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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0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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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信至 于 2018-6-6 01:23 编辑
第十二章 继而再度托之于友
1
“找到了!就是这个!”
夏儿雀跃的声音在高高的天花板下回响。
这个空间暗沉沉的,搞不清到底有多大。夏儿聚集的“光”之精是这里唯一的光源,空气中混杂着霉味和石油味。
这里是王立机巧学院、重要机巧保管设施的地下空间。过去雷真也曾踏入此地,与天全有过一战,是个和他们颇有渊源的地方。
过去支配过学院的那些人——无论是莱科宁还是格洛丽亚,似乎都没有对这个地方出手,证据就是,那个还好好地耸立在黑暗之中。
这是个庞然大物。装甲的接缝处透着深邃的暗色,外壳的拼接痕迹引人注目。虽然看着像个巨大的芋头,但这确实是一种“船”。
这是卢瑟福秘藏的硬式飞艇“格利普斯”。
“比代达罗斯小啊……”
夏儿身后的洛基说道。如他所言,曾经在机巧都市上空横行霸道的代达罗斯,拥有大它数倍的巨大身躯,但现在,大小不是问题,它还有没有飞行能力才是问题。
洛基运用念动,夏儿则驱使着风之精灵,一同登上了甲板。两人打开地板上的舱口,瞧了瞧操纵室,又四下看了一番。洛基一边转悠一边说道:
“有点脏……但船体倒没什么损伤。”
虽然积了灰,但船体还是完整的,一整排气囊也没有缺损。
“好像也没被腐蚀。操纵类的自动人偶也还活着。”
“自动人偶?伊卡洛斯的同型机吗?”
“不,不对。空间歪曲是一种武装,对飞行并非必要。”
夏儿一脸茫然,洛基不耐烦地解释道:
“这是靠气囊飘浮、凭螺旋桨获得推力的纯粹的机巧。和魔力推进不同,即便是瘴气也无法干扰它,它可以飞到天空斗技场去。”
工程学是洛基的强项。他麻利地给蒸汽机点上火,扳动了好几根操纵杆,又注视着那些夏儿完全看不懂的仪表,确认着机器的状态。
“不错,这样是能飞的。”
“等等啊洛基!你动那么多东西没问题吗!”
“不动怎么飞啊。你去看看天花板怎么开。”
“天花板?天花板是要?”
洛基一脸无语地看向夏儿。西格蒙德似乎是对这份迟钝看不下去了,在夏儿肩上低语道:
“夏儿啊,这艘船可是要在天上飞的。不管学院长是为什么建造了它,不让它从这儿出去的话就用不了了吧。那么,这里一定有能让它出去的机关。”
“用光辉加农把天花板射穿不就好了。”
“大舰巨炮笨蛋啊你,搞得那么夸张——”
洛基露出苦笑,语带讽刺地说道,
“这玩意儿横竖都会很扎眼,事到如今隐秘行动也没意义了啊。”
“对吧?而且,就是要这样乱来才像我们啊!”
联想起雷真的“作战”,夏儿扑哧一笑,
“真的是乱来过头了呢。那家伙所说的,真的能行吗。那什么神性机巧的性质和特征我们明明完全不清楚啊。”
“正因为对手是‘我们不了解的东西’,才有可能。”
洛基转动着舵轮,确认着它与方向舵的连接,一边悠然说道,
“既然无法理解,就努力去理解。那家伙的想法是符合魔术规律的。正因如此,教父和教授才会同意——”
察觉到夏儿正笑眯眯的,洛基急忙换上了冷淡的口吻,
“我会尽量配合那笨蛋的笨蛋想法的。反正做不到的话人类的历史也就结束了。”
“又说那种话~你其实是最相信那家伙的人吧?”
“你会说这种话,看来是打心底里迷上了那家伙了啊。”
“什——不好吗!?”
“挺好啊。”
两人发出了笑声。洛基抬头看向气囊,有些愉快地说道:
“相信还是不相信无关紧要。我们早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既然那家伙不在‘天之玉座’上,我们就把他扔上去。”
“没错。所以——”
夏儿把右手举至胸前,让西格蒙德停在了护臂上,
“我们得想法子杀出重围,呢。”
她与洛基同时转过身去。格纳库的墙壁被吹飞了,巨大的人影冲了进来。
它的大小接近人类的三倍,却显然富于弹跳力。虽然至今也对上过不少强敌,但这个怪物果然还是跟他们不同。
这怪物是紫蔷薇驱使的食人魔。雷真把它称作“鬼”。
它那龇着巨大犬齿的食人者形象十分恐怖。
“唉呀呀呀,这年头的学生实在是胆大啊。”
含着露骨讽意的声音,从恶鬼们的身后传了过来,
“这么晚了还在瘴气中闲庭信步——真是不要命啊。”
土门绮罗散发着可怕的妖气现身了。
她的身躯纤细得仿佛会轻易折断。体格比夏儿还要小得多,但要说压迫感,夏儿连对方的一半都比不上。
瘴气自绮罗身边飘了过来。夏儿驱使空气的精灵,封锁了瘴气的流入。圣日耳曼教授就是因为被那雾缠上才变成了恶鬼。
心脏因恐惧剧烈跳动着。想着不能让对方看出内心的动摇,夏儿故作强硬地说道:
“这里可是我们的学院。自由散步有什么不对的?”
“狮鹫女子宿舍不是有门禁吗?”
“你、你还挺了解嘛……!”
鬼们缓缓地移动着,将飞艇格利普斯包围了起来。飞艇当然不能让它们毁了,可一想起过去那一边倒的败北,夏儿的心中便充满了绝望。
洛基也没能从容以对。他用夹杂着悔恨的声音叹着气说道:
“立马就出岔子了啊。紫蔷薇应该是那家伙负责的。”
“……大概是佯攻不顺利吧。”
雷真去和伊邪纳岐一门交涉了。这对绮罗来说应该很不妙。所以她当然会去那边……按理说是如此。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济于事。现在应该跟洛基合力想法子拖延时间。只要雷真能赶过来汇合,就能三对一了。
虽然夏儿是这么想的,但洛基的想法似乎并不相同:
“夏洛特。我们就在有可能幸存的那边下注吧。”
“我倒是也想……但要怎么办?”
“就算我和你联手,情况也不会变得多有利。”
这句话换个说法就是“我们赢不了”。
“……你这说的。我和你,在学院里算是很强的哦?”
夏儿回了句俏皮话,可她也明白,洛基的感觉没有错。
环境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在瘴气之中,绮罗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你赶紧从这儿逃走,按计划去找日轮。”
“……我是想找,可我还不知道她在哪呀。”
“你要找出来。只要有日轮加入,我们就能活用瘴气了。到时就算没了这艘船也一定能到达斗技场。那样雷真的计划也能继续下去。”
“可你呢?你怎么办?”
“我和姐姐在最坏的情况下,就算是不在了也没问——”
“不行!”
夏儿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她知道绮罗正眼睛直眨地竖着耳朵聆听他们的对话。夏儿毫不在意,飞快地说道:
“你是想要我把你当弃子吧!要是我这么干了,还有什么脸见芙蕾!而且,我也不一定能逃脱!”
“给我拼死地逃。我也会拼死掩护你。”
“别这样!”
“好了,夏儿。”
夏儿护臂上的西格蒙德严厉地说道,
“冷静下来。他的意见是合理的。”
夏儿咬住了嘴唇。她一时间怒上心头,把绕在身边的瘴气给吹飞了。
(真是的!要是没有这瘴气的话……!)
与咬牙切齿的夏儿形成对照的是若无其事的洛基。
他一边触摸着吉卜利勒歪歪扭扭的身躯,一边平静地说道,
“去吧。就算我救回了姐姐,要是这能让她生存的世界不存在了,还有什么意义。”
“……芙蕾还活着。”
“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听到了精灵的声音。芙蕾还活着,她在等着你。”
别骗人了——洛基没有说出这种话,因为这正是他希望听到的话。
我也真是个狡猾的女人啊,夏儿心中想道。然而,她也自认为没有说谎。
她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也许那只是祈愿带来的幻觉。但是,精灵的声音大都是这样的东西。
虚张声势一般的夏儿的话语,让洛基产生了某种变化:
“……哼,真是个坏心眼的女人。都是你——害得我不能死了。”
他的斗志明显地高扬了起来。夏儿满意地笑了。
燃烧着让夏儿相形见绌的魔力,洛基迈步上前:
“我会在魔女身上创造出一刹那的可乘之机。你就在那一瞬甩掉她。”
“我知道了!”
“好。撕裂吧,吉卜利勒!”
“I'm ready. ”
吉卜利勒瞬间消失,出现在了别的地点。
是空间转移。它再次展现身影的地方是恶鬼们的身后——绮罗的眼前。
转移冲破了瘴气的干涉,撕裂空间缩短了距离。
在转移的同时,吉卜利勒也切换为大剑姿态开始了旋转。自剑身传出的圆形冲击波斩断了瘴气的防护,从绮罗的死角瞄准了她细细的脖颈。
若论反射神经,年轻的洛基更胜一筹,然而,绮罗的第六感预知到了洛基的招式。接下吉卜利勒刀身的墙壁式神似乎是事先埋伏好的。
不过,洛基的攻击可不只是单发的奇袭。羽毛般的八把短剑已经绕到了绮罗的背后。
无数道奔涌的光线化作了拥有绝对威力的结界。
这是斩击创造出的剑之结界。墙壁式神一触到刀刃的轨迹就被消灭了。
即便是绮罗也不得不对这强大的威力有所警戒。她滴水不漏地准备召唤出新的式神——这一瞬间,正是洛基准备的“刹那之机”。
绮罗的召唤还没完,夏儿就已经冲出了甲板。
西格蒙德在空中变身,化为了马一般的大小。夏儿骑上它的背,燃起了魔力。
她放出光辉加农,打通了光束尽头的墙壁。
没有退路的话,造出来就好了。夏儿低下头,与西格蒙德合为一体,飞进了狭小的通路。恶鬼们间不容发地展开了追击,破坏着通路跑了过来。
洛基一时紧张,但鬼的追击不到十米就结束了。
灭元素的光辉在夏儿的身后四散,撕咬着恶鬼们的身体。灭元素的方格堵住了通路,将恶鬼们的皮肤切了个四分五裂。
这是奥尔嘉的拿手好戏光辉甲胄。夏儿在冲进通路的瞬间埋下了这个陷阱。这想来无法打倒它们,但能用作拖延。
夏儿让西格蒙德朝向斜下方,再次放出了光辉加农。通路那崩毁的地板之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那里是地下大空洞。总觉得……日轮就在其中。
夏儿没有证据。此刻她连把握都没有。说起来,连日轮是不是还活着,她都不知道。她仅仅是照着精灵的模糊引导,像在摸黑探路一样,心中没底地追寻着日轮微弱的气息。
(洛基……我,去了哦……?)
就算是他,对上绮罗也是凶多吉少,可是,若是夏儿停下脚步,洛基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夏儿抱紧西格蒙德的脖子,压抑住了想要回去的冲动。
不能回头。我要相信伙伴,继续往前飞。
向着有珍贵的“朋友”在等待着我的,那个地方——
[强袭,信至注:关于“装甲的接缝透着深邃的暗色”一句,装甲的接缝是最先锈蚀的部分,作者此处意在表现飞船已有年代,但不得不提的是,“装甲的接缝”原文“パネルライン(panel line)”,“深邃的暗色”原文“シャドゥ(shadow)”,又全是模型术语。]
(信至注:“格利普斯”这名字八成来自高达。)
2
“大小姐!振作一点,大小姐!”
能听到昴的声音,然而,日轮连回应都做不到。
她虽未失去神志,却也意识模糊了。贯穿她心胸的冲击就是如此严重。
“怎么了?胸口痛吗?”
没错,胸口好痛,然而原因却不是生病或受伤。
这股失落感简直令人发狂。泪水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眶,在眼角结成了冰。
昴似乎没有感觉到。他脏兮兮的脸上现出了苦笑:
“别哭啊,傻瓜。头领哭成这样是闹哪样啊。”
“不是……”
“哈?什么?”
“有谁……逝去了啊……”
她对此是确信的,但她不知道死去的是谁。
是谁?是个跟自己有因缘的人物。不,也有可能不是人——
没来由地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是秀发乌黑的可爱少女的微笑。
日轮一阵哆嗦,额上的两根角掉了下来。滚落在脚边的它们就像是角质层的结块,质感比起骨头更像指甲,比她想象中还要脆弱。
额头虽然火辣辣地疼,但也就是脱了点皮,伤得很轻。失去鬼神力量的日轮完全变回了“人”。
“使不出力来……在这种时候……!”
“别悲观了。反正就算有那份力量也没用。”
昴的话语中含着安慰。他注视着包围二人的“世界”道:
“在这卑无牢里……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招数,都是没作用的……”
漆黑的雪花在空中飘舞,永恒的黑暗笼罩着大地。这是绮罗创造的无尽寒冬。这里的沙漠无边无际,没有一草一木,也看不到任何生物。
这大概不是生者该待的地方吧。据说被封闭在这异界的人,唯有带着对自己罪业的悔恨冻死一途。
这里别说是连接外界的出口,连避寒的洞窟都找不到。式神也因强烈的魔活性干扰无法唤出。
在日轮和昴的身后,同门的人们正挤在一起忍耐着寒冷。他们也做了种种讨论,但看来无人拿出好主意,每个人的脸上都黯淡无光。实际上,现在的情况就跟在冬季的荒山里遇难了一样,全员力尽而亡想必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昴没有放弃。他像在鼓舞同伴们一样大声说道:
“话虽如此,把簾我他设在外面真是干得漂亮。在那种危急关头亏你能想起簾我他来,咱家的大小姐可真了不得!”
他指了指日轮攥在胸前的小镜子。完全不是魔具的日常用的镜子里,正映着地下大空洞的那片黑暗。这便是式神“簾我他”在异界之外看到的景象。
察觉到昴提振士气的意图,机灵的年轻人们都赞同道:
“就是说啊!连当家都没注意到呢!”
“要用来替代眼睛的话用其他的式也可以,但簾我他的力量很弱,这一点恰好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簾我他甚至不能移动,只能被“设置”。作为使魔,它并不及其他的式神。然而,它也有不需要操纵这个优点。
就算没有魔力供给,它也会静静地看着,把看到的东西全都映在镜子上。正因如此,连卑无牢也没能阻止它发挥机能。
大家投来了尊敬的视线。日轮害羞了起来,脸颊带上了红晕:
“这也不是我的功劳。是以前弓削为我用过这一招我才会的。”
“嗬,是弓削先生啊。”
昴虽然兴趣盎然,但见日轮陷入了沉默,便也没再追问,而是转过头向伙伴们发了话,
“怎么样?能取个暖吗?”
“不行啊少头领,完全不行。”
说话人一边说一边擦起火柴,想要用式符生火,但火柴一点着的迹象都没有,仿佛这个异界本身在拒绝着火的存在。
“被关进来了我才知道,在卑无牢里式神根本无法存在。”
“这就是所谓的魔活性不调和啊。但是,要放弃还太早了。说不定还有像簾我他那样的漏洞可钻。什么都好,快找找能在这里用的式术!”
“我们是在找……至少要是能开个窗户一样的口就好了啊。能想办法用簾我他开个洞吗?”
“不……这恐怕不行。它只是能映出外面的景象,而且魔力又传达不到。”
没辙了。说不定——真的不得不死心了。
然而,日轮还是无法放弃那份可能性。
刚才她会想起簾我他来,不仅是由于跟雷真的回忆,也是因为,有个能让人联想起“镜子”的人物近在身边。
她的话,说不定会来救我们。
搞不好,她能通过镜子注意到我们的所在——
期待不知何时变成了祈祷,日轮自然地合上了双眼。
心诚则灵。果然,如日轮期待的一般,那个人现身了。
她骑在银龙的背上、像童话中的骑士一样英勇地飞入了大空洞。
感觉到她在小镜子的另一侧,日轮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欢呼:
“夏洛特大人!”
仿佛能看到这边一般,夏儿在簾我他的前面让西格蒙德停了下来。昴窥向镜子,发出了惊叹:
“真的啊!但是,为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在这的?”
“——等等。还没有。”
夏儿以魔矿为立足处落了脚,像在寻找什么似的环顾着四周。她前行了数步,又开始环顾。她的侧脸因焦躁而扭曲,似乎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并不清楚一行人的所在,只是在寻找将自己叫住的直觉的源头。
“就算是夏洛特大人的精灵感应力,也没法看破卑无牢啊……”
“那她是仅凭灵感就停下来了吗?单是这点也够厉害了啊!”
“……精灵术和式神术很相似。说不定只是在大洋东西称呼不同。要是有方法……能和她取得一点联系就好了……!”
日轮也难掩焦虑。这一状况,可谓是千载一遇的良机。要是夏儿就这么走了,阴阳师们的命运可就到头了。
突然,夏儿吓了一跳。
那表情就像是发现了毛毛虫一样。她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这边。
日轮想起了簾我他的样子。它就像个直接长出了手脚的光溜溜的眼球——毫无疑问是个怪物,但能够与精灵交流的夏儿似乎也对异形者习惯了。被吓到只在一开始,她竟大胆地抓起簾我他,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这个,是日轮的式神……吧?”
她向西格蒙德轻声说道。西格蒙德摆着长长的脖子看了看四周:
“看起来像,但附近没有主人的身影啊。”
“难道……不是这里吗?”
“是这里!就是这里!夏洛特妹子!”
昴叫了出来。当然,夏儿是听不见的。
一门的人们都聚集在了镜子的周围,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是这里!”“在异界里啊!”“快发现啊——!”
他们一同呼喊着。日轮也像祈祷一样注视着夏儿。
要是夏儿没能察觉到的话,就没有未来了。只能在这里被冻死。
不知是殷切的祈愿对现实产生了影响,还是因为夏儿的灵感敏锐,只见她灵机一动:
“对了,是在异界!”
她漂亮地猜中了真相。或许,是某个人——某个夏儿和日轮共同的友人,用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手段,让他们的声音传达到了。
“他们被关起来了!因为这里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啊!”
她指了指附近。四周满是灰烬,魔矿起伏有如波浪,明明残留着激战的痕迹,却连一具尸体也没有。若不是已被烧得一丝不剩,那就一定是被搬到哪里去了。而且现在,还有个别具深意的“眼睛”的式神留在这里。
夏儿把簾我他举到眼前,仔细打量了起来:
“你啊,不能说话吗?看起来好像没有嘴巴……啊!”
“——原来如此。既然是‘眼睛’魔物,它的能力自然是——”
西格蒙德点了点头。两人似乎察觉到了簾我他的权能。
日轮拿着的镜子里,夏儿的脸变成了特写。
“日轮,你在那吗?能看到我吧?声音听不听得到?”
(果然,夏洛特大人好厉害……!)
日轮对夏儿的能力感到叹服。自己若是处于同样的局面,能否和她一样灵光一闪呢。而且现在,明明她已经发现了我们,我们却什么事也做不到,这让日轮的自卑感越发严重了。
夏儿也懊恼地皱起了眉:
“怎么办啊……异界的门要怎么开呢?要是有安丽的那个‘门’的力量,说不定就能进去了……”
“或者说,要是有埃德加的‘钥匙’的话,呢。”
夏儿陷入了沉默——又突然哧地笑了出来。
“怎么了,夏儿?”
“我想到——如果是以前的我,说不定会因此闹别扭。‘门’和‘钥匙’,不是让人感觉联系紧密吗?”
“……夏儿啊,埃德加是平等地爱着你们姐妹的。”
“我知道。我已经不闹别扭了。应该说,我现在可高兴着呢!”
“高兴?”
夏儿合上双眼,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安丽既不弱小,也不可怜。我的妹妹啊,实际上可厉害了。安丽是我的骄傲。她对我而言,就跟父亲,母亲,祖母大人,你,还有伊莱恩大人一样!”
“……这样的你,也是我的骄傲。”
虽然不懂龙的表情,但西格蒙德看起来也像微笑着一样,
“因为你让我时隔一百二十年,依旧敢说自己当初相中伊莱恩时没看走眼。伊莱恩如果看到现在的你,也一定会很骄傲。”
夏儿的笑容充满了骄傲,看起来格外美丽,格外耀眼。
“既然如此,我就更得绞尽脑汁了。我一定会把日轮救出来的,毕竟雷真和洛基都把这事交给我了嘛!”
“要的就是这股劲头。上天既会弄人,也会予人幸运。你虽然没有‘门’的力量,却有镜的——”
下一瞬间,夏儿和西格蒙德异口同声地喊出了“镜!”。
“对啊,镜!萝忒的话!”
“嗯。自古以来,魔术师就把镜子看作异界之门。那只魔物的‘眼’也可以算作是映出世界的镜子。萝忒说不定能干涉异界。”
“对啊!她自己说过。只要是有镜子的地方,她就能够存在!”
夏儿将右手向一旁伸去,集中起了精神。魔力激起了火花,青白色的光芒在虚空之中舞动了起来。那光芒不久便集结成了一块巨大的“镜”。
那镜子……似乎是镜之精化成的。它不仅作用于外界,也为这冰封的卑无牢带来了影响。日轮的面前出现了一块同样形状的巨大镜子。
这是何等的资质啊。夏儿的精灵感应力竟能干涉绮罗的异界吗。
“好咧!不愧是夏洛特妹子!”
昴和一门的人们都欢呼雀跃。与此对照的是,日轮的心急速地降了温。
映照在镜中的自己衣衫褴褛,形象寒酸,是个在战斗中败北,全身是伤口和灰尘的脏兮兮的少女——
羞耻比再会的喜悦更快地占据了日轮的心。只知道在意对方的光辉的自己又让她加倍地感到了可耻。日轮忍不住垂下了眼睛。
再说自己本来就没脸见夏儿。面对表示出深厚友情的她,日轮甚至说出了“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这种话。
自己得为以那种方式告别而道歉。然后要感谢她,拜托她救出一门的人们。
然而,她心中没有涌起相应的感情。后悔、歉意、羞耻弄得她恨不得逃走。她偷看似的微微抬起了眼,只见夏儿——
“日轮……太好了……!”
正在哭着。
她透过镜子看着这边,落下了珍珠般的泪水。
湿润的双眼像是魔石一样,强烈地吸引着日轮。
那份美丽让日轮看得呆了,以致与夏儿对上了目光。心中的芥蒂在那一瞬不可思议地融化了,余下的只有闪闪发光的感情。
能够再一次相见、相互注视、互相确认喜欢对方的心情——仅仅如此,日轮就打从心里感到了幸福,这也确实是种幸福。
此刻,她甚至注意到了夏儿的心情。就像日轮一样,夏儿应该也害怕着再会。日轮早已知道,她其实是个容易受伤的少女。友情被那样背叛,她不可能不受伤的。
然而,她跨越了那份恐惧,来到了这里。
为了救出日轮,为了保护朋友。
“日轮你好过分呀……没事的话,就跟我说没事啊……!”
夏儿又哭又笑地说道。日轮的眼中,也渗出了泪水。
好开心。她竟如此珍惜这样的我。
正因如此——把她拖下水真的好吗。日轮迷茫了起来。
用她的安全换取同门的性命真的好吗,这样能被原谅吗。
“夏洛特大人……得见一面,倍感荣幸。”
“欸……什么意思?”
日轮的话语似乎让夏儿始料不及,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日轮,你没事吧?只是被关在异空间里而已吧?我也会帮你逃出来的。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嘛!”
“请不要在意我们,回到雷真大人的身边吧。卑无牢是用来对同门处刑的术式。没有从中逃跑的手段。”
若非如此,就无法震慑同门了,话虽如此,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期盼着救援。听了这泄气话,昴最先火了起来:
“你傻吗——!大小姐!你啊!说什么丧气话啊!”
“少头领,冷静!”“吁~吁~!”(信至注:叫马停下的声音。) “你掐大小姐是闹哪样啊!”
看见昴要把日轮拎起来,同门的人们赶紧倒剪双臂把他给拉开了。日轮一边整理着和服的胸前,一边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说道:
“祖母大人肯定会发现的。请立刻从这里逃——”
“不、要!”
左右甩着长长的头发,夏儿坚决地拒绝了,
“你可是还活着呀!我不会放弃的!”
“但是……我不能再让夏洛特大人置身危险中了。”
“我们,可是朋友啊!”
“我、我……我已经……没有、那种资格了。”
她忍不住叫了出来。可是,夏儿并不答应:
“什么资格啊!才没有什么资不资格的!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快叫我来救你!就当——是拖我下水,快叫我来救你!”
日轮的胸中涌起了无尽的喜悦。眼看就要被带跑的她,被别的感情截住了:
“你就是这种地方……叫我讨厌!”
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绝不是她“想要说”的话。
但是,说不定,那正是自己的真心。
话语如决堤一般自日轮的唇间涌了出来:
“为什么你那么耀眼啊!这让我很难受!跟夏洛特大人在一起……我就显得那么地、寒碜!”
日轮觉得自己这番话简直任性、丢人透了。
然而,夏儿却没有生气:
“……你终于,肯说真心话了呢。”
她微笑着。对着疑惑不解的日轮,夏儿吐露着温柔的话语:
“在你跟我说再见的时候,我说过吧。我现在还是非常喜欢你。”
“……您是说了。”
“我的心意现在也没有变。以此为前提,听听我接下来的话好吗?”
“……?”
夏儿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吼道:
“你任什么性哪,公主大人!”
“——”
“才能,家世,美貌,你明明一样都不缺!你还是那家伙的青梅竹马、未婚妻,他还那么珍惜你!贪心也有个度吧!最让我不顺眼的,就是你对自己的优点视而不见!”
她的眼中第一次现出了愤怒。日轮被这份魄力镇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从魔女手里把那家伙保下来的可是你啊!为了骗过魔女把他逼到濒死——说起来简单,但我……我就没这个把握。我又不会演戏……要把短剑插进那家伙的后背,我也不敢说自己不会失手。可你就做到了。你明知道会被那家伙记恨,还是做到了!”
夏儿凑近镜子,继续着火热的告白,
“你说过吧,就算他娶十几二十个小妾,你也不反对。这话就算只是嘴上说说,我也办不到。我果然,还是希望只有自己被爱。”
微笑轻柔地回到了夏儿的脸上,
“你有敢于自我牺牲的坚强,有一颗不惮坠入黑暗的跟那家伙同样的心。所以我也觉得,你很耀眼。”
“——!”
“而且,我可没能说出口。‘和我做朋友吧’,瞧你多直率!”
她像回忆起了那一天似的笑了。她的眼瞳中,仿佛印出了两人初次见面时的那个学生食堂的光景。
从镶着玻璃的墙上洒入的,柔和的日光。桌布的光辉。学生们的活力,以及勾起食欲的食物的香气——
那一天,在那个地方,夏儿接纳了初来乍到的日轮。
露出跟那时一样带着些羞涩的笑容,夏儿注视着日轮:
“听我说,交朋友可不是只有好事的。会有上火的时候,也会有不称心的时候。不可能一帆风顺的啊。因为那可是与自己不同的人啊。可是,如果只肯面对自己,那就要孤独一生了。”
“……”
“正因为是不同的人,我们才想要跟你在一起。就算你不是只有光鲜的一面,我也会接纳你。而且你跟真正的我比起来真是可爱多了——没错没错,另一个我的性格可差了,不过嘛,她也有可爱的地方。”
虽然夏儿说的话叫日轮听不懂,但她明白夏儿没有说谎。
这位耀眼的朋友,是真的想要跟自己做朋友。
全盘接纳了日轮的反抗与嫉妒的夏儿,在微笑。
日轮的胸中,温热的感情满溢而出。
泪水滴落镜上有如朝露。日轮哭了出来,甚至忘了同门的人们正看着自己。正当她擦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夏儿以不同往常的表情说道:
“刚才啊……夜夜死了。”
“……!”
“但是,那家伙还没放弃。他要夺回夜夜。”
“那是……不可能……的。”
更甚于方才的绝望压到了日轮身上。雷真的愿望太不实际了。
“返魂是绝对无法实现的……伊邪纳岐的历史,就是证明。”
“没错!大家都说过不可能了!可是,那家伙哪是肯死心的人!”
夏儿笑了出来,以一副雷真相信我就相信的表情。
对啊——没错。
雷真在自己满意之前是不会停下来的。就算周围的人反对,就算和他讲道理,他也绝不会放弃。反倒是这个世界要不了多久便会向他屈服,为他让道。
夏儿直直地看着日轮,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
“而且,你想想看。神性机巧真的诞生了。这不已经是奇迹了吗?面前就摆着这么个实例,那家伙怎么可能放弃?”
“就是,雷真一定会想着去利用它的!”
昴在一旁说道。他的表情也跟夏儿一样,带着对雷真的信赖。
“这当然不简单。既然要做不可能的事,就需要与之相符的努力。不管那家伙有多厉害,靠他一个人都是绝对不行的。所以,我们的——你的帮助是绝对需要的。”
“……”
“我想救夜夜。你也是吧?”
日轮闻言再度闭上了双眼。若是只有自己和同门的人们,自己在此意气消沉、自认活该倒也无妨。
然而,若是自己的颓丧便是对那名黑发少女——那名既是情敌、又是友人的少女的见死不救,自己就不能消沉下去。
日轮用和服的袖子擦掉眼泪,害羞地看向夏儿:
“……夏洛特大人果然,就像太阳一样。”
“你也是啊,日轮。”
“今后我一定还会无数次地嫉妒你。”
“如果能被你嫉妒,我也可以感到骄傲了。不过,这是个误解。”
“误解……吗?”
“你不是嫉妒,只是丧失了自信。”
夏儿露出美丽的微笑,透过镜子凝视着日轮,
“所以,去取回来吧!把真正的你,和夜夜一起取回来!”
当日轮回过神来,便发现一度心荡神摇的自己已做好了决定。
畅快高扬的情绪包裹着身体,让本已用尽的力量再度苏醒。
镜子两侧的两位少女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
日轮这才知道,心意相通竟能给人带来如此力量。在她眼中,这份力量已然超越了土门之血或是伊邪纳岐之术。
“……各位,请帮我一会儿吧。”
向着静静守望着二人的同伴们,日轮宣告道,
“我们要逃出卑无牢,帮助雷真大人!”
“是!”回应她的欢声是那么可靠。日轮此刻打心底里感到了幸福——
并且,相信自己是幸福的了。
3
(杀气在接近……!)
雷真一边跑一边探查着四周。他已到达了学院的中枢区域,从坍塌的校舍与荒废的庭院来看,这里应该是工学系附近。
他的目的地——重要机巧保管设施就在眼前。那墓碑似的有棱有角的轮廓在薄雾之中隐约可见。
“视野变好了啊,也就是说六连他爸进展顺利。”
“但是,有点……奇怪吧?”
跑在后方的小紫像是读出了雷真的心思一般说道,
“我们明明深入到这里了……”
“啊,老太太不可能没注意到我们。”
绮罗想要雷真的命。更何况雷真还试图破坏绮罗赖以确立优势的秽土大结界。她自然应该最先过来杀他。
然而,绮罗攻来的迹象一点也没有。
是她察觉了却暂时放任了雷真?还是说,她是去复原秽土结界了?
(……不,那样的话秽土应该会恢复到和以前一样。)
也就是说。
“洛基和夏儿有危险!”
原来如此,从刚才起就感觉到的杀气是战斗的气息。若是洛基或夏儿正遭到绮罗的攻击,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见雷真骤然焦急了起来,小紫轻盈地一蹦:
“我已经没事了哦!能全力跑起来了!”
“好!那就这样冲进杀气的中心吧!”
两人向着重要机巧保管设施开始加速。他们跑过从前的主干道,向着学院长公邸所在的方向转去。距离腾着杀气的地点只有不到百米了。
魔力的浓度猛然上升,周围唐突地暗了下来。在奔跑中抬起头,便能看到那如半月般缺损的斗技场。
——似乎是进入斗技场的阴影了。明明远在九天外,神性机巧那强烈的魔性却令人几乎窒息。虽然觉不出敌意,但魔炮何时从上空飞来都不奇怪。
就在雷真不由得被上方吸引了注意力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正面来了。
不可视的淫威袭击了雷真。他的左肩消失了,左臂则碎裂四散。
雷真疼痛难忍地倒在了地上——那具身体,融入黑暗消失了。
——和先前一样,这是八重霞的幻影。失去目标的袭击者停下了动作。在距他头顶仅仅数十厘米的位置上,雷真的实体出现了。
敌人是名黑衣魔术师。他穿的既不是协会的大衣,也不是结社的斗篷,而是适合贵人的高级服装。
“爱德蒙德!”
“雷真!”
两人的声音相互交错。不可视的攻击连续不断——那是超重力造成的扭曲,雷真一一避过,向着王的头颅便是一脚。
铿,硬物的撞击声响了起来,意想不到的硬度让脚踝发出了悲鸣。定睛一看,雷真踢到的不是王的头,而是钢筋混凝土块。
金发禁忌人偶胧富士“七号”保护了王。吸附在她手中的钢筋混凝土块——建筑物残骸挡下了雷真的踢击。
虽然雷真想跳起逃走,但胧富士的重力也捕获了他,将他吸了过去。雷真在空中变得无从防备,而在他的后方,又有别的瓦砾飞了过来。
不可视的巨人之手控制着石块水平落向了雷真。石块撞上了雷真的后背,顺势将他带向了重要机巧保管设施。可怜的雷真就这样被夹在墙壁间挤成了肉酱——
……这种事并未发生。他用刀劈碎墙壁,以红翼阵的丝线切断天手力,逃向了地面,只留石块继续飞去,在重要机巧保管设施的墙上开了个大洞。
冲击卷起了砂尘,让本就不好的视野变得更差了。雷真没有冒然攻击,而是暂且着陆,与爱德蒙德相互瞪视着。
『是你啊。』
两人的话语不约而同地重叠了。爱德蒙德很开心似的笑道:
“台词重了呢。不过——没错,这正是我们的真实感受。我们彼此都预感到了。不管是我,还是你,都明白最后阻挡自己去路的,会是对方。”
确实啊——雷真如是想道。他预感到了爱德蒙德定会挡在自己面前。他明白爱德蒙德定会凭着他的贼运与权力,从自己想都没想过的角度出手妨碍。
雷真半是套他话地出言挑衅道:
“你还真是贼运亨通啊,国王大人。都被神性机巧给甩了,居然还活着。”
爱德蒙德只是冷笑了一下,但他的自动人偶却有了反应。她长长的金发倒竖了起来,像极了夜夜的脸庞泛起了红潮:
“闭嘴你个贱人!竟敢愚弄陛下——”
“该闭嘴的是你,七号。这家伙是在跟我说话。”
爱德蒙德粗暴地推开胧富士,大胆地暴露了自己,
“被甩了这点倒是没错。看来我是惹她不开心了。我是差点成了尖埃,如今只好在这地上惨兮兮地爬啊。”
“虽然愿闻其详……但你也不会告诉我吧?”
“要是你肯做我的人,就是另一码事了。我不仅会告诉你详情,你乐意的话我还能把你当部下带过去。”
“这玩笑可真难笑。之前也说过了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在你手下干活了。”
“那我就不能放你过去了。那是我的东西。”
紧张感逐渐高涨。爱德蒙德身上蕴含的魔力远远多于他原本拥有的量,他一定用了引发无限连锁反应的灵药。
看起来战斗是无法回避了。雷真担心着同伴们,咂嘴道:
“给我听好了,国王大人。我现在是前所未有地焦躁,也前所未有地兴奋。”
“所以呢?”
“我要灭了你。”
“——哈!”
爱德蒙德高声大笑,
“你口气变得好大啊。这就是杀人者的自信。”
“……什么?”
“而且,是杀了心爱之人才有的自信。”
雷真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爱德蒙德看穿了他的动摇。得到了精神上的优势,爱德蒙德得意地笑了:
“你以为我什么都办不到吗?我确实是个二流魔术师,机巧战斗不是我的专长。就算有几台传说级人偶,我也敌不过如今的你。不过——”
他倏地轻轻抬起了手。刹那间,雷真察觉到数个魔术回路各自启动了。
“我可是王。王自然是有士兵的。”
自动人偶从黑暗之中一个个冒了出来。
不管哪个人偶都是身经百战。它们有的装着漂亮的旧式发条,有的散发着黄铜的夺目光泽,有的配有擦得锃亮的气缸——虽然外观看似古董,构造也显得过时,但雷真感觉到了猛烈的魔性。
他对这种感觉有印象。这是收藏在魔书所罗门之钥中的传说级自动人偶的特征。
雷真不知它们装有怎样的魔术回路。从动静上来看,至少也有七具。驱使它们的魔术师也是同样的数目,而且他们看来都服用了引发无限连锁反应的灵药。
他们的魔力令大气震颤,让周边的小石子都飘了起来。爱德蒙德露出得意的笑容,往雷真的心伤上又撒了把盐:
“这些都是我的心腹。你还记得吧?你们可是一起袭击过伦敦的啊?”
“……啊。”
虽然感觉是在很久以前了,但其实连半个月都还没过。那时感受到的罪恶感与后悔,雷真想忘也忘不掉。
然而,雷真的心已经不会被搅乱了。
毕竟他犯下了更严重的罪过,而且对象是一直保护他的搭档。
见雷真毫不动摇,爱德蒙德似乎也警戒了起来,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保持着一脸的从容煽动着:
“如今我已放倒了卢瑟福,是魔术世界的帝王了。你也快拜倒在王的脚下吧。跟那时候一样开开心心地搞事嘛。快来我这边!”
“我拒绝。”
“……啊,这样就好。霸王硬上弓才够劲啊。”
“硬上弓?你办不到。让我对你唯命是从是不可能的。”
“嗬?为什么?”
“因为你并不正确啊。”
雷真的这句话,无疑是从爱德蒙德正后方传来的。
他解除了八重霞,宣示着自己的存在。爱德蒙德悚然地将意识移向了后方——就在这一瞬,小紫从正面斩了过来。
这一招戳中了爱德蒙德的思维死角。小紫的银剑直直地刺向了他的胸口。
对手若是泛泛之辈,此刻大概胜负已决。然而,本应漏出了破绽的爱德蒙德却原地消失,银剑的尖端插进了别的东西里。
漆黑的岩块——这是地下岩盘吗。
(互换了……!?)
爱德蒙德与地下岩块交换了位置。只有这一种可能。
插入石中的银剑无法拔出,小紫的动作被封住了。看准了她那毫无防备的后背,古老的机械人偶逼近了过来。
人偶两臂的装甲绽开了,枪尖似的金属片飞了出来。刀刃的表面带着粘乎黑亮的液体——显然涂了毒。
小紫柔嫩的皮肤被毒刃切裂……的前一刻,封住银剑的岩块化作了碎片。
是雷真用刀斩碎了岩石。钢刀砍断了机械人偶的毒刃,斩飞了它的脑袋。所罗门的恶魔就此化成了废铁。
“小紫!”
“嗯!”
恢复自由的小紫启动魔术回路,想要混入幻影之中,但爱德蒙德岂会坐视不理。
王打了个响指。八重霞应声解除,雷真和小紫的位置顿时暴露无遗。魔术被轻易地破解了,雷真惊得瞪大了眼睛。
冲着仿佛一丝不挂的雷真,不知从何而来的雷击之雨倾注而下。
庭院中的树木烧了起来,石板炸裂飞散,混凝土也焦了。一击即可置人于死地的雷霆,以成百上千之数落下,转瞬间便将这一带化为了焦土。
躲开雷电是不可能的。雷真沦为了高电压的饵食。
“雷……喀……雷真!”
腾起的浓烟呛着了小紫,但她依旧呼喊着。她本想赶向烟雾的中心,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在那浓烟滚滚的大地之上,雷真正以自己的双足,站立着。
爱德蒙德微微一笑,用简直有些开心的语调说道:
“你让它打偏了、吗。这招式真方便啊。”
他指了指从雷真的左手延展出的魔力丝线,
“在这会阻碍人偶操纵的丝线面前,狄拉克的阿斯摩太也只能颜面扫地了啊。”
“……你那边才是方便过头了吧。竟然有让魔术无效的魔术。”
他眺向爱德蒙德后方那一团乱的庭院中立着的机械人偶。它那有机地蜿蜒着的身躯宛如从太古活到现代的树木,不祥得令人联想起恶魔。
它身旁的术士狄拉克还很年轻。虽然能感觉到他实力不俗,但他应该没有高明到能在战斗中解析八重霞并编制出相应的对抗魔术。也就是说,阿斯摩太的魔术回路想必是专用于“破术”的。
无论何种魔术都能无效化——它的魔术回路的功能就是如此。对魔术师而言,它在某种意义上或许是最难对付的自动人偶。
然而,雷真不属此例。
他冷不防地刀光一闪。斩击延伸而出,劈中了阿斯摩太的上半身。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小紫——都看呆了。
敌人赶紧用魔防接了下来。如果只是单纯的角力,雷真的一击大概没法压制住无限连锁反应。然而,雷真已开心眼,能够看破魔防的“不均”,探出其密度较低的部分。
他顺势挥出了第二刀,那动作仿佛是要切入铠甲的缝隙。魔韧之刃一举击破了魔防的保护,斩裂了机械人偶的中枢。
刀刃转而横劈,砍飞了阿斯摩太的上半身。这台一流的传说级人偶几乎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便陷入了沉默。
“你这……!”
敌人中有谁咂了下嘴,放出了别的魔术。雷真的脚下突然出现了熔岩坑。猛烈的热风吹了上来,辐射热几乎要将雷真烧死了。
这大概就是方才将爱德蒙德与岩盘“置换”的魔术。虽然这招漂亮地调换了地面和熔岩,但遗憾的是,这也在心眼的掌握之中。
雷真的身影摇曳着消失在了熔岩产生的热浪中。而在下一瞬间,他便换位到了敌人的背后——他比对方早一步使出了八重霞。
机械人偶被踢飞,落入了自己产生的熔岩之中。而雷真已再次隐入八重霞,不见了身影。
敌阵之中掠过一阵紧张。他们试图相互补足死角,构筑起严密的警戒阵势,但当雷真第三次出现的时候,又有一具自动人偶被砍倒了。
威胁不只来自雷真。呆站着的魔术师们要么被小紫踢飞,要么被她折断了关节,要么被她弄晕了,简直兵败如山倒。
就这样,还不到五分钟,“Legacy”小队就全灭了。
比敌意更先投向雷真的是恐惧的目光。对他们而言,雷真就跟真身不明的怪物一样。说起来雷真的战斗方式就和他们不同。魔术师亲自舞刀弄剑,发挥压倒性的攻击力——这不是近代机巧战斗的风格。
然而,他们的学习未免不足。这种战斗方式可不是雷真独创。
古连丹,莱科宁,格丽泽尔达——这门战法是青蓝相继的。
“虽然我也没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
雷真踏向传说的残骸,睥睨着爱德蒙德的手下们,
“你们配得上自己的人偶吗?”
这句话是对他们暴殄天物的指摘,也是一次令雷真心痛的发问。
没错,雷真配不上夜夜。所以,才失去了她。
爱德蒙德讽刺地笑了笑,叱责部下道:
“听到了没,你们几个,被学生这么讲还有脸见人吗。给我再好好练练。”
他一边说着,一边凝聚起了魔力。看来王还没有放弃。
“至于你,雷真,最好也别太嚣张。好歹闯过她这关再说——七号!”
“是!”
回应着爱德蒙德的呼唤,胧富士的头发倒竖了起来。
漫溢而出的魔力泛起了波纹,重力异常的波动蔓延开了。
石板碎成了微小的碎片,接着化为了砂尘。一旦卷入这绝对破坏领域就会瞬间化作肉片——这领域转瞬便扩展了范围,吞没了雷真和小紫。
当然,他们早已用八重霞掉了包。然而,身为纯战斗型人偶,胧富士的传感器也很优秀,她在幻影被破坏的瞬间就察觉了雷真他们的位置。
冰冷的目光捕捉到了雷真。第二轮重力异常比刚才更猛更快了。
物质崩坏现象掠过了雷真的眉间。他编织起红翼阵的丝线作盾,护住了自己的身体,可那丝线竟被残酷地切断了。
身后的钢筋混凝土像抹布一样被碾了个粉碎。雷真冲地面一蹬打算逃走,却顺势飘了起来。他的身体被拉上了虚空。
这一带的重力似乎被操控了。他试图用八重霞隐藏身姿,但胧富士那猛烈的踢击却早一步降了下来。
这一击尤如超负荷的瀑布冲击,其威力堪比陨石。雷真狠狠摔在地上,砸飞了地上的石板、陷入了岩盘之中,卷起了大量的沙石,造出了一座环形山。
意识在激烈的痛楚中逐渐远去。说不定连内脏都破裂了。但是,还没死。
在狂舞的沙土风暴之中,雷真魔力全开,承受着胧富士的重压。
胧富士试图将他压断,雷真则以红翼阵反抗。在这激烈的拉锯战中,雷真一声呐喊,硬是用刀斩向了上方。
魔韧的一击切断了重力,直逼胧富士。胧富士身子一仰,仅仅擦伤了皮肤。这反应能力值得称赞,但她被斩击夺走了注意力——这便是她的败因。
胧富士的手臂忽然绽开了。血淋淋的肌肉从翻起的皮肤下露了出来。
“什……!?”
痛苦与惊愕同时浮现在了胧富士的脸上,
“可恶……是八重霞……吗!”
她是被扰乱了空间认知,把自身卷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注意到了雷真的计策,胧富士立即停下魔术,纵身一跳逃向了爱德蒙德。
而小紫,就潜伏在他旁边。
这下可躲不开了。小紫与胧富士擦身而过,劈开了她的腹部。遭到直接攻击这一事实比伤势本身更让胧富士动摇,她的姿态紊乱了。
第二、第三次斩击接连而来,每一击都令胧富士溅出了鲜血。已然处于八重霞中的她,因为害怕自灭而在发动天手力上犹豫不决。要是真的用了,这次不仅是自身,连爱德蒙德也很有可能会被卷进去。
“你在干什么,七号!你这家伙真是坨狗屎!”
“可恶……!”
遭到爱德蒙德的斥责,胧富士的眼中闪过了杀意。她怕是做好了自杀式攻击的心理准备,没有瞄准小紫而是盯上了雷真。
她接连使出了全力的掌击。小小的掌心里是古怪的黑球,球体内部可以看见雷电般的黑色火花。
要是碰到了那个,雷真说不定会暴毙。然而,胧富士的攻击徒然地划过了空气,因为雷真已和幻影调包,夺取了爱德蒙德身后的位置。
他在爱德蒙德的脖子上,紧紧抵上了刀刃。
到底是何时绕过去的呢。还是一开始就在那里呢。难不成连这也仅仅是幻影吗。不论是胧富士,爱德蒙德,还是魔术师们,都摸不着头脑。
“……万分抱歉,陛下。”
胧富士流着悔恨的泪水低声道。她瞪视着雷真的眼里腾着怒火。而那怒火,绝不仅仅是因为雷真而燃烧。
(……我们,也经历过这个啊。)(信至注:指第一卷雷真与天全首次对峙。)
挥去涌上心头的感伤,雷真观察起爱德蒙德的脸色。
爱德蒙德看上去并无惧意,似乎只是纯粹地感到惊愕。
“……为什么?”
他的提问中没有丝毫的讥诮,有的只是纯粹的不解,
“小紫的魔术回路适合的是支援……跟继母大人打的时候,她也只是躲得不错。你靠这种自动人偶……为什么能压制七号?”
“你不知道吗。雪月花会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超越胧富士’啊。”
硝子悔意的产物,硝子祈愿的结晶——那便是雪月花。
“既然如此,这个结果就是必然的。对吧,小紫?”
雷真冲小紫笑道。小紫带着满脸自信,意气风发地点头道:
“没错!”
她握紧银剑向雷真展示了一下。她心中萌发的自信,令雷真十分开心。
“是我赢了,国王大人。神性机巧就让给我咯。”
听了雷真的胜利宣告,爱德蒙德紧绷的嘴唇缓和了下来。
他笑得就像个无意中卸下了千斤重担的人。
4
“——怎么了?”
爱德蒙德似乎很愉快地笑着,自己把脖子伸向了刀刃,
“你原来还有叫人焦急难耐的嗜好?要是还有点慈悲心,就给我个痛快。”
“不要啊!”
胧富士想要奔过来,却被小紫扣住了。她被反剪双臂压在了地上,即便如此,她依旧拼命地恳求道:
“人类……请不要、杀掉陛下……”
她满面泪光的模样令人心痛。跨坐在她身后的小紫也为之动容,眼中盈满了泪水。
雷真保持着抵住爱德蒙德的姿势向周围一瞥。
Legacy小队中尚未失去意识的魔术师,都以锥子般的视线看着这边。场面一触即发——恐怕不太准确,这局面对对方未免太不利了些。他们的人偶已无法正常工作,雷真完全可以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杀掉爱德蒙德。
不管怎么看,赢的都是雷真。他握着刀柄的手加大了力道——
“喂,白痴国王。”
他没有斩下王的首级,而是轻声问道,
“你为什么想当皇帝?”
爱德蒙德睁大了眼睛。雷真说不定是第一个向他正面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他没有将爱德蒙德的行为归罪于疯狂或野心,而是纯粹地想要知道他的动机。
然而,爱德蒙德似乎不打算回答,只是露出了冷笑。
雷真把手伸入爱德蒙德怀中,拉出了他的垂饰。
“依我看,这块黑曜石是不是知道呢?”
“……谁晓得。”
“说吧。你是为了谁,一直穿着丧服?”
王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他依旧不肯坦露真心。
爱德蒙德露出了瞧不起人的笑容,抛出了那句熟悉的台词:
“要是你肯做我的人,我就告诉你。”
“要是那个理由我能接受,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
这回答果然还是出乎了爱德蒙德的意料。他呆呆地看着雷真。而雷真也不闪不躲地接受了那道视线。
在这逼人的寒气之中,爱德蒙德的鬓角却冒出了汗珠。
他是想赌一赌雷真的让步吗——还是说,他已经接受了世界的终结呢。爱德蒙德开口讲述起了他原本绝不想说出的真相。
“……雷真。这个世界,在你看来是怎样的?”
他低声问道。笑容从他端正的脸上消失了,他的双眼望着远方。
“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他妈的狗屎。而且它还在朝更狗屎的方向发展。这都是民主主义这个人类史上最坏最糟的欺诈的错。”
“……说它是欺诈也太过了吧。”
“是吗?那玩意就是傻瓜的幻想,说到底就是误解的产物。”
“误解?什么误解?”
“就是‘人类足够明智,足够公正,还非常博爱’这个误解。”
王在说的是什么呢?是单纯的胡言乱语,还是某种意义上的真理呢?
雷真没有多话,沉默地催促着他说下去。
爱德蒙德以抹杀了感情的声音,静静地继续道:
“人类这种东西就是愚蠢的野兽。自私自利,慵懒怠惰,却又自以为聪明。还有人胡扯说,就算蠢人们任意妄为,也会有看不见的神之手调节世界的平衡。可是,改变平衡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生命……吗。”
“正是。等到真的有许多人死了,受苦的人成了多数派的时候,世界才会翻转。这就是反动。反动会产生反向的振幅,有时还会引发革命——接下来呢?又要再次反过来不是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取得平衡?”
爱德蒙德一声冷笑,长叹了一口气,
“根据蠢货的话来搞政治根本就是个错误。就是因为这么搞才会打冤枉仗,而为此受苦的又恰恰是那帮蠢货民众。”
“……那样就好了啊。既然是自个儿决定的,那下决定的人也不会不满。这比让蠢国王愚弄要强多了。”
“别逗了。那帮蠢货什么时候停下过对政治的牢骚?”
“——”
“‘那样就好了’这种话可真不像你说的……也罢,你这样也没什么问题。没有人会责备你。可是,我是出身于王家的人。”
爱德蒙德的目光宛如出鞘的钢刀。他注视着雷真,以郑重可靠的声音说道:
“连国家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王。至少在我的国家里,我会平等地保护我的子民。”
“保护”一词,令雷真无法接受。
他抛弃过无数人。为了达成目的,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碍事者,反抗者和背运者。
然而,至少在爱德蒙德的心中,他是有着大义名分的——
只要是在为大义牺牲他人,他就能毫不犹豫……这便是他的逻辑。
“把国家交给蠢货们,才是恶。我不允许我的国家里存在这种不正。”
“……是不是蠢货,谁说了算?”
“皇帝(我)说了算。要说为什么,因为我是正确的。”
就在这一瞬,雷真感觉自己理解了爱德蒙德。
我是正确的——他一直挂在嘴边的这句话,雷真本以为是傲慢的产物。
但是,并非如此。这是他为自己定下的标准:他非得是正确的不可。
帝王一定要是正确的。若非如此,民众会困惑,国家会混乱。
他的这句话是在向人宣告,帝王会保证、担保自己的正确,并为此负起责任。
雷真这才真正理解了这名敌人的威胁所在。想要否定爱德蒙德、将神性机巧收入掌中,就得去否定他的这份决心。
“……你的决心确实不得了,国王大人。但是,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雷真回瞪着王的双眼,向他追问道,
“我想知道的是,让你作出这一决定的是谁。”
王垂下双眼,深吸一口气,呼了出来。
当他再度抬起眼帘,漆黑的双眸中映出雷真脸庞的时候,雷真不禁因其中的光辉着迷了。
那是一双如夜湖般深邃,平静,而又哀伤的眼瞳。
“雷真,你有那种出身、教育、立场、身份、肤色都不同,却能一同追求理想的人吗。”
“……多着呢。”
“羡慕死我了。”
爱德蒙德讽刺地歪了歪了嘴,接着投来了试探般的视线:
“如果我把他们都杀光了,你会怎么做?”
“……那当然要——”
复仇。这是必然的。就是基于同样的逻辑,雷真才远渡重洋来到了英国。
你肯定也会这么做的——这句话正要脱口而出,雷真却猛然一惊。
不,不对。虽然是这样,但是不对。
爱德蒙德肯定会去复仇的吧,但是,他不会就此满足,应该说,他的行动将自此发端,向着前方,向着遥远的未来延续下去。
雷真仅仅是想手刃仇敌。他只想到了这么点。
可爱德蒙德却——
他分明是向着更加巨大的什么挑战了。
他是想将这个世界本身给纠正过来啊。
“……没有砍我脑袋的意思就快走吧。我已经被你问腻了。”
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挑衅般地睥睨着雷真,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放弃。我相信,你会失败,到时就又轮到我出场了。我相信神性机巧最后会归我所有。”
“……那是不可能的。神性机巧会是我的。”
雷真的回击让爱德蒙德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眼神:
“说得这么肯定?我和你的条件应该是一样的。你为什么敢这么说?”
“才不一样呢。要说为什么的话——”
雷真扑哧一笑,说出了那句话,
“因为我是正确的。”
爱德蒙德的肩膀霎时抖了一下。
“……你真傲慢啊。”
“傲就傲,反正我能办到的只剩这个了。”
“……你也明白的吧。你的所作所为全是出于私心。”
“没错。由着性子闹个天翻地覆才是皇帝吧?”
王看向雷真的目光变了。
他既不是在观察感兴趣的对象,也不是在端详可用的棋子。
仅仅是在望着一名可怜的同类。
“你的意思是……预见中的君临玉座之王是你?”
“你太过出色了,国王大人。你不是真正的白痴。”
“哈……你果然棒透了。”
爱德蒙德颤着肩膀笑了出来,
“——有趣。”
爱德蒙德倏地举起手,让部下们退下了。他充满自信地说道:
“我会看到最后的。既然你说你能将神性机巧收入囊中,那就收给我瞧瞧。”
“少跟我说三道四了。你就在这吮着手指看着吧。”
“你要怎么上天?突破瘴气飞上天的方法你有吗?”
“有啊。这就是你跟我的区别了。你失去的东西,我还拥有。”
他看向了身后。地面被吹飞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飞了出来。
鲸形的剪影破坏了重要机巧保管设施前方那铺着石板的前庭,浮出了地面。那是一艘船——是能翱翔于天际的机巧之船。
雷真握住小紫的手跃向了飞船。
雷真现在依然拥有,而爱德蒙德已经失去的东西——那绝不是支配关系,也不是利害关系,而是更加复杂而有机的联系。
没错——我还“拥有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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