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3312|回复: 10
收起左侧

[电击文库] [夏海公司]飞翔吧!战机少女4[台/简]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7-6-10 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せんり 于 2017-6-10 20:38 编辑

飞翔吧!战机少女4
───────────────────────────
作者:夏海公司
插画:遠坂あさぎ
译者:蔡长弦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FIREaYZH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文本档,转载请务必保留资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轻小说文库
───────────────────────────

简介:
  这次的阿尼玛是俄国少女!因变态机动力在部分爱好者心目中拥有高人气的Su-47,贝儿库特终于登场了!
  流亡到日本的贝儿库特失去记忆,处于不知为何而飞行的状态。但她的个性坚毅、坦率而且十分勤劳,在基地内成为注目的焦点。面对表现得像个大姐姐的格里芬也渐渐变得亲近起来。
  另一方面,「灾」的来袭在此同时也更为猛烈。甚至出现了未知的新型战斗机,战局演变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空战!
  美少女X战斗机的故事!第四弹出炉!
  
作者简介:
  夏海公司——出生于兵库县。2007年以《葉桜が来た夏》一作获得第十四届电击小说大赏评审委员奖励赏。身为自NWOBHM以来的HR/HM迷,最近反覆播放的专辑是Battle Beast的《Steel/Battle Beast》。那种仿佛女版Udo Dirkschneider的声音让我完全处于K.O状态中!Raven!
插画简介:
  遠坂あさぎ——第四集了!我很喜欢白化症的女孩子,所以思考贝儿库特的角色设计时非常愉快。


目录:
  *Ⅰ*
  *Ⅱ*
  *Ⅲ*
  *Ⅳ*
  尾声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3 收起 理由
lwq553238966 + 13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17-6-10 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我正在逃。
    在云海的上方拼命逃跑。沐浴在月光的照耀下,挟带排气火焰一边划破黑夜。
    散发蓝白光辉的云层构成的地毯就像雪原一般,没有尽头的一整片银色世界。琉璃色天盖的辽阔下方是没有任何生命痕迹,既可怕又美丽的无人荒野。
    风声呼啸,喷射引擎的运作声扩散在茫茫的夜空。体内传来怦咚怦咚的脉动,快逃,快逃,快逃,配合心跳,体内的声音这么轻声细语着,快一点,再快一点,会被迫上的!快一点!
    速度计的数值早已突破音速,被风刮散的云就像雪花一般飞舞于空中。但焦躁感却始终无法平息,呼吸急促,背上的汗毛猛然竖起。
    『Командир синих Ъелому01. Вам самолет полностью блокирован.Немедленно раэвернитесь и следуйте нашим укаэаниям.  повторяю.(Blue Leader呼叫白色01.贵机已完全被锁定,请按照我方指示尽速调头。重复一次——)』
    无线电吐出粗糙的警告声。雷达上浮现了两架后绩机,正在后方五公里处高速飞行中。敌我识别的信号为友军,但耳麦中传来的声音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Белый 01,ты не слышишь?Если не подчиниться,то будешь атакован.ОтвечаЙ,отвеуай.(白色01,没听到吗?不遵从警告的话就要攻击了。请回答,请回答。)
    我默默提高速度,风切声变得更为剧烈。
    拒绝的意图似乎立刻传达了出去,后续机加快速度。昵称为「小鹤」的两只凶鸟,双发动机传出咆哮,解除武器的安全装置直逼而来。
    快逃。
    这个声音响起。
    不知来自于何人,但却是绝对性的命令。
    抛弃一切、忘掉一切,持续逃到天涯海角吧。
    不用在意国家或同胞,如今该思考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逃离已经准备好的结局。
    结局?
    这个耸动的词汇令我皱眉。什么的结局?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但意识立刻蒙上白雾,记忆变得混浊,什么都想不起来,完全没有想到任何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记得的仅有自己的名字,以及一股非得逃跑不可的冲动。
    哔——
    雷达警告声响彻四周。
    电子眼正在搜索这边。将目标的位置和速度数据化之后输入飞弹当中,我一味加大油门拼命想要逃离视线。如今的自己没有武装,一旦展开空战就会变成被单方追杀的局面,所以起码必须多拉开一些距离才行。必须在蓝白色的雪原上前进,越过大海,抵达世界的尽头。
    『Сбиваем Белого 01.(将白色01击落。)』
    最后通牒简短响起。
    敌意自背后迸发,雷达上的友军机毫不迟疑地发射了机翼下的飞弹。
    我洒出干扰丝和热焰弹并采取闪避机动。机翼反射出银色的月光,在云海上方舞动着。
    寂静的雪原因散落的铝片和玻璃纤维而突然变得骚动起来。红外线和电波相互碰撞,上演着看不见的激烈较量。
    火焰爆发。
    遭到热焰弹欺骗的红外线导引飞弹在后方爆炸了,雷达上冒出雪花,噪声让彼此的电子仪器失常。
    我乘乱继续前进,即使是一两秒也好,极力想要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
    没错,一切都遵循着体内声音的命令。我持续往空中的一点飞去,这股冲动不知从何而来,也不晓得是谁的吩咐,但我必须遵从它才行。因为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唯独这个声音才是可以信任的。
    轻吸一口气。
    双手按住控制台,目光注视着彼端。
    我平静地复诵着内心深处的指令。


  前往东方。


*I*


    航空自卫队小松基地
    八月十九日下午八点四十分


    「有来自北方的敌袭是怎么回事!」
    在紧急升空警报的催促下,鸣谷慧这么叫道。
    夜晚的机场笼罩着突如其来的喧嚣,修护员和车辆匆忙穿梭于停机坪,喷射燃料燃烧的独特气味、刺耳的排气声。看着看着,两架F-15J从警戒机库起飞了。
    慧穿上救生背心,扣好前方的带扣。就在将快要滑落的抗G衣拉上来时,桃红色头发的少女递来了飞行头盔袋。那冰冷的灰色眼眸往向这边。
    「奥尻岛的雷达站捕捉到了入侵领空的机体。由于侦测到EPCM,应该是『灾』没有错,于是便请求独飞出击。就是这么回事。」
    她平静地这么告知。不知是否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反应显得不怎么明朗。
    「所以说,为什么会是奥尻岛?那边再过去就是俄罗斯,海参岁了吧。难道是防线被『灾』突破了吗?这种事情完全没听说过。」
    「不知道。」
    少女倾头道。
    「虽然不清楚,不过敌人来袭时我们要做的事都一样。只有出击并将其击落。」
    「……你还真是单纯呢。」
    「因为我是战斗机。」
    JAS39D-ANM,格里芬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没错,她不是人类,而是人造的军用机控制单元——阿尼玛。和机体彼此同步,守护人类的版图,既可爱又凶猛的战斗人偶。
    在拖车的牵引下,近距离耦合三角翼的单发机被拖过来,垂直尾翼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遵照修护员的引导,两人走上登机梯进入驾驶舱。将降落伞背带接在座位上后,后座的格里芬启动了系统。
    进行自我检查、封闭装甲座舱罩、启动多角度监视器。
    引擎声轰隆鸣响。目视拖车离开后,机体开始滑行,在即将进入跑道前呼叫了管制塔台。
    「塔台,这里是BARBIE01,Ready for departure。」
    「BARBIE01,这里是塔台。Runway24,Cleared for take-off。』
  经过一如既往的交谈后便获得起飞许可。绯红色的狮鹅洒出凶暴的排气声一边往虚空挺进,飞翔。机场的灯火转眼间变小,屏幕转暗。云层很厚,不稳定的气流晃动着机体。
    高度计的数值突破五千左右时,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月光照耀着周围,或许是穿过了云层,附近没有任何遮蔽物,辽阔的空间在眼前展开。
    『BARBIE03呼叫BARBIE01,听到了吗?』
    回过神来,左手边有一架翡翠绿的双发机并肩飞行。构成倒Y字的尾翼、中段上折的主翼、极具特色的长机鼻。是RF-4EJ-ANM,由绿发少女驾驭的战术侦察机子体。
    「听到了,法多姆,收讯良好。」
    『先行的警戒待命机似乎接触失败。据说是EPCM的影响导致跟丢了Unknown。他们似乎正在尝试再接触,但大概是我们这边会最先接触到。』
    「EPCM,果然是『灾』吗?」
    然而却从俄罗斯方向,人类的版图当中出现。
    或许是察觉到语气中的不安,法多姆继续解释:
    『可能是某种特殊型号的「灾」。本身具备隐形机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突破了俄罗斯的防空网。』
    「既然这样,应该要继续隐藏踪迹才对。居然在接近日本的瞬间就暴露出所在位置,太莫名其妙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既然如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莫非在我们不知情的期间,俄罗斯远东地区也落入了「灾」的手里吗?和上海跟常熟一样,沿岸的城镇充斥着玻璃艺品的机影?
    不吉利的想象如乌云般扩散开来。假使俄罗斯的防线真的被突破,能进攻日本的领域就几乎等于倍增了。北从库页岛,南至东海,广大的战线就此诞生。凭借目前独飞的战力究竟能否应付得来?要是同时遭受多方面攻击的话该怎么办?真是令人背部发寒的想象。
    「找到了。」
    格里芬警告道。
    前方天空浮现出朦胧的光点。在黑夜中,看起来就像星星一般闪动着蓝白光辉。一架?不,可是雷达上却显示了三个点,是只有前头的机体反射月光的缘故吗?
    『很奇怪呢。』
    法多姆喃喃道。
    『EPCM消失了,接近中的Unknow是一架普通的飞机。』
    「我们跟丢了『灾』吗?」
    『应该不可能……的确是在这个方位才对。』
  怎么回事?
    「灾」来袭的同时出现了人类的领空侵犯机?在完全相同的时间点,来自一样的方向?
    「慧,怎么办?」
    格里芬请求指示。
    「要迎击?还是不予理会?」
    「总不能当作没看见吧。」
    即使不是「灾」,那毕竟还是所属不明的机体,不能坐视对方入侵领空的举动。但如果还有共他「灾」的编队呢?万一乘着我们应付眼前的Unknown时突破了防空网怎么办?
    似乎没有时间让自己烦恼了,三架所属不明机正时时刻刻地接近领空中。
    法多姆似乎很不耐烦地提议道:
    『总之先发出警告。我想应该先让对方退出防空识别区,再来调查EPCM的成因。』
    「警告。」
    『就是针对侵犯领空的处理方式,进行无线电通告和警告射击,若对方是有人战斗机就无法不由分说地击落了。』
    「这种事情我可没做过啊。」
    『无线电通告的话,格里芬应该会。我们就先接近至可以目视对方的距离吧。』
     接近……
    「这么做,万一被攻击呢?」
    『请努力躲开吧。只要撑过第一击,我们就有权展开自卫战斗了。』
    说得那么简单——自喉咙深处这么低吼一声,慧打开了油门。
    Unknown接近,前头的一架,其白色光点逐渐变大。待缩短至一定距离后,慧不禁在心里「哦」了一声。以反射月光来说未免也太明亮,应该说,和后续的两架有着亮度上的明显差异,简直就像装甲本身在发光一样。
    发光?
    (莫非——)
    慧屏住呼吸的瞬间,前导机提高速度。纯白的机翼划破黑暗冲了过来,尾翼浮现出了细微的蜂巢状图案。
    「子体!」
    下一刻,冲击波袭来。好惊人的加速力,机体拖带着两具耀眼的引擎扬长而去。
    就在发愣之际,这次换成剩下的两架接近了。其外型就像大展翅膀的怪鸟,长长的机首犹如蛇抬起脖子一般前倾,好沉重的压迫感,但不能再让对方越过第二次了。慧将机体插入航道上以阻断对方的去路,格里芬随即打开了无线电频道:
  「警告。贵机正在接近日本领空,请尽速变更行进路线。」
    接着再以英语和俄语告知相同内容,但所属不明机却强行以动力俯冲穿过了这边的下方。
    「什么!」
    明显的敌对行为。这种不顾他人眼光的行动莫非是有了甘冒战斗风险的心理准备吗?自己太天真了,以为对手是人类就掉以轻心。
    慧急忙就要追赶的瞬间,火炮却在所属不明机的前方倾盆而下。翡翠绿的双发机以俯冲方式挡住了去路。
    『Flanker,是俄国机吗?』
    法多姆的声音显得很愉快,言语中透露出嗜虐的语气。
    『因雷达俯视能力不足而被溜过去的惨痛教训,有四十年的那一次就已经很够了。现在来得正好,就陪我洗刷一下当年的污名吧,休想再飞到函馆了喔。』
    还未说完,她就罕见地采取粗暴的机体动作准备绕至对手的后方。Flanker被迫改变了航向,双方就这样开始缠斗,拼命想要咬住对方的引擎。
    「慧,另外一架。」
    格里芬的呼喊让慧回过绅来。
    白色机翼,疾驰于黑夜当中的雪色子体。
    战术地图上的机影已经非常接近领空,再过不了几分钟就会突破国境,这样一来很快就可以抵达本土。以战斗机的速度,市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进入攻击范围。
    倘若上面配备有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对方发射了核弹或飞弹的话,数百万的生命就会在瞬间消失、死亡。
    (休想得逞。)
    后燃器全开,慧毫不在乎燃料的消耗展开了追击。不久,发光体逐渐接近,和星光有着明显不同,是一种朦胧的光辉。
    「Master Arm ON。」
    解除安全装置。他将武器选择设定为短程飞弹(SRM)模式,然后握紧油门杆。
    「慧,未警告前不可攻击。」
    面对格里芬的制止,慧怒上心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再发呆下去的话,说不定又有哪个城镇要遭殃了。」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那并不是『灾』。」
    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
    她说得的确没错。自己如今准备击落的并非来历不明的侵略者,而是和身后的少女同为守护人类的王牌。然而——
    「既然这样,那家伙为何要往日本飞来?对方可是甩开我们打算继续前淮啊。」
    「……」   
    领空逼近,剩下十一海里。不明机的机动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直直往国境飞去。
    「只能硬着头皮动手了,开启飞弹寻标器。」
    将拇指滑向武器投掷钮,慧按捺着心中的犹豫。无论外型如何,对方终究是入侵者,是侵扰我们日常生活的异物。   
    「叽叽叽」的电子声响起,瞄准框捕捉到目标。
    就在瞇起一只眼睛准备押下按钮时——
    『……亡……』
    耳麦传出了带有噪声的声音。
    『……我要……亡……』
    什么?
    女人的声音?不是法多姆的。
    慧竖耳倾听。宛如雪花画面的杂音里面陆续浮现出词汇,是日语。他猛吸一口气之际,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要求……流亡。』
    「格里芬!这是哪里来的通讯!」
    「是前方的子体,正在向全频域广播中,以大功率的方式。」
    「她说要流亡?」
    慧愣住了,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意识一片空白。
    是陷阱吗?让我方感到出其不意,藉此争取突破国境的时间?但反复传来的这句话却又相当真诚,听不出在演戏的感觉。对方真的在逃跑吗?身为最强战力的子体正在逃离俄罗斯?
    要开火?还是不该开火?思考以零点几秒的间隔挣扎中。
    国境线逐渐逼近,瞄准框不断闪动,带噪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手心渗出湿淋淋的汗水,手指滑动,仿佛会不小心按下按钮。啊,可恶!思绪无法集中。就在深深吸入一口气的瞬间——
    『BARBIE01和03,听得到吗?是我,八代通。』
  防卫省技术研究本部,特别技术研究室室长,八代通遥。总管日本所有阿尼玛的男人,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们已经确认白色子体的通讯,接受对方的流亡。你们就护送该机返回小松。』
    「真的可以吗?」
    『无妨,倘若是陷阱未免也太直接了。如果真的想要找日本的麻烦,应该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才对。』
    肩膀放松力道。自抉择的沉重压力中解放的瞬间,全身都冒出了汗水。
    『爸爸,这边要怎么处理呢?』
    法多姆的声音满是从容。绿色的发光体正在来回追逐Flanker,那随心所欲地做出急爬升转弯或高强势回旋机动的模样完全是在玩耍。她在与阿尼玛的缠斗中原本就能创下好成绩,连「灾」都比不上的有人机自然毫无胜算了。
    八代通的叹息声响起。
    『前往小松的车票只有一张,就郑重地请他们离场吧。』
    『知道了。』
    带着仿佛在舔嘴唇的饥渴语气,法多姆加大油门。面对试图急转弯逃脱的Flanker,她以斜向四十五度角上翻觔斗将其锁定在射程内。飞弹寻标器顶着月光的同时,她发出通告:
    『Тот, кого вы преледуете, вошел в воэдушное прострнство Японии. Теперь он под контролем наших воэдушных сил самообороны.дальнейшее преследование будет считаться актонм вторжения, вы кэтому готовы?(你们要找的人已进入日本领空,之后将会置于我们航空自卫队的管制之下。倘若继续追击将会视为侵略行为,你们有这份觉悟吗?)』
    Блядь——男人的声音响起。虽然听不懂但应该是在骂人吧,对方难掩愤怒地左右倾斜机体。就这样逗留在空域里好一阵子,最后终于大幅度转弯飞走了。
    『Вы об этом пожалеете.』
    留下简短的通讯,两对排气火焰逐渐远去。过了几秒后,刚才的交锋仿佛不存在一般回归了寂静。
    「真是的。」
    慧恢复安全装置。他整个人靠在座位上,这时才再次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脏正以惊人的速度跳动着。伤脑筋,战争有「灾」就很够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对人类使用暴力。
    「总之先追上白色子体吧,要是跑去小松之外的机场就伤脑筋了。」
    夹杂叹息的声音却无人回答。
    慧疑惑地回头,只见格里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虚空。她的目光追逐着Flanker离开的方向。
  「怎么了?」
    「最后的通讯。」
    没有起伏的语调,白皙的肌肤仿佛陶器一般反射着月光。
    「来自俄国机的无线电。」
    「嗯?」
    是什么令人在意的内容吗?刚才还以为那是一种撤退的信号。
    「对方说了什么?」
    格里芬轻吸一口气:
    「他们说『你们会后悔的』。」
    「后悔?」
    意料之外的词汇让慧眨了眨眼睛。
    「怎么搞的?莫非是以后还会来报复的意思吗?」
    「不知道,我所听到的内容只有这样。」
    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图。莫非真的是在放狠话而已吗?未能达成目的所以只是在生气之余咒骂了这么一句?
    不。
    不知为何,胸口一阵躁动,厌觉我们好像犯下了滔天的错误。
    素未谋面的俄罗斯人飞行员脸孔浮现在脑中。是个蓝眼睛里泛着悲伤,心痛地摇摇头的男人身影。
    愚蠢的日本人。
    我们确实试图阻止过了。
    已经尽了自己的义务。
    但还是徒劳无功,之后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
    (自己想办法……搞什么啊。)
    慧甩开奇怪的幻想。真可笑,居然因为领空侵犯机的一句话而胡思乱想。毕竟根本就不知道格里芬听到的内容是否正确无误。应该说,她听得懂俄语吗?从她以前和美军的互动来看,英语好像也不太行的样子。
    「走吧。」
    慧加大油门追赶前方的子体。
    法多姆则是从后方飞来并肩而行。


    下方的小松机场陷入一片混乱。
    被取消起降的民航机四处乱窜,无线电的频域里到处充斥着告知紧急情况的广播声。管制席如今大概乱成一团了吧,先行一步返航的警戒待命机似乎也被下令在空中等待着,甚至还能听到加油机升空准备解救那些燃料即将用尽的机体。
    『VVS,leared to land o Runway 24 left。』
    管制员对白色子体发出降落许可。看着看着,流亡机的襟翼和副翼放下,在减速的同时逐步降低高度。
    『VVS,Continue approach。  』
    机体顺利在降落区着陆,就这样滑行于路面。紧接着法多姆和自己也降落在机场。
    停机坪上已有大量的紧急救援车辆在等待着,武装的警卫包围了流亡机。慧一滑出驾驶舱就跑来一名胡子脸的中年男性,是将帽子斜戴的修护员,舟户。
    「你们带了个奇妙的礼物回来呢。」
    那边——他隔着肩膀回头望向民用机场设施。
    「旅客航站的状况好像挺不妙的喔,打算把照片放上网络的围观群众和负责保密任务的陆自持续在各个角落相互盯哨呢。」
    「是八代通先生叫我们带回来的喔,指定过来小松的也是那个人。」
    慧整个人面向JAS39,伸出手来扶住战战兢兢地走下方机体的格里芬。那娇小的身躯落入手臂当中。
    他交互眺望着舟户和流亡机:
    「现在状况怎么样了?可以和里面的阿尼玛交谈吗?」
    「我们正透过无线电向里面喊话,只不过样子似乎怪怪的。」
    「怪怪的?」
    「对话始终搭不起来。她竟然声称自己不知为何想要流亡,包括会飞来日本也是。」
    「这算什么?是在装傻的意思吗?」
    「感觉不像呢,似乎是真的忘记了。」
    慧抓了抓鼻侧。
    然后一头雾水地望着子体。
    白色,甚至超越了纯白令人感到透明。除前掠翼之外更具备鸭翼和尾翼的独特形状,翼展和全长都相当大,不光是格里芬,还在伊格儿和法多姆之上。与其说是战斗机,看起来更像小型的战略轰炸机。
    「Su-47。」
    格里芬这么轻声说道。慧「咦?」了一声反问后,她眨了眨眼:
    「俄罗斯的实验机,第五代喷射战斗机的原型。」
  「原型?」
    不是现役机吗?难怪觉得是从未见过的机影。
    唔——
    「等一下,之前你好像说俄罗斯的阿尼玛是弗兰卡和法克拉姆对吧?」
    「我说过。」
    「那么这家伙又是什么?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个嘛?」
    格里芬微微倾头,浅桃红的头发随之晃动。
    「我不知道。」
    「意思就是秘密兵器吗?」
    这么喃喃自语后,慧产生了疑问。假使俄罗斯真的在严格保密之下开发并持有她,可是隐藏反「灾」战的兵器究竟有何意义呢?况且其他两架的存在都已经公诸于世,为何唯独眼前的机体是对外保密的?而且甚至还选择了流亡,实在是令人费解的状况。
    「喂,快住手,放下那些耸动的东西。」
    伴随这个焦躁的声音,八代通走了出来,他摇晃着肥胖的身躯推开了警卫们。
    「被枪口团团围住要怎么出来啊?好了,所有人都退下,站得更远一点。」
    八代通赤手空拳,不假思索地走向流亡机,那始终不变的脸色实在胆识过人。他在驾驶舱的前方停下脚步抬起头来,轻轻吸入一口气:
    「失礼了,我们会保证贵官的地位与人身安全。我叫八代通,隶属于防卫省技术研究本部,同时也是这里的负责人,方便的话,想请教贵官的大名。」
    令人窒息的沉默,周围的视线都集中在驾驶舱。
    不久,装甲座舱罩的接缝处喷出蒸气。沉重的机械声响起,驾驶舱慢慢打开。
    「喔——」的叹息声传来。
    以黑夜为背景浮现出一个纯白的形状。
    长长的头发包覆着风膨胀起来。
    乍看还以为对方是一尊雪人,出现的人物就是如此毫无色彩,皮肤、指甲、头发甚至眉毛都染成了清一色白。深轮廓的脸孔、消瘦的脸颊,以及到了不健康程度的纤瘦颈部。那种仿佛上帝忘了色彩般的外观当中,唯独眼睛是红色的,睫毛在宛如石榴的眼眸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极度奇异的容貌,但却相当美丽。就好比目睹了雪之妖精,既不吉利却又神圣庄严,异界、异境的居民。
    ——白化症的阿尼玛。
    她缓缓望向这边,背对着银色的月亮转过白皙的脸庞。
  「我叫——」
    薄薄的嘴唇开启,鲜红的眼眸捕捉到八代通。
    带着无法看出感情的表情,散发着梦幻般的气息。
    纯白的阿尼玛平静地告知自己的名字。
    「贝儿库特。」


    *


    日本海上空,高度三万英尺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一点
  『Puppet Master呼叫Ryan、Tylor。上方两点钟有Bogie,制空战型。是新出现的敌人。距离35,接近中。』
  
    蓝天中拖带着好几条凝结尾。小松外海,西北方三百公里的海上,紧急升空的F-15J和玻璃艺品的机体迎着太阳光展开了缠斗。双方有十架以上相互交错着,呼号为「人偶师」的空中预警管制机接连不断地下达指示。
    「BARBIE01呼叫Puppet Master,已到达指定空域,Request Target。」
    在以小角度转弯的同时,慧一边询问攻击目标。或许是因为EPCM妨碍了数据链,下方的天空呈现混战局面,猛烈的火线和干扰丝及热焰弹四处纷飞,倘若贸然闯入的话很可能会被流弹击中。由于刚才在其他空域迎击,到达时间已经晚了许多。
    Puppet Master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
    『BARBIE01,攻击接近中的Bogie。我会让Ryan队退开。目标方位320,距离30,高度24。』
    「了解,Puppet Master。」
    慧倾斜机体,加大油门,就这样以眼看就要翻覆的姿势冲入了云层上的战场。
    「真是的。」
    确认无线电中断后,他这么骂了一声。
    「连续两天紧急升空,未免太离谱了吧。『灾』也太拼命了,今天难道是他们的纪念日?」
    无视午餐时间紧急升空,是恰好在四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情。隐岐群岛外海有四架所属不明机入侵,请立刻前往迎击。
    自己把叫好的猪排盖饭留在托盘上,未喝完的保特瓶丢进垃圾桶里,急急忙忙就出动了。在 ,有些混乱的管制员和数据链的折磨下一边进行拦截,正当心想总算又撑过一天而准备回去的瞬间却又接获下个目标的指示。咸镜北道方向有大规模的敌方编队接近中,BARBIE请前往支持空自SC。
    饶了我吧——慧不禁想要这么骂道。距离五天前的流亡事件才过没有多久,反复的战斗机动已经让身体发出哀嚎,脖子和腰部都在倾诉着不适的疼痛。
    「要换人操纵吗?」
    看似忧心的格里芬这么问道。虽然很感谢她的体贴,不过——
    「你还要导引飞弹吧,万一有漏网的『灾』就得不偿失了。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可是——」
    「不要紧,再一场战斗我还撑得住。好了,雷达接触,BARBIE01,Engage。」
    吱璃艺品的编队呈一列拉近距离。看着看着,蓝天里的黑点变得愈来愈大。
    「目标锁定,FOX2。」
    机翼下方的飞弹点燃排气火焰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命中目标,挟带黑烟的爆炸弄脏天空。
    「Splash one.」
    格里芬平静地告知击落敌机,那灰色的眼眸追逐着敌影。
  「Bogie兵分二路了,无论对付哪一架都会被另外一架越过,怎么办?」
    「LOAL,办得到吗?」   
    「我试试。」
    Lock-On After Launch,就是发射后锁定的意思。一般是指在母机的导引下发射飞弹,当进入寻标器的有效射程后锁定的技术,但在从头到尾都需要子体的抗EPCM修正的反「灾」战当中概念就有些不同了。首先要往敌机的行进方向发射飞弹以拉近距离,在可以导引的阶段再度使其进入子体的导引波束。这样一来面对射程外的敌人应该也能反应迅速地应对了。
    机体向蓝天发射二号、三号飞弹,首先飞往左手边的敌机,接近至阿尼玛控制的有效距离后锁定。
    接着立刻调头飞向另外一架,爆炸声在背后响起。应该顺利击落了,但现在没有时间去确认,慧在承受着急转弯的G力同时找到了剩下的目标。黑点正以高速远离,拖带着白烟飞向日本领空。
    加大油门的动作和视野尽头出现光点几乎发生在同时。或许是刚才发射的飞弹进入了格里芬的导引波束,它呈一直线飞向目标。
    贯穿。
    火焰迸发。
    玻璃艺品的机翼破碎四散,坠入了海中。
    「呼——」
    全机击落,真是太冒险了,就在放松肩膀的瞬间——
    「慧!」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胃部飘浮的感觉袭来,眼前冷不防出现了「灾」,是丧失了一半机翼的半透明天使。
    下一刻,轮转式机炮以猛烈速度吐出机炮子弹,钢铁的弹体将圆锥形的机体咬得残破不堪。
    至此,慧才察觉机体控制已经转移了。刚才是格里芬采取了闪避机动,她察觉到背后接近的敌机并翻外觔斗,以倒飞的方式发动炮击。虽然是相当乱来的机体动作,但只要迟疑片刻就会被敌人干掉吧。原来最初攻击的「灾」居然还存活着,真是好险。
    「小心一点。」
    格里芬用僵硬的语气告诫,然后交回控制权。慧说了声「抱歉」赔罪后重新握紧操纵杆。
    竟然在战斗中松懈,实在太不象样了,要是被法多姆他们知道的话大概会被臭骂一顿吧。
    慧再次确认战术地图。周围没有敌影,F-15J队和「灾」的战斗似乎也告一段落了。
    他打开无线电通讯:   
  「BARBIE01呼叫Puppet Master。接近中的Bogie已击退,Request order。」
    『BARBIE01。这边也确认Bogie已经全灭,空域净空,请返航。』
    「收到,Puppet Master。BARBIE01,准备返航。」
    一回到小松,格里芬立刻就昏倒了。
    大概是太久未发动HiMAT而造成了负担吧。随着机体降落,她就像睡着一般昏了过去。尽管最近状态很好,但她的不稳定性始终没有改变。要是再紧急升空一次的话就相当危险了吧,阿尼玛的昏迷代表着机体整体机能的停摆,一想到引擎在空中停止或无法操纵等状况就令人不寒而陈。
    「辛苦了,公主人呢?还在检查机体吗?」
    走下驾驶舱,舟户随即就跑了过来。慧放开登机梯之后摇摇头:「不。」
    「她在睡觉,好像因为连续飞行而累翻了。」
    「真的假的?」
    舟户跑上登机梯查看驾驶舱内部,然后发出奇特的「喔」声。
    「拿担架过来!准备把公主抬下来喽,顺便也叫医护队空出病床来!」
    修护员和医护员动作匆忙地跑过来,绘有红十字的救护车停靠在机体旁。
    「嗯,让她休息一阵子吧。反正定期检查的日期也近了,就乘这个机会彻底维护一下。」
    「麻烦你了。」
    「对了,看你大概也很累,不过室长正在找你喔,他叫你回来后去一趟办公大楼。」
    「八代通先生吗?」
    怎么回事?莫非今天的战斗中有令他在意的地方吗?
    慧回答一声「了解」后,舟户便返回继续修护机体。救护车在收纳了担架之后疾驰而去。
    穿越喧嚣的停机坪,慧抵达了技本设施。走廊上投射出冷冰冰的影子,与周围的喧嚣隔离。向经过的职员询问后,得知八代通就在检查设施内。
    慧沿着错综复杂的走道前往目的地,打开白色的门进入其中。
    可以见到玻璃的隔间。其前方是长桌,上面紧凑地摆放着终端和显示器。站在座位旁边抱起双手的人就是八代通,他微微扬起眉毛打招呼:
    「抱歉,刚回来就找你过来。」
    一旁是其他的工作人员在座位上继续作业,传来清脆的「喀嚓喀嚓」敲键声。
    「这是在做什么呢?」
    「分析贝儿库特的作业,看吧。」
  玻璃的另一端有个巨大圆环,床铺从象牙色的孔洞中缓缓滑出,躺在上面的是身穿检查服的少女。那红色眼睛看似刺眼般地不断眨着,皮肤和头发依旧缺乏色素,与白色的背景融为一体。
    「由于她始终表示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我正在尝试能否存取记忆空间。大约跑了五个小时左右的分析程序,不过……」
    「进行得不顺利吗?」
    「那里设下了非常严密的保护。不光长期记忆,连感觉记忆和短期记忆都被加密了。制作出这个家伙的人未免也太过偏执,像这样的加密等级实在有点不寻常。」
    不寻常……
    就在直直盯着少女看的时候,蜂鸣声响起,技本工作人员宣告分析程序停止及重新开始。
    「过来一下好吗?」
    慧在八代通的招手之下前往房间角落,坐在其对面拿出来的折叠椅上。
    「叫你来没什么特别的用意,纯粹是想再问问五天前的事。」
    「五天前,就是关于流亡事件吗?」
    那应该已经提出了报告书才对。
    「那些可明文化的内容并不重要。我想问的是你当时察觉到的异样感或者疑问这一类东西,无论什么都行。」
    异样感、疑问。
    或许是这边的表情过于疑惑,八代通探出了身子:
    「现在状况变得有些奇妙。老实说我比较像在寻找救命的稻草,无论多么细微的情报都行,总之先收集起来再说,以便作为分析的材料。」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什么也没有,所以才显得很奇怪。」
    ?
    「听好,我们可是抢夺了俄罗斯的秘密兵器,说好听是接受流亡,但实际上就是那么回事。以俄国的立场来说想必不会置之不理,当初还以为他们会编出一大堆理由要求我方引渡。」
    结果什么也没做——八代通这么说道,他瞇细眼镜底下的双眼:
    「毕竟我本来就打算随便分析一下之后透过外交管道将其遣返。由于这个缘故,当时的态度多少也就强硬了一些,然而对方却始终默不吭声。感到不安的外务省似乎也经由非官方途径询问对方,结果你知道他们怎么回答吗?」
    「不知道。」
    「俄罗斯联邦军并不存在Su-47的子体,所以也不可能发生流亡的事实。」
    「啊?」
  简直莫名其妙。那么眼前的少女究竟算什么?那个时候穷追不舍的Flanker又是怎么回事?男人倾头道:「很奇怪吧。」
    「发动了那么大张旗鼓的追击战却又声称不可能流亡,就算是狡辩也该有个限度。感觉打从一开始就放弃逻辑性的解释了,又或者——」
    又或者——其中存在什么内情。
    「所以才想要再次确认五天前发生的事情吗?」
    「嗯,什么都行,只要你想得起来的话。」
    「嗯——」
    话虽如此,值得注目的地方全都报告过了。包括飞行纪录和修护纪录也一并提出,倘若还有其他可以说的事情——
    「啊,说到这个。」
    「怎么了?」
    「呃,是格里芬告诉我的,她说俄国机最后留下一句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好像是『你们会后悔的』。」
    八代通一脸错愕地眨眨眼睛:
    「这是什么?莫非是以后要报复法多姆吗?」
    「不清楚……不过按常理思考,应该是我们接纳了贝儿库特后会后悔的意思吧。」
    「为什么?」
    呃,这方面的背景应该是八代通他们正在调查的吧,像自己这样的民间人士根本不可能事先掌握状况。就在倾头不解之际,蜂鸣声响起,分析程序好像又停止了,工作人员耸耸肩膀。
    「还是不行吗?」
    八代通的声音中带着疲惫,他从鼻子呼出气来:
    「先休息一下好了。喂,把贝儿库特也送回这边。」
    少女在玻璃窗的另一端撑起身子,工作人员从她身上将检查器材逐一取下。
    「算了,有其他的新发现再联络我吧。我大概要把自己关起来一阵子了,唯独时间多得用不完啊。」
    「好的。」
    尽管没有把握,慧总之先点头答应。从椅子上起身时,旁边的门刚好打开。工作人员从玻璃另一端的检查室回来了,后方跟着已经换回平时服装的贝儿库特。
    心脏猛然一跳,近距离观看她果然与众不同。犹如未着色石膏像的容貌以及长睫毛下方鲜红闪亮的眼眸,自连衣裙伸出的四肢就像小树枝般纤细,就连手指也染成了白色。
    「抱歉一直没让你休息。感觉怎么样?」
  听见八代通的问题,少女将脸转来:
    「没问题。」
    令人意外的流畅日语从她口中传出,红宝石般的眼眸同时睁大。
    「工作人员也对我很好。」
    「是吗,那就太好了。我打算中间先休息一下,你有什么打算?要吃饭吗?还是再回去一次房间?」
    「呃——」
    她看似犹豫地停顿一下,然后绷紧嘴唇目光向上望来。
    「可以看看我的……子体吗?」
    「子体?喔。」
    八代通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毕竟你们分开满久了呢,对阿尼玛来说难免会感到不安。这倒无妨,不过目前在维护中,搞不好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了,这样没关系吗?」
    「是的。」
    「知道了。鸣谷同学,你带她去一趟2机,我会事先通知现场那边。」
    「咦?我吗?」
    慧错愕地眨眨眼睛反望对方。
    「怎么?反正警戒待命已经解除,你也很闲吧,就当作是透透气,顺便跟俄国美少女约会。这种机会可不是常有的喔。」
    「什么俄国美少女……」
    刚才不是还说她是来历不明的机密兵器吗?这样好吗?放任她和自己两个人出去。
    但八代通却径自取出香烟,整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剩下的工作人员则是忙着检查的善后作业。
    「……」
    感受到目光后转头一看,只见鲜红的眼眸正望着这边。
    「呃,那个——」
    心跳加速。慧略微移开目光:
    「只要带你去2机——第2机库就行了吧?立刻就出发可以吗?」
    「是的,麻烦您了。」
    向工作人员告知一声,两人便走出房间。
    紧张感束缚着身体,慧在走廊一路前进。冰冷的脚步声响彻天花板,气氛好尴尬,不知道要聊些什么才好。一想到后方闪亮的红色双眸就令自己觉得坐立不安。
    中途曾一度试着回头,但却仿佛说好了一般四目相对,慧急忙将视线转回前方,心跳剧烈,调整呼吸后,他尽量不去意识对方的存在继续往前走。
    走出屋外,警报声正在鸣响。紧急升空警报,又是「灾」吗?棣棠色的F-15J冲上天空。这次负责拦截的似乎是伊格儿,拥有金色头发的阿尼玛少女。
    「真的很多呢。」
    听见慧这么喃喃自语,贝儿库特转过脸来:
    「是『灾』吗?」
    「嗯,光是今天就已经第三次了。昨天和前天也同样紧急升空,次数多得有些不寻常。」
    记得好像还一度让对方跑进了领空。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击落,但「灾」却坠毁在金泽郊外而造成了大骚动。
    「嗯,不过纯粹是以我们这边的角度来看。中国那边随时有『灾』飞来飞去,想必俄罗斯的紧急升空次数也很多吧?毕竟是和对方的势力范围接邻。」
    慧不经意这么告知后,贝儿库特的表情变得黯淡。
    「啊,对了,你好像失去记忆了吧。」
    「也有这个因素,但主要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实战经验。不仅未和『灾』交战过,甚至也没有遭遇过的经验。」
    「是这样吗?」
    「我调查过子体的情报却没有任何类似的发现,所以恐怕就是这个样子了。」
    「哦——」
    莫非是在实战配备前逃走的吗?思,既然是试验机就很有可能了。
    「真是奇怪呢。」
    她垂下睫毛。
    「身为阿尼玛却未曾战斗过,也不具备过去的记忆,就连主动要求流亡的理由也无法解释。倘若站在你们的立场,我大概会动怒吧。」
    「丧失记忆又不是你的责任。」
    她并非自愿变成这样的。不如说,最感到不安的应该是她本人才对。
    「有没有什么头绪呢?像是零碎的片段,例如起飞前的记忆之类的。」
    思考了一会儿,贝儿库特摇摇头:
    「有记忆的时候,我已经飞在天上了。在日本海上空一路往东飞行,背后还有Su-27在追赶着。」
    「这样啊。」
    「只不过——」
  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
    「有一个……命令。」
    「命令?,」
    「它叫我快逃,抛弃一切飞到天涯海角。」
    ?
    谁的命令?长宫吗?唔,正规的军人应该不至于教唆逃亡才对,况且她当时可是被俄军一路追赶。倘若是透过正当管道命令的话,就没有道理会出动追兵了。
    贝儿库特皱起眉头,看似痛苦地张开嘴唇,仿佛在强行撬开内心的门扉。慧急忙出声制止:「算了。」
    「还是别谈这个了。抱歉,问了些奇怪的事情。」
    「不……」
    贝儿库特还想说什么,但最终闭上嘴巴,一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焦急的模样。
    她是那种很会钻牛角尖的类型吗?感觉放着不管的话就会一直逼迫自己的样子,应该说太过一本正经,有种会让人捏把冷汗的印象。
    聊着聊着,两人逐渐接近机库。绿色的人字形屋顶遮蔽了阳光,在宽敞的空间里,金属制的猛禽们正在歇息翅膀。喷射燃料和润滑油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散发出独特的臭气。在带有热度的空气中,作业服打扮的修护员到处忙来忙去。
    「不好意思。」
    慧大声这么呼喊后,修护员们纷纷回头。他们认出贝儿库特的身影立刻瞪大眼睛。
    「请问,八代通先生有联络过了吗?就是想要看看这家伙的子体。」
    红脸的班长从器材之间走了出来。他皱起粗眉:
    「我可没听说她本人会过来啊,这么跑出来走动没问题吗?」
    「嗯……毕竟是八代通先生叫我带她过来的。」
    还是老样子,解释得不清不楚。就在倾头思考之际,畸形机体映入眼帘。形状复杂的机翼、大幅突出的尾锥体,还有机体腹部的弹舱。
    Su-47-ANM,异邦的子体。
    「啊。」
    急促地叫出声音后,贝儿库特向前踏出一步。但她随即僵住身体,不安地观察班长和这边的反应。
    班长叹息道:
    「无妨,你就尽量看吧。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用不着客气。」
    明显变得安心的贝儿库特行了一礼,踩着凉鞋声跑向自己的另一半。
    白皙的手指抚摸着进气口,整个人犹如松了口气一般露出微笑,长长的头发闪亮发光。该怎么说呢?非常有奇幻风格的景象,就仿佛倚偎在巨龙身旁的妖精,从童话故事里节录出的一页光景。
    「那架机体可以正常维护吗?」
    站在远处观看的同时,慧一边试着询问。毕竟这是和自卫队完全不同科技的产物,实在担心对方是否能顺利进行修护。
    班长用鼻子哼了一声:
    「一样都是飞机啊。要让它飞起来倒没问题,不过战斗就很困难了,毕竟上面没有武装。」
    「武装。」
    「因为我们手边没有东方集团规格的飞弹或炮弹。要装载我们的武器就得在各处进行大幅度修改才行。至于这么做的话还能不能飞,老实说完全不清楚。」
    「?是平衡的问题吗?」
    「这方面也有关系,但主要是与阿尼玛之间的数据链问题。她们就像机体的『大脑』对吧,要是『身体』变化大太似乎就无法顺利同步。好比人类装上义手或义脚后就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一样。」
    「哦——」
    和格里芬的搭档关系已经维持了两个月,仍然还有许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看来再多补充一下关于阿尼玛的知识比较好。
    就在被反省的念头打动之际,一名修护员朝这边挥挥手:
    「班长!3机的维护工作,我们这边可以接手一架吗?那里好像已经忙不过来了。」
    班长皱起眉头叫道:「啊?」
    「笨蛋,我们也忙得不可开交啊。Su-47修护完毕之后还有Tylor队的检查工作在等着,完全挤不出时间来了,叫他们找别人吧。」
    「可是——」
    「可是什么?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我还想反过来找他们帮忙呢。真是的。」
    「请问——」
    微弱的声音传来。
    贝儿库特隔着肩膀回头:
    「我来帮忙好吗?」
    班长瞪圆双眼「啊?」了一声。
    「帮忙?帮忙什么?」
    「就是机体的维护工作。」
    肆无忌惮的目光扫向少女的身体。纤瘦的四肢、没有任何瑕疵的白皙肌肤、单薄骨感的肩膀和背部。反观周围都是脏兮兮的男人,油一污和煤烟将作业服弄得乌漆墨黑,就连上臂的尺寸也比少女粗了一倍左右。
    「啊——那个,小姑娘。」
    班长的声音变得轻柔。
    「你的这份心意我很高兴,不过这对你来说大概有点困难吧。这可是劳力工作,更重要的是过程相当危险。」
    「可是,我也想帮点什么忙。」
    她用迫切的表情倾诉。
    「身为阿尼玛却无法帮忙警戒待命,连自己的子体也交给他人维护,我实在很过意不去。」
    「别在意,这是我们的工作。」
    班长随意挥了挥手。
    「毕竟你又不是自卫队的机体,比较像是这里的客人一样,所以只要安心休息就行了。好,已经看够了吧?那就让我们回去继续作业,还有一大堆工作在等着呢。」
    班长举起一只手,身穿作业服的集团纷纷走回来。他们将贝儿库特小心翼翼地放下后,再度展开维护作业,工具声响起,喧嚣回归。即使如此,她仍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一副不肯放弃的样子眺望着众人的背影。
    修护员们无视于贝儿库特的目光继续作业,不久其中一人回头望向她:
    「好了好了。小姑娘赶快离开,否则可是会弄脏漂亮的衣服啊。」
    现场涌现揶揄般的声音。这其中大概没有什么恶意,就像在打发误闯进来的小孩子般无心的一句话。但下一刻,贝儿库特的脸色明显转变,她撑大鼻孔,皱起眉头露出毅然决然的表情。
    (嗯?)
    慧还来不及察觉异状,她便走了出去,来到引擎旁蹲下,然后拿起满是油污的废弃零件。
    「什么?」
    「啊?」
    当着哑然无言的众男性面前,贝儿库特将金属块抱在自己的胸前。她绷紧嘴唇迈出大步将其搬运到集中区,费劲地放下零件后,她从鼻子呼出气来转过身体。
    淡色的连衣裙像涂满了颜料一样脏兮兮,斑驳的煤烟附着在白皙的皮肤上。由于原先是一尘不染的模样,如今更是让人觉得惨不忍睹。但她却毫不在乎地浮现满面的笑容,贝儿库特展现出自己的胸前——
    「已经脏掉了。」
    然后大声抛出这句话。
  修护员们无言地翻起白眼。


    流水清洗着白皙的手臂。
    贝儿库特在机库旁的洗涤场清除手脚的污垢,脱下来的鞋子和短袜被整齐摆放在墙边,那副光着脚泡在洗涤场水池当中的模样让人看了相当凉爽。但最要紧的污垢却迟迟未能清除,机油和煤烟紧紧附着在衣服和皮肤上。
    贝儿库特不满地「唔」了一声,抚摸自己上臂的外侧,做出将拳头拉向肩膀处查看的姿势。或许是不满意清洗的结果,她皱起了细眉。
    「大概要进浴室才洗得掉吧。」
    感受着脸颊上的水花,慧这么告知对方,他如今就站在距离对方稍远的墙边手扠腰一边喝着矿泉水。机库事件之后,自己首先带她去了附近的洗涤场,但仔细思考后这里既没有肥皂也没有洗洁剂,一开始应该带她前往体育设施或单身宿舍的淋浴间才对。然而她却回答:「不要紧。」
    「已经干净多了,至于衣服反正都是要送洗的。」
    「你的头发上还有机油喔。」
    「咦?啊,真的呢。」
    话还未说完,她就将橡皮管的水洒在头上,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吃了一惊的自己面前,她直接摇摇头将水滴甩掉。
    (想不到挺活泼的呢。)
    长得一副乖巧的模样却是野女孩的个性,就连刚才也是断然加入了修护员的行列协助作业。虽然主要是帮忙打杂,但她本人却开心地东奔西跑,看不出任何在意衣服被弄脏的样子。
    怎么回事?由于最初的印象太过强烈,使得格格不入的感觉更为加深。原以为是深闺的千金小姐,没想到竟然是个淘气女孩。
    她关闭水龙头,任凭发梢的水滴掉落,径自伸了一个懒腰。
    「难得有机会活动筋骨,真是太好了。一直静静待着总觉得身体都快生锈了。」
    「不过你突然说要帮忙维护,大家会吓一跳的吧。起码先回去跟八代通先生商量看看。」
    「是的,下次我会注意。」
    这种令人不安的反应,真怀疑她究竟听进去多少。思,虽然她也并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啦。
    贝儿库特微微倾头望向这边:
    「您叫鸣谷先生是吗?」
    说到这个,好像还没自我介绍过吧。慧点头「啊」了一声,将手中的毛巾递给对方:
    「鸣谷慧,叫我慧就行了。」
    「红色子体的飞行员,JAS39D的搭档。」
  咦——慧错愕地眨眨眼。
    「你知道吗?」   
    「五天前,我降落在小松的时候,你和阿尼玛两人一起走下了子体对吧。因为有人类搭乘子体,所以让我觉得很惊讶。」
    她看得很清楚。居然在那么混乱的场面当中注视着我们吗?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谢谢你们在空中没有对我开火。多亏如此,我才能活着抵达日本。」
    「唔,这个——」
    之所以会中断锁定,纯粹是因为八代通的通讯,要是再慢个几秒钟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慧抓了抓脸颊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嗯,毕竟你本来也没有攻击的意图,算是彼此彼此吧。就连追赶而来的俄国机也完全没有使用武器。」
    「是的。」
    那么——慧换上另一种语气。
    「差不多该回设施了吧?如果有其他想看的地方我可以带路。」
    「我想想。」
    贝儿库特露出略微思考的目光。
    「那么就跑道好了。之前抵达是在晚上,我还没看过白天的机场。」
    「了解。」
    虽然会绕点远路,不过反正都在回去的路上。衣服恰好也需要一些时间风干。
    两人从机库之间走出来,前往停机坪。离开阴凉处的瞬间,扎人般的热空气便袭向皮肤。在耀眼的大气底下是一望无际的辽阔跑道,双发动机的客机发出咆哮声降落而来。
    「这里不是军方的基地吗?」
    听见对方有些意外的问题,慧在心中「啊」了一声。
    「是民间的机场和自卫队的基地合在一起的。该怎么说?呃,就是官……官民共享吧。」
    「紧急情况时不会造成问题吗?例如紧急升空或全力出击的时候。」
    「好像不会,使用上似乎会相互礼让。」
    「相互礼让。」
    贝儿库特露出明显狐疑的表情,慧想起以前也和格里芬有过同样的对话。游客和战斗机飞行员降落在相同的跑道上,第一次见到的人果然会觉得相当怪异吗?
    贝儿库特好奇地开始东张西望。潮湿的头发在阳光照耀下就像珍珠一样闪亮,再加上独特的肤色衬托,使得她变得格外显眼。实际上,来来往往的队员也都一副错愕的模样愣在原地。
    看来果然很难融入普通人当中。包括自己在一个小时前也抱持着很重的戒心。她本人看起来似乎很想跟基地的队员互动,不过还是先按部就班来比较好吧。就在这么思考的瞬间——
    「啊。」
    贝儿库特叫了一声。拖车正拖着海洋迷彩的直升机接近这边,大概是接下来的修护机体吧。2机的修护员用手做出交叉手势:「还不行!」「上一架机体还未作业完毕!」
    「是人手不足吗?」
    满怀期待的这句话令慧吓了一跳。贝儿库特的嘴角抽动着,显然是一种喜孜孜的表情。
    「唔,很难说。」——这句否定的话慢了一拍,她已经踩着轻快的步伐靠近修护员们并开朗地呼唤对方。一位眼熟的班长面露错愕的表情,相较于对方慌张摇头的模样,贝儿库特则是展开了热情的毛遂自荐。
    具体的内容在周围的喧嚣干扰之下并未传来,但大致上能猜想到她说了些什么。班长朝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那为难的表情显得十分可怜。
    慧按住额头,叹息自内心深处涌出。


    夕阳将西方的天空染红。
    吹过停车场的风带着黏稠般的湿气,入夜后大概会下一场雨吧。每当树木沙沙作响,蝉鸣声就会唧唧震动。仿佛在惋惜即将结束的夏天,昆虫们演奏出盛大的合唱。
    牵着脚踏车,慧一边抬头望向技本的办公大楼。封死的窗户反照出夕阳,由于光线的反射过于强烈而无法窥见里面的情况,贝儿库特如今大概已经返回分析作业了吧。唔,她刚才是顶着满身油污的模样回去,或许现在不是进行分析的时候。慧回想起检查人员们瞪大眼睛的表情,甚至连八代通也不知所措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个性真的就和第一印象完全不同呢。)
    到头来,贝儿库特还是没能获得协助修护作业的机会,但对方转而拜托她负责简单的采购。内容纯粹是在贩卖部购买一打矿泉水并搬运过去,面对这种可称为跑腿的委托,她却积极地承接下来。「我也想帮点什么忙。」原来如此,正如她所说的一样。
    个性上和格里芬、伊格儿甚至于法多姆又有些不同。阿尼玛的个性真是多采多姿,完全没有一人是相同个性的机体。
    只不过……
    慧想起对方最初的那句话。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实战经验。不仅未和「灾」交战过,甚至也没有遭遇过的经验。』
    以战斗机来说是太过于异类的发言。她的制作者究竟在想些什么?到底是怎么看待阿尼玛、子体所应尽到的本分?
  流亡、丧失记忆、俄罗斯本国的不理睬态度。   
    尽管由于意料之外的言行而让自己舒缓了紧张感,但她本人依旧是来历不明。完全不知道该相信她哪些地方才好。
    (毕竟发生过莱诺的事情呢。)
    个性被程序束缚,行动遭到矫正,最后终于因为「灾」的影响而精神被迫产生决定性改变的少女。在她心中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虚构的?至今依然无法精确理解。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阿尼玛她们并不如外表所见的那样单纯。去除可爱少女的这层外皮之后很可能就是无尽的黑暗,抑或是一整片玻璃艺品的耀眼光辉。
    莫非贝儿库特也——慧一想到这里便甩了甩头。算了,仅凭猜测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等到哪一天分析结果出炉就会知道了。
    慧跨上脚踏车准备在下雨之前赶回家,他取出手机终端写了一则讯息给明华。
    『我再过二十分左右回去,有什么要买的就联络我。』
    按下寄信钮后:心中冒出一句「奇怪」。通讯错误,讯息处理失败。
    仔细一看,天线显示为无讯号,握紧终端左右摇晃后状况依旧未改善。
    真奇怪,明明就在室外。
    正当倾头不解之际,后方传来了一声「怎么搞的」。
    两名身穿迷彩服的队员正纳闷地扭动脖子,他们和自己一样都在看着手机终端。
    「真的连不上啊。」
    「我就说吧,从刚才就怪怪的了。」
    那边也是。   
    是行动业者的基地台故障了吗?或者联机数量太多而处理不来?无论如何,既然不是终端的问题就无能为力了。慧放弃传送讯息,踩起了脚踏车。
    由于已经告诉过明华会回去帮忙准备晚餐,要是无故迟到的话后果相当可怕。
    唧唧的蝉鸣声变大,可以见到地平在线的雨云接近了些。


    「喔,是幽灵电波。」
    回到家后,慧提起刚才发生的通讯障碍,明华便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
    马尾在厨房里摇曳着,清洗蔬菜的水声和换气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慧投去目光「咦?」了一声,只见她正将锅子放在火上。短裤下方的修长腿部令人炫目,每次移动,膝盖后方的肌肉都会呈现微妙的阴影。
    「什么?幽灵?」
    还以为自己听错,但明华却点头回答「嗯」。她略微转头:
    「你不知道吗?最近好像很常发生喔。讯号会突然变差,手机或计算机都连不上网络。」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学校,补课的休息时间大家不是都在讨论吗?」   
    毫无记忆。嗯,大概是因为累翻了在呼呼大睡吧。原来如此,唯独自己不知情,但实际上却发生得相当频繁。
    「因为持续好长一段时间,所以有同学就去询问电信公司,结果对方却回答:『设备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我想该不会是收到了什么奇怪的电波了吧。」
    「奇怪的电波?」
    「例如另一个世界的讯号之类的。」
    慧差点笑出来。哈哈,所以才叫幽灵电波吗?
    明华嘟起嘴唇抗议:「笑什么啦。」大概是自己看起来嗤之以鼻的样子,她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
    「这又不是什么说给小孩子听的怪谭。」
    「就因为无法用常理解释,所以我才会想到其他的原因嘛。实际上不只一个人,而是很多人都有过这个经验,况且之所以称为幽灵也是另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听说真的会出现喔。」
    「啊?」
    「就是鬼怪,幽灵。」
    切好的蔬菜放入锅内,可以听到汤汁「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
    「手机变得怪怪的,普通人不是会一直尝试操作吗?结果据说就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却没有半个人影,只残留着不祥的空气。正当觉得毛骨悚然而准备跑掉之际,脑袋渐渐变得沉重起来。然后,不知不觉中眼前就隐约浮现出人影——」
    「……」   
    「嗯,不过描述得这么生动就太假了——感觉有点夸大吧?如果是我就会少渲染一点,这样比较有真实的恐怖感……慧?你怎么了?」
    手里端着冷豆腐,明华不解地眨眨眼睛。由于还要一些时间才会煮好,她大概是先把完成的料理拿过来吧。
    慧「咕噜」地吞了吞口水,移开目光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没什么,差不多该开电视了吧,我想看看天气预报。」
    「啊,你在害怕。」
    「才……才没有——!」      
  明华愉快地瞇起眼睛,慢慢靠了过来。
    「说到这个,你从以前就很怕听恐怖故事呢,小学的时候也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哦——原来现在还是很怕吗?嗯——」
    「那是因为你说话的方式太诡异了!明明只要像平常那样子说明就好,为什么要刻意说得那么阴森森的?」
    「我只是像平常一样讲话啊。说到阴森森,应该要像这样——」
    「哇啊!别说了!」
    慧急忙制止对方打算要实际表演的举动。明华轻盈地翻转身体向后退开,脸上还带着顽皮的表情。
    「哼哼——」
    她扭起嘴角,整个人看起来心情非常好。
    (胆小的慧。胆小的慧。)
    面对歌唱般的嘲讽,慧骂了回去:「随便你怎么说。」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掩饰,但若要爽快承认害怕的话也让自己很恼火。可恶,居然被讨厌的家伙抓住把柄了。
    「我要开电视喽。」
    慧操作遥控器后,夜间新闻正好开始播送。
    画面上出现了观光区、游乐园和商业设施的热闹景象。一旁字幕写着「暑假结束前,游乐园最后的揽客良机」。对了,下个星期就是新学期。夏天结束,世界逐渐归于宁静,蝉鸣声收敛,空气和风慢慢丧失热量。
    「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呢。」
    明华这么喃喃自语着,语气带着些许落寞。
    「感觉最近才刚来日本,不知不觉中夏天就已经结束,下个季节的脚步逐渐近了。」
    「毕竟今年发生了很多事啊。」
    从上海逃出,抵达小松,住在祖父母的家中。转入当地学校,接受补课以及办理各式各样的行政手续。为了打好生活的基础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根本就没有享受闲暇时间的工夫。
    「明年出门去玩玩吧。」
    「去哪里?」
    「东京或北海道之类的,难得都来到了日本。」
    「用不着去那么远的地方吧。」
    明华苦笑道。
    「就连采购东西和骑脚踏车的时间都快抽不出来了。」
    「嗯。」
    被她说到痛处了。预计好要出游却爽约的人的确是自己,内心实在有些愧疚。慧尴尬地抓着鼻头之际,明华瞇细双眼:   
    「没关系,只要像这样子和慧吃饭的时间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我都无所谓。」   
    「咦?」
    她回答一句:「没什么——」整个人站了起来,将身前的围裙拉直。
    「好了,我要接着煮其他的菜,你就帮忙摆一下餐具吧,筷子、小盘子,还有酱油碟。」
    「啊,喼。」
    慧在对方的催促下站了起来。
    这个瞬间,外头的空气变得鼓噪。
    倾倒沙子般的声响愈来愈大。空气爆裂,充满水的气味,是雨,终于下雨了吗?
    慧和明华两人一起注视窗外。昏暗的天空落下大量的水滴,云层隆隆作响,彼端划过明亮的闪电,雨势很大,视野迷蒙、城市的喧嚣远离,怎么回事?定睛注视着黑暗,居然有种乘坐小船在暴风雨当中摆荡的感觉,就好比我们居住的这个家被抛到了另一个空间。
    「慧,关于刚才的话题。」
    「嗯?」
    「就是幽灵电波的事情。」
    还要说啊?
    慧露骨地皱起眉头,明华却顶着正经的表情凝视黑暗。
    「要是真的和另一个世界相连,我觉得并不是件坏事呢。说不定可以和如今不在的人交谈,甚至能看到对方的脸。」
    「……」
    「慧,假如——」   
    她想继续说些什么但立刻闭上嘴巴,下一刻,脸上露出懊悔自己失言的表情。慧叹一口气,离开墙边:
    「关上窗户吧。免得雨水泼进来,然后顺便开冷气好了。」
    「嗯。」
    两人关上了毛玻璃的上下拉窗。雨声速离,电视机的声音回归。
    冷气的启动声在背后响起。


    暴雨持续两个小时左右便停止。   
    由于雨势强劲,云层消散的速度似乎也很快。万里无云的天空就仿佛刚才的恶劣天气不存在一般,夜晚的冷空气开始笼罩整个城市。   
    慧换上运动衣出门进行每日的慢跑。尽管明华不赞同地表示「用不着这种天气也出门」,但已经养成的习惯是不会那么容易改变的。他告知一声「我很快就回来」便跑了出去。   
    雨后的街道昏暗潮湿,往来的车辆纷纷溅起水花。踩着湿润的脚步声持续跑下去,背部渐渐渗出汗水: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
    不知不觉中跑到了运动公园一带,体育馆的墙壁被灯光照出一片白色,周围没有人影。由于气候不佳和处于夜晚时段,公园周边呈现出比平时更为寂寥的景象。
    一阵风吹过。
    挟带湿气的空气抚过颈部,身体猛然一颤,明明不是很冷的风却感觉温度低得惊人。
    (总觉得——)
    刚才听了明华的诡异说明,如今让自己内心格外觉得不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通讯,耸动的气息,还有浮现的人影。
    ——幽灵电波。
    (真是太荒谬了。)
    自己可是每天生活中都和来历不明的侵略者交手啊,事到如今岂会害怕区区的幽灵。
    慧离开道路绕至自动贩卖机区,在LED灯光的照耀下按了运动饮料的按钮,伴随「匡当」的沉重声响,商品掉落下来。他用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并打开保特瓶的盖子。
    还是一样没有半个人,往来的车辆也消失,唯独自动贩卖机传来运作声,嗡嗡的沉闷声音,其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仅自己一个人伫立在夜晚的寂静中。
    「唔。」
    绕路的用意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气氛却变得更为冷清。身体也开始发冷,真不该停留在一个地方的。
    慧取出手机终端,从电话簿当中找出号码并且拨打。模糊的铃声响了几次后,电话接通了。
    『慧?』
    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就仿佛没有感情的机械一般单调的人声,是格里芬。
    『怎么了?』   
    「嗯?唔,该怎么说?只是有点想听听你的声音。那个,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所以我担心你是不是已经清醒过来了。」
    『……』   
    「嗯?怎么了?突然不说话。身体还是不舒服吗?或者心情不好?坦白说出来没关系喔,现在的我无论什么都能够接受。」
    『我觉得慧的样子很奇怪。』
    一针见血。
  太敏锐了,包括明华在内,为何她们都能立刻看穿呢?
    『有烦恼的话请告诉我。我和慧是一心同体,既然身为搭档就应该共同分享问题。』
    「没……没有,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真的吗?』
    「真的。话说你自己呢?怎么样,状态恢复了吗?」
    狐疑的沉默持续好一会儿,她终于回答:『不要紧。』
    『我大约两个小时前醒来。检查作业也结束,正在休息当中。』
    「这样啊。」
    太好了。虽然常发生,但她的意识障碍总是让自己捏把冷汗。既然平安醒来就再好不过了。
    『慧呢?你在做什么?』
    「我正在锻炼身体喔,在外面跑步中。」
    『在这种雨天?』
    「雨已经停了,你没看外面吗?」
    『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只是从技本的人那里听说了下雨的事情。』
    那么你也就没看见那么猛烈的雷雨吗?很壮观呢。就在准备这么炫耀之际——
    滋滋的噪声传来。
    慧眨了眨眼睛,重新拿稳手机。怎么搞的,又是讯号不良吗?
    这个瞬间视野晃动,天与地都被扭成逆向,雨滴倾斜,紧接着往上方飞去。无法保持平衡感,一切都被螺旋的漩涡所吞噬。细语声沙沙响起,到处传来某物蠢动的气息。
    (什么?)
    伸出的手触碰到自动贩卖机,坚硬的塑料触感让自己稍稍找回了现实感。
    『……慧?慧?』
    格里芬的声音回归。
    慧气喘吁吁地按住额头,头好痛,觉得想吐,一种被抓住左眼和右眼往反方向搅动的感觉。
    『慧?你没事吧?怎么了。』
    「我……我不要紧,觉得有点不舒服罢了。」
    挤出的这个声音变得嘶哑,滑过脸颊的汗水在下巴滴落,无比的恐惧感自体内深处涌现。
    幽灵电波?
    啊,果真就像明华所说的那样。
    通讯杂音、耸动的气氛、某种实体不明之物的气息。
    只要经历过同样的现象,想必都会抱持着鬼怪故事般的印象吧。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通讯,超自然现象这一类的东西。  
  然而自己却很清楚,刚才那根本就不是上述原因可以解释的。
    就因为在天空、海上及上海的机场体验过,所以自己才能理解。五感的混浊、起伏的风景,更重要的是对于电子机器的影响。
    倘若不是身处在小松市内,自己大概早就看穿其真面目了。
  那是EPCM。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17-6-10 20:19 | 显示全部楼层
*Ⅱ*


    技本办公大楼,小松基地
  八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点
  
    「好,大致没问题了。」
    浏览屏幕上的记述后,八代通这么点点头。
    从床上爬起来后,隔壁诊疗台的格里芬恰好也撑起身子。她露出苍白的腹部就这样直接穿上斗篷罩衫,检查人员正在拔除电极收进盒子里。
    技本的检查设施就和昨日一样笼罩着静谧的气氛,时刻为上午十一点,调整作业比预期中还顺利。结合自己与格里芬的脑波加以调整的作业,这是为了让不稳定的她成为可运用战力的必须过程。
    八代通的手指点了一下鼠标:
    「EGG也很稳定。虽然还有些怪怪的地方,不过休息一天应该就好了。呃,今天的警戒待命呢?有安排格里芬吗?」
    一名工作人员摇摇头,对方在确认平板计算机后回答是伊格儿和法多姆两人。
    「那就好。」
    说着,八代通坐在椅子上。他作势取出香烟却忽然停下动作,接着嘴里「啧」了一声整个人面向这边:
    「嗯,总之就是过度劳累了吧。连日的警戒待命和这阵子的HiMAT发动导致了极限时间缩短,今天就好好休养一下吧,要整天睡懒觉吃闲饭也是可以的。」
    「睡懒觉吃闲饭——」
    应该可以说得更好听一点吧。原本准备抱怨却打消了念头,讲话刻薄粗鲁是他这个人的注册商标,可不是自己所能够劝得动的。
    「我可以请假吗?」
    格里芬微微倾头问道。
    「喔,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嗯——她沉思了一下。
    「我想去拉面店。」
    「拉面?」
    「放满鸣门卷,外加一盘饺子。」
  「你又迷上了那些垃圾食品啊。」
    八代通苦笑着望向这边,慧急忙摇头挥手否认:
    「我只带她去过一次喔。况且她不是什么都吃吗?去厚木时也吃了披萨和薯条之类的。」
    「可是却一直长不高呢,胸部还有臀部多长一些肉会比较好。」
    「像遥一样吗?」
    面对格里芬的问题,八代通点点头:
    「只要不停吃下去就能拥有像我这样的身材喔,鸣谷同学想必会很开心吧,这就是所谓充满肉感的成年人魅力。」
    「我会努力的,用以往两倍的食量。」
    「拜托别这样。」
    想象格里芬的肥胖模样,慧不禁浑身颤抖。尽管不觉得体态丰满有什么不好,但跟八代通的体型完全是两回事。他纯粹只是不注重身体健康,根本不是值得效法的对象。
    八代通耸耸肩膀:
    「嗯,先不开玩笑了。要外出下次再说吧,毕竟就算是出门一趟也会加重她的负担。今天就先在基地里悠哉度过好了,如果肚子饿的话——」
    他从怀里取出预付卡,是上面没有穿洞的全新卡片。
    「拿这个去买喜欢吃的东西吧,你们两个都由我请客。」
    「可以吗?」
    「你们出击的次数很多,这算是一种临时奖金吧。」
    格里芬双眼发亮,仿佛收下宝物一般双手紧紧将其握住。
    「慧,我们去餐厅,点A套餐到C套餐的所有全餐。」
    「吃不了那么多吧。」
    将猛然开始准备的格里芬放在一边,慧压低声音:
    「那个,八代通先生。」
    「怎么?这些额度还不够吗?想不到你挺贪心的。」
    「不是,我想问昨天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什么事?」
    「敌袭之类的。」
    粗大的眉毛疑惑地扭起。
    「我并没有听说,应该也没有人通知过你吧。」
    「是的,是这样没错。」
    那么果然是搞错了吗?小松市内的讯号和感觉障碍,自己还以为当时上空出现了「灾」。
  (嗯,要是真的这样,事情早就闹得更大了吧。)
    昨晚在感觉到异常后,自己立刻向格里芬询问状况。但整个基地却是静悄悄,也未拉响紧急升空警报。今天造访技本后也未发现古怪的气氛,就和往常一样,大家都在默默处理业务。
    错觉、误判、单纯的头晕目眩。
    尽管一时间很难这么承认,但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纯粹是连日的出击和紧张而导致精神不稳定罢了。
    「怎么了吗?」
    八代通的语气中带着狐疑,他睁大细小的眼睛观察这边:
    「你的脸色有点差喔。」
    「不。」
    慧摇摇头,尽管心中带有疙瘩仍努力装出开朗的表情来。
    「我不要紧,没什么。」
    「那就好。」
    追究并未继续下去。八代通面向桌子后忽然叫了一声:「啊,对了。」
    「要去餐厅就赶快过去。如果赶在十二点之前,说不定可以看到挺有趣的画面喔。」
    「有趣的画面?」
    对方投来恶作剧般不怀好意的笑容,似乎不打算对此多做解释。意思是如果好奇的话就亲自去看看吗?
    「那么,我们这就过去了。」
    「喔,格里芬拜托你照顾了。」
    粗鲁地抛出这句话后,他将目光转回手边的文件。接下来便开始埋首于作业当中,仿佛完全忘了这边的存在。
    沐浴着夏天的阳光,两人走在基地内道路。
    空气相当干燥,昨天的湿气犹如作梦一般。色彩鲜明的蓝天下方,民航机挟带轰隆声起飞,蓝色画布上滴落一条白色颜料持续向东延伸,大概是飞往东京的班机吧,银翼反射着太阳光。
    在沥青路面加热后的气味笼罩之下,两人抵达了队员餐厅,是一栋蓝色屋顶白色墙壁,看似滑雪小木屋的建筑物。好奇确认一下时间,现在才十一点半而已。
    「怎么了吗?」
    面对一脸纳闷的格里芬,慧回答:「唔——」
    「八代通先生刚才说『要去餐厅就赶在十二点之前』,好像可以看到什么有趣的画面。」
    你有什么头绪吗?这么询问后,格里芬却是摇摇头,看来她也并未被告知的样子。
  有趣的画面……有趣的画面吗……
    嗯,总之看了就知道,虽然太过期待失望就可能会愈大吧。
    打开拉门进入其中,穿过自动贩卖机区来到餐厅后——
    「啊,欢迎光临。」
    一名白化症的阿尼玛正在担任服务生。
    啊?
    白色的厨衣和围裙相当耀眼,其两手拿着多个叠起的托盘,或许是活动量相当大,额头微微渗出汗水,但她却不去擦拭而是继续放任着。
    「请等一下,这边收拾完毕后就端水过去。」
    「啊,嗯。」
    「点餐请先购买餐券,待会就会前去回收。位子请坐在窗边。」
    「喔……好。」
    等等,等一下一
    「贝儿库特!你在做什么啊!」
    「做什么?」
  她倾着纤细的颈部。
      「我在帮忙餐厅的工作,就像眼前看到的这样。」
    「唔,真的就像眼前看到的一样。」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来龙去脉完全无法理解,感觉就像省略了三个阶段的说明直接跳到结论。
    「对不起,我要去收拾一下餐具。」
    贝儿库特恭敬低头行礼,然后离开。将托盘放进回收口,她开始熟练地分类餐具,将筷子、汤匙和杯子分别投入各自的洗涤处。
    慧无奈之下前往餐券机,使用八代通的卡片购买两份A套餐,格里芬和自己的各一张。走向窗边的座位时,贝儿库特刚好忙完回来。那白皙的手将托盘上的水杯放在桌子上,接着拿起餐券确认:「A套餐两份。」她微微一笑:
    「有其他要追加的餐点吗?」
    「餐点没有,不过倒是有个问题,为何自卫队的餐厅会变得像家庭餐厅一样?」
    「家庭餐厅?」
    「就是家庭式餐厅啊,有服务生会来到桌子旁帮忙点餐。」
    喔——她这么点头,然后缩起肩膀。
    「我昨天不是前去打扰了子体的修护现场吗?」
    「嗯。」
    「好像接到了投诉。」
    噗——慧为之喷饭。
    「投……投诉?」
    「内容是不要让我再去机库,以免让大家看了捏把冷汗。虽然很高兴有这份心意,不过要是发生什么事故就伤脑筋了。对方好像直接联络了技本,于是我询问还有没有其他能帮忙的地方,八代通先生就推荐这里的工作了。」
    「他介绍你服务生的工作?」
    「啊,与其说是服务生——」
    远处有人在呼唤贝儿库特的名字。身穿衬衫的自卫官正在挥着手,其后方可见到便服打扮的集团,总共约十人左右,除了中年男性和女性甚至还有小孩子。
    「好的,马上过去。」
    她大声回答,然后离开桌子,站在供餐台前方手脚利落地开始将放有咖哩的托盘端去。
    怎……怎么回事?
    意料之外的来访者令慧哑然无言之际——
  「参访团。」
    格里芬这么喃喃说道。那灰色的眼眸望向集团处。
    「是宣传班举办的公关活动,接待民间的参加者并说明基地的工作。上午时段为十点到十一点半,之后是体验用餐。」
    「体验用餐。」
    「就是在餐厅里让大家品尝自卫队的伙食。」
    啊,原来如此,我懂了。
    也就是让贝儿库特负责接待那个参访团的意思吧,协助招待访客以让他们留下美好的回忆。所以才会指定在十二点之前吗?为了配合参访团的行程而让她在餐厅里工作。嗯,只要了解的话就根本不算什么了,完全是很正当的理由。
    等等。
    「那个大叔在想什么啊!」
    她可是阿尼玛啊。而且是流亡自俄罗斯,来历不明的试作战斗机。明明在基地内也需要小心保密,结果偏偏让她来接待参访团?与民间人士面对面?未免也太大胆了。
    况且她的外表并不普通,清一色白的皮肤和体毛、斯拉夫人的脸孔、血液般鲜红的眼睛。
    果不其然,参访客都一副吃惊的模样,纷纷向正在摆放咖哩的贝儿库特投以奇异目光。
    其中一名小学低年级左右的小孩看似胆怯地躲在家长身后,但贝儿库特依然面带微笑向对方点头致意。
    「呃,她是在这里打工的留学生。」
    队员这番刻意的介绍,让访客们做出「喔」的敷衍反应,众人之后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转而聆听参访的解说。
    贝儿库特返回供餐台前方。那背影看着令人十分不放心,慧于是忍不住站了起来。他从背后接近对方:
    「你为何要这么努力呢?」
    语气中透露出焦躁感。贝儿库特看似炫目地瞇细双眼转过身来。
    「之前也说过,包括无法战斗和丧失记忆都不是你的错。你或许会因为什么事也不能做而感到焦虑,但也不必勉强工作吧?总觉得好像在强迫自己一定要找件事情做——」
    让人看了很不安。
    慧绷紧嘴唇,贝儿库特却是放松了嘴角:
    「慧先生真是体贴呢。」
    柔弱的微笑。
    「不过说得有点不对。」
  「不对?」
    「因无法战斗而感到焦急,这是我最初的想法。但在听到没有适合装载的武器,所以无法和自卫队机联合作战后,我却松了一口气。啊,那就没办法了,既然不能飞也不能战斗,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
    「我……其实很害怕与『灾』战斗。」
    白皙的脸庞充满自嘲,灰暗的厌恶感遍布整个眼眸。
    「原因我不清楚。不过心底深处确实存在着这种本能的恐惧,身为阿尼玛、身为兵器,却讨厌战斗、害怕敌人,一定很差劲对吧?一个人静静待着仿佛会被自我厌恶的感觉掐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我才会盲目地让自己四处活动,根本不是出于焦躁感或责任厌如此高尚的原因。」
    「贝儿库特。」
    就在慧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伫立在原地时,贝儿库特换上开朗的表情强颜欢笑:
    「我来送餐点,抱歉让你们两位久等。」
    她将盘子放在托盘上准备端起来之际——
    「讨厌——不要跟过来嘛!人家要一个人吃饭!」
    吵闹的声音响起。餐券机附近晃动着华丽的金发,身穿丹宁背心的少女气呼呼地耸起肩膀,圆滚的大眼睛和性感的嘴唇,短裙下方的修长腿部光滑白皙,散发着水嫩的魅力。
    是F-15J的阿尼玛,伊格儿,而位于她视线另一端的是——
    「哎呀呀,怎么可以诬赖别人呢?是我正想吃午餐你却刚好走向了餐厅。应该说是你抢在了前头,让我觉得很困扰喔。」
    散发着朦胧绿光的娃娃头发型,这并非照明的缘故,而是体内自然流露出来的光辉。是天生拥有翡翠绿颜色的阿尼玛,RF-4EJ-ANM法多姆。
    她的脸上浮现出与其日本人偶般的容貌完全不相符的嘲讽笑容:
    「嗯,既然都来到这里,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餐呢?顺便回顾一下刚才的模拟战。」
    「绝——对不要!」
    「别这么说,来好好分析总计二十四败一平手的理由如何?啊,因为没有脑子可以分析,所以才会一直重复相同的失败吧,真是失礼了。」
    「咿————!」
    又在被法多姆挖苦了吗?伊格儿也是,一直去理睬对方难怪会被耍着玩,她自己大概完全没发现这点吧。
    目睹完全不像军事基地的光景,访客都错愕地翻起了白眼,队员急忙反复强调,「她们都是打工的留学生」。这里的留学生还真多呢。慧犹豫着是否要在她们演变成扭打之前出面阻止时——
  「知道了。我并不打算强迫你,看来我好像稍微惹你生气了,是否能让我陪个罪呢?」
    「赔罪?」
    法多姆的提议让伊格儿瞪圆了双眼。她从餐券机里取出餐券抬起下巴询问:「什么赔罪?」那皱起眉头的模样充满了戒心。法多姆从小袋子里取出钱包:
    「今天的饭钱我来出吧,我请客。」
    「咦?真的吗?」
    「是的,刚才购买的餐券让我来付钱吧,毕竟要是真的被你讨厌的话就太令人伤心了。那是多少钱呢?」
    我看看——伊格儿低头打量自己的餐券,她扬起一边眉毛:
    「三百八十圆。」
    「知道了。那么……啊,抱歉,我身上并没有带零钱呢,我拿五千圆的钞票出来,你可以找我钱吗?」
    「啊,嗯。」
    伊格儿用两手计算,接着从钱包里取出四千六百二十圆,是四张千圆钞及总数六百二十圆的硬币。法多姆把玩着手中的五千圆钞一边收下了零钱,她迅速将其放进小袋子里,然后「啊」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找到千圆钞了,呃……这边零钱多了点,能不能跟你换一下呢?不行的话也不勉强。」
    「……这点小事没问题喔,毕竟你请人家吃饭了嘛。」
    「谢谢你。那么这个五千圆钞和千圆钞,再加上你手中要找我的四千圆,跟你兑换一万圆的钞票好吗?」
    「我算算……5+1+4的话,等于一万圆吧,来。」
    五千圆钞和千圆钞,就这样和万元钞交换。将收下的钱放进钱包里,法多姆微微一笑:
    「计算完毕了呢,那么就当作我们两人和好了怎么样?」
    「嗯!」
    伊格儿双眼闪闪发亮,像得到宝物一般握紧了餐券。
    「嗯!法多姆真是个好人呢,有点另眼相看了!」
    见到真心喜悦的法多姆,慧感到有些异样。嗯?什么?刚才的互动是不是有些奇怪?
    「那……那个!」
    剎那间,一道白色的风动了,厨衣下襬摇曳着。回过神来,贝儿库特已经走到法多姆她们的面前,她看似很苦恼地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个——」
    「刚才的对话,我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呢?」
    法多姆声音显得冰冷,投以带刺的目光。贝儿库特却毫不畏缩地望向了伊格儿:
    「不好意思,冒昧问一下,钱包里原本有多少钱呢?」
    「咦?人家的钱包?」
    「是的。」
    「一万和五千圆……吧?」
    「现在又剩多少呢?」
    某处传来咂舌的声音。当着表情不快的法多姆面前,伊格儿睁大眼睛叫道:「奇怪?」
    「为什么?居然只有一万圆。明明就有人请人家吃饭了,怎么会?」
    原来如此。
    慧叹了一口气,走到贝儿库特的身旁:
    「你的四千圆是法多姆给你的五千圆所要找的钱,怎么可以算在一起换钱呢?法多姆支付的金额是五千圆钞和五张千圆钞共计一万圆,你付给她的却是一张万元钞和四张千圆钞,加上六百二十圆的零钱后一共是一万四千六百二十圆,减去之后等于你损失了四千六百二十圆喔,乍看是法多姆在请客,实际上是在坑你的钱。」
    没错,说穿了就是重复计算找回的钱和要兑换的钱,原本该分开处理的过程却被迫混在一起计算。这当然是故意的,目的是让金流复杂化。至于这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而做的——
    「啊——,人家又被骗了——!」
    见到瞪大眼睛的金发少女,法多姆飞快地将脸别开:
    「没有学习能力是你自己不好。差点又可以增加一则笑料了呢,出现了一台连四位数的计算都不会的无能演算器。」
    「气死人了——!」
    伊格儿要上前揪住对方,但贝儿库特却挡在中间。她抿紧嘴唇,用锐利的目光注视法多姆。
    紧张的气氛随之而生,法多姆瞇细自己的大眼睛。
    她抹去脸上的表情沉声开口:「你——」
    「就是那架流亡机吧。怎么?就算面对素不相识的阿尼玛同样也嫉恶如仇吗?真是令人钦佩的正义感,不过好歹先认清自己的立场如何?仅凭一知半解就要插手仲裁他人,没有什么比这更危险的事情了喔。」
    仿佛在回击冰冷的目光,贝儿库特向前踏出一步。绿色和白色的光辉拉近距离。法多姆毫不退缩,凝起人偶般的脸庞承受对方的压力。
    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贝儿库特握紧了拳头。她撑大鼻孔——
    耸起肩膀,露出一副毅然决然的模样——
  「如果没有钱的话,我来出!」
     ……
    「啊?」
    法多姆感到吃惊。贝儿库特涨红着脸继续道:
    「我……我可以拿出五千圆左右,请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而让自己留下污点。无论多么贫穷,至少应该保持内心的充实才对!」
    「贫……贫穷!我吗?」
    「需要多少钱呢?是一万圆?还是两万圆?再不然我可以亲自去拜托八代通先生。」
    噗——慧忍不住笑了出来,爆笑的冲动自腹部涌上,整个人瞬间溃堤,好笑,真是太绝了。由于贝儿库特的态度相当认真,更是营造出了十分喜剧性的一幕。
    「慧……你笑得太夸张了。」
    法多姆的声音中夹带着怨恨。望向贝儿库特,她却换上一脸错愕的表情,看样子她似乎真的不知道有哪里好笑。
    「嗯,所谓恶作剧太过分,到头来害到的还是自己。是不是一次很棒的教训呢,法多姆?」
    「随便你怎么说。」
    法多姆用鼻子不满地哼道。她伸出手,将某样东西放在伊格儿的手心里。
    「奇怪?五千圆?为什么?」
    未回答这个问题,法多姆转而抬了抬下巴:
    「对了,慧你是不是把自己的搭档弃置太久了?那模样看起来相当可怜喔。」
    回头一看,只见桃红色头发的脑袋已经趴在桌子上。一手拿着调味料的瓶子,另一只手则是抓着餐巾。
    不好,似乎饿到极限了。仔细一想,她已经等了相当长的时间,得赶快把套餐送过去才行。就在急忙准备跑上前的瞬间——
    警报响起。
    低沉的声响撼动空气,访客开始鼓噪,解说员则是反复强调「请冷静下来」。到处传出手机终端的铃响,餐厅内充斥着此起彼落的电子声。
    「紧急升空,又来了吗!」
    法多姆透过手机终端交谈。她顶着聪颖的表情回答:「是。」「是。」然后望向伊格儿。
    「方位270和330,似乎确认有两个编队。我们一起出动,在邻接海域上将其击落。」
    「用不着你说!」
    呼吸急促的伊格儿跑了出去,法多姆将预付卡收进怀里,叹了一口气:
  「起码也让人好好吃个午餐嘛。」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
    「是格里芬的休息日对吧,不用放在心上,明天就轮到我好好休息了,请充分养精蓄锐吧。毕竟在疲劳状态下升空,要是被击落的话就很伤脑筋了。」
    那么,祝你安好。
    她轻柔一笑,离开了现场,束腰裙的裙襬随之摇曳。
    警报仍持续在鸣响。
    一旁的贝儿库特紧紧咬住下唇,或许是对于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气愤,那纤细的手指抓紧了围裙。
    「贝儿库特。」
    正准备安慰对方不要太放在心上之际——
    胸前口袋的手机终端发出震动。从振动的型态判断可以得知是基地的来电,慧查看液晶画面后发现了「舟户」的字样。
    舟先生?
    「喂,我是鸣谷。」
    『你现在在哪里?格里芬也一起吗?』
    「是……是的,我们在餐厅。」
    『餐厅?那么贝儿库特也在吗?』
    「是的。」
    心头顿时一震。什么?为何会冒出她的名字?
    慧因不安而陷入沉默时,舟户以生硬的语气继续道:
    『你们三个人过来2机这边。又出现了一个编队的「灾」,准备紧急升空。』


    走进机库,配备耳麦的修护员便在眼前奔跑而过。
    JAS39D的子体被装上了武器。登机梯和运输车在在周围穿梭,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各种电缆陆续从维修舱口被拔除,工作人员很神经质地到处确认是否有点检口忘了关闭。
    「抱歉,挑在你们休息的期间。」
    前来迎接的舟户大声说道。警报依然未停止,跑道方向不断传来喷射引擎的运作声。慧回答一声「不会」然后调节紊乱的呼吸。
    「您说『灾』从三个方向发动攻击,是真的吗?」
  「我也很想当作是在开玩笑,不过这是真的。他们好像从朝鲜半岛和东海一带错开时间分别袭来,要是一起过来的话,光凭伊格儿她们就足以应付。但没想到居然会如此分散,必须要各个方向都指派一架阿尼玛过去才有办法应付。」
    所以我们才会被叫来吗?但为何连贝儿库特也一起?
    「最后那个编队的规模无法评估。在某些情况下,光格里芬一架或许应付不来,所以室长的意向是我方也动员所有能出动的战力。」
    「战力……是打算让贝儿库特参战吗?可是这家伙的武器——」
    「武器的话倒是有。」
    「咦?」
    舟户用下巴指了指。仔细一看,JAS39D的对面还有另外一架正在修护的战斗机。配备了巨大前掠翼的怪异形状,Su-47的子体。
    修护员使用起重机将飞弹安装在弹舱内。白色粗厚的形状,不同于自卫队的飞弹,前方装有前翼,半透明的寻标器散发出朦胧的光泽。
    「这是R-73,箭手飞弹,从人民解放军那里回收而来的,但原本就是俄国制造的,运用上应该没有问题才对。机炮子弹也凑到了可供两三场战斗使用的数量。」
    「是中国的?」
    「那边的装备体系是前东方集团,也就是以苏联制兵器为主对吧。只要沿用逃难而来的人民解放军战斗机上的武装,起码还可以维持贝儿库特一架的战斗力。毕竟自上海逃难战以来,前来避难的机体也增加了不少呢。倘若不择手段的话,再怎么样都有办法弄到。」
    原来如此,并非修改成自卫队规格,而是准备了可以直接装备的武器吗?这样一来,的确就克服了麻烦的兼容问题和性能问题。不过——
    贝儿库特猛吸一口气。她张开单薄的嘴唇,脸色变得苍白,就仿佛被看不见的枷锁绑住身体的样子。
    『我……其实很害怕与「灾」战斗。』
    餐厅内的对话在脑中苏醒。没错,尽管不知原因为何,她如今对战斗抱持着本能性的恐惧。并不是有了武器就能够战斗的问题。
    「舟先生,这家伙……」
    慧下意识要倾诉之际——
    「我……可以的。」
    细微的声音传入耳朵。惊讶的慧回头一看,只见贝儿库特绷紧表情,她颤抖着嘴唇直直注视舟户:
    「我愿意做,请让我试试。」
    「贝儿库特,你……」
    「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坚强的微笑令人心痛。原本打算询问她是否真的没问题,但却被推车吵闹的轮子声盖过。
或许是既定的修护项目已经结束,工作人员逐一离开机体。
    舟户点点头:
    「好,那么就出动两架。格里芬,可以拜托你管制吗?」
    「好。」
    格里芬抓住这边的衣袖,灰色的眼眸望来。
    「慧,我们走吧。」
    「啊,嗯。」
    慧依依不舍地走向子体,坐进驾驶舱固定好安全带和降落伞背带。格里芬触碰控制面板后,所有的动力都恢复了。外观转变为鲜艳的红色,飞行控制面开始作动。
    仔细一看,Su-47也恢复了本身的光辉,白光仿佛雪结晶爆开一般笼罩整个机体。装甲座舱罩关闭,凶暴的引擎声响彻四周。
    正面屏幕跳出数据链建立完毕的通知,贝儿库特的状态陆续被传送近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
    「用不着勉强自己喔。」
    慧透过无线电这么呼叫后,对方语气生硬地回答:『好的。』
    『不要紧,毕竟难得有这个机会。』
    All station, KOMATSU Ground, Hot Scramble. All station, KOMATSU Ground, Hot Scramble.
    地面管制员宣告两架子体即将紧急升空。在旋转警示灯的照耀下,机体前进至机库外。经过最低限度的通讯后,机体起飞,数秒后摇身一变成为云上的访客。
    「格里芬,现在有空吗?」
    待高度和航向稳定之后,慧这么呼唤对方。格里芬回答了一声:「嗯。」
    「关于贝儿库特,那家伙好像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突然要求她进行空战大概会不知所措吧。所以——」
    「最好不要将她算入战力当中吗?」
    「可以的话。」
    短暂的沉默后,格里芬回答:
    「我会考虑,不过要看敌人的数量而定。」
    「说得也是。」
    若是出现几十架「灾」的话,就无暇去顾及他人的状况了。这纯粹是建立在敌方仅有几架,光靠自己两人就可应付的前提之上。
    格里芬提高声音:
  「BARBIE01呼叫BARBIE05,听得到吗?」
    『BARBIE05……听得到,收讯良好。』
    「我和慧先行一步。在获得指示之前禁止战斗,只要专心戒备周围状况即可。」
    『了解……收到,BARBIE01。』
    通讯结束。
    慧怀着祷告的心情盯着战术地图。拜托,运气千万不要这么好啊,麻烦最多控制在三四架左右的程度就行了。
    接下来好一阵子,驾驶舱内仅充斥着喷射引擎的排气声。机体在日本海上空一路往西前进,离开了领空来到专属经济海域,在右手边面向水平线的情况下一边寻找敌人踪影。EPCM的发射来源一步步接近当中,耳麦里开始传出雪花画面般的杂音。
    「确认目标,10点钟方向。」
    格里芬高声警告。十点钟方向目视敌机,目光随之望去,只见云层间出现银光,对方排列成横一列往东前进中。是小型的制空战型,数量为——
    (两架。)
    全身顿时放松,安心感差点让自己叫出声音来。太好了,这样一来光靠我们两个就能解决。
    「格里芬。」
    感觉对方似乎点了点头,慧开启无线电频道呼叫贝儿库特:
    「Bogie由我们来对付。BARBIE05你先在后方待命,知道了吗?」
    『咦?可……可是。』
    「既然要面对实战,不妨先看一遍阿尼玛是如何战斗的。学习成果等下次有机会再表现出来就好了——BARBIE01,Engage。」
    慧让机体倾斜,透过升降副翼改变气流的流动飞向左前方的敌机。
    操作武器选择画面后,瞄准框出现在正面屏幕上,配合飞弹寻标器的动作追踪敌机。当显示即将重叠在一起的瞬间,「灾」仿佛察觉到看不见的杀气开始打乱编队。
    玻璃艺品的机翼发亮,敌机挟带锐角般的凝结尾做出防御动作。岂能让你逃跑?慧降低油门以缩小回转半径,手中的操纵杆密集摆动,持续将敌机置于正面位置。
    锁定。
    「FOX2。」
    白色长枪划破蓝天。
    面对直逼而来的威胁,「灾」打算更进一步采取闪避机动。对方提高速度试图扰乱寻标器的目光,但我方的弹头已在格里芬的管制之下,一定程度的机体动作是无法摆脱的。然而——
    「灾」忽然停止动作。
    就像被看不见的手紧紧抓住一般,对方保持倾斜的姿势静止,在还来不及感到狐疑之际猛然调转飞行的方向,以刚才截然相反的方向朝着飞弹冲去。
    「什么!」
    正面冲撞,猛烈的爆炸产生,意料之外的光景令自己哑然无言之时,另外一架划破爆炸黑烟突击而来。对方看起来并未发射炮弹或导引武器,就好比受伤的斗牛一般拼命在拉近距离。
    「!」
    要直接冲撞上来?打算玉石俱焚?可恶,到底在想什么啊,慧急忙用飞弹瞄准,但时间上已来不及。闪避?也不行,机炮?就在手指扣下扳机准备射击之际——
    (咦……?)
    「灾」直接穿过了这边的右手边上空,对于最大的威胁丝毫不屑一顾。敌机挟带刺耳的破风声高速前进,其直线飞行的尽头处是——
    纯白的子体。
    「贝儿库特!」
    慧扳动操纵杆翻滚机体,以几乎要失速的姿势调头追赶「灾」。
    Su-47持续笔直飞行。或许是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到畏缩,飞行控制面完全没有动作。两机的距离拉近,机影重叠。慧的脑中浮现刚才的冲撞景象。
    BEEP。
    瞄准框呈鲜红色闪动。
    他按下武器投掷钮。仿佛捎上了自己的执着,击出的飞弹加速,贯穿了「灾」的躯体。爆炸声响起,橙色的冲击波让阳光变得黯淡,破碎的玻璃片夹杂在火焰当中坠向大海。
    心脏剧烈跳动,有赶上吗?还是没有?就在慧瞪大眼睛环视周围之际,在背光之下可以见到极具特色的前掠翼,机体毫无损伤,依旧在直线飞行中。太好了,Su-47依然健在。
    「BARBIE05,没事吗?状况如何?」
    面对格里芬的询问,一个细小的声音回答:『是……是的。』
    『我没事。对不起,我完全反应不过来。』
    「没关系。」
    后座的少女简短答道。
    「有困难时就要互相协助。」
    那有些得意的口吻大概是因为平常被其他阿尼玛冷遇的缘故吧,如今表现出一副完全不排斥让后辈依赖自己的态度。
    格里芬探出身子:「慧。」
    「周围空域净空,已确认EPCM消灭。要联络小松吗?」
  「……」
    「慧?」
    「啊,嗯。说得也是。」
    目光被白色子体深深吸引,一种无法言喻的异样感在心中涌现。刚才目睹了「灾」的行动,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任何的战术或配合可言,只是一味疯狂冲上前。就好比被某种磁铁般的东西所吸引,抑或是重力的方向突然改变一样。
    他们的目标是贝儿库特?
    因为第一次上场所以认为她很好对付?唔,既然这样直接攻击就行了吧,根本没有必要做出不惜冲撞飞弹的举动。
    那么又是为什么?为何会出现那样的行动?
    找不出答案。在耀眼的阳光下,白鸟静静地飞舞于天空。


    *


    市谷,东京
  八月二十六日上午十点二十分
  
    都是一堆连锁店啊——八代通这么喃喃自语。
    走出JR市谷站的车站建筑后,刺眼的阳光便倾盆而降。汗腺分泌出湿答答的汗水附着在皮肤上,他解开第二颗扣子把风送入胸前。在四下张望寻找凉爽的地方时,映入眼帘的果然都是连锁咖啡厅。虽然搞不懂什么西雅图系的品牌,但自己实在不怎么喜欢近来的咖啡厅。不仅座位狭小又是自助式服务,所谓的咖啡根本是名不符实的圣代类饮料,再加上居然禁烟!我们过去所喜爱的那种咖啡厅究竟跑去哪里了?喔,烟雾缭绕、光线昏暗的店内。但愿愚蠢的人们能明白其中一成的价值。
    几经烦恼后,八代通越过路口,在自动贩卖机购买矿泉水并带进铁轨旁的公园里。他坐在阴凉处的扶手上,打开保特瓶的盖子,将水倒入干渴的喉咙内,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了。之后便听着蝉鸣声一边点着香烟。
    周围有一群看似外出中的男业务员正顶着空虚的表情在休息,城濠下方传来电车的行驶声。正当八代通擦拭着流淌的汗水继续忍受夏天的酷暑时,过不了一会儿身旁便坐了一个高瘦的身影,是身穿衬衫和西装裤的刚迈入老年的男性。
    「抱歉,挑在这种地方。」
  男人低声这么说道。其目光并未望来,始终装作偶然坐在一起的样子。灰色头发的发际处被汗水打湿,由于穿着相当不起眼,没有人留意这边的状况。
    八代通摇摇头说了声「不」,香烟的烟灰随之落地。
    「毕竟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的话就危险了,很有可能会让内局的高层心生怀疑。我觉得这么做很聪明喔,统幕长。」
    「既然知道就别称呼我的官衔。还有,起码带个随身烟灰缸吧,千代田区对于路上吸烟非常严格,小心被指导员盯上啊。」
    耸耸肩膀,八代通将烟蒂塞进保特瓶里。滤嘴泡在水中,产生出混浊的颜色。
    他再次望向男人的侧脸。
    西装头发型、消瘦的脸颊,还有方形眼镜,外表看起来就像个某图书馆的管理员。相信没有任何人会认为,这位看似老实的男性居然会担任八百公尺外的国防机关中枢职务吧。
    「果然是炮声连连吗?」
    「什么东西?」
    「关于我的行动。」
    「你很有自觉嘛。」
    统幕长的眼神相当冰冷。
    「嗯,谁叫我未跟相关单位协调就接纳了流亡机。可以想见外务省那边会大发雷霆喔,简直太过独断专行,完全不把文民统制当作一回事,必须尽快罢免——他们大概会这么说吧?」
    「你猜中了九成九。」
    「剩下的零点一成呢?」
    「有人还说八代通技官与俄罗斯私通,企图引进敌方势力发动政变,必须即刻拘禁当事人并解散独飞。」
    「哎呀呀。」
    他用鼻子发出笑声。
    「真是被看扁了呢,我居然被当成要藉助他国的力量才能颠覆一个政府。」
    「所以我才说那种发言只会让你徒增敌人罢了,稍微自重一点吧。」
    统幕长一副不想对此多谈的样子递出了角形0号大尺寸的褐色信封,里面装了密密麻麻的文件。
    「这是你拜托我找的东西。看过之后要立刻回收,你就牢牢记住内容吧,当然也不能在手机终端留下笔记。」
    唔——
  看来似乎是透过相当不寻常的管道弄来的。由于无法以邮件或电话方式传达所以自己就亲自过来一趟,结果却是这种待遇。莫非他们养了双面谍吗?又或者在克里姆林宫的地下布置了什么虫子之类的?
    嗯,总之情报的出处无关紧要,重点是能否回答自己的疑问。
    疑问——贝儿库特的出身和俄罗斯保持沉默的理由。
    他取出文件。
    最初看到的是一张白人男性的照片,短头发、脸型细长的青年,高耸的额头下方瞇起柔和的双眼。或许是在某次聚会中拍摄的,周围可见到西装打扮的男女。第三张文件记载着看似姓名的西里尔字母。
    「雅罗斯拉夫·金兹伯格?」
    很陌生的名字,大概是俄国人,但记忆中找不到相符的姓名。年龄为三十一岁,莫斯科大学生物资讯工程系毕业后,隶属于俄罗斯科学院的研究机构,专业领域是遗传工程和免疫化学。
    「很傲人的菁英路线吧。据说他这个年纪甚至已经跻身俄罗斯科学院的正会员之列,在生物工程的领域上被誉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不过却没有做出什么研究成果呢,近两年来也未发表过象样的论文。」
    「嗯,那只是表面上。毕竟在那个国家,实际状况和外表是相差很多的。」
    「怎么说?」
    「说到两年前,就是『灾』出现的那一年,同时也是驻扎在吉尔吉斯的俄军遭到不明的敌性飞行物击落的当年。」
    喔,原来如此,很容易就能理解。
    「他被提拔至阿尼玛的开发工作了对吧?在不改变对外身分的情况之下投入了极机密的项目小组。或许是被送到了某个封闭的都市,被迫利用免疫化学和遗传工程的知识研究如何让『灾』被击落后的核心适应生物体,以及是否能够从外部加以控制。」
    统幕长点头道:「嗯。」
    「大致就是这样了。由于痕迹被巧妙地清除,追踪起来可是费了好一番工夫。他似乎曾经在莫斯科州的某个研究都市里待过,那里另外好像还汇聚了医学、航空工程、心理学和材料科学的专家……但不知为何,唯独这位金兹伯格博士在半年前就被转移至其他部门了。」
    「其他部门?」
    对方耸耸纤瘦的肩膀。
    「我只能追查到这里。大概是被投入了比阿尼玛研究更高机密等级的项目,但内容是什么就完全没有头绪了。从专业领域来看,应该不可能在进行核武开发才对。只不过——」
    「只不过?」
    「异动前,他用于内部交流的信件之一里出现了C-37这个词汇。」
    心脏猛然一跳。或许是察觉自己倒吸了一口气,统幂长微微点头:
  「西里尔字母的C就等于英文字母的S。你应该知道S-37是什么吧?」
    「Su-47开发时的名称。在新一代战术战斗机开发计划当中,苏恺公司将其重新设计为陆上机时的验证机名字。」   
    也就是说,金兹伯格博士曾经参与过贝儿库特的子体化,又或者是曾处于关连相当密切的立场吧。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被排除在其他阿尼玛的研究之外。
    嗯。
    以线索来说是很不错的情报,想不到对方挺有一套的嘛。
    「然后呢?金兹伯格博士现在在哪里?有办法直接询问他本人吗?」
    回复的是气氛凝重的沉默。统幕长顶着僵硬的表情摇头,用一种仿佛见识了地狱深渊的眼神回答:
    「博士死了,恰好就是一个星期前的星期六,贝儿库特流亡的那一天。」


    *


    小松基地
  同日上午十一点
  
    伴随轰隆声,警戒待命机升空。
    鸣谷慧将脚踏车停放在停车场。置身于犹如将人烤熟的热空气中,他在上锁炼之际又有另外一架警戒待命的F-15J开始滑行。后燃器产生的冲击波将排气塑造成环状,白色水蒸气从机翼冒出,化为细小的带子。面对美丽且雄壮的光景,慧的心中却并未涌现兴奋感。又出击了吗——脑中只有这番令人叹息的感想。
    停机坪上的修护员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走回机库,明明是大晴天气氛却有些沉重,好比基地本身沉入了某种黏性液体里一样。
    (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灾」的高密度攻势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每天至少一次,运气不好要紧急升空两次以上。所幸每次的袭击机数都很少,但需要派遣战斗机拦截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根据修护人员的说法,迎击机的调度已经变得愈来愈困难了。
    究竟为何会陷入这种情况?是台湾或韩国的防线出了问题吗?抑或是上海攻略战当中的美军机动部队耗损严重所造成的影响?原因不清楚,没有任何确切的情报,然而可以确定的是,小松目前的体制根本未料想到会有如此密集的袭击。
    倘若来袭的频率继续增加的话。
  最坏的可能性在脑中闪过。
    崩溃的防线,第二次的小松空袭,陷于火海当中的基地、街道,还有人们。
    摇头。
    慧左右甩动脑袋。算了,再怎么杞人忧天也无济于事。自己所认为不安的事情,八代通先生应该早就考虑过了才对,如今自己也只能脚踏实地去完成自己能办到的事。
    办得到的事,以目前来说就是格里芬的调整作业吧。
    慧振作起精神前往技本的办公大楼。走上昏暗的楼梯抵达检查室,门前赫然伫立着两名少女,是格里芬和贝儿库特。她们不知为何没有进入室内,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怎么了?站在这种地方。」
    「啊,慧。」
    「慧先生。」
    两人的回答同时传来。格里芬晃动着浅桃红色的头发整个人转向这边:
    「调整作业好像中止了。」
    「啊?」
    「听说是因为遥突然出差,所以无法进行。」
    「这算什么?居然都不事先联络。」
    真希望他们能顾及一下自己早早起床的立场,为了不被明华发现每次都相当辛苦。
    「话说你不要紧吗?没经过调整的话,昨天出击的影响如何?」
    「应该没问题,返航后也接受了简单的检查。」
    「那就好。」
    「意识清醒,食欲旺盛。」
    「我可没问你食欲好不好。」
    慧转动视线。纯白的少女看似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你那边也是突然被取消了吗?」
    「是的……嗯。」
    很勉强的笑容,她强迫自己放松嘴角:
    「其实原本就有人告诉我,检查作业本身可能会暂时中止。」
    「中止?为什么?」
    「因为看不到成果。」
    低语之中带着自责。
    「不仅找不到恢复记忆的希望,更重要的是,大家好像都在怀疑这么做是否能获得预期中的回报。」
  「回报?」
    「就是我能否成为反『灾』战的有效战力。」
    挤出来的声音变得嘶哑。
    「我在昨天的战斗中也未能击出任何子弹,实在很对不起大家那么费心帮我筹措装备。」
    慧叹气摇头,伸出手来弹了一下对方白皙的额头。贝儿库特一脸惊讶的样子向后退去。
    「关于战力怎么样的,那是有人直接跟你说的吗?」
    「咦,没有。可是——」
    「先告诉你,格里芬在认识我之后的第一次战斗中可是未击落任何敌机就昏过去了。」
    什么——格里芬瞪大双眼。面对自己人的背叛,她显得相当错愕。慧不予理会她抗议的视线继续道:
    「没有人一开始就能做得尽善尽美吧,可以毫无损伤地平安归来就已经很好了,成果后续再慢慢累积就行了。」
    「可……可是……」
    「顺便一提,格里芬当初在上海外海的时候可是没能顺利返航喔。她迫降在海上,留下了被舰船回收的丑态……干嘛啦?」
    袖子被人用力抓住,格里芬的脸颊膨胀得就像河豚一样。
    「慧的说法极为不恰当,并不符合实际情况。我要求订正。」
    「订正什么。」
    「例如『经过奋斗却力有未逮』或『费尽千辛万苦返航』之类的,应该斟酌一下用词。」
    为什么要搞得像政治答辩一样啊,太莫名其妙了吧。
    慧整个人面向贝儿库特:
    「嗯,总之不要太放在心上吧,检查之所以中止应该是因为八代通先生太忙的缘故。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你只要慢慢去回想自己的记忆就行了。」
    「……」
    她看起来还是难以接受的样子。个性认真固然很好,但思考这么悲观的话就会让人替她感到焦急。再加上基地的气氛也很低潮,老实说郁闷到了极点。
    「啊——真是的!」
    两名阿尼玛仿佛吓了一跳般僵住身体,慧面向错愕眨眼的两人:
    「你们两个,既然检查取消的话就代表有空吧?」
    「是……是的。」
    「应该……没有问题。」
    那么——慧用拇指示意自己的肩膀后方。他来回打量少女们的脸庞一边提议道:
  「我们出去玩吧。」
    顺势提出的外出申请,想不到竟然轻轻松松就批准了。
    或许是八代通出差的缘故而导致技本业务本身停顿,几人最终在不离开小松基地半径五公里之外的条件下被送到了JR车站前。
    贝儿库特换上一件深蓝色的水手连衣裙,由于戴着宽帽缘的草帽使得白头发变得不再显眼。从厢型车走下人行道后,她不断眨着眼睛,有些刺眼地皱起眉头并眺望着巴士总站。
    紧接着换成格里芬走出车内,她来到贝儿库特身旁指着车站建筑:
    「JR小松车站,有北陆本线的电车停靠。是非常重要的设施。」
    「北陆本线?」
    「意思就是行驶于北陆地方的主要路线,与金泽和大阪这些大都市相连——大概。」
    「大都市,会比这里还大吗?」
    「比不上小松……应该。」
    完全就是被比过去了吧,请不要信口开河好吗?
    尽管差点就要这么吐槽,但两名阿尼玛如今正开心地朝周围指指点点。由于泼她们冷水也太不解风情,慧于是闭上了嘴巴。
    车站前的沥青路面晃动着热空气,火辣辣的阳光让脖子发疼。刚才都待在有冷气的车子内,所以如今更是觉得酷热,若是继续待在外面的话很有可能会中暑。
    说到凉爽的地方就是商店街或购物中心了吧。唔,不过难得出来一趟,自己比较想带她们去一些稀奇的场所。既然如此——
    「慧。」
    格里芬举起手来,脸上带着毅然决然的表情。
    「?怎么了?」
    「已经决定好去那里了吗?」
    「唔,这倒是还没。」
    「那么我有一个计划,可以交给我吗?」
    哦。
    「嗯,既然有想去的地方我自然奉陪,不过太远的话会很累喔。今天可是走路的。」
    「没问题,距离这边往东两百公尺左右。」
    徒步约两三分钟吗?那么应该没问题。
    「好吧。对了,到底是去哪里?」
    「这是惊喜。」
  「啊?」
    「我想让贝儿库特体验到新鲜的感动。」
    她的表情极为认真,总觉得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贝儿库特也顶着闪亮的双眼发出「喔喔」的赞叹声。两人形成了一幅女校的学姐和学妹的构图。
    尽管倾头觉得纳闷,慧还是同意这个要求并开始移动。穿过车站建筑内部从东剪票口出来,几人沿着左手边广大的停车场一路前进。
    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大马路上冒出热游丝,热空气从鞋底传递而来,每前进一步仿佛都会削去一些体力。好热,不知道要去哪里,真希望能赶快进到有冷气的室内,若是还有冰凉的饮料或者点心就太好了。
    最终抵达的是路面店形式的拉面店。
    「喂!」
    这……这么热的天气居然要吃拉面!想热死人吗!
    「放满鸣门卷,外加一盘饺子。」
    面对这么得意洋洋的格里芬,慧抓住她的脑袋。正当按着对方的太阳穴抱怨:「根本就是你自己想吃吧!」之际,贝儿库特上前来制止。
    「我……我也想吃吃看!一起进去吧,继续走着也很热。」
    周围不见其他的餐饮店,如今也只能穿过停车场进入店内。空调的冷空气和烹调的热空气同时扑面而来,位于柜台另一边的厨房喷出了火焰,感受着无比微妙的心情,慧坐在座位上。
    格里芬将菜单摊开在贝儿库特眼前:
    「从这里挑选餐点,吃完再付钱。只收现金。」
    「哦——」
    「顺带一提,没有B套餐,推荐的组合是盐味拉面和饺子。」
    嗯?
    对话有种熟悉的感觉,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慧倾头纳闷的期间,料理送上来了。是蔬菜和鸣门卷堆得向小山一样高的盐味拉面,还有铁板饺子。
    「饺子很烫,所以要慢慢吃,小心不要让里面的汤汁喷出来。沾酱就看自己的喜好。」
    「喜好吗?」
    「都各沾一点点试试看,味道太浓的就不要了。」
    「好的。」
    忐忑地将饺子放进嘴里,贝儿库特的表情顿时扭曲。果然是太烫了吧,她张开双唇「呼呼」地呼着气。不是提醒过你了吗——见到格里芬的这般反应,慧在心中恍然「啊」了一声。
    没错,是最初和我外出时的互动内容,不谙世事的格里芬第一次接触外界时的体验和记忆。莫非她想要把自己觉得开心的事物分享给贝儿库特吗?所以才会造访类似的店家。
    这个瞬间,不祥的预感掠过脑中。要是她真的打算按照当时的观光路线行走的话……,
    「喂,我说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在对方耳边这么悄悄询问后,桃红色头发的少女点点头。她以郑重的表情回答:
    「神社、站前商店街、药局、电子游乐场,还有——」
    「好,我知道了,先冷静下来吧。」
    根本就没有脚踏车,她打算走多久的时间?中途铁定会倒在路边,虚脱而死的。
    「现在天气比之前出来玩的时候还要炎热,还是改成比较可行的计划吧。还有,步行的话很耗费体力,要尽可能朝着乘坐巴士的方向规划。」
    「巴士。」
    格里芬难掩惊讶地睁大眼睛。
    「突然使用未体验过的交通手段很危险,太冒险了。」
    「在这种大热天徒步走来走去才是太冒险了吧。好了,你先看看这个确认一下路线图和乘坐方式。」
    慧递出手机终端后,格里芬便一脸卖力地开始搜寻。
    他移开目光望向贝儿库特,对方同样也顶着奋不顾身的表情继续用餐。汗水不断滴在白皙的脸颊上。
    「你……你不要紧吧?」
    用不着勉强自己吃下,不合口味的话就算剩下一堆食物也无妨。
    「请……请不用担心。」
    她呼吸急促道。
    「倘若这种程度无法吃完,就不能融人大家的饮食文化了。不过有点奇怪,总觉得从刚才就头晕晕的……」
    「那是中暑吧!STOP,停止吃东西!先喝水再说!」
    慧制止了摇摇晃晃的贝儿库特,将杯子递给她,然后用手帕擦拭对方额头的汗水。
    回头一看,只见格里芬正在凝视着网络辞典里的「巴士」项目,丝毫没有想要前往客运巴士网站的迹象。
    (果然还是由我自己拟定计划好了。)
    慧喃喃自语地叹息着。他拿起卫生筷,决定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


    到头来,众人决定先返回车站。
    看完车站内部的商业设施,再从那里移动到拱顶商店街。逛了几家比较醒目的商店后,最终走进一家果汁吧里。香蕉、综合莓果、小松菜、苹果以及芒果,色彩鲜艳的冰沙令人眼花缭乱。几人各自点了饮料,然后分享彼此的选择。
    原以为会接到来自基地的召回电话,但手机终端却是出奇沉默。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的,不久便决定要放纵自己一整天时间。
    也尝试搭乘了客运巴士。由于时段关系,车内相当空旷,在耀眼的阳光下,老旧的车体缓缓行驶在小松市区,自左右流逝的街景、树木,还有天空。
    纯白的积雨云在深蓝色的画布上翻腾着。坐在最后一列的座位上,左右和后方的视野都相当开阔。空荡荡的车内令人感到舒适,就仿佛是专为自己三人所准备的车子。格里芬和贝儿库特都伸长了腿在尽情放松,每当发现罕见的建筑物时就会畅谈着:「那是什么?」「这是什么?」
    三人就这样不断中途下车,前往市内的各个地方。隔着梯川眺望水门,走下河滩抵达海边。在灯塔下方拍纪念照,奔跑于沙滩之上。口渴的话就到海之家买饮料,倾听着风铃的音色眺望着白色波涛。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开始落下,斜阳将大气染成暗红色,起起落落的波浪声缓缓响起。
    在凉亭休息的期间,格里芬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大概是玩得太起劲了吧。她将脑袋靠在这边的大腿上发出均匀的鼻息。
    刚才打了个电话回基地,对方大概很快就会派车来接。原本还打算连晚餐都在外面吃的。
    「不好意思,带你出来到处跑她却自己先倒下了。」
    贝儿库特放松表情回答:「不会。」她俯视着格里芬。
    「她很尽力想要让我开心,这一点我真的觉得很高兴。JAS39D明明自己也很累,却还是说她很担心我。」
    「担心?是这家伙说的吗?」
    贝儿库特点点头,仿佛回想起什么一般窃笑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充满了敌意喔。因为她似乎不喜欢慧先生和我两个人太亲近,还说了『到机库后面来一下』、『我们战斗机之间好好谈谈』之类的话。」
    「真的假的?」
    「只不过在聊过许多之后,我们就变得很要好。她也倾听了我的烦恼,表示飞得不好还有无法战斗一定让我觉得很难受。因为她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很能够体会我的感受,所以希望可以多少帮我一点忙。」
    「……」
    「她真是个善良的女孩。」
    原来如此。难怪以她那种个性,竟会如此努力陪伴着贝儿库特,表现出一副前辈的姿态。
    慧用食指戳戳格里芬的脸颊。她看似有些不悦地扭动身子,缩起肩膀将脸转过去。贝儿库特轻轻笑了出来:
    「好像小猫一样。」
    「食欲倒是可以媲美大象了。」
    「对淑女不可以说这种话喔。」
    「可是你也看到她中午的食量了吧。要是放着不管的话,那家伙光是拉面就很有可能一口气点四种,然后声称既然来了就比较一下口味之类的。当然,你也会被迫加入她的品尝行列,这样也没关系吗?」
    「这个就……有点——」
    太阳光自苦笑的贝儿库特脸上消失。夕阳下沉,周围顿时变得昏暗。一天即将结束,金黄色的世界逐渐迈向尾声,取而代之浮现的是宁静的黑夜王国。深黑色的天盖笼罩于头上,大海带着暗沉的黏液和天空彼此交融在一起,唯独浪涛声依旧不变地传来。
    「啊,是星星。」
    贝儿库特的声音吸引慧跟着望去,东方天空中出现了无数的光芒。自己对星座不太了解,不过这个时期可以见到的应该是夏季大三角形吧。由于周围没有什么灯火,再稍等一段时间的话或许就会是满天的星星吧。
    眺望着逐渐明亮起来的星星,身旁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慧先生。」
    「你知道『贝儿库特』在日语当中是什么意思吗?」
    「咦?」
    「就是『金雕』的意思喔,鸟类当中的金雕。」
    那白色睫毛下方的鲜红双眸反射出星光。以昏暗的天色为背景,其头发和皮肤都散发出朦胧的光辉。
    「俄罗斯有这么一则古老的民间故事,梦想出人头地的金雕来到都市在人类底下开始工作。它成为驯鹰人的鸟不断地捕捉猎物,但某一天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猎杀了故乡的同伴。伤心的金雕离开驯鹰人的身边回到故乡,但那里却已经因为人类的猎捕而被破坏殆尽,如今没有任何人居住了。至此它才终于察觉到:『啊,我要的不是财富、地位或者名誉,只要能和家人及朋友过着安稳的日常生活就好。』持续好几月好几年甚至几十年寻找失落家人的期间,金雕最终变得年老力衰,失去了飞行的能力。神明见状后觉得它很可怜,便赐给它一对光的翅膀。于是,金雕从所有的罪业中解放出来,轻盈地飞上天空,最终到达天上世界,化为照耀整片大地的星星。」
    「……很令人感伤的故事呢。」
    听起来还是没能找回失去的故乡和家人,带着失意升天死去了。实在不想同样的名字来称呼如此悲哀的生物和少女。对于这番坦率的感想,贝儿库特却是微笑反问:「是这样吗?」
    「不过我倒是有些羡慕。无论犯下多么大的过错最终都能获得原谅,不断飞上天空成为照耀大家的光辉。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棒。」
    胸口被紧紧揪住的感觉。
    不知道为何,仿佛眼前的少女就要忽然消失似的。失去外型,融入夜空当中,存在变得模糊起来。
    不知不觉中,自己抓住了对方的手。贝儿库特看似吓了一跳,颤抖纤细的肩膀,睁大眼睛:
    「慧……慧先生?」
    「啊……呃,抱歉。」
    我在做什么啊?突然触碰别人的肌肤,会吓到人家吧。然而自己却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尽管不知原因为何,但总觉得现在不留住对方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该……怎么说呢?那个——」
    语无伦次的慧思索着要如何开口。
    「你能来到小松,我感到很高兴喔。不仅可以交到新的同伴,格里芬也变得更为积极主动,为她带来相当正面的影响。你想,这家伙总是不善表达感情,一直无法融入其他的阿尼玛当中,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其他交谈的对象。如今却能为他人操心而主动拟定出门游玩的计划,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进步了。所以……」
    所以——他对上贝儿库特的目光。尽管觉得有些强词夺理,慧仍换上开朗的语调道:
    「请你不要离开,贝儿库特,拜托你。」
    少女整个人愣住,不久后垂下目光。其嘴角看似有些难为情地绷紧。
    「好的。」
    她这么回答。
    「谢谢你,能听到你这么说,让我心里好过多了。只不过——」
    「只不过?」
    「是不是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呢。」
    啊。
    慧犹如触电般缩回手臂。或许是错觉,少女的脸颊好像有些红润。
    「抱歉。」
    「不会……」
    沉默降临。怎么回事?气氛变得挺尴尬,心跳声加速,脸庞发热。要如何再聊下去呢?唔,还是应该别再多说些什么了才对?就在这么烦恼之际,背后响起了喇叭声,海岸旁的停车场停放着一辆厢型车,是技本的人前来迎接。终于来了吗?工作人员从副驾驶座挥着手。  
    贝儿库特「啊」的呻吟一声。
  「时间到了呢。今天一整天,真的就到此为止了。」
    「以后再申请外出许可就行了,下次带你去购物中心喔。」
    「许可……真的还有机会吗?」
    不安的表情。今天的休假的确是许多巧合凑在一起的特殊例子,她大概在担心以后是否还会一样这么幸运吧。
    「没问题的。」
    慧尽可能乐观地笃定道。
    「『灾』的攻势不久就会告一段落,到时候就能更从容地外出了,例如山上或河边,说不定还可以让我们去露营场之类的地方。」
    「露营场。」
    「就是钓虹鳝还有烤肉等等的,听起来很好玩对吧?下次也顺便约法多姆或伊格儿一起出来好了。嗯,不过要是阿尼玛全体移动的话,八代通先生或者舟先生大概也会一并跟来吧。」
    「很不错呢。」
    贝儿库特露出置身于美梦般的表情。她瞇细双眼仰望夜空:
    「真是幸福得令人恐惧的未来。」
    喇叭声再度响起,大概是担心几人没能察觉到车子的存在吧。慧朝着厢型车挥手回应,然后摇醒大腿上的格里芬。


    *


    县立高中,小松城址
    八月二十七日下午三点


    隔天星期日是补课的最后一天。
    由于接近新学期,就算补课结束也让人没有多大感慨,但卸下了肩上的部分重担是肯定的。尽管因为基地的频繁召集而好几次差点成绩不集合,不过升上第二学期似乎是没问题了。其他的转学生也露出些许浮躁的表情,大家正讨论着上完课后回家要不要顺便绕去哪里玩。
    「慧!」
    明华跑过来,那短袖水手服的打扮相当醒目,其后方有看似朋友的集团在等待着。
    「我们大家商量接下来要去庆祝一下,你要一起来吗?地点在园町的卡拉OK店。」
    「嗯,卡拉OK。」
  听起来很好玩,但遗憾的是昨天的疲劳还未消除,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够待在家里好好休息。更何况——
    「抱歉,我今天想去逛一下书店。因为不知道要找几间,所以就不跟你们去庆祝了。」
    「书店?」
    明华皱起眉头。
    「什么?要找好几问?你在找什么稀奇的书?」
    慧「嗯」了一声含糊其词,对方顿时瞇起略微上扬的双眼。她顶着凌厉的目光道:
    「该不会又是战斗机飞行员的教科书吧?」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别生气,消消火啊!」
    好可怕,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早就是战斗机飞行员的话,真不知道会采取什么行动。尽管觉得她隐约有些知情,但还是暂时避免主动坦承比较好。
    慧叹了一口气从实招来:
    「我是想买户外活动的书。」
    「户外活动?为什么?」
    「这附近好像有很多露营场,我想要调查一下哪里比较适合,又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那种事情,上网查不就好了吗?」
    「嗯——总觉得看书的话比较有感觉。」
    这是谎言。其实自己是打算要拿来赠送给贝儿库特和格里芬,由于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外出,所以这算是让她们高兴一下的慰劳品、礼物。
    但明华在意的似乎却是其他方面。她抵着下巴沉思「为何突然要露营」、「跟谁去」等问题。
    糟糕,画蛇添足了吗?
    「我……我是想跟明华你一起去喔!你想嘛,最近这阵子都没出去骑脚踏车,所以我打算补偿你一下。」
    「去露营?跟我吗?」
    「嗯,对对。」
    那对大眼睛眨了又眨,其嘴唇有些扭曲,她搔着鼻头移开视线:
    「原……原来是这样,居然为了我策划露营,还跑去书店查资料。」
    哦——略微上扬的声音。
    「没想到慧这么用心呢,这个计划很不错嘛。知道了,我也一起去书店吧。」
    「啊?可是你不是要去唱卡拉OK庆祝吗?」
    「反正我还没答应要去。难得慧这么贴心,当然要优先配合了。买书的钱我会出一半喔。」
    「……」
  状况变得很奇妙。照这个情况下去,除了送给两名阿尼玛的礼物之外很可能还要多买一本。
嗯,比较多本书之后选择其中不错的一本送她也是个方法,总之先当作要去露营两次好了。
    「那么要出发了吗?现在。」
    「嗯!我去跟大家说一声,慧你先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明华哼着歌离去:心情显得出奇愉快。明明是拒绝朋友的邀约却看起来很开心,莫非她其实不想跟大家去吗?只是因为朋友之间不好意思无故拒绝?
    慧不解地扭扭脖子,一边收拾东西。他将书写用具收进笔盒里,然后放入书包。
    确认手机终端,没有来自基地的电话。再加上昨天也很平静,莫非「灾」的攻势也告一段落了吗?这么一来,露营一事似乎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实现了。
    从教室的窗户看出去,天空是淡淡的蓝色。周围没有遮蔽物,所以视线可以一直到达远方。在夏天的风吹动下,积云缓缓地移动着。
    从座位上起身后,明华恰好走回来。她晃动着长马尾,扬起嘴角朝这边笑道:
    「久等了!走吧!」
    「啊,嗯。」
    或许是错觉,周围的目光有些在看戏的意味。大家都顶着同情的表情目送两人离去。
    走下无人的楼梯,前往鞋柜区。从鞋柜取出鞋子之际,明华问了一句:「然后呢?」
  「要先从哪间书店开始逛起呢?」
      「嗯——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首先逛逛学校附近的个人书店,若找不到的话就打算前往路面店形式的大型连锁书店。话虽如此,大型店都分散在郊外,要是不排一下顺序很有可能会多绕不必要的远路。
    「那么,要不要去购物中心里的书店?记得那里面也有户外用品店,说不定其中的一间就有你要的书。」
    「喔,原来如此。」
    太聪明了,就采用这个方案。
    「然……然后,一楼的食品卖场好像开了一间义式冰淇淋店,要是你不排斥的话要不要吃吃看呢?店面虽小不过可以内用喔。」
    「我都可以。」
    这种事根本不用征求他人同意吧,毕竟平常去采买东西的时候也是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还是怎么样?难道想叫自己请客吗?
    但明华却是露出笑容,并未提及费用分摊的话题。她轻轻做了一个胜和动作:
    「好,那么就别好事多磨了!快来享受所剩不多的暑假吧!」
    「啊,抱歉,我接一下电话。」
    察觉到振动,慧取出手机终端,当着整个人愣住的明华面前按下接听钮。
    「喂,我是鸣谷……是的……咦?现在吗?……了解。那么三十分钟以内……十五分钟?知道了,我尽量。」
    挂断电话,他吸气「啊——」了一声。
    「抱歉明华,打工的地方叫我过去一下,我们下次再逛书店好了。我尽量在晚餐前回来。」
    明华哀嚎道:「又来了——!」
    慧低头道歉然后转过身,握紧书包的肩带跑了出去。
    「搞什么嘛——!」这个叫声自背后追赶而来。


    「新型的『灾』目前正从朝鲜半岛南下,自开城、春川和江陵慢慢接近日本。这样下去的话一个半小时后就会通过郁陵岛上空,位于其行进路线上的就是这里——小松。」
    八代通在技本办公大楼的监控室这么说明道。昏暗的室内,广域地图的灯光照亮了男人肥胖的脸颊,操作手和技术人员来回穿梭于周围。在慌忙的气氛中,头发颜色缤纷的少女们聚集在行前简报室,是包括贝儿库特在内的独飞阿尼玛全员,无视警戒待命班表的紧急召集。面对这般异常情况,就连伊格儿也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又是敌袭吗?慧不禁想要呻吟。
    那些家伙为何喜欢发动如此频繁的攻击?这又不是在消化堆积如山的暑假作业,用不着进入八月后半的瞬间就提高频率了吧。
    「我有个问题。」
    法多姆这么举起手。那琥珀色的眼眸泛着深深的疑问。
    「从江陵到郁陵岛的距离大约一百八十公里,要花一个半小时移动等于时速一百公里左右。这种速度未免太慢了吧,根本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才会抵达小松。若领空遭到入侵还另当别论,现在这个时间点光靠普通的战力就足以迎击了。可是如今却紧急召集我们所有人,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我说过了,是新型的『灾』。」
    八代通操作终端。下一刻,地图的前方出现一张照片。
    外型诡异的机体呈现在画面上。乍看很像是折叠式的晒衣架,以支柱为起点呈放射状延伸出三只手臂,其前端并非晒衣夹,而是可见到巨大的风扇。由于看不出还有其他的推进器,大概是透过那个风扇来产生升力的吧,与其说是飞机,更像是直升机的亚种。
    「这是……『灾』?」
    慧不禁这么嘀咕。和以前所见到的相差太多,但那种水晶般的光辉的确是「灾」没错,包括伸长的手臂和风扇,一切都泛着复杂的彩虹色光彩。
    八代通敲了敲图片:
    「正如你们所见,并非制空战型也不是轰炸机型。仅仅是飘浮于平流层附近,在物理上完全无害的存在。顺带一提,也未发现护卫机之类的机体,更不具备炸弹或导引兵器的发射能力。」
    「?那么放着不管就行了吧。只要我们不主动挑衅的话,应该就不至于会攻击对吧?」
    「嗯,完全不会发动物理性攻击,不过这家伙正在散布高于平常数十倍的EPCM。」
    周围传来倒抽空气的声音。
    法多米瞇细双眼:
    「也就是电子战型吗?」
    八代通点头肯定:
    「这么强烈的功率,几乎可以称之为电磁脉冲兵器了。由于以低速移动,所以笼罩在干扰圈里的都市可是一团混乱,电力和通讯中断,几乎处于停电状态。」
    好几座韩国的都市上面标了X符号。尽管首尔未在波及的范围内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显然是相当骇人听闻的状况。倘若一并产生感觉障碍,很可能会在各地造成重大的损害。万一那种东西来到小松上空,或者接近相邻的大都市的话——
    体内涌现颤抖,至此终于理解到事情有多么严重,必须在抢对方渡海之前击落这家伙以阻止EPCM的扩散才行。
  「韩国空军呢?没有紧急升空吗?」
    面对法多姆的问题,八代通倾头回答:
    「起飞了。第10战斗机联队的F-5E,紧接着第18战斗机联队的机体也升空迎击。不过在充满强烈EPCM的情况下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反击,目前正在静观情势当中。」
    「反击?」
    「就是这家伙。」
    他指着「灾」的手臂,位于风扇的反向一端存在小小的突起。
    还来不及询问那是什么,影片便开始播放。是韩国军的战斗机吧,细长的双发机击出飞弹,形成十发以上的饱和攻击,原以为低速的「灾」是不可能逃脱的——
    突起动了,剎那间,飞弹爆炸,有的弹头被摧毁,有的则是稳定翼遭击穿而坠落。发生什么事了?看不到迎击的炮火,飞弹就好像被隐形的手打落一般,有无法目视的恶魔守护在「灾」的周围。
    「雷射CIWS。」
    法多姆的声音仿佛在低吼。
    「你说什么?」视线一转向绿头发少女,她就扭起嘴角。
    「就是使用了半导体雷射的近程防御武器。这种装备的威力和射程并不怎么样,但用来击落飞弹已经很够了。在强烈的EPCM干扰之下还配备了这样的东西,就算射出几十发飞弹也无法将其击落喔。」
    「不会吧?」
    慧错愕地回头望向八代通。肥胖的技官用鼻子哼了一声:
    「要是真的束手无策的话就不会叫你们过来,早就到处去收购水和肥料,准备过着原始农耕生活了。仔细听好,目前确认的雷射CIWS共有三具,而这些手臂的前端各装备了一具。也就是说,只要完全同时击出四发经过抗EPCM处理的飞弹,就有一发会变成漏网之鱼。知道这个代表什么意思吧?」
    「要四架阿尼玛同时配合攻击。」
    法多姆抽搐着脸颊。
    「驾驶不同的机体,装备也不一样,却要以千分之一秒的精确度让飞弹命中?」
    「办不到吗?」
    「既然吩咐我自当照办,但结果很难保证喔。毕竟这不光是我的问题。」
    她朝后方投以冰冷的视线,纯白的少女猛然抖了一下肩膀。
    「等……等一下,这是打算叫贝儿库特也出动吗?」
  「我们需要四架机体的阿尼玛,既然如此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使是客人或战斗的外行人,如今也必须请她帮忙才行了,或者又要从哪里找来其他的阿尼玛呢?」
    「那霸的Viper Zero——」
    「已经紧急起飞了,似乎正在台湾外海和其他的『灾』交战中。」
    听了八代通的说明,慧闭上嘴巴。尽管知道是很不得已的状况,但贝儿库特可是如假包换的反「灾」战菜鸟。突然将她加入如此高难度的作战未免也——
    「知道了。」
    贝儿库特带着僵硬的表情挺起胸膛。
    「不嫌弃的话请务必让我参加,这次一定会帮上各位的忙。」
    毅然决然的口吻。慧下意识要呼唤一声「贝儿库特」,但她却是回以盈盈的微笑。
    「不用担心,我会妥善活用上一次的经验。」
    毫不迷惘的表情,然而颤抖的拳头却出卖了她,薄薄的嘴唇也略微绷紧。
    「你……」
    这番嘶哑的声音被八代通的击掌声盖过。他喊了一声「很好」,然后环视所有的阿尼玛:
    「独飞,全力出击,十分钟后在机库集合,去将那个丑陋的豪华吊灯击落大海吧。」


    伴随刺耳的排气声,机体浮上天空。
    起落架收起,爬升至一万公尺高度组成编队。队形是以格里芬为中心,左右则跟随着僚机。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彼此都保持着相当宽的间隔。右后方是贝儿库特的白色,左后方则可以见到法多姆的绿色和伊格儿的黄色。
    『现在说明作战计划。』
    法多姆透过无线电解说,正面屏幕上显示出敌方位置和自机的航线。
    『敌方电子战机的雷射CIWS射程约两公里,只要不太过于接近就不会遭受攻击。为此,进入与敌机交战的距离后要尽量谨慎地慢慢逼近,从四个方向将其包围住并且发射飞弹。格里芬攻击敌方一号炮塔,我攻击二号炮塔,而三号炮塔则由伊格儿负责。各飞弹的击落过程需要耗费数秒时间,所以完全同时发射的话,第四发应该就能命中敌人本体。贝儿库特,这就是你负责的攻击喔。』
    『好……好的。』
    白色机体慌张地左右倾斜。
    『没问题……我听懂了。』
    『很好。时间由我来估算,我将建立用于同步的联机,请各机校正时间。至于慧,我则是透过屏幕来传送信息,飞弹的发射时机可以请你交给格里芬负责吗?』
    「了解。」
    心跳加速。阿尼玛算是半个计算机,数据链或干分之一秒单位的同步都是她们的拿手好戏。但自己是个人类,究竟能否顺利操纵而不至于扯大家的后腿,这点实在令自己感到不安。   
    「不用担心。」
    格里芬轻声说道,她用平时那种平板的语调解释:
    「我会从旁协助的,慧只要像平常一样自然操纵就好。」
    「什么自然操纵,你——」
    「些许的偏差我可以进行修正,倘若畏畏缩缩的话反而比较危险。」
    「……谢谢。」
    内心涌现羞愧感。前阵子才因为HiMAT发动而导致身体不适,这家伙却依然准备要从旁辅助自己,为自己加油打气。
    (得振作一点才行啊。)
    如今的自己并非只是格里芬的觉醒装置,而是一同战斗的搭档。必须证明我们这对极具特色的两人组不会输给其他的阿尼玛。
    「Bogie,已经离开韩国领空。」
    格里芬的声音令自己打起精神。查看战术地图后,光点正在往日本海移动中。如今缓缓朝着这边前进。
    或许是超高空的缘故导致空气稀薄,朝着天顶飞去天空就变得愈来愈昏暗。下方遥远处可以见到光亮的云层和大海,就仿佛置身于黑夜与白天的境界在线。水平线勾勒出弧度,呈现出地球的圆形姿态。
    周围没有会动的事物,唯独大颗的太阳光灿烂晃眼。慧睁大眼睛戒备之际,彼端突然有光在闪动着。
    『看到了!』
    伊格儿这么叫道。
    『直行略偏右,高度相同。朝这边过来了!』
    『全机做好交战准备。启动电磁遮蔽,开始计算器动,送出同步讯号。敌方雷射的危害范围显示于MFD,攻击点,开始分享。』
    伴随法多姆的广播,战术地图的信息量同时暴增,以敌方标记为中心形成了三个圆圈,大概是雷射炮的有效射程吧,将接近物体全数击落的隐形护盾。紧接着,我方的航线和攻击预测位置也显示出来,距离飞弹发射还有三十四秒。
    「慧,我将红外线影像重叠在多角度监视器上。虽然不完整,但这样一来就可以看见雷射的轨迹。请多加注意。」
    「OK。」
    话虽这么说,但对手是光线,自己当然无法做出看到攻击再闪避的超人般举动。万一被锁定就等于完蛋,将会被超高温的电磁波燃烧殆尽。而自己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尽可能不跑进敌人的射程之内。
    滋滋的噪声声自耳麦流泄而出,EPCM愈来愈强烈了,就连阿尼玛的电磁遮蔽也无法完全抵御吗?视野甚至有种略微模糊的感觉,是感觉障碍?可恶,我要振作啊!
    『防御动作。』
    法多姆指示各机散开队形,绿色和黄色的机影仿佛花开一般往左右飞出。
    慧迟了一拍才推动操纵杆,加大油门进入攻击路线。略微慢了一些,贝儿库特也跟着照做。屏幕上的定时器开始倒数计时,剩下二十六秒。
    彼端的敌影逐渐增大,呈现出异样的外型。八代通将其称为豪华吊灯,果真是这样的感觉。沐浴在阳光下,机体各处都散发出奢华的光辉。不知是否未察觉到我方的存在,完全没有闪避的迹象,持续悠然地飞在天空。
    「十、九——」格里芬估算着时机。由于将飞弹的投掷任务交给她,所以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引导机体而已,专注所有的精神不让机体跑出战术地图的引导路线。距离攻击还剩下五秒、四、三、二……!
    「什么!」
    「呀啊!」
    机体剧烈晃动,天与地颠倒过来,地平线不断在旋转着,仿佛侧面被巨大的手拍中一样。慧急忙拉起操纵杆,仔细一看,贝儿库特的机体也失去了稳定,露出平坦的机腹正在努力尝试让升力恢复。
    「怎……怎么搞的!」
    『是喷射气流。冷静下来,不要进入雷射的射程范围。』
    「!」
    不知不觉中已经很逼近「灾」了。慧反射性地拉高机首改变航向,千钧一发之际,玻璃艺品的结构体在右后方逐渐远离。
    (喷射气流。)
    记得一万公尺的高空附近吹的是偏西风。视季节而定,有时风速好像会接近每秒一百公尺。那个家伙偏偏就置身于其中吗?真是误打误撞,运气太好了。不——
    是故意的吗?
    包括飞行的高度或航线也好,怎么想都是在利用大自然来阻碍敌人的接近,并非未经思考地随意飘浮着。
    「怎么办?这样根本就无法顺利接近。」
    原先就需要高难度的机动,如今再加上气流的干扰,实在没有办法精确地配合发射时机。
    过了好一会儿,法多姆的声音响起:
    『我们将其赶出气流之外吧。』
    「要怎么做?」
    『我们其中一架避开偏西风的区域爬升,从敌机上空发射机炮。由于在有效射程外所以无法期待伤害力,但配合重力加速度的话应该能让子弹落在目标周边。只要顺利引诱至大气不稳定的地方就可直接将其弹飞至气流之外,之后就按照原订计划,全机同时发动攻击。』
    「等……等一下,你说从偏西风外围发射机炮,究竟要多远的距离?」
    『约三公里。』
    慧发出头痛的呻吟。
    机炮的有效射程为一公里,要从三倍的距离外发动炮击以获得接近弹?还得同时考虑到重力和敌我的速度?太乱来了吧。而且将敌人引诱至既定的场所后还得立刻回归原来的作战,实在是太过冒险了,怎么想都不可能进行得那么顺利。
    不过——
    『没有其他办法了。』
    法多姆这番断然的语气就仿佛在破除自己的迟疑。慧隔着护目镜回头顾盼格里芬,只见她也点了点头。
    可恶!只能硬着头皮做了吗?
    「知道了,不过这种高度继续爬升的话很难飞行喔。空气太稀薄,引擎很可能出现问题。」
    喷射机是将吸入的氧气与燃料混合后燃烧以产生能量。空气变少的话引擎输出自然会不足,最坏的情况下甚至将陷入失速状态。自己目前已经来到平流层,再继续爬升有可能会破坏机体的稳定性。
    『这点我了解,不过没有问题,因为我们有擅长高空作战的机体。』
    「?你说的是谁?」
    『这里这里在这里——!』
    一个悠哉的声音响起。棣棠色的机体摆动机翼,看似很开心的样子。
    『换人家出马了呢!包在人家身上,一定会完美狙击的!』
    慧急忙切换无线电频道,变更为直接与法多姆通讯:
    「这……这样好吗!交给这么一个莽撞又粗枝大叶的家伙!」
    『我觉得很适任喔,你想,俗话不是常说吗?某种人和烟雾都喜欢爬高。』
    答案不就是笨蛋吗!
    不行吧!把如此细腻且复杂的作战交给她!
    『不用担心。那孩子比慧先生所想得还要特别喔。冷战时期开发出来的最强最顶尖的飞翼,在任何速度或高度下部能压制敌人的猛禽,这就是F-15,一出生她就命中注定是最强的。平流层的战斗?根本是小意思喔。』
    「是……是这样吗?」
    『我举一个例子。F-15生产的第十九号机在l975年的记录飞行中刷新了爬升速度的世界纪录,其最大高度突破十万英尺,也就是超过了三万公尺。』
    「三……三万公尺!」
    是现在的三倍高度?真是难以想象的世界,几乎已经可以算是进入太空了。法多姆向愣住的慧告知一声:「所以完全没有问题喔。」便将频道恢复成编队间通讯。
    『伊格儿,我传送新的攻击路线给你。偏西风的数据也一并分享,请进行瞄准和航线修正。其他两机就移动至敌方未来的位置,看准对方离开气流之际发动攻击。知道了吗?』
    了解——众阿尼玛这么回答。屏幕上的信息更新,伊格儿拉起机首如火箭一般爬升。
  作战继续执行。慧打起精神向左转弯,与「灾」并列飞行。为了紧紧跟住超低速度的敌人,所采取的是略微爬升的大圆弧状飞行路线,玻璃艺品的机影时远时近。
  
    慧不断针对油门拉杆做细微调整,心跳剧烈,紧张感让手指发颤。战术地图上的伊格儿逐渐接近敌机,看起来几乎处于相同位置,但实际上存在三公里以上的高低差,直径三十公尺左右的目标以她的角度来看恐怕比一颗豆子还小吧。究竟是否真的能获得接近弹呢?会不会被敌人采取闪避机动躲过?
    『稍微偏左,往上,再等一下……一、二……现在!』
    剎那间,火箭撕裂左手边的天空,自三千公尺上空的陡峭角度倾盆而下,炮弹的轨迹化为光之雨袭向飘浮中的「灾」——
    然后直接命中了。
    「啊,打中了!」
    「灾」被迫改变航线。
    由于来自射程外,而且仅为二十公厘口径的炮弹,所以伤害应该很轻微,但沐浴在铅弹之下是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形状怪异的豪华吊灯改变风扇的倾斜角度试图脱离射击线,然而此处空域的气流原本就不稳定,机体在侧风的吹动之下猛然失去平衡,就这样仿佛被急流冲走一般接近了攻击点。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倒数计时,距离攻击还剩下十秒。
    「格里芬,攻击时机交给你拿捏了!」
    「包在我身上。」
    慧加大引擎输出,将敌影保持在屏幕的中心直接冲了进去,瞄准框与「灾」重叠,左手边是法多姆,右手边是贝儿库特,至于伊格儿则是从上空逼近。四架子体朝着空中的一点集结,挟带仿佛要碾压敌人气势缩短距离,然后开启飞弹寻标器。
    五、四、三、二、一。
    「FOX2。」
    格里芬的声音响起。
    伴随仿佛被向上抛起的冲击,机体忽然变轻,橙色的排气火焰一直线冲了进去。
    「灾」的反应很迅速。各手臂的炮台开始运作,发出白光。红外线传感器将雷射的轨迹呈现在屏幕上,带状的光线刺向飞弹的弹头,历经数秒的加热后爆炸四散,三团火焰接连产生。然而这个时候,贝儿库特的飞弹已逼近敌机,朝着闪亮的躯体展开最后的接触,CIWS已经来不及瞄准。成功了,终于击落了,就在这么认为的瞬间——
    震耳般的噪声贯穿耳朵,视野扭曲,屏幕上的图像混乱。
    是EPCM,好惊人的大功率输出。慧甩着脑袋努力保持清醒。
    在晃动的视野中,敌机的手臂弹起,是被破坏了吗?不,不对,那是自行折叠起来的。就像收拢雨伞的伞骨那样,畸形的豪华吊灯变形成柱子状。风扇九十度旋转,将升力变更为推进力,朝着这边高速冲撞而来。
    「!」
    飞弹在「灾」的背后爆炸。火焰之花化为顺向风,使敌机更进一步加速。看着看着,敌我双方的距离瞬间缩短。面对意料之外的事态,所有的行动都慢了零点几秒。而当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慧,雷射!」
    「灾」的机首出现三个光点。剎那间的放松,使得自机完全暴露在CIWS的射程之内。慧紧握操纵杆但根本就来不及,视野充斥亮光,身体感受到着火般的痛楚。
    『慧先生!』
    纯白的前掠翼机飞了出来。它油门全开拼命加速,准备以急转弯绕到这边的前方。
    「贝儿库特,你做什么!」
    『我的装甲比较厚!』
    接下来的机动相当诡异。在机首大幅度拉升并减速的同时,机体仍保持着相同的高速前进。庞大的机体完全覆盖住CIWS的射击线。
    「包加契夫眼镜蛇!」
    格里芬猛吸一口气。下一刻,贝儿库特的左引擎爆炸,白烟和火焰笼罩视野,使太阳光变得黯淡。
    可恶!
    这次没有任何犹豫。慧使出桶滚穿越爆炸浓烟并瞄准敌机,在错身而过的同时击出了机炮。机体上半部的手臂粉碎,连同炮台一并滑落。剩下的两具炮台瞪向这边,不过法多姆和伊格儿的飞弹已在此时蜂拥而至。橙色的闪光接连产生,窜出黑色浓烟,连锁引爆。「灾」分解得七零八落,一边坠入底下的大海。
    「贝儿库特!」
    慧游走目光,见到了正在缓缓下降的子体。或许是灭火装置已经启动,尽管没有严重的火势却仍拖带着长长的黑烟。战术地图上的显示变成「AUTO  PILOT(自动驾驶)」状态,没有回应,无线电持续吐出不祥的噪声。
    「贝儿库特!喂,贝儿库特,快回答!」
    『慧,请冷静一点!你们应该也受到了损伤,必须先进行机体的检查。』
    法多姆的声音令自己咬牙切齿。实在是太难看了,由于自己剎那间的放松而导致两架宝贵的子体遭受损伤。倘若害得贝儿库特有什么万一的话,简直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Su-47由我来导引,格里芬,请从旁协助慧,伊格儿负责戒备周围状况。』
    内建测试装备的程序开始执行。透过无线电,可以听到小松与法多姆之间的通讯。努力按捺着躁动的心,慧进入返航的路线。
    历经了仿佛一辈子的漫长飞行后,机体终于抵达基地。贝儿库特、伊格儿和自己依序着陆。在将机体导引至停机坪后,慧立刻扯下降落伞背带,不待座舱罩完全开启就跑出了驾驶舱。
    双发的前掠翼机失去光辉,大概是与阿尼玛的连结已经中断,机体暴露出灰色的涂装。一边引擎烧损,留下令人惨不忍睹的破洞,尾翼也因高热和火焰而扭曲。由于清楚记得出击时的美丽外型,所以如今更使人觉得心痛。修护员动手将座舱罩强制开启。
    「啊,喂,等一下!」
    慧摆脱工作人员的制止跑上登机梯。他抓住驾驶舱的边缘将身体撑起,气喘吁吁地观察里面的状况。
    纯白的少女容纳在狭窄的座位里。鲜血自额头处流下,双眸紧闭着,感觉不到丝毫的呼吸,散开的头发在她的脸部投下浓浓的影子。
    不会吧?莫非——怎么可能?
    「贝儿库特!喂,贝儿库特!振作点!」
    脸色大变的慧拼命呼唤对方后,那白色的睫毛震动一下。肩膀晃动,红宝石般的眼眸缓缓地看来。
    「慧……先生?」
    慧见状之后猛然呼出一口长气,他顶着嘶哑的声音回答:「思。」
    「嗯,是我,不要紧吧?你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雷射炮喔。」
    「……雷射炮。」
    记忆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苏醒。她慢慢地环视周围,眼中映入小松的机库和跑道。
    「『灾』呢?格里芬呢?在那之后怎么了?」
    「『灾』已经被击落,格里芬也平安无事。这都是你的功劳喔,一切都非常顺利。」
    慧上气不接下气地这么告知后,贝儿库特笑了。她完全不去擦拭脸上的鲜血——
    「太好了。」
    而是这么喃喃说道。
    「我……终于也能帮上大家的忙了。」
    哑然无语。
    这个瞬间甚至就连呼吸也忘记了。
    (搞什么啊。)
    被迫投入战斗,成为他人的肉盾,遍体鳞伤到了甚至昏迷的程度,居然在还说「太好了」?终于帮上大家的忙了?
    开什么玩笑,就算自我牺牲也该有个限度。难道她觉得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被我们接纳吗?就无法成为我们的同伴吗?
    你不要闹了——正准备这么呼喊之际,整个身体被后面的人挤到一边。
    医护员从驾驶舱里拖出贝儿库特,放在担架上送进救护车。紧接着换成手持灭火器的修护员跑来,就连JAS39D周围也站满了技本的工作人员。   
    「慧先生。」   
    回头望去,只见法多姆正站在稍远处招手,其嘴唇紧绷,表情显得略微僵硬。她就像在躲避他人目光一样四下张望,然后指着机库的后方。
    「干嘛?怎么了?」
    慧小跑步过去。进入两栋建筑物之间,周围的喧嚣变得远离了些,屋顶和墙壁阻挡了日照,投下淡淡的影子,感觉比起周围的气温低了一或两度。
    绿发少女仿佛在观察表情一般将脸凑近:
    「那个阿尼玛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阿尼玛?」
    「就是贝儿库特。」
    那琥珀色的眼眸瞇细。
    「我承认我太过乐观了。即使有爸爸的指示,将那种来历不明的阿尼玛摆在作战的关键位置果然还是免不了被人指责轻率。可是,倘若你也察觉到异常的话就应该立即报告才对,刚才可是差点就丧命了喔。包括你和格里芬都是,就因为她的缘故。」
    「等……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慧难掩混乱地打断对方发言。
    「因为贝儿库特的关系,我们差点被干掉……不是这样吧?是那家伙挺身保护了格里芬耶。不惜挡住雷射的射击线,使得机体造成了严重损害。」
    「完全相反。」
    「相反?」
    「『灾』的目标根本就是贝儿库特,慧你们只是恰好在对方的航线上而已。就结果来说虽然是贝儿库特跑到前面,形成了掩护你们的状态,但原本的构图应该是你们遭到了她的波及才对。类似的状况,你们不是已经体验过一次了吗?」
    慧差点忘了要呼吸。
    脑中浮现出贝儿库特初次上场时的光景。制空战型的「灾」就像被磁铁吸过去一般朝着白色子体冲去,丝毫不在意直扑而来的飞弹,甚至不惜用机体冲撞。
    「我看过格里芬的战斗数据了。」
    法多姆的声音中挟带着平静的怒气。其口吻就仿佛在责备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她似乎让两架『灾』采取了异常的机动。据我所知,他们是不可能会抱着自杀的心态发动突击的,特别是在武器和燃料都未用尽的情况之下。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那个白色的阿尼玛让『灾』的行动产生了错乱,尽管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你……你想太多了吧。」
    慧单纯这么认为,但法多姆却紧咬着不放,她将明亮的大眼睛凑近:
    「那么还有另外一项证据。我刚才试着从防卫省的系统里取得了最近一星期来『灾』的攻击情报,总共二十二次,不仅次数异常频繁,而且全部都指向同一个目标。相信用不着我说了吧?就是这里,小松。」
    「……」
    慧发出嘶哑的呻吟: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贝儿库特造成的?」
    「难道还有其他可能的原因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
    让「灾」产生错乱,这种事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办到?以假设来说未免也太离谱了吧,明明就没有发生物理上的接触,难道是透过无线电之类的来影响他们吗?例如光线或电波,我们人类所无法察觉的手段。
    这个瞬间,慧的脸上失去血色。
    零散的拼图慢慢拼凑在一起,构成了意料之外的一幅图画。
    (EPCM。)
    流亡时曾一度观测到的干扰,笼罩小松整个城市的幽灵电波,倘若那全都是发自于贝儿库特的话?如果并非时常发动,而是在某种契机之下才会瞬间产生的呢?释放出来的EPCM吸引着「灾」前来,使他们做出意想不到的机动,所以才会导致紧急升空次数遽增,统统都集中在小松这个地方。
    不,等等。
    那么刚才的战斗又怎么解释?「灾」最后在突击之前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从贝儿库特传递讯息给「灾」之类的。
    ……有的。
    就是在我们击出四发飞弹之际,突然被释放出来的EPCM。那惊人的噪声原以为是敌人在试图挣扎所使出的妨碍手段,但格里芬应该配备有相当强大的电磁遮蔽以保护电子仪器,很难想象干扰会如此经轻易地穿透而来。这么说,结论就只有一个,那是来自于电磁遮蔽所无法涵盖的地方,例如……没错,就是子体之间的数据链。
    「慧?」
    或许是察觉到慧的样子很奇怪,法多姆疑惑地观察道。就在她紧接着想说些什么时,手机的铃声忽然响起。
    法多姆打开终端。似乎是收到了什么讯息,那白皙的手指在文字画面上卷动着,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消失。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不安的感觉掠过心头,绿发少女从画面移开视线,继续带着冰冷的表情以平静的口吻告知:
    「将贝儿库特视为危险人物的,似乎不只我们而已呢。」
    「怎么说?」
    她微微晃动头发,出示了终端的画面。
  「防卫省决定要将她报废了。」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17-6-10 20:21 | 显示全部楼层
*Ⅲ*


    回过神来,自己已走在前往技本办公大楼的路上。
    摆脱法多姆的制止,穿越喧嚣的停机坪,在身上还穿着飞行衣的情况下走近组合屋设施。
    八代通就在监控室里。电子音和操作手的对话声此起彼落当中,他正和技术人员进行交谈。尽管打了胜仗表情却依旧僵硬,是因为两架子体损伤的影响?还是——
    「八代通先生。」
    慧毫不迟疑地呼唤对方,白袍男性仅仅转过了视线:
    「抱歉,我正在忙,有事之后再说。」
    「贝儿库特要被报废了,是真的吗?」
    剎那间,沉默降临,紧张感甚至紧紧掐住了时间不让它流动。八代通换上了阴沉至极的表情反问:
    「你从哪里听来的?」
    「对不起,是我。」
    如此平静回答的人是法多姆,到头来,她还是追在自己的后面跟过来了。八代通恨恨地啧了一声:
    「换个地方吧。喂,这里里拜托你们一下。」
    八代通指示完工作人员后便来到走廊,走进附近的会议室里然后反手将门关上。他首先瞪着法多姆:
    「要我说几次才会懂?不要偷看资料。如今来自中央的压力已经够大了,要是因为贝儿库特的事情连你也一起被列为报废对象该怎么办?」
    「请不用担心,我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包括这一次也是,若不是慧嘴巴这么不牢靠,事情也就不会曝光了。」
    怨恨的表情。但如今没有时间去理会她的抱怨,慧向前踏出一步:
    「那么,果然接到了要将贝儿库特报废的通知了吗?」
    八代通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不断抓着凌乱的头发回答:「是啊。」
    「毕竟她本来就是我自作主张接纳的,根本不具备将她留在国内的理由和必然性。如今演变成这种莫名其妙的状态就更不用说了。」
    「莫名其妙的状态?」
  「既然存取过中央的数据,你们就应该知道了吧?自从贝儿库特来了以后,小松的紧急升空次数急违增加,已经到了无法用机率上的倾向来解释的程度了。无论理由为何,那家伙都无疑是目前异常状态的一个因子。」
    「所以就要报废吗?」
    慧下意识加重了语气。
    「那家伙在战斗中遍体鳞伤,为的只是希望能够帮上我们的忙,结果我们却要告诉她『原因不清楚,总之你好像很危险,所以消失吧』是吗?这也太过分了吧。倘若了解原因还另当别论,现在这种模糊不清的状态下居然就要做出决定。」
    「那么你要一直处于警戒待命状态直到查明原因为止吗?就为了拯救一个外来的阿尼玛而将其他所有人置于险地吗?要是再像这次一样『灾』大举来袭的话,下一次或许就不是子体损伤就能够了事的了。」
    「这个——」
    我知道。自己非常明白,可是——
    慧握紧了拳头:
    「那家伙的记忆有办法恢复吗?」
    对方不是一直在进行分析作业吗?自己不禁想询问是否找到了任何能突破僵局的相关情报。但八代通却摇摇头:
    「我试过各种办法,不过完全找不到解析的头绪。将其锁住的那个家伙,本身大概完全没有考虑过要解放记忆吧,感觉就像把钥匙孔弄坏以防宝箱被人开启。」
    「可……可是,应该还没有尝试过所有的办法吧?」
    「的确,但若要持续尝试错误直到可能性为零,这段期间的风险和成本要由谁负担?时间和金钱都是有限的,我们必须要做出取舍才行。那么问个问题,格里芬和贝儿库特你要选择那个?为了帮贝儿库特争取时间,就算格里芬被敌人击落也无所谓吗?」
    「这种问题……太卑鄙了。」
    「卑鄙的是你。自己明明就无法突破僵局,也没有提出对策方案,只是一味感情用事地批评他人,不断吵着因为她很可怜所以就应该怎么做。要是不甘心的话,你就跟我解释一下让那家伙活下来的优点和必然性吧。」
    这番恶棍般的挑衅般令慧咬牙切齿。更残酷的是八代通所言相当正确,一时的冲动或感情论是无法与其抗衡的。就在被自己的软弱无力大受打击之际,房门传来打开的声音,桃红色头发的少女从开启的门缝中探出脸。或许是不了解情况,她来回看着八代通和这边,不知所措地眼珠子打转。
    「什么啊,是格里芬啊。怎么了?」
    听见八代通的问题,那灰色的眼眸随之望去。
    「我正在找慧,他突然就不见了。我问过技本的人,说他在这里。」
  「你听到了。」
    他耸耸肩膀,将目光转回这边。
    「明明自己也受了损伤却还是这么坚强,赶快带她过去检查设施吧。EGG也顺便调整一下比较好。」
    他转过身子,一副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对于刚才的讨论完全丧失兴趣的样子。那宽大的背部眼看就要消失在走廊,慧忍不住出声呼喊:「请等一下!」他换上凌厉的目光:
    「我的确很卑鄙,很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却一味提出任性的要求。但我不是在胡乱拜托,就因为是八代通先生,就因为觉得你应该会有办法,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喂喂,这次换成哀求了吗?又不是我自己喜欢把贝儿库特报废掉的。」
    站在一脸困扰的八代通对面,格里芬微微倾头说了一句:「报废?」这很显然是说溜嘴了,白袍的肥胖男子不禁按住自己的额头。
    法多姆摇了摇头,表情仿佛在说「实在无药可救」。
    「这是很典型的『滥好人聚在一起,事情就没完没了』呢。真是的,为何要搞得这么复杂?无法成为战力,还会吸引『灾』过来,甚至成为外交的火种。像这样的阿尼玛,毋庸置疑就只有报废一途了吧,反倒是想不出有什么要继续维持的理由。」
    「所以说……只要知道原因,只要那家伙的记忆恢复的话,问题或许就能解决了。」
    「终究还是停留在『或许』阶段对吧?没有任何暗示结果的情报和预兆,要冀望着那种东西根本就称不上是选择了,只是盲信而已喔,就近似宗教。」
    「什么宗教?」
    这个阿尼玛说话依旧很不留情呢。就在愁眉苦脸之际,格里芬喃喃开口:「听不太懂——」
    「总之只要贝儿库特的记忆恢复就可以了吗?」
    「可不可以……嗯,起码可以知道该怎么做吧。」
    倘若找不出解决事态的情报,也就没有继续袒护她的理由了,剩下的仅是单纯的感情问题。相反地,若能找出什么突破点,只要朝那个方向全力打破僵局即可。不管怎么说,事情应该会有一番了结才是。
    「那么——」
    格里芬的目光望来,那灰色的眼眸反射出灯光。
    「就恢复她的记忆吧。」
    「现在就是找不到办法啊。」
    「有办法。」
    「啊?」
    现场的气氛顿时冻结,所有人,包括法多姆也错愕地睁大眼睛。
  「你……你刚才说什么?」
    「有方法可以恢复贝儿库特的记忆,我跟慧一起的话,就有可能做到。」
    「要怎么做?」
    八代通的声音加重力道。他对上格里芬的目光,一副要上前逼问对方的样子。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平静地回答:
    「就是在我和慧的EGG同步当中再加入贝儿库特。短时间即可,我们三人在逻辑上伪装为同一个体。记忆的防壁纯粹是针对来自外部的存取才会运作,所以无法阻挡已经化为内部存在的我们,只要从内部解锁,保护就会随之消灭。」
    「根据呢?」
    「根据?」
    「你为何会这么认为?」
    格里芬皱起眉头,她移开视线: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该这么做。」
    又来了。就和在厚木基地的仿真程序一样,又是出处不明的记忆和知识。
    八代通取出手机终端,将话筒贴在耳边扬声吩咐:
    「是我。现在立刻带贝儿库特过去检查设施。我要进行EGG调整……不,并不是格里芬的维护作业,是贝儿库特、格里芬还有鸣谷三个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稍后再解释,总之先做好准备,知道了吗?」
    挂断电话后,他整个人转身,脸上带着僵硬、可称之为凶恶的表情望向这边:
    「好吧,鸣谷同学,这次我就奉陪了。」
    他向上扭起单边的眉毛。眼镜底下的双眼散发着朦胧的光辉。
    「让我们一起来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吧,无论跑出什么东西都别后悔啊。」


    检查设施里多增设了一个床铺。
    临时布置的电缆和电源线牵得到处都是。工作人员陆续搬来附有小轮子的监视器,机器的启动声嗡嗡响起,EGG调整用的器材陆续开启了电源。
    在白色的房间里,床边有一位更为纯白的少女。或许是才刚从医护大楼被送来,她整个人坐在轮椅上,额头和手臂还包着绷带。
    「贝儿库特。」
    她缓缓地回头。尽管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依旧带着盈盈的微笑。
    「慧先生。」
    「抱歉,在你受伤的时候突然找你过来。」
  「不会。」
    既然她真心希望为人类贡献自己的力量,那么帮她了结掉这个理想应该就算是一种体贴吧。就因为曾将对方视为同伴,所以才不希望把拉下最后布幕的工作交给其他人,不愿意装作一切都不知情的样子。
    「时候差不多了。」
    八代通看着手表。或许是担心出现有人阻挠的情况,其表情变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好的。」
    麻烦你了——慧这么告知,并将私人物品交给工作人员,脱下飞行服的外套之后走向床铺。随意躺下去后,身上就像往常一样被装上电极和传感器。一旁的床铺上,格里芬也同样在进行着调整的准备。
    「由于要极力抑制噪声,将会尽可能降低你们三个人的清醒度。我准备隔绝外界的刺激并且注射镇静剂点滴,只不过由于意识相当蒙胧,还不知道能否顺利进行所需的行动。这样可以吗?格里芬。」
    「没问题……应该。」
    回答得很笼统却没有任何迟疑,那表情就仿佛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知道?
    这究竟是为什么?
    慧强行按捺心中这个不安的疑问,现在得先解决贝儿库特的问题才行,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等一切结束后再去想吧。
    工作人员帮忙戴上耳机和眼罩。冰冷的金属触感传入了上臂。声音和光线隔绝。世界笼罩于黑暗,五感逐渐变得模糊。
    开始吧。
    远处响起八代通的声音。下一刻,意识已经被吸进了深渊的底部。


    *


    парк Горъкого,москва
  X24xA6XZ
  
    雾气弥漫。
  浓密、犹如牛奶般的大气,行道树的树枝在雾蒙蒙的天空中摆动着,应该是公园吧?左手边有出租脚踏车的固定架,右手边则可以看到混凝土护岸的池塘。头上的云发出略微朦胧的亮光,看不出现在究竟是几点钟。像这样的天色,无论是黄昏还是早晨都有可能。
    「这里是……哪里?」
    记忆呈现混浊,想不起来自己前一刻在做什么,慧手贴着额头。等一下,记得自己的确紧急升空与「灾」交战了,然后——
    然后怎么样了?
    意识蒙上了一层薄雾。感觉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按住太阳穴后,眼底传来一股不明显的痛楚。
    哗啦的水声响起。
    慧投去目光,只见池塘的对面有一座旋转木马。豪华的旋转木马散发着朦胧的光辉,其后方是红砖外墙的建筑物,当中浮现出一道铁格子门。
    没有人影,十分异常的光景,感觉仿佛在作白日梦似的。
    梦?
    慧走近行道树试着抚摸树干,冰冷潮湿的触感传递而来。鞋底可以感受到泥土的柔软,质感相当真实,空气挟带雨水的气味湿润了鼻腔。
    就在无法整理眼前的状况之际,背后传来了呻吟声。
    「嗯……」
  回头望去,可以见到浅桃红色的头发,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倒在石地板上。
 
    「格里芬。」
    慧跑了过去跪下一只膝盖。灰色的眼眸茫然地反望着,对方发出微弱的低语:「慧?」
    「嗯,是我。不要紧吗?」
    「嗯。」
    慧伸出手让她站起来,格里芬环视一下周围:
    「这里是?」
    「不知道,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慧眺望昏暗的湖面,雾气缓缓抚过了水面。
    「我们的确出动迎击了新型的『灾』对吧?」
    「嗯。」
    「还记得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格里芬摇摇头。和自己一样吗?两人都被丢到了一个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的领域里,清静且静谧,被漂白的世界。
    (嗯。)
    怎么回事?记得过去也有过类似的体验。没有半个人的纯白世界。仅格里芬和自己面对面的空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甚至是不是现实都不确定。
    尽管思索着记忆但却找不到答案,不明显的头痛变得愈来愈强烈。
    「慧。」
    格里芬指向行道树的深处。红色垃圾桶的另一端有个褐色的立牌,上面是白色字体的说明和地图。应该是告示牌吧,踩着落叶靠近一看,那的确是图标地图,但记载的文字却非日语,而是一种与普通的英文字母相异的独特字体。
    「是西里尔字母。」
    原来是俄文,仔细一看,垃圾桶上面也写有同种类的文字。
    「马克西姆·高尔基纪念文化休闲中央公园。」
    格里芬喃喃念道,其目光尽头是告示牌的标题。
    「那是什么?这里的名称吗?」
    「大概。」
    愈来愈莫名其妙了。倘若现在所看到的是幻觉或梦境一类的,有可能会跑出自己记忆以外的光景吗?而且还使用了完全陌生的语言。
    忽然问,格里芬走了出去,仿佛被什么吸引一般沿着道路前进。
    「啊,喂。」
  慧急忙在后追赶。
    潮湿的沥青路面发出唰唰的声响,穿过行道树构成的拱廊后就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广场。涂成蓝色的野外舞台、土壤暴露在外的花坛,还有打靶的露天摊贩。一样没有半个人,每间店都完全拉下了铁卷门。
    (嗯。)
    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动,在树木的另一边,定睛望去却没有发现令人在意的东西。慧扭扭脖子收回目光——
    「奇怪?」
    格里芬不见踪影了。是先行一步了吗?四下张望却看不到那个娇小的背影。喂喂,拜托可别在这种地方迷路啊,饶了我吧。
    「喂——!」
    没有回应,慧再一次拉高声音:
    「格里芬,你在哪里?」
    回声慢慢消失在雾气里,慧等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放弃,没办法,去找找看吧。
    从广场出发的路线每一条都通往树林的深处,在枝叶的遮盖下无法看清后方的状况。
    总之先选择一条路前进吧。慧穿过贩卖部和长椅之间,走在游乐器具以及池塘的旁边。走了两分钟左右,再度来到一个开阔的场所。
    ……咦?
    前方座落着一件意料之外的物体,庞大的主翼、朝天空突出的垂直尾翼,以及前后延伸出去的引擎体,黑白双色的机体就停放在河岸处。飞机?不,不对,是航天飞机,美国制造的可重复使用宇宙飞船,但机体侧面绘制的却是苏联国旗,CCCP的文字上方画有黄色的镰刀兴锤子。
    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的时间。就在直愣愣地望着航天飞机之际,一个询问「很感兴趣吗」的声音传来。
    背后赫然站着一名风衣打扮的白人男性。
    年约三十岁左右,其脸庞还可称得上是青年。西装头的短发,高耸的额头下方是瞇细的柔和双眼。
    「那是暴风雪号喔,上个世纪末所规划出来的苏联版可重复使用宇宙飞船。嗯,不过这个家伙只是试验用的模型罢了,尺寸和实机相同,所以仍有一看的价值。」
    男人手插口袋就这样走来,他面向航天飞机,不解地倾头问道:
    「你呢?是日本人吗?真是稀客啊,还以为会造访这里的人只有我而已。」  
    「你是?」
    慧戒心重重地这么询问。男人耸了耸肩膀:
  「普通的散步客罢了。你看起来似乎有困难的样子,所以就多管闲事叫住你了。」
    「唔……」
    有困难倒是事实。虽然不知能否相信一个陌生的外国人,但也没有怀疑对方的理由。
    「我正在找朋友,阳刚还在一起,可是走散了。」
    「嗯——」
    男人搓了搓纤瘦的下巴,瞇细深褐色的眼睛。
    「高尔基公园挺大的呢,一旦走散之后会合来起来相当费事。嗯,倘若对方也在找你的话,应该不至于会跑到外面去吧。」
    「高尔基公园?」
    「你不知道吗?我觉得挺有名的,就是莫斯科的中央公园……啊,不……」
    错了——男人这么摇摇头。他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
    「正确来说就类似那里的剪影吧,如同水中倒影般的存在。」
    心跳猛然加速,这种谜一般的比喻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就像水面倒映的影子。」「潜得愈深光线和影像就会变得愈朦胧,最后只剩下黑暗而已。就是这么回事。」
    ——这里不是你所认识的小松。
    「请问——」
    就在准备询问对方那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男人忽然伸出手臂,用纤细的手指朝着树林深处指去。
    「过去那边吧,那女孩大概也正往那里去,现在去的话应该就可以碰面了喔。还有,你们也早点离开比较好,这里并不是你们该久留的地方。」
    喔——慧含糊回答。对方为何会知道格里芬的所在处?该不会是在耍自己吧?刚想到这里,整个人忽然愣住了。等一下,「那女孩」?自己什么时候提过和女性朋友走散了?
    慧转头望去,但男人已经不在,唯独再也无法飞起来的宇宙飞船在白色的天空下依然醒目。
    有种陷入了幻觉的感受,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神智和感觉是否正常,刚才发生的事情是梦吗?还是自己其实一直都在作梦?认真去思考后感觉整个人就快疯了一样。慧甩甩头走了出去,真的要照那个男人所说的去做吗?万一事态更加恶化怎么办?就在这么担心之际——
    「啊。」
    「啊。」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从白色雾气中现身,她将大眼睛睁得更大,小跑步靠了过来抓住了外套:
    「抱歉,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真是的,拜托别再这样。」
    慧放下心来抚摸对方的小脑袋,手掌上传来体温,感觉得到生命的温暖。
  「为什么突然就走掉呢?我很担心喔。」
    格里芬吞吞吐吐地「思」了一声:
    「我觉得好像可以发现要找的东西。」
    「要找的东西?」
    询问那是什么后,格里芬却是茫然地倾头思考。明明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她似乎也不太清楚的样子。
    对此感到全身无力的慧转而四下张望。周围还是一样宁静,笼罩在浓浓的雾气中。莫斯科、俄罗斯、高尔基公园,若要照男人的吩咐「早点离开」的话,究竟该往哪里走才好呢?应该不至于要用走路的回日本才对,毕竟我们会在这里应该是出于某种目的或者理由,但怎么样就是想不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慧自言自语地发问。格里芬默默握紧了这边的衣袖。
    太阳并未下山。
    到处走动了大约半天以上时间,周围的天色却完全没有改变。雾气的另一头隐约浮现莫斯科的街景,树林失去色彩,变成漆黑的形状。
    在漫无目的地彷徨期间,雾气深处出现了餐厅、喷水池和摩天轮,公园本身似乎拥有意识,接连产生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风景。其证据就是无论怎么前进都无法走到外面,原以为自己是直线行走,但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原先的广场。
    疲劳使得动作变得缓慢,脚底和小腿肚倾诉着隐约的痛楚。当第三次见到野外舞台时,慧终于心灰意冷了。
    他坐在附近的长椅上。格里芬也默默地坐在一旁。
    「稍微休息一下吧。」
    「……嗯。」
    「累了吗?」
    「有一点。」
    说着,眼皮差点就要落下。她背靠着长椅,整个人精疲力竭的样子。
    「你可以睡没关系喔,我会注意周围状况的。」
    「可是,慧也很累了。」
    「我不要紧,还能再撑一些时候。」
    格里芬先是犹豫,但不久便闭上了眼睛。她将肩膀凑过来,手里抓着外套的下襬不放。望着那柔弱的侧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怜爱之情便涌上心头,慧将手掌盖在对方的小小手背上。
    时间静静地流逝。没有了对话之后,真的就只能听见风的声音,就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失去一切后唯独两人还坐在这里,眺望着文明的残渣。
    格里芬的体温勉强维系住自己。倘若这层关系中断,自己仿佛就会瞬间被冲往陌生的彼岸,解开船绳、丧失形体,变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一只手忽然向脸颊伸来。低头望去,只见灰色的眼眸正在仰望这边,其脸上带着皱眉的痛苦表情。
    「怎么了?睡不着吗?」
    「……慧的——」
    「?」
    「我感受到了慧的不安。」
    自己差点忘了要呼吸。一种犹如内心对外敞开,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的感觉。就在哑然无语之际,格里芬的手指抚摸了脸颊。
    「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真切地这么说道。
    「直到最后的最后,我也不会离开慧。」
    (啊……)
    虚张的声势剥落,武装的内心逐渐融化。
    慧将右手绕至对方背后,整个人仿佛盖上去一般紧紧抱住她。使劲、深入、炙热地在胸膛和手臂处烙印下少女的存在。
    格里芬没有反抗,尽管可能会感到疼痛,但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她抬起下巴,让彼此的脸颊贴在一起。眼前感受得到柔软的触感,心脏加速跳动,这个举动似乎就在证明自己的存在,慧于是拥抱得更为用力。
    不知经过多久的时间,胸口的不安在不知不觉当中平息。慧赫然清醒,将手放开,格里芬的上臂已经留下了红红的手印。
    「抱歉……」
    「没关系。」
    少女在长椅上坐正。她抱起双肩,身体微微颤抖一下。是觉得冷吗?说到这个,来自脚底的冷空气变得愈来愈强,感觉就像如影随形的雾气不断在吸取体温一样。
    (感觉起来不像夏天呢。)
    而是恰好从秋天转入冬天时的空气。尽管不清楚莫斯科的气候如何,但起码不是可以穿夏季服装过日子的环境,静静待在原地就好像会被冻僵似的。
    (对了,那个外国人也是穿着风衣呢。)
  适合秋冬春三季的风衣,底下好像是高领的衬衫吧。
    果然还是需要御寒衣物吗?就算是休息,也得有外套或毛毯之类的东西才行。
    「慧?」
    慧站起来的瞬间,格里芬跟着向上望来,他极力表现出开朗的笑容:
    「我去找一下可以披在身上的东西,马上就回来。」
    慧合拢外套的前方开口在雾气中前进。为了避免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前进的同时还一边确认周围的景色。此行有个目标,就是来时途中看到过的贩卖部和餐饮店,或是公园人员的值班室,全部翻过一遍的话应该可以发现制服或毛毯之类的物品。
    走了一段时间后抵达了眼熟的池塘,这里是最初清醒时映入眼帘的风景,彼端可以见到红砖外墙的建筑物。
    (找到了。)
    池塘边有贩卖部,是著名的三明治连锁店。慧做了个深呼吸,将手边的混凝土块丢向窗户。劈啪的刺耳声响起,玻璃破碎四散,他将手伸入窗户并打开门锁,小心不去采到散落一地的碎片走进店内。
    屋内的空气很干燥,没有灰尘或厨余的味道,就好像刚盖好的建筑物。感觉自己仿佛入侵了一家刚开张不久的贩卖部,但里面有设备,餐具柜、冰箱、垃圾桶,还有——
    墙上的衣架挂有两件防寒夹克,大概是工作人员使用的,左胸处还印有商店的Logo。布料较为厚实,用来防风的话似乎已经很够了。
    好。
    左手拿着战利品,慧走出贩卖部,急着想要返回格里芬的身边。
    (奇怪?)
    周围的风景看起来有所改变。可能是雾气的关系,眼前有池塘也可以看到红砖外墙的建筑,但往四个方向延伸出去的道路却有些微的不同。池塘边的车道、脚踏车出租场的岔道,还有公园深处的行道树路。通往广场的是究竟哪一条?白色雾气使人无法看清彼端的情况。
    伤脑筋。
    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心慌。
    慧摇摇头。没问题的,才离开刚才的长椅没有几分钟,随意走走的话很快就能返回。
    总之先随便选一条路开始前进。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但不管走了多久,道路始终看不到尽头,只有黑漆漆的行道树拱廊持续延伸下去。
    慧感觉到异样于是折返,往另一条岔道前进,始终没有看到广场。折回后再走另一条路,又另一条,然后再另一条。
  「到底怎么回事啊。」
    心跳变得剧烈,呼吸紊乱。真是莫名其妙,为何这么短的距离还会迷路?未免太奇怪了吧。又不是被困在树海的正中央。
    不知不觉中开始小跑步起来,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为了寻找熟悉的风景而持续跑下去。但无论怎么跑就是未能到达长椅处,雾气变浓,逐渐将视野染成清一色白。
    一股寒意猛然涌上心头,无比的寂寞感侵蚀身体。莫非就这样再也无法见到格里芬了?自己一个人将在这个安静的废墟里永远徘徊下去?
    (我不要。)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格里芬。
    慧以破开雾气的速度不断地奔跑。不管前方是否为道路,他只是一味踩散落叶、踏过水洼,踢起土壤和泥巴。
    忽然间,地面不见了。
    身体整个下沉,再也无法保持平衡,黏糊糊的水入侵嘴口鼻。似乎是掉进池塘里,视野不断在转动。自己溺水了,不能呼吸,手脚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
    意识变得稀薄,眼前逐渐转暗。
    死亡。
    不会吧?在这种地方?
    即将被绝望吞噬的瞬间,衣领猛然被人抓住了。
    对方用力将自己拉上来,光线恢复,冰冷的空气冲刷脸庞。
    「把水吐出来!快,动作快!」
    在对方拍打背部之下,慧开始猛烈咳嗽,将手撑在杂草地上吐出带有泥巴的水。伴随喉咙的痛楚增加,喘不过气的感觉逐渐平息下来。
    「呼、呼……呼——」
    抬起脸来,赫然对上了深褐色的眼眸,高耸的鼻梁、纤瘦的下巴以及那整齐的短发令自己很眼熟,是那个风衣打扮的青年。其袖子处正在滴水,一旁可以见到公园里的小河。这么说,刚才将自己拉上来的人就是他吗?对方皱起眉头,表情显得有些愤怒。
    「视线这么差还用跑的,你在想什么啊?太危险了吧。」
    他语气相当凌厉,扭起嘴唇继续骂道:「你想找死吗?」
    慧调节一下呼吸后出声赔罪:「对不起。」
    「我找不到之前过来的路,一时混乱就——」
    男人叹了一口气,同时离开身体,他动手扭干衣袖一边倾头道:
  「所以我才叫你们早点离开,别在这种地方久留。」
    这种地方。
    剪影。水中倒影般的存在。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慧喘气般问道。
    「这不是现实对吧?梦境?幻觉?还是死后的世界之类的?」
    「死后的世界。」
    对方回以苦笑。
    「真要是如此,你就等于已经死了喔,这样没关系吗?」
    「我会很……困扰。」
    男人的嘴角扬起:「是啊。」其表情变得讽刺,又有些在自嘲一般。
    「所以你完全离题了。」
    男人抬起下巴,转头望向雾气的深处。
    「你认为呢?我们究竟该怎么称呼这里?」
    空气晃动。
    宁静的河滩上响起踏草的声音。白色的布帘破开,走进一个娇小的人影,浅桃红色的头发、牛奶色的皮肤以及灰色的眼眸。
    「格里芬?」
    的确是她没错,是出来找自己的吗?不过样子却有些奇怪。阿尼玛少女变得比平常更为面无表情,弹珠般的眼眸映出男人的模样。
    忽然间,那糖艺般的嘴唇开敔:
    「找到了。」
    男人摇摇头:
    「真是输给你了。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去靠近你,想不到只是好心多管一下闲事居然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这算是在放马后炮吧——他这么微笑道。表情就仿佛被大人发现秘密基地的小孩子。
    「你——」
    格里芬开口,声音中不带感情的起伏。
    「为何会停留在这里?」
    「因为是<她>这么期望的。」
    他轻松回答。
    「这片天空和这个城市,全都是<她>愿望之下的产物。每个月一次,仅三十分钟被允许在高尔基公园的自由活动。尽管没能做过这种年纪的女孩该做的事情,但对<她>来说,这似乎是唯一想要保留下来的记忆,所以才会反复地播放好几十次甚至于无数次的相同景象。」
    「播放。」   
    「有<她>也有我。我们两人一起走在莫斯科的街道上。这样的时间不断重复着喔。就类似透过家庭录像带观看无数次当时幸福的光景。你瞧——」
    男人的手指向一旁的树木,树皮上用粉笔画着什么东西,是两个西里尔字母的单字彼此相邻并列着。
    「在看了恋爱小说之后似乎就想要跟着模仿了。日本也有吧?好像叫做『相合伞』的样子。就是类似的东西,将自己和我的名字书写排列在一起。由于是用粉笔,原本应该很快就会消失,没想到这里还留着。」
    名字,慧再一次定睛凝视后,判别出了Беркут的拼字。总觉得很眼熟。那个叫做什么……唔,啊,想起来了。
    贝儿库特。
    这个瞬间,种种的记忆苏醒了。法多姆的追问、与八代通的对话,还有自己躺在了检查设施一事,我们非得做些什么才行吗?
    「你是……贝儿库特的朋友吗?」
    「嗯,很接近了。」
    男人将目光投向桃红色头发的少女:
    「你都已经明白了吧?这里是哪里,我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格里芬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应该也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用。现在的我只是记忆,过去曾身为人类的残渣,不可能会因为外部的影响而改变行动。」
    「所以无法帮忙?」
    「帮忙又能如何?我说过,对她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这里,在高尔基公园的回忆。其他的事情统统都毫无价值,应该要将其牢牢封住不让它们再次跑出来。这样一来才能真正从头开始自己的人生,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不。」
    慧下意识反驳道,他向睁大眼睛的男人做出摇头的动作:
    「不对,这样不行,照现在这样子下去,贝儿库特就会遭到报废,被自卫队处理掉的。」
    「你说什么?」   
    男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仅仅是丧失记忆,日本人就将别人当成罪犯看待吗?要将她送上死刑台吗?」   
    「直接的理由并非如此。不过要解决如今发生的事情,就只能探索她的记忆了,就算是随便一项情报也好。」
    「这话怎么说?」
    男人一脸正经地问道,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
    不畏那凌厉的视线,慧开始说明经过。自己是什么人,遇见贝儿库特后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事态正在如何恶化当中。
    「『灾』——」
    说明完一切后,男人面部朝天,他一脸错愕地直呼:「怎么可能?」
    「怎么会,竟然有这种事。」
    「那家伙——」
    慧加强语气倾诉道。
    「希望知道自己真正的身分,希望在理解一切的情况下决定要怎么做。我不清楚她在俄罗斯发生过什么事,或许继续被蒙在鼓里,对她而书说不定是件好事,但那家伙拥有一颗阳强的心,足够接受任何的事实。所以请协助我们,我们想要帮助贝儿库特。」
    「想帮助她?」
    「不光是我们,八代通先生……在自卫队研究阿尼玛的人也是一样。」
    「……」
    沉默降临,男人露出承受痛苦般的表情闭上眼睛,薄薄的嘴唇紧绷在一起,内心的激烈挣扎可从眉间的皱纹窥见一斑。
    「你们——」
    仿佛硬挤出来的声音。
    「为何要这么替贝儿库特说话呢?她可是别国的阿尼玛,根本就没有义务拼上性命帮她,既然没能成为有效的战力就更不用说了。」
    「那家伙说过,希望能帮上我们的忙。」
    慧斩钉截铁地回答。
    「明明怕得不得了,根本就不想上战场,但却拼了命出击希望成为我们的同伴。目睹了那副模样,我们能狠下心见死不救吗?只要还有机会当然就要救她。这种想法会很奇怪吗?」
    风衣的肩膀处放松下来,男人顶着认真的表情整个人转过来:
    「你能为她创造一个容身之所吗?」
    「我正有此意。」
  「她并非人类之敌,也不是灾厄,仅仅是被赋予的角色过于异常罢了。我曾经试图改变它,想要对抗即将到来的毁灭,但却未能如愿。倘若你们能拯救她,向她展示前所未见的世界——」
    说到这里,男人露出苦笑。他略微低下头:
    「真是奇怪,记忆中的存在竟然要推翻本人的方针,就好比电影中的出场人物说出意料之外的台词那样。」
    「你并不是记忆。」
    这么平静否定的人是格里芬,机械般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感情。
    「你只是变成了和<我们>相同的存在。」
    「和<你们>相同……吗?」
    男人放松眼梢:
    「我真高兴,这么一来我就解脱了,可以安心地离开这里了喔。谢谢你,绯红色的狮鹅,认识你真好,但愿你的『心愿』也能够实现。」
    格里芬点了点头。「心愿?」慧正要询问却感到一阵头晕。
    景色摇曳,视野冒出噪声,白色以外的颜色逐渐变得稀薄。树木的轮廓朦胧起来。
    啊,这个……这种感觉是……
    记忆将要被重置,配合现实的经验重新建构,这是自己多次经历过的觉醒征兆。等一下,我还有事情想问、想要跟你确认——尽管心里这么想但却发不出声音。
    混浊的意识中响起男人的一番话。
    「帮我带句话给<她>。我没有任何的后悔,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一切就像黄金那样灿烂。所以请不要责怪自己,从今以后仅为了你自己而继续走下去——希望你们能这么转达。」
    我会在那一边等着的。
    这个柔和的声音结束后,视野顿时变暗。噪声增大,强烈的飘浮感袭向身体,下一刻,意识就像被切断一样消失了。
    醒过来后,最初见到的是全白的照明,来自天花板的灯光刺入了视网膜。下意识眨了眨眼,但眼皮仍浮现着绿色的残光。慧「嗯」地呻吟,将脸转过一边去,枕头的触感贴在了脸颊上。
    是技本的检查设施。周围喧嚣,白袍的工作人员在附近跑来跑去。隔壁床铺的格里芬撑起上半身,她揉着惺忪的双眼一副茫然的模样。
    是睡着了吗?眼罩和耳机已经被取下,点滴的针头也被拔出,改贴上了止血的纱布。自己究竟躺了多久的时间呢?感觉好像作了个很长的梦,不过迟迟想不起来。
    就在这么发呆之际,一个脚步声靠近,是八代通,其身后还跟着法多姆。两人都面带僵硬的表情。
    「你们起得真晚啊,状况变得很不妙了。」
    这个瞬间,意识完全清醒。回想起自己为何会再检查设施里,慧就像装了弹簧一样猛然撑起身体。
    「贝儿库特她……贝儿库特的记忆恢复了吗!」
    八代通用鼻子哼了一声,仿佛在说这种小事情根本就无关紧要。
    「恢复了,然后刚刚也确认了事情的大致经过。真是的,居然有这种事,俄国人的脑袋简直有问题。」
    「这话怎么说?」
    「与其问我,倒不如你自己去本人问比较好。格里芬,你也一起来,我们要得分享一下目前是什么状况了。」
    你会吓到腿软喔。
  八代通嘲笑般地这么说道。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17-6-10 20:2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せんり 于 2017-6-10 20:28 编辑

*Ⅳ*


    我的名字叫贝儿库特,Su-47的阿尼玛。
    俄罗斯还有另外其他两架阿尼玛,但我的出身却与她们相当不同。
    这话怎么说?
    是的,我并非为了和「灾」进行空战而制作出来的阿尼玛。不会战斗的子体,包括迎击战、护卫战或侵略战在内都完全不会的战斗机。
    这么说很难理解吧,我稍微依序说明一下。
    反「灾」战开始的几个月后,俄罗斯的科学家们进行了一项模拟。以实战的击落比为基础,计算出究竟要准备多少的战力才能完全驱逐「灾」并赢得这场战争。
    得出的结论就像笑话一样。
    即使将「灾」的战力评估为最低水平——我想,就假设和自卫队一样是三百架吧,要使其全灭就需要一万架的作战机,或者三十架以上的子体才行。考虑到俄罗斯拥有的战斗机只有一千架的程度,相信就能了解这个数字有多么荒唐了。换句话说,倘若单纯以战力差来看,俄罗斯等于已经输了。军人和政治家们受到了多么大的冲击自然也就不用说,于是他们开始思考有别于战力充足的其他全新胜利方式。
    然后得出了结论。
    以空战以外的手段来对抗「灾」。
    他们将目光放在继承自前苏联的庞大核武战力。由于政治及人道意识的高涨而无法在实战中使用的大规模毁灭性武器,他们考虑是否能将其用于反「灾」战。
    的确,只要将整个战斗空域摧毁的话,有无EPCM的妨碍都无所谓了。即使他们的干扰能瘫痪电子和人类的视觉,但不可能连火焰和暴风都挡得住。若能逐一朝着密集的编队发射核武,这样一来对方还未发挥高机动性能就会遭到歼灭了。
    但问题是,要如何让「灾」聚集起来。
    敌人也不是笨蛋,不可能乖乖等着核子飞弹抵达。即使能顺利命中目标,仅有三架或四架的战果就毫无意义了。必须是一百架、两百架,可以的话甚至是将「灾」的所有战力都集中在危害半径里,然再后引爆弹头,科学家们的兴趣于是转移到了这一点。
    至此应该明白了吧。
    我就是被洒出的饵,用来将「灾」引诱至爆炸中心的诱饵。
    <诱蛾灯>计划——科学家是这么称呼的。
    研究的结果,得知「灾」的EPCM至少具备了两种作用,一是目前已知的电波及感觉妨碍手段,另一种则是「灾」彼此间的信号。尽管未能掌握其中代表的详细意义,但可知道「灾」是根据其型态来组织编队、散开,或者进行协调。那么,发出任意的EPCM型式的话是否能吸引他们呢?可以将其引导致目的空域吗?研究团队存在这样的想法。仅凭人类的机械当然无法发出EPCM,不过阿尼玛是利用「灾」的核心制成,若将平常调整为压抑状态的EPCM反过来以高功率释放,产生出预期中型态的话将会如何呢?
    研究进行得出奇顺利。包括我在内选出了三架测试机,用来测试核心的适应度和EPCM的调整。其中两架很快就因事故及核心的排斥反应而遭到废弃,而我——Su-47则持续呈现出良好的成果。
    某种层面来说,进展或许比普通的阿尼玛开发要更快,但其成果却带来了完全相反的待遇。我一方面以反「灾」战的主力兵器姿态华丽登场,另一方面却连研究内容都持续被严格保密中。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是的,八代通先生说得没错。因为这个<诱蛾灯>只要换个方式使用,就可成为攻击他国的武器。假如将我送入假想敌国家里然后EPCM全开吸引「灾」前来呢?或者我和「灾」一起在主要的贸易路线上飞来飞去呢?结果想必将会是毁灭性的吧。就好比招来了洪水一般,中小国自然不用说,甚至连大国也可能会蒙受惨重的损失。
    正因为如此,俄罗斯政府持续隐瞒我的存在,因为一旦曝光就不知会遭受国际上多么严重的谴责。更糟糕的话,欧盟和美国或许也会派出相同机能的阿尼玛也说不定。没错,就跟冷战时期一样,先发制人,在被摧毁之前先摧毁对手。
    结果,我就变成了「不存在的阿尼玛」。
    平时被控制在研究设施的地下深处,名字也被从军方的装备清单上剔除,一旦决定要使用,就会和「灾」一起吞噬于核武的火焰中。我这个阿尼玛不为任何人所知,静待着研究的结束。
    是的,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有一位名叫雅利克的科学家,在研究团队当中属于很年轻,但似乎是相当重要的成员。
    从我懂事起他就陪在我的身边,教会了懵懂的我许多事情,音乐、历史、电影,还有存在于大海和天空之间的无数事件。
    『你是希望。』
    雅利克这么说过。
    『只要持续发展从你身上获得的技术,总有一天我们或许就能和「灾」交谈了。这样一来,像<诱蛾灯>这种野蛮的计划也就没必要存在了。因为我们可以询问他们的想法,寻找出彼此的妥协点。』
    他述说着这番光明的未来,同时还带我出去外面。尽管机会极其稀少,时间真的非常短暂,却让我得以漫步在设施以外的地方。
  待我发现他的立场愈来愈尴尬,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因为他试图改变计划的方针,尝试拖延测试,还有向高层提出异议。
    真相至今依旧不明,或许上述的这些都是主因吧。
    仿佛在证实这些真假难辨的谣言,他逐渐被排除在计划之外。与我接触的机会也变少,就连在设施里见到的机会也变得少之又少。
    他该不会就这样被调到其他的项目吧。在怀着这种想法的某一天,他突然前来造访我,由于并未事先联络或征询意向所以让我吓了一下。况且当天也还安排了其他的检查,与雅利克见面的可能性根本为零。
    『跟我走。』
    他这么压低了声音。
    我们穿过昏暗的走廊抵达了子体的机库。我按照他的指示在驾驶舱里执行直接连接,并接受某种处理,如今我终于能想象那是什么了。是的,就是记忆的封印措施,以及EPCM的无效化处置。
    『这样一来,你也是个普通的阿尼玛了。』
    周围变得吵闹起来。在警报响起,来自各处的脚步声逼近当中,他对我投以微笑:
    『<诱蛾灯>这种荒唐的兵器已经不存在了。Su-47-ANM贝儿库特将以普通战斗机的身分活下去。然后希望有一天,你能用自己的力量与「灾」对话,询问他们渴望的究竟是什么,知道了吗?』
    盘问的声音传来,卫兵举起了枪,雅利克强行关闭了座舱罩。
    『好了,去吧!我已经输入了飞行路线。你自由了!』
    机体搬运用的电梯开始启动,机体的发动机遵照默认的程序点火,所有的飞行控制面作动。轰隆声盖过周围的声音,填满了我的意识。
    最后见到的景象是领带随风飘扬,整个人仰望这边的雅利克。他在笑,带着仿佛完成了一切的满足表情,丝毫不在意身后跑来的卫兵。
    待下次回过神来,我已经飞在天上了,不顾一切地飞行于云海上方,在月光的照耀下挟带着排气火焰一边撕裂黑夜。
    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流亡成了我唯一的目的,往东前进,逃离俄罗斯的领空。为此,我甩开追兵不断地飞行。
    遇见你们独飞的各位,则是在这之后的事情。
    我的叙述就到这里。


    *


  技本办公大楼,小松基地
    八月二十七日下午八点十分


    漫长的故事结束后,沉默降临。
    包括法多姆和格里芬都愣住了。所有人屏住呼吸,全身一动也不动,大家都因为意料之外的内容而变得哑然无语。
    一分钟,或者两分钟。过了好一会儿,八代通取出了手机终端。他叫出图片文件后放在贝儿库特的面前。
    「你说的雅利克就是这个人吗?」
    那是个短发的青年,分辨率不高,但看得出是白人特有的深轮廓脸庞,贝儿库特盯着画面,然后点头。
    八代通叹了一口气。慧从一旁再次确认图片,怎么回事?总觉得在哪里看过的样子,而且是最近才刚见过的。唔,怎么可能,自己应该没有机会和俄罗斯人科学家碰面才是。
    「这是谁呢?」
    「雅罗斯拉夫·金兹伯格,阿尼玛『贝儿库特』的开发者。嗯,按照刚才的叙述,或许称为<诱蛾灯>计划的核心人物比较恰当吧。」
    说到这里,八代通望向贝儿库特,其眼中不带任何感情。
    「我并不打算瞒你,他已经死了,就在你流亡的那一天。」
    「是这样……吗?」
    或许是隐约猜到了,贝儿库特的脸上并未出现震惊,她露出微弱的笑容:
    「谢谢您对我据实以告。这样一来,我似乎终于可以整好顿自己的心情了,因为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八代通将终端收进胸前口袋里,采出身子说了一句:「那么——」
    「来整理一下状况吧。根据刚才的描述,我们都已经知道贝儿库特的身分,还有俄罗斯政府不承认她存在的理由。如今剩下一个问题,贝儿库特为何还能够吸引『灾』前来。」
    法多姆插嘴道:
    「因为金兹伯格先生的背叛,她身为<诱蛾灯>的机能已经被无效化,EPCM的输出应该处于停止状态。然而贝儿库特却在小松继续扮演她原本的角色,我们现在要探讨其原因对吧?」
    八代通点点头:
    「嗯,我大致可以猜想得出来。原因极为单纯,假如再多一些时间准备的话,相信绝对不会犯下这种错误吧。」
    「?究竟怎么回事呢?」
    「就是记忆的封印措施。针对贝儿库特原本的<诱蛾灯>机能,这个家伙大概连其中的安全装置都关闭了。强行调整输出的结果或许导致了她变得更为不稳定,所以才会无视于本人的意志而产生不规律的EPCM,呈现出效果期间和范围都乱七八糟的波形。」
    啊——慧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这么一来,一切都能够解释得通了。奥尻岛外海、韩国领海周边,还有小松市内分别观测到零星EPCM的理由,并非时常而是断断续续产生导引波的原因。
    原来讯号来源已经损坏了吗?难怪当事人都毫无自觉,周围的观测也追溯不到来源。若输出功率如预设那样,应该就能早点发现才对。原本用来保护贝儿库特的措施却产生了重复和冲突,引发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可以修正吗?」
    八代通扭扭脖子: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老实说根本无法估计要耗费多少工夫,出动所有职员分析现有系统并找出问题所在处……起码也要花上一个月吧。」
    「一个月。」
    「这还是很乐观的预估了,运气不好的话或许又会被其他的保护措施阻挡,这样一来就只能去拜托俄罗斯军方了。」
  「可是——」
    毕竟能办得到对吧?正要这么追问时,操作手踩着急促的脚步声冲了进来,对方脸色铁青地摆动肩膀喘着气:
    「室长,有紧急情况。」
    「这次到底又是什么了?」
    非常明显的不耐烦表情。操作手转而窥探这边,大概是因为机密的缘故而犹豫是否要直接说下去,但八代通却嗤之以鼻道:「无妨。」
    「是紧急情况对吧,赶快说明。怎么,难道是『灾』瞬间移动到东京上空了吗?」
    操作手递出了一叠打印的数据:
    「是内调的卫星情报中心发来的。内容似乎已经送到了市谷,但好像同时指示过要顺便发给我们共享。」
    八代通板着脸翻阅资料,在看了大约五页之后,他睁大双眼厉声叫道:「喂!」
    「这种情报怎么现在才出炉?资料不是会定期回报吗?」
    「他……他们好像怀疑是卫星出错。那个,因为观测结果太难以置信了。」
    「一群蠢货!」
  格里芬猛然缩了一下肩膀。这种直截了当的骂人方式实在很罕见,平时那种挖苦别人的风格已经荡然无存。大概是真的怒不可遏,又或者是——
    「怎……怎么了吗?」
    尽管觉得不适合发问,慧还是这么问道。八代通直接将资料递来,是中国大陆的俯瞰照片, 从云缝间可以见到沙子色的大地,其中的一部分显得光彩夺目,体积庞大且相当长,直径大约有十几公里。是光的反射?不,不对,查看摄影日期较新的资料后,发现这些光正在往沿岸移动,保持同样的形状,一边与周围的细小光点持续聚集中。
    莫非——
    「那是『灾』,位于大陆东部的『灾』正朝向这边而来。不知道是一千架还是两千架,总之这种阵仗比起全世界的战斗机数量还要多。至今空袭小松的那些,不过是当中急性子的百分之几罢了。」
    「开……开玩笑的吧?」
    「或许是大家都这么认为,所以才没有人提出报告吧。不过你必须承认,这就是现实,我们将遭受『灾』的大军攻击。」
    砰——桌子被人拍响。
    法多姆将一手抵在桌面上,她用极为凌厉的表情逼近八代通:
    「结论很明显了,现在立刻将贝儿库特报废吧。倘若可以的话把她转移到小松以外的地方,情势刻不容缓,必须尽快准备——」
    格里芬出声打断:「等一下。」她有些慌张地开口:
    「刚才说,贝儿库特的EPCM只要经过处理就会停止——」
    「你以为这要花多少时间!」
    强烈的目光让格里芬整个人为之一缩。法多姆拿起资料:
    「从这些照片看来,『灾』用不了两天就会跨越日本海,首当其冲的就是日本。听好,灭亡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了喔,现在可没有时间让你宣扬廉价的博爱主义了!」
    「可……可是就算报废了贝儿库特,难道就能保证『灾』停止行动吗?」
    慧下意识插嘴道。
    「那些家伙已经出动了对吧,即使导引信号中断,目的地还是不会改变的不是吗?」
    或许是没想到这个问题,法多姆顿时闭上嘴巴,她移开视线喃喃道:「这个——」
    「这样的话就只能进一步放弃小松,无论如何,绝对没有乖乖等待敌来袭这个选项。为了不造成恐慌,必须尽早下达避难指示才行——」
    「没有这个必要。」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白色少女,贝儿库特平静地微笑着:
    「既然『灾』的目标是我,只要我移动的话就没事了。利用没有武装的空机飞渡就可以飞行数千公里,待移动到中国大陆之后吸引『灾』前来然后被击落,这样一来一切就结束了,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唔,这个,你——」   
    岂不是在自杀吗?被数不清的敌机包围,机翼和机身都被咬破,化唯一团火焰缓缓下坠。
    「慧先生、JAS39D。」
    贝儿库特不改笑容地转过身来。
    「谢谢你们为我说话。但慧先生不是说过吗?倘若我是人类之敌,就会负起责任将我杀死。结论出炉了,我是灾厄,而且还偏离的当初了设计意图而变得无法控制。」
    「不对。」
    慧反射性否定道,他重重地摇头,紧握起拳头。
    内心深处涌现的这股冲动就连自己也为之惊讶,心中产生了调整作业前所不存在的义务感。
    「你……并不是人类之敌,也不是灾厄,只是被赋予的角色过于异常罢了。其证据就是你有好几次想要帮上我们的忙,敌人会做这种事吗?灾厄会试图掩护我们吗?」
    「可……可是……」
    「没有可是,只要修正好程序,你也可以成为普通的阿尼玛对吧?既然这样就别轻言放弃,不要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灾厄。」
    没错。
    我们发过誓,要为她创造一个容身之所,向她展示前所未见的世界。
    尽管想不起来是和什么人约定过,但这可是神圣的契约,怎么可以事到如今就不认账,这样未免也太难看了。
    必须思考,这里汇聚了世界屈指可数的顶尖头脑和战力,可不是一群外行人聚在一起讨论。只要摸索所有的可能性,就一定可以突破僵局才对。
    「八代通先生,可以问个基本的问题吗?」
    「说说看。」
    「敌人前进的方向已经确定了对吧,既然这样就不用特地等他们过来贝儿库特这里,只要在路线上引爆核弹不就好了吗?倘若速度和高度都能预测,要命中应该不是难事才对。」
    「原来如此,就是在铁轨上摆石头的意思吧?很有趣的想法,不过行不通呢。」
    「为什么?」
    「你忘记上海攻略战了吗?我们就连中国的沿岸都没能突破喔,要用什么方法把炸弹送进去内部而不会被中途击落?」
    「那么,在我们这边的制空圈内摆设炸弹呢?」
  「你说要在日本海的正上方引爆核弹?而且还要能消灭如此大规模的『灾』?大概会是相当令人愉快的光景吧,起码小松在今后的几十年内铁定要被弃置了。」
    「如果将敌人引诱至爆炸后不会造成问题的场所呢?」
    格里芬这么插嘴道,她四下张望,看起来似乎正在寻找地图。慧启动手机终端的地图程序并递给对方,格里芬将显示区域拉远为西太平洋。
    「故意让『灾』突破九州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岛、冲绳、台湾的这条线,就这样引诱至东南方,在抵达关岛之前的菲律宾海上引爆核弹。由于可以将周围的影响降到最低,是损害最少的方法。」
    「原来如此,那么现在就让贝儿库特移动到关岛等待敌人前来。」
    眼看气氛就要开朗起来,却又被法多姆的叹息声打断。
    「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办到了。」
    「为什么?」
    「关岛是美军位于西太平洋的要冲喔,你认为对方肯让我们在那里放置引诱敌人的标记吗?请用常理思考一下,倘若你是美军的司令官,可能为了处置他国的瑕疵品而将本国的防线暴露在危险之下吗?」
    慧为之词穷。就在沉默之际,法多姆抚摸着柔软的下巴:
    「不过,这种构想倒是不赖呢。毕竟集中敌人的主力再用大规模毁灭性武器使其灰飞烟灭,这个概念本身是正确无误的。引诱至对周边各国影响较小的场所并引爆地雷区,接下来只要贝儿库特确实将敌人拖住就行了。」
    「拖住。」
    「就是充分发挥诱饵的作用,让『灾』集中于危害半径之内,一路上不即不离地引导着他们前往杀戮战场。」
    那残酷的笑容令人看了不禁要窒息,慧采出身子喊道:「等一下。」
    「那不是和一开始的<诱蛾灯>计划一样吗?牺牲贝儿库特的性命来击溃『灾』的主力。」
    「是的。」
    「你啊,知道我们一直在讨论的重点吗?就是如何在不杀死贝儿库特的情况下击溃『灾』。干嘛又回到了原点呢?」
    「那么还有其他的方法吗?光是抱怨的话白痴也会喔。想扮演骑士请提出一些积极的意见,而不是寄望别人,老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
    凌厉的视线让慧猛抽一口气。她说得很对,想拯救贝儿库特的并非他人,是自己和格里芬。倘若要贯彻自己的主张,就有义务要说服对方,负起责任拿出办法来。
    慧再次整理本次的目的,若不择手段,自己希望做到的究竟为何?
    拖住「灾」的主力,然后引爆核弹将其歼灭。
    在引爆的那一刻,贝儿库特从危险空域脱离。
  待敌人的攻势告一段落后,让她的EPCM停止。
    (……拖住,但爆炸的时候又要远离。在菲律宾海上,距离日本或美国都很远的场所。)
    假设真的就像格里芬所言,在敌人抵达关岛之前就等到对方的话——
    「如果启动后燃器逃出去——」
    「你觉得核爆的速度有多快?这是不可能的。况且若是子体可以逃脱的爆炸,『灾』也一样可以逃出去吧。」
    「狙击正朝着贝儿库特飞去的『灾』如何?在被迫上的前一刻让飞弹爆炸。」
    「敌人的阵形是纺锤形,就算在长条状延伸的敌方集团前头引发爆炸也无法将其歼灭的喔。恐怕要分成好几次才能架设好爆炸网,但在这么做的期间又会被他们追上。」
    「那么……那么……」
    慧仰望着天花板,思考一直在兜圈子。可恶,我这个木头脑袋,居然一点象样的办法也想不出来。想到最后变得不耐烦,他喃喃开口:
    「如果可以事先在空中设下什么网子——」
    「啊?」
    「唔,我是说能不能在贝儿库特通过后展开捕虫网之类的东西,将追来的『灾』一网打尽。这样一来不但可以争取逃走的时间,也能将『灾』限制在爆炸的范围内。」
    「慧先生。」
    法多姆的声音中带着刺,仿佛在质问自己开什么玩笑。
    然而——
    「捕虫网吗……」
    八代通这么嘀咕着,眼镜底下的双眼泛着奇妙的光辉。
    「嗯,果然还是要互相讨论啊,我完全没想到这个。在空中架设网子,原来如此,真有趣。」
    「爸爸?」
    沐浴在疑惑的目光之下,男性大摇大摆地向后躺去,翘起短矮的二郎腿。
    「有什么关系,就这么决定吧。直径十几公里,足以捕捉数百架『灾』的史上最大捕虫网,这可是会成为本世纪最壮观的场面啊。」
    「那种东西……要怎么准备呢?」
    「不用准备,早就已经存在了。」
    ?
    面对错愕的法多姆,八代通伸出了食指,笔直地指向天空。
    「就是大气压力的障壁。」
  他这么高声宣告。
    「高度一旦超过五万英尺,大气密度就会一口气下降而变得无法顺利飞行。飞机说穿了就是吸入空气,浮在空气上移动的东西,没有了燃料和支撑物后就无法再继续飞行了,而『灾』既然拥有机翼就无法摆脱这个原则。若是贝儿库特在超过五万英尺后仍持续爬升,他们在某个时间点就会失去升力而聚集在一起。我们就看准这一点……我想想,最好是在高空气球挂载弹头以制造一片水雷区。贝儿库特抵达作战空域后就垂直爬升,与拉开与爆炸中心的距离,等距离足够后就引爆,碾压『灾』的编队。只要将爆炸高度设定在平流层的下部,EMP的电场强度也会降低,周边各国的电子机器应该不至于因为电磁脉冲而烧毁才对。还有——」
    「请……请等一下,八代通先生。」
    慧制止了滔滔不绝的肥胖男子,脑中充满混乱。
    「咦?这也太莫名其妙了。既然『灾』无法飞行,子体也一样不能飞吧。为何那么肯定唯独贝儿库特可以突破那个……大气的障壁度对吧?然后持续爬升呢?」
    八代通敲敲太阳穴「嗯」了一声,然后愉快地扭起脸颊:
    「这个嘛,你知道俄罗斯制造的宇宙飞船当中有一艘名叫『暴风雪号』的东西吗?」
    「啊?」
    暴风雪号?这名称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
    慧感到不知所措之际,八代通倾头问道:
    「怎么样,贝儿库特,那是你母国的航天飞机,起码应该听过这名字吧?」
    「是的。」
    贝儿库特这么点头。她带着困惑的表情说了下去:
    「那是仿效美国的航天飞机而建造的可重复使用宇宙飞船,结果随着前苏联的解体而使得计划被放弃,未能进展到载人飞行的阶段。」
    「是啊,顺带一提,那个机体不同于美国的航天飞机,轨道载具本身并未搭载主引擎。这主要是为了减轻自身重量以增加酬载,所以仅配备了冲入大气层用的喷气操纵系统。那么,问题来了,不具备发射用引擎的机体,你认为究竟要如何摆脱重力的束缚呢?」
    其目光不停转动着,最后停下来望向自己。
    「是藉助其他东西来发射吗?」
    慧忐忑地这么回答后,八代通点点头。他微笑道:「正是如此。」
    「那么,我们同样也来仿效前人的智慧吧。」


    *


  第3机库前,小松基地
  
    黑色柱子从天空而降
    全长大约有一百公尺吧,其形状就像直接把飞机的外挂油箱上下拉长一样。主翼短得丑陋,翼端装有巨大的引擎,没有水平尾翼,取而代之的是在机首安装小得可怜的稳定翼。该怎么说?外型就仿佛是游泳当中的枪乌贼。见到那开玩笑般的模样,停机坪上的修护员们都瞪圆了双眼,其中甚至有人茫然张大嘴巴注视着蓝天。
    「那是什么?」
    这句每个人心里可能都有的疑问却被震耳的轰隆声盖过,飞天柱子伴随推力反向器产生出的大批白烟降落,并将整条跑道用尽才停下来。上午十点,小松机场的熟悉风景一下子变成的科幻作品的场景。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慧向一旁的八代通问道,戴眼镜的技官任凭白袍下襬随风飘动。贝儿库特的记忆恢复后过了一个晚上,对方通知自己「陪我去看一下」结果却是这模样,事情的发展太突然,完全跟不上。
    八代通手中的香烟缭绕着烟雾。
    「REL的Skylon,英国Reaction Engines公司试作的可重复使用宇宙飞船,以吸气式的火箭发动机在大气层内外进行单节式飞行。这个可是如假包换,百分之百的太空飞机啊。这架是以前为了现在的格里芬寻找匹配核心的机体时买来的,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
    「格……格里芬的核心吗?」
    那个乌贼形状的火箭差一点就成了格里芬的子体?真的假的?
    空白的意识里,一声冷冷的「所以呢?」闯入其中。束腰裙少女将绿色头发拨到耳朵后方,是法多姆,她看似很不悦地眺望Skylon的背影:
    「莫非您打算用这个让贝儿库特发射升空吗,爸爸?」
    「嗯。」
    八代通爽快地点头。
    「由于尚在试作阶段,隔热处理还未完成,所以无法再返回大气层,但仅用来摆脱『灾』的追击已经很足够了。当越过中气层后确认引爆成功,接下来用滑翔的方式返航即可。就是那个,像巨无霸喷射机载运着航天飞机起飞一样,以前有过类似的东西吧?就是NASA的,呃——」
    「是SCA对吧?形状让人看起来很不安,实在不适合用于实战呢。就算要采用相同的搭载方法,假使作战开始前『灾』就接近的话该怎么办呢?」
    「那还用说?就由担任护卫的独飞负责迎击。」
  法多姆仰天长叹。表情就仿佛承受了世间一切的不合理。
    不久,她放松纤细的肩膀,整个人摇摇头转过身去。
    「我要回去了,准备先确认一下作战空域的情报。」
    「喔,拜托你了。」
    见到对方正要离去,慧不禁出声询问:「你愿意帮忙吗?」从她昨天的表现来看,感觉就像绝对不会为了贝儿库特而冒险的样子。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这个吗?」
    怨恨的目光投来,那美丽的琥珀色眼眸变得混浊。
    「要确认我的意思,就应该在我昨天和爸爸讨论之前确认才对。擅自断了退路之后还在征求事后同意,这可是在火上加油喔,你知道吗?」
    「……抱歉。」
    「不过嘛——」
    她略微抬起脸,以斜眼望着这边,扬起嘴角:
    「我并不是觉得不愉快喔。毕竟我也很向往白马骑士呢,但愿当我扮演公主的角色时,你也能为我做出同样的事情。」
    「咦?」
    法多姆轻盈地挥挥手走掉了,那凛然的背影强而有力,看起来根本就不需要他人的扶持。
    「你有哪里像公主了啊。」
    低声咒骂后,慧移开目光。这个瞬间,响起了另一种不同于刚才的轰隆声,刺耳的引擎声从西方的天空逐渐靠近。
    「啊——真的来了——!」
    金发少女跑了过来,白色发夹的缎带晃动着,暴露在外的上臂反射出太阳光。
    「伊格儿?」
    循着对方闪亮的视线,慧也抬头望向天空。轰隆声的来源已经摆出降落姿势,刀刃般的机翼划破空气往小松而来,曲线型的机体妆点着醒目的紫色,散发出妖艳的光辉。
    是熏衣草紫的子体。
    「Viper Zero。」
    专属于那霸基地的她竟然来到小松,放弃了冲绳的防线。为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
    八代通点头道:
    「不管怎样,『灾』如今只会朝着贝儿库特所在的场所而来。既然如此,我们也将战力集中起来比较好。刚好Skylon也需要护卫,所以就请她早点过来会合了。」
    完全不打算保留实力。
  这个压低的声音让慧全身僵硬,尽管是自己所坚持的,但事情真的闹大了呢。
    八代通的目光落在手表上。
    「伊格儿,带Viper Zero到办公大楼,那家伙大概还不习惯这里,一个小时后开始行前简报。至于鸣谷同学就跟我一起去调整『睡美人』。」
    「咦?啊,好的。」
    「怎么了?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与其说在意——」
    慧回头查看背后的Viper Zero。当初在那霸基地一次也没能和她见面,要是继续待在现场,说不定可以看到对方下飞机的模样吧。
    (嗯,反正行前简报时可以见面的。)
    再怎么说,她应该也不会缺席全体的简报会议。尽管听说她极度怕生,不过总不可能坚持在不见到任何人的情况下走出驾驶舱吧。
    「没什么问题。」
    简短回答后,慧跟在八代通的后面,视野边缘可以看到伊格儿一副喜孜孜的样子跑向紫色的子体。


    时间转眼即逝。
    与格里芬的调整作业、作战会议、飞行模拟。就在忙着联络明华和向她赔罪之际,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傍晚。作战开始时间为明天早上六点,据说今天之内要先移动到硫磺岛机场,准备再从那里前往作战空域,最终目的地为本土的遥远南边,菲律宾海的东侧。
    (好像叫马里亚纳海吧。)
    记得曾经在历史课听到过,就是从前太平洋战争时日美两军的机动部队战斗之处。
    老实说很没有真实感。三个星期前是上海,上星期是奥尻岛外海,而这次换成马里亚纳海。
    距离和时间的感觉差不多快要麻痹了。
    走上昏暗的楼梯,来到了办公大楼的顶楼。即将下沉的太阳将机场染成了橙色,雷达和通讯塔伸出长长的影子,旅客航站的天窗开始慢慢亮起灯光。吹过的风十分舒畅,俯视下方,停机坪的修护员们正在跑来跑去,中央处躺着一根奇怪的黑色柱子,REL,Skylon,本次作战的关键。
    无论看几次果然还是无法习惯。当初游泳中的枪乌贼印象随着时间经过愈来愈深入内心,将我们的命运寄托在那种东西上没问题吗?真是令人担心。
    (嗯,不过连法多姆也都接受了。)
  只有相信它了吗?自己能做的就只是操纵子体并保护格里芬,技术方面的事情仅能交给专家负责,至于说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最在意的事情——
    还是Viper Zero。
    心情顿时沮丧起来。
    到头来,行前简报时也没能见到她,详情不清楚,好像是她已经事先开过会了。虽然也一并去看过修护中的子体,但驾驶舱却空空如也。看她似乎跟伊格儿和格里芬打过招呼,所以怎么想都是在躲避自己了。
    (被她讨厌了吗?)
    明明就不记得对她做过什么事情。
    就在把玩着浏海之际,背后传来物体的声响,是楼梯的另一端,有人在吗?沿墙壁前进一看可以见到以斜阳为背景的白皙侧脸,仿佛抹上了白雪的头发和皮肤,似乎不堪一折的纤细颈部和手脚。是贝儿库特。
    「慧先生?」
    她宛如从梦中醒来一般回头,一只手还抓着什么东西,塑料包装?是糖果吗?
    「怎么,你也在休息啊。」
    毕竟她和自己一样,一直都待在屋子里,大概是飞行前想要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吧。
    白化症的阿尼玛看似难为情地耸耸肩膀:
    「我和F-2A说过话了。」
    呃——
    「为避免误会我问一下,所谓的F-2A就是Viper Zero对吧?」
    「是的。」
    「你们说过话了?」
    「是的,是她主动找我交谈的。」
    贝儿库特俯视着眼前的地板。
    「刚刚还在这里,突然就不见了。」
    「……」
    嗯,这实在让人很气馁,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对象如此逃避,心里感觉挺难受的。
    慧沮丧地垂下脑袋:
    「抱歉,在你们聊得愉快的时候过来打扰。我先走一步,帮我带句『抱歉』给她吧,就说我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啊!不是的,不是这样!」
    正要拖着蹒跚的步伐离去时却被叫住了,贝儿库特一脸焦急地挥着手:
  「F-2A并不是讨厌慧先生,那个……她好像有点难为情。」
    「难为情?」
    「似乎是因为周围没有什么同样年纪的男生,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交谈才好。」
    「同样……年纪?」
    「她说自己的机体年龄大约十年左右喔。」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年龄的确很相近。不过她是战斗机吧?怎么,居然会像国中女学生一样害羞吗?
    贝儿库特这时想起什么般「啊」了一声伸出手来:
    「这个,是她说要送给慧先生的礼物。因为没能购买所有人的份,所以希望你能保密。」
    她递出手中的包装,那看似细长饼干的外观是——
    「金楚糕。」
    「她好像帮格里芬和慧先生挑选择红芋口味的,以机体颜色来说。」
    「……这样啊。」
    慧皱着眉头收下来。既然特地为自己挑选礼物,应该要感到高兴才对,但这种微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打开塑料包装试吃,嗯,吃起来很干。
    就在一脸正经地咀嚼时,贝儿库特忽然笑出来,她一副很难忍受的样子按住嘴巴。
    「干嘛?笑什么啊?」
    「不,那个……我并不是在笑慧先生,因为——」
    贝儿库特整个人弯起背部,肩膀抖动着,笑得太夸张了。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大家感情真的很融洽,看起来非常愉快。这种感觉真好。」
    「感情很融洽吗?」
    嗯,旁人看起来的话的碓是很愉快吧。人类和战斗机真正动怒、呕气以及害羞等,想必是其他地方不太能见到的光景。
    慧这么沉思之际,贝儿库特放下了手臂,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身后——
    「我觉得很羡慕。」
    然后以平静的声音说道。晚风沙沙地冲刷白发,夕阳让她的轮廓变得像宝石一样璀璨。
    「因为都是一些我们办不到的事情。」
    我们……?
    贝儿库特轻轻一笑:
    「昨天说明的时候,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大家。为何雅利克要帮助我?为何他要冒生命危险放走一个试作品的阿尼玛?」
    「这个……大概是觉得<诱蛾灯>计划太过荒唐了吧。利用你的能力明明就有机会和『灾』进行沟通,却要拿来进行自杀般的单程飞行。」
    「的确。」
    她点点头。
    「或许是身为科学家的这种审美意识所带来的影响吧,不过答案却更为单纯,他和我两人都将对方视为了特别的异性。」
    「特别的异性?」
    意识一片空白,剎那间无法理解对方说了什么。等一下,意思就是——
    「就是那么回事?」
    傻傻地这么反问后,贝儿库特点头,她收起纤细的下巴:
    「因为我的身边只有雅利克,所以他既是我的亲人也是朋友,同时又是恋人。对他而言……究竟又是如何呢?一开始或许只是出于对无依无靠的兵器感到了同情,但每次在高尔基公园摆脱监控的束缚时,我们都会逐步拉近双方的距离,互相触碰、探索彼此的内心,偶尔还会轻声吐露在恋爱小说中看到的几句话,就像普通的人类一样慢慢建立起关系。」
    白色的睫毛垂下,单薄的嘴唇绽开。
    「而每当快返回设施时,他总是会说『我会救你的』、『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啊。
    这样啊。
    极为单纯且自然的动机。
    因为不忍心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死去。
    因为不允许她被人当成牺牲品。
    所以才会赌上性命,对抗自己的耝国,孤身一人,没有向任何人求救。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慧喃喃道出坦率的感想。贝儿库特却是苦笑:「是这样吗?」
    「我倒觉得他很自私。说了那么多好听话,勾勒了光明的未来,自己却很快就退出了,剩下我一个人该如何是好呢?而且记忆还遭到删除,无依无靠地被丢到了国外。若不是有慧先生你们收留,实在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若处在相同的立场,你会怎么想呢?是不是觉得走投无路呢?」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另外,我害怕战斗的原因也是出于雅利克。我现在才知道,我被植入了优先保全自我而逃避危机状况的程序。避开与敌人的遭遇,从空战逃脱以控制损伤。真是的,给战斗机安装那种东西究竟在想什么呢?做事真的不经大脑,只是出于单方面考虑,丝毫没有顾虑到对方的想法。」
    话说到这里中断。贝儿库特颤抖着细瘦的双肩,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涌上的感情,她仰望暗红色的天空做了个呼吸:
    「我……明明就那么希望和他一起活下来。」
    「贝儿库特。」
    沉默降临。
    不知一分钟或两分钟,在仿佛永远持续的寂静过后,白化症的少女投来柔和的眼神:
    「慧先生,你是怎么看待格里芬的呢?」
    「我……我吗?」
    感觉就像从死角处被人打了一拳。
    「你喜欢她吗?」
    「……」
    被当面这么一问,回答起来为之语塞。慧移开视线,抓了抓鼻头:
    「我不知道,从来就没仔细想过这种事情。」
    只不过——他呼出一口气。
    「那个家伙对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我无法想象她会消失,无论这个世界变得怎么样,直到最后我们两人还是会在一起,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贝儿库特面露微笑,看似很满意地放松眼梢:
    「那么,请好好珍惜这样的关系。因为你们两人的未来,必定会成为其他阿尼玛的希望。」
    希望……
    眼前的少女想要到达却实现不了的场所。
    慧抬起目光。下沉中的太阳就像在彰显对方的渴望一般发出灿烂的红光。


    从屋顶返回后,检查设施里仅有格里芬一个人坐着。
    大概是刚好结束最终维护作业,她一身粉红色检查服的打扮。如今就坐在前室的长椅上面,很珍惜地品尝着酸奶。
    「这里禁止饮食吧。」
    从背后这么告诫后,只见她的肩膀猛然一抖。那双手捧着纸盒回头的模样就像一只森林里的松鼠,她面无表情地眨着眼睛。
    「不用担心,我不会没收的。」
    感受到灰色眼眸里的无措,慧这么安抚道。他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坐在格里芬身旁,当着看似好奇的对方面前反复呼吸了两三次。
    「我说——」
  慧在大腿上握起双手。
    「人类和阿尼玛可能成为男女朋友吗?」
    「?」
    「呃,毕竟你的外表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我在想,你会不会喜欢上某人或是想跟对方交往之类的。」
    「交往。」
    格里芬将目光垂向地板。
    「我和慧不是在交往吗?」
    「……这个嘛……」
    「请告诉我交往的定义。」
    「说到定义嘛——」
    就是告白、约会,在纪念日互赠礼物,然后呢?唔,当然,或许还有男性的那方面欲望吧。
    慧偷偷瞥去目光。
    糖艺般的嘴唇充满光泽,让人仅仅看着就想要去触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接吻过对吧,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加速,他将脸别过一边以掩饰发红的脸颊。
    「大概就是彼此都很珍惜对方,觉得想要一直在一起吧。」
  慧绞尽脑汁这么回答后,格里芬倾着脑袋。
  
    「我想和慧在一起。」
    「嗯。」
    「慧呢?」
    「我也是吧。」
    「那么,就是在交往了。」
    「不——」
    好像有点不对劲,只是彼此重新确认那些再清楚不过的事情后就声称「所以是男女朋友」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之所以认为所谓的恋爱是要经过更为戏剧性的发展,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缘故吧。
    搞不懂。
    慧放弃思考摇了摇头。在听了贝儿库特的一席话之后,重新思考了自己和格里芬的关系,但目前果然还是「抗『灾』战的搭档」这个称呼令自己最能接受,一起飞上天空开辟未来的同伴、战友。
    只不过,至今为止是这样,并不代表从今以后也要一样。
    「这次的作战回来后,要一起约会吗?」
    慧下定决心试着提议道。
    格里芬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然后点点头。


    *


    硫磺岛外海西南方六百公里,菲律宾海上空
    八月二十九日上午十点
    南国的天空犹如溶解了蓝靛般色彩鲜明,天顶的太阳照递整个视野,让大气变得熙熙攘攘。大海蕴含无数的光粒,伴随波浪的起伏散发白色光辉,比冲绳的海更为强烈的原色,就连流动的也带着锐角一般的阴影。在面对如同刺针的阳光瞇细双眼之际,六机编队的F-15E疾驰而过,是关岛配备的美军机,紧接换成空自的F-15J和F-2现身。
    「好壮观的景象呢。」
    这番感叹让后座的格里芬「嗯」地回答一声。
    总计百架以上的战斗机在周围前进。
    北纬19度18分,东经139度7分。
    自硫磺岛机场起飞的BARBIE队在经过几次的空中加油后与作战部队本队会合。代替在上海攻略战当中半毁的航母舰载机联队,这次是以空军机体为主力,临时的统合司令部也设置在关岛的安德森空军基地。
    就在盖满整个天空的银翼令慧感到屏息时,耳麦里响起法多姆的声音:
    『对方似乎也觉得相当稀奇喔。无线电从刚才就一直没有中断过,纷纷传来「里希特霍芬」或「金刚战士」之类的词汇。』
    「那是什么?在说我们的颜色吗?」
    『是的,莱诺隶属于海军,所以空军可能对子体不太熟悉吧。甚至还有人说「那么亮晶晶的外表,莫非日本人是开了特技表演机过来吗」。』
    嗯,这也难怪,鲜红色的格里芬、棣棠色的伊格儿,以及紫色的Viper Zero。正规的战场上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配色的,感觉把迷彩或低能见度的考虑都抛诸脑后了。
    『只不过,大家最惊讶的似乎还是「她」的模样。』
    法多姆喃喃开口的瞬间,大气轰然震动。
    左手边浮起巨大的柱子,它拖带着白色蒸气一边调整攻角,同时配合周围的机体速度。全长大概有F-15的四倍以上吧。在异样的外型衬托之下,散发着压倒性的存在感,机体中央部位以背负式搭载着一架白色前掠翼战斗机,或许是直接连接的影响,柱子本身也发出银色的光。
    噪声迸出,所有作战机的无线电响起。
    『BARBIE05——儿库特呼叫各机。<冲浪板>的动作稳定,吸气式发动机的输出也很正常。目前以吸气模式顺利作动中。』
    「冲浪板吗?」
    形容得真贴切。滑行在大气波浪上,全长八十公尺的长型冲浪板,负责操作的是俄罗斯制造的金雕。白化症的猛禽。
    Skylon的开发者大概万万想不到会被人拿来这么使用吧,用于摆脱「灾」的加速器,而且装载的货物还是战斗机。
    『BARBIE队,听得到吗?是我,八代通。』
    是位于关岛的八代通。其周围大概都是美军军人,却依然顶着满是从容的声音,那高傲抬起脸来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敌方集团在四十分钟前通过第一岛链,正往这边移动当中,数量不明,总之规模似乎相当不得了。根据海保的巡视船员描述,就像天河洒向地面一样。嗯,大致上能想象是什么样子。』
    慧猛吸了一口气。八代通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预计接触时刻为一〇四三,约三十分钟后。最后再说明一次作战的流程。BARBIE队就这样以高度四千公尺往南南西移动,目视敌机后将航线变更为往东。以贝儿库特为前头,后续四架则是围成一道墙,将接近的「灾」一架也不剩地击落。不过要再次提醒,千万别太深入了,尽量让敌方集团维持紧凑的队形跟过来,知道了吗?』
    「是。」
    『终点处已经散布有搭载核子弹头的无人飞船,高度两万的平流层有三艘,以十公里的间隔排列成正三角形的队形,将「灾」引诱到其下方——高度四千公尺空域为止是第一阶段。在进入第二阶段后,护卫机就全力退开。贝儿库特则将发动机模式变更为封闭式循环并垂直爬升,突破平流层。看准「灾」无力再追赶的时候就引爆弹头,至此一切就结束了。』
    『引爆信号由我来送出没问题吗?』
    法多姆插嘴道。八代通肯定地回答:「嗯。」
    『虽然美军不赞同,但在EPCM之下能够正常通讯的也只有你们了,包括时机的拿捏全都交给你判断。不用客气,尽管放手去做吧。』
    『完全了解。』
    『还有其他问题吗?』
    无线电开始混入细微的杂音。随着「灾」的接近,EPCM的强度也随之增加了吧,差不多快要无法使用普通无线电进行交谈了。
    足足隔了十秒钟左右的时间,八代通点头道:「很好。」
    『那么就开始吧。别担心,只是飞去南海再回来罢了,一切顺利的话甚至不需要进行空战。赶快把事情办完,然后在关岛享受休假吧,这边的啤酒非常够味喔。』
    「我们这边可是有未成年人啊。」
    伴随低沉的笑声,通讯中断。
    气氛变得僵硬。或许是错觉,周围的气温似乎下降了。感觉得到西方天空传来沉重的压力,皮肤似乎感受到寒意一般起了鸡皮疙瘩。
    『通告散开中的所有部队,这边是BARBIE03,法多姆。接下来的数据链以我为中心。频道变更为#2,准备抗EPCM手段。』
    多功能屏幕的显示瞬间变得混乱,然后稳定下来。战术地图里出现了周围的我方机,正在以贝儿库特为中心组成了多层的轮形阵,其外围更有警戒用的无人侦察机在飞行。
    「没必要进行空战……吗?」
    组成了如此重防御的队形还真敢说,眼前展开的大概是人类史上最强的航空战力了。倘若是国家间战争,自然是无可比拟的战力,问题是正在接近的威胁却是这个将近十倍的战力。
    (几千架以上的「灾」。)
  真难以想象。仅仅面对十架、二十架就足以陷入令人绝望的战斗,如今要对上多了两位数的兵力,究竟该如何应对才好?若作战顺利的话就可以消灭「灾」的大批势力,但如果不顺利呢?数不清的敌机将会被释放到太平洋,夏威夷、大洋洲、东南亚,灾厄将分散到所有的地方。
    颤抖猛然袭上全身。慧想象着起火的小松街景,以及化为灰烬的基地,笼罩在火焰中的明华和舟户他们。可恶!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慧。」
    或许是感受到这边的不安,格里芬出声呼唤道。慧做了个深呼吸回答:「我不要紧。」
    「事情的进展有些眼花缭乱,觉得不知所措罢了。正如八代通先生所说,只是去一趟南海再回来而已。我们轻松进行吧。」
    「嗯。」
    蜂鸣声响起,来自无人侦察机的信息显示在屏幕上。
    遭遇敌人前锋,二号机、三号机,失去联系,四号机前往支持。敌方现在位置方位220,从距离一百海里接近中,十分钟后与本队接触。
    「来了。」
    西方天空出现亮光,犹如照相机的闪光灯那样,无数的光粒迸开。不,不是光粒,是光带。就这样化为宽大的墙壁推挤而来,看似无人机的爆炸在各处产生。
    『全机就战斗准备!开始往终点移动!SQ4、SQ5请前往迎击敌方突出机……好快!』
    呼应法多姆的声音,后方美军机转向,抛弃附挂油箱朝着右手边的威胁而去。紧接着,飞弹的排气火焰和机炮的轨迹撕裂蓝天。   
    激励着仿佛要缩成一团的心,慧向左倾倒操纵杆。看准左舷前方Sky lon的庞大身躯,他一边转弯,然后追随着。至目的地的距离显示在屏幕上,还有三百公里,时间为十八分钟。
    「SQ4、SQ5全灭,SQ13,开始交战。向SQ2请求支持。」
    格里芬平静地报告状况。战术地图下方挤满了敌影。玻璃艺品的海啸迅速直逼而来,呈现出「灾」从西边追赶往东前进的日美军景象。迎击机陆续从轮形阵中出击,但对方的攻势始终没有缓和的样子,其中的几架敌机标记溜过了防线。
    「!」
    慧在接获指示前翻动机翼,Master  Arm  ON。
    「BARBIE01呼叫BARBIE03,我要攻击接近中的Bogie。贝儿库特交给你掩护了。」
    『啊,慧——』
    没有时间听完法多姆的声音。转头望去,敌机很快就逼近那里。一共是三架,以宽大的光带为背景直扑而来,简直就像天河流泄至地上一般,但如今无暇被这股气势压倒。慧专心盯着屏幕的显示,将接近中的敌机捕捉在瞄准框然后发射飞弹。
    红莲之花在天空绽放。或许是<诱蛾灯>的能力所致,敌人的动作比往常单调,只是以最短距离往这边冲来。但又还不到丧失攻击本能的地步,残存敌机的机首闪动亮光,机炮的轨迹随之扑来。慧让机体翻滚加以闪避,就这样以高速度错身而过进入缠斗,用炮击牵制对方的同时一边进行锁定,FOX2。
    「击落。」
    报告击落的那一瞬间,正上方响起了爆炸声。「灾」拖带着黑烟往下坠,梂棠色的机影疾驰而过。
    『欠我一次喔!』
    伊格儿的声音让格里芬不满地「唔」了一声,对方似乎抢先击落了我们所一直盯着的敌机。伊格儿得意洋洋地摆动机翼飞向敌方编队,各个地方陆续产生出了火球。
    「随便开火好像都能命中呢。」
    嘶哑的声音有些走调,视野的尽头之间都可以看见「灾」,根本用不着瞄准,只要发射飞弹大概就能击落一两架吧。但要是采用这种方式作战的话很快就会耗尽弹药,失去战斗能力。我们的任务是护卫贝儿库特,绝对不可迷失作战的本质。
    慧确认战术地图,评估敌我双方的距离后,只攻击那些突出的敌人。加上美军以及空自的奋战,没有任何一架「灾」突破多层的轮形阵,就算有好几架突破外围的防线也会立刻在内部被拦截。
    『BARBIE05,距离终点还有五十三海里。』
    法多姆平静地告知。剩下六分钟,正以为照这样下去没问题的时候——
    敌方编队当中有什么在闪动着。十、二十、三十,什么?是爆炸?
    『不好!是LR-AAM!各位,赶快躲开!』
    贝儿库特发出尖叫般的声音。紧接着,急促的飞弹警报响起。
    无数的白烟逼近。慧急忙采取防御动作后,以飞弹来说过于粗大的诡异圆柱立刻穿过视野。它们在途中抛弃加速器后再度加速,冲进轮形阵的尾端。
    数量惊人的爆炸产生,失去机翼的美军机和机体被击破的自卫队机陆续坠入大海。
    「那……那是什么?」
    法多姆咬牙切齿道:
    『是长程空对空飞弹。他们知道我们无法把阵形打乱,于是就发射了导引能力较低的远距离兵器。只要能散开的话就没有多大威胁,但我们如今是密集队形。』
    『第二波,要来了!』
    贝儿库特发出警告。敌方编队再度出现闪光,众人眼睁睁看着如雨般的飞弹命中,阵形后方的编队被削去一空。短短的几分钟里,整齐的轮形阵就变得千疮百孔,连幸存的机体也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机动乱成一团。
  『各位!』
    贝儿库特悲痛地吶喊。
    『快解除阵形!请散开吧!这样下去的话会全灭——』
    『这么做的话只会换成你被狙击而已。驾驶低机动性的太空飞机,你又要如何躲开直扑而来的飞弹呢?』
    法多姆的声音相当凌厉。贝儿库特『可……可是——』的反驳声被冷冷打断。
    『而当你被击落后,「灾」就会失去目的地四处扩散,这样一来状况就会变得无法控制了。听好,你现在绝对不可以被击落,就算失去其他的所有飞机,你也必须继续飞下去,一定要到达目的地不可。』
    『……』
    『听懂了就请闭上嘴巴往前飞吧。要怎么处理后方的「灾」是我们的使命,请不要随便抢夺别人的工作。』
    慧——她换上另一种口吻这么呼唤。
    『我现在要让所有作战机向后发射飞弹。我将控制权交出,请让格里芬负责控制。格里芬,我要分享管制数据。Cloud Shooting模式。』
    「咦?怎……怎么回事?」
    未等到回答,前方的护卫部队便发射了飞弹。数十个排气火焰闪动后,纷纷转动方向往一百八十度调头,雷达画面里显示出管制下的飞弹。
    机翼猛然震动。似乎是因为格里芬的运算能力都拿来控制飞弹,使机体的稳定性一落千丈,要是不紧握住操纵杆的话仿佛转眼间就会坠落。
    可恶,法多姆到底在想什么。我们的飞弹可是短程战斗用的,就算格里芬的导引能力再怎么出色也打不中敌方编队吧。况且在这么做的期间,对方又会发射长程飞弹——
    (啊。)
    终于理解,终于能想通了。她究竟需要我们做什么,又准备让我们怎么做。
    『第三波!』
    贝儿库特发出警告。敌阵当中抛出死亡长枪,慧几乎在同一时刻大叫:
    「格里芬,砸过去吧!将些家伙全部击落!」
    目标并不是「灾」,而是飞来的长程飞弹。
    剎那间,我方将近五十枚的飞弹加速,就像看不见的弓兵部队一起射箭那样,从轮形阵后方飞翔而去。连锁性的爆炸阻挡了敌方飞弹,火焰烧灼寻标器,撕裂稳定翼,将加速器扭下。
    部分漏网之鱼的弹头挟着火焰直冲而来,伊格儿用机炮加以解决它们。前方的战斗机队再度投掷飞弹,交给格里芬进行控制。准备迎击。
  『还剩三十海里。』
    法多姆的声音这么告知。
    众人将飞弹砸向飞来的飞弹,同时迎击突出的敌机,绽开的轮形阵再度建构起来。
    『二十海里。』
    屏幕上的距离显示开始倒数,贝儿库特朝着展开的飞船群正下方的中心点位置靠近,还剩下十九、十八、十七。
    周围陆续产生猛烈的爆炸,迎击飞弹的动作愈来愈赶不上了。格里芬的运算能力大概也到了极限吧,可以听见背后传来喘气的声音。
    敌方飞弹划破白烟飞来,总共是三……不,是四枚。
    『可恶的……家伙!』
    两枚在伊格儿的炮击之下爆炸,但剩余的弹头已经进入了与贝儿库特冲撞的路线。它们穿过自卫队机的机炮网步步接近,美军机想要牺牲机体冲撞却被接近的「灾」击落了。
    『贝儿库特!』
    面对尖叫般的呼喊,白色的怪鸟仿佛猛然抖了一下。明知来不及,慧仍然推倒操纵杆,就在让不稳定的机体转弯,准备追赶敌方飞弹之际——
    火花炸开,仿佛闪光灯一般的光呈现带状扩散,覆盖了贝儿库特的后方。
    密集的爆炸连续产生,火焰和碎片将敌方飞弹打成蜂窝,爆裂四散,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心想的期间,一道紫色的光辉在上方疾驰而过。
    曲线型的机体反射着阳光。是Viper Zero。她就这样击落了正上方的「灾」,然后反向又击落另外一架。
    「那……那家伙刚才做了什么?」
    「利用空对空火箭的子弹架设火网。由于是定时引信,所以大概事先预测到会有敌方的飞弹穿过,否则就不可能在那种时间点命中。」
    格里芬的说明让慧一阵错愕。在如此大量的机体到处飞行的区域里,竟然能够准确预测敌方飞弹的轨道?而且还包括了到达时间?还是老样子,强得一塌糊涂的机体。应该说,那家伙到底装备了几种武器?海鸟岛的那个时候也拼命发射导引炸弹和集束弹,很难想象对方同为战斗机。就在发出喘息般的声音之际——
    电子音响起。
    屏幕显示的剩余距离归零,抵达高度四千公尺的终点,护卫任务结束。
    『BARBIE05,进入第二阶段。发动机输出上升,执行轨道投入程序。』
    Skylon的庞大身躯缓缓向上移动。翼端的引擎绽放醒目的光辉,挟带着浓浓的白烟朝天顶而去。
  『那么,我要出发了。各位,稍后见。』
    开始爬升,那高速飞翔的模样就仿佛刚才的沉重感不存在一般。
    飞向星星的宇宙飞船,纯白色的太空飞机。大批的「灾」也被吸引过去,跟着向上爬升,耀眼的玻璃机翼就像光之鳞粉,在贝儿库特领头之下闪烁着无数的光点。
    「慧,没有时间看得入迷了。必须赶快逃离。」
    「啊,嗯。说得也是。」
    这里可是核弹的雷区,要是拖拖拉拉的话就会遭到波及,连同猎物一起被焚毁。
    『全机开始退避,最大输出。』
    以法多姆的声音为开端,轮形阵立刻瓦解,日美军机朝四面八方散去。他们毫不在意燃料的消耗,不断地往南国的水平线飞去。化为空白的空域里,取而代之的是蜂拥而入的「灾」本队,就好像在真空的箱子里开了一个洞,玻璃艺品的浊流瞬间充斥在杀戮战场里。
    引爆定时器开始倒数。「灾」和贝儿库特往天上爬升,逐渐接近飞船的展开高度。贝儿库特抢先通过两万的高度,然后加快速度继续爬升。
    『转移至封闭式循环模式,封闭进气口,开始注入液态氧。』
    贝儿库特的声音听不出慌张,她平静地完成事先规定好的流程。「灾」追不上来,大气密度降低的阻碍使得他们丧失速度。或许是错觉,前方集团看似正在扩散,由于和后续集团的速度差使得大家都挤在一起,唔——
    「等一下。」
    好奇怪,敌方的前进路线被堵住了。他们看起来不像在朝着贝儿库特的方向前进。这个……这个方位是——
    「喂,那些家伙正朝着飞船过去!」
    大概是察觉到核武的存在,一部分的编队脱离本队,以高速朝着飞船冲了过去。玻璃艺品的机翼投掷出飞弹,窜上高空。
    『没有问题,事到如今就算发现也已经太迟了。』
    法多姆出声的同时,空气一阵晃动,上升中的飞弹被烧断弹体产生爆炸,第二发、第三发也一样。云层遭到贯穿,大气震动,上空处挥出了看不见的镰刀。
    『雷射CIWS可不是「灾」的专利,无人飞船装载了所有的近迫武器系统。即使无法击退敌人,用来争取爆炸前的时间应该很够了。』
    引爆定时器的时间不断流逝,剩下十三秒。察觉到飞弹无效的「灾」加快速度,试图将飞船锁定在炮击的范围内,更有其他迎击机从本队飞出跟上了先发队,但距离太远了。
    哈——法多姆这么嘲笑。见到拼命冲去的「灾」,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晚了十秒!是我们赢了!』
    这个瞬间,上空处产生了惊人的爆炸,炫目的火球扩散,整个天空为之一暗,太阳正在增殖当中。六个……不,七个吗?猛烈的轰隆声,然后是地鸣般的冲击波直扑而来。
    引爆了吗?唔,不过好像有点奇怪。规模比想象中还小,而且火球也太多了点。
    『什么……』
    法多姆这么茫然嘀咕着,声音听起来就仿佛失了魂。
    『怎么会,居然有这种事。』
    『喂,怎么了?法多姆。发生什么事了?』
    慧拼命呼唤对方。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是核弹。』
    『他们抱着让自己人遭受波及的心理准备使用了战术核武,目的是为了将我们威力更强大的战术核武抵销掉。刚才的爆炸中大概有百架以上的敌机被击落,但我们的杀手锏却被无效化了,「灾」的主力……依然健在。』
    敌方的标记群开始行动,他们停止爬升,缓缓地往东边移动中。
    慧操作屏幕查看后不禁背部发冷。贝儿库特正在降低高度,她穿过中流层后按照事前的计划开始进行滑翔,「灾」则是追在她身后。
    『敌方编队接近!全机紧急退避!请尽快散开!』
    光带逼近,位于后方的战斗机部队转眼间就被吞噬,小规模的火焰迸出,然后被玻璃的暴风覆盖过去。
    可恶!
    慧下意识让机体调头。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能逃避。必须争取时间以让自己人撤退才行。不,光是这样还不够,得要减少眼前灾厄的数量,尽量将他们击落。要是让他们继续这样子前进的话,根本不知道沿岸的都市会变成什么惨况。
    「走吧,格里芬。我们去挡住敌人到最后一刻。」
    慧下定决心这么呼喊的瞬间——
    『没有这个必要。』
    一个平静且沉着的声音自无线电响起,发讯者是BARBIE05。
    「贝……贝儿库特?」
    『不用担心,我会将他们带走的。』
    「带走……你——」
    慧猛然察觉。
    「莫非你要飞回中国吗?引诱他们过去然后就这样自爆?」
    『……』
  「喂!喂,贝儿库特!」
    『慧先生。』
    夹带噪声的声音相当沉稳。
    『从这里看出去的景色真的很漂亮。无比清晰的蓝白色水之行星,倘若人类和「灾」能一起欣赏这样的景色,大概会觉得战争是件相当愚蠢的事情吧。着迷地望着蔚蓝的地平线,感觉就连相互敌对的情绪也都变淡了。』
    「你在说什么——」
    『请不要忘记了。我想,本质大概是极为单纯的,就像我喜欢雅利克,而你和格里芬在一起一样,其底层存在单纯的心愿和想法。所以不要放弃,请继续向前迈进,持续保持现在的自己。这样一来,一定可以——』
    杂音加剧。
    玻璃构成的龙卷风停止步伐,开始反向而行,大概是因为Skylon改变了轨道吧。如今正朝着遥远的上空抬仰,往西方一路前进。
    「贝儿库特!」
    慧对着蓝天这么嘶吼,拼命睁大眼睛想要找出远去的金雕,但却未能发现。天空一片蔚蓝,如汪洋般辽阔无边。   
    「慧,不行,追不上的。」
    格里芬这么警告道。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油门全开,接连的警报在鸣响着。
    「燃料会撑不住的,I have control。」
    操纵杆失去了手感,引擎的声音降低,机体缓缓减速。
    玻璃障壁逐渐远去,EPCM的噪声也平息下来。
  通讯已经无法连上了。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17-6-10 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せんり 于 2017-6-10 20:29 编辑

尾声


    中町,小松市
    八月三十一日下午七点十分


    「采购的东西只要洗碗精和酱油就够了吗?我差不多要出门了。」
    厨房传来声音:「啊——等一下!我这就过去。」或许是正在开关橱柜以检查有哪些日用品不够吧,餐具和打扫用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晚上七点的电视新闻以及换气扇的运作声,再加上厨房的水声后显得相当吵闹,由于紧闭着窗户所以还无所谓,不然就会妨碍邻居安宁了。
    伴随急促的脚步声,绑着马尾的少女来到走廊。她一手拿着匆匆书写的便条纸,递给正在穿鞋子的自己。
    「来,这是需要买的东西,还有钱,三千圆应该够了吧。」
    「嗯。」
    大略浏览一下,慧皱起眉头。品项实在很多,有打扫用品、矿泉水、生鲜食品,甚至还出现某药局的限定商品,看起来需要连跑好几家店铺才行。
    慧不满地用鼻子「唔」了一声。
    「真是的,拜托别挑在这种时候嘛,明华,暑假的最后一天起码也让我休息一下。」
    「是谁到最后一天才准时回家的啊?而且白天也一直在睡觉,你知道我一个人出去采买食材有多累吗?」
    所以把忘记买的东西列进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她的表情仿佛这么说道。
    嗯,我们的确从明天开始就要上学了。因为自由活动的时间减少,所以希望在今天先把家事做完,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尽管可以理解,但这种分量—
    「怎么?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再继续反抗的话很可能会被问东问西,例如昨天为止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之类的。
    慧认命地抓起脚踏车的钥匙,整个人站起来隔着肩膀回头:
    「那么我出门了,总之先逛逛附近的店家,找不到的话明天再说了。」
    「要全部买齐才能回来喔。」
    「我会努力到八点,不行的话……」
    「继续努力到九点不就行了吗?」
    「你是魔鬼啊。」
  「我听不到。」
    明华有些生气地将脸转过一边。
    慧叹口气,正准备开门之际忽然「啊」了一声。
    「说到这个,明华,如果有人跟你说日本昨天差点就完蛋了,你会怎么想?」
    「咦?那是什么意思?」
    她不断眨着眼睛。
    「怎么回事?是漫画里的情节吗?」
    慧摇摇头:「漫画……唔。」
    「是啊,就类似漫画一样。抱歉,没什么,那么我出门了。」
    就这样留下一脸疑惑的明华走出玄关。
    黏稠的热空气迎面扑来,尽管是八月最后一天,气候依然还属于盛夏。在这种天气下要绕去路面店形式的药局和便利商店,一想到就让人提不起劲,但如今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慧打开伸缩门牵出脚踏车,就在把购物清单塞进胸前口袋里准备骑出去的瞬间——
    嗡。
    手机发出振动,是要追加什么品项吗?这么如临大敌之际,却发现讯息并非明华发来的。
    发件人是——格里芬。
    『现在方便说话吗?』
    对于这个简短的讯息,慧动手回复『怎么了吗』。不久,传来的讯息里仅写着『想听听你的声音』。
    嗯。
    慧有些难为情地抓了抓脸颊,正要回复一封『知道了』却猛然停下手指。他取消刚才输入的文字,改为打出:『现在可以见面吗?』
    『嗯。』
    立刻就收到了回信。


    格里芬出现在基地的正门处。
    她孤伶伶地坐在警卫处旁边的长椅上。黑夜里,在路灯的照耀下,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前来造访家长的孩子一般。其实恰好相反,她等待的是自己这个访客,但是却没有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得出。
    「你跑出来没关系吗?」
    慧小跑步靠近后,格里芬点点头。
    「已经征求过遥的同意了,他还说『就算要外宿也无妨』。」
  「这样不好吧。」
    她能睡哪里呢?要是带回自己家里的话恐怕明华会昏倒吧。
    环视周围,尽管是晚上但正门前的耳目相当多,负责警备的队员和出入的业者不断在偷看着这边,实在让人无法放松下来。
    「去那附近散步一下吧。」
    慧向明华发了一封「我跑远一点去郊外店铺」的信件。稍微耽搁个十分钟左右,她应该可以谅解吧。
    出示入馆证后,两人进入了基地内。慧牵着脚踏车往设施的另外一边,操场的方向走去。
    走在昏暗的车道上,格里芬抓住了自己的上臂。隔着袖子可以感受到柔软手掌传来的温暖,怦咚怦咚加速的心跳声在夜晚的寂静里扩散开来。
    随着灯光的减少,夜空变得更为明亮,满天的星星伴随着压倒性的质感扑面而来。
    格里芬停下脚步,其灰色的眼眸映出了星光。
    「那个。」
    她指着天空的一处角落。
    「可能是贝儿库特。」
    这个瞬间,慧屏住呼吸抬起下巴。
    「你看得见吗?」
    「看得见并不稀奇。由于是低轨道,只要有合适的时段和方位就可辨认了。」
    慧定睛凝视却看不出究竟是哪一颗。嗯——就在倾头不解之际,格里芬继续道:「好像不是。」
    喂。
    「卫星轨道上的人造物很多,筛选起来很困难,下次会仔细调查的。」
    「这么说,你刚才是瞎猜的?」
    「是提出假设,请不要用那么难听的说法。」
    这家伙的歪理还挺多的呢,虽然大概只是不服输罢了。
    慧叹息地仰望天空。
    (只不过,嗯……)
    他瞇起一只眼睛。
    (那家伙应该就在这里面吧,并没有被击落,也未暴露在「灾」的追击之下。)
    贝儿库特越过了大气层——这个消息是在昨天的作战后,自己抵达关岛时才被告知。
    她在将「灾」引诱至中国之后便全速开启发动机突破中流层,似乎就这样到达了卫星轨道。<诱蛾灯>终究无法从宇宙影响到地球,「灾」的动态因而沉寂下来,小松也解除了紧急升空的状况。
    一切都圆满落幕的感觉,除了一件事,<她>还无法归来。
    「记得耐热罩好像还未完成吧,照目前的情况,无法承受重返大气层时的热度。」
    「嗯。」
    格里芬点点头。
    「以了马赫的速度重返时,机体的温度会超过一千四百度。目前尚未开发出以单节式宇宙飞船克服这种热度的技术,现阶段要回收贝儿库特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起码无法乘坐Skylon返回。」
    自己很清楚。八代通昨天已经向所有人说明过了,试作阶段的太空飞机不具备重返大气层的机能,假使要让阿尼玛单独回来,其<诱蛾灯>的能力又会造成问题。倘若倾技本的所有力量在轨道上将她的系统关闭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但这需要相当的准备和时间。无论如何,并不是轻易就能够实现的内容。
    贝儿库特没能返回地上,无法到达这里,这是现实,自己如今一点也不会感到悲伤或震惊,只不过——
    「她还活着,对吗?」
    格里芬回以微微点头的动作。
    「目前是透过假死状态控制能量的消耗,降低体温持续沉睡中,所以她并不是就此消失了。只要有营救的手段,就还能再见到她。」
    又一颗星星划过天际。
    贝儿库特的声音忽然在脑中苏醒,之前在海边凉亭里所说过的,俄罗斯的古老民间故事。
    『金雕从所有的罪业中解放出来,轻盈地飞上天空,最终到达天上世界,化为照耀整片大地的星星。就是这样的故事。』
    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棒——她这么说道。无论犯下多么大的过错最终都能获得原谅,不断飞上天空成为照亮大家的光辉。
    这么说,她的愿望实现了吗?从这个炼狱般的世界获得解放,找到了自己的安息之地吗?
    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们还能和她一起并肩飞行,共同为了人类的存亡而奋战。但如今,唯独现在这个时候,我希望她能忘记一切。被压抑、剥夺,最后遭驱赶的少女终于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安逸,自己希望她起码可以在沉睡当中感受到幸福。
    她现在究竟正在作什么样的梦呢?
    是在高尔基公园与雅利克之间的回忆吗?或是那个曾经可能实现的、属于他们两人的未来?
  自己不清楚,但却出奇地没有任何不祥的预感。
    抓住脚踏车的龙头,夏天最后的晚风吹过树林。
    慧轻轻吸气,瞇细双眼,用低语般的声音开口:
    「祝你有个好梦,贝儿库特。」
 楼主| 发表于 2017-6-10 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不知不觉中,美国的新型隐形战斗机,F-35LighhtningⅡ已经配备于实战,而且是从拥有垂直起降能力的B型首先开始释出,让人不禁觉得至今计划的延宕和混乱究竟是在搞什么。
    哎,新型机的导入通常都伴随着问题,到头来与过去的军用机开发相同,想必都是反复地在尝试错误吧。由于解决了B型悬而未决的问题,空军用的A型和海军用的C型应该也会陆续配备才对。至于高涨的购置成本,大概也会在量产的效果之下逐渐被稀释吧。
    话说只要一度成功的话,任何人都会倾向于理所当然地接纳这样的成果。但直到不久之前,针对F-35的报导可是相当不留情面的。他们说这是空军不实广告的产物、有瑕疵的战斗机、动力不足的失败作——甚至还有聚焦特定的演习剧本,再声称比F-16还差劲的分析报导。
    不过(尽管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兵器是打从是试验阶段就表现完美的,愈是复杂昂贵的系统,就愈要经过无数次的修改以逐步获得改良。无视这样的过程,只是一味挑出问题点来批判的话实在称不上公平吧。特别是军方相关的报导往往涉及了许多意识形态要素,很难判断真的是出于技术性和经济性的问题,抑或只是基于其他的理由而遭到反对。身为信息的接收者,我不愿盲从煽动性的新闻标题,希望从各种观点来进行判断。
    说到新机体以及与之伴随而来的问题,我就想到了Osprey。曾经有一段时间被当成了事故连连的问题儿童,但现在又是如何了呢?
    虽然信息有些过时,不过查阅防卫省的「关于MV-22Osprey的事故率(二〇一二年九月十九日)」数据后,可以得到有趣的数字。在被称为A级的重大事故发生率方面,相较于Osprey的1.93,自卫队所使用的CH-47运输直升机却是超过了3。顺带一提,最强战斗机F-22Raptor在6以上,畅销的VSTOL机AV-8BHarrier甚至将近为7。只不过就像Harrier的事故不会天天占据报纸的整个版面一样,事故率的高低与新闻的曝光次数是不成比例的。按照这个道理,「Osprey在夏威夷降落失败!」的报导究竟与整体的安全性有多大的关连就很令人怀疑了。毕竟根本不存在绝对不会坠落的飞机,特意拿一小部分的事件来代表整体,已经是很明显的误导了。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自卫队,特别是F-2战斗机以及P-1巡逻机在开发期间就频繁出现「机翼异常振动」、「机体强度不足」等报导。若真要追究的话,我们的Gripen也因为软件问题而发生过机体翻覆的重大事故,不过这方面就不怎么脍炙人口了。
    到头来包括我在内,大家是否都因新闻偶尔播放的事故镜头而产生了「很不妙」、「瑕疵品」的认知呢?在目睹了耸动的影像及有识之士的警告后而感到大惊小怪呢?
    新闻价值和事件的严重度是不一样的,未基于正确数字的的问题认知只会成为单纯的印象论而已。在讲述时不可透过事件,而是必须藉助数据数据,以通盘的角度来提出对策。虽然困难,但却是理所当然的做法。
    嗯,总之我想说的就是:「新的挑战代表连续的尝试错误,请耐心关注下去吧!」例如雷达故障或轴承损伤之类的,像这种小问题的发生次数多了一些有什么关系?我们的文明可是建立在先人们大量的错误之上,就算是为了将来的人们,我们更应该尽量勇于尝试失败才对。当然,这要视程度而定。为了保护人命而尽最大的努力是理所当然的,但太过追求完美而只使用成熟技术的话,我觉得未免就太过消极了。
    是的,所以将写作环境升级到WindowslO也没什么大不了吧,毕竟全世界好像有七千五百万台计算机已经安装完毕。考虑到今后的技术支持,还是早点接触比较好对吧?可是真奇怪,当我想预约升级时却不知为何停下手指,心脏剧烈跳动,究竟是为什么呢?(说溜嘴。)
    以下是答谢时间。
  在技MIX的立体化企画当中承蒙照顾的TOMY TEC负责人以及KuWa先生。谢谢你们的帅气设定画和3D模型,那充满利落厌和厚重感的子体造型每天都刺激着我的写作动力。当第二弹推出时还请务必一并考虑贝儿库特,至于莱诺……莱诺该如何是好呢?
    协助俄语翻译的Rozetta股份有限公司、帮忙中文翻译的KADOKAWA股份有限公司的付潇小姐,谢谢大家提供了充满临场感的台词,明华所唱的歌实在很可爱。
    在书腰上留言给予鼓励的上坂すみれ小姐,上次的忘年会里承蒙您照顾了。下次见面时不光是战车,希望还能够和您畅谈关于俄国飞机的话题。
    继前作后继续提供美丽插画以妆点本书的插画家遠坂あさぎ老师,还有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和小野寺先生,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协助。更重要的是,我要向手中拿着这本书的您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大家。
    二〇一五年十月  夏海公司

发表于 2017-6-11 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印象里很久以前玩过一款同名游戏
发表于 2017-6-11 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終於有了,不過作者寫作時是2015年,現在都2017了,角川的代理速度0...0
发表于 2019-1-11 15:4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请问第五卷还录入吗?
发表于 2019-1-13 11:5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想不到现在不仅有舰船,枪,  现在连飞机都出来了,是不是又要出游戏了……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18 18:20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