的地方去」
「那是在称赞你。近卫骑士队的动向的确值得关注。给人一种在岩石底下增殖的虫子的感觉。杰玛队长」
杰玛闻言点了点头说。
「我这边姑且留意过……但毕竟我们在这边没有地利。又不能完全把近卫骑士队排除在任务之外,老实说我没有自信能完全将他们置于管理之下」
「你这么示弱可不行。接下来我们必须得带着这群不稳定分子和一大群无力的民众走完一段很长的行军路。而且还没有零给我们做护卫。想必是一场比起来的时候更加艰苦的硬仗」
『隐匿』说出的现实严峻到让人难以直视,甚至让人感觉那与死亡密切相关。
就连说出这番话的『隐匿』本人都像是承受不住自己的话的重量似的吐了口气。
「就算这样,我们也必须得活着回去。不过,教会本来就是为了对抗恶魔的力量而成立的集团。主教大人为了守护民众而发起的行军是不可能不受到神的庇护的」
葛达和杰玛都和『隐匿』一样——如果考虑到出身的话,他们作为教会信徒的生涯比『隐匿』还要长。
正因如此,他们听到『隐匿』的话都不由地露出了苦笑。
创立教会的是一位魔女。
教会信仰的神说起来也不过就只是恶魔的一种。
在知道了这些的现在,神的庇护又到底是指的什么——
「零阁下背叛了我们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现实感啊。我虽然没什么看人的眼光……但就算这样,我也还是觉得她是值得信赖的」
「魔女善于欺骗。她或许是一直装作我们的同伴,又或许是在某天改变了心意。那种随性而善变的地方也实在是很有魔女的风格。我对于她的背叛倒是没有任何惊讶」
「真不愧是<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内心真是坚强」
杰玛轻轻摇了摇头摆正了姿势。
「神父阁下说的没错。总而言之,去想已经失去了的东西也没有意义。因为不管怎样,我们都必须得去做」
「是啊」
葛达也皱着眉头表示了同意。
「光是想该做的事就够头疼了。好在主教大人英明。就算对教会的神产生了怀疑,也还是可以把自己的剑交付给那位大人」
「而且雷兰德副队长也是相当有能力的……之前也稍微跟馆长聊过几句,感觉这次行军也并不会像想象中那么绝望。至少恶魔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是能够回避的。虽然到处都有恶魔制作出来的怪物在晃荡,但教会骑士团也基本习惯了这些。应该能够当做稍微凶猛一点的野兽来处理吧」
「到了紧要关头,我也可以乘上西斯来吸引敌人注意。而且靠近维尼亚斯一些之后也会多很多正常的动物,到时候也能够期待老鼠集团的助力」
「可以期待哦!」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莉莉听到自己的名字开心地跳了起来。
『隐匿』听着几个人强而有力的发言点了几次头后,又再次把注意力投向了佣兵的房间。
不知他是不是闹累了,现在只听得见安静的呼吸声。

但愿他能就这样安分地呆着就好——

2

『隐匿』他们为了回到自己的工作中而离开后,莉莉依旧坐在佣兵的房间门前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由于打坏拳头的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声,站起身来的声音,拖泥带水的脚步声,踉跄着碰到墙壁的声音,佣兵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叮铃铃』这样清脆声音,那是佣兵由于无法接受自己的样子而砸碎的镜子的碎片被踩到的声音。
——这时。
莉莉听到从屋内传来了砰砰敲门的声音,猛地站了起来。
「……还有谁在吗?」
「莉莉,莉莉在!」
慌忙做出回答的声音有些打结。
「这样啊」
佣兵这么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镇静了许多。
「正好。我正想找你」
「找莉莉?为什么?」
「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啃面包也吃不出任何味道啊……而且还很硬。感觉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
「好,好的!莉莉马上就去做!给你做很多好吃的!」
佣兵笑了笑说。
「一点点就够了。反正以我现在这个身体也吃不了多少。你记得我平时做的那个芋汤吧?那个就好。你能做出差不多的味道的吧?」
莉莉注意到他在恐惧味觉的变化,心中一阵苦涩。
佣兵出生在酒馆,他的梦想就是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
他周游各国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料理,做给旅行同伴吃后得到『好吃』这样的评价会很开心。
但要是味觉从根本上发生了变化,那么佣兵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做料理了。
「那个……就算莉莉来做,味道可能也会稍微有点不一样……可能没法做得像大哥哥那么好……」
「那也没问题……麻烦你了」
莉莉握紧了拳头说。
「好的!莉莉会做出来的!那个,等着哦。我马上就去做!马上就好!」
莉莉一路跑向了厨房。
但是,就算鼠型兽化者到厨房说什么『分我一点食材』,自然是不会有人答应的。
正当莉莉束手无策之时,正好来到厨房的教会骑士——杰玛的随从巴泽尔听说了她的事帮她讨了个方便。
莉莉本来总觉得他不值得信任,现在她改变了想法,觉得他或许是个意外温柔的人。真是相当单纯。
由于被从厨房赶了出来,所以莉莉只好顶着严寒在室外烧起柴火做料理。巴泽尔依旧跟了过去,仔细打量着莉莉做料理的样子。
「莉莉一个人没问题的」
「哈……不,我只是一不小心看入神了。想着你那么小的手竟然能那么灵活地……啊,你那个眼神!为什么一有点什么就把我当成变态啊!」
「因为你很脏啊」
「脏……居然说我脏……我说啊!虽然跟小妹妹你说你可能也不懂,但我可是弓兵,我的工作就是混在自然中狙击猎物!要是我穿上教会骑士团那种闪闪发光的制服,不就显眼到不行了吗!」
「但就是很脏啊」
「虽然这是事实……!」
面对一脸不甘的巴泽尔,莉莉傲傲地移开了视线。
无条件地认为外观整洁漂亮的东西是正义,与之相反的即是邪恶——对于这种青春年少的少女应有的冷酷,巴泽尔只是叹息一声便容忍了。
真不愧是以纯粹为美德的教会骑士团员。
「话说,你现再把我赶走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啊,老鼠妹妹。你把吃的给佣兵老哥送去的时候需要开门对吧?要是老哥想逃,小妹妹一个人是拦不住的」
「大哥哥才不会逃」
「他都已经叫唤了一晚上『放我出去』了你还是这么认为?」
「大哥哥说了要莉莉给他做吃的。所以只要莉莉把料理拿过去,大哥哥就会吃。所以不会逃跑的」
「不,所以说,这很可能从最开始就是老哥的计划——」
「我才不管呢,笨蛋」
莉莉一点都没有想过佣兵可能会欺骗自己。面对她那副连催生疑惑的话语都听进去的样子,巴泽尔有些头疼。
本来他可以说句『那你自便』就走的,但要是佣兵真的逃跑了问题就大了,而且到那时候莉莉受到的心伤也将大到不可估量。
与之相比,跟着莉莉去然后自己的内心受一点小伤大概会好不少,那么就算被莉莉讨厌,巴泽尔也无法扭头离开了,这是巴泽尔的立场,同时也是他的性格所致。

之后,莉莉便连锅端着做好的汤急忙赶往了佣兵的房间。
但装满了用料充足的躺的锅很大并且很重,莉莉却又矮小又无力。结果还是变成由巴泽尔端锅,莉莉拿餐具。
「你看,还好有我在不是吗?」
听巴泽尔笑着这么一说,莉莉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但是好脏」
「所以说我不都洗过手和脸了吗……」
取下门闩打开门后,便看到佣兵老实地坐在仅有几根蜡烛照明的房间的床上。
「现在这么一看,完全就是囚犯待遇啊」
「大哥哥!汤!做好了!」
巴泽尔把锅放在餐桌上后,莉莉便急忙爬上椅子盛好三碗汤摆在了桌上。
「咦?」
巴泽尔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我也可以吃吗?」
面对脸上写着『我还以为你会赶我出去』的巴泽尔,莉莉直言不讳地说『莉莉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莉莉不喜欢把人排除在外」
「哈哈,真是博爱啊」
被巴泽尔毫无恶意地轻轻拍着头的莉莉露出了一脸复杂的表情。
莉莉捂着头狠狠瞪了巴泽尔一眼,巴泽尔对她回以困惑的笑容。
「呃……?我做什么招人讨厌的事了吗……我只是觉得你的头正好在那就想摸一摸……」
「不行!大叔你不是莉莉的爸爸所以不行!你明明不是爸爸却摆出一脸爸爸一样的表情所以绝对不行!」
「完全听不懂……!好好好,我不会再犯了!」
巴泽尔一边安抚着不断发着牢骚的莉莉一边走向了佣兵。
其实巴泽尔也有事要找佣兵。
「这是受神父阁下所托为你置办的替换衣物和防寒服。你就算身体变小了在人类之中也算是大块头,所以要找套合你身的衣服可真是不容易」
「……这是?」
佣兵看了一遍塞在袋子里的服装愣住了。
「不是说了是防防寒服吗?是熊的毛皮。头部做成了兜帽,所以就算只批着那个也足够暖和了……而且,我也是想着你穿着这样或许能稍微调整一下心情,所以才动了这么点玩心」
那是一块带熊脑袋的,甚至能用做地毯的巨大黑熊毛皮。
佣兵摸了摸那毛皮,
「还是我的毛质更好」
然后苦笑着这么说道。
他的内心似乎已经平静到了能开这样的玩笑的程度。
「真是的!汤!要冷掉了!」
佣兵头顶着毛皮站了起来,由于顶着熊的毛皮,所以佣兵的整张脸只看得见嘴了。
一般来讲可能会感到有些阴森,但巴泽尔看着却反而有些安心。
人类的脸上表情很细致,太容易看清了。与其看着佣兵那因忍耐着绝望而紧绷着的表情,还不如让他把表情藏在毛皮之下。
坐到桌边后,莉莉便『快点快点』地催促起佣兵让他喝汤。
佣兵用不仅不能灵活动弹还因自己的暴力行为而受了伤的手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了汤。巴泽尔和莉莉咽着唾沫注视着他把勺子送往嘴里的动作。
——这时,佣兵停了下来。
「……你们那样看着我干嘛,我还怎么吃啊」
见他一脸嫌弃地这么一说,二人慌忙动起了自己的餐具。
就算如此,他们也还是忍不住观察佣兵把汤送入口中后的表情。
「怎,怎么样?好吃吗?和平时一样吗?」
莉莉不安地摇着尾巴,并同时看向巴泽尔。
「我觉得还是挺好吃的,感觉和老哥做的汤也是一个味……」
「这是……和平时一样的味道?」
听到这确认般的问题,莉莉的表情越发不安了。
佣兵把勺子放在了餐桌上。
转瞬之间他便拿起碗咕嘟咕嘟地喝完了碗里的汤。
「大,大哥哥?」
「感觉比以前好喝几倍。还有,也不怕烫了」
莉莉瞬间露出了满脸的笑容。
「真的?真的真的?好喝吗?真的好喝吗?那个,大哥哥做的饭真的非常好吃!所以大哥哥你一定要快点变得能动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做饭!回到维尼亚斯去,还要开饭店呢!」
「想继续干佣兵营生也是可以的啊,老哥。我现在也还在招募队友」
「不行!大哥哥要开店!莉莉要在店里帮忙!」
「不,虽然话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大好听,但鼠型兽化者出入餐饮店实在还是……好痛!」
巴泽尔挨了佣兵一拳捂着头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明显很受伤的莉莉带着表情黯淡地垂下了头。
「莉莉也知道的……因为莉莉是老鼠……会传播疾病……其实本来是不能像这样和大家一起吃饭的……而且大哥哥还变成了人类……吃莉莉做的饭其实是很危险的……」
「啊啊啊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只是一般论,或者说是对营业额的担忧……!」
「啊~我可救不了你了啊,打杂的。这话要是让神父听见,你可是会被暗中狠狠整一顿的」
「为什么会是神父阁下!?」
「因为那家伙以小不点的监护人自居啊。你想象一下有人侮辱队长的话你会怎么做大概就很简单易懂了吧?」
佣兵一边自食其力地从锅里盛了第二碗汤,一边对巴泽尔耸了耸肩。
巴泽尔一下子面色铁青。
「要死……要被社会性抹杀了……!」
「是吗,原来你已经社会性抹杀掉很多人了啊。但是你放心吧,硬要说的话那家伙应该算是喜欢物理性抹杀的那种」
「啊对啊!我还亲眼见过他不容分说地打断奥卢克斯的膝盖骨!老,老鼠小妹妹。这件事还请你保密……我会反省的!」
听到他这样祈祷般的拼命谢罪,心地善良的莉莉便说「我原谅你了」包容了他。
佣兵看着她们两人的交流,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老哥?」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吃着热乎的东西,像这样和你们说说话感觉还真会好些」
巴泽尔露出了苦笑。
「很遗憾,同时也很幸运,人就是那样的一种生物。太好了。大家都还担心老哥你会不会今天就上吊,一个个慌得不行。要是他们也听到你刚才那句话,想必也能放下心来了吧」
「为什么我非得寻死不可啊」
「一个赤手空拳的人想要在低于冰点的气温下冲着恶魔堆一头扎进去,任谁都会觉得你是想死的吧」
佣兵听到赤手空拳这个词,不由地看了看立在墙边的大剑。
他喝完第二碗后便站起身来,试着握起了那对于人类的双手来说大过头了的那把剑。
他起初打算单手拿起来但没有成功,之后总算是双手将其架了起来——但是,要像以前那样轻松挥动大概是很难了。
佣兵把剑放回原处,耷拉下了肩膀。
他隔着熊皮摸了摸后颈,然后叹了口气。
「习惯人类的身体吗……确实,连武器都拿不起来还是……」
「那把大剑就算是我也挥不动的。我会给你准备用于训练的木剑。要是老哥你能在出发之前学会用剑,那可真就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普通人类的话,也是能骑马的对吧」
「算是吧,但也要看运动神经如何就是了。普通人类落马可是会受重伤的」
巴泽尔说着看向了佣兵沾满干掉的血液的右手。
佣兵把右手抬到胸口给他看——
「我已经在反省了,所以能不能帮我处理下伤口。刚才拿剑的时候伤口又开了」
并像往常一样戏谑地这么说。

3

三天平安过去了。
佣兵一改刚醒来时那样的恐慌恢复了平静,虽然脚步还不太稳,但他今天也还是积极地在城内走动。
「说实话,他这积极得有点让人担心啊」
虽然这是值得高兴的状况,但杰玛却带着一脸不大高兴得起来的表情对『隐匿』这么说道。
地点是教会骑士团兵营宿舍的一间——也可以称之为为撤往维尼亚斯而设的作战会议室。
身为指挥官的杰玛在这里常驻,『隐匿』也频繁出入这间房间。今天『隐匿』也被杰玛叫到了会议室。
「又是认真训练剑术,又是晚上在城里散步,还和莉莉一起开开心心地做料理。和最开始那副疯狂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愿他没有太勉强自己……」
人的突然改变总是会引人不安。
就算那是好转也一样。
『隐匿』的经验告诉她,毫无理由的好转是特别危险的。
「虽然我说了让他早日习惯人类的身体,但其中也包含着『习惯人体的脆弱』这层意思的啊……」
「还不止是这样。据说他还对馆长搜罗的教会书籍表示出了兴趣。那可是佣兵!光是听说他想读书就已经够渗人了,更不要说是教会的书籍……!」
佣兵光是识字都存在一些困难。
有趣的冒险传说倒还好说,但他居然会对难懂的教会书籍产生兴趣——确实应该用渗人来形容。
「据说是为了撤往维尼亚斯而希望了解一些对抗恶魔的知识……」
「这样的想法当然是很好的,而且他变得积极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强行去阻拦他。话虽如此,确实也无法保证他不那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杰玛『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听到神父的意见和自己想同,稍微有了一点放下心来的感觉。
「姑且还是有巴泽尔在他身边帮助他,我想他也不会太乱来……但我想着还是要先问一下神父阁下的意见。毕竟神父阁下似乎和佣兵打了很久交道了」
『隐匿』耸了耸肩说。
「倒也不算长就是了。而且这几天他不也一直避着我吗……」
「嗯,我能理解」
「你什么意思?」
「啊,不,我不是那种不好的意思!」
杰玛被责备般得这么一问,慌忙摇起了头。
「只是毕竟神父阁下言辞辛辣,而且把佣兵关进房间的也是神父阁下,我的意思就是佣兵那边可能不太好和神父阁下见面……也就是说,神父阁下扮了黑脸对我们其实是有很大帮助的……那个……」
「请不要那么认真地回答。我只是那你开个玩笑而已」
被他毫不在意地这么一说,杰玛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我还以为<女神之净火>的人不会开这种玩笑」
「平时是不会的。但你我都有些太过紧张了。说两句玩笑,神也会原谅的吧——虽然不知道是哪处的神就是了」
「这种玩笑对我这个教会骑士来说就有点过了」
「这并不是玩笑」
杰玛和神父相视——虽然神父的双眼被眼罩遮挡着——同时露出了微笑似的表情。
这时,匆忙跑向这边的脚步声把他们二人的注意力吸引向了走廊的方向。
『隐匿』听脚步声就知道下一秒将会冲进房间的是谁。
这是不太好的兆头。
刚刚才说过在帮助佣兵的巴泽尔会这么慌张地跑来会议室也就是说——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话了!那个,佣兵老哥和近卫骑士队那帮家伙在武器库打起来了……!」
「什么!?他没事吧!?」
「还好,老哥倒是没事……但是,近卫骑士那边就……总之你们快跟我来」
在巴泽尔的催促下,杰玛和『隐匿』前往了发生骚动的武器库。
据说是佣兵为了练剑而去了武器库,但却被偶然在场的近卫骑士找了麻烦。
近卫骑士的原话是『没有武器给你这种肮脏的存在。就算你变成了人类的样子,我们也不会上当的。那天就算是违背奥卢克斯队长的温情也该杀了你和那个魔女』。
佣兵瞬间就愤怒地揍向了近卫骑士。
用不惯人类的身体同时也就意味着不知道下手轻重。
虽然不如兽化者,但佣兵比起普通人来说个子还是要大不少,那样的他在以为『现在的自己很弱小』的基础上挥出的拳头的力量一个不好甚至有可能会要人命。
赶到出事的武器库,便看见被好几个人按住的佣兵和满脸是血呻吟着的教会骑士被一大群人围着,那简直可以说是最坏的景象。
「杀了他!」
一个教会骑士扶起浑身是血的同伴这么喊道。
「至今为止都还算撑过来了,但这些家伙来了之后就没过好事!魔女和兽化者会引来灾祸!现在立刻杀了那家伙!那家伙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也不看看谁才是野兽!」
佣兵也吼了回去。
「是你们糟蹋了这一切!是你们这些家伙让她怀疑人类!让她觉得就算拯救了世界教会也会背叛她!你想想她为人类做了多少事!再想想你们为她做过什么!要是你们这些家伙也算人的话,那我宁愿当野兽!」
「杀了他!把那家伙杀了丢到森林里去!那样一切都会好起来!主教大人被魔女和野兽搅乱了心智!」
「到此为止!」
杰玛的一声大喝吹散了充满武器库的危险热气,让现场回到了冰冷的寂静中。
一下安静下来的围观人群瞬间给杰玛让开了道路。
「无论有怎样的理由,教会的法律都是不允许动用私刑的。巴泽尔,把伤者送去医务室。我们队里应该是有人擅长守护之章的。就算是在行军途中赶鸭子上架学的魔法应该也能给他一点心理安慰」
「是!立刻照办!」
「神父阁下。麻烦你把佣兵带回房去,从外面把房门上锁。在他冷静下来之前不要放他出来」
「好的,我很乐意」
巴泽尔和『隐匿』听了杰玛的指示分别动起来后,本来冷却下来的空气再次沸腾了起来。
「对于伤到了教会骑士的野兽就没有任何惩罚吗!?」
面对一脸严峻地质问自己的近卫骑士,杰玛也同样带着严峻的表情回应道。
「我很能理解你为受伤的同伴着想的心情,但我接到的报告是你们先刺激了佣兵。如果你对此有异议的话,就等受伤的本人回复之后再询问吧」
「你是哪里有问题吧!这有失公正!不对把人打得浑身是血的人进行任何处罚,只让他闭门思过一晚?尤德莱特骑士团长怕不是派了个废物来当远征部队队长吧!」
「我说的是,等撤回维尼亚斯之后再正式审理。现在不能再增加伤者。也不能减少人手。主教大人的决定是要把包含罪人在内的所有民众带去维尼亚斯。那么我们教会骑士团就要遵从主教大人的决定,无论是引发问题的佣兵还是教会骑士团的团员,全都要不分一二地带去维尼亚斯」
面对冷静地撇开无礼的批判的杰玛,近卫骑士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要是奥卢克斯队长无恙,他肯定不会纵容你这种人。而加害于奥卢克斯队长的不就正是你身边那个肮脏的<女神之净火>吗!你们恐怕是被自称魔法国家的维尼亚斯派来搅乱诺克斯大圣堂的吧!」
杰玛在内心感到十分头疼。
『隐匿』打断近卫骑士队长奥卢克斯的双腿让他无法再做骑士,这导致了诺克斯大圣堂的近卫骑士们很反感从维尼亚斯王国来的教会骑士团。
被打断腿的奥卢克斯在那之后去向诺克斯大圣堂的主教控诉『隐匿』的邪恶,但被主教驳回了,在那之后奥卢克斯就一直精神不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也不再出来了。
大半信奉奥卢克斯的近卫骑士队失去了统率,放纵自己的情绪四处引发问题。
最令人头疼的是,就算如此近卫骑士队的话还是能极大影响这个城市的人民。
虽然撤往维尼亚斯王国的准备在主教的推进下井井有条地进行着,但其实在暗中蠢动着的黑暗感情还是浮现到了人民的脸上。
人们都非常地不安。
世界突然充满恶魔,帮手一来,却发现同来的还有身为教会之敌的魔女。
在被迫做出背井离乡的决定的节骨眼上,奥卢克斯队长还被<女神之净火>废了,在城内深得民心的近卫骑士队随之瓦解——明明如此,主教却还在为从维尼亚斯来的异邦人说话。
要不是主教获得了人民的绝对信赖,想必这个城里的人们早就陷入恐慌状态了吧。
甚至能够预见到教会骑士团和近卫骑士队自相残杀并且把民众也卷进来导致全灭的最坏结局。
最聪明的办法大概就是不去责难放逐了佣兵和零的奥卢克斯。然后事情到这种地步,最好的方法毫无疑问是处死佣兵。
就像将魔女定为绝对的邪恶并将他们烧死来给民众带来安宁的,曾经的教会一样——

「原来如此,看来情况不怎么好啊」
听了杰玛的报告,教会骑士团背部远征部队副队长雷兰德·坦格尔停下写东西的手语气沉重地这么说道。
「事实上,由身为外人的我们来指挥撤退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状况。有在本地众望所归的人的协助自然是最好……」
「但别说是协助,他们对我们的看法都太过负面了。但如果要让他们来指挥的话,恐怕会首先把佣兵公开处死掉」
「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也会那样选择吧。将一目了然的恶势力处刑,以此来将民心聚集到一块,众人齐心协力前往维尼亚斯。实在是再理想不过了」
「副队长阁下!」
「我说的是,如果是以前的我。如果是以前那个认定兽化者和魔女是恶,并坚信他们死的越多世界就会越美好的我……」
老兵的脸上蒙上了阴云。
「要人否定自己至今为止相信的事并舍弃那些是很难的,并且有些时候还会很残酷。知道了自己曾经杀死的恶人其实并非恶人,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不管是为了让人民安分还是为了佣兵,或许在到达维尼亚斯之前将佣兵阁下监禁起来会是最好的吧」
「怎么能……」
「我能理解你想说什么,但现在一切都太过不稳定。以他现在的状况大概也是无法自卫的吧。要是有民众想不开去偷袭他,那可就真会出人命了。唯独这是必须得避免的」
「佣兵他……肯定是无法接受的吧……」
「想到如果他依旧是兽化者的话人们就都会因害怕而不敢接近他,心情就有些复杂啊。不过也没什么,也就只是到出发之前这几天的事而已」
面对雷兰德费心做出的笑容,杰玛也只得配合地露出苦笑。

4

「于是,就要把你监禁到出发当天为止了」
佣兵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听着『隐匿』的通报。
『隐匿』本以为他据理力争——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要把我公开处刑呢」
他却傲岸不逊地这么说道。
『隐匿』被眼罩遮挡住的眉头皱了一皱。
「在因口角而发生的斗殴中取得压倒胜利就被公开处刑这种先例是没有过的」
「对『人类』来说或许是那样吧」
「而你现在就是『人类』」
佣兵不禁笑出了声。
「就是因为有人不这么想我才会是这种待遇吧?关于从兽化者变回人类的家伙会受到怎样的对待我之前在维尼亚斯见过,没有什么好吃惊的」
「要是你没有把近卫骑士打得半死,就不用受到这样的待遇了」
「那你意思是被侮辱了要乖乖忍着?」
「我得意思是让你以嘴还嘴。你应该是一直这么过来的才对」
听了『隐匿』的话,佣兵不悦地把拳头放到了自己眼前。
「我本来以为,用这么小的手去揍他一下他也不会受什么伤。人类的手无论是脂肪还是皮肤都太薄了。感觉就像是在用裸露的骨头打人一样」
佣兵接着说道
「其实,我一直都想这样啊。我想揍他们很久了。每次被说点什么都是。但是,我一拳揍上去人就会死。所以我才一直都忍着」
「于是?这次揍了人心里舒服了吗?」
「……说了你可别笑啊?」
「视内容而定」
「打人拳头很痛」
见『隐匿』失口笑出声,佣兵恨恨地说了句『笑你妹啊』,便把放到眼前的拳头放回了胸口。
「近卫骑士队那群家伙是想把我公开处刑的对吧?我这几天在外面走着的感觉就是,城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站在奥卢克斯和近卫骑士队那边的」
「明明注意到了这一点还引发暴力事件……你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啊」
「倒是把我处刑了啊。流放也可以。只要把我赶出结界,城里那些人也会放心」
「然后我们也会用魔女狩猎的方式寻求和平。流放你的话,你觉得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是把奥尔雷克斯打废掉的我,还是身为兽化者的莉莉,还是乘着飞龙的破龙王,还是恶魔附身的馆长——」
佣兵放声笑了出来。
「这么一听,我们这群人还真都是些不受待见的家伙啊」
「原来你没有注意到吗?你变回人类之后,最正常的就是你了。然后要是把你流放出去,那么我们全员就都会有危险。所以你就老实地被关在这里吧」
「这是请求吗?」
「是啊。如果你不接受我诚心的请求,那我就只好下达一些比较粗暴的命令了」
「那可真是可怕」
佣兵再次笑出声来,然后躺在床上摆着手驱赶起了『隐匿』。
「想把我关起来就随你们关吧。反正以这个身体我也反抗不了你。就麻烦你帮我跟周围那些人说点好话,让我不至于在撤退当天被绑起来。好不容易能骑马了,被绑起来押送可不是说着玩的」

然后,到了开始撤往维尼亚斯的当天。人们把家财悉数装车,带着牲口以及尽量多的水和食物聚集到了广场上。
杰玛瞪着市民的名单,忙于清点集合人数。
「要是馆长的眼睛在结界内部有效的话,就能够一瞬间确认有没有人落下了……」
「太过依靠恶魔的力量实在还是」
被『隐匿』轻描淡写地这么一叮嘱,杰玛噘着嘴说了句『我知道的啊』。
「但是,指挥民众和指挥有组织的部队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就算说点丧气话,神应该也是会原谅的」
「队长说的没错。事到如今,我们就当是神会宽恕一切吧——于是,有件事要报告」
探出头来的巴泽尔插入了二人的对话。
「出发准备几乎完成了。剩下的就只有把佣兵老哥从房间里带出来了,不过还是卡着出发的时间会比较好吧?」
让造成民众紧张的佣兵长时间待在聚集了大量紧张民众的广场——这只能说是下下策。
等到出发整好队后,他们应该就没空在意自己之外的人了。
「杰玛队长和馆长先出发,队尾由我警戒。主教大人在队列的中心,由雷兰德副队长担任护卫。佣兵由我在出发的同时带出来」
巴泽尔点了点头。
「那么,老哥的事就交给神父阁下了。我去人手不足的地方补空,然后和队长她们一起走前面——啊对,还有一件事要报告」
「什么?」
「好像有一匹马逃跑了,所以编队有变。要么把本来让马拉的行李让人来拉,要么就得减少行李量,这很让人纠结……」
「少了一匹?」
『隐匿』的表情紧张了起来。
对此,巴泽尔发出了『唉』地一声不紧不慢的声音。
「也有可能是混进哪个编队了,毕竟都是赶工的,各种地方都可能会有纰漏」
「去把破龙王叫来!立刻!」
面对突然大声呼喊起来的『隐匿』,杰玛睁大了双眼。
「怎,怎么了啊突然。破龙王现在应该还在大圣堂祈祷……」
「那就告诉他让他立刻带着龙到广场来。我去佣兵的房间」
「难道说!」
杰玛倒吸了口气。
巴泽尔的脸色也立刻变得铁青。
「你是觉得老哥逃走了?他都老实呆到了现在,那种事不可能——!」
「如果是我想多了那倒也好。我先确认一下,佣兵的出行准备做好了吗?」
巴泽尔一脸尴尬。
「那当然……因为马上就要出发了,所以装备昨晚就全部放在他的房间了……」
杰玛跑去叫破龙王,『隐匿』和巴泽尔则赶往了佣兵的房间。
打开从外面锁上的们之后,冰冷的空气包围了二人。
「从窗子……不对……这里可是三楼啊!?他是跳下去的吗!?」
巴泽尔冲到窗边,定睛看着有没有人影。
但是,他没能发现任何痕迹。
也就是说他从三楼的窗子到了一楼却没有借助任何道具。所以从外面看来也只是窗子开着而已,很难发现。
「虽然他本来就拥有与个头不相符合的灵活……」
『隐匿』和巴泽尔都听说过佣兵仅靠匕首和爪子登上悬崖绝壁的事。
但他们没能想到,才刚变回人类的佣兵能够做到那种事——
最开始的时候他可是连走路都很艰难。不得不承认,是有些小看他的执念了。
「看来是不该让他去习惯人类的身体的……」
『隐匿』唾弃着自己的失策转身走线了广场。
用馆长的『洞察世界之眼』和龙的机动力的话——

应该还能够追得上。

然后,应该还能救他。


【幕间 畅快的大团圆】

一个极大规模的『必要之恶』是必须的。
只要『泥暗之魔女』一直作为『恶』君临世界,教会和魔女之间的团结就会不断加强吧。光凭教会无法战胜,光凭魔女也无法战胜,但只要魔女和教会联手起来就能够打倒。
然后到了整个世界都化作一体的时候,『泥暗之魔女』就会被打倒,真正的和平将会到来。
一个漫长到令人恐惧,但却非常稳妥的计划。
然后——
「只要得到吾辈的协助,那个计划就将稳如磐石。对吧?师傅」
「正是如此。真庆幸你如此通情达理,我的女儿」
浮在结冰的海上的杰内罗斯岛——在位于其中心的小圣堂里,零与身为自己师傅,同时也是自己母亲的『泥暗之魔女』对峙。
并非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将世界导向和平而联手。
「真是的」
零露出了苦笑。
「你真是个可怕的魔女啊。不愧是吾辈的母亲,吾辈的师傅,实在令人胆寒。生养吾辈并让吾辈写出<零之书>。然后让十三号将其夺走,传播于世,培养出了能够战斗的魔女。最可怕的是,这一切你都是让吾等按照自身的意志去做的。让吾等一点被操纵了的感觉都没有过」
「只是花费了时间去做罢了。如果你没有写出<零之书>,那么这个计划根本就无法开展。你正是计划中的关键,也是吾之愿望本身。现在吾辈是真的这么想的,零。吾辈从心底爱着你」
在藏穴长大的日子里,零一次都没见『泥暗之魔女』开心地说过话。她一直显得很无聊,显得困倦不堪,似乎总怀揣着一些深不见底的什么东西——她一直是那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胎。
现在呢。
零是真没想到,这个魔女竟然会有一天用这般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来吧」
『泥暗之魔女』对零伸出了手。零应声踏出了脚步。
「一起来成为邪恶吧。为了我等所爱的世界」


 楼主| 发表于 2017-8-17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8-28 18:15 编辑


第二章 恶魔

1

在启程撤往维尼亚斯王国的当天,就算有一个蠢货盗马独自前往杰内罗斯岛也影响不了全局的计划。
特别是神父,他是防卫的关键。他不可能离开队列,更不可能来追我。
我为了钻那个杀人神父的空子而浪费了七天之久。
拜此所赐我现在能够正常行走,而且也至少能挥得动单手剑了,所以倒也不能说这七天完全没有意义——
「毕竟马也搞到手了啊」
我独自一人策马奔向了结冰的海。
结冰的海上积着雪,形成了一片雪原。堆积起来的雪像沙子一样松散,被风吹出奇妙的波状花纹。
天空也好,地面也好,到处都是一片白。
我很清楚,在那样一片纯白的世界中,唯独我头上披的熊皮显得异常突兀。
要是还是那身白色的毛皮,一定是能和景色化作一体的——
呼出的气里的水分冻成冰飘落下去,指尖已经冻红了。就算眼鼻口上都裹着布,那股寒气依旧会从人体内侧把人冻僵。
神父有事没事就反复强调『人类的身体很弱』『你那是自杀行为』,看来那并不夸张。
神父肯定是真的在为我担心吧。
虽然和他相处得也不算久,但我还是知道他的性格。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乖乖跟着他撤退。
我根本不可能把零留在这片毫无温度的景色之中自己一个人撤回安全的维尼亚斯。
就算跟神父解释大概也是没用的吧。
所以我瞒过他逃了出来。
想必神父会怒不可遏,会发出无奈地咒骂声,但他还是会按照计划执行撤退。教会的基本理念就是比起个人更加重视团体。
——我本来以为会是这样。
「……龙」
我面对投到白色的雪景中的黑影楞了一下,抬头看向天空后更是下巴都差点吓掉了。
由破龙王葛达握着缰绳的龙在我正上方一边旋回着,一边一点点地降低着高度。
在龙完全着地之前,一个修长的身影便跳下来挡住了马的去路。
神官服长长的衣角在风中翻飞,他那漂亮的着地让我甚至想为他吹个不合时宜的口哨。
<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光是这个名头就已经足够吓人了,更别提神父全身散发着的那股怒意,简直让人感觉周围的冰雪都会为之融化。
「真没想到你为了追一个佣兵连龙都牵出来了啊」
这是有逞强成分的调侃。人类的脸表情太明显了——虽然我不知道现在自己脸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但我还是在心里祈祷那至少能是苦笑。我同时拉低了头上的熊皮。
「如果是为了把想去白白送死的朋友带回来,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利用」
听他明确地把朋友这个词说出了口,我内心不由得有些胆怯。
自己究竟舍弃了些什么,又背叛了些什么,现在似乎这些都被推到了眼前。
就算如此——
「你能这么看待我,我真觉得光荣至极甚至有点恶心啊」
我还是依旧嘴不饶人。
神父面不改色,依旧两手拄着手杖不动——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威严。
虽说我变回了人类,但体格上还是我更胜一筹。但就算如此,在长年的佣兵生涯中锻炼出来的本能还是告诉我,神父要高我一等。

「是啊」
神父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虽然看起来似乎只有我这么想——上龙吧。那匹马交给我」
我在马上和神父对峙着。
互灯数秒后——神父饱含着怒意的叹息到了沉默。
「要怎样才能让你这脑子理解就算追过去也没用啊。要怎样你才能理解你被零抛弃了」
「不」
我立刻做出了回答。
并且是断言。
我确信,零丢下我一定是有什么理由的。
并且在我确认那个理由之前,我是不会有安宁的。
「接受现实吧。事实就是你被丢在极寒的森林里。要不是我接到馆长的通知赶过来,你就冻死在那里了。虽然不是直接下手,但零还是曾想过杀你」
「不是」
「你最开始就被利用了!虽然知道是作为玩具,还是作为掩护,但从最开始你会零之间就不存在什么羁绊。零无视了与坐镇维尼亚斯的咏月之魔女的联络,明知有危险还是带着教会骑士团行军来到了诺克斯大圣堂。她仅仅是为了让通往祭坛的道路变得轻松好走,就将数千人的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中。这正是是魔女的行径」
「不是!」
「你凭什么断定不是!」
「因为我相信她!不需要别的理由!」
神父说的这些,在被抛弃的当天晚上就已经想够了。
我也想过我从最开始就被利用了。也想过对于零来说我——甚至是人类都没有任何价值。想过追她也没用。想过光是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想过撤回维尼亚斯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我觉得不是那样的。
甚至能够确信。
零对我说过『一起逃跑吧』。还微笑着对我说过要保护我。她吃到好吃的东西会很开心,面对亲哥哥的死流下了眼泪,也对奥卢克斯的傲慢怒不可遏。
她是——
「她是人类,神父。她只不过是多活了那么些年,更善于应对异常状况,有些不谙世事,并且很贪吃,还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但她还是一个人类」
「那她或许在前往祭坛的路上就已经死了吧。追过去也没用。回去吧」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不打算回头。绝不。
我下马拔出了剑。
「你走吧,神父。你如果觉得她死了那也随你。你就当我也死了就好。你应该立刻回诺克斯大圣堂去指挥撤退」
神父也摇了摇头说。
「我们不抛弃不放弃。绝不会让你自己去寻死。把剑收起来。难道你觉得你以人类的身体能够战胜我?」
「谁知道呢。但是,要是我现在会乖乖回去的话,我当时也就不会偷一匹马跑到这来了不是吗?」
神父试着张了好几次口,最终他摇了摇头把那些打算要说的话都甩到了脑后。然后,他最后架起了手杖——不知是有多看不起我,他似乎没有打算展开刀刃。
我握紧剑一口气踏了出去。
举起来的剑很重,无法按照我想的那样挥下去。
神父轻松地避开我的一击,用手杖猛击了我的后背。
我好不容易站稳踉跄的身体,顺着势抬起头来,直到一瞬间前应该还在那里的神父却没了踪影。
「于是呢?」
从死角处传来了他的声音。
在注意到他绕到了我身后的同时,我的膝盖弯就被他的手杖顶到了。
我连这么轻轻的一顶都经受不住,便跪倒在了地上。神父的手杖前段抵到了我的脖子上,胜负瞬间就分出来了。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用你善用的炸药与我同归于尽?」
听到他那百无聊赖的语气,我不禁跪在地上笑了出来。
「赢不了啊,果然。完全无计可施」
「只要你还是普通人类你大概就赢不了吧。永远也赢不了」
「你也真是厉害啊。我变成这副身体之后越发觉得你厉害。真亏你能和以前的我那种怪物打得不相上下啊……」
「不要逗我笑了。我从来就没有和你不相上下过。我一直都是输给你的——你也知道的吧,佣兵。就算如此,零也还是认为你是累赘。就连身为兽化者的你对她来说都派不上用场。明明如此——」
神父放下了抵在我脖子上的手杖。
回过头去,便看见神父一脸严峻的表情俯视着我。
葛达骑着的龙在上空旋回着。
「你还觉得现在的你对于零来说是必要的吗?你觉得就算你到了祭坛,零会欢迎你吗?」
「大概不会吧」
「那为什么还要!」
「我说啊,神父。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我说过魔女的行动不会因为我的意见而改变」
面对用问题回答问题的我,神父挑起了眉毛。
神父曾经来想让我阻止零去祭坛,让她护卫撤往维尼亚斯的部队。
我当时的回答是,我没有能力改变她的意见。
神父或许是记得吧,他一脸诧异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我也一样。不管她怎么想怎么做,那都不关我的事。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就算她对此感到多么困扰,我也要去追她」
「就算会被她杀死你也要去?」
「反正就算这样撤回维尼亚斯我也会死——你懂吗?」
我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接着说。
「她用匕首刺进我的胸口,把野兽的心脏连同我活下去的动力一起挖走了。不再去见她一面把那份动力找回来,我是活不下去的」
神父惊得目瞪口呆。
就连我自己都有些无语。确实是蠢到了这种地步。
但是,我已经不会再怨声载道地追问『为什么』了。
她为什么选择了我。
她为什么抛弃了我。
她想做什么。
就算我去想也绝对想不出结果。她可能是从最开始就打算骗我。也可能是有什么理由。我对此一无所知。
但我有一点可以确信。
那就是,我选择了她。
唯有这一点是无可动摇的。这是『就算遭到背叛也无所谓』的觉悟。
「……你这话说出来,不害羞吗」
「在被丢在森林里的那个时候,就已经足够羞人了。事到如今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以羞遮羞也无妨」
神父不由地仰天叹道。
「真是……无可救药……」
神父隔着眼罩仰望上空,对在天上盘旋的龙发了个信号。
「喂!我可是不会回去——!」
「好啊,我不拦你。你随意吧。连拦你都显得愚蠢之极。由于你过于愚蠢,我决定把你的罪过交给神的意志来裁决」
「——什么?」
神父苦闷地甩出了话来。
「你将被身为神圣象征的龙放逐到恶魔的庭院。要是你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从那里回来的话就赦免你的罪过,如果不回来的话就是永久放逐。我要先回一趟城里,向人民郑重宣布这件事。接下来就要开始一段漫长的行军了,要是传出『外面来的教会骑士团和<女神之净火>放跑了罪人』这种传闻的话,人心就不齐了。你至少得排上这点用场吧」
我愣愣地看着神父——还有降低着高度的龙。
被神圣的龙放逐到恶魔的国度。
那也就是说。
「……你要送我去祭坛?」
「是放逐」
神父像是在警告我注意言辞一样尖锐地更正道。
这个时候,我感觉我头一次理解到了『朋友』这个词的意思。

2

龙实在还是无法承载三个大男人飞太久。
因此我形式上作为『盗马贼』被绑起来,和葛达一起先一步回了城里,而神父则是骑马紧随其后。
虽然在路上又被葛达唠叨了不少,但我完全无法反驳。毕竟我是践踏的同伴们的信任和关心的混蛋,还是偷走了贵重的马匹的盗马贼。
再加上因为神父来多管闲事出发还延迟了一天,民众不满的眼神更是刺得我浑身生疼。
「佣兵!你没事啊!」
龙降落到广场上,被绑着的我被葛达带着走了下来,杰玛一听说我们回来了便慌忙跑了过来。
然后,他看见我被绑着便质问起了葛达。
「为什么佣兵会被绑着,破龙王!这样简直就像罪人一样!」
「我就是把他作为罪人带回来的。你没找馆长问情况吗?」
「我也想问,但我也很忙。我总不能随时粘着馆长,也不能把那个身体脆弱的家伙带着到处走。他到底犯了什么——」
「偷马」
杰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苦笑道。
「没事,队长,这是我要求的」
「你要求的……?」
杰玛本来严峻的表情一下便充满了困惑。
「……你喜欢被捆绑吗?」
「才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不由得望天。
「神父也好,你也好,怎么都那么喜欢追问理由……我反过来问你啊,如果我回答说『我就系喜欢被绑着』,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每个人的兴趣都不一样……但为了不招人误会,我还是建议别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干……」
「还真是宽容且正经的回应……」
见我表情复杂地耷拉下肩膀,葛达从旁插嘴道。
「这个蠢货似乎无论如何都想去零那里」
「零阁下那里……?那和把他绑起来有关吗」
「因为他宁死也不愿意撤往维尼亚斯啊。那个神父也总算是拗不过他了。不过,就那样放走他的话部队的心就聚不到一块去。所以就要先把他抓起来,然后再把他放逐出去」
杰玛目瞪口呆,面对她那脸傻相我和葛达面面相觑。
她现在大概是那种,想对谁宣泄不满但又不知气该往哪撒的感觉吧。
因此,
「怪我」
我自白道。
杰玛的表情越发复杂了。
「如果是我的话……无论佣兵如何期望,我都绝不会下达放逐处分」
她咬着嘴唇这么说道。
「我想也是」
我点了点头。
「神父阁下应该也和我是一样的意见!在现在这个状况下,按照民众的希望放逐佣兵的话,那就真的和魔女狩猎没有区别了!」
「这并不是放逐无辜的人。我是盗马贼。他有足够的理由放逐我」
「但是,明明其他的罪人都要一起带走——!」
「在那些罪人之中,有人自己要求放逐或者处刑的吗?不都是一群表示『我会安分老实的请一定不要丢下我』的家伙吗?我话说在前,队长。带我一起走的话,我又会引发问题的。就算你们把我五花大绑起来,我不惜砍断自己的手脚也会逃出去。这是肯定的」
「怎么能……但是……」
「你看吧」
葛达叹了口气这么说道。
「如你所见。既然他自己不想得到救赎,那他就是无可救药。我们也就只有最大限度地有效利用他。用『扰乱秩序之人会被毫不留情地放逐』这种杀鸡儆猴的例子」
葛达接着说道。
「但是,他也有得救的方法。要是被放逐的佣兵靠自己的力量回到了城里,那他的罪过就将被赦免。身为教会骑士的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杰玛楞了一下,然后立刻『啊』了一声。
「你说的是神意裁决!?怎么可能!那可是在百年之久以前就被教会禁止的错误法律!」
「神意裁决?」
见我听到不认识的词语表示出了疑惑,杰玛更加打圣地说道。
「那是一种将有罪无罪交给神的意志判决的愚蠢审判。就像是丢硬币根据正反面定罪一样……」
「像决斗裁决那样的吗?不过那个也在很久之前就禁止了啊」
「决斗裁决至少还是平等地给了双方获胜的可能性。也经常有人会叫帮手。但神意裁决是这样的,比如将人浸泡在装满圣水的水桶里一小时,如果一小时后他还活着就算是无罪。放逐之后平安生还就算无罪之类的……!」
「那你是觉得我回不来?」
「当然啊!」
听了我的问题,杰玛立刻做出了回答。
果然是这样吗。是会这也想的吧。
但是,至少——
「我可不这么认为」
「什……!」
「打个赌都行。要是我回来了,你就请我喝一杯」
「蠢货!要是你能回来,我请你吃一辈子饭!」
「那可真是值得期待」
见我这么说着露出笑容,杰玛像是忍耐着眼泪一样咬紧了嘴唇。
然后——
「要是佣兵赌输了的话,要给杰玛什么啊?」
葛达说出了这种完全不看气氛的话。我只好出全力挥起拳头——

我们安抚好杰玛,让他接受放逐罪人后到了下午,神父这才回来。
「看这样子,那个顽固的骑士已经被摆平了啊」
现在我被投入了建在城外的石牢里。这里正好是结界之外,城里的人也不会接近,所以也正适合我们的密会。
神父似乎是在安顿好马之后就立刻来了监牢,他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说道。
「她现在大概是为了放逐我的事在和副队长那老头商量吧」
「于是?」
闲聊了没几句,葛达就提出了正题。
「你说是要把佣兵送去祭坛,是有什么方法吗?祭坛所在的杰内罗斯岛周边可到处都是恶魔啊?」
「据馆长说,似乎是那样的」
「就算是骑着西斯去,感觉也无法平安到达……不如说失败的可能性更高。你有什么方案吗?」
「我讨厌的两个词就是『无谋』和『愚蠢』。我可不会心里都没底就说出把佣兵放逐到祭坛去这种话。接下来的事由他说明」
他话音一落,巴泽尔便出现在了只有火把光亮的昏暗牢狱里。
「为什么是打杂的」
见我皱起眉头——
「不,不是我」
巴泽尔在自己面前摆了摆手,然后把装着轮子的椅子拉进了牢狱里。
虽然我想吐槽说那个奇怪的椅子是什么,但看着坐在那上面的人我就没了这个想法。
那正是身体虚弱的恶魔附身者,馆长——也就是『千眼』。
「啊,这椅子很方便吧。它是个轮椅。似乎是之前为了腿脚不好的教会相关人员而定制的。在做撤退准备的时候把在仓库里落灰的这玩意翻出来了。我想着一直背着馆长到处走也麻烦,就征求主教大人的许可借过来了」
我都特意忍住不吐槽了,他却擅自地解释了一遍……
不过,把车轮和椅子组合到一起就可以坐着移动——真是单纯而划时代的想法。
馆长似乎也能自己转动车轮进行移动,他规规矩矩地等到巴泽尔解说完之后,自己操纵轮椅来到了牢狱中心。
「于是?馆长你的意思是?」
在葛达的催促下,馆长开了口。
「只,只要借,借助恶魔的力量就好」
「……哈?」
我和葛达的声音重合到一起。
我们两人一同向神父投去了『这家伙在说啥啊』的眼神,但神父依旧很镇定。
也对,馆长说的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话。
那就听到最后吧。
「你,你们知道吧……?聚,聚集在祭坛的恶魔。有,有两种。想杀死魔女的,还有想保护魔女的,这两种」
「的确,杀死魔女恶魔就会消失的话,就会有为了回到地狱而想要杀死魔女的恶魔,同时也会有为了留在这个世界而保护魔女的恶魔」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借助想要杀死魔女的恶魔的力量就好了?」
「咿,咿嘻嘻……是啊,没错。就是这样。聪明。聪明」
「你脑子还清醒吗?神父」
葛达把眉头皱到最深的程度看向了神父。
「至少我还没有疯到敢说自己是清醒的。简单来说,就是要和已经被泥暗之魔女召唤的恶魔定下契约。魔女最擅长的就是缔结恶魔和人类的契约,但最困难的其实是『召唤』的工程。馆长说,如果只需要和恶魔交涉并与其定下契约的话,就算没有魔术的知识也是可以的」
「没错,没错」
馆长反复肯定道。
「我,我就是那样……过来的……让,让没有魔术知识的,无,无知而蒙昧的主人们继承契约……现,现在才会在这里……」
的确,在<禁书馆>自称司书的名叫马蒂亚的魔法使也是,她虽然和馆长缔结了契约,但却没有任何关于魔术和结界的知识。
——话虽如此。
「但要怎么才能进行契约啊……而且说到底,要怎么才能分辨恶魔的敌我?」
「由,由我来」
「原来如此,这样应该就能完美分辨了……但你怎么这么愿意协助我啊?」
听了我的问题,馆长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哈,哈哈……咿,咿嘻嘻……帮,帮助……你?不,不。我帮助的是,更,更加伟大……更,更加可怕……更加有力的强者……而你,只是棋子」
「我是谁的棋子?」
「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不,现在应该也……?你应该,已,已经知道了。对吧?不是吗?『零的佣兵』」
有种脑子里被用力挤压了一下的感觉。
就像是要想起忘掉的梦一样的,扰人的眩晕感。
见我沉默不语,馆长继续愉快的笑着。然后,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来——来了……来了……察,察觉有人要寻求力量的恶魔们从黑暗的深渊……」
「啊?」
诧异地发出这样的一声的,是除了馆长之外的全部人。
「咦?等等,什么来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突然开始那种事我会很困扰……!」
「安静!有脚步声——!」
最初做出反应的是神父。变成了人类的我什么都听不见。真不愧是<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听力远超常人。
接着,葛达扑到小得令人发指的窗子上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然后愕然地小声说道。
「我说各位……现在是白天没错吧?」
神父闻言皱起了眉头。
「你在说什么?」
「外面一片暗……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会」
巴泽尔这么说着跟葛达一起从窗子向外看去,接着他也倒吸了口气。
「怎么会这么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太阳还——!」
「冷静!从维尼亚斯来的路上应该已经体验过很多次恶魔的幻觉了。不用慌张。馆长,对方的数量是?」
「无数」
馆长歌唱办地这么答道。
不知他是不是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状况,他看起来甚至有些享受。
「外,外面有躲到数不清的的恶魔。就像,驱光的飞虫……它,他们嗅到愿望的气息聚集而来……好了,出去。到外面去……!」
我等着牢狱的铁门。
想象到外面的黑暗,说没有迟疑肯定是骗人的。
就算如此,我的脚还是自然地踏了出去。
「等,等一下啊,老哥!你该不会是真的打算出——!」
「不出去的话什么都不会开始」
「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开始啊!」
我推开试图阻止我的巴尔责任,把手放到了铁门上。
神父和葛达没有阻拦我,只是默默握紧了武器——虽然不知道,面对无数的恶魔那些武器能起到多大作用。
我推开了铁门。
外面一片黑暗。

3

从牢狱往外踏出一步,脚便像是踏入了泥潭一样沉到了脚踝。
猛然把脚一抽,便问道了一股像是腐烂的鱼一样的刺鼻腥臭味。说得更简单一点,就是血和尸体的臭味。
如金属互相摩擦一般的,刺激神经的窃笑声在四周响起——
从血与泥混杂的脚下。
从看不到月亮的头顶上。
我再次鼓起勇气,走进了血泥中向前迈步。

——出来了。出来了。
——没有结界保护的无力之人,毫无防备地出来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掏出他们的内脏,做成首饰。
——选定……在那之前,先要选定。
——先要选定契约者。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隆重的欢迎」
「就算取下眼罩也什么都看不见……似乎并不是因为天色黑暗,而是周围都被黑色围了起来……」
神父和葛达跟在我后面走了出来,巴泽尔也推着馆长的轮椅不情不愿地跟了出来。
「你们呆在里面也没问题的哦?」
「开,开什么玩笑?在这种状况下,独自待在里面反而吓人啊。我明明只是把馆长带过来而已,为什么突然就……!」
「你好像忘了,馆长也是恶魔。光是带他来就足以成为遭遇危险的理由了不是吗」
「嘘」
馆长把食指竖到嘴唇上。
「小声点。屏住呼吸——来了。是『孕育腐蚀的黑雾送葬者』」
那可真是个厉害的名号。我一边在心中这么自言自语,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向了从黑暗中一点点靠近的气息。
然后,面对出现在眼前的鲜艳毛块,我如字面意思一样屏住了呼吸。
全身包裹在毒毛里的,长着八个眼睛的蜘蛛型兽化者——
「这是不是已经不能叫兽化者了啊!?」
「同感。并不是长了毛就能叫野兽的……!」
甩下这么一句话的神父也用袖子捂住了嘴。
虽然知道有蛇和虫之类的兽化者,但这家伙的戾气超乎了我的认知。
甚至让我觉得变回人类前的馆长都算比较正常。
他和拉乌尔一样,下半身完全是蜘蛛。普通的蜘蛛有四对八只脚,但这家伙是六只脚,有两只变成了手臂。
虽然眼睛有八个但鼻子和嘴还是人类的,看起来就像是上半边脸上带着个渗人的面具。
「还在想是谁这么大摇大摆地现身……原来是『千眼』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最开始就知道我的名字。不能贸然出手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嘴的形状和人类一样,蜘蛛型的怪物说话流畅到令人惊愕。
但是,他全身的动作显得很不自然,而且也完全没有表情。看着就像是会动的人偶。
不过,想到我和馆长在获得新的身体的时候都那样苦战了一番,或许对于恶魔来说兽化者的身体也是要费些功夫的吧。
「馆长,那个恶魔的能力是?」
听到葛达战战兢兢地这么问,馆长的回答干脆到甚至有些冷酷。
「是,是腐蚀……」
「真是让人不太想听详细说明的能力……」
听到葛达的哀叹,馆长再次发出了饱含深意的笑声。
「没错,没错……是,是种可怕的能力。就,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能,能,能腐蚀一切。在一瞬之间,腐蚀一切……」
「也就是说只要他有那个意思,我们都会瞬间死亡?」
馆长接着笑道。
「不要怕……我知道他的名字。只要知道名字,就能束缚他。恶魔,就是这样的」
「是啊」
听了馆长的话,『孕育腐蚀的黑雾送葬者』——蜘蛛佬这么答道。
「被知道了名字就不敢随便出手了。但真是可悲,在这里有多少恶魔在蠢动?十几?二十?还是说百余?又或是上千?以你的眼睛应该是能看到的吧。『千眼』。你觉得你告诉那些人类恶魔的名字比较快,还是我们杀死他们会比较快?」
我知道神父他们在留意退路。
牢狱位于结界外面一点点的位置。只要头也不回地跑个数十秒就能跳进结界。
但那些恶魔或许就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才在地面上做了手脚,立足点太恶劣了。
「这可真是难办了……」
神父叹了口气。
「我本来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状况,才打算让佣兵一个人去的」
「我说你……别毫不犹豫地说那么残酷的话啊」
「这不是当然的吗。要是我们在这里全灭的话,撤往维尼亚斯的行军将会是绝望的」
「不好意思插嘴一句,要是有这么多的恶魔埋伏我们,我觉得就算我们活着,撤往维尼亚斯的行军也会很绝望……」
葛达交杂着苦笑接着说道。
「不如说,要是我们在这里全灭的话,杰玛大概会放弃撤退吧。待在结界内部至少是安全的……他们能在那个城里活下去」
「不要突然就说得像是做好了死的觉悟一样啊……!我还不想死呢」
虽然情况紧迫,却没有什么紧张感——听着他们在死亡面前说着那些一如往常的对话,我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抬起头来,正面瞪向了蜘蛛佬。
「话虽如此,但现在我们还活着,就说明那边也是有交易的打算的吧?」
蜘蛛男以僵硬的动作歪了歪头说。
「交易……交易,交易,交易吗。没错,我们最喜欢交易。得到一些,给予一些。就是你们渴望交易,我们才来到了这里。为了知道你是否配作契约者」
「你们恶魔进不去祭坛的结界,但我能进去杀了泥暗之魔女。为此,需要你们借我突破守护祭坛的恶魔的力量。只要一瞬间打开道路就可以。只要——嘎哈!」
冲击遍布了我全身。
被什么击飞的我的后背撞上了牢狱,血泥落到了我的脸上。
「佣兵!?」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似乎不止我一个,神父和葛达也发出了愕然的声音。想要把我扶起来的神父也被瞬间击飞,葛达和巴泽尔也瞬间陷入了泥潭。
束手无策。
压倒性的败北,输得我无话可说。深深瘫坐在轮椅上的馆长一脸困倦地看着除了愕然什么都做不到的我们。
我好不容易撑起身子,蜘蛛男便伸出手来掐住了我的脖子。他就那样一点点把我拽着站了起来,最后让我双脚离地。
这力气是怎么回事——虽然我这么想了一下,但在变回人类之前我也能做到这种事,所以也不是太值得惊讶。
话虽如此,但被掐着脖子拎起来还是毫无疑问地让我感受到了生命危险。
与其说是掐着脖子,不如说基本是抓着下巴的感觉,所以倒不至于一下就窒息而死,但是——
「放我……下去……!」
「于是?你进去结界,然后要把那个天才的魔女怎么样?」
蜘蛛男的八只眼睛在极近的距离注视着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我。蜘蛛男那充满光泽的眼睛只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和完全僵硬的表情一样,从他的眼睛里也感受不到任何感情。
「你脆弱到我们恶魔甚至不需要动用能力,只用手掐住你的脖子就会死,为什么你还敢说你能杀死她?你不觉得,让你进结界的结果会是你被她杀死吗?」
「唔……啊……!」
掐住我脖子的手指上加上了力气。
突然就变得完全无法呼吸了——
——喂,骗人的吧。
这不会是真的吧。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我拔出怀里用于投掷的匕首刺向了蜘蛛男的手——但是,掐住我脖子的力气四号没有放松。
「展示你的力量,让我知道你是值得交易的对象。证明你能够杀死那个魔女,证明你值得我们去帮助。不然的话就——」

去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在听到那句话的同时我的身体就自然地动了起来。
我抓住掐着我脖子的蜘蛛男的手腕,连同腕骨一同将其捏碎了。
「咿——……!」
面对突然的反击,蜘蛛男惨叫着向后仰去。在蜘蛛男被捏碎的手落到地上的同时,我也落到了血泥之上,但我没有头朝下而是自然地双脚着了地。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和我的意识完全无关。完全可以说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简直就像是,有我之外的某人在驱动我的身体——

「退下」
听到我无意识地说出口的这句话,蜘蛛男脸色大变。
至今为止都一直像人偶一样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并且我能感受到所有恶魔都同样向后退了。
在这个瞬间,力量关系明确地逆转了。
我扭了几下脖子,伸出手将手掌对准了正面。
我手一握,好不容易维持了战斗意志的蜘蛛男的右臂就被黑雾包裹,瞬间就被腐蚀,落了下来。
「咿……咿啊啊啊啊啊!」
蜘蛛男发出了惨叫。
「这,这是……这雾是,我的……!我的力量!我的……!你……你不是……人类吗!?和我们一样……恶魔的……!」
这时从背后传来了馆长的偷笑声。
「不,不……不一样。那是更加可怕,更加伟大,更加强大的存在。如我所料,如我所料。这么做……他就会出来,和我想的一样」
我抚了抚被掐得生疼的脖子——那也和我的意志无关。
不仅如此,我的意志甚至已经无法在驱动身体。
就算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
只是——
「——这个 身体 非常脆弱 耍些小 聪明……」
有我之外的什么在用我的嘴说话。
用和我似是而非的声音。
「嘻,嘻哈哈……终,终于能够亲眼见识到……终,终于……现,现身了……」
「馆长!说明一下……!到底发生了——那到底是……!」
神父揪住馆长,一脸紧张的表情看着我。
葛达和巴泽尔也站起身来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看起来他们虽然受了点伤但并不致命——
表情里充满了超过看到我变回人类时的惊愕——还有恐惧。
「你,你们在怕什么……?事到如今还在怕什么。那个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在,在零的佣兵体内寄居,观察着一切。一切都在他眼中」
「这么可能!你说佣兵被恶魔附身了!?」
在神父大声喊出来的同时,我想起来了。
当时在为了封印维尼亚斯王国的魔法,零让恶魔降临到了我身上。
在那之后,我就感觉伤口好得莫名的更快了,而且身体还结实到了远超兽化者的水平。
还有在被零抛弃,失去生存意志的时候,在梦中对我说话的迷之声音。
恶魔爽快地把身体还给了我。但是,所谓『把身体还给我』只是『把身体的主导权让给我』。
「没错」
恶魔用我的嘴这么答道。
「吾乃无名 并因此 君临万物者 遵循 与魔女的契约 降临于现世」
后退的恶魔们一齐低下头表示出了服从。
原本被染成一片漆黑的景色恢复了色彩,在飘着雪片的阴天之下,数量近百的恶魔附身者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这幅光景,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地狱吧

4

『洞察万物的千眼之哨』并非浪得虚名。
时常观测着世上一切的馆长当然也看到了一年前在维尼亚斯王国发生的内乱。
也看到了零为了限制在维尼亚斯王国使用魔法的行为而在佣兵身上召唤了恶魔,并且也知道那时候召唤的恶魔没有回到地狱。
也知道,他把意识交给了佣兵,潜藏在佣兵体内通过佣兵的双眼享受着观察世界的过程。
搜寻着配偶的馆长干脆地放弃了出现在<禁书馆>的零,就是因为惧怕佣兵体内的恶魔的力量。
然后现在,他想到了可以利用那个恶魔的力量。
潜藏在佣兵体内的恶魔——『无名的恶魔之王』会保护他所依附的佣兵的身体。这一点相当明确。
那么,只要把佣兵置于危险之中,他必然就会现身。
佣兵想要到达祭坛,除了借助这个恶魔的力量之外别无他法。
伟大的索雷娜和十三号都已经死去的这个世界上,能够对抗企图毁灭世界的泥暗之魔女和零的,就只有『无名的恶魔之王』——也就是佣兵。
佣兵之外的所有人都被杀死的可能性的确也是有的。
但就算那样,只要能够引出『无名的恶魔之王』并让佣兵到达祭坛的话,世界就会多出几种结局。
馆长喜欢这个世界。
连片刻之后的未来都无法看穿的人类们,在摸索中度过每一天的生活,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下一秒会干出什么事来的异类们……这一切都让馆长爱得无法自拔。
不想破坏这一切——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一切都能够恢复原样。恶魔不存在所谓的善意。馆长只是想要守护自己喜欢的东西罢了。
但是,又有谁会认真去听一个恶魔的话。
所以,馆长选择了『交易』。
只要保持着各取所需的关系,人类就会听取馆长的意见。
「——你是说,你的目的从最开始就是唤醒依附在佣兵身上的恶魔?」
『隐匿』以冰点以下的声音这么问到。
馆长点了点头。
「没,没错。那正是……唯一,且绝对的……拯救一切的办法。就,就算结果是我们都会死……就,就算那样……世界也会有救」
馆长并不奢求能够得到理解。
他也预测到了自己可能被激动起来的人类杀死。但是,馆长的的能力对于人类的存续来说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被活着关起来限制自由也是可能的。
——但是。
「下次先告诉我们。等到我们反对了再骗我们也不迟」
馆长睁大眼睛愣住了。
「哎呀真是的……差点都吓尿了。你知道老哥身上附着恶魔的话早说不就好了吗」
巴泽尔一边吐着进到嘴里的血泥一边抱怨着。
葛达一脸不悦地站了起来,但什么都没说。
他们每一人的行动都出乎馆长的预料,这使得馆长有些不知所措。在馆长的预想中,他会受到更加激烈的抗议,但为什么这些人类——
「于是?我至少可以认为那个所谓的『无名的恶魔之王』不是敌人对吧?好。不管是恶魔还是神,只要是能派上用场的东西我们都欣然接受。圣务优先于一切……况且这和<女神之净火>与兽化者联手也没太大区别」
这规模实在是差距太大了,就连馆长都觉得这解释实在太过牵强。
但是,巴泽尔也表示同意。
「至少,现在状况变得比那个恶魔出来之前要好了。话说,为什么不更早一点让他出来啊?」
「吾之愿望 乃作壁上观 不希望 干涉 人之身体 非常脆弱 失去野兽之魂后 更加弱不禁风使用力量 身体便会枯朽 」
『无名之王』静静地伸出了左手。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放出来腐蚀之雾,有半根小指腐烂掉了下去。
「不过 要杀尽 聚集于此处的 杂鱼 还是不会有 任何不足」
巴泽尔『哇』地叫了一声。
「老哥恢复意识的时候会不会气疯啊……小指就这么没了……」
「要是因此捡了条命的话也就没什么怨言了吧……于是?聚集在这里的恶魔群都会为了把你送到祭坛去而倾心尽力吗?」
『无名之王』点了点头,那一瞬间,原本聚集在周围的大群恶魔就消失了。
但是,馆长那『洞察世界之眼』还是能够看到。消失的恶魔们聚集到了冻结的海边,正在与守护祭坛的恶魔们对峙。
只要佣兵乘着龙飞往祭坛,那些恶魔大概就会开始厮杀吧。只要趁着那个机会,到达祭坛的几率应该就会大大上升。
这是馆长所希望看到的状况。
只有一点出乎意料,那就是在场的这些人简直像是把馆长当成了同伴。
不是作为使役或是服从的对象,而是对等的存在。
葛达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俯视着馆长说。
「还好你能露出那样一副表情」
「——什么?」
「真是讽刺。和我意见相同的,竟然只有干出这些事的人本身……」
馆长似乎觉得一脸烦躁的葛达非常有趣,不由地笑出了声。
就这样,他丝毫不在意神父他们投向他的奇怪目光,顾自哈哈大笑了半晌。


【幕间 懦夫之所见】

——你做了何等骇人的事情,奥卢克斯。

主教那沉痛的表情撕裂了奥卢克斯的信。

——竟然与无辜的人兵刃相向,还将他们赶到了危险的森林……看来我那些让你学会宽容的话,都没能说进你的心里啊。

就算再怎么呐喊『那是为了保护您』,奥卢克斯的声音也传不到主教耳中。
就算向她倾诉那是为了保护人民,那充满慈爱的眼神也不再投向奥卢克斯,转而投向了那肮脏的<女神之净火>。
比起双膝被粉碎的痛楚,主教被人抢走的伤痛侵蚀奥卢克斯更深。
今天,撤往维尼亚斯的行军将会开始。
听说是一早出发,但从现在还没有人来接自己这一点来看,自己或许是要被抛弃在城里了——。
但那样也无所谓,奥卢克斯这么想。
被主教冷落,并且还丧失了战斗能力的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撤到维尼亚斯苟延残喘,然后又能怎样。
与其思考这些,不如在这没了人烟的城市一个人消亡,那样更加能够感受到神的宠爱。
「队长!奥卢克斯队长!」
一个过去的部下来到了已经不再是队长的奥卢克斯这里。
「不好意思报告来迟了。因为确认事实而费了些功夫……撤往维尼亚斯的行军的出发日期推迟到了明天。据说是那个变回人类的兽化者今早偷了马……」
本来心不在焉地听着部下的报告的奥卢克斯忽然抬起了头。
「……他偷了马?」
「是。<女神之净火>恐怕也实在是保不住他了,广场上贴着公告说明天早上要放逐他」
那么,也就是说那家伙果然是应该放逐的邪恶存在。
那奥卢克斯就没有做错,错的是打碎了奥卢克斯的双膝,夺走了主教的那个裁定官。
「于是?」
听到自从腿被打断后就对一切失去了兴趣的奥卢克斯催促自己接着说下去,部下的表情变得明朗了起来。
「说是明天早上那个兽化者将被龙载着送去『绝对回不来的地方』……不过我走访各处推断出那个地方大概就是祭坛」
「送他去祭坛?」
「是的。公告上说『他要是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回来就赦免他的罪孽』,实质上大概就算是神意裁决……」
「怎么可能!主教大人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的!」
「据说是那个兽化者本人的要求。据说他明确地对主教大人这么说了……我们近卫骑士队的人中也有听到的」
奥卢克斯看着天花板——又或是天花板外的天空向神祈祷着。
罪人本人要求神意裁决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
就算是本人的要求,那个如此偏袒魔女和兽化者的裁定官也不会同意实质上等于死刑的神意裁决。
那么,他是确信那个兽化者能回来?或者是他动了什么手脚让他能够回来。
唯独这件事是必须得阻止的。
不能让欺骗主教和人民的那些家伙赢得信赖——
啊,果然没错。
果然能够守护这个城市的只有自己。
就算主教不希望,不认同自己这么做,自己也是为了教会和人民献身的教会骑士,也有相应的矜持。
「那个,奥卢克斯队长……?」
部下见奥卢克斯陷入沉思,战战兢兢地向他问道。
「能拜托你一点事吗?这可能是件有些危险的工作……」
抬起头来的奥卢克斯脸上带着笑容。
那是和以往一样的笑容,那样的笑容给了部下更多的勇气。
「当,当然没问题!只要是队长的命令,无论是怎样的危险都在所不辞!」
本来充满不安的部下一下就挺直了背,同时也找回了近卫骑士队的威严。
说是近卫骑士队在这个瞬间重新成立了也不为过。
奥卢克斯还没有倒下。
但是,要是被人知道这一点的话,不知道会被怎样妨碍。
奥卢克斯食指按在嘴唇上『嘘』地一声放低了声音。
「一切都要隐秘行事。注意不要引发问题,特别注意不要接近那个裁定官。也要注意馆长的动向。虽然在这被结界保护着的城中他的眼睛是看不到的——但我也还是不会离开这个房间,也会极力谢绝来访,你也只需要召集那些值得信赖的人」
「是!我明白了」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就是『不要让兽化者从祭坛回来』。方法不限,但请一定要以它会回来为前提行动。说不定这一切都会是白忙活,但我们还是必须做好准备。为了从应遭唾弃的邪恶手中守护无力的人民」

 楼主| 发表于 2017-8-17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8-28 18:33 编辑


第三章 前往祭坛

1

「那么我确认一下作战计划。佣兵——我就这么称呼了。就算内在不同」
听到神父的话,我,也就是『无名的恶魔之王』点了点头。
地点依旧是牢狱中,但恶魔们铺洒的血泥被积雪盖住了一点,感觉稍微好了些。
馆长被巴泽尔带回了他自己专用的帐篷,在那之后巴泽尔会向杰玛说明事情的经过。
根本想不到杰玛到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但考虑到之前接受馆长的经过,说不定她也会意外顺畅地接受我的事。
虽然我自己现在都还没有接受。
但就算她不接受,我现在也手足无措——从各种意义上说。
「总之也就是佣兵和葛达乘着西斯冲入杰内罗斯岛上的祭坛。在那时候,想要杀死泥暗之魔女的恶魔群就会去分散守护祭坛的恶魔的注意力。西斯把佣兵投放到祭坛后无须着地,直接离开结界回到城里……虽然好像也说不上什么作战——没有问题吧?」
「真的,说成作战也太好听了点……」
听了神父的说明,肩负着大概是最危险的使命的葛达叹了口气。
「我应该说过,如果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拒绝,破龙王。说到底,一切都是佣兵的任性导致的。你没有必要陪同,不行的话让他走路渡海都是可以的」
「让拥有拯救世界的可能的『人类的希望』位移靠走?我还没有掉价到那个地步。做我当然是会去做,但好歹一两句牢骚我还是要发一下的。毕竟还要让西斯冒生命危险」
他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对于自己的生命并不是特别在意……
说实话,我也觉得这是个很乱来的作战。要是我能说话的话,我肯定会赞同神父的意见,说『我一个人走路跨海』。
话说,可能没有人注意到就算恶魔在使用我的身体,我的意识也还正常运作着。
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我无法控制身体,也说不了话,但却既能看也能听。
不过触感是完全没有的,所以总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难道说,其实全都是梦?结局该不会是实际上我已经被那个蜘蛛混蛋杀了吧。
虽然我想掐一掐自己的脸颊确认一下,但很不巧现在我无法自由地控制自己的手足。
「这是现实」
得到了回答。
从我的口中。
——不对。
哈?什么?难道说我想的事情这个『无名的恶魔之王』也会知道的吗?
「吾即是汝 汝即是吾 不过是表里之分」
呜哇。
现在的我『想的事情』和『说出来的事』之间完全没有区别。脑子里面想的事居然全被恶魔知道了,这总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并且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也传递给了他。
挣扎也没有用,所以我干脆就直接问了啊,所谓的恶魔之王。要怎样你才会回去,并把我的身体还回来啊?
「到了祭坛 我的意识自然会消失 那之后 一切都 交给你」
「你到底在和谁说话啊?」
神父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也就是恶魔。
从旁看来,恶魔大概就是在自言自语吧。
「和内在的声音」
也就是我。
但神父他们似乎认为这话相当深奥,没有再追问。
总而言之,作战计划在和我的意志毫不相关的情况下敲定了。
葛达用龙把我载到祭坛,从上空把我丢下去。然后就那样不着地直接回城,在城里观察一天情况。
如果我能在结界里找到零,并成功杀死『泥暗之魔女』,那么周围的恶魔就会全数消失,撤往维尼亚斯的行军就会变得非常轻松。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神父他们就会认为我被『泥暗之魔女』杀死,无论如何都会在第三天开始撤往维尼亚斯。
——要说妥当,倒也还算妥当。
如果成功的话自然是皆大欢喜,而且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反正只要进入结界,『无名的恶魔之王』就会再次失去意识。那样岛上就只剩下我和零还有『泥暗之魔女』。
就状况来说,除了『我到达祭坛的几率会上升』之外,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虽然想象不到这个『无名的恶魔之王』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协助我,但我为了再次见到零,甚至可以真正意义上将灵魂卖给恶魔。
「我去向主教大人做最终的报告。明早实行作战,太阳一出来破龙王就起飞,感觉到危险就立刻中止计划。毕竟我们可不能失去龙的机动力」
「无须 担心」
恶魔做出了回答。
不知这是在回答我,还是在回答神父,亦或者两者都是——
「在 吾之 庇护下 不可能有 性命危机」
恶魔那充满自信的回答,让我想起了某位同样充满自信的魔女。

「不行!不准把大哥哥带走!不行就是不行!不行!」
如你所见……是莉莉。
我将要作为盗马贼被放逐的事,一晚之间便在城中传开了。
然后听说了这事却不知道内情的莉莉炸了毛,她堵在牢狱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我。
「没有事先说明是你的问题啊,神父」
葛达语气沉重地对神父责备道。
神父也实在显得有些头疼——
「就算事先说明了她也会反对的」
他这么答道。
的确,就算告诉了她真相,就结果来说我还是很可能会丧命。从莉莉的性格来考虑,她大概是死也不愿意我被带去祭坛的吧。
「大哥哥又不是坏人!还救了莉莉!还会给莉莉做好吃的饭!」
「莉莉……这是佣兵自己决定的道路。话说在前,我可是制止过他的,并且也算是用尽了全力」
是啊。
至少,神父是认真到乘着龙来把我胖揍了一顿了的。
但是,对于莉莉来说那种事大概并不重要。
「不要!那莉莉也不要去维尼亚斯了!不去不去不去!」
「莉莉!」
「生气也没有用的!莉莉又没有错!错的是神父大人!错的是大家!明明全部都错在大哥哥之外的人身上,大哥哥却要受到这么残忍的处罚,这种事绝对绝对不行的!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
莉莉这么大叫着抱住了牢狱的门。
「怎么办?硬上吗?」
「也没有其他方法了吧……我们没有时间了」
「会留下祸根的啊?」
「我习惯了」
神父一挥手杖,看不见的极细的丝线便在风中飘起。
下一秒,抱着门的莉莉就像是被什么拉住了一样摔倒了下去。在她『啊』地叫出声来的同时,她就被拉到了神父眼前。
葛达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大爱牢狱的门,把我带了出来把我的手绑在了身后。
愣住的莉莉恍然注意到自己被从牢狱门口拉开后,再地上挣扎着说。
「不要!不要不要!大哥哥也要一起走!一起回去!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明明神父大人也是这么想的!明明神父大人也是想和大哥哥一起回去的!明明神父大人也不希望他死的!」
「所以你要让我去支配他?」
被神父冷冷地这么一问,莉莉陷入了沉默。
神父等了等莉莉的回应,在确认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之后再次开口。
「要怎么利用自己的生命,这是由自己决定的。佣兵的决定是就算要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去追零。这样的经历,你应该也是有过的」
当时在乐园之海——鲁特拉城里,莉莉的双亲被<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带走,莉莉冒着生命危险把我救了出来,并且和我一起潜入了裁定官的根据地。
然后她为了得到能够守护双亲的力量而跟着我一起展开了旅行,最后还强行跟着神父从维尼亚斯王国来到了这里。
莉莉在雪中双手抱头做起了思想斗争。她一边『呜呜』地呻吟着一边扭动着身体。
「破龙王。这里没事了,你带佣兵回城里。然后起飞去祭坛」
「有种成了坏人的感觉……」
「回到城里你能听到欢呼声哦」
「感觉更糟了」
葛达皱起眉头把我扶上了龙背。
龙展开翅膀,助跑了一段距离后便飞了起来。
就那样飞到城镇的上空开始盘旋后,就跟神父说的一样,聚集在广场上的民众们都接连发出了欢呼声。
「放逐他!快放逐盗马贼!」
「该死的魔女的同伴!」
「肮脏的兽化者!教会的敌人!」
「去被恶魔吃掉吧!罪人就应该受到神的制裁!」
真是口无遮拦啊。
葛达见状深深叹了口气。
「明明都说明过这次的放逐和你原本是兽化者以及曾是魔女的佣兵的事都没有关系……结果还是这副样子吗」
反正不管铺垫做的有多好,在这样的状况下放逐我都是会变成这样的。
不是因为偷了马所以是恶人。
而是因为恶人偷了马,所以要被放逐。
能够想象神父和葛达还有杰玛——和我一起从维尼亚斯来的那些人是多么想要避免这样的状况。
明明接下来要友好共处,这第一步却是『放逐曾是魔女同伴的原兽化者』,怎么想都是糟透了。
虽然这不是单纯的放逐,而是所谓的神意裁决——但对于认为我回不来的那些家伙来说,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区别。
要是能说话的话我倒是也想向他们道个歉,但通过恶魔的嘴道歉只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所以还是算了。
不过,神父是个善于操控人心的混蛋。他应该会处理好之后的事,这我应该不用担心。
葛达在广场上空盘旋的了几圈,放低了一次高度后再次飞上了高空。
欢呼声渐渐远去,城镇瞬间就变得像米粒一样大。
龙飞得可真快。按照这样的速度,可能转眼间就到祭坛了吧。
龙确定好前往祭坛的路线后穿过了森林,一片结冰的海充满了变得开阔的视野。龙的影子一投到冰面上,在那里待机的大群恶魔就行动了起来。
能飞的飞在龙周围保驾护航,不会飞的都陆续冲向了冰海。
「简直就是噩梦……」

葛达自语道。
我在心中赞同地说了句『完全没错』。
『在恶魔大军队伍的正中央行进』这种事对于根正苗红的教会信徒葛达来说,可能只能用噩梦来表现吧。
再加上,对面还有大群的恶魔在等着我们光临——。
数量大概和这边差不多。在祭坛所在的杰内罗斯岛周围,有各种各样的兽化者——也就是恶魔附身者。
和这边一样,能看见一些会飞的恶魔,能看到大群恶魔创造出的恶趣味动物在游荡。
像是用刀鳍在冰海上滑行的鱼,全身带刺滚动着的迷之球体,比之前在森林里见过的那些怪物还要荒谬,完全无法理解。
「喂,真的能突破那个吗……!话说,零到底是怎么突破那么大一群恶魔的啊!?」
葛达以不输给呼啸的风声的音量大喊道。『无名的恶魔之王』也不回答,只是悠悠然地在龙背上站了起来,将两手伸向了前方。
「——降低」
听到这可以说是命令的简短指示,葛达虽然嘴上抱怨着点还是放低了高度。
下降到几乎快接触到冰海的高度后,『无名的恶魔之王』举起了伸出的双手。
那一瞬间,冰海上泛起了波浪。
从左右两边汇集过来的波纹在一个点上碰撞,变成了一股高浪,冰浪伴着啪叽啪叽的声音刺向了天空。
卷起的冰浪推开了恶魔群,将他们吞没,并开出了一个口的冰之路将龙笔直地导向祭坛。
葛达大喊道。
「下次引发这种超自然现象请先说一声啊!」
「龙啊 喷火」
葛达还来不及问『什么』,冰之路就开始崩坏。似乎是不想让我们去祭坛的恶魔们开始破坏冰之路了。
面对崩落的冰块,龙仰起头喷出了火焰。冰块一瞬间便蒸发殆尽,周围被水蒸气染成了一片白。
葛达愕然,
「恶魔能和龙说话!?」
「自然」
「这也请先说一声啊!——啊,喂!」
靠近杰内罗斯岛,到了能够肉眼看到位于岛中央的祭坛的距离后,恶魔就从龙背上翻了下来,做出了挂在龙腿上这种杂技般的操作。
我说,这是我的身体来着,没问题吗?
刚才卷起冰浪的时候,身体的一部分看起来已经冻住了,这真的没问题吗?
也罢,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听到我在心中这么嘟囔,恶魔发出了意味声长的笑声——还会笑啊,这家伙。不过,馆长都会那样哈哈大笑,这个『无名的恶魔之王』会笑大概也很正常。
正当我这么想,在接下来的一瞬间。
「嘎啊啊啊啊啊!」
撕破耳膜的嚎叫从龙嘴中传了出来,撼动了周围一带的空气。
「怎么了!?怎么了西斯!冷静点!」
龙没有理会葛达的安抚,扭动着身子改变路线撞上了冰墙。
「抓住龙角!」
葛达没有问为什么。
他听到恶魔的指示后立刻扑向龙头,抓住了长在龙头上的两根角。
龙一瞬间表现出不满,但确认到抓住自己角的事葛达后就突然老老实实地接着笔直地飞了起来。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的角 掌管 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 无数感官 握住角 感官就会变得迟钝 感官迟钝了痛苦也会缓和」
「觉得没办法从物理上击落我们就开始用精神攻击了么……」
就跟觉得吵得要死的时候捂住耳朵是一个道理吧。
「不过,看来是我们赢了……要进入祭坛上空了!」
几乎贴着冰海海面飞行的龙迎合着杰内罗斯岛的陆地提升了高度。
也不知会不会飞进结界——在飞入结界前一瞬间,挂在龙腿上的『无名的恶魔之王』便放开了手——我被抛向了岛。
虽然连缓冲的机会都没有,但冲击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一眨眼的时间都不到,龙的身影就小到了像是浮在空中的一个小点。
我有些事不关己般地目送着瞬间就飞走了的龙。
「……哦,能说话了」
然后也能动了。
和计划中的一样,『无名的恶魔之王』由于结界的效果出不来了。
滚倒在草原上的我站起身,眨了眨眼。
「……草原?」
明明周围是结冰的海?
我再次环顾四周。
四周一片绿色。
生机勃勃的树上都结满了果实,昆虫忙碌地在花草之间飞舞。
一座小小的圣堂孤零零地伫立在岛中央,在那旁边有一片荒芜的田地。
结界之外大海结冰,四处都是怪物在徘徊,恶魔们在互相厮杀,而这里却完全置身事外,显得很安闲。
「……零在这里?」
感觉自己莫名地舒了口气。
因为之前想象过更加惨痛的光景。
虽然现在还没能把握任何状况,但光是知道零所在的地方的景色并不惨淡,就感觉得到了一种救赎。

†††

莉莉目送着飞向灰色天空的龙离去后,瘫坐在了雪中。
走掉了。
——让他们走掉了。
「呜呜……呜呜……!」
不成言的苦涩感情在莉莉小小的身体里翻滚。
「明明就没有错……明明大哥哥就没有错的……!」
这一切,不都是人类的错吗。
明明零和佣兵是为了保护人类才特意从维尼亚斯来到了这里,人类却把他们赶出了城镇。
零离开城镇是人类的错,那么佣兵为了追零偷了马,又何罪之有。
「我能理解你想说什么」
和莉莉一起目送着龙的背影的『隐匿』伴着叹息开口说道。
「不应该把他作为罪人放逐。应该把他当成拯救世界的英雄送出去」
莉莉点了点头。
佣兵想去的话,是该让他去。『隐匿』说的没错,因为不想让他死而支配他是错误的。
但就算如此,应该也有更好的方法。
应该由更加妥当的形式。
佣兵接受的应该不是苛责的石子,而是充满期待的声援。
「……是我能力不足」
「不是!」
莉莉大喊道。
有一句话好几次涌上了莉莉的喉头——『都是神父大人的错』。
但每次莉莉都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因为她知道并不是那样。
『隐匿』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至少,我不应该打碎奥卢克斯的膝盖骨——应该伪装成事故杀了他」
对此莉莉也表示同意。
「莉莉咬死他就好了」
「这一点还请自重。所有人都会死的」
鼠型兽化者时传播疾病的媒介。被咬到的人会染上传染病,一个个传染下去会死一大片人。
莉莉双手捂住了嘴说。
「我就说说而已」
「我想也是」
莉莉晃晃地站了起来。光是知道神父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就感觉稍微轻松了些。
「大哥哥会回来的吧……」
「可能性很低就是了」
「不过,你是相信他的对吧?」
莉莉一边掸着粘在身上的雪,一边抬起头看向『隐匿』。
「神父大人是相信大哥哥和大姐姐的吧?」
「就算我再相信他们……」
『隐匿』苦笑着在雪地上踏出了一步。他这一步踏出去,被雪覆盖的血泥便渗了出来,形成了红黑色的足迹。
莉莉跟着那红黑色的足迹,小步走了过去。
「不过,不相信的话就等不下去了」
「等?」
『隐匿』站住脚,低头看向莉莉。
「因为」
莉莉思索了一下该怎么说。
「要是他们回来了呢?要是大哥哥和大姐姐回来了会怎样?大家……城里的人们都会害怕他们。但如果神父大人等着他们,就有人能对大哥哥和大姐姐说『欢迎回来』……」
没有任何人认为他们能回来,但要是他们打倒了身为世界之敌的魔女回来了——到时候,他们到底是英雄还是怪物。
决定这一点的,究竟又会是谁。
神父没有说话,他突然抱起了莉莉。
「如果要以他们能回来为前提行动的话,从现在开始可就要大忙一阵了,莉莉。想要让以处死的形式被送出去的怪物作为英雄回来,必须要一些民心上的铺垫」
「莉莉也要帮忙!莉莉什么都愿意做!」
神父笑了。莉莉也跟着笑了出来。
为让即将凯旋归来的怪物能被接纳而奠定群众基础,并且让民众期待他们的胜利。这或许比让人接受绝望还要残酷。
但是,他们必须得知道。
他们曾经试图吹熄的希望之火是怎样熊熊燃烧的。
要让他们知道,要是自己保护好火苗,连同柴鑫一起把火传出去的话是多么可靠。
要是佣兵和零没能回来的话,他们必须得为此而沮丧失望。他们二人回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必须得是欢呼声。
虽然用不合本意的方式将他们送了出去。
但是,现在还来得及做好准备以正确的方式迎他们回来。莉莉相信『隐匿』能够做到这一点。脚步轻快地向前迈步的神父的足迹,也没有再变成黑红色。

2

我潜伏在树丛中观察了一会岛上的情况,看到岛上的风景平淡无奇甚至让人想打哈欠,我的紧张才稍微舒缓了一些。
「总之,看起来是安全的」
明明没有任何人在听,我却故意自言自语了。
我也考虑过在到达杰内罗斯岛的瞬间就会被零或者『泥暗之魔女』杀死的可能性,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不用担心被人袭击。
不如说,我甚至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有人。我因为长久以来的习惯闻了闻空气的味道,但以人类迟钝到可怕的嗅觉什么都闻不出来。
听力也变弱了,用身体感知气息的感知能力也变弱了。真是的,真亏人类感觉这么迟钝还能活得下去。
我畏畏缩缩地站起身来,再次环顾了一下岛。
翻找了一下行李,里面备齐了我事先准备好的各种装备。像是成块的炸药,装着酒的小瓶子——就是我平常的出行装备。
或许是因为那个恶魔混蛋用我的身体乱来,我现在感觉身体有些沉重。不过跟还是兽化者的时候比起来,这种影响小到可以说是误差。
光是用这个普通人类的身体就已经感觉各种东西都很重了。具体来说,以前觉得一点都不重的行李现在必须背在肩上扛。

其他还有像是少了一根手指,全身有点冻伤的感觉等各种不对头的地方,但老发牢骚也不是个事儿。
我给油灯点上了火,决定先绕着岛走一圈看看。
虽然我也想立刻踏入祭坛去找零,但我也还没有鲁莽到那种地步。
「啊哈……还真跟馆长说的一样……」
杰内罗斯岛是个小岛。说是浮在海边的一个小小的立足之地也不为过,岛上就只有老朽的祭坛和那片田地。
岛的七个方向还立着七座人类身高高度的守护圣像。

拿着装葡萄酒的水瓶 的丰饶之神。
拿着巨大裹尸布的死神。
拿着法律与秩序之书的智慧神。
执掌战争的双子神——着一对分别掌管攻击与守护,分别是两柱神。
拿着锤子的创造神。
拿着剪刀的治愈之神——意思似乎是拥有剪开死神的裹尸布的力量。

十分有教会风格的装饰。
然后,馆长说——
「这些守护圣像,就是杰内罗斯岛的结界吗……」
搜罗了教会的古书研究了这些圣像的历史意义和仪式意义的馆长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没错的。
据说结界能够有效应对外来的攻击,但却经受不住内部的攻击,真进来这么一看就觉得的确很脆弱。
「感觉一拳下去就坏了啊……」
我用拳头敲了敲雕像,风化了的一部分碎片就崩落下来。
像是七大圣堂那种地方,从建造的时候就有保护结界的意识,所以只要不连建筑一同炸飞是无法毁坏结界的,但这里就——

「佣兵」

突然被这么叫到的我差点停止呼吸。
不会吧,我这么想着。
但还不等我回过头去,一股暖意便扑到了我的背上。
「你……你……你,你——!」
「没想到你能追到这儿来……说实话,是太小看你了。真亏你能来啊,佣兵。吾辈很高兴」
「——你!」
零那一如往常的态度和话语,让我突然心生怒意。
我甩开零和她正面对峙,我那么想见的女人就在我面前。
——明明如此。
「……魔女?」
「嗯?」
听了我的问题,零表现出了疑惑。
有种违和感。
不如说,仔细想想就觉得除了违和感再找不到其他感觉。
「你……没事……吗?」
「嗯……吾辈看上去像是受过伤吗?」
「那你的师傅呢?」
「吾辈击败了她」
零莞尔一笑。
击败了她吗……
原来如此,这样啊。
「那为什么外面还那么多恶魔在晃悠啊。不是只要杀死你的师傅他们就会全部消失吗」
「吾辈继承了她的契约。说来话长。别站着了,进祭坛去吧。吾辈翻了翻仓库,找到了不少葡萄酒桶。你应该也口渴了吧?」
「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人类丢在森林里?」
零转过身去迈开步子,我对着她的背影直截了当地抛出问题,让她停下了脚步。
零有些困惑地转过头来,双手交叉在胸前。
「吾辈说了,说来话长」
「那就简化一下」
「吾辈是想考验一下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配当吾辈的佣兵。是不是绝不会背叛吾辈。看你有没有在没有吾辈帮助的情况下到达这里的能力。然后你漂亮地回应了吾辈的期待」
考验我。
考验我的忠诚?
然后因为我回应了她的期待,她就让我重新成为她的佣兵?
那可真是光荣至极。光荣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于是?」
我反问道。
「你丫的谁?我可不认识你」
我说完后。双方沉默了片刻。
外表是零的某人的表情瞬间消失,她以一副怠惰的态度缓缓开了口。
「……噢。看来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愚蠢啊。原来如此,也能理解零执着于你的理由。是个不错的佣兵。不错的仆人。就算不是野兽战士,这份忠诚也有价值」
「真荣幸能被你表扬啊。你就是『泥暗之魔女』对吧?为什么你会在我家魔女的身体里。怎么进去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已经察觉到这种地步了吗。不错。实在不错」
我可不是白和魔女一起旅行了一年。我知道人死了也可以『死不透』,也知道灵魂之类的可以附在人身上。
但最重要的事,眼前这个女人不是零。我与零的羁绊足以让我确信这一点。
「很简单。零赞同了吾辈的的计划,自己把身体交给了吾辈。零的身体非常强大。拥有着强大的魔力,并且与衰老无缘。吾辈虽然肉体已老,但能用常年积蓄下来的知识与缜密筹划的计划来引导这个世界。为了达成同一个目的,吾辈和零化作了一体。吾等将作为绝对之邪恶君临于世界,由此,世界最终能化作一体。零她——」
魔女竖起食指,『咚』地敲了一下我的胸口。
「她希望能给你一个无聊的人生。希望让你绝对无法奔赴战场。她为了这个目的来到了我身边,事实如此。比起和吾辈战斗,让你面对生命危险,她更愿意选择这样」
我想起那天零自言自语般地说过,是否真的应该打倒她的师傅——打倒『泥暗之魔女』。
杀死作为绝对之恶君临于世界的『泥暗之魔女』的话,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联起手来的魔女和教会就会再次一分为二。
在听零说完那些之后我们就立刻受到了奥卢克斯的袭击,零总算是按捺不住怒火了。甚至说不想去拯救这样的世界。
零一直在烦恼。
她一直发自内心地希望世界和平,因此,她觉得自己成为世界之敌是最好的方法。
让零产生这种想法的是我。
我对自己遭受迫害这种状况无动于衷,并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一直说忍让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所以零才会想要破坏世界——才会肯定『泥暗之魔女』。
「但是,真是讽刺啊。正因如此,你才会来追零。真是美丽。吾辈最喜欢美丽的东西」
没有惊讶。也没有手足无措。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真是个傻瓜。啥到无可救药。
「虽然吾辈觉得愚蠢,但或许这就是常人所言的『情』吧。失去了野兽之魂失去了力量的你能够用尽一切手段来到这里,如果说这份力量源自那所谓的『情』,那便是极好的。吾辈允许你来到吾辈手下」
「……啊?」
我不耐烦地反问。
「你说要允许我干嘛?」
听我这么问,魔女伸出双手搂住了我的脖子。
传来了一股甘甜的香气。
用这人类的鼻子也能闻出来,是和平时一样的,零的味道。比绢丝还要柔滑的银色长发被风拂过,划过我的脸颊。
「吾辈说,允许你对吾辈宣誓效忠,成为吾辈的仆人。零希望你幸福。而你希望和零在一起。那么吾辈就用你的名字来束缚你,再次给你野兽的灵魂,让你成为吾辈的眷属。好在零把野兽的灵魂挂在了脖子上。以吾辈和零,还有你——还有在你体内生息的『无名之王』的力量,为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和平。构筑一个时常平等,对于任何存在都公平合理的世界——」
「我才不干!」
我立刻做出了回答。并且是全力的否定。甚至没有让她把话说完。
嘴唇就快贴到我的嘴唇的魔女皱起眉头抽开了身子。
「——什么?」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说大家一起拯救世界?还说什么平等公平的世界?关我毛事啊,你自己玩去。但是别把我们卷进来!那种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喂,魔女,你在听的吧!」
我抓住绕在我脖子上的纤细手臂,对零这么叫到。
「我的幸福也好,世界的和平也罢,你可不要因为那种无聊的理由擅自成为什么世界之敌啊!我是说过的!我会为了你而战!但你怎么怂了!?赶快给我把那个魔女从你身体里赶出去!这一点都不像你!」
如果是和恶魔使用我的身体时是一种情况的话,零应该也和我当时一样能够听到周围的声音。
见我不断呼唤零,魔女更加不悦地皱起眉。
同时,我的身体飞到了空中——或者说是浮了起来。
「唔,噶——!」
哪怕我的脑子再呆,我也能想象到下一秒发生了什么。惹魔女生气的可怜人被抛向空中后的遭遇只有一个——不出所料,我的身体被砸在了祭坛的墙壁上。然后并没有自然下落,而是被固定在了墙壁上。我发出痛苦的惨叫。
我拿着的灯落在杂草丛生的田野上,点燃枯草,将临近地带都拖入火海之中。
热风舔舐着我的身体,虽然并不像焚烧魔女那样残忍,但迸溅的火星子都让我觉得很烫。
「可恶……这帮人都……!」
都比我强得太多太多。
魔女,恶魔,裁定管——就不能来一个我这种普通人也能打的家伙吗。
「不要太扫吾辈兴致。吾辈可不想折磨特地跑来吾辈手边的可爱家畜。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吾辈想保留你手脚健全的好意」
「别说的像是你对我有恩一样……!就算你掰断我的手脚,我也不会成为你的下仆……!」
「为什么。这身体是零的身体。你所追求的零正是吾辈。吾辈允许你与你所追求的零共同生活下去,而你为什么拒绝?」
「既然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我——最讨厌魔女了!但是在魔女之中,唯独一个家伙很特别。她对世界来说特别危险,但对我特别无害。然而那不是你」
所以——
「把零还给我。我还没有便宜到能让你雇佣啊」

3

魔女的哄笑在孤岛中回荡。
「亏你还能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说出这种大话。那吾辈将你手脚掰断当玩具也不是不行。放心吧,吾辈不会取你性命。你想跑也不会追你,再说你根本跑不掉。『无名的恶魔之王』一定也会表示祝福吧」

——什么?

「……你说什么?」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泥暗之魔女』对我说过的话。
『你也会祝福我们吧?』
那一天,十三号死掉的那一天。
在被冻结的森林里,她很明确地这么说过。
当时我回答了,但她又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那不是对你说的』。
如果说那个时候恶魔就已经在我体内,如果『泥暗之魔女』是察觉到了这个事实才这么说的话——
「你能来到祭坛不是靠别的,正是靠恶魔的力量。那你认为为什么恶魔会帮助你呢?因为那个恶魔想来到吾辈身边。想来看看吾辈创造的世界——零的佣兵啊,『无名的恶魔之王』正是吾辈的伴侣」
啪,魔女打了个响指。被固定在墙上的我的身体落到了地面上。
我还是一头雾水,因为忙着思考『泥暗之魔女』的话的意义而没有站起来。
如果『泥暗之魔女』和『无名的恶魔之王』是伴侣——是同伴——?
如果零的母亲是与世界为敌的『泥暗之魔女』,那零的父亲就是恶魔了?那她的血统还真是邪恶到了极点啊。
不,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我本来就打算来祭坛。为了来找零。就算『无名的恶魔之王』不帮我,我也会来。
——但是,难不成。
难不成我真的不该来吗?——此时此刻,我终于有了这种想法。
照『泥暗之魔女』的说法,零是为了让我逃跑才献出自己的一切,而我辜负了她的好意,特地把自己送到了『泥暗之魔女』的手中?而这正中泥暗的下怀。
『泥暗之魔女』俯视着我。
「吾辈再郑重地向你道声谢吧。多谢你能来。带着那个恶魔屁颠屁颠地来到吾辈面前。真亏你能舍弃零想让你过上的安稳生活。如果你没有这想法,你体内的『无名的恶魔之王』也不会出手吧。只要吾辈手握你的性命,零就不敢现身,不管你怎么呼唤她——因为零只要敢现身,吾辈就会杀了你。零虽然是自愿归属于吾辈的,但多个你这样的保险也没坏处」
快思考。
到底该怎么办?快想,快想!
我的目的是零。
我只是来见她的。
而那个零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服从了『泥暗之魔女』,还因为我而不敢现身。
——但是为什么。
『泥暗之魔女』这么说了。如果我没有来这里的想法,我体内的『无名的恶魔之王』也不会出手帮忙。
并且她希望『无名的恶魔之王』来到祭坛。
也就是说,她希望手握我和零两个人。
但是零将我变回人类,把我抛在森林里一个人来到了祭坛。她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将自己的肉体交给了『泥暗之魔女』。
交易一直都是在双方地位对等的情况下发生。
如果一方强另一方弱,那么弱者会被单方面压榨。
零的帮助对泥暗来说很有价值,以至于她们能够对等交易。那么反过来说,『泥暗』之魔女不希望看到零与她敌对。
如果零与『泥暗之魔女』的力量是拮抗的,那么只要将拖她后腿的东西消除掉,零就能放开手脚战斗。
为此。
为此——
「……啊」
我总算发现了。
发现了一个简单至极的解决方案。简单得我都想笑——实际上我真的笑了。
「怎么笑了,你疯了……?」
「啊,不——说的也是啊,或许确实是疯了吧。只不过,比起想要打倒你,那样做更现实,更简单」
「嚯,你总算是屈服了吗」
「才不是呢,笨蛋」
我拔出了匕首。

「我死了就好了」

这样一来零就摆脱了所有的限制。
拖零后退的明显是我。只要我死了,零就能毫不犹豫地把『泥暗之魔女』干死,将充斥整个世界的恶魔赶回去。
然后零一个人也能以救世主的姿态回到诺克斯。
我似乎可以看到零狂怒的表情。『吾辈才没有期望过这种事』——她肯定会发出和我刚被变成人类时一样的吼叫。
但是,我才不管。
不好意思了,零。
我没有你这么强。如果我强到能够打倒你,我就不用将一切退给你然后自杀了。
但是很不巧,在现在这种局面下能够杀我的,只有我这个弱小的人类——我自己了。
我毫不犹豫。
我抽出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用力按了下去。
就在那一瞬间——
「住手!不行,佣兵!」
零大喊着。
对——是零。
因为零的撞击,正要刺中心脏的匕首尖端刺偏——顺势划开了我的侧腹部。

一片寂静。
紧紧抱着我的身体的零面色铁青的看着我。
我笑了——没错,就是这家伙,就是这个女人。
我要的不是别人,正是她。
「你这笨蛋……!你太蠢了!蠢的无可救药!蠢得令人难以置信!你和白马王子不是一个类型的!以后永远别干这种只有不死的英雄才干的事了……!」
「你也不是那种被囚禁的公主吧?以后别再干这种只有无聊的人类才干的事了」
零露出了我曾见过的那种又哭又笑的表情,打了我肩膀一下。她看着我侧腹冒出的鲜血,举起手打算为我疗伤。
但是,现在并不能那么悠闲。
祭坛的墙壁被从内侧炸开,其碎片朝我们袭来。我曾经在冰冻的森林见过的『泥暗之魔女』正站在纷飞的尘土对面。
那长及地面的银发,与零相仿的面目,妖艳的躯体。
「你还留着原来的身体啊……!」
「肉体能够分开使用——零。吾愚蠢的女儿啊。你打破了约定,看来吾辈需要给你点教训」
『泥暗之魔女』锐利的目光将我射穿。零站到我的面前,挡住了她那个视线。
「不会让你杀他的,泥暗——很巧,这个局面和吾辈预料的一样……虽然佣兵变回了人类。不过这本身就是魔女与魔女的战争」
马上就被她排除在外了。
不过她说得也没错。
「你觉得你能赢得过身为母亲,身为师傅的吾辈?零,你真能赢过活了五百年的老魔女吗」
「当然,吾辈乃稀世天才,无人能出吾右。那一天在森林中遇到的你是幻象——但现在你身体是实体,并且灵魂就在里面。那吾辈就将其毁灭!」
零如此宣言完,高举起手臂。
顿了片刻——
零再举起手臂——然后脸色变得苍白。
「不可能,魔法居然——!?」
「不能用了?当然这里可是强力的教会结界内部。不是随手就能用出魔法的」
『泥暗之魔女』举起手臂。
「但是,吾辈能用」
啪。打一个响指。冰刃接二连三地浮现在空中。
这是深渊般的绝望。
我心中还抱有只要夺回了零就有办法赢的侥幸心理。还认为只要有零在,『泥暗之魔女』也能轻易打倒。
然而只要想想零屈服于『泥暗之魔女』的理由就知道这不可能。
零是为了我自愿听从『泥暗之魔女』,因为零也知道如果与她敌对,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
零这种不祥的预感确实应验了。
在杰内罗斯岛,在这个强烈的结界之中,她甚至无法与『泥暗之魔女』对等作战。
「这就是年岁的差距,零。这就是与教会的战争给古老魔女们的馈赠。召唤众多恶魔,学习大量知识后才领悟到的在教会结界中见缝插针的技巧」
『泥暗之魔女』挥下了手臂。
我马上抓住零的手,把她抱在怀中。
「佣兵!?你干嘛——!」
为了保护零,我背部被无数的冰刃刺中,鲜血溅到了怀中的零身上。
「佣——!」
本打算撑住的膝盖失去了力气——
啊——零发出了呆滞的声音,在我倒地的那一瞬间,那变成了撼动大地的怒号。
「泥暗——你这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零一抬手,无数的焰蛇以零的身体为中心螺旋上升。
「嚯……?居然凭蛮力压倒了结界……恶魔的血统确实恐怖」
零的炎蛇毫不留情地袭向了正在发出感叹的泥暗之魔女。
炎蛇将『泥暗』制造出来的冰刃瞬间蒸发。周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水蒸气。
在浓厚得看不见对方的一片白雾中,零丝毫没有手软。数不清的<逐鸟>刺在地面上。<崩岳碎>将一部分圣堂炸毁。
我能明白理由——结界外那群多如牛毛的恶魔还在哄笑。他们还没消失,就表示泥暗之魔女还没死。
在尘埃与蒸汽散开的时候,泥暗之魔女果然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就结束了?」
面对那有些倦怠的姿态,零握紧了拳头。
泥暗之魔女微笑道。
「不管你有多愤怒,你总是不去跨越底线——你担心你背后那个男人的性命吗?你害怕不小心破坏结界导致男人被恶魔吞噬?这点程度的觉悟是杀不死『泥暗之魔女』的」
「怎么」
零闻声扭头看向我。
她眼中透出的无奈让我心中冒出一种比死亡更加强烈的恐惧。
住手——在我大喊出这句话之前,零跪了下来。
「……是吾辈输了……吾辈发誓再也不违抗你……!所以请至少放过佣兵……」
「觉得自己处于劣势就求饶?你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违抗吾辈了?看来吾辈对你的管教不佳啊。当然,吾辈似乎从没管教过你」
「你怎么说都行!吾辈有多狼狈都没问题!你需要吾辈的身体对吧?这对你的计划来说是必须的!你只需要放佣兵一条生路!」
啊——不行了。
这怎么行。
我可不是为了让零说这种话才来这里的。如果就是这种结局的话,我还不如不追过来呢。
「哼……」
『泥暗之魔女』困倦地闭上眼睛。
「慈悲有时比胁迫更有束缚性……好吧,零。吾辈是心胸宽广的魔女。仔细想想你打破约定的理由是兽人战士打算自尽。那么需要管教的不是你,而是兽人战士。所以零,你现在赶快将它的名字束缚住!让他成为你真正的仆从!这样吾辈就允许你饲养这头家畜!并允许你即刻给他疗伤」
「——佣兵,名字」
零抱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我催促道。
我缓缓摇了摇头。
「求你了佣兵!快把名字告诉吾辈!吾辈——」
「我拒绝……!你开什么玩笑,谁会把名字告诉你啊……!我是你的佣兵,我死都不愿当你的仆从!」
我因为用力过猛而喷出大口鲜血。
「吾辈该怎么办……!如何才能拯救你?该怎么办……!」
「喂……魔女……」
她与我四目相对,然后我看向了守护圣像。
察觉到我意图的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愧是稀世天才。沟通起来真是方便。
「——可以吗?」
只要破坏了结界,挤满了这个小岛的恶魔便会冲过来杀死『泥暗之魔女』——也就是说,我,零,以及泥暗之魔女将会同归于尽。
不过——
我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
这是我最后的办法,也是我最先想到的办法。如果零被『泥暗之魔女』杀死的话,我最先用的肯定是这招。为此我才向馆长请教了很多,也读了教会方面的书籍。绕着诺克斯大圣堂观察了很久结界的构造。
并且我的行囊中装了大量的火药。
还好我刚才落下的灯火点燃了荒草,周围到处都是火种,火种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要——零没有这么说。
我抓住行囊,将它扔进了火焰之中,并趴下身子。
轰鸣与爆炸撼动了大地,守护圣像被炸飞,岛的一部分土地被炸成了陨石坑。
在爆风之中,在即将昏过去的时刻,我不知为何看向了『泥暗之魔女』。
她直面着所有因为结界消失而朝她袭来的恶魔,依旧一动不动。

「——是么」

『泥暗之魔女』动了嘴唇。

「你选择了那边吗」
是在说我选择了自杀?
是啊。
我不想一个人活着,也不想一个人死去。但两个人一起死的话,感觉不坏。

【幕间 魔女与恶魔】

头上是一片蓝天。
在绿色繁茂,清香四溢的夏季。在遮挡了强烈阳光的树荫处,两个魔女促膝长谈。
「我觉得魔女太孤独了。应该更加重视羁绊」
与魔女共同学习魔术的老朋友唐突地说了这种话。她困倦地摇摇头。
「朋友啊,与别人的羁绊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能用来互相提高长进。我和你一起学习,一起长进。但你看看周围的魔女。他们为了寻找明明问别人一句就能知道的答案,花了几年在同一个地方孤独地转来转去。这实在是太费功夫了」
她们是孤儿。正和很多别的魔女一样,是被老魔女收养的。
但是魔女之所以收留孤儿,并不是出于爱情。他们不过是为了维持这个圈子而寻求劳动力。
不过只要在魔女的圈子里成长,自然就能学会魔术。
两个魔女就是这样。她们如婴儿模仿大人双脚直立走路一般,顺其自然地学会了魔法。
「比如说,我等藏穴的魔女花了很多年的功夫进行的研究。其实在不远处的另一个魔女藏穴,答案早在十年前就得出来了。如果十年前两个藏穴有交流的话,这种白费力气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我们藏穴的魔女就能利用这些时间进行更有意义的研究」
「……原来如此,有道理」
「不光是魔女。前段时间访问的村落里,有村人用马来拉车。他们把那称作马车——太令人惊讶了!居然在喂养马匹的同时把它们当作劳动力——他们可是没有学习过魔术的普通人啊?那就像是在使用使魔一样」
老朋友和别的魔女相比,非常活泼。
经常时不时地从藏穴消失,然后又突然两眼放光地回来,滔滔不绝地对她说外面的见闻。
「与他们共存,魔女才有未来。如果普通的人类与魔女共同长进,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啊——但是。魔女至今为止对普通人类都太过残酷了。恐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魔女吧」
「正是。不难想象他们会有多反感」
「我有个主意!来建立教会吧!」
在与那个老朋友聊天的时候,魔女经常会认为自己是个愚蠢的人。
她纠结了片刻,试图理解『教会』这个词的意思。但最后只能推测出那是宣传推广某种教诲的组织。
「……教会是什么?」
她无奈地问出口。朋友又双眼放光。
她眼中的光辉太过耀眼,让魔女像仰望太阳时那样眯起了眼。
「就是不希望欺负人类的白魔女集团。白魔女们将长年研究所得到的知识传授给众人。因为人们会害怕魔女这个称呼,所以我打算起这个新的名字」
朋友的想法,一直都出乎意料。
魔女很喜欢意外的感觉。她很喜欢朋友那能让她死板的脑筋受到冲击的怪话。
「那么……你的计划呢?」
朋友扑了过来。
「你愿意帮忙吗!?你一直都那么聪明,一直都很理解我。我最喜欢你了!」
朋友身上一直弥漫着的甜美花香弥漫了魔女的胸口。
她们都在使用同样的药草,自己应该也有同样的香味。然而总觉得朋友身上的香味很特别。
这一定是因为她是魔女特别的朋友吧。为了能成为与她相称的人,魔女也希望自己是个特别的魔女。

才华横溢的两个魔女顺利地将教会做大了。
朋友负责在台前,魔女负责在幕后。朋友那活泼的性格与温柔的品质与至今为止人们对魔女拥有的负面印象完全相反。
而她那冷漠而美丽的气场则会让人敬而远之,让人畏惧。
为了教会的繁荣,她决定与朋友保持距离。于是朋友让最坚韧的兽人之魂附身在自己最信任的人类身上,让他担任双方的联络员。
那是一个拥有灰色和白色的高贵毛皮,美得令人惊叹的强壮兽人战士。
那是比谁都可靠的战士,那是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的,独一无二的兽人之魂。
就算她们分隔两地,她们也时刻不忘对对方的尊敬与关怀。
在听说朋友怀孕时,她非常感动,由衷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见到朋友的孩子。
但是,那一天。
朋友的联络突然中断。她慌了。但她没有做出『亲自去找朋友』这种愚蠢的行为。
魔女与教会的关系进展不顺利,被迫面临艰难抉择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她一定是在忙着吧——魔女默默地等着朋友的联络。
但是不久后。
大规模的魔女狩猎开始了,毫无战斗能力的白魔女们被一个接一个地处死。
「这怎么可能!」
魔女感到惊愕。
朋友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朋友绝不可能背叛同伴。魔女为了搜寻没有回音的朋友的消息冲出了藏穴。
然后她发现是人类背叛了他们。
七大主教将魔女的朋友——也就是代理者大人幽禁起来,开始了魔女狩猎。
魔女愤怒了。狂怒。
她为了夺回被幽禁的朋友,引发与教会的战争。
她只做了无数的兽人战士,驱使他们,让他们屠杀人类。
但结果正如历史所记载的那样,魔女没能成功拯救朋友,战败了。还不得不背上邪恶的骂名苟且偷生。
与朋友羁绊最深的白色兽人战士也去向不明。魔女嗟叹着,孤独地挣扎着,寻求绝对的强大。
她希望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强大魔女诞生——哪怕那个魔女并不是她自己。她希望那个魔女强大到能将她与朋友梦想的世界化为现实。
这时,有恶魔对魔女窃语。
『无名的恶魔之王』。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魔女能召唤出它来——
说到底,魔术是恶魔赋予人类的东西。在人类的梦中诱惑人类,欺骗人类,让人类召唤自己并任意妄为——而将召唤出来的恶魔压制住,让恶魔为己所用的技术,正是目前魔女们使用的所谓『魔术』。
「无法 给予你 力量」
恶魔说了。
「但能 给予你 超越人智的 孩子」
恶魔对魔女提出了一个可怕的契约。
——与恶魔生两个孩子,并将其中一个孩子献给恶魔。
那就是零和十三号。
零在恶魔身边长大,有一天,突然被放逐到了魔女所居住的藏穴。同样有恶魔血脉的十三号第一个察觉到了她那超越常人的知性。
十三号努力培养零的才能,他们互相提高,互相长进。
在某一天,零写出了<零之书>。
一想象零创造的魔法能带来怎样的未来,魔女便兴奋得不能自已。
于是她开始慎重地筹划。
一切必须是他们『主动』做的。想要最大限度地发挥零与十三号的智慧,身为师傅的自己是碍事的。
所以她便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冥顽不化的师傅。当忍无可忍的十三号想要告别藏穴的时候,一切就开始了。
现在恶魔充满整个世界。魔女与教会为了打倒共同的敌人而齐心协力。
对——共同的敌人。
这是最必要的东西。

「而你 就是那个 共同的敌人」
听到恶魔的声音后,『泥暗之魔女』将自己遥望着过去的双眼睁开了。
守护圣像被爆炸摧毁,无数的恶魔从被破坏的结界外边涌进来。
背对着这样美妙景象的零之佣兵——『无名的恶魔之王』站在自己面前。
他的身影与过去朋友使役的白色兽人战士很相像。
当这个男人站在零身边的时候,『泥暗之魔女』这才反应过来。
朋友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兽人战士,求他一定要保护好那个孩子。
而兽人战士兑现了诺言——自己朋友的血脉被顺利传承了下来,并站在自己面前。
这令她感到无比欢喜。
同时,她又有一种『为什么它不在我身边』的强烈焦躁感。
她希望它是她的。如果这无法实现,她宁愿把它杀了——或许这就是问题所在吧。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在死亡的前一刻——一切都定格了。『泥暗之魔女』与恶魔对峙着。

到底是谁死了呢——
『泥暗之魔女』微微一笑。
「没错……吾辈扮演了这个角色。让教会与魔女都憎恨吾辈,恐惧吾辈,让他们因负面的情绪团结在一起——实际上他们确实团结了」
十三号死亡,零也被收入囊中——之后就作为恐怖的象征一直君临世界,等到魔女完全融入世界就行。
但是最后还是判断失误了。
「没想到,被你这个共犯给背叛了……」
『无名的恶魔之王』的手,抓住了『泥暗之魔女』的心脏。
结界消失的瞬间,离魔女最近的恶魔就是『无名的恶魔之王』。
只要它比其他恶魔更快地将『泥暗之魔女』杀死,别的恶魔就来不及伤害零和佣兵。
『无名的恶魔之王』正是干了这样的事。
他没有选择自己的伴侣『泥暗之魔女』,而是选择了零和佣兵。
「为什么选择那边?吾辈还满足不了你吗」
被抓住心脏的『泥暗之魔女』问道。
「厌倦了 停滞」
『无名的恶魔之王』回答。
「这样做 世界会更混乱 渺小的人们会增殖 会有更多的战乱 他们——」
——零和佣兵
「他们一定会 为了 维持乱世的均衡而奔走 这便是 吾之愿望 最精彩的 余兴节目」
真是可恶——魔女微笑着抱怨道。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在这个恶魔的掌控中了?是它提出契约的时候吗?还是说,在更早以前?
热爱人类,被人类爱戴的代理者——『泥暗之魔女』的挚友——被人类背叛的剧本,或许也是这个恶魔写出来的吧。
想也想不明白。
唉。泥暗之魔女叹了口气。
「你一定很想看到未来的世界吧,星瞰魔术师银……你一定也很想看到未来吧,咏月之魔女索蕾娜……你们的继承者们书写的未来……十三号,你也一定很想支持自己唯一的血亲吧……」
——正如自己想看到朋友所梦想的世界。
为了拯救世界,为了给魔女带来和谐,牺牲了太多生命。
但是并不后悔。
从零写下<零之书>那一天开始,世界的大河就在朝这个方向流动。就连自诩黑幕的自己,也不过是混入变革的浊流中的一块小石。
魔女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时间恢复了流速。
死亡迅速造访。
将世界带向毁灭的魔女,居然在由衷期望世界的安宁,期望魔女的和谐,期望教会的繁荣,为此不惜牺牲自己。
——人们会嘲笑她吗。
真是讽刺。人们在邪恶魔女所破坏的世界的废墟上,建立新的世界。否定魔女的人们,建立起魔女所期望的世界。
对——邪恶的魔女。
这正是自己的使命。被打倒是必然的。那么胸中盈满的就不是败北的屈辱,而是完成使命时感受到的满足感。
还有一个。
要说自己还有什么愿望——
「——可别白费了这条命哦,零,以及你的佣兵」

他们将会经历让恶魔感到欢喜的苦难。
她卑微地期望他们能在旅途的尽头,获得远超那苦难的幸福。



 楼主| 发表于 2017-8-17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8-28 18:44 编辑



第四章 不被期望的凯旋


1

为什么。佣兵无数次对零发问。
为什么选择了自己。
为什么和自己在一起。
他想知道零对自己抱有好意的理由。
零喜欢对某件事进行解说。每当佣兵寻求这个理由,她便不厌其烦地进行说明。但是每次都没注意听她的回答。
理由很和逻辑,也不是说谎。
喜欢佣兵的料理。喜欢蓬松的毛皮,偏高的体温,喜欢和佣兵一起睡时的感觉。虽然不是很喜欢佣兵的易怒,但并不讨厌自己被佣兵训斥。
喜欢他面对身为魔女,身为绝对强者的零还能不卑不亢的态度。喜欢他理解自己的弱小,但却不会屈服的强大内心。
喜欢他虽然生性胆小,但却敢于面对困难的勇气。喜欢他粗中有细,悲观但不绝望,复杂得像少女一样的心。
只要多与佣兵度过一天,『喜欢』的东西就会一个又一个增加。
回过神来,发现『喜欢』的数量已经足以让零忘记在藏穴中安稳的生活。
最初在森林里遇到佣兵的时候,确实是『很中意』他。但这绝对不是能被称作『喜欢』的感情,而是更加现实而浅薄的想法。
那正是佣兵所追问过的各种理由。
有兽人战士是最适合当保镖的。没见过的兽化者形态让自己很好奇。明明自己被追杀,却还要带着零一起逃的善良品质很容易利用。做的饭很好吃。想要变回人类,所以有交易的机会。
所以选择了他。
但是现在不同。
就算佣兵变回了平凡的人类,就算他做菜不再好吃,就算讨厌零憎恨零再也见不到零,零也会一直喜欢下去。
这一定就是爱。
不求回报的感情。不通过索取,而通过付出而满足的感情。
在现在,抱着满身是血的佣兵的身体的此时此刻,才察觉到这一点。
「佣兵……佣兵,佣兵,佣兵!撑住,吾辈马上治疗伤口……!」
结界消失,泥暗之魔女死了。
原本阴沉的天空也晴空万里,包围在祭坛周围的恶魔也消失,世界恢复了和平。
但是,不管天有多蓝,就算恶魔离开,就算和平造访,佣兵受的伤也不会消失。
在将因为爆风而紧闭的双眼睁开的瞬间,零的眼前就已经是随时可能气绝的佣兵。
自己却毫发无伤。
这个绝望远远超过世界重回安宁的现实。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为什么泥暗之魔女死了。
比起这些,自己有更想问的『为什么』。
「为什么……!『无名的恶魔之王』……!为什么把佣兵带到这里来!佣兵死了你也会困扰。所以吾辈才容许你继续呆在佣兵体内,但你为什么!」
一年前,零让恶魔降临到佣兵身体里,在维尼亚斯王国张开了禁用魔法的结界。
恶魔希望停留在人间观察世界,零也同意了。因为她觉得恶魔在佣兵的身体里也能成为保护佣兵的力量。
事实上,恶魔确实保护了佣兵。
佣兵伤口愈合得很快,在各种危险中幸存了下来。
她认为,只要自己一直在他身旁,他就不会被恶魔夺去意识。
就算自己不在他身边,恶魔也没办法用弱小的人类的肉体乱来。
明明是这样,『无名的恶魔之王』还是夺取了佣兵的意识,将他的身体带到了祭坛。
这是何等愚蠢——这极度威胁了佣兵的性命。
「他 希望 的」
恶魔用佣兵的嘴回答。
但是他脸色苍白,心跳微弱,呼吸也很弱。虽然伤口都愈合了,但还是失血过多。
为什么——零不断地问。
「吾辈用那么恶劣的方法背叛了佣兵!就是为了让佣兵彻底打消追吾辈的念头!但为什么……!为什么追了过来……!为什么……!」
佣兵不回答。
同时——
「让 兽之灵魂 附体 可 免于死亡」
「不行!」
零厉声驳回了恶魔的诱惑。
兽人战士拥有强大的生命力,正如恶魔所说,只要让兽之灵魂回到佣兵的身体里,十有八九是有救的。
但是,兽之灵魂已经被从佣兵的身体里强行分离出来过一次了。
因为一年前让恶魔附身佣兵的影响,兽之灵魂和佣兵的灵魂纠缠在一起,而且本身一个身体里装着『恶魔』,『兽之灵魂』和『佣兵的灵魂』三样东西,状态非常复杂。
强行将兽之灵魂分离出来,又再进行兽化仪式的话,说实话不知道会对佣兵的肉体与灵魂造成怎样的影响。
「佣兵希望变回人类,他说开酒馆是他的梦想……!」
佣兵将这个梦想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不惜成为最讨厌的魔女的护卫也想要实现这个梦想。
将这个比生命还重要的梦想剥夺的行为是能够被容许的吗?
佣兵开酒馆,零开占卜店,太阳一落山零就去佣兵的店里吃东西——两人前不久才讨论了这样的未来。每当想起佣兵说着『不错啊』表示同意的表情,心头就充满了温暖。
「吾辈会守护佣兵。这是誓言。发过无数次誓……!不光是他的性命,佣兵珍视的所有东西都由吾辈来保护。就算以性命为代价……!」
为了拯救零,佣兵选择牺牲自己。
虽然零将之批判为愚蠢,但角色互换时就觉得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恶魔——吾之父亲——『无名的恶魔之王』啊。不管什么代价都行。吾辈的心脏也可以。请救救佣兵吧……!」
意味深长的笑声响起。
冰凉的手抚摸了零的脸颊。
「别慌 吾 亲爱 的女儿 看 这冰海上 堆积如山的 祭品」
零睁大了眼睛。
没错——结界原本被无数的附魔者包围。恶魔离开以后,冰海上只留下无数的兽化者。
兽化者的首级,血液,都是使用魔术或魔法的上等祭品。
有了这些祭品,哪怕是想要让死者复活都轻而易举。
献出一百条性命,想必是能救活一条性命的吧。这样一来,零和佣兵就能凯旋。两人就能继续一起旅行下去。
零仰望天空。
看到那万里无云的蓝天。
「对不起,佣兵……对不起……吾辈——」
零纠结着。
路人的性命对零来说轻如鸿毛,但是如果佣兵知道了这个事实,那个温柔的男人一定不会再爱惜自己的性命。
而且,他也不会再原谅零。
零咬紧牙关。
「那就献上吾辈的性命!不允许对别的生命出手!吾辈献出自己的性命,心脏,灵魂以及血肉,换回佣兵的性命!」
「好吧」
抚摸着零脸颊的手,抓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这条 命 为吾所用」


2

一醒来,发现我躺在烧焦的草原上。
眼前的是瓦砾堆,坑凹不平的土地,以及我自己流出的血海。
「……好痛……」
还有痛觉。
什么嘛,原来我还活着啊。
我察觉到怀中的温暖。
温暖而柔软的——还活着的零。
也就是说,怎么说?结界消失了,泥暗之魔女死了,我们还活着?
「……什么嘛,这不是完胜吗」
我笑了。
这一笑让全身刺痛,然而这也是自己或者的证据。这么一想就感觉不算太糟。
我勉强翻了个身面朝天空,屏住了呼吸。

万里无云的蓝天。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一大早就开始阴暗阴森的世界,突然变得像小孩画的天空那样纯蓝。
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致命伤都愈合了。
知道自己是附魔者之后,感觉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话说,附身在我身上的恶魔到底怎么了?那家伙不是『泥暗之魔女』的同伴吗?和那个女人一起消失了?
——事到如今这已经无所谓了。
「喂……魔女,快醒啊,天很蓝哦」
没有回应。我支起身体,仔细打量零的脸。
就算轻轻摇摇她的身体也不醒。
「魔女……?」
有体温,也有呼吸,但就像是死了一样。因为很担心,所以把她抱起来。但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无所谓,肯定没事的。她肯定马上会醒。只要看到这个天空,诺克斯大圣堂那边的人应该也会明白情况有变。
然后神父一定会过来迎接。
正进行撤退准备的神父慌乱地叫来葛达,大喊着让他直接赶赴祭坛的场景已经浮现在眼前。
那我就待在原地等他们来就好了。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对伙伴的信赖——一定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时,各处都传出了困惑的声音。
抱着零在烧焦的草原上瘫坐着的我望向四周。发现脱离了恶魔支配的兽化者们都一脸懵逼地躺在冰海之上。
「——喂,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哪……冰上面?全是尸体……!」
有正在伸懒腰的人,也有开始慌乱地叫起来的人。
那也是当然。恶魔厮杀后的残骸——被恶魔利用了的兽化者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海将冰海染红。
明明场景和地狱一样可怕,天空却蓝得安稳无比。
——这时,空中。
突然飞来一个黑点。似乎是一只鸟——不,就鸟来说那也太大了点。
就在我这样呆呆仰望天空的时候,视野外的一角传来了惨叫。
我吓了一跳,拿着剑站起来。我抱着零往惨叫的方向跑去,马上就明白了原因。
「那个鸟……是怪物吗……!?」
是一只躯体和了人类一样庞大,拥有异常尖锐的爪子的鸟。它长长的尾巴像蛇一样在空中甩着,红色的尾羽在一片片地落下来。
『泥暗之魔女』召唤的恶魔消失了。
但是恶魔们还是在这世上留下了些什么,就比如那帮人造出来的这群怪物。不知造出来是想打发时间还是想玩乐。
一只怪物袭击了因为负伤而动弹不得的兽化者,撕裂它的肚子,将它的内脏拉出来咀嚼。
「啊啊啊啊!不要,别过来!别过来!」
别的地方也发出了惨叫。
在飞向祭坛的前一刻见到的『有像刀一样的鳍的鱼』或是『全身是刺的迷之生物』,它们在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的吸引下纷纷袭来。
虽然不知道躺在冰海上的兽化者们有没有被恶魔附身期间的记忆,但他们毫无疑问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该怎么办。
抱着零跑进教堂,胆战心惊地等着一切结束吗。
不——不行。
会有人来接我。
为了接走我和零,葛达肯定会只身骑着龙过来。
还没完全成熟的龙应该没办法将这些怪物全都消灭,也很难保证陷入恐慌状态的兽化者们不会去攻击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龙。
就算龙没事,葛达也可能会被杀。
那要逃跑吗?
趁怪物袭击其他兽化者的时候抱着零逃跑吗?
身体状态那么糟糕,而且还只是个普通人类的我,能抱着零跑多远呢——
呆呆站在杰内罗斯岛一角拼命思考着的我突然遭遇了一个黑影——一条能将我和零一口吞下的大蛇嘴里吧唧着毒液进入了攻击姿态。
不好,会死。
在心里冒出这种想法的同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手朝前伸,啪,轻轻弹了一下手指。蛇的脑袋顿时向后飞去,同时我的手指也断了一根。
「好——————痛啊喂混蛋!」
我大吼道。
刚才那个肯定是我体内的恶魔干的好事吧。因为他很安分我还以为他消失了,看来他还留在我体内。
话说,手指可是厨师的本钱啊!并不是因为有很多根所以就可以随便牺牲掉的东西啊!
不过,确实是得救了。
虽然还不能明确地判断恶魔是我的敌人还是朋友,但能明确地说在这种情况下它能派上用场。
只要是能排上用场的东西,不管是敌是友都要利用,这就是佣兵。
「喂,恶魔,你听得到吧,借我力量吧……!」
还没理解状况的兽化者们纷纷发出惨叫,毫无抵抗地被杀害。他们全灭恐怕也是时间问题了。
不——如果全灭的话倒还好说。
兽化者唯有体力异常出众,他们数量这么多,肯定会有几个幸运儿能逃回去。
但是最糟糕的是在那之后。从怪物手下成功逃走的兽化者们肯定会在诺克斯大教堂引发骚乱。
需要一个领头人。
但现在的我太弱了。

——你 想 要 什么

恶魔低声询问。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
因为使用了恶魔的力量,手指断掉,满手是血。
如果像这样每当使用恶魔的力量身体就会受伤,那好不容易捡回的一条命就马上被消耗光了。
如果有疗伤的魔法的话,想必能自己治好自己的伤,但恶魔之所以没有这么做,肯定是有某种理由吧。
「用人类的身体是无法使用恶魔之力的……但是不使用恶魔之力就活不下去……那么,我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不是么……!」
我拿起零脖子上挂着的小瓶子。
「让我兽化。既然『无名的恶魔之王』能使用别的恶魔的力量,那这点小事应该很简单吧」
恶魔无言了片刻。
怎么了?
难不成他会说他自己办不到?

——不后悔吗

原来可以呀。那你刚刚干嘛沉默啊。
我有些烦躁的吼道。

「我主动求你的还说什么后悔不后悔啊!别管这么多了快干!」

——无法 再 变回去

就算如此,也不后悔吗?
这时,我沉默了。无法再变回去——是说无法再变回人类?也就是这一生都要是个兽化者了?
我再看了看自己的手。
皮肤光滑的人类的手。
还有,尝到莉莉做的料理时的那种鲜明的味觉,和其他人对上视线时那种奇妙的感觉。
我一直憎恨着自己兽化者的身体。
当知道可以变回人类时,自己黑暗的未来突然有有了一片光彩。
问我后悔不后悔,那我肯定是会后悔的吧。
我也会畅想起作为普通人类生活下去的那种未来。
——但是。
「就算我现在说『那还是算了』,我也会被这帮怪物杀掉吧!如果我想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生活下去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来祭坛啊!别管那么多了,快干!」
我捏碎了手中的小瓶。
这个瞬间,仿佛心脏被捏碎的剧痛贯穿全身。
喘不上气。
勉强吸进去的气又被从丹田向上喷出的惨叫带走了。
比变回人类时更加剧烈的疼痛,骨头碎裂的疼痛,肥大化的骨头穿透肉和皮肤的疼痛将我的视野染成红色。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站不起来,只能挠起光秃秃的土地,人类的指甲脱落,锐利的指甲戳破指尖长出来。
人类的皮肤脱落,全身被厚厚的毛皮所包围。脑袋像是要裂了一样剧痛无比,说不定是真裂了。不由得挠脸。人类的双耳从头上落下,牙齿也一颗接一颗往下掉,嘴唇开裂。我继续惨叫。
这已经是野兽的咆哮。
现在——我才突想起某个男人。
在维尼亚斯王国的主席魔法使阿尔巴斯手下担任仆从的狼形兽化者。那家伙是凭自己的意志舍弃人类身份的。
也就是说。他抵抗住了这样的痛苦。
这种让人发狂的剧痛。
不由得打心底里感到尊敬。如果知道这种疼痛的话,我恐怕也不会随口说出『让我变回兽化者~』这种话吧。
而且,还不能失去意识。
我必须要站着。
必须要站着战斗下去。
我大吼了。这是多年来已经习惯了的野兽咆哮声——正是我的声音。

3

体验过人类身体之后,我理解了一件事。
不只是一件,应该说是很多件。
人类身体更好调整,指尖的灵活,味觉的敏锐——说实话,是副很好的身体。
如果用那副身体生活下去的话,和平的生活毫无疑问是会到来吧。
但是现在——抓住巨大的怪鸟,将它的脑袋撕下来,打死鱼鳞像铠甲一样坚固的怪鱼,训斥陷入混乱的兽化者们并组织起战线的我——更像是真正的我。
身体和意识是如此的统一,让我倍感安心。
穿过冰海冲到森林去的话,状况应该会好很多吧。
我扛着零,率领着因为紧张和恐惧而绷紧了弦的兽化者们在冰海进发。在无障碍物的冰海上,能看到对面森林与海岸的交界线。

忽然,看到对面有动的东西。
「——教会骑士团?」
从制服上来看,应该是诺克斯大圣堂的近卫骑士队队员。
他们在那干什么呢——似乎是被怪物袭击了。
我让几个比较冷静的兽化者跟着我,从正面,左右包夹怪物,并将它们歼灭。
兽化者基本是不成群结队行动的。
但是遇到特殊情况还是会在某种程度上合作,只要合作,变会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
被袭击的教会骑士团被突然出现的兽化者集团搭救。被兽化者包围的他们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到,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这么多兽化者!还有,你,你不是变回人类了吗……!」
骑士团员中的一个人指着我大喊道。
「说来话长。你们在这干嘛呢。看这样子,似乎也不像是神父叫来接我们的呢……如你们所见四周全是怪物。在这种地方瞎混的话,有多少条命都不够用哦」
「我们是——!」
教会骑士团员欲言又止。
看到我和我背后那群兽化者,恐怕谁都会口吃吧。毕竟现在兽化者还是被当作附魔者的。
就算我一再强调『泥暗之魔女被打倒了,恶魔消失了』,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
话虽如此,还是感觉他们有些奇怪——
「啊」
我总算是想通了。
原来如此——这是神父以外的人派来迎接我的啊。既然这帮人是近卫骑士队,那就很容易想象到黑幕是谁了。
奥卢克斯。
我的流放处罚是基于神意裁决的。
而奥卢克斯就会认为『神父一定想了能确保我回来的方法』。
所以才在这里设下伏兵,确保我无法平安返回。恐怕奥卢克斯也没想到我会打倒泥暗之魔女,带着一大群挣脱了恶魔控制的兽化者回来吧。
这也是当然,我本人也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怎么?要把他们杀掉吗?」
对方不过是十几个教会骑士团的人。只要想杀,一瞬间就搞定了。但是这样未免太可惜。
「嘿……你们真是太不走运了,不光迷了路还被怪物袭击
「——!」
骑士团员们都愕然睁大了眼睛。
「你们是为维尼亚斯撤退行军做准备才出来补充粮食的吧?能得到怪物的肉也算是捡了个大便宜了。但是你们不小心走向了和城市相反的方向并迷路了,对吧?」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们做出选择。
是背叛奥卢克斯,将我们奉为『拯救他们的英雄』。
还是忠于自己被交代的任务,朝兽化者大军进攻。
骑士团员们纷纷看着我们杀害的怪物,还有被怪物杀害的他们同伴的尸体。
「喂,这家伙真的……打倒了祭坛的魔女吧……」
骑士团员中有一个人胆怯地这么说了。
嘘,你闭嘴——旁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我们教会骑士团不会让威胁城镇的怪物通过!如果你们这帮兽化者想要过去,那就先过我们这一关!」
居然真的硬肛啊。这忠心真是令人敬佩。
但只能说是愚蠢了。
因为不断的混乱与战斗而神经紧张的兽化者们轻易地接受了他们的挑衅。
站在我身旁的兽化者最先冲出去,扑向了拔出剑的教会骑士。我马上抓住那家伙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
真麻烦。
这下该怎么办。
将教会骑士全部杀光,装作没见过他们也是可以的……
我的思考被突然将周围的雪都吹散了的强风打断……
怎么了。
这时,能够威吓住任何生物的咆哮让所有人都抬头望去。
「到此为止了!」
是老太太衰老但威严的吼声。
巨大的影子落向地面。我们都下意识地给它让出了位子——龙从天而降。
但是那个声音应该是——
「主——主教大人!?」
教会骑士团员们都发出惊呼,当场单膝跪地。
龙盘旋了几圈,刚好降落在我面前。
骑着龙的是骑手葛达和那个很有气场的老太太——也就是主教。为了搭乘腿脚不好的主教,龙背上还配了一张椅子。
「为什么主教大人回来这里……!这太危险了!」
「嗯,因为你们也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所以我不来不行」
主教在龙背上坐着,依次看向了我和我率领的兽化者集团,然后单膝跪地的教会骑士团。
「哦哦……真是令人惊讶……邪恶的魔女真的被打倒了啊」
「你能明白吗?」
我这么一问,主教缓缓地点了点头。
「听到『隐匿』报告时,我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你吗?还是说——」
主教看向了我肩上扛着的零。
「我们只是破坏了结界,然后魔女应该是被恶魔们杀掉,自取灭亡了吧」
我昏过去之后就不清楚情况了,但应该是这么回事吧。
「城里的人们都在等着各位回去。真想让你们听听天空放晴的瞬间,笼罩了整个城镇的欢呼声……『隐匿』很成功地对民众说出了真相。让民众不抱过多期待,不陷入绝望的深渊,耐心地,细心地,让他们认为你们的凯旋是他们内心的救赎」
「神父吗……?哈,城里的人完全被他耍了一波啊」
听到我这句抱怨,主教眯了眯眼睛。
然后,她看向默默地跪在地上的骑士团。
「你们也是……真亏你们为了城市的存亡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你们的忠诚与现身精神让城里的民众对你们无比信任……」
「是……!如果是为了主教大人和教会,以及民众,我们甘愿献出生命——!」
「不,对我来说你们也是我重要的臣民,而他们也是」
主教环顾兽化者们。
那些不知道这个老太婆是什么人的兽化者们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不过听到『主教』这个字眼后,应该都能猜到是什么大人物吧。
至少骑在龙背上登场的老太婆肯定来头不小。
「来,大家一起回到城里吧。然后一起去维尼亚斯。我来给大家带路」
葛达牵着龙的缰绳,龙便一步一步地在森林里走起来。教会骑士团们都默默地听从了她的指令。我们也跟在后面。
没有比这更胜利的凯旋了。

3

震耳欲聋的欢声迎接着骑在龙背上的主教,以及跟在她后面的我们。
龙在聚集了一大群人的圣堂前广场停下脚步,主教借葛达的手缓缓下到了地面。
来迎接的人有诺克斯远征部队队长杰玛,副队长雷兰德,随从巴泽尔,<女神之净火>的裁定管以及一些教会的人。
莉莉抱着神父的脚,被现场的气势压倒。
我来到了广场正中央。
「真亏你能回来」
听到神父的话我耸了耸肩。
「真亏这个城市的人能这么热烈地迎接他们之前唾弃的罪人啊……」
我吐槽了一句,神父便举起了手杖——然后又放下了。看来他实在是不想在民众面前打我这个凯旋的英雄。
「这是多亏了主教大人。为了把你们作为英雄接回来,她做了各种各样的铺垫」
但是主教却说『多亏了神父』……也罢,现在说这个会让人尴尬。
我看向主教。
主教对我点了点头——七大圣堂的主教对兽化者点头了。
「话说,你为什么变回了兽化者啊?」
「说来话长了」
「……零呢?睡着了吗?」
神父仰头看了看我肩膀。就算眼睛看不见,也能从她呼吸的程度判断她是否醒着吧。
「据恶魔说是使用了过多力量。过段时间自然会醒——啊!」
脚下感觉到一阵冲击。
低头一看,原本抱着神父的脚的莉莉现在紧紧抱着我的脚。
她没说话。我微微弯腰,拍了拍莉莉的头。
「莉莉,很生气」
「啊?」
「非常非常生气!你以后不许再干这么危险的事!」
「那当然……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干这种事啊」
我笑回答完,神父便催促我说。
「总之,先把你这身沾满了血的仪容打理一下,洗澡和进食还有房间都准备好了,先把零交给侍女——」
「不,不用了」
「嗯?」
「……你知道的吧?现在处境最危险的就是她了」
神父表情变得僵硬。
现在这城里还有不希望我和零成为英雄凯旋的人。奥卢克斯就是那个势力的领导者,而他现在不知藏身在何处。
如果把睡着了的零交给侍女,而侍女是敌人的话呢?
零会毫无抵抗地被杀掉。
必须有人保护她。要问是谁,那自然就是身为她保镖的我。
「如果因为将她交给别人而导致她被杀,我就不得不把负责保护她的人都杀掉了」
「你打算泡澡也和零一起泡吗?」
神父挑起一边眉毛。我一脸平淡地说。
「又不是第一次了」
随便你吧——神父无语地仰望天空。
这之后,我片刻不离开零。抱着零去洗澡,吃饭,还抱着零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那是无梦而深沉的睡眠。

†††

奥卢克斯咬着指甲,从窗台俯视着因为英雄凯旋而兴奋不已的民众们。
只能杀掉了。
他们成为英雄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那么至少要在他们作为领导者肆意妄为之前,把他们变成『只留在历史中』的人物。
正好这时,奥卢克斯的房门被打开了。
看到他熟悉的部下们的脸,他露出笑容。
「正好,听我说——」
部下们无言地互相看了看,然后将奥卢克斯从椅子上抬起来。
在干嘛——没等奥卢克斯问出这句话,他就被放上了一个轮椅。
「很方便吧,这是问馆长借来的」
一个部下这么说着,推着椅子出了门。
「你,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去?我说过我还不想出房间吧……」
「请安静一点。再吵下去的话我就不得不把您打昏了……」
奥卢克斯面色铁青。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自己束手无策。被打碎的膝盖离完全康复还有很久,现在连走路都走不了。
推着奥卢克斯的一个部下,还有围着他的另外三个部下都保持沉默。他们也不看奥卢克斯,只是静静地推着轮椅。
出了教会骑士团的宿舍,发现自己被带往远离城市的方向时,奥卢克斯大喊起来。
「不要!你们想对我干什么!真以为干了这种事神明会原谅——!」
——你们吗?这半句说出来之前,一个部下给他脸上来了一拳。
然后往他呻吟着的口中塞了一块抹布。
「一开始就该这样做嘛」
「但是,不想让他蒙羞,至少要让他以高洁的……」
「什么高洁啊」
一个部下唾弃道。
「那个兽化者是打倒了了『泥暗之魔女』的英雄。我们差点受这家伙指使把英雄给杀了!」
「对不起,队长……但是,我们不想再听从你的命令了。而你也绝对不会原谅背叛你的人——所以,我们只能这样做了」
「嘘!有人来了——!」
三个部下排排站好把奥卢克斯藏在身后。
脚步声靠近了。奥卢克斯不断呻吟着。
「你们在干嘛呢?有你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么?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时诺克斯远征部队队长的随从——巴泽尔的声音。
「……嗯?这个车轮印……不是轮椅的吗?」
巴泽尔看向脚边的印子,皱了皱眉头。
轮椅的车轮印比普通的货车要窄,很有特点。那个看上去很无能的男人好像还有点用处。
「奥,奥卢克斯队长身体抱恙,正准备去见医生」
「啊?」
巴泽尔发出了怀疑的声音。
这时他背后——
「怎么了,巴泽尔!」
是骑士队长杰玛的声音。
那个标榜正义的队长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严惩这几个背叛的部下。
果然神是站在我这边的。
奥卢克斯偷笑起来。
「近卫骑士队又在干——」
「啊没事队长,好像是搬运货物时遇到了点麻烦」
奥卢克斯倒抽一口气。
然后才想起。

——你应该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杀掉的。

这个男人曾这样对膝盖被打碎的奥卢克斯唾弃过。
「唔……咕……!唔!」
奥卢克斯呻吟着,不停扭动身体。他从轮椅上翻滚下来,现在能越过男人们的脚看到渐渐走远的杰玛。
这时,巴泽尔一脚堵住了他的视线,像是踩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正如你所想。她一定会救你。不管你是多么无可救药的人渣。她就是那种不以自己的好恶作判断的人。但是很遗憾……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以自己的好恶作标准的。而我,极度讨厌你。事到如今,你把魔女阁下和佣兵老哥赶走的做法已经不让我这么愤怒了……然而,你侮辱了我家的队长,还希望她来救你,你不觉得这不太现实吗?」
巴泽尔将奥卢克斯抱起来,放到轮椅上。
「那么……」
巴泽尔抡了抡拳头,慵懒地仰望天空。
「我来帮个忙吧?你们不是要丢这样东西吗?」



 楼主| 发表于 2017-8-17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8-28 18:58 编辑




第五章 新的工作

1

因为有种奇怪的感觉,我醒来了。
零不在我怀中。我想要跳起来,却觉得全身像是被捆住一样沉重。
但还是勉强环顾了一下四周。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坐在椅子上读着书的零。
这场景似曾相识。
我呆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回过神。
「你,你醒——」
「你醒了吗,佣兵」
零抢先说了这句话。
我还想问呢。
就在我准备这么回答的时候。
「大哥哥!」
白色的毛球跳上了我的肚子。
就算不看也知道是谁。是莉莉。
「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喂,你……你冷静一点……!」
被她这么连续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有什么人把她拎走了。
「莉莉,对方姑且还是伤员,想要跳上去的话请选别的地方」
「啊呜……」
是神父。
他透着眼带看向我抱怨道。
「不愧是怪物,命真硬」
「你说什么呢?」
「已经十天了。从你睡过去那天开始的数的话」
「十——!?」
「顺带一提吾辈第三天就醒了」
她从旁插嘴,话中似乎透着
『看来是吾辈赢了』这样一股得意。
怪不得感觉身体那么沉重。感觉非常饿,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
他醒了,快叫队长过来——在门外面大吼的是巴泽尔吧。看来这并不是零和神父在合伙耍我。

我扭了扭现在还不是很清醒的脑袋再次环顾四周,发现葛达裹着毛毯在房间的一角睡觉。
「……你们所有人都睡在这个房间里么?」
「嗯!」
莉莉有力地回答。
「莉莉一直在的!大姐姐也一直在!龙王,队长姐姐也是,还有神父大人!」
「常驻的只有零吧。她醒来后七天七夜——一觉都没睡过,这魔女风范和你这怪物真的很相配呢」
「正是如此。因为吾辈一觉都没睡一直在守着佣兵,所以能明白神父时不时会过来看看佣兵,得知佣兵还没醒来时,心情会很郁闷」
「看来魔女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世界有很大的差异」
「莉莉也知道!神父大人很担心大哥哥!」
「你先闭嘴吧,莉莉」
莉莉被神父用手杖敲了一下,发出『好痛』的抱怨声。
我不禁笑喷了。
真是的——一醒来就这么热闹。我这么一笑惹得神父凶狠地皱起眉头。这时在房间一角睡着的葛达也醒了。
「怎,怎么了?佣兵醒了!?为什么你要在我睡着的时候醒啊!」
「不,你对我说这个也没用啊」
「佣兵醒了!?」
杰玛和巴泽尔猛地推开门冲进来。
杰玛看着坐在床上的我,突然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
「喂,喂,等……!也不至于哭吧!区区一个佣兵濒死了而已……!」
「你和我不是打了赌吗!赌局是你赢了!明明约好了请你吃一辈子的饭,如果你就这么死了的话我骑士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队长,这事和骑士的面子没什么关系……」
「住嘴!这只是一种修辞手法!」
杰玛抽着鼻子,给巴泽尔来了一拳狠的。看着这些,我就觉得这帮人确实变得很亲密。
零看了看杰玛。
「嗯,吾辈也要像那样对你来一发吗……」
又在乱学没用的知识。
「算了吧你」
我大声吐槽后,零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那么,就用吾辈的做法来吧——早上好佣兵,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句台词有点熟悉。
「少年也写了信来」
零递出来的是『魔女的信』。
这是两张凑为一对的信纸。只要在一边写了文字,另一边就能看到。
也就是说,身在维尼亚斯的阿尔巴斯写了信,我们这边就能看到同样的内容。
「少年通过拥有『洞察世界之眼』的马蒂亚观察你的状态。从刚才信上的内容来看,她似乎现在也在看着你」
「什么鬼……感觉有点可怕啊」
不禁说出真心话。
接过零递来的信,看到上面全是相同的字眼。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直到末尾都是这俩字么?」
「你读到末尾就知道了」
我直接跳过了开头和中间的部分,读了最后一行。

从维尼亚斯派出了援军,应该能在大道上和你们汇合。
快点回来。有很多事想跟你们说。

「只读末尾不就行了吗」
我一吐槽完,最后一行上又多出了『笨蛋』这两个字。而且还是用特大号的字写的。
「如果我是笨蛋的话你就是个臭小鬼了。喂你听得到吧臭小鬼」
我没等阿尔巴斯回话,就把信纸卷成一团还给了零。现在阿尔巴斯肯定在维尼亚斯王国的某处气得打滚吧。
「啊啊……好想回维尼亚斯啊」
嗯——零也点点头。
「回去吧,少年在翘首以待啊。再让她等下去,恐怕她就要亲自加入援军的队伍里去了」
「那负责护卫的犬面肯定又会大吵大闹啊」
一想象到那一幕,我不禁苦笑。
「在你睡着了的这段时间,各种事情有了定论,各种事态有了变化。你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吾辈也是。但是让世界遭遇危险的也是魔女,在众多民众眼中兽人战士依旧是恶魔的象征」
确实是——神父垂下了肩膀。
「魔女和兽化者是恐怖的象征。但你们同时又是英雄……往后该如何引导人民才是难关呢」
「没错,吾等选择的路漫长而又艰险——但是,这是并肩前行的路。比起孤独地前进,让别人无路可走要愉快得多吧?」
「谁知道呢」
魔女,兽化者,教会——如果所有人今后都要走在一条路上,确实是很艰难。
「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莉莉马上来了一句『不行!』
是吗,不行吗。
那么不管有多麻烦,也只能一起走了。

2

这之后,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往维尼亚斯的撤退行军平安结束。我和零被当作『无名英雄』被世人敬仰。
也就是说——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只知道是『某个魔女和兽化者拯救了世界』。
我和零没有在民众面前抛头露脸,也不应该抛头露脸——这是经过漫长的讨论后才决定下来的。
无法接受世界的变革的人一定会将他们愤怒的矛头指向我们。如果他们以杀意相向,我们就不得不应战。
这样下去杀意的循环将不会停止。
『有人拯救了世界』。但是,不知道具体是谁。
这样正好。
「总之,就是一种神嘛」
神父如此评价道。
场所是维尼亚斯王国的王城——权贵安排给我们的房间。
「谁都没见过的伟大的事物或人物……依附于这种人物的思想活下去的理念,就和宗教的起源非常相似了」
「你现在说话怎么那么晦涩啊……关于神和宗教这方面……」
最初相遇的时候只会说什么『一切都是神的指引』,现在他似乎把神当成了一种类似人类的心理作用的东西。
「这不是当然的吗,教会今后要将『不敌视魔女』的理念宣扬出去啊。我哪还有功夫把我自己心中的神的理念强加给别人呢?在希望别人有灵活变通的思维之前,自己必须会灵活变通啊」
神父一本正经地说着大道理。
零笑了。
「没什么,就当是信奉的神变多了就行了。之前也说过吧,教会的神也是恶魔。守护圣像都是作为那个恶魔力量的象征被建造出来的。不需要改变教会的理念,只需要大度地将别的恶魔都当成神崇拜就行了」
「说说倒是挺轻松的」
阿尔巴斯说道。
她摆弄着自己稍微长长了的金发,用让人难以想象是一国主席魔法使的慵懒姿态侧身躺在床上,甩着双脚。
「维尼亚斯王国倒还好,南方那边则是还有很多国家在进行魔女狩猎哦?然后,维尼亚斯作为陆路交通的中心,那边国家的人也会来」
这是没办法的。
和被恶魔蹂躏,十分需要魔女力量的北方比起来,南方几乎没受任何损失。
就算听说北方遭受了严重的打击,也还是有很多人足不出村就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光听说在离自己很遥远的陌生世界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是不可能突然变得不敌视魔女的。
而且,教会内部也有这样的想法。
「真是的,在那些人入国前三番五次地对他们说『魔女在这个国家是合法的』是很烦的,还有教会的狂信者频繁引发骚乱。而且教会现在根本就是分裂成了南北两派!今后到底该怎么办啊……」
「只能耐心地干下去了。以维尼亚斯王国为中心,让魔法使渐渐融入周围国家——这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案了。还请率领他们的主席魔法使一定要表现出模范带头作用。我先说清楚,你之前给教会关系者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今后想要让教会接受魔法使的话,必须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真是的!好想再炸一次隧道啊!讨厌魔女的人全都不准进来!」
阿尔巴斯懒散地将全身压在床上。
一想到这个小鬼只要出到部下面前就会表现出知性的主席魔法使的一面,就觉得后生可畏。
「大概百年之内,历史会很曲折吧」
听到期待着变化的零的话,神父倦怠地垂下双肩。
——神父也有了变化。
将手杖连着手指的金属指环被拆下来了。
因为教会大量改编教义以接受魔女,教会内部的体制也发生了大改革。<女神之净火>这一组织被迅速解散了。
原来都是死刑犯的<女神之净火>成员都得到了与他们的付出相应的恩赦。
有的是死刑变成了有期徒刑,有的是在<女神之净火>的工作日被换算成了服刑期,最后无罪释放。总之各种情况都有。
不过,有些人轻易释放的话会很危险,所以必须时刻受到监视。所谓危险人物,指的就是乐园的守墓人那样的人吧……
至少,从<女神之净火>隐退后还能继续担任神父一职的到目前为止只有『隐匿』了。
话说,这家伙本身就是冤罪吧。
「说到恶魔,馆长是被如何处理的呀?那家伙再怎么说也是恶魔吧?」
关于如何处理身为真·附魔者的馆长,大家讨论了很久。
因为是恶魔,所以它没法进入教会设施。
他也不能进入被阿尔巴斯设置了强力结界的维尼亚斯王国,现在只能在巴泽尔的陪伴下在隧道附近的旅馆逗留。
「决定了。成为<禁书馆>的馆长」
「那不特么一点都没变么」
「对,就是没变,但是<禁书馆>变了。那里将会变成教会的——」
「——教会和魔女的
阿尔巴斯马上插嘴更正。
神父轻轻干咳了一声。
「会成为集中了教会与魔女双方书本的<综合图书馆>。而书虫馆长将负责管理这些书」
「那馆长会狂喜乱舞吧」
「何止,他现在天天嘟哝着想要快点回到<禁书馆>,已经开始为增加藏书而行动了」
「司书呢?」
面对零的问题,神父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司书?」
「不是有个从<禁书馆>来到维尼亚斯的,拥有『洞察世界之眼』的魔法使吗?」
「啊,马蒂亚小姐吗。她会留在维尼亚斯」
「嗯?为啥」
「据说是想要学习魔术」
阿尔巴斯回答道。
其实我们之中和马蒂亚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就是阿尔巴斯,我们向诺克斯大圣堂进军的那段时间,马蒂亚一直是和阿尔巴斯在一起。
「马蒂亚小姐嘛,毕竟不是凭自己的意愿和馆长进行契约的,所以她有很多别的想法。比如想要在学习了魔术知识的基础上使用魔法。对我们来说,拥有『洞察世界之眼』的人是很可贵的……毕竟如果馆长有什么不对劲的话,能迅速与馆长沟通的只有她了」
「那就是说……让馆长一个人回到<禁书馆>吗?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我们也没那么傻。杰玛队长的随从会作为馆长的辅佐官跟过去」
「打杂的!?为什么那家伙会?」
「毕竟他一直照顾着馆长啊,该不会是日久生情了吧」
「生你大爷啊……那可是差点上了自己苦心养大的女儿的恶魔哦?」
「那他就是差点当爹了?」
神父一脸平淡地说了句很恐怖的话。
好像是这么回事来着?还有这种操作?
我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只能转了转脑袋。神父继续说。
「而且,教魔兵团也会派遣几个人在<禁书馆>担任护卫,至少他不会是孤身一人的」
教魔兵团——就是教会骑士团和魔法兵团的合体组织。
魔女和教会按理说是不同的组织。
教魔兵团是负责保护两个组织的军事力量,由阿姆尼尔和葛达率领的魔法兵团,以及尤德莱特骑士团长率领的教会骑士团合并而成。不过关于名字纠结了很久。
选出了上百个名字后补,最后靠投票决定了『教魔兵团』这个名字。看来大家都喜欢简单易懂的名字。
「而且,众多的魔女希望居住在<禁书馆>。恐怕禁书馆的人口会比之前还要多吧」
「魔女?为什么」
零回答了我的问题。
「当然是盯着书去的」
「我是知道变成了<综合图书馆>,但是——」
「以前也跟你说过吧。从古至今,想要看各地的魔女写下的书,只能登门拜访魔女的藏穴」
这是我和零相遇才没多久时聊过的话题。
魔女基本都宅在藏穴里,不会和别的魔女进行交流,所以无法繁荣。
「就是那啥吧?如果独自住在藏穴的魔女死了,那魔女拥有的知识也会全部消失吧?就算书还留着,找不到魔女的藏穴也没意义」
「没错,像这样消失的知识有很多。但如果馆长找到了那些书,并将其纳入<禁书馆>的藏书中呢?<禁书馆>对魔女来说就是能获取更多知识的宝库了」
「嚯嚯……原来如此」
现在才觉得各个方面都妥善解决了。
莉莉也会和双亲一起在伊迪亚贝尔纳领主手下工作,今后会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至少在维尼亚斯王国以北的地区,魔女的人权大大提高,歧视也不像以前那么剧烈了。
在南边,依旧是教会力量主导,但对魔女与兽化者的排斥也渐渐缓和……希望一百年后能变得更和谐吧。
「那么……」
神父引出话题。像是在说接下来才是重要的事。
「你们怎么办?如果你们想的话,甚至能得到一个国家的统治权……」
「国家?」
零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
「为什么吾辈非要去统治国家不可。吾辈才不想摊上那种麻烦事呢」
「同上。我们没什么想要的」
「……那也就是说,没什么要干的事,也没什么想干的事——?」
「没错」
我和零的声音重合了。
这时,阿尔巴斯从床上跳了起来。
「真的?」
「……啊?」
听到她莫名迫切地询问,我怀着戒备心理『啊』了一声。
「真的是真的吗?没什么计划?没什么想干的事?」
「都说了并没有什么……」
「太好了!那给你们这个!」
阿尔巴斯把手伸进怀中,将卷成筒状的纸向我和零展开。
「这是什么?」
「工作」
她嘻嘻笑着。
「工作?」
「因为这次的时间,不管哪里都很缺人啊。如果你们本身就有计划的话我倒是会尊重你们的意思……既然你们有空,那就让你们工作咯。啊,这张纸就是命令书与委任状,你们拿着这个去负责这项事物的官员那里听取详细的指示了」
「你是等待小虫黏上网的蜘蛛吗!唯有这种时候你手脚倒是挺麻利的!」
「我一直都很麻利啊!」
「不好说吧」
我一边抱怨着,一边看了看这文件。
——啊,不行,用词太难懂根本读不下去。
好像是在说要去复兴村庄什么的。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因为找其他合适的人选是超级困难的事啊」
「我可没说我会接受」
「不,你会接受的」
神父插嘴道。
看来这家伙也清楚我的工作内容。
「那我就听听你的高见吧」
我做作地挺起胸。
神父回应道。
「这次,从邻国涌向维尼亚斯的人口超过了十万。但是足够他们久居的土地,食物,以及工作并不会随之出现。所以为了创造劳动机会,我们决定在周围建立新的共同体——也就是新的村落。第一阶段的目标就是复兴周围各地废弃的村庄与住宅,让它们变得能够住人」
「简而言之就是?」
「前来避难的难民太多了,必须造出点新的居住区收留他们」
原来如此真是简单易懂。不愧是神父。
「那么,要在那里建立新的村落呢」
「维尼亚斯王国之外的任何地方都是可以的,南部吧——首先就是已经成为废村的,你的故乡」
我和零面面相觑。
要——回到那个村子?
回去,翻修废屋,让来到维尼亚斯王国的难民居住。
这还真是——
「麻烦得不得了啊」
我皱起眉头。
「嗯,至少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啊」
神父也沉沉地点了点头。
「……你要怎么办?魔女」
「说的也是啊……」
零慎重地考虑起来。
她一脸严肃地卖了很久地关子后,坏笑起来。
「如果……那个村子有一家能做美味饭菜的酒馆的话——让吾辈去也不是不行哦」
我看向阿尔巴斯。
「那么?——这个工作到底能拿到什么报酬呢?」

3

健康,有干劲,有强烈移民意愿,又不排斥魔女与兽化者的一百来号人被选为了村民。
其中大多数人都是从邻国过来避难的难民,但也有少数是维尼亚斯王国的原住民。这些人之中『原兽化者』居多。
在维尼亚斯王国变回人类的原兽化者活得也有些憋屈。
这时,听说有魔女与兽化者主导建立村庄——他们肯定很乐意去当村民。
当我发现以前在维尼亚斯王国隧道里见到的原熊形兽化者以及他老婆在候选者中时,我明白了阿尔巴斯选择我和零的原因。

经过海路与陆路的短暂旅途,我们与百来人的村民到达了目的地。
也就是,我怀念的故乡。
我和零一起回到了这个村子。之前变得比想象中要更加模糊的回忆被一个接一个地唤起。
破败的房屋,浮着垃圾的井,被动物破坏了的仓库——看到这些景象,我心里隐隐作痛。
但是村民的反应和我完全相反。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乱嘛」
「这房间应该还能用吧。在新家建起来之前可以先用这个避雨」
「嘿,这土壤不错啊!这样应该能种田了」
是个好村子,是片好土地——大家都这样说。
就算对我来说这是个破败的废村。对初次来到这里的人而言也是『新天地』。
和用村子以前的样子来找茬的我不同,村民们总会找到它的优点。这让我心情有些复杂。
并不是觉得不爽,但我也不能纯粹地感到高兴。
这村子本来是个更美丽的地方。
只要我没逃跑,这里应该到现在都还是个好村子。
「也就是说,吾等会成为模范——对吧」
零一边看着村人们,一边说出了我们被选为负责复兴村庄的人的原因。
「这村子位于南部地区与中部地区的中间,将魔女和兽化者还有教会塞到一个村子里作出的黑暗料理究竟好不好吃……南北双方的视线将会集中在吾等的村子上吧。并且没人知道吾等就是『无名英雄』」
「……我倒是觉得没必要搞那么夸张啊」
惊觉自己陷入反常的感伤后,我耸了耸肩。
「村子嘛,就是有工作,有酒馆,有面包房就能生活下去的小团体」
「还有,诡异的魔女占卜店」
零嘻嘻笑着,指向了一条被茂密的草木遮盖的小路。
「那条路通向哪?」
「啊……是湖。以前水商就是住那边的,村子里通了井以后房子就废弃了,那之后就没有任何人居住。不知道是不是很难钓上鱼还是水很深……大人都不让我们去湖那边」
「嗯?在村子附近有个人迹罕至的湖泊……很有意思。吾辈就在那儿开店吧」
「你真积极哦」
「有想法就要马上付诸行动——话说,你的店在哪?」
零推着我的背。
「喂,喂」
「你可没功夫沉浸在过去的感伤中哦,佣兵。你要率领一百多个村民在这个村里扎根。你是最熟悉这片土地的,哪里有水源,哪里有食物,那条路能通往临近的村落和城市。有了你,吾等才能在这里扎根」
「我可不是当村长的料啊……」
「那就让别人当。你不过是个酒馆的老板,村长遇到困难的时候再帮助他就行」
在零的催促下,我来到曾经生我养我的家。
本来我第一个想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但总是迈不开步子。零几乎是强行把我推到了家门口。
小时候觉得不怎么样,长大后才发现这家酒馆真的很不错。我小心地打开有些合不上的门,发现堆满灰尘的店里有两个足迹。
「这是……神父和豆丁的足迹吗……」
神父和莉莉受我之托曾来过这里。
还说将我死去的双亲埋在了后院。
一进店,我就自然地往后院走去。零也一边兴趣颇深地环顾着酒馆,一边默默地跟在我后面。
穿过了厨房就是后院。那里竖着两块墓碑。
神父和莉莉用有特殊意义的花编的花环挂在墓碑上。看到那已经褪色的花环,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喂,魔女」
「嗯?」
「那个……魔女能听到吧?听到死者的声音」
「哦」
「如果死者有话想对你说,那就有可能听到。但是,这里……」
零闭上眼侧耳倾听。
「……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死者的意识本身就不可能停留太久,除非是很强的憎恶,或是悔恨」
「是吗……」
不知道自己是觉得遗憾,还是觉得松了口气。
但是——
「……如果……我能对他们说一句我回家了……就好了……」
零站在我身旁。
「你已经回来了。而且你一定会在这里终老。那么他们总有一天会听到的。不用着急」
说的也是。我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
「——佣兵」
「嗯?」
「欢迎回家」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苦笑着对老爸老妈,对我曾经的故乡,对我未来的故乡说——
「……我回家了」
然后,我将剑和铠甲等装备全部塞进了仓库,马上着手修复酒馆。

4

零说到做到,在偏僻的角落开起了占卜店。
与其说是占卜店,不如说是便利店。零说是想研究普通人类觉得不便的地方,以此来创造新的魔法。
「吾辈想了很多」
零在古旧的木制吧台上撑着脸颊,坐在圆凳子上甩着双脚。
「比如,『料理之章』怎么样?能光滑地剥下蔬菜的皮,控制火力让锅不至于溢出来之类的。总觉得这些东西对你也很受用吧」
「全世界的厨师们都会很高兴的」
我不停搅拌着大锅料理,对我背后的零说道。
「还有,游戏之章也不错,供小孩子玩乐的魔法。小孩子应该会很喜欢能造出谜之毛球的魔法吧」
说着,零马上在羊皮纸上奋笔疾书。恐怕<零之书>也是这样写成的吧——我不禁有了这样的感慨。
满怀善意写出的书。
它成为了改变世界的契机。
——说到我。
我开起了梦寐以求的酒馆。
将破旧的建筑物修补好,收集新的厨具和餐具,准备食材……现在总算是开始营业了。
客流量也还算不错。
倒不如说,村子也就百来号人,酒馆只有一家——村民只能来我的酒馆,幸好我料理技术也还没荒废。
村里人也对酒馆的开张感到开心,表示『这样就能随时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了』
事情的进展比想象中顺利。
明明是有兽化者和魔女的村子,却有越来越多的普通人聚集过来,形成了一个标准的村落。
旅行者有很多。
当然也有憎恶魔女与兽化者的人来袭击我们——但是,那些家伙最后都落荒而逃了。
如果是我负责应对的话,他们还算幸运。零一出场他们就玩完了。
不管是男是女一瞬间都会变成秃头。如果还打算反抗就把衣服烧掉,把武器夺走。名副其实地变成『全裸』后,在村人们的嘲笑声中毫无尊严地逃窜。
袭击渐渐减少。到最近,已经没有什么人敢打这个村子的主意。
零每天傍晚收摊以后,就会兴高采烈地来我店里。
她大摇大摆地闯进还没到营业时间的酒馆,占据古旧的吧台,拿出羊皮纸和笔和我谈天说地。
肚子饿了就会放下笔——
「佣兵,给吾辈来往常那个」
——像个老常客一样这么说。
而我则会看心情做饭菜。
在她后面来的客人看到她吃的东西——
「哦,今天的推荐是炖汤吗,毕竟天气变冷了,我也来一份吧」
——就会照着她的点。
我最享受的就是这样不断重复的日常。
但是,偶尔会有插曲。
「——说起来,佣兵。广场那边的教堂总算要修好了」
「哦,就是那个之前修好后被教会吐槽『做的也太烂了,这样根本就派遣不了神父』,然后重修了的那个?」
「对,就是那个。终于有神父要被派遣到这里了」
零翻看着『魔女的信』。
「维尼亚斯来的指令吗?」
「对,据说来的是一个『盲人神父』哦」
「什么!?什么时候来!?」
「现在」
邦,酒馆的们被打开,一个全身黑衣的可疑人物伴随着门外的寒冷走了进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翠绿色头发——还有他脚上扒着的小小的老鼠兽化者。
「大哥哥!」
莉莉大喊着朝我冲过来。
「豆丁!为什么你来这了……!」
「那个,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听说能和神父大人一起过来!」
不明情况的村民们都纷纷『怎么了怎么了』地吵嚷起来。我也想一起跟着起哄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这样?
「各位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从今天开始入驻这个村庄的神父。至今为止村庄都没有神父,想必大家都有所不安吧。但是今后我会负责这里的一切教会事物,敬请放心」
神父微微一笑很倾城。
他那完美的,充满了慈爱的笑容让知道他本性的我感到汗毛倒竖。
「这是怎么回事啊,魔女!」
「哎哟,吾辈也很吃惊啊。你看,这封信居然是十天前写的!吾辈怎么会这么糊涂!」
零甩着『魔女的信』露出坏笑——这家伙,故意不让我知道啊。
「你这态度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见到老朋友,你应该更高兴一点才是」
「你不是连我的脸都看不见吗!」
「就算我眼睛看不见,我还是能用心眼了解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啊,对了对了,这些是维尼亚斯的大兄弟们送来的礼物」
啪,神父打了个响指,货物便被从外面停着的马车上不断地往这里搬。
有崭新的锅,有看上去价值连城的绘画,以及和小酒馆完全不搭调的豪华烛台——总之就是来了很多夸张的东西。
「喂,这些东西明显是挪用公款买的吧……!」
「我怎么可能容许这种腐败行为的发生呢。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她的雇主送来的礼物」
说着,神父向脚边的莉莉抬了抬下巴。
这家伙的雇主……啊,就是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啊。现在那个大土豪已经是克莱昂共和国的元首了。
居然往我这个小酒馆送那么多高级酒店才会用的东西,那老头真是不管从财力还是常识上都很超出常规啊。
「今后将会变得很热闹呢,佣兵」
「对你来说或许是吧,魔女」
我和零依旧用魔女和佣兵来称呼对方。
我们已经对对方的名字没了兴趣。
对我来说,『魔女』就是零。对零来说『佣兵』就是我——事到如今就算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恐怕也不会改口了吧。
我没再尝试过变回人类,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再也变不回去了。
只不过现在不打算变回去,所以这样就好。
名字,外貌,都无所谓——
——只要我还是『佣兵』,零还是『魔女』,只要我们还是我们。
或许,这种距离感对将会永久持续下去的关系而言,刚刚合适。


 楼主| 发表于 2017-8-17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8-28 18:14 编辑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虎走かける。
第十卷!终于到第十卷了!
这全靠一直支持我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啊,你们读了正文了吗?我接下来要进行剧透咯?本系列的后记经常会若无其事地剧透,想必读了前面几卷的读者都很清楚吧。
准备好了吗?那就开始吧。

第一部完!

结束了!结束了!太好了!
从二零一四年二月出道,到二零一七年八月第十卷出版,总共过去了三年半。
第一卷出版,并听说能出续集的时候,我还在想『理想的完结篇幅就是十卷左右吧』,结果还真的在我理想的卷数内完结了。
虽然写到一半的时候也有过『八卷完结?』以及『还是写十三卷左右?』这样的纠结,但最后还是十卷完结了。我非常喜欢五的倍数,所以很高兴能十卷完结。
我从没想过我能这么幸运,能这么受到眷顾。在此,要郑重地向对本系列的出版做出贡献的各位,以及所有的读者献上由衷的感谢。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本系列是旅行记。
在维尼亚斯邂逅的零和佣兵与各种各样的人相遇并离别,一边旅行一边拯救世界。
不才在下,以自己拙劣的笔力努力写出了从小就很憧憬的王道魔幻作品的套路。
但是,就算旅行结束,只要登场人物都没死,他们的生活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在第十卷中,佣兵回到了出生的村庄,将装备收入仓库,开起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酒馆。
零在湖畔的小屋开了诡异的占卜店。
村里建起了新的教会,神父和莉莉还一起过来了。
也就是说这村里有身怀众多传说的男人经营的酒馆,以及发明了能改变世界的技术的魔女经营的占卜店,有藏着黑历史的神父,以及爱慕他的兽化者少女。
在塞满了我最喜欢的元素的旅行终点站,一个塞满了我最喜欢的元素的村子诞生了。
还有比这更令人心动的事吗?这个村子今后肯定会发生很多事件吧。
然后编辑部这么说了。
「可以写下去哦」
也就是说

第二部开幕!!

这样说可以吗?
我可以在这里宣布么?
我要写佣兵和零以及愉快的伙伴们在村里生活的故事——我在这里挑明这些真的没问题吗?
我还无法想象会有多少读者会将在这一卷暂时落幕了的故事继续追下去。
在这小村子里,佣兵他们将会如何活下去。
被拯救了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这些稍微勾起了你的兴趣,我们就在下一个后记中再会吧。



画师后记
至此,『零书』第一部完结!
非常感谢一直支持我们的读者们!

しずまよしのり

发表于 2017-8-17 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7-8-17 09:48 编辑

啊啊 这就完结了?我还想看亲亲密密的after story呢...有点忧伤 这算是近年来看到的不错的魔幻类轻小说了。在穿越题材烂大街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作品真是幸运,想当初还是因为名字和零使很像才去追的。多谢翻译坚持下来带来这个作品。等等 看了一些jpwiki 上面写的是[size=13.2915px]既刊10巻不是全[size=13.2915px]10巻啊 是不是还没完结...
发表于 2017-8-17 06:13 | 显示全部楼层
都完结的还不让看脸!多谢勤劳的翻译,一直都在追着看
发表于 2017-8-17 06: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錯的小說 也沒拖泥帶水  一氣暍成 雖然動畫有點失敗 不損小說的好看度
发表于 2017-8-17 08:03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不是写着第二部开幕吗?怎么就完结了?
发表于 2017-8-17 10:4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觉这书是第三次让人觉得要完结了,这次终于真的完结了啊。。
发表于 2017-8-17 20:05 | 显示全部楼层
要完结了,两人的旅途。。。。。。。。。
发表于 2017-8-17 22:0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k57876253 发表于 2017-8-17 20:05
要完结了,两人的旅途。。。。。。。。。

接下来是回家抱娃?
发表于 2017-8-17 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来一个十卷完结的
发表于 2017-8-17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按照上一卷来说,这卷应该是完结了把?
发表于 2017-8-18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要完结了吗?
发表于 2017-8-18 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唔噢噢噢 来啦,大佬加油,上卷结果有不好的预感,看目录应该不会是悲剧了
 楼主| 发表于 2017-8-19 12: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更新制定
发表于 2017-8-19 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卡尔德 发表于 2017-8-18 11:24
真的要完结了吗?

第一部完結
後記作者表示會有第二部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6-26 08:48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