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村美月]女裝皇家教師8[台/繁]（插圖待補）

Smooooch・∀・

女裝皇家教師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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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野村美月
插画：kar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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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醒、煩惱、猶豫，然後擁抱對方，傳達愛情。
此刻，正確答案出現在我面前，閃閃發光。

為了成為一個不愧對學生、堂堂正正的大人，夏爾留下古蘭德離開艾倫國。然而當他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學習當一名外交官，聖羅卻總是喜歡跑到他身邊，讓他每天都被耍得團團轉……
隨著聖羅成長到十二歲、十四歲、十六歲，兩人的關係也產生變化。夏爾在兩千年前的世界曾經看到的未來──和十七歲的聖羅「約定的未來」──終於來臨……
超人氣奇幻家庭教師喜劇，迎接最終結局！

contents
聖羅九歲～第一次稱呼名字的時候
第十八章　聖羅十二歲～上大學後美女接二連三造訪我的房間
番外篇1　古蘭德的牢騷日記
第十九章　聖羅十四歲→十五歲～我為何再度男扮女裝
番外篇2　織繪的預感
第二十章　圣羅十六歲～星祭要和妳一起吃餅乾
番外篇3　吉爾曼的主張
第二十一章　聖羅十七歲～當我愛上了妳
尾聲　我和公主結為連理
聖羅公主的回憶相簿～今後也要和老師在一起

Smooooch・∀・

聖羅九歲～第一次稱呼名字的時候
　　我第一次稱呼心上人的名字，是在九歲的時候。

　　——我想知道……老師的名字。

　　——我的名字？

　　——不行嗎……？
　　——沒這回事。我只告訴聖羅一個人。不可以告訴其他人喔。

　　拉娜之日那天，我以小提琴演奏做為送給母親的禮物之後，老師靦腆地回應了我的要求。
　　他彎下腰，用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出他的名字。我把這個名字緊緊擁抱在內心最深處。

　　——夏爾……老師。

　　回到自己房間的路上，我的雙腳彷彿踩在雲端一般輕飄飄的。當我總算走回房間關上門、把發燙的臉貼在枕頭上，我便抓著床單不停地擺動雙腳，然後再次輕聲念出這個名字。

　　——老師……夏爾……老師。

　　我的心臟劇烈跳動，臉變得很燙，但是我全身上下洋溢著幸福的感覺。

　　——老師……

　　——夏爾……老師。

　　——夏爾、老師～

　　每一次說出口，我都會不停擺動雙腳，把臉頰貼在枕頭上，用溼潤的雙眼看著手腕。手腕上戴著老師送給我的紫水晶花飾手環，散發出透明的光澤。他曾對我說：「這是我成為妳夥伴的證明。」我的內心再度感到激動，用另一隻手握住這隻手，把嘴脣貼上去。
　　老師的祕密名字，只告訴我一個人。
　　我反覆呢喃，就好像在嘴裡滾動著甜甜的透明糖果。

　　——夏爾老師。

　　甜蜜的、悲傷的、害羞的、幸福的、這種不可思議的心情，讓我不知該如何自處。我毫不厭倦地反覆低聲呢喃。
　　最珍惜、最特別、最甜蜜的名字——

　　遇見老師的九歲那年，陽光燦爛的初夏。

Smooooch・∀・

第十八章　聖羅十二歲～上大學後美女接二連三造訪我的房間
第一回　　今晚不回家
　　「夏爾，原來你是在王都長大的。」
　　「嗯。我的出生地是歐蘭國鄉下的村子，不過小時候就搬到維斯多利亞了。」
　　維斯多利亞王都、也是音樂之都的史瓦尼爾正值春末，處處綻放著栗樹花與金合歡花。我和在大學認識的女生走在學生街，兩旁是一間間書店與咖啡廳。
　　這位棕色捲髮的可愛女生和我一樣是一年級。兩人因為上同一堂課而變得親近。
　　她的一雙大眼睛閃閃發亮，問我：
　　「你現在也跟家人住在一起嗎？」
　　「沒有。我的家人住在艾倫國。」
　　大學裡還沒有人知道我是萬能天才古蘭德·道伊的雙胞胎弟弟。我並沒有刻意隱瞞，只是覺得沒必要特別說出來。與其不小心出名而受到矚目，不如過著現在這種愜意的生活。
　　「艾倫國就是有位俊美國王的島國吧？真是國際化！」
　　她讚嘆之後，有些害羞地抬起頭看我，說：
　　「我剛離開鄉下，對首都還不是很熟，希望你可以教我各種事情。」
　　「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可以帶妳去任何地方。」
　　受到可愛女孩的依賴，身為男性不可能會不高興。我笑笑地答應，她也露出燦爛的笑容。
　　「謝謝。夏爾，你真的好親切。大家都說，你簡直就像是了解女孩子的心情。比如說，女生的腳被鞋子磨傷，你就會立刻發現並且拿出OK繃；或者馬上發覺：『那件衣服會不會太冷？』然後抱外套借給對方。」
　　「哈哈……」
　　兩年前，我每天都穿著女生的衣服，所以很清楚——如果我這麼說，眼前這張笑臉大概就會凍結吧？
　　「對了，夏爾，你住的公寓就在這附近吧？我可以去玩嗎？就用剛剛買的草莓塔搭配下午茶吧？」
　　「好啊！」
　　大學生活第一週就有女生來我家玩，真是好徵兆。
　　我懷著雀躍的心情帶她到我住的公寓。
　　有些老舊但典雅的公寓前方，佇立著一名氣質靜謐的小女孩。
　　咦……？
　　我眨了眨眼睛。
　　雖然說是小女孩，但也已經十二歲了。
　　大理石般白皙光滑的肌膚，宛若一流雕刻家精心雕琢的端正五官，還有鑲在臉上的神祕紫色眼珠——
　　月光般的銀髮剪短到俐落的及肩長度，受到涼風吹拂而搖曳。
　　「聖、聖羅？」
　　雖然比半年前見面時頭髮更短，但的確是聖羅！
　　聖羅不是應該在艾倫國嗎？怎麼會來到維斯多利亞，還站在我的公寓前面？
　　這是幻影嗎？不，在大白天看見十二歲女孩幻影的二十歲大學生，未免太危險了。
　　在驚愕不已的我旁邊，女同學也睜大眼睛。她一定是為了聖羅脫離現實的美貌而驚訝吧？她用緊張的聲音問：
　　「呃，這、這位是，夏爾的……妹妹嗎？」
　　我還沒開口，不是幻影的聖囉以冷冰冰的聲音回答：

　　「不，我是妳的情敵。」

　　「哇！聖羅！」
　　妳在說什麼？女同學拎著草莓塔的盒子，一臉錯愕。再加上聖羅以冰冷的眼神盯著她，讓她緊張地縮起肩膀，尷尬地迴避視線。
　　「我……我還是先回去好了。我不想打擾你們。」
　　她用虛弱的聲音說完，立即就轉身離開了。
　　唉，希望她不要以為我是蘿莉控。
　　我垂頭喪氣了片刻，重新面對聖羅詢問：
　　「聖羅，妳怎麼會來維斯多利亞？」
　　剪短頭髮的聖羅依舊保持冰冷的表情回答：
　　「我代表父親來參加下週舉辦的維斯多利亞慶典。」
　　「這樣啊。妳怎麼不先寫信告訴我呢？慶典之前妳都會待在大使館吧？咦？我的鑰匙呢？」
　　我站在房間前面，把手插入書包裡摸索鑰匙。聖羅對我說：
　　「不，大使館正在改裝中，所以在慶典之前，請讓我住在老師家。」
　　「什麼？」
　　「這是父親的信函，還有海穆的信函。」
　　她以淡然的態度遞出兩封信。
　　『我的女兒就拜託你了。』
　　『夏爾，請好好照顧同盟國公主，切勿失禮。』
　　那個超寵家人的國王和腹黑外交官！
　　當我啞口無言地看著信件，聖羅已經從頭上取下髮夾，插入鑰匙孔，轉動數秒之後便酷酷地宣布，
　　「門打開了。」
　　「啊……好的，請進。」
　　我生硬地打開門，她便徐徐走入室內。
　　「聖羅，妳的行李呢？」
　　「行李會比較晚寄到。」
　　「這一樣啊。」
　　裡面雖然有兩間房間，但空間很小。到處堆積的書本隨時都有可能崩場。而且因為和隔壁建築的距離太近，打開窗戶就會看到對面的窗戶，因此陽光也不是很充足。雖然說以大學一年級學生的獨居房間來說已經很不錯了，但一國公圭可以住宿在這麼邁遢的房間嗎？
　　不過我很高興聖羅來訪。
　　三年前，原本要派到艾倫國當皇家家庭教師做為同盟象徵的古蘭德失蹤了，因此我被迫穿上女裝，假冒古蘭德的身分去當老師。
　　我一開始很不情願，而且老是失敗，不過後來逐漸和孩子們培養出感情，也萌生做為教師的自覺。就在此時，古蘭德回來了。我是男生、而且非但不是天才還是個落魄重考生的事實也敗露，於是我的女裝家庭教師生活宣告終結。
　　回到維斯多利亞之後，我花了一年時間拚命準備考試，次年通過預備科考試，今年又成為大學生。
　　「先坐下吧。我去幫妳泡茶。」
　　「……好的。」
　　聖羅端莊地坐在褪色的褐色舊沙發。這張有靠背的沙發是我和古蘭德住在一起的時候就在使用的。
　　我開始煮開水。
　　對了，家裡好像還有餅乾。不知道合不合聖羅的口味。
　　我上次和聖羅見面，是在去年秋天吉爾曼和莉莉安的婚禮，到現在已經半年沒見面了。
　　當時聖羅還是長髮。她一直迴避我的視線，態度扭扭捏捏地，幾乎沒有跟我說話。
　　現在她仍舊一臉冰冷的表情。
　　不過我一邊泡茶一邊偷瞄她，看到她冰冷的臉頰逐漸變得紅潤，並四處張望著我的房間。
　　她盯著堆起來的書本，好像在一一確認標題；看到牆上貼著真王子畫的河馬，她便微微露出笑容；看到穿著白色巫女服裝的艾莉亞諾爾人偶放在櫃子上，她的笑容更燦爛了。
　　她這樣的表情仍舊天真無邪，感覺很可愛。
　　她輕輕站起來，無聲地走到艾莉亞諾爾前方，怯生生地伸出手撫摸艾莉亞諾爾的頭髮，然後又露出笑容。
　　「茶準備好了。」
　　我端著放了茶杯的餐盤走過去，她便瞬間臉紅，慌張地坐回沙發，移開視線。
　　她還是沒變。
　　放在膝上的纖瘦的左手腕上，戴著紫水晶花飾手環。那是我在拉娜之日送給她的禮物。
　　象徵著我是她的夥伴——
　　「妳還戴著手環。」
　　「……當然了。」
　　她縮起肩膀，用細微的聲音回答。她大概是在緊張吧。
　　我把紅茶杯和放餅乾的盤子放在桌上，用開朗的口吻說話：
　　「聽說妳交到朋友了。王后寫信告訴我，妳在城堡舉辦讀書會，自己擔任老師。」
　　聖羅低著頭，小聲地說：
　　「城堡最近流行成立俱樂部。我也成立了研究艾倫國傳說的『民俗研究會』和『戀愛少女的愛情諮商俱樂部』。戀愛中的人聚在一起，彼此討論煩惱並提出點子，讓戀愛成功。」
　　「這樣啊……好像很有趣。」
　　雖然我不太能夠想像聖羅和同年紀的女孩討論戀愛……
　　「織繪成立『花繩俱樂部』，更紗則主辦『惡魔般可愛淑女的戀愛模擬俱樂部』。」
　　「惡魔般可愛……姑且不討論，什麼是『戀愛模擬俱樂部』？」
　　「她們會設定目標來觀察，或是發動戀愛攻勢，讓對方迷戀上自己。」
　　被當成目標的人還真倒楣：
　　「『愛情諮商俱樂部』和『戀愛模擬俱樂部』的顧問都是古蘭德。」
　　「什麼？」
　　我不禁發出了怪聲。
　　家庭教師的任期結束後，古蘭德仍舊留在艾倫國，在城堡中進行自己喜好的研究與調查。
　　在外交上，她依舊是維斯多利亞派駐到艾倫國做為同盟象徵的客人。不受官職束縛的生活似乎很合古蘭德的性情。這兩年來她不曾失蹤，過著隨興的生活，因此我原本感到很安心。
　　可是古蘭德，妳到底在幹什麼？
　　「另外古蘭德也兼任『偵探盟樂部』、『投資指南俱樂部』、『健康俱樂部』等十個左右的顧問。」
　　這和在維斯多利亞的時候兼任各種官職有什麼兩樣？
　　我依舊無法了解雙胞胎姐姐的想法。
　　順帶一提，真王子在『造形俱樂部』捏黏土，而會員第一號就是么女鈴七公主。
　　文靜的鈴七公主很黏哥哥。我在吉爾曼的結婚典禮遇到她時，她已經三歲，抓著長高並成熟許多的真王子衣角，一雙淺褐色的大眼睛害羞地盯著我。
　　根據王后寫給我的信，鈴七公主最早學會說的話是「媽媽」，接著不是「爸爸」而是「真」，再來則是「真哥」，讓國王大為不滿。
　　不過後來鈴七公主會叫「爸爸」之後，國王則欣喜若狂。
　　「鈴七很像母后，所以真和父王都很喜歡她。」
　　聖羅說話時帶著微笑。
　　聖羅似乎也很喜歡最小的這個妹妹。看到她解除緊張，表情也變得柔和，我也感到很高興，笑咪咪地說：
　　「終於可以像以前那樣聊天了。我還想說妳長大之後大概比較喜歡跟同年紀的女生說話，而不是跟老師，感覺有點吃醋。」
　　「沒那回事……！」
　　聖羅抬起頭用強烈的語氣說話，然後又縮起脖子，紅著臉低聲說：
　　「呃……因為很久沒見面，我想要讓夏爾老師看到我成長為淑女的樣子，所、所以很緊張……那個，你覺得我長大了嗎？」
　　我笑著點點頭。
　　「嗯，每次見到妳，妳都有長高，更接近大人了。」
　　聖羅的臉上頓時出現喜悅的表情，和我視線交接後又突然低下頭，縮起身體，用細微的聲音說：
　　「那、那麼，今晚可以一起……」
　　「一起？」
　　「洗……」
　　「洗？」
　　聖羅為什麼臉這麼紅？連脖子都紅了。這房間有這麼熱嗎？我是不是應該打開窗戶？
　　「……洗澡。」
　　我沒有聽清楚聖羅的話，正想要反問，突然聽到有人激烈地敲門。
　　哇！怎麼回事？
　　「對不起，我去看一下。」
　　我走到門口打開門，立刻聞到一股酒味，並傳來好幾個人熱鬧的聲音。
　　「我們來玩囉！夏爾！」
　　「大家剛剛在大學附近的店裡喝酒！然後想要到夏爾的房間來喝第二攤。我們帶來葡萄酒和啤酒，當作伴手禮上」
　　「嗨，打擾了！」
　　一群人鬧哄哄地走進來。他們是我不久前加入的文化比較研究會的社團學長姐。
　　哇啊，天還沒黑，就喝得這麼醉。
　　我想到在社團迎新會致詞的時候，我曾說過我獨自一人住在大學附近的公寓，歡迎大家來玩。
　　可是也沒必要今天來吧？
　　「莉迪亞說她想要看夏爾的房間。」
　　「騙人！是弗蕾西想看吧！」
　　「沒想到新生這麼有女人緣，哈哈哈哈！」
　　這些人完全喝醉了，不太可能講得通。學長把拳頭放在我頭上用力鑽，讓我不知所措地說：
　　「這、沒、沒那回事。」
　　老實說，我並不是有女人緣，只是在迎新會上和學姐們聊女性話題（？）聊得很熟烈，像是：「我推薦添加鯊魚菁華的乳霜，隔天肌膚柔嫩度完全不同。」或「我有最適合搭配草莓塔的艾倫產紅茶。」「真的？夏爾，你懂得真多！」
　　真傷腦筋。聖羅還在家裡。
　　我正想著該如何委婉地請他們回去，學長姐卻已經發現聖羅，引起一陣騷動。
　　「這裡有個美少女！」
　　「哇！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女生！」
　　聖羅像冰雕人偶一般，以冷淡的表情坐在沙發上。紫色眼珠子寒意逼人，主要盯著學姐瞧。
　　如果在沒有喝醉的正常狀態，被如此脫離現實的美少女以這種眼神盯著，一定會嚇得像剛剛那位女同學一樣逃走。
　　但是對喝醉的人而言，聖羅的冰冷視線似乎也不管用。他們反而興奮地繼續追問：
　　「她是夏爾的妹妹嗎？」
　　「真的？一點都不像。」
　　「實在是太誇張的美少女了。簡直就像公主。」
　　她真的是公主……我在內心喃喃自語。看著聖羅的表情越來越陰沉，我不禁感到緊張。
　　學姐們圍繞著聖羅，七嘴八舌地說「好漂亮」、「好像洋娃娃」，學長們則宛若被奪走靈魂般發呆。
　　「那個，她是……」
　　我不能說她是艾倫國的公主。我代替古蘭德去艾倫國擔任家庭教師這件事當然沒有公諸於世。要是被知道公主來到這麼窮酸的公寓，一定會引起騷動。
　　要不要對他們說，我想和妹妹私下聊天，今天請你們先回去？他們或許會覺得我有戀妹情結，不過這種說法大概是最保險的……
　　這時聖羅突然站起來。
　　哇！
　　我正擔心她要做什麼，但她卻只是平靜地說：
　　「我累了，想要先休息。」
　　說完後她就晃動著及肩短髮走過學長姐之間，打開隔壁房間的門走進去，然後關上門，發出「砰」的乾燥聲音。
　　哇啊，她一定在生氣！
　　而且是非常生氣！
　　聖羅是那種會把情緒壓在內心的個性。當她表現出平靜的態度，反而更加棘手。這點我有深剡的體認，因此不禁冷汗直流。
　　然而學長姐卻毫不介意地喊：
　　「美少女走掉了～」
　　「真可惜。夏爾，你代替美少女替我們斟酒吧！」
　　「沒錯。倒酒！喝酒！」
　　他們一直鬧到晚上，最後說：
　　「好！接下來才是正式的酒會開始！」
　　「去喝個痛快！」
　　眾人搭著肩膀大聲合唱校歌，離開我家前往下一間店。
　　我被迫喝了好幾杯學長姐帶來的啤酒和葡萄酒，當他們一出門就倒下了。
　　啊啊，世界不停在旋轉～

　　次日早晨。
　　「聖羅，妳起床了嗎？我做好早餐了。」
　　我忍著頭痛敲門呼喚，聖羅便板著臉走出來。
　　呼，還好，只叫一次就出來了。
　　「真抱歉。他們都是好人，可是喝醉酒就會變了一個人。啊，是妳幫我蓋毛毯的吧？謝謝妳。」
　　「不客氣……」
　　「我放在門口的豬肉餅三明治不見了，是妳吃的吧？只吃那麼一點夠嗎？」
　　「……沒關係。」
　　她簡短地回答，垂下長睫毛低頭，右手握住左手腕上的水晶手環。
　　啊……又是這個習慣。當她感到無助時，就常會做出這個動作。
　　看到和九歲時一樣的舉止，讓我感到有些心痛。
　　聖羅低聲問：
　　「我……很像妹妹嗎？」
　　「從年齡來看也許會以為是妹妹，不過妳跟我長得一點都不像。」
　　「……」
　　聖羅沒有碰餐桌上的煎蛋、炒馬鈴薯及麵包，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難得她從艾倫國來見我，我很希望她在維斯多利亞能夠玩得愉快。雖然說昨天失敗了……
　　「妳說慶典是下個禮拜吧？如果在那之前有時間的話，我可以帶妳去逛王都的任何地方。妳想要去哪裡？史瓦尼爾有很多妳會喜歡的音樂廳和美術館。」
　　聖羅低著頭、抬起眼珠子看我，問：
　　「你不用去……大學嗎？」
　　「我很少有機會可以見到聖羅，所以會想辦法安排時間。別擔心。」
　　雖然因為宿醉而頭痛，不過我還是强顏歡笑。聖羅眼中頓時流露出欣喜的光彩。
　　「那麼，今晚維斯多利亞的布理安公爵招待我參加派對，可以請你和我一起參加嗎？」
　　◇◇◇
　　哇啊，好豪華。
　　這天晚上，我陪伴聖羅造訪公爵家，面對金碧輝煌的會場不禁嘆為觀止。
　　我在艾倫國雖然也經歷過豪華的場面，但是因為隔了許久，所以還是會被懾服。我身上穿的是聖羅替我準備的男士禮服，不知道適不適合。
　　聖羅穿著重疊好幾層半透明布料的禮服，短髮裝飾著寶石工藝的花和帶有光澤的緞帶。即使在名流貴族之間，聖羅的美貌仍舊格外突出，吸引讚賞的目光。
　　然而她本人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視線，完全不理會他們，只是抬頭看著我，害羞地說：
　　「夏爾老師，你……這樣穿很好看。這件禮服很適合你。」
　　「謝謝妳。聖羅也很漂亮，簡直就像精靈國度的公主。」
　　她聽我這麼說，臉頰立刻泛紅，羞澀地低下頭。
　　公爵家的派對雖然沒辦法由我「帶路」，不過看到聖羅高興的樣子，我也放心了。
　　音樂之都史瓦尼爾首屈一指的樂團所演奏的優美旋律在大廳迴盪，舞蹈會開始了。
　　聖羅顯得緊張興奮，對我說：
　　「可、可以請你和我跳、跳、跳……」
　　她說到一半無法說下去。
　　啊，她應該是想要和我跳舞吧。
　　我朝著聖羅彎下腰，用扰平常更恭敬的語調說：
　　「請和我跳支舞吧，聖羅公主。」
　　聖羅抬起頭看我，露出欣喜的表情。
　　「我、我很樂意。」
　　伸出小小的手。正當我要接過她的手時——
　　「哦哦！原來妳在這裡，聖羅公主！」
　　看似主辦人的中年公爵走了過來。
　　「有許多人務必想要認識聖羅公主，可以請妳過來一下嗎？」
　　公爵後方跟著一大群歐吉桑，個個都是連我都知道名字和長相的國內重要人物。
　　聖羅悄悄看了我一眼。我小聲地說：
　　「妳是代表席撒爾國王來訪的，應該以社交活動優先。我先去那邊吃飯吧。美食那麼多，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對不起。」
　　「等到妳忙完了，我們再跳舞吧！」
　　「好的。」
　　聖羅勉強點頭，及肩的短髮無奈地晃動。
　　我離開聖羅之後偷偷回頭，看到她處在年長的大人物之間，仍舊保持威嚴的態度。包圍聖羅的人牆之外又圍了一大群人，想要一睹以美貌著稱的艾倫國公主。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讚嘆的表情。
　　聖羅真的成長很多。
　　看到她才十二歲就能充分肩負起一國公主的職責，身為她的老師，我備感驕傲。
　　「好了，我要去吃豪華晚餐了。先吃哪一道呢？」
　　餐桌上陳列著色彩繽紛的料理，宛若藝術品般。我正在物色一道道料理，突然聽見背後傳來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
　　「你不跳舞嗎？」
　　「我沒有舞伴。」
　　「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呢？」
　　聲音中合有清爽的笑意。我不禁回頭。
　　站在我身後的是一位身材高挑、胸部豐滿、具有強烈魅力的黑髮美女。
　　她身上穿著展露身體線條的大膽禮服，大概只有身材極佳的人才敢穿上身。鑽石和藍寶石裝飾的黑色長髮從左肩優雅地傾瀉下來。
　　微笑的紅脣，異國風情的金色眼珠——
　　咦？該不會是……
　　我的腦中浮現穿著沙漠民族服飾的男裝麗人。

　　「哈崙！」

　　「好久不見，夏爾。」
　　哈崙用她那以女性而言偏低、以男性而言偏高的特殊聲音向我打招呼。


第二回　　昔日相逢的美麗女性與華麗女性
　　我是在艾倫國擔任皇家家庭教師的夏天，認識了沙漠國度的王子。搭乘白船四處旅行、尋找新娘的迷人王子真面目，其實是以布條緊緊纏住豐滿胸部的女人。

　　——我在世界各地旅行，尋找能夠成為我生涯伴侶的對象。我要找的是和我正好相反的人：外表是女人，內在卻是男人。

　　哈崙當時以孤獨的語調喃喃道出心裡的話，並且以直率的眼神向我求婚，希望迎娶我為王妃，一起回到沙漠國度。我當時雖然一度心動，但最終還是沒有跟去。
　　事隔三年。
　　我順從穿著女裝的哈崙邀請，和「她」共舞。
　　哈崙的身高大概和我一樣。以前哈崙比我高，所以我大概也有些成長吧。
　　「上次跳舞的時候，妳跳男士舞，我跳女士舞，現在剛好相反。」
　　「的確。」
　　哈崙金色的眼珠子閃爍著光芒。
　　「哈崙，妳的女士舞也跳得很好。」
　　「夏爾，你現在比跳女士舞的時候動作更流暢，也更帥氣。」
　　她瞇著眼睛喃喃說。勾著我手指的指頭具有彈性而柔軟。
　　「那當然，我畢竟是男人。哈崙，妳穿著女裝，是不是代表妳已經恢復女兒身了？」
　　「算是恢復一半吧？當我以這身打扮出現時，我是哈崙王子的表妹——女性企業家哈米亞。雖然仍舊『既是男人、又是女人』，不過能夠擁有兩種性別的生活，我感到很愉快。」
　　鮮紅的嘴脣泛起美麗的笑容。
　　我也笑了。
　　「這樣很符合妳的風格。」
　　「嗯。與其被男人或女人、單一的性別束縛，或許這樣更適合我。」
　　「妳從事什麼事業？」
　　「進出口藝術品和服飾，還有開發度假村、經營飯店。」
　　「好厲害。」
　　這麼年輕就當董事喉、比當王子更厲害。
　　哈崙再度露出笑容
　　「我冬天到艾倫國的時候，見到古蘭德。」
　　「真的？」
　　「她受到城堡裡所有人依賴，也提供種種諮商，感覺很有精神。」
　　嗯～……聖羅也提到古蘭德擔任好幾個俱樂部的顧問，不過我認識的古蘭德不是那種個性。
　　她的心境到底出現了什麼樣的變化？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得好好問她。古蘭德太過熱中研究，幾乎都沒有回維斯多利亞。
　　我結束家庭教師的任務回國的時候，也說過要成為讓學生感到驕傲的堂堂正正的大人再回到艾倫國。現在才剛上大學，不太方便去拜訪．這兩年當中，我只有半年前為了參加吉爾曼的結婚典禮才去艾倫國……希望今後有更多機會可以去艾倫國。
　　要我像哈崙這樣創業是不可能的，不過我想要憑自己的力量，找到值得努力的工作。
　　正當我想著這些事情，哈崙突然以她那奇妙的聲音低語：
　　「跳了舞感覺有點熱。要不要到外面的庭園？今晚的風很舒服，鐵線蓮也開得很美。」
　　哇！她在我耳邊輕聲細語，讓我寒毛直豎。
　　三年前，我也被這個聲音、異國風情的金色眼珠耍得團團轉，不知該如何自處。不過隨著年齡增加，我也能夠表現得比當時更穩重。
　　我回答她：「好啊。」然後和她一起到戶外。
　　月光照亮的庭園中，初夏的花已經提早綻放。紫色與粉紅色鐵線蓮盛開在糾結的藤蔓上，另外也飄來杜鵑花的香氣。
　　風吹拂著發燙的臉，感覺很舒服。
　　「哈崙，妳找到妳命運中的對象了嗎？」
　　哈崙白皙的肌膚吸收月光，顯得更加神祕。
　　「這個嘛……」
　　她臉上泛起神祕的笑容，斜眼看我。
　　她的表情很性感，讓我不禁怦然心動。
　　男裝的哈崙很有魅力，但女裝的哈崙送秋波的力量也很驚人。
　　「夏爾，你不穿女裝了嗎？」
　　「我現在不可能適合穿了。」
　　我長高了，體型有些變化，聲音也比以前低了一些。不過不知是不是體質關係，鬍子還沒有長出來……
　　「沒這回事。不過穿男裝的夏爾也有超乎想像的魅力。」
　　金色的眼珠子閃爍著甜蜜的光芒，聲音帶有磁性。
　　鮮紅的嘴脣泛起笑容。
　　咦？
　　氣氛感覺好像變得有點曖昧……
　　哈崙以誘惑的眼神凝視著我。在我眼前的不是穿著民族服飾的沙漠王子，而是以薄紗禮服包裹豐滿的肢體、放下黑髮的妙齡美女……
　　摻雜在杜鵑香氣中鑽入我鼻子的這股甜美氣息，是哈崙身上的香水嗎？
　　哈崙的紅脣悄悄地接近我……不妙。這下子真的很不妙。
　　正當我感到心慌意亂時，前方樹叢突然傳來強硬的說話聲。
　　「你煩不煩？我說過我根本不想和你交往。」
　　甜蜜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看來好像是一對年輕男女在樹護那邊爭執。男方追求女方，結果被拒絕了。
　　「可、可是，這門親事對兩家來說，都非常有意義……」
　　「我才不管家族的問題！我尋找丈夫的條件不是身分或財產。我尋求的是——」
　　依照報紙浪漫小說的陳腔濫調，這裡應該接的是「愛情」。
　　但是這個女生卻以洪亮的聲音堅定地說：

　　「力量！」

　　咦？這個聲音是……
　　而且她提到「力量」。
　　我覺得很耳熟，便豎起耳朵傾聽。
　　「如果你能打倒我，我就可以考慮。」
　　女生說完之後，就聽到樹枝互擊的聲音，只持續了幾秒鐘，然後——
　　「哇啊啊啊，我投降！」
　　快哭出來的男人衝出樹叢，從我們面前跑走。他的頭髮和衣服都相當凌亂，跑步時幾乎往前撲倒。看那樣子應該沒有注意到我們。
　　「真沒用！至少應該再撐兩分鐘吧？」
　　樹叢再度發出「沙沙」的聲音。
　　月光中走出來的，是一位穿著蓮蓬袖的最新流行禮服、盤起亞麻色頭髮的華麗美女。她不滿地噘著嘴，纖細的手上拿著樹枝，像是扛著長槍一樣貼在肩上。
　　我以前也曾見過像這樣挺直背脊、英姿煥發的女生。
　　穿著軍服、悠然揮舞長槍的那位——
　　歐蘭國鯊魚殺手——敏蒂亞公主——也就是咪莉。
　　擁有這個名號的女生看到我們。
　　驚愕的表情迅速擴散在她的臉上。
　　啊，果然是咪莉。
　　繼哈崙之後，沒想到又與咪莉重逢！到底是怎麼回事？今晚的星相剛好會讓我見到舊識嗎？
　　咪莉仍舊把樹枝扛在肩上僵立在原地，但旋即以感動的語調說：
　　「古蘭德？不對，你是夏爾。」
　　「咦？」
　　我發出怪異的聲音。
　　雖然有些過意不去，不過我已經準備好，當咪莉把我當成古蘭德跟我說話，就要以「我不是女人，我叫做夏洛克·道伊」的說法蒙混過去。我忍不住喊：
　　「妳怎麼知道我是夏爾？」
　　「我們不是在船上見過面嗎？」
　　「什、什麼？」
　　她遇到的該不會是古蘭德吧？聽說古蘭德失蹤期間，為了成為我而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樣。古蘭德或許在那段期間見過咪莉，並自稱是夏爾。
　　這、這是什麼複雜的狀況？身為夏爾的我冒充古蘭德，而冒充夏爾的古蘭德竟然見過咪莉。
　　我應該堅持夏爾的身分嗎？我是不是應該呼應她的說法，說「沒錯，我想起來了，我們在船上見過面」？或者應該裝傻說「那位夏爾跟我是不同的人吧？這世界上也有很像的人」？
　　當我腦中旋繞著種種念頭，咪莉卻狐疑地說．
　　「可是好奇怪，你看起來不像夏爾，還是比較像古蘭德。」
　　「！」
　　我嚇得差點停止心跳。
　　這時在我身旁的哈崙散發著甜蜜的香氣走向前，說：
　　「失禮了。妳是歐蘭國的敏蒂亞公主嗎？我聽說妳曾主辦世界武術大賽，而且還是經營武術學校的女性董事長。」
　　什麼？武術大賽？咪莉竟然做過那種事情？
　　而且和我同年的咪莉，竟然已經當上董事長？
　　咪莉看著哈崙，好勝地皺起眉頭說：
　　「沒錯，我就是。請問妳是哪位？」
　　哈崙臉上浮現融化對方心靈的笑容，以她那奇妙的嗓音說：
　　「我是與伊斯馬爾皇室相關的人，名叫哈米亞。很抱歉打擾你們的談話。我從以前就注意到敏蒂亞公主，因為我們同樣都是熱中於工作的女性。」
　　咪莉聽了也突然轉變為友善的態度，興奮地說：
　　「妳就是那位伊斯馬爾出身的企業家哈米亞？妳身為女人卻能與男人對等交涉，真的很了不起。我也一直很尊敬妳。」
　　「承蒙敏蒂亞公主稱讚，我感到非常榮幸。如果妳願意的話，可以一起聊聊天嗎？我也很想聽聽夏爾和古蘭德的事情。我和夏爾也是老朋友，沒想到今晚會偶然重逢。」
　　我原本以為哈崙是察覺到我的困窘而伸出援手，沒想到竟然說出這種話。
　　等、等一下，哈崙。
　　哈崙朝我使了一個淘氣的眼色。
　　哇啊，她該不會覺得很有趣吧？她的個性怎麼變得這麼活潑？雖然這是好事，可是我還是很困擾！
　　然而咪莉卻興致勃勃地詭：
　　「好啊，那當然！妳可以叫我咪莉。」
　　兩人就這樣談好了。

　　然後——

　　「所以說，古蘭德是我的初戀情人。有人想要促成我和艾倫國王位繼承人的婚事，要我去艾倫國相親。當時我根本沒有把男人放在眼裡，更不用提小我五歲的小孩子。我懷著破壞相親的決心，前往艾倫國。」
　　我們坐在露台的餐桌座位。我的右手邊是哈崙，左手邊是咪莉，形同左右兩側都是美女的狀態。
　　但是我卻無心享受這種對男人來說簡直像作夢般的狀態，不斷冒出冷汗。
　　咪莉一開始很熱烈地敘違主辦武術大賽的過程，不過她的酒量似乎不太好，很快就喝醉了，一臉恍唿地靠在我身上。接著她就開始談起「古蘭德」。
　　她談起自己不情願地去相親，在當地遇見「古蘭德」。一開始她對於完全不像天才少女的「古蘭德」很反感，但有一天被「古蘭德」斥責之後，開始產生心動的感覺。
　　聽到她滿懷喜悅地談起這些往事，讓我感到非常害臊。
　　更何況是在別的女人面前談。
　　哈崙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聽她說話，不時點頭附和，問她「然後呢」，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哈崙，妳的個性果然變了。
　　咪莉腦海中的「古蘭德」不知有多大的魅力。只見她海藍色的眼睛更加閃閃發亮，說，
　　「她在派對中為我打扮成男孩子，跟我一起跳舞，還溫柔地注視著我的眼睛，低聲說：『這是一場夢，所以伊莉的任何願望都能實現。』啊，伊莉是我當時用的假名。」
　　哇啊啊啊啊啊，我竟然說了那種話？
　　實在太假掰了，讓我都起雞皮疙瘩了！哇啊～好丟臉！
　　這種感覺就像是以前寫的情書或交換日記被當面念出來一樣。
　　「古蘭德想必是很迷人的女性。」
　　哈崙也以惡作劇的態度低聲細語。
　　咪莉點頭說：
　　「沒錯。她的外表明明很可愛，是那種讓人想要守護的女孩子，可是在關鍵的時候卻會說出該說的話，表現出帥氣的一面，深深打動了我的心。」
　　「這樣啊。咪莉見到的古蘭德一定是個可愛、率真而且很果斷的人。」
　　不行。再被誇獎下去，我會死掉。
　　這時咪莉露出寂寞的表情說，
　　「古蘭德對我說『很抱歉，我是女孩子』，讓我失戀了，所以我決定下次戀愛要找男孩子。可是我遇到的男人即使表面上肌肉發達，內在卻比身為女孩子的古蘭德還要陰柔，到底是怎麼回事？唉，如果古蘭德是男生就好了。我大概是因為遲遲無法忘記初戀情人，所以到現在還是單身吧？」
　　「認真愛上的對象總是很難忘懷。我現在想到斷然拒絕我第一次求婚的對象，還是會感到很悲傷。」
　　那是指我嗎？
　　哈崙斜眼看我，露出笑容。
　　唉，真是的。
　　咪莉雙手拍打桌子站起來。
　　「搞什麼！竟然會有男人拒絕這～～～麼漂亮、身材超棒，而且事業有成的完美女人？那傢伙自以為什麼東西？讓我跟他決鬥，修正他的個性吧！」
　　「咪、咪莉，冷靜點。」
　　沒想到繼昨天之後，我又得安撫喝醉的女人。哈崙似乎對眼前的狀況感到很有趣，悠然坐在餐桌前，品嘗著酒杯中的藍色雞尾酒。
　　咪莉抓著樹枝揮舞，高喊：
　　「出來！那個無禮的男人在哪裡？別躲了，快出來吧！跟我一決勝負！」
　　她的腳步搖搖晃晃，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我從背後扶住咪莉，對她喊：
　　「咪莉！真正的騎士不會輕率地嚷嚷著要決鬥！迪克·菲爾摩尼爵士也是這麼說的！」
　　對於騎士之國歐蘭國修習武術的人來說，神話時期的英雄——老鷹頭的迪克·菲爾摩尼爵士——是神，而他的話就是神諭。
　　之前咪莉向吉爾曼挑戰的時候，我也曾這樣斥責過她。
　　咪莉的身體好似被閃電擊中般震了一下，然後靜下來。
　　當我正感到鬆了一口氣時，咪莉怯生生地回頭看我。
　　她那雙溼潤的海藍色眼睛離我相當近。
　　她以興奮的眼神凝視著我，用沙啞的聲音低聲問：

　　「妳是古蘭德吧？」
　　哇！
　　咪莉哀愁地瞇起眼睛，改變身體方向重新面對我，將發燙的雙手貼在我的臉頰上。
　　她對僵在原地的我說：
　　「因為，我的心跳好快……之前遇見夏爾的時候，我沒有心動的感覺。明明是同一張臉，但看起來是完全不同的人。如果、如果……你是古蘭德……」
　　「不對！我是夏爾！我是夏爾啦！對不對，哈崙……不對，哈米亞。」
　　我拚命尋求掩護。
　　拜託！告訴她我是夏爾，不是古蘭德！
　　哈崙愉快地看著我被咪莉逼問，不過大概是因為我的表情太窩囊，她終於站起來，以冶豔的笑容說：
　　「咪莉，很抱歉，請妳放開他吧。看到我的同伴被像妳這麼有魅力的女孩追求，我會感到有些嫉妒。」
　　就在此時，從會場的方向傳來仍舊殘留稚氣的聲音。

　　「夏爾老師。」

　　我驚恐地回頭，看到聖羅像個迷路的孩子般，一臉無助地站在那裡。
　　「聖羅……公主？」
　　咪莉的視線也朝向聖羅。我屏息看著咪莉臉上的表情越加驚愕與疑惑。
　　接著咪莉喘著氣問我：
　　「她剛剛稱呼夏爾為『老師』……這是怎麼回事？」
　　◇◇◇
　　次日接近中午時分，聖羅還是沒有走出臥室。
　　「聖羅。」
　　「……」
　　「妳可以吃午餐嗎？」
　　「……」
　　「我打算做聖羅喜歡吃的料理。妳想要吃什麼？」
　　「……」
　　我敲門叫她，但一直沒有得到回應。
　　昨天她看到我和咪莉、哈崙三人在一起的場景，回家之後就一直生悶氣，窩在房間裡不肯出來。
　　我無可奈何，再次解釋昨天已經再三說明的情況。
　　「我遇到哈崙和敏蒂亞公主純屬偶然，不是要趁妳工作的時候去玩。」
　　咪莉雙手捧著我的臉頰貼近我的那一幕，也絕對不是什麼可疑場面。事實上，當時咪莉差點發現之前在艾倫國見到的「古蘭德」就是我，對我來說是一大危機。
　　在那樣的場合，身為艾倫國公主、也是古蘭德學生的聖羅出現，稱呼我「夏爾老師」，簡直就是火上加油。咪莉氣勢凌人地質問我：為什麼聖羅公主稱呼你為「老師」？你果然是古蘭德嗎？
　　幸虧她當時已經醉得差不多了，很快就睡著，哈崙便送她回去。
　　望咪莉醒來後，會把這一切當成作夢……
　　我嘆了一口氣，又說：
　　「聖羅，妳可以至少出來五分鐘嗎？」
　　這時我聰到告知來客的敲門聲。
　　該不會又是社團學長姐來了？我不想再跟聖羅起衝突，所以今天還是請他們回去吧。
　　當i下定這樣的決心打開門，卻看到雙腳張開、雙手交叉、挑起眉頭站在那裡的人是咪莉。
　　「妳、妳怎麼會知道這裡……」
　　我因為太過震驚，聲音和膝蓋都在顫抖。
　　咪莉全身上下散發著絕不退讓的強烈意志。
　　「是哈米亞告訴我的。」
　　竟然是哈崙！
　　昨天道別的時候，哈崙問了我的聯絡方式，而我也想知道咪莉的情況，所以就告訴了她。
　　可是沒想到咪莉本人會直接上門！哈崙，妳到底在想什麼？
　　「我今天早上醒來之後，仔細想過了你的事情。你和我認識的女孩子古蘭德一模一樣，反而不像男孩子的夏爾。可是你卻是男生，還被稱作夏爾老師。」
　　「唔！」
　　這些都是事實，讓我無從反駁。
　　我說不出話而冷汗直流，咪莉則更強烈地瞪著我。如果我反駁，咪莉手中搞不好會出現一把長槍刺向我。她的氣勢就是如此凌人。
　　「聖羅公主的『老師』應該是古蘭德，而她現在還在艾倫國。可是為什麼你是她的『老師』？」
　　「這、這是……」
　　「……拜託，告訴我真話吧！」
　　咪莉原本凶狠的表情和眼神突然軟化下來，對我哀求。我內心不禁產生動搖。她又追加說：
　　「對我來說，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如果你就是我初戀的『古蘭德』，而且是男生……」
　　她悲傷而認真的眼神和聲音刺痛我的心。
　　我彷彿回到與咪莉道別的三年前——當時我也因為欺騙了真心說喜歡我的女生，受到罪惡感的煎熬——
　　「我……」
　　這時在咪莉的背後傳來另一個聲音。

　　「知道夏爾是男是女又怎麼樣？」

　　隨著優雅的衣襬摩擦聲，哈崙出現了。她身穿沙漠國度的服飾，戴若頭巾。
　　昨晚的哈崙怎麼看都是美女。
　　可是今天的哈崙雖然像女人般美麗，看上去卻像是眼神犀利的高貴男子。和三年前相較，甚至更顯得英俊威武。
　　哈崙搖晃著長長的衣襬與頭巾，走到咪莉的身旁。
　　咪莉驚愕地看著哈崙。
　　「你是……哈米亞？」
　　她的聲音因為驚訝而沙啞。
　　哈崙仍舊注視著我，凜然地說：
　　「我不在乎夏爾是男是女。我喜歡的是夏爾本人。」
　　她的眼神和向我求婚時一樣，誠懇而直率。
　　咪莉被她的眼神和話語懾服，緊咬嘴脣，然後喊：
　　「我、我也一樣！」
　　哈崙的雙眸宛若沙漠之月般靜謐而強韌，咪莉則剛好相反，用她那雙暴風雨中的海洋般激烈的眼神看著我。
　　「我一直沒辦法忘記你。不論你是穿女裝的男生、或是穿褲子的女生，我都不在乎！當我的情人吧！」
　　哈崙也迅速接著以平靜的口吻說：
　　「我想要再次向夏爾求婚。我會依照你的願望，成為妻子或丈夫。」
　　兩人都非常認真。我可以強烈感受到她們的心情。
　　室內和玄關的空氣都緊繃到令人窒息，悄然無聲。
　　我該怎麼辦？
　　這時我聽見臥室的門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啊……對了。
　　下一個瞬間，我深深鞠躬。

　　「很抱歉。」
　　我懷著最大的誠意，用明確的聲音說話。
　　緊繃的空氣感覺突然鬆懈了。我抬起頭，看到哈崙和咪莉以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咪莉，妳遇見的古蘭德其實就是我。因為事關國際問題，所以我沒有告訴妳實話。很抱歉欺騙了妳。」
　　咪莉用力搖頭，幾乎把盤起來的頭髮都甩開了。
　　「別這麼說。我也不在乎你是男是女。」
　　「關於這一點，我也要說抱歉。」
　　咪莉聽我這麼說，便皺起眉頭。
　　我重新直視咪莉與啥崙兩人說：
　　「哈崙和咪莉，妳們兩位都很迷人，伹是我無法接受妳們的要求。我之所以回到維斯多利亞，是希望成為讓那些孩子感到驕傲的大人。我才剛升上大學，好不容易才完成一項目標，也還沒找到將來的目標。所以我現在還不能談戀愛。畢竟，我一談戀愛就會沖昏頭。」
　　咪莉仍舊以哀傷的眼神詢問：
　　「你說的那些孩子，是指席撒爾國王的……？」
　　我點點頭。
　　「嗯。尤其是聖羅，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窩囊的樣子。不論是過去或現在，只有她會稱呼我夏爾老師。對我來說，她是最特別的女孩。」
　　我不禁露出笑容。

　　——夏爾老師。

　　想起這樣稱呼我的小女孩，不論何時何地，我都會忍不住微笑。
　　不過哈崙和咪莉則帶著苦澀的表情看著我。
　　首先開口的是哈崙。她嘆了一口氣說：
　　「夏爾果然還是沒變。」
　　咪莉也說：「的確……他還是沒變。直到現在還是很重視那位公主。」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溫柔。
　　喜歡上女裝的我的兩個女孩都以無奈的表情嘆息。
　　十七歲的我心中也懷有「想要當個好老師」的強烈願望。
　　所以我無法跟隨哈崙走。
　　所以我無法告訴咪莉實話。
　　即使在恢復夏爾·道伊身分之後，這個願望仍舊成為我的指南針。
　　我為了考大學而拚命念書的時候：心中也一直懷著這個願望，今後大概也一樣。
　　我想要成為不愧對艾倫國的那些孩子——還有此刻一定在門後方豎起耳朵傾聽的妳——的「老師」。
　　哈崙這次露出溫暖的笑容。這一來，她雖然穿著男裝，看起來仍像是面貌柔和的美女。
　　「我又被你拒絕了。不過我很高興和你重逢，夏爾。在艾倫國道別的時候，你給我的禮物一直在我心中點起希望的光。多虧了你，我才發覺到自己也是『女人』。」

　　——我現在仍舊覺得，自己能夠遇見你很幸運。多虧你，我也得到了希望。

　　我在港口目送搭乘白船離去的哈崙時，她曾這樣對我說。在夏季的涼風中，她披著我送她的白色蕾絲，帶著微美遠去。
　　咪莉也露出堅強的笑容。
　　「我也多虧了你，才會喜歡上漂亮的禮服和派對，也變得會跳舞了。我開始覺得生為女人是一件好事。我不再是壁花了。我一直希望如果能和『古蘭德』重逢，就要告訴她這件事。」

　　——古蘭德，妳是我的初戀對象。謝謝妳在派對中和我跳舞。

　　強壯、純情而可愛的那個女孩在道別的時候，從開始奔馳的馬車採出上半身，手指一直和我緊扣在一起。
　　此刻咪莉和哈崙看著我。她們的笑容都比當時更燦爛。
　　我為此而感動，對她們說：
　　「我也很高興和妳們重逢。因為我看到妳們比以前更享受人生，也變得更迷人了。」
　　受到母親的願望束縛、以為只能永遠扮演男人的哈崙，現在自由來往於兩種性別。
　　咪莉也找到值得奮鬥的事業，活力充沛地工作。兩人都比以前更堅強也更閃耀。反倒是仍舊在當大學生的我，才應該以兩人為典範。
　　哈崙先笑出來，然後咪莉也跟著發出清脆的笑聲。
　　「你這個人真是……」
　　「真的一點都沒變。隨口就能說出討好的話。」
　　兩人嘻嘻笑著說：
　　「夏爾，我們又要離別一陣子了。」
　　「再見。下次我會喜歡上沒有『特別的學生』或『特別的女孩』的人。」
　　兩張笑臉湊近我，幾乎同時將各自的嘴脣貼在我的左右頰。
　　「哇！」
　　當我的左右頰感受到哈崙溼潤嘴脣與咪莉炙熱嘴脣的瞬間，我不禁睜大眼睛發出叫聲。
　　我偷看臥室門的方向。應該……沒被看到吧？我無法不在意房間內的女孩的反應。
　　幸虧門後方仍舊靜悄悄的。
　　「下次見面的時候，希望夏爾還是沒變。不過我也很想看看在沒變的狀態下產生變化的夏爾。我會期待的。」
　　哈崙以別有玄機的口吻說完，然後將優雅的眼神轉向咪莉。
　　「如果妳願意的話，要不要陪我去消解失戀的憂愁？我覺得我們應該會成為好胴友。」
　　「好的。我們都失戀了，一起去玩個痛快吧！」
　　兩人友好地一起離開了。
　　喂，「沒變的狀態下產生變化」究竟是什麼意思？我臉頰上仍舊殘留著兩人嘴脣的觸感，腦中思索著這個問題，突然聽到門後方發出喀噠的聲音。
　　接著是一片靜寂。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我一打開門，原本似乎靠在門上的聖羅便跌出來。
　　聖羅坐在地板上，面紅耳赤地發出呻吟。我也蹲下來，把手肘放在膝蓋上，湊向她問：
　　「妳剛剛聽見了嗎？」
　　「……」
　　「我是特地說給妳聽的。」
　　這句話簡直就像是帥哥發言，連我聽了都不好意思了。臉頰上的吻……應該沒被看到吧？
　　不過我表面上還是保持「老師」的從容微笑。聖羅仍舊滿臉通紅，懊惱地抬起視線盯著我說：
　　「夏爾老師……真的好奸詐。」
　　她發出呻吟低下頭，然後再度抬起視線說：
　　「夏爾老師，在你眼中，我還是小孩子嗎？」
　　我心中同時產生懷念與逗趣的情感，溫和地摻合在一起。我回答她：
　　「嗯，沒錯。」
　　她雖然長高了，也產生責任感，不過她鬧彆扭窩在房間裡、又像這樣紅著臉淚眼汪汪地凝視著我的樣子，仍舊像個小孩子。
　　這點讓我感到安心。
　　不過聖羅一定不會知道我高興的理由。
　　「……那我可以做任性的要求嗎？」
　　聖羅忸怩不安地問我，我也以笑臉回答：
　　「當然。」
　　◇◇◇
　　次日上午，我和聖羅勾著手臂走在大學校園中。聖羅說她想要看我念書的地方，而且她還怯生生地問我：
　　「我沒有和你跳舞，所以可不可以……勾著你的手？」
　　我當然恭敬地伸出手臂。如果只要忍耐這麼一點小事，我願意效勞一百次。這樣做反而讓我感到開心，所以也不能稱為忍耐。
　　聖羅露出笑容，僵硬地勾住我的手臂。
　　兩人走在走廊上，窺探一間間教室，又到庭園中仰望栗樹花。
　　其他學生驚訝地着著我們。
　　「哇，好漂亮的女生！」
　　「那個美少女是本校學生嗎？」
　　「會不會是跳級生？可是如果有那麼像公主的學生，一定早就全校馳名了。」
　　我聽到的評語都在讚美聖羅，讓我感到很驕傲。
　　聖羅似乎也很高興，每走一步，銀髮就像在跳舞般在肩膀上晃動。
　　「我忘了跟妳說，妳剪短頭髮也很適合。」
　　我稱讚她，她便滿臉通紅。
　　我在學生食堂請聖羅吃維斯多利亞名產：把牛肉薄片兩面沾上麵包粉煎熟的食品。
　　我把超出盤子的大片煎牛肉切成小塊，兩人各拿一支叉子，從兩端開始吃。
　　「……麵包粉很脆，很好吃。」
　　「小心不要燙傷了。」
　　「嗯。」
　　聖羅笑咪咪地吹著插在叉子上的煎麵包粉牛肉薄片。她噘起嘴巴的模樣看起來稚氣而可愛。
　　我們吃完午餐，又走在校園內。
　　這時迎面走來社團的學長姐。
　　「原來引起大家騷動的美少女就是夏爾的妹妹。」
　　「你在帶她逛校園嗎？兄妹兩人勾著手，感情很好嘛！」
　　聖羅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我摟著聖羅的肩膀，以笑臉回應，

　　「她不是我妹妹。她是對我很重要的女孩。」

　　學長姐聽了目瞪口呆。
　　聖羅也瞪大眼睛抬頭看我。當我說「那麼我先告辭了」並繼續往前走，聖羅也快步跟著我，但她的表情仍舊顯得茫然。
　　我們走出校舍建築，來到雪白的金合歡林蔭道路，聖羅總算如夢初醒，開始顯得忸怩不安。
　　她纖細的手臂勾著我的手臂，低著頭一本正經地說：
　　「我來到維斯多利亞皇國之後，重新體認到一件事：夏爾老師非常受歡迎。只要和夏爾老師說過話的人，都會愛上夏爾老師。」
　　「沒這回事吧？」
　　聖羅從以前似乎就太看重我了。不是我自誇，我在前往艾倫國之前可是失戀大王。
　　聖羅以真摯的眼神看著我說：
　　「不，確實如此。只有對夏爾老師用情最深的人，最終才能留在老師的身邊。只有一直愛著老師的人……」
　　聖羅的個子突然變高，臉部的位置向我接近。
　　我正感到奇怪，突然有個花瓣般柔軟的物體接觸我的臉頰，然後又離開了。
　　直到聖羅的嘴脣離開，我才意識到聖羅剛剛踮起腳尖吻了我。
　　她滿臉通紅地看著我。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有自信：不論是現在或未來，全世界最喜歡夏爾老師的就是我。」
　　我感到驚訝，同時也緊張地想到：她果然看到哈崙和咪莉親吻我的臉頰。我懷著混亂的心情，和聖羅同樣紅著臉，呆呆地望著她。
　　我想起自己曾在九歲的聖羅要求下，準備要親吻她的臉頰時，她卻把我推開，口中高喊：
　　「還是不用了～～！」

　　她現在雖然也才十二歲，但是已經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我不禁感到些許的寂寞。
　　◇◇◇
　　兩天後，聖羅代表席撒爾國王成功完成任務回國，我卻無法回到平凡的日常生活。
　　「聽說夏爾和小女孩在交往。」
　　「他們在校園裡很親熱地約會。夏爾還放閃說：『她是對我很重要的女孩。』」
　　「討厭，原來他是蘿莉控。」
　　「我上次經過夏爾住的公寓門口，看到穿著沙漠國家民族服裝的超級大帥哥，還有感覺很強悍的美女，同時在追求他。我還聽那個美女說：不論你是穿女裝的男生或穿褲子的女生都沒關係。」
　　「什麼？他既是同性戀又有女裝癖？不對，應該是男女通吃的雙性戀？」
　　「而且還腳踏三條船？」
　　這些流言持續了很久，害我被女孩子疏遠。
　　唉……

Smooooch・∀・

番外篇1　古蘭德的牢騷日記
　　X月X日
　　我住在艾倫國的城堡，已經第二年了。我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座城堡待上這麼久。
　　我原本打算住膩了就再去旅行，但是當我出外晃盪一個月之後，還是會回到這裡，不知不覺就一直住下去。
　　當我從旅途回來，大家都會異口同聲對我說：
　　「妳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會讓我感覺很不自在，到現在仍會把頭轉開，不予理會。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會對我說「妳回來了」，當我準備踏上旅途時也會說：
　　「請慢走。」
　　這句話也會讓我感到不自在。
　　X月X日
　　我試著分析自己在艾倫國待這麼久的理由。
　　氣候宜人、食物美味，是很重要的優點。
　　境內保留許多遺跡和傳說，也令我很感興趣。當我深入調查這些東西，就會投入到廢寢忘餐。
　　能夠和席撒爾國王以及圖書館的卡蒂亞等在這方面造詣很深的人討論，也帶給我刺激。他們的思想與創意都富於彈性，不像維斯多利亞大學那些只會提出安全學說的死腦袋教授。
　　席撒爾國王和維斯多利亞的外交官海穆一樣，屬於不可掉以輕心的黑心人物。卡蒂亞則胃口大到令人懷疑只要是男人都可以接受。這兩人絕對稱不上善類。
　　不過這些特質不會影響到學術討論，而且和人格有問題的人相處，反而讓我感到安心。
　　讓我感到心神不寧的，反倒是心靈健全的善良人士。和那樣的人在一起，對我也沒有任何好處，只會讓我惱怒，因此過去我對那類人完全冷漠，迫使對方主動避開我。當我無視他們，或以輕蔑冷漠的眼神看他們，他們就會移開視線，不再接近我。
　　然而這座城堡的居民卻不一樣。不論我築起多麼冰冷的圍牆、以態度表明不想和程度差太遠的人說話，他們仍舊會來找我討論。像是：
　　「古蘭德老師，我在煩惱晚餐該準備高麗菜捲還是肉丸燉湯。妳比較喜歡哪一種？」
　　或是：
　　「我玩花繩可以順利弄出蝴蝶，可是沒辦法從蝴蝶再變出龍的形狀。古蘭德，妳知道該怎麼做嗎？」
　　或是：
　　「我想要送書給波拉蘿絲公主做為生日禮物。十一歲的女孩子喜歡讀什麼樣的書呢？」
　　是：
　　「我想要欺負波拉蘿絲公主，讓她不會再來艾倫國。教我有效的方法吧！」
　　或是：
　　「明知對方是男生，卻還會臉紅心跳，是不是很奇怪？不！我不是在說妳弟弟！我是指，莉……莉莉安……」
　　我住進這座城堡之後，每天都有人來找我。即使我不理不睬，他們仍舊單方面地傾訴自己的煩惱或討論內容。我會以冷漠的表情回答：
　　「隨便。」
　　或是：
　　「不知道。」
　　即便如此，他們通常還是會自己做出結論：
　　「對了！來做高麗菜捲燉湯吧！古蘭德老師，謝謝妳！」
　　然後在離去之前高興地道謝，說，
　　「找古蘭德老師商量果然很有幫助。」
　　我明明沒有說出任何「正確答案」，也不打算說。
　　不久之後，傳言遍及整座城堡，說只要找我商量就可以解決任何問題，因此就連國王家屬以外的人都來到我的房間。
　　我一貫採取冷淡的態度，在他們囉哩八嗦訴說煩惱的一旁，毫不掩飾地做其他事情。
　　但他們卻自己做出結論：「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然後同我道謝之後離開。
　　「古蘭德小姐的態度變得比以前冷漠許多，不過內心還是一樣溫柔善良。上次我去找她討論，她耐心地聽我訴說一個小時。多虧了她，我的煩惱也解決了。」
　　「哦，果然沒錯。古蘭德小姐會變得那麼陰沉，一定是經歷了很大的痛苦。根據公主她們的說法，古蘭德小姐被單戀十七年的對象甩了。讓我們祈禱古蘭德小姐能夠擺脫悲傷，恢復原本爽朗的笑容吧！」
　　「我也聽雙胞胎公主說過！遇到那麼大的失戀，即使變了個人也是難免的。不過我也滿喜歡現在的古蘭德小姐。」
　　「我也是！她會斬釘截鐵地說出難以啟齒的答案，所以找她諮詢之後都會覺得很爽快。多虧了她，我也斬斷了和花心男的孽緣。」
　　「新的古蘭德小姐也很棒。」
　　我聽到他們這麼說，不禁產生輕微的暈眩。
　　來到艾倫國之後，就一直是這樣的調調。
　　最近城堡裡流行成立俱樂部，也有人來找我當顧問。如果拒絕之後被對方糾纏不休也很麻煩，而且反正顧問不用做什麼事，所以我就隨口回答：
　　「隨便，都可以。」
　　結果曾幾何時，我已經成為將近二十個俱樂部的顧問。
　　席撒爾國王明明跟我說，只要我留在艾倫國，不需要擔任煩人的官職，可以盡情埋首研究。
　　雖然我完全不打算從事顧問活動，可是這算詐欺吧？
　　X月X日
　　目前人在維斯多利亞進行外交活動的聖羅公主寄信給我。
　　信中提到她特地剪短頭髮，希望讓外表看起來更成熟，可是夏爾老師卻完全沒有讚美，第一天還和女同學一起回家，接著又有一群喝醉酒的社團學姐湧入房間，對夏爾老師糾纏不休。第二天在公爵宅邸的派對，夏爾老師又和伊斯馬爾的哈崙王子以及歐蘭國的敏蒂亞公主重逢，被她們追求——信中密密麻麻的字，大概是在派對結束之後任憑感情驅使而寫的。
　　她也提到，這封信會在夏爾老師睡覺之後，偷偷從房間溜出去寄出。之後即使夏爾老師道歉，她也絕對不會走出房間。
　　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在國王的家屬中，只有聖羅公主遲遲沒有親近我。
　　我並不特別希望她親近我，不過她總是與我保持距離，躲在陰影處盯著我，似乎在觀察我。
　　聖羅公主十歲生日的時候，我答應要給她我收集的豐胸藥資料。她為了得到資料來到我的房間時，仍舊以疏遠的眼神注視著我，像是要讀取我內心的想法。
　　這點我也一樣。我一邊淡淡地念出資料，一邊想著：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生？夏爾喜歡她哪一點？為什麼她會成為夏爾特別的人？
　　我並不是基於嫉妒，只是冷靜地分析。
　　我們就這樣彼此靜靜地觀察了幾個月。
　　然而現在最常造訪我的房間、找我討論的卻是聖羅公主，實在很奇妙。
　　契機大概跟夏爾有關。
　　我偶然提起夏爾小時候的事情。聖羅公主似乎想要聽得更詳細，有一天怯生生地來到我房間，白皙的臉頰微微染紅。

　　——請告訴我更多夏爾老師的事。

　　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這麼說。
　　我原本可以不理她，但是卻聊了起來。
　　或許我只是想要找人訴說夏爾的事情，而這個對象剛好是聖羅公主。
　　在那之後，聖羅公主就常常造訪我的房間。我盡情地說出夏爾的事情，也從聖羅公主打聽到夏爾在艾倫國的情況。
　　和聖羅公主交換彼此的情報之後，我漸漸發現那是我一直在意的事情。
　　我一直想知道夏爾在艾倫國是怎麼變化的，不過礙於自尊心，無法開口詢問城堡裡的人。關於這一點，聖羅公主則和我處境相似。
　　聊著夏爾的話題，我的心情便平靜下來。聽到夏爾在艾倫國的種種，雖然不是沒有一絲寂寞，但更多的是喜悅。
　　此外，和聖羅公主討論著夏爾，就發現她也為夏爾的遲鈍和八面玲瓏的個性所苦，因而產生類似共鳴的感受。
　　當然我絕對不會說出這些感想。

　　——夏爾老師得到大家喜愛，也很容易愛上別人，所以和他分開會讓我感到不安。

　　聖羅公主的話很正確。
　　夏爾為了吉爾曼的婚禮來到艾倫國的時候，聖羅因為太在意久違的夏爾，反而幾乎沒有說上話。她為此相當後悔，並決定賭在這次造訪維斯多利亞的行程。
　　應該剪什麼樣的髮型？態度舉止應該如何，夏爾老師才會把我當作成年的女人？
　　她每天都到我這裡詢問，顯得很煩惱。
　　結果讀了她剛寄來的信，還真是問題多多！
　　女同學和社團學姐的事還在我預料範圍內，我也有預感哈崙搞不好會在近期內接觸夏爾。前不久哈崙來到艾倫國，談起夏爾的話題時，她顯得很想見到夏爾。
　　不過我實在沒料到，連敏蒂亞公主都會摻一腳。
　　當然，我不會同情聖羅公主。她如果真心想要贏得夏爾，就應該克服這點苦難——不，甚至是十倍的苦難。
　　聖羅公主是夏爾「特別的人」，但還不是夏爾「愛慕的人」。
　　如果她想得到那樣的地位，有時間寫哭訴的信，還不如去思考打倒情敵的策略。
　　既然她做不到這一點——
　　「看來她還只是個孩子。」
　　我喃喃自語，不禁竊笑。
　　X月X日
　　聖羅公主剛離開，笑臉很可疑的外交官幾乎立刻來訪，臉上帶著憂鬱的表情。
　　「老實說，我被考慮要結婚的情人甩了。」
　　沒想到連這男人都要找我「諮商」，讓我感到虛脫無力。
　　話說回來，這個善於明哲保身、做事縝密的男人竟然會被甩，感覺很有趣，所以我默默地聽他說話。
　　對方似乎是歐蘭國的護士。
　　關於這個女人，我之前就曾聽海穆以令人火大的語氣炫耀：她很像夏爾，老實開朗又容易被騙，反應好笑到極點，是個很可愛的女孩。
　　「我自認很誠懇地與對方交往，可是身為忙碌的外交官，只能在繁忙的職務裡抽空見面，似乎無法填補她的不安與寂寞，因此她很明確地告訴我，和她同職場的男人以結婚為前提要和她交往，所以她要和我分手。唉！」
　　說穿了，這個男人根本不像嘴裡說得對她那麼誠懇。他一定都拿工作忙碌之類的藉口來矇騙對方吧？
　　那位護士聽說和夏爾同年，以年齡來說，也到了必須認真思考結婚的時候。她大概發現海穆總是用模稜兩可的話語迴避她，不知何時才能結婚。
　　說實在的，我無法想像這個男人結婚生子的情景。他雖然表面上待人和善，不過卻是那種不想為他人負責的類型。他大概一輩子都會單身。
　　我正這麼想著，原本一臉憂鬱的海穆突然露出愉快的笑容說：
　　「所以說，古蘭德，妳可以和我結婚嗎？」
　　我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結婚？
　　我跟他？
　　這男人在說什麼？
　　我並不是沒有被求婚過，但我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突兀而令人不快的求婚。
　　才剛說完被女朋友甩，就問我要不要結婚，根本就是在開玩笑。換作別人也會火大吧？
　　可是這男人卻若無其事、大書不慚地說：
　　「根據我後來分析的結果，我之所以沒辦法下定決心和那麼可愛、那麼符合我理想的女孩結婚，或許是因為我很在意和我的理想形象完全相反的妳。所以請妳為我被甩這件事負責，跟我結婚。」

　　「……我拒絕。」

　　我以冷淡不客氣到極點的態度回答。
　　海穆並沒有顯出沮喪或沉痛的表情。
　　他似乎因為毫無顧忌地說出想說的話而打心底覺得爽快，瞇著眼睛笑著說：
　　「沒關係。我並不認為妳會在第一次求婚就答應我。我打算長期抗戰。」
　　於是我深深皺起眉頭表示不悅。

Smooooch・∀・

第十九章　聖羅十四歲→十五歲～我為何再度男扮女裝
第一回　　龍樹王子的煩惱
　　我上大學以來的第三個冬天降臨維斯多利亞。今天下午降下了今年第一道雪。
　　傍晚，上完課走出建築，路上已經一片雪白，飄舞著棉花般的雪。
　　「哇啊，看來應該會積雪。」
　　我為了避免跌倒，彎著腰走路。閃閃發光的雪之結晶落在我的外套袖子上。看到這些結晶，讓我想到宛若冰雕娃娃般的那名學生。
　　我回到維斯多利亞皇國至今已經快五年了。這段期間我一直都有和聖羅通信。
　　此外，我上大學之後，聖羅大概會以四個月一次左右的頻率造訪維斯多利亞。聖羅的訪問總是很突然，完全沒有前兆。當我決定將來出路、覺得自己可以開始交女朋友、和同班女生親近並請她到家裡玩的時候，聖羅就會出現，簡直就像算準了時機。
　　就因為這樣，我在夏天被艾莉絲甩了。
　　另一方面，今年年初還在下雪的嚴寒時期，聖羅也曾經來訪。當我回到家就看到聖羅在門口等我，帽子上積了雪，簡直就像三層雪人。
　　我替她拂去帽子上的積雪，對她說既然有辦法用髮夾開鎖，大可以先進房間等我。她顫抖到牙齒都在作響，回答：
　　「我不能隨便進入老師的家。」
　　我點燃暖爐，替她做了溫暖的蜂蜜牛奶。看到她燙到舌頭而眼中泛淚，讓我覺得十四歲的聖羅仍舊是個小孩子。
　　我回想起這些往事，走到公寓前方，又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三層雪人。
　　聖羅！
　　我嚇了一跳，快步走向前。
　　但是這個雪人比聖羅高了許多。就算是成長期，從夏天到現在短短幾個月，有可能長這麼高嗎？而且這個雪人的五官比聖羅更英挺，咬緊牙關忍受寒冷的表情很有男子氣概——
　　「咦？龍樹王子？」
　　「好、好久不見……老、老師。」
　　聖羅的哥哥龍樹王子說話時，牙齒也不斷作響。

　　我連忙帶他進入房間，做了蜂蜜牛奶給他喝。他雙手捧著開始喝，然後小聲喊了「好燙！」板起臉吐出舌頭。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不禁覺得有趣。他們果然是兄妹。
　　龍樹王子已經十六歲了。
　　他的身高已經追上我，今後應該還會繼續成長。他也和聖羅一樣，曾代表席撒爾國王數度訪問維斯多利亞皇國。
　　上次見到他，好像是在春天。當時他侃侃而談每個人的近況，感覺很有活力，但今天卻顯得很陰沉。他低著頭，斷斷續續地說：
　　「我代表父王來訪，想要順道來見老師。」
　　不過當我問他：「吉爾曼呢？」他卻顯得忸怩不安，含混不清地說：
　　「這……我沒有告訴吉爾曼。因為在下雪，我不好意思要他陪我出來……」
　　吉爾曼成為龍樹王子的騎士之後，以追隨王位繼承者的年輕屠龍英雄而馳名。雖然這樣的名聲大概是刻意炒作的，不過英挺的黑髮少年王子和華麗的金髮騎士這樣的組合似乎很受歡迎。跟我上同一堂課的蘿蒂還說：「艾倫國的王子和屠龍騎士好萌喔！黑髮和金髮的組合感覺很吸引人。」我懷疑她搞不好是亞妮絲的同好，不過沒有說出口。
　　不論如何，龍樹王子沒有告知平常如影隨形的吉爾曼而獨自來找我，想必是有什麼很重大的事情。龍樹王子從小就有強烈的責任感，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不只屬於自己，也屬於艾倫國的國民，因此絕對不會輕舉妄動，讓自身陷入危險。
　　「發生什麼事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很願意傾聽。」
　　龍樹王子雙手緊握杯子，呻吟了好一會兒，終於低聲說：
　　「是關於波拉蘿絲公主……」
　　波拉蘿絲公主是歐蘭國侯爵家的公主，和龍樹王子很要好，已經持續通信好幾年。
　　「我、我一直覺得波拉蘿絲公主很可愛，也喜歡她內向的個性，和她在一起會讓我感到很安心。當她靜靜地想著事情、突然露出微笑的時候，會讓我臉紅心跳。當她盯著我的臉、微微歪頭的模樣，看起來也很迷人。不過她不只是可愛，內在其實很堅強……」
　　「也就是說，龍樹王子非常喜愛波拉蘿絲公主吧？」
　　我替他做結論，他便滿臉通紅，用比孩提時期低沉許多的聲音回答：
　　「沒錯。」
　　「那真是太好了。」
　　我露出微笑。
　　我一直希望龍樹王子能夠愛上同世代的可愛女生。
　　學生找我討論感情問題，讓我感到很高興，心裡癢癢的，有種莫名的感動。
　　可是龍樹王子的臉色依舊很陰沉。
　　「幸運的是，波拉蘿絲公主也不討厭我，甚至喜歡我……我原本是這麼想的。」
　　咦？為什麼是過去式？
　　「我猜她應該是喜歡我的。否則的話，她不會如此頻繁地從歐蘭國坐好幾天的船、特地造訪艾倫國，也不會寫那些溫柔的回信給我。我也自認沒有被她的親屬討厭。每次我到歐蘭國拜訪她們家，就會受到幾乎令我不知所措的款待。」
　　就是那個眾多巨乳的女系家族啊……我想起在羅曼西亞音樂祭見到的波拉蘿絲公主的姐姐、阿姨們。
　　每個人都晃動著豐滿的胸部，個性穩重而溫柔……真棒，療癒系巨乳家族……
　　啊，不行！我現在應該好好傾聽龍樹王子的煩惱——我連忙收斂起鬆弛的臉頰。
　　龍樹王子以陰沉的表情繼續說：
　　「我的家人也沒有問題。波拉蘿絲公主和母后很要好，向母后學習料理和刺繡，相處得很愉快。雖然小時候更紗曾經拿蟲子嚇波拉蘿絲公主，對她惡作劇……」
　　嗯……那是因為雙胞胎公主之一非常喜歡哥哥。
　　「後來經過我嚴厲斥責，更紗也不再惡作劇了。她本性其實不壞。這一點波拉蘿絲公主也能夠理解。可是秋天她來訪艾倫國的時候，我做出了違背她信任的舉動，深深傷害了她，結果她突然返回歐蘭國……」
　　「違背她信任的舉動？」
　　龍樹王子再度顯得坐立不安。
　　「那、那是……應該說是沒有紳士風度的行為，或者說是一時著魔，或者說是男人的本能……」
　　他含糊不清地扯了一會兒，終於小聲地說：
　　「我做出了野獸的行為。」
　　「！」
　　聽到這句話，我不禁目瞪口呆。
　　那個動不動就噴鼻血的龍樹王子竟然……！
　　不過仔細想想，他現在也已經十六歲，過年後就是十七歲了。而且以龍樹王子正經的個性來推測，大概只是握住波拉蘿縣公主的小手吧……沒錯，一定是這樣。
　　「波拉蘿絲公主回國之後，我立刻寫信道歉，可是波拉蘿絲公主遲遲沒有給我回音，過了一個多月以後，才回了一封冷淡的信：『因為家族內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暫時無法見面』，接著又一個多月毫無音訊。」
　　這是不是代表我被甩了……？龍樹王子垂頭喪氣地繼續說：
　　「我想要親自前往歐蘭國，當面向波拉蘿絲公主確認她的心意，可是之前就已經決定要由我代表父王出席維斯多利亞的博覽會，必須立刻出發，所以我在船上一直感到很苦悶。」
　　龍樹王子的手仍放在杯子上，拾起頭說：
　　「我一定要向她道歉！可是波拉蘿絲公主會不會連我的臉都不想看到了？她像逃跑般離開艾倫國的時候，厭覺就是這樣。如果我糾纏不休，她會不會更討厭我？這方面的女性心理，我想曾經當過女人的老師應該會比較懂。」
　　「我只是穿過女裝，沒有當過女人！」
　　我鄭重地釐清這一點，然後以溫和的口吻試圖先安撫情緒激動的龍樹王子：
　　「波拉蘿絲公主一定只是嚇到了。先等一陣子如何？在這段時間中，可以請別人委婉地探問她。波拉蘿絲公主在艾倫國和誰比較親近呢？」
　　「除了母后之外，她最常聊天的對象是更紗。」
　　什麼？她們什麼時候和好了？
　　更紗以前不是常常欺負波拉蘿絲公主，還會拿蟲嚇她嗎？
　　「可是更紗恐怕會讓事情更複雜。找織繪也不行，她會立刻告訴更紗。剩下的就只有聖羅的『戀愛少女的愛情諮商俱樂部』。可是聖羅的俱樂部又規定男人禁人……」
　　原來那個俱樂部還在運作。那麼更紗公主的「惡魔般可愛淑女的戀愛模擬俱樂部」該不會也還存在？
　　雖然有很多值得吐槽的點，不過我站在第三者的立場，還是盡可能溫和地對他說：
　　「你也許很擔心，不過還是請先專注在擔任父王代表的職務。我會想想有什麼好法子。」
　　「……你說得沒錯。我是以艾倫國代表的身分來訪維斯多利亞，不能有辱祖國和父王的名聲。」
　　離去時，龍樹王子說他會在途中招馬車。我目送著十六歲的龍樹王子在雪中垂頭喪氣走回大使館，想到他竟然也到了會來找我討論感情問題的年紀，內心不禁充滿感慨。
　　波拉蘿絲公主應該和聖羅同年吧？波拉蘿絲公主的生日比較早，所以會比聖羅早一步年長一歲。
　　聖羅也差不多到了這樣的年齡嗎……

　　——全世界最喜歡夏爾老師的就是我。

　　在初夏金合歡花盛開的林蔭大道，十二歲的聖羅直視著我這麼說，讓我怦然心動。聖羅也會偶爾造訪我的公寓，以冰冷的表情對我的同學說：

　　——我是妳的情敵。

　　我一方面感到困擾，一方面也覺得拿她沒辦法而寬容她。
　　「不過在我心中……聖羅仍舊是個小女孩……」
　　◇◇◇
　　次日是晴天。
　　路面上的積雪在朝陽照射下閃閃發光。我邊走邊思索著該如何讓龍樹王子和波拉蘿絲公主重修舊好，忽然感覺到背後的視線。
　　「嗯？」
　　我回頭只看到正在掃雪的店員，沒有看到疑似監視我的人。
　　我明明感覺到有人在看我……
　　當我東張西望時，卻看到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
　　披著毛茸茸的連帽斗篷、手中抱著舊舊的兔子大布偶的年輕女孩低著頭，從建築走出來，坐上等候在外的馬車離去。
　　我沒有看清她的臉。
　　但是波拉蘿絲公主小時候，也總是抱著取名為儂儂的兔子布偶。
　　那個女孩該不會是波拉蘿絲公主？
　　歐蘭國的侯爵家公主為什麼會出現在維斯多利亞？不，她也許是來觀光的。波拉蘿絲公主的家族雖然在身分上是侯爵，但是因為經營羊毛工廠等眾多事業而非常富有，在各國擁有豪華別墅也不意外。
　　「不過她那樣子感覺不像是來觀光的。」
　　我回頭看疑似波拉蘿絲公主的女孩走出來的建築，不禁大吃一驚。
　　那是一間醫院。
　　而且是最近在有錢人之間很流行、以院內生產著名的醫院。據說比在家由助產婆接生更輕鬆，疼痛程度更輕也更安全……
　　天啊！這裡不是生小孩的醫院嗎？
　　我仰望著建築發呆，聽到旁邊傳來苦澀的聲音。

　　「真的假的……」

　　我轉向旁邊，看到擁有華麗金髮和綠眼睛的龍樹王子第一騎士吉爾曼，表情險峻地站在那兒。
　　「哇！」
　　他也瞪大眼睛。
　　「古蘭德……不對，夏爾！」
　　言爾曼到現在有時還會把我叫成「古蘭德」。想到吉爾曼心中的我仍然是「古蘭德」，我的心情便有些複雜。
　　「你怎麼還沒長鬍子？臉上光溜溜的。可惡，快變成歐吉桑吧！」
　　「我也很在意長鬍子的事情，你別刺激我！而且我的聲音變低沉了，身材也變壯了一點。」
　　「哪有！你的聲音還是很高，體型也瘦巴巴的。」
　　「那是因為我穿了外套。脫掉衣服就知道其實很魁梧。」
　　「不用脫了！不准脫！」
　　「我才不會脫！」
　　兩人來回吵了幾句，吉爾曼才像驚醒般，頓時恢復嚴肅的表情說：
　　「不對，現在的問題是波拉蘿絲公主。夏爾，這下糟了。」
　　「怎麼回事？」
　　「你不是也看到了嗎？波拉蘿絲公主有了。」
　　「啊？」
　　有了……？是指，有小寶寶了……？
　　吉爾曼壓低聲音說：
　　「是龍樹王子的孩子。」
　　「什麼～～～？」
　　我不禁大叫。
　　路上掃雪的人和堆雪人的小孩子都往我這邊看。
　　「笨蛋！不要那麼大聲！」
　　吉爾曼把我拖到巷子裡。
　　我在雪地上幾乎跌倒，緊張地問：
　　「怎、怎麼可能？龍樹王子怎麼會……」
　　吉爾曼懊陷地說：
　　「這種事不能在這裡談。喂，我們先去你家。」
　　他抓著我的手臂徑自往前走。
　　◇◇◇
　　「也就是說，龍樹王子做出了野獸的行為。」
　　我們到達我的公寓，吉爾曼張開腿坐在沙發正中央，以嚴肅的表情劈頭就這麼說。
　　我沒心情泡茶，連外套都沒脫下，緊張地問：
　　「這、這件事我昨天也聽龍樹王子說過，可是我以為龍樹王子的意思只是握握手而已。」
　　「笨蛋！他已經十六歲了，怎麼可能這樣就滿足！而且波拉蘿絲公主回國的時候，他簡直像塗了油漆一樣臉色蒼白。在那之前，他也曾經心神不定地問我大人的交往方式。他一定已經幹過了。身為王子第一騎士的我絕對不會看走眼。不過就連我都覺得這件事應該守口如瓶，深藏在我心中。」
　　「可是你現在卻滔滔不絕地告訴我。」
　　「你已經看到波拉蘿絲公主從醫院走出來，所以沒辦法。只能封住你的口，或是拉你當共犯。」
　　我忍不住大聲問：「封住我的口是什麼意思？」
　　話說回來，如果波拉蘿絲公主真的懷了龍樹王子的小孩，將會是很嚴重的問題。吉爾曼也以嚴肅的表情說：
　　「波拉蘿絲公主回到歐蘭國之後，我因為看不下去龍樹王子沮喪的樣子，就請我在那邊熟識的女僕去打聽消息。」
　　「你搞外遇？我聽說你跟莉莉安已經生第二胎了。」
　　「才不是！只不過，像我這麼帥氣的人，隨著年齡增長又更添成熟魅力與深度，波拉蘿絲公主家的女僕會愛上我也是難免的。」
　　他還是這麼有自信。
　　「總之，根據那個女僕的說法，波拉蘿絲公主變得很憔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抱著那個好像叫儂儂的兔子布偶哭泣。她長大之後，那個儂儂原本幾乎都放在家裡沒有帶出去了。」
　　波拉蘿絲公主走出醫院時也抱著儂儂，而且感覺相當陰沉……
　　「就算通知她龍樹王子來信，她也回答『不想看』。對於嬌貴的公主來說，那種事應該是很大的打擊，也留下很難受的回憶吧？雙方都是第一次，總會出現種種狀況，大概也會滿痛的。該死，我應該教得更仔細一點！」
　　「這不是重點！現在的問題是，波拉蘿絲公主是不是真的懷孕了？」

　　「公主懷孕了？」
　　門突然打開，龍樹王子走了進來也
　　哇！他聽到剛剛的對話了嗎？龍樹王子的臉色簡直就像淋了油漆般蒼白。
　　吉爾曼似乎有所覺悟，說：
　　「反正不論如何，這件事遲早得告訢王子。」
　　於是他告訴龍樹王子，波拉蘿絲公主來到維斯多利亞，並且從以院內生產聞名的醫院走出來。龍樹王子聽了雙腳一軟，跪在地上。
　　他的肩膀微微顫抖。
　　「如果這是真的，身為將來的國王——不，身為男人就應該要負責。吉爾曼，你立刻去調查波拉蘿絲公主住宿的地方。」


第二回　　波拉蘿絲公主的煩惱
　　夏爾老師：

　　時值隆冬，不知您是否安好？
　　我最近又開始忙於「戀愛少女的愛情諮商俱樂部」的活動，替單戀中的女孩解決煩惱。
　　在替其他人諮商的同時，我更能對自己的愛情抱持客觀的態度。我也學習到，愛情不能以正不正確來解決。
　　當我無法解決的時候，就會去詢問卡蒂亞和古蘭德。
　　卡蒂亞會愉快地告訴我：
　　「只要徹底走到最後一步，就會感覺很清爽。與其不做而後悔，不如做了再後降。」
　　古蘭德則冷淡地說：
　　「不要問我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如果會煩惱，乾脆不要做。反正也只是那點程度的感情。拿一盆加了冰塊的水從頭澆下去，就會發現為這種事煩惱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完全相反的兩種答案都很值得參考。
　　我會善用這樣的經驗，希望有一天也能虜獲愛慕對象的心。

　　附記
　　我又長高了。即使和夏爾老師洗澡，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違和感。
　　◇◇◇
　　「什麼？修道院？」
　　龍樹王子和吉爾曼來到我的公寓眾會。前一天，人在艾倫國的聖羅才剛寄給我附冬堇花束與手工餅乾的信。
　　吉爾曼告訴我波拉蘿絲公主的住宿地點。她並沒有住在維斯多利亞的侯爵家別墅，而是在男人禁入的修道院。
　　「難道我傷害波拉蘿絲公主太深，讓她決定進入修道院？」
　　龍樹王子握緊雙拳低下頭。
　　我喃喃地問：「嬰兒怎麼辦？」
　　龍樹王子的肩膀抖了一下。
　　啊，糟糕，我應該顧慮到他的心情。
　　「呃～別擔心，公主可能打算偷偷生下孩子之後，在修道院撫養長大。現在最熱門的浪漫小說就是這樣的內容。少年長大後成為勇者，奔赴父王身邊，父子相逢的一幕賺人熱淚。主角和國王姪女的愛情故事也很迷人。一介騎士的真實身分是國王的私生子——這樣的情節可以說是王道。」
　　「私、私生子……」
　　龍樹王子似乎又受到打擊。
　　「啊！要不要吃餅乾？這是今天早上跟聖羅公主的信一起寄到信箱的。餅乾完全沒有受潮，脆脆的很好吃喔！感覺加了很多牛奶，有媽媽的味道！」
　　「母親的味道……」
　　「笨蛋！你害龍樹王子都哭了。」
　　原本捂著臉垂下頭的龍樹王子聽到吉爾曼這樣說，強硬地抬起頭反駁：
　　「我才沒有哭！我必須盡快見到波拉蘿絲公主，確認真相。」
　　吉爾曼皺起眉頭說：
　　「唉，可是那間修道院禁止男人禁入，而且超級嚴格，即使是家人也不行。只有女人才能見到波拉蘿絲公主。」
　　「只要是女人就可以進去嗎？」
　　咦？龍樹王子和吉爾曼怎麼都往這邊看？這間房間裡又沒有女生。
　　龍樹王子以懇求的態度低語：
　　「……老師。」
　　「啊？」
　　◇◇◇
　　就這樣，在同一天的下午，我穿上女裝、盤起頭髮，造訪男人禁入的修道院。
　　我原本主張：即使我曾經當過女裝家塵教師，但是到二十二歲還穿女裝，實在是太勉強了。然而龍樹王子卻說：
　　「很抱歉……我不習慣穿女裝，一定會露出馬腳。」
　　「這、這點的確是……」
　　「可是讓老師獨自面對危險，做為男人實在很慚愧。如果老師覺得獨自進去會很不安，那麼我、我也……」
　　龍樹王子懷著悲壯的覺悟準備說出「我也來男扮女裝」，被吉爾曼阻止了。
　　「嗯，沒錯，王子絕對會露出馬腳。而且報紙如果登出艾倫國的王位繼承人男扮女裝潛入修道院，一定會成為全世界的笑柄。身為第一騎士的我絕對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唔！」
　　龍樹王子一時語塞。
　　看來吉爾曼很盡忠職守地擔任龍樹王子的隨從，以騎士的身分保護主君。由於我認識從前的吉爾曼，因此更加感動，然後在感動中不禁脫口而出：
　　「沒錯，龍樹王子，請你在外面等候報告。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更悲慘的是，二十二歲的女裝打扮仍然行得通。我前往艾倫國的大使館，在那裡換上準備好的女裝之後，龍樹王子和吉爾曼看了都倒抽一口氣。
　　「好、好可怕。怎麼好像比以前更性感了？」
　　「……在這種時候還為男人臉紅心跳，我實在是……」
　　兩人各自表現出驚恐與沮喪。
　　唔唔，其實我脫掉衣服很魁梧～嗓子也變低了～

　　我遞出介紹書，很順利地進入修道院。
　　迎接我的是氣質高雅、年輕時想必很美的高齡院長。我對她訴說自己的來歷：
　　「和我發誓要廝守終生的對象罹患絕症過世了。我原本想要尋死，不過後來過見旅途中的僧侶，指引我走向神的道路，要我繼續活下去，並且推薦我這家修道院設備很完善，最適合出家。」
　　「唉呀，像妳這麼可愛的人，竟然如此不幸。」
　　院長完全相信我的故事，深深同情我。
　　其實這套劇情是我從兩年前的報紙連載浪漫小說抄來的。女主角進入修道院之後，不知為何開始在院內展開偵探活動，因此被捲入撼動王國的陰謀。後來她和旅途中的僧侶（其實是被認為已經死亡的年輕國王）重逢，墜入命運般的戀愛。
　　最後當然是幸福圓滿的結局——話說回來，院長為什麼沒有發現我是男生？為什麼還點頭說「真是太不幸了」？為什麼稱呼我「這麼可愛的人」？
　　喂，看仔細點！我雖然穿著女裝，可是應該有些怪怪的吧？難道不覺得我的肩膀太寬、脖子上好像有喉結，或是聲音偏低之類的？
　　拜託，多懷疑一下吧！
　　我忍不住在內心吶喊。
　　「可是像妳這麼有魅力的女孩，一定能夠很快地和其他男人締結良緣吧？」
　　「不……我心中只有已經過世的那位男友。」
　　我怎麼能和其他「男人」締結良緣！
　　「妳真是專情。」
　　「……別這麼說。」
　　早知道不應該選這種設定的。
　　純潔少女為了替已故的戀人守節而決定成為修女——這樣的設定似乎深深打動院長。她的眼神更加溫柔慈祥，讓我產生罪惡感……
　　「妳不後悔嗎？」
　　「不、不會。」
　　我在內心喃喃自語：神啊，對不起。
　　後來院長找來另一位修女，替我介紹院內。
　　石頭堆砌的灰色牆壁、刷得很乾淨的走廊、古老的燭台、冰涼的空氣，令人感受到悠久的傳統。
　　哇啊，這裡簡直就像浪漫小說的舞台。我一邊感到興奮，一邊以遊走的視線尋找波拉蘿絲公主的身影。
　　「怎麼了？為什麼東張西望？」
　　我嚇一跳，連忙回答：
　　「沒什麼。因為今後要一直待在這裡，所以我想要看個仔細。」
　　「這樣啊。像妳這麼年輕又美麗的女孩，能夠下此決心，真是難得。」
　　又被稱為女孩……
　　基本上，二十二歲已經到了適婚年齡的上限，根本不能算女孩了。不過在高齡的院長眼中，大概仍舊是個小女孩吧？
　　就在此時，我的眼角瞥到了波浪狀的金髮。
　　波拉蘿絲公主！
　　她的打扮和我在醫院前方看到的一樣，嬌小的身軀披著斗篷，不過沒有戴上帽子，所以看得到她的臉。
　　那張臉仍舊保留著童年時的風貌，五官柔和，外表比十五歲的年齡稍顯幼小。草綠色的眼睛天真無邪，臉頰也和孩提時一樣是奶油色。只是或許因為精神壓力，顯得有些憔悴。
　　波浪狀金髮晃動的姿態，在以前可愛到令人不禁莞爾，但現在卻帶有脆弱寂寞的風情。
　　波拉蘿絲公主低著頭，走向走廊的轉角。
　　啊，糟糕，她要走掉了。
　　我又不能叫住她，談怎麼辦呢？
　　啊啊，她轉彎了。
　　「接下來請往這邊。」
　　「嗚……好痛！我肚子突然好痛……」
　　我抱著肚子蹲下來。
　　「唉呀，糟糕。要不要休息一下？」
　　「請、請借我洗手間。」
　　「在走廊盡頭。」
　　「謝謝！」
　　我立刻跑出去。
　　波拉蘿絲公主應該是往這個方向走的。如果有人叫住我，我就說我在找洗手間的途中迷路了。
　　我得趕快找到波拉蘿絲公主！
　　她的頭髮還很長，所以應該還沒有立誓成為修女，可是今後不知會有何發展。如果剪掉那一頭波浪狀的美麗金髮，龍樹王子一定會很傷心。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我在刷得光滑的走廊上好幾次差點摔跤，被許久沒穿的長裙纏住雙腳，不過還是拚命尋找波拉蘿絲公主。
　　不久之後，我就發現她在中庭花壇低頭沉思的身影。
　　太好了，找到她了！
　　我走到中庭呼喚她：
　　「波拉蘿絲公主。」
　　波拉蘿絲公主抖了一下肩膀。
　　接著她抬起頭。
　　「……咦？」
　　她看著我，張大一雙稚氣的眼睛。
　　「那、那個……」
　　她的聲音顯得有些困惑。
　　她似乎躊躇著：弄錯了怎麼辦？可是應該沒錯吧……接著她以清純的聲音怯生生地問：
　　「如、如果是我弄錯了，很抱歉……請問妳是不是『古蘭德老師』？就是現在那位古蘭德老師的雙胞胎弟弟？」
　　聽到她迂迴的問法，我不禁笑出來。
　　沒錯。我是在艾倫國城堡扮演「古蘭德老師」的時候，遇見跌倒後滿身泥巴哇哇大哭的波拉蘿絲公主。
　　「嗯。不過我現在不是古蘭德，而是夏洛克·道伊。」
　　她聽我這麼說，輕輕倒抽一口氣，然後又怯生生地看著我說：
　　「我聽說古蘭德老師——不，夏洛克先生——是男入……」
　　「……我是男人。」
　　「那麼……為什麼要穿女裝呢？而且……怎麼看都不太像男人……」
　　波拉蘿絲公主的話語因為天真無邪，反而更深深刺進我的胸口。
　　「我是如假包換的男人。我之所以打扮成這樣，是因為龍樹王子聽說波拉蘿絲公主進入修道院，希望我能夠帶回公主。」
　　「……！」
　　波拉蘿絲公主再度抖了一下。
　　接著她立刻浮現悲傷的表情，低下了頭。
　　「龍樹王子……」
　　「龍樹王子此刻正以席撒爾國王代表的身分訪問維斯多利亞。」
　　「！」
　　她似乎不知道這個消息，抬起頭張大眼睛。
　　不過她再度低下頭，縮起身子。
　　「龍樹王子深深反省自己對波拉蘿絲公主的行為，擔心自己是否傷害到妳。妳曾經和龍樹王子通信，應該很了解他誠實的個性。希望妳能夠離開修道院，和龍樹王子見面。」
　　我說話的時候，波拉蘿絲公主仍舊悲傷地低著頭。她緊閉的嘴脣和低垂的視線顯得非常痛苦，連我都感到心痛不已。
　　波拉蘿絲公主膽怯地張開稚氣的嘴脣，以虛弱的聲音喃喃說：
　　「很抱歉……我、我不能和龍樹王子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這樣對龍樹王子比較好。」
　　「沒這回事！龍樹王子對妳……」
　　我本來想傳達龍樹王子的心意，但波拉蘿絲公主卻大喊，
　　「真的很抱歉！」
　　然後就跑向走廊。
　　她的斗篷飄揚，波浪狀的金髮擴散開來。從她溫和的姿態很難想像她的動作如此敏捷，害我完全來不及阻止。
　　我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習慣接觸男生的波拉蘿絲公主因為害怕龍樹王子，抱著兔子布偶逃跑。
　　「請等一下！波拉蘿絲公主！」
　　我就像當時追在她後面的龍樹王子，緊追在她後方。
　　我已經明白波拉蘿絲公主抱持堅定的決心來到修道院。
　　但是我還是不了蘚，她為什麼要如此迴避龍樹王子。
　　她似乎不是因為被龍樹王子的舉動傷害，而是另有原因。我得確認這一點，前且告訴她龍樹王子的心意。
　　我拉起裙襬奔跑，腳步聲迴盪在古老的走廊上。陽光從高處的窗戶投射下來，在走廊上形成一塊塊神聖的光環。
　　波拉蘿絲公主往哪裡去了？
　　我在轉角猶豫時，聽到後面傳來聲音：
　　「糟糕！有男人闖進來了！」
　　什麼？該不會是指我吧？
　　可是她們再三用「可愛」、「女孩」這些詞來稱呼我，完全沒有懷疑，所以一定是有其他男人侵入。
　　啊！該不會是龍樹王子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自己男扮女裝潛入修道院？難道是他被發現了？
　　那可慘了。吉爾曼那傢伙，怎麼沒有看緊龍樹王子？我正這麼想，又聽到：
　　「有胸墊掉在地上！」
　　咦？
　　聽到有人這麼說，我才感覺到胸口從剛剛就空空的。
　　左右各放入五片胸墊隆起來的胸部縮水了！
　　「這裡也有！」
　　「還有這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侵入者是「我」！
　　我被發現是男扮女裝了！
　　不妙！我得趕快逃走！
　　等等，不行。在那之前，我得將龍樹王子的心意傳達給波拉蘿絲公主，帶她一起離開這裡。
　　我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會到了二十二歲還穿上女裝、在胸口填入胸墊、做出潛入修道院這種會遭天譴的事情，
　　怎麼可以白白回去！
　　沒錯。我必須告訴波拉蘿絲公主，龍樹王子有多麼想她，因為她的離開有多麼苦惱。
　　龍樹王子從小就有強烈的責任感，是個專情而誠摯的男生。雖然有些不得要顎，但是他會很坦率地面對他人。
　　當他知道初戀情人是個男扮女裝的傢伙，也沒有責怪我。到現在他還是稱呼我「老師」。
　　我要告訴波拉蘿絲公主：如此純潔、重視榮譽、堅強而溫柔的王子，一定能夠理解她的煩惱。
　　龍樹王子一定能夠與她共同承擔煩惱，找出答案。
　　我相信我的學生——
　　我聽著後方追逐侵入者的修女腳步聲，拚命繞過走廊轉角，在窗戶透進的光線照亮的長廊上，看到一頭長捲髮的女孩背對著我站立。
　　她脫下了斗篷，穿著高雅的洋裝。
　　呈現和緩波浪狀晌長髮在光線中閃耀。
　　這幅光景顯得相當神聖。
　　我搖曳著裙襬，氣喘吁吁地衝上前，不顧一切地伸出手，抓住她瘦削的手臂。
　　沒錯，我必須告訴她。
　　龍樹王子對波拉蘿絲公主的心情——
　　我抓住纖細到幾乎像是要折斷的手臂大喊。
　　用最大的力氣喊。

　　「愛妳～～～～～！」

　　我用響徹走廊的聲量吶喊之後，才突然驚覺：
　　糟糕，我本來要說「龍樹王子深愛著妳」，可是卻漏掉了主詞……
　　長捲髮的女孩緩緩回頭。
　　細柔的波浪狀頭髮嬌豔地晃動，從近處看不是金色，而像是收集月光的銀色——

　　「咦？」
　　肌膚宛若冰雕人偶般冷調白皙、擁有一雙紫色眼珠的美麗女孩紅著臉，抬頭望著我。
　　怎麼會是聖羅？
　　不是波拉蘿絲公主？
　　咦咦咦咦？為什麼？
　　我感到腦中一片混亂。我追逐的明明是波拉蘿絲公主，但怎麼會抓住聖羅的手臂？
　　而且她的頭髮怎麼會這麼捲？
　　夏天見到她的時候，應該還是直髮吧？雖然說這幾年聖羅常常換髮型，可是未免太容易混淆了！
　　更重要的是，聖羅為什麼會在修道院？
　　聖羅以水汪汪的眼睛望著我，沒有動彈。
　　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可是我還是想起報紙浪漫小說的一幕。
　　潛入修道院的男主角被刺客追殺時，與女主角重逢，兩人的靈魂為命運中的邂逅而顫抖，彼此相視，然後——
　　男主角會擁抱女主角親吻……
　　就在我的心思迷失在幻想世界的時候，從後方傳來尖銳的聲音：

　　「終於找到了！你是男人吧？」

　　我回頭看到手拿掃把、火鉗、鋤頭的修女，每個人都凶狠地瞪著我。
　　哇！被追上了。
　　「我完全被那張可愛的臉騙了。」
　　替我帶路介紹的修女惡狠狠地說。她剛剛明明還那麼溫柔。
　　這樣下去，我會被她們抓起來，當成男扮女裝潛入修道院的變態，被掃把打一百下、被火鉗刺、被鋤頭擊頭……
　　我腦中浮現「修道院殘酷物語」這樣的標題，不禁全身冰冷。
　　這時充滿威嚴的聲音迴盪在走廊上。
　　「這個女孩是我的隨從，不是可疑人物。」
　　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具有平息騷動的力量。正在逼近我的修女都停下腳步。
　　聖羅以冰冷的眼神注視她們，繼續說：
　　「我是艾倫國的聖羅公主。我掌握到情報：攜出我國國寶的犯人連同國寶一起躲在這間修道院，所以才和我這位優秀的隨從一起來調查。」
　　國寶？聖羅，妳在說什麼？
　　修女們也顯得很困惑，交頭接耳地說，
　　「什麼？女孩？」
　　「可是這些胸墊……」
　　聖羅以無比莊嚴穩重、宛若威嚴化身的聲音與表情說：
　　「沒錯，她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她雖然用了五片胸墊想要讓扁平的胸部看起來豐滿一點，但絕對不會錯。」
　　我想起在艾倫國當老師的時候，曾經在馬拉松大賽不小心露出扁平胸，多虧聖羅替我辯護才躲過一劫。
　　當時她也以冷靜的態度說：妳裝的五片胸墊掉在路上了。
　　圍觀的群眾也相信她的說法，紛紛說：「原來古蘭德小姐用胸墊掩飾貧乳！」
　　眼前的眾修女也盯著我的胸部評論：
　　「的確很扁平。」
　　「扁平到驚人地步。」
　　「扁平到那種程度，如果不加胸墊，大概沒有合身的衣服。」
　　「真可憐。」
　　「是啊。」
　　同情我的聲音越來越多。
　　嗚嗚，心情好複雜。扁平有什麼關係？我是男人啊！
　　最後抛們歉疚地對我說：
　　「真是太失禮了。這麼可愛的人，怎麼可能會是男人嘛！」
　　心情還是好複雜。
　　修女紛紛對我道歉，說「對不起」、「請原諒我們」，然後又恢復嚴肅的表情問：
　　「對了，聖羅公主，您剛剛提到攜出艾倫國國寶的犯人藏身在這間修道院，是怎麼回事？」
　　聖羅以寒氣逼人的表情回答：
　　「我已經找到犯人了。我以維斯多利亞好友及同盟國的艾倫國國王之名，請求引渡她。」
　　她纖細的手指直指的方向，有一位金色捲髮、草綠色眼睛的少女蒼白著臉。
　　「我完全不知道。」
　　波拉蘿絲公主爭辯。
　　「那麼就到妳的房間去做確認吧。」
　　聖羅說完就向前走。
　　她的側臉顯得很冷漠，很難想像和剛剛被我抓住手臂時臉頰泛紅、眼睛溼潤的女生是同一個人。
　　由於剛剛聖羅說我是她的隨從，就立場上我無法在大家面前質問怎麼回事，只好跟著聖羅走。
　　波拉蘿絲公主怎麼可能會偷東西？
　　聖羅似乎已經記住路徑，快步走在前方。
　　聖羅是從什麼時候來到這間修道院的？她的目的真的是搜尋國寶嗎？
　　波拉蘿絲公主顯得很不安。
　　聖羅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
　　她打開門走進去，室內有一張簡樸的床、椅子和櫃子，床上端坐著陳舊的兔子布偶。
　　兔子的脖子上掛著閃閃發光的鑽石鎖鏈，鎖鏈上垂掛著兒童玩具般的藍色玻璃戒指。
　　我看過那只戒指！
　　龍樹王子第一次代表席撒爾國王出席羅曼西亞音樂祭時，王后把那只戒指交給他，做為保佑他不緊張的護身符。
　　在開會致詞、還有各國王族合唱「和平之歌」的時候，龍樹王子把戒指串在鎖鏈上，掛在波拉蘿絲公主的朋友儂儂脖子上，抱著儂儂站上舞台。
　　那就是國寶？
　　波拉蘿絲公主一臉茫然。聖羅冷冰冰地催促她：
　　「好了，如果妳要辯解，就跟我到外面慢慢說吧。」


第三回　　十六歲的求婚
　　在前往艾倫國大使館的馬車上，聖羅對我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是織繪拜託我的。她說波拉蘿絲公主突然回國，後來也疏遠龍樹哥哥，寫信說想要暫時停止交往。更紗以為是自己惡作劇的關係，為此感到很沮喪，所以織繪就拜託我，讓波拉蘿絲公主和龍樹哥哥重修舊好。」
　　聖羅得知波拉蘿絲公主前往維斯多利亞之後，身為「戀愛少女的愛情諮商俱樂部」會長，立即造訪維斯多利亞。
　　原來那個俱樂部真的在活動。不過這好像已經不是俱樂部活動範圍了……
　　不論如何，當我知道委託聖羅的是織繪公主：心中便感到一陣溫暖。還有更紗公主歸罪自己而沮喪這件事也是。
　　我想起那對像小惡魔般調皮搗蛋、可是內心純情可愛的雙胞胎公主，不禁露出笑容。
　　「我是在昨天到達維斯多利亞。我原本想立刻和老師見面，可是在完成會長責任之前必須先忍耐，所以我只從建築陰影觀望老師的身影，還有在信箱裡放入信件、花朵和我在大使館烤的餅乾。」
　　原來我在醫院門前感受到的視線是聖羅！
　　還有她送來的餅乾，原來不是遠渡冬天海洋來的，怪不得味道像剛出爐一樣。另外我原本以為冬堇花束是利用連同信件寄花的服務。信封上一定也沒有郵戳吧。
　　聖羅害羞地遲疑了一會兒，又恢復嚴肅的表情繼續說下去。
　　她知道波拉蘿絲公主想要成為修女，立刻前往修道院想要勸阻她，但是卻無法改變波拉蘿絲公主的心意。
　　於是她便採取強硬措施，潛入波拉蘿絲公主的房間，把她從龍樹王子房間拿走的串著戒指的鑽石鎖鏈掛在布偶上，誣指波拉蘿絲為國家級竊賊。
　　聽說那只戒指是龍樹王子在波拉蘿絲公主十三歲生日時送給她的。
　　但後來波拉蘿絲公主卻連同信件一起把戒指退還給龍樹王子。
　　「所以說，如果波拉蘿絲公主願意重新收下，就不算偷走戒指了。」
　　聖羅以冷靜的口吻這麼說，但是共乘馬車的波拉蘿絲公主仍舊顯得很難過，低著頭喃喃地說：
　　「我不能收下。」
　　◇◇◇
　　龍樹王子在艾倫國大使館的起居室聽到事情始末，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一會兒瞪大眼睛、一會兒又挑起眉毛，表情相當忙碌。最後他站起來連連鞠躬。
　　「真抱歉！竟然把波拉蘿絲公主當成罪犯。都是因為我拖拖拉拉的，實在是太慚愧了。」
　　他並沒有斥責明顯做得太過火的聖羅，只是一再為自己道歉，接著又說：
　　「而且原本就是因為我魯莽的行為，才會傷害到波拉蘿絲公主。我不知道該如何道歉。真的很對不起。」
　　吉爾曼板著臉，或許是覺得下任國王如此低聲下氣地道歉不太像話吧？
　　不過我覺得能夠立刻反省、道歉，正是龍樹王子的優點。
　　波拉蘿絲公主縮起身子坐在沙發上。
　　「那件事，我已經不介意了。」
　　「可是肚子裡的孩子……」
　　「啊？」
　　聽到龍樹王子的話，原本低著頭的波拉蘿絲公主驚訝地抬起頭，睜大草綠色的眼睛。
　　「孩子？」
　　龍樹王子非常認真地說：
　　「就是妳肚子裡的……」
　　波拉蘿絲公主似乎終於明白他的意思，連忙反駁：
　　「我、我肚子裡沒有孩子！」
　　這回輪到龍樹王子睜大眼睛。我和吉爾曼也湊向前問：
　　「可是妳昨天不是從經營院內生產的知名醫院走出來嗎？」
　　「沒錯，我也看到了！」
　　波拉蘿絲公主似乎被我們的氣焰嚇到了，膽怯地回答：
　　「我是因為阿姨再婚生產，特地去祝賀的。」
　　「可是妳和龍樹王子發生那樣的事情，然後……」
　　「沒錯，他做出了野獸的行為！」
　　「對、對不起！」
　　「……」
　　我和吉爾曼逼問、龍樹王子道歉、聖羅則以冷靜的視線注視波拉蘿絲公主，讓她很快就臉紅了。
　　「的、的確……有部分原因是那次接吻……可是那只是導火線……」
　　我和吉爾曼目瞪口呆。
　　「什麼？親吻？」
　　只有這樣？
　　「真的很抱歉。我看到在秋天庭園中悠閒欣賞桂花的波拉蘿絲公主，實在是太可愛了，不禁……」
　　「喂，王子！你真的只有親吻？」
　　對於吉爾曼的問題，龍樹王子很乾脆地回答：
　　「是的。」
　　吉爾曼的頭晃了一下，然後面對新的問題突然驚覺，問：
　　「你該不會以為光是親吻就會有孩子了吧？」
　　「沒這回事。我對男女之間的事也有一般的知識。」
　　龍樹王子慍怒地說。
　　「只是……我以為純情的波拉蘿絲公主如果會變成那樣，想必是因為我做出那種行為而受到打擊，結果被其他男人趁虛而入。那麼我就得負起責任。要是波拉蘿絲公主真心喜歡對方，而對方也是足以託付波拉蘿絲公主的人物，我就必須盡最大的努力撮合兩人。這是無法讓公主幸福的我應盡的責任。」
　　吉爾曼大吼：「簡直就是爛好人嘛！」
　　我也啞口無言。
　　得知波拉蘿絲公主懷孕是一場誤會，雖然讓我鬆了口氣，不過沒想到龍樹王子竟然會抱持這樣的想法。
　　他比我小六歲，才十六歲而已，就已經這麼有男子氣概。
　　聖羅不知是對自己的哥哥刮目相看、或是和吉爾曼一樣感到訝異，一臉難以捉摸的表情看著龍樹王子。
　　波拉蘿絲公主原本睜大眼睛聽龍樹王子說話，但聽到一半嘴脣與睫毛就在顫抖，最終雙手捂住臉哭出來。
　　「我不值得龍樹王子這麼珍惜。和我在一起，龍樹王子也會受害。」
　　她在修道院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她說她不能和龍樹王子在一起，兩人分手會對王子比較好。
　　到匠是為什麼？
　　龍樹王子輕聲問：
　　「波拉蘿絲公主，妳是不是擔心家族中女性的事情？」
　　波拉蘿絲公主的肩膀搖晃，哽咽了一下，接著哭得更厲害了。
　　龍樹王子顯得莫可奈何。
　　這時我終於理解了。
　　波拉蘿絲公主的姐姐和阿姨都很早就失去丈夫。波拉蘿絲公主小時候也擔心自己會步入同樣的命運，因此只要男人一接近就會哭泣。
　　她和龍樹王子交朋友之後，也一直以為龍樹王子是女生。
　　不，應該說她努力這樣認為。
　　如果龍樹王子不是女生，那麼有可能會和她姐姐或親戚的丈夫一樣早逝。

　　——我、我不希望……龍樹王子是男生……
　　——龍樹王子如果是男生，那麼我、我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也不要寫信……

　　我想起那個被女性親屬抱在胸前、把臉埋在豐滿的胸脯間不斷落淚的小女孩。
　　聽龍樹王子說，當龍樹王子為了保護波拉蘿絲公主而受傷的時候，她也捧了一大堆女孩子的衣服，哭著說龍樹王子如果是男生就會死掉，要他穿上女生的衣服。
　　龍樹王子或許也想到當時的事情。
　　他以憂鬱的眼神注視著哭泣不已的波拉蘿絲公主。
　　波拉蘿絲公主抽抽噎噎地說：
　　「祖母、母親、姐姐還有阿姨，她們的丈夫都很早就過世了。跟我們家族的女人結婚的男人都會早死。我們家族受到了詛咒！我明明知道，可是因為和龍樹王子在一起太快樂，所以我對自己找藉口，說他只是待我像妹妹一樣。可是和龍樹王子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我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她剛剛說過，龍樹王子的親吻是導火線。
　　沒有人會親吻自己的妹妹。
　　她知道龍樹王子把自己當作戀人，雖然感受到無比的喜悅，但同時也產生恐懼。她自認無法繼續待在龍樹王子身邊，因此選擇逃跑，之後也一直迴避著他。
　　詛咒一事根本就是多心了。如果不結婚，怎麼可能知道丈夫會不會早死——說這些鼓勵的話很簡單。
　　但是這種陳腔濫調一定無法改變波拉蘿絲公主的心意。
　　波拉蘿絲公主看過太多親戚的丈夫早逝，並且在這些親戚之間長大。
　　她本人深信詛咒存在，因此無法輕易拋開這個念頭。
　　這一點龍樹王子應該比在場的任何人更清楚。
　　即便如此——龍樹王子仍舊對哭泣的波拉蘿絲公主開口：
　　「我身為未來的艾倫國國王，絕對不能早死。」
　　他的聲音很沉重。
　　波拉蘿絲公主的身體抖了一下。
　　「我無法保證和公主結婚後，絕對不會比公主先過世，也無法給予承諾。」
　　龍樹王子繼續說下去，表情和聲音同樣僵硬。
　　「不過，如果妳現在離開我，我一定會變得不幸——這點是肯定的。相反地，如果能和妳組成家庭，我就會得到幸福。這點也是很明確的。」
　　他說話的聲音逐漸擺脫了僵硬。
　　龍樹王子以穩重、誠懇的語調和眼神說話。
　　原本板著臉的吉爾曼不知何時也綻放笑容。
　　波拉蘿絲公主也戰戰兢兢地放下捂住臉的手，看著龍樹王子。
　　龍樹王子跪在沙發前，抬頭看著波拉蘿絲公主說話。波拉蘿絲公主的視線和龍樹王子交接，滿面哀戚、淚眼汪汪地看著龍樹王子。
　　龍樹王子也直視著她。
　　他以和童年時一樣誠摯而直率的態度說：
　　「所以我不會猶豫。我今後也想要和公主親吻無數次，也希望妳今後一直陪伴在我身邊。」
　　這是求婚。
　　吉爾曼用手捂住嘴巴，抑制興奮的叫聲。
　　我露出笑容，聖羅的臉頰也微微染紅。
　　「我希望妳能夠重新收下這只戒指。雖然是玩具戒指，不過這是母后給我的重要、特別的戒指。」
　　龍樹王子輕輕地把那只藍色玻璃戒指遞給波拉蘿絲公主。
　　波拉蘿絲公主的眼睛更加溼潤。
　　「可、可是……」
　　聖羅對仍舊在躊躇的波拉蘿絲公主說：
　　「……龍樹哥哥對於詛咒的抵抗力很強。從小到大，不論是食物堵住喉嚨致死的咒語、睡著後再也不會醒來的咒語、隕石掉在頭上的咒語、掉入陷阱裡的咒語，對他都完全沒用。我可以保證他是個命很大的人。」
　　「我竟然被詛咒那麼多次！到底是誰詛咒我的？」
　　龍樹王子似乎是第一次聽說，瞪大眼睛。
　　我冒出冷汗，悄悄問她：
　　「聖羅，該不會是……」
　　她看著別的方向，假裝沒聽到。
　　吉爾曼也很堅定地說：
　　「龍樹王子絕對不會死！有這麼強、這麼能幹的我來守護他，怎麼可能會死！如果他隨隨使便就死了，我的實力不就會受到懷疑？所以說，遇到緊要關頭，就算要用性命交換，我都會保護他。而且我也不打算留下妻兒先死，所以龍樹王子也會活著。」
　　我也柔和地告訴波拉蘿絲：
　　「龍樹王子是我的學生當中最認真、最正直、絕對不會說謊的人。所以龍樹王子現在說的都是真話。如果和波拉蘿絲公主分手，即使活著，龍樹王子也無法得到快樂。相反地，如果公主能夠待在龍樹王子身邊，他就會成為比誰都要幸福的國王。」
　　沒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龍樹王子的為人。
　　大家都支持他的戀情。
　　大家都希望他能夠和喜歡的對象結婚，得到幸福。
　　龍樹王子再度以認真到緊繃的表情說：
　　「波拉蘿絲公主，如果妳擔心我會早死，那麼我也跟妳一起承擔這項煩惱。妳如果和我結婚，就會成為王后。這一來身為妻子的妳就會和我同樣承擔重責。我可能會把國家和人民放在家庭之前。我可能無法花太多時間和妳在一起，而讓妳感到寂寞。而且我和父王不同，不擅長說話，所以也無法像父王那樣，從早到晚表達自己的愛情……妳一定會感到有所不足。」
　　呃，這點大部分的人都辦不到吧？
　　此刻所有人想必都在內心如此吐槽。
　　「母后雖然總是面帶笑容，看起來很悠閒，不過我聽說她也嘗過許多身為王后的苦頭。據說我是在城堡被攻陷時在野狼巢穴出生的。」
　　波拉蘿絲公主倒抽一口氣。
　　對了，我好像也聽王后說過這一段。城堡被鎖國派的軍隊攻陷後，王后逃到森林，在狼的巢穴生下龍樹王子……還由社長來當接生婆。
　　王后談起的時候雖然是用懷念的語調，不過從正常角度來想，一定很辛苦。在那之後，又傳出國王過世的謠言。王后繼承國王的遺志，做為開國派的象徵在戰場上唱歌。
　　「如果成為我的妻子，就有可能面對那樣的苦難。不，一定會有如山的苦難！這些苦難會讓妳想要逃跑、想要尖叫，甚至覺得跟我結婚是詛咒。即使如此，妳如果還是願意和帶來那麼多苦難的我在一起，那麼我也會承擔公主一半的煩惱。」
　　他湊近波拉蘿絲公主的臉，滔滔不絕地說了好幾次「苦難」，似乎是要告訴她：和自己帶來的苦難相較，與波拉蘿絲公主結婚可能蒙受的詛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兩人冒的風險都一樣。
　　波拉蘿絲公主完全被懾服了。
　　「請妳成為我的妻子。」
　　龍樹王子的聲音中充滿熱情。他注視著波拉蘿絲公主的一雙誠摯的藍眼睛，散發強烈的光芒。
　　波拉蘿絲公主原本停止的淚水，再度沿著臉頰撲簌簌地落下。
　　「我……我……」
　　她是否仍舊害怕詛咒？
　　如果詛咒是降臨在自己身上就算了，但這個詛咒卻有可能危害到心愛的對象。她會這麼擔心也是難免的。
　　但龍樹王子凝視著波拉蘿絲公主，說他願意承擔。波拉蘿絲公主的手也伸向龍樹王子遞出的藍色戒指，在快要碰到的地方又停下來。
　　這時聖羅以冷靜的聲音說：
　　「我分析過波拉蘿絲公主親屬的資料，發現所有人的配偶確實都很早就亡故了，可是第二次婚姻的丈夫都還健在，甚至有較多人活得比妻子更久。所以波拉蘿絲公主不妨先和其他人結婚，然後再和龍樹哥哥結婚。」
　　龍樹王子驚訝地喊：「聖、聖羅，妳怎麼可以對公主說這種話！」
　　我起先也感到慌亂，但立刻改變想法：
　　「啊，不過……這或許是個好對策。」
　　「連老師都這麼說！」
　　龍樹王子轉向我。
　　我微笑著對他說：
　　「請她先和龍樹王子結婚，然後再離婚，接著和龍樹王子再婚——這樣如何？」
　　吉爾曼喊：「原來如此。這是個好方法！」
　　龍樹王子不滿地說，
　　「的確……如果是和我結婚、然後和我再婚，就不用把波拉蘿絲公主交給其他男人……可是就算不做這麼麻煩的事，我還是打算和波拉蘿絲公主共同克服困難……」
　　他雖然站起來抱怨，但是看到波拉蘿絲公主的表情逐漸變得開朗，臉頰也恢復紅潤，不禁停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波拉蘿絲公主的臉，自己也臉紅了。接著他再度跪下。
　　他以戀愛的眼神仰望著微笑的波拉蘿絲公主，表情比先前平靜但充滿強烈意志。他再度遞出戒指。
　　和龍樹王子的眼睛同色的戒指閃閃發光。
　　雖然是小孩子扮家家酒般的玩具戒指，但卻是兩人重要的紀念品。
　　「請妳和我結婚、離婚、再婚，永遠和我生活在一起。」
　　這次波拉蘿絲公主沒有猶豫。
　　她的臉頰上仍舊帶著淚水，點頭說：
　　「好的，龍樹王子。」
　　◇◇◇
　　日後波拉蘿絲公主對我說：
　　「我到現在還是非常不安。我擔心結婚典禮的第二天，龍樹王子就會死亡。或者即使離過婚，但是和同一個人再婚，或許就無法改變詛咒……不過龍樹王子說他願意和我一起面對命運，所以我不能自己一個人逃避。」
　　這段話語和柔和的笑臉，讓我感到相當欣慰。
　　龍樹王子說過，波拉蘿絲公主的內在很堅強，的確說得沒錯。她一定能夠成為不輸雪王后的王后。
　　就這樣，次年春天，十七歲的龍樹王子和十五歲的波拉蘿絲公主在艾倫國城堡內的教堂舉辦結婚典禮。
　　到了夏天，他們又舉辦了離婚典禮，然後預定在秋天舉辦再婚典禮。
　　在秋天的再婚典禮，也會舉辦龍樹王子的登基儀式。
　　聽說席撒爾國王告訴他：「你既然找到共同生活的伴侶，就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我差不多也可以讓位給你了。把王位交給你，我完全不會擔心。」
　　他或許真的信任自己的兒子，不過以那位國王老謀深算的個性來說，或許也摻雜著想早點讓位、以便陪同妻子環遊世界的心情吧？

　　我也出席了春天的婚禮。
　　上次造訪艾倫國是在吉爾曼的婚禮，至今已經隔了四年。
　　雙胞胎公主長高許多，變得很漂亮。不過我更驚訝的是真王子的變化。
　　「你、你長大了……
　　我注視著幾乎和我的視線同高的一雙無表情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他現在應該十一歲吧？
　　但他的身高卻已經跟成年人羞不多。他的哥哥龍樹王子十一歲的時候還像個小孩子，個子也很矮。
　　真王子的表情也變得很成熟。他小時候給我的印象總是一臉茫然，現在看起來卻穩重而酷酷的。
　　他應該很有女孩子緣吧？
　　只不過——
　　「……還好。」
　　他的聲音雖然變得成熟而低沉，不過依舊帶些傭懶無力的調調。這點倒是沒有太大改變。
　　身材高挑的真王子腰際黏了一個小女孩，用楓葉般的小手抓緊哥哥的衣襬。
　　我立刻猜出這女孩是鈴七公主。
　　我在艾倫國教書的時候，鈴七公主還只是個嬰兒，不過上次我在吉爾曼的婚禮遇到她時，她已經稍微成長。當時她也緊黏著真王子，似乎很害羞的樣子。
　　鈴七公主有一雙褐色的大眼睛和柔細的褐髮，整體印象是淺色調，不過在其他方面，她是所有小孩當中五官和氣質最接近王后的。
　　怪不得真王子和國王很喜歡她。
　　鈴七公主似乎還是有些怕生。
　　「你好。」
　　我對她打招呼，她就立刻躲到哥哥身後。
　　不過她不久後又悄悄探出半張臉。
　　「你、你好。」
　　她對我打招呼，聲音和王后一樣清脆可愛。
　　我對她笑了笑，她也稍稍對我笑了。
　　啊～真是的，太可愛了！
　　六歲公主療癒的笑容讓我感覺很幸福。
　　我也向國王夫婦打招呼。
　　王后對於波拉蘿絲公主願意嫁給龍樹王子，似乎由衷感到高興。
　　「從今以後，我們可以每天一起下廚或準備下午茶了。我也好希望早日看到兩人的小寶寶。」
　　她也未免太心急了。
　　國王也顯得很高興，一再地說：
　　「從我即位到這一天，路途實在是太漫長了。不用等到秋天，我甚至想要乾脆現在就讓位給龍樹。龍樹能夠成長為足以擔任國王、治理國家的人才，而不是庸庸碌碌的苯兒子，實在是太好了。雖然說雪和我的兒子理所當然會很優秀，不過這個兒子還能毫不懷疑地對國王職務抱持強烈的責任感，實在是太好了。」
　　看來這果然才是他真正的心聲……
　　我也遇到許多懷念的人物，像是卡蒂亞。
　　「好久不見，『古蘭德老師』。」
　　圖書館的美女館員冶豔地對我微笑。
　　她性感、柔嫩、白皙的肌膚以及曼妙的身材，都和我當家庭教師的時候沒有兩樣——不，甚至還比以前更添妖豔。我不禁懷疑：咦？這是她本人？不是她女兒嗎？
　　她伸出食指，像是搔癢般撫摸我的嘴脣，說，
　　「這是我第一次和男裝的你說話。如果你願意，可以再到我房間玩。我們可以繼績做上次沒做完的事。」
　　我受到邀請，感覺全身血液都衝到頭上，心跳加快。
　　不，我當然不會去。
　　真、真的……
　　大概。

　　古蘭德也出席結婚典禮。
　　「真是的。這種鬧劇竟然還要再舉辦兩次！」
　　她雖然抱怨，但我更驚訝的是她竟然會出席。我還以為她會窩在房間裡做研究。
　　古蘭德雖然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但還是乖乖出現在慶祝儀式中，讓我感覺到她的變化。
　　古蘭德身旁的海穆笑咪咪地說：
　　「那麼我們的婚禮就低調一點，只邀請至親好友吧？」
　　這句話讓我嚇到了。
　　「什、什麼？你剛剛說什麼？古、古蘭德！妳該不會要跟海穆結婚？」
　　我以驚人的氣勢追問。
　　我可沒聽說！怎麼會好死不死看上海穆！
　　古蘭德以冷淡的表情說：
　　「是他自己隨便亂說的。絕對不可能。」
　　「哈哈哈……這是我第三十五次求婚被拒絕了。至少在第一百次以前，希望能得到好結果。」
　　海穆發出爽朗的笑聲。
　　目前古蘭德似乎毫無此意，可是我絕對不要這種黑心外交官當我的姐夫！

　　除了這些重逢，我也想到亞妮絲的近況如何，找到與她共事的女僕詢問，才知道她兩年前就結婚離職了。
　　對方據說比她小四歲。

　　不久後，結婚典禮終於正式開始。
　　身穿禁衛軍禮服的吉爾曼活躍地指揮著警衛隊和樂隊，感覺相當帥氣。
　　城堡內的教堂響起肅穆的管風琴旋律。身穿純白新娘禮服的波拉蘿絲公主踏著深紅色的地毯緩綬出場，清純可愛的樣貌讓場內的人紛紛讚嘆：
　　「好純真的新娘。」
　　「實在是太可愛了。」
　　「龍樹王子看到新娘都看呆了。」
　　「他們兩人是天生的一對。」
　　溫暖的視線投注在兩名年輕人身上。
　　龍樹王子牽起波拉蘿絲公主的手，隱藏不住內心的喜悅，露出孩童般天真無邪的笑容。不過在念出誓言的時候，他又展現英俊威武的一面。
　　波拉蘿絲公主也一直幸福地微笑。她凝視龍樹王子的視線中充滿信賴與愛情。
　　還有，之前我因為無暇顧及而沒有注意到，可是波拉蘿絲公主的胸部已經成長得相當可觀。
　　畢竟她的姐姐也都很大。
　　或許是遺傳吧。
　　想到那個小小的波拉蘿絲公主長得這麼大了，還成為龍樹王子的新娘，實在是太感動了。
　　不，我說的長大不是專指那邊的意思，而是更全面的……不過真的變好大。
　　正當我感到輕飄飄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冰冷的空氣襲來。
　　咦？怎麼了？
　　我轉向冷空氣傳來的方向，看到盤起捲髮的聖羅從親屬座位瞪著我。
　　哇！
　　我該不會露出色色的表情吧？
　　我連忙收斂表情，但聖羅卻冷冷地把臉轉到旁邊。
　　唉……
　　不過後來新娘拋出花束的時候，接到春天花朵組成的花束的人是聖羅。
　　粉紅色的花束劃過藍天，往下掉落。
　　年輕女孩尖叫著同時伸出手想要接住花束。
　　聖羅也加入其中。她把瘦瘦的手臂伸向藍天。當花束落在張開的手中，周圍又發出騷動聲。
　　聖羅望著自己手中的花束發呆，但立刻綻放優雅的笑容。
　　我第一次看到聖羅如此有女人味而柔和的微笑，不禁怦然心動。
　　聖羅小心翼翼地雙手棒著花束，來到我這裡。她臉上帶著無比燦爛的笑容。
　　「恭喜妳。」
　　「嗯。」
　　她點頭之後，又欣喜地小聲對我說：
　　「夏爾老師，秋天以後，我們可以相處更長的時間。」
　　「嗯？什麼意思？」
　　聖羅說「這是祕密」，不肯告訴我。
　　她隱藏祕密的笑容也顯得有些成熟。

Smooooch・∀・

番外篇2　織繪的預感
　　龍樹哥哥第一次結婚典禮的前晚，更紗鑽到我房間的床上。
　　我們是在十二歲的時候分房的
　　我大受打擊，頑抗了好久。我也去找古蘭德，問她該如何避免被分房。
　　「更紗竟然說，我們已經不是小孩了，為了分房這種小事鬧脾氣很難看。更紗好像很高興可以和我分開房間。她說她終於可以有自己的房間了。我如果能和更紗分一半，才不需要只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抱著膝蓋哀傷地抱怨時，古蘭德只偶爾回應「哦」和「然後呢」，雙眼盯著某種東西的設計圖。
　　不過我把想說的話都說完、再也無話可說之後，開始反省自己的態度或許真的像更紗說的有些幼稚，於是準備起身離開。這時古蘭德依舊盯著設計圖，冷冷地低聲說：
　　「雙胞胎是一顆果實的各一半，有一天必須分開。這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彼此之間仍舊會留下屬於同一顆果實的記憶與聯繫。」
　　這是古蘭德第一次像這樣對我說話，所以我感到很驚訝。
　　古蘭德也是雙胞胎，或許也曾經和我有過同樣的心情。搞不好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特別給我優待。
　　於是我也想通了，願意去適應和更紗分房的生活。
　　即使房間分開了，更紗只要遇到憤怒的事情、高興的事情、想要炫耀的事情、或是特別的事情，就會跑到我的房間，鑽進我的棉被裡，和我一直聊到早上。
　　今天她也滔滔不絕地抱怨明天結婚典禮中、即將成為龍樹哥哥妻子的波拉蘿絲公主。
　　她用拳頭鑽著枕頭，說：「我一定要欺負新娘子！」
　　不過我對這點抱持懷疑。
　　我認為她的發言很不切實際。
　　因為更紗從波拉蘿絲每個季節都會造訪艾倫國的孩提時期，就一直說著同樣的話。
　　一開始，更紗常常抓蟲去嚇波拉蘿絲公主。
　　不過她抓的都是特地花半天時間拚命追逐的罕見蝴蝶或可愛的蝸牛

　　——毛毛蟲也不行，藥丸蟲也不行，壁虎也不行，青蛙也不行。她實在太軟弱了，馬上就會哭出來。

　　她氣喘吁吁地辯解。
　　馬上就哭出來……不是妳害她哭的嗎——我內心吐槽。
　　不僅如此。

　　——我要把房間弄得很冷，讓波拉蘿絲公主受凍！

　　她邊說邊在冬天打開窗戶，頻繁地讓空氣流通。

　　——我要把草撒在棉被上！

　　她邊說邊勤快地到庭園摘藥草，又嫌沾著土太髒，特地洗乾淨、晾乾之後才撒到床上，所以波拉蘿絲公主住的房間總是飄散著芬芳的氣味。
　　另外她也說過：

　　——我要欺負儂儂！

　　然後仔細地替波拉蘿絲公主珍愛的布偶朋友梳毛、戴上蕾絲項圈，甚至綁上緞帶。

　　——我要讓她在大家面前出醜！

　　她在只有小孩子的聚會中，看到文靜的波拉蘿絲公主躲在角落忸怩不安的樣子，就會過去拉她的手，把她帶到大家的圈子裡。如果有人對波拉蘿絲公主出言不遜，她就會氣勢凌人地反駁。

　　——她總是動不動就哭。如果被發現我欺負她，我就會被當成壞人。那樣太吃虧了。

　　更紗這麼說。

　　——用對方都沒發覺到自己被欺負的方式欺負，才是聰明的欺負方式。

　　——不愧是更紗。

　　我口中稱讚她，內心卻想著：如果對方不覺得自己被欺負，應該稱不上欺負吧？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怎麼看都是更紗在保護文靜的波拉蘿絲公主，處處照顧她。事實上，波拉蘿絲公主大概覺得更紗是個親切可靠的女孩子，對她很有好感吧？
　　波拉蘿絲公主突然回國、並且疏遠龍樹哥哥的時候，更紗非但沒有感到高興，還很緊張地說：
　　「一定是因為我欺負波拉蘿絲公主的關係。怎麼辦？」
　　她惶恐的模樣讓我看不下去，便去找聖羅姐姐商量。
　　「織繪，妳總是得為更紗煩惱。」
　　聖羅姐姐這樣對我說，並答應要讓龍樹哥哥和波拉蘿絲公主重修舊好。
　　結果龍樹哥哥和波拉蘿絲公主和好之後，就決定要結婚了。
　　這時更紗又說，波拉蘿絲公主如果嫁過來就要折磨她。
　　「更紗為什麼這麼討厭波拉蘿絲公主？龍樹哥哥喜歡古蘭德的時候，妳不是支持兩個人在一起嗎？」
　　這個問題似乎不容易回答。更紗鼓著臉頰呻吟了好一會兒。
　　不過事實上，我一直感到不解。
　　龍樹哥哥和吉爾曼或卡蒂亞傳出緋聞的時候，我可以理解她反對的心情，但是波拉蘿絲公主除了太安靜之外沒有其他顯著的缺點。龍樹哥哥似乎也不擅長應付活潑或積極的女人。從這點來看，我覺得波拉蘿絲公主跟龍樹哥哥應該是很合適的一對。
　　「……唔唔。」
　　找把臉頰貼在枕頭上等待更紗開口。更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說：
　　「……古蘭德不會從我身邊搶走龍樹哥哥，可是我覺得波拉蘿絲公主會搶走龍樹哥哥。」
　　她說完之後，很孩子氣地把臉埋在枕頭裡。
　　我大概可以理解了。
　　這就像更紗不論交了幾個男朋友，我都不會為她交往的那些男生吃醋。
　　對於龍樹哥哥來說，「古蘭德」是初戀對象，也是憧憬的對象，不過更紗或許在無意識中看出這段感情不會發展為真正的戀愛。
　　我隔著棉被把手放在更紗身上，溫柔地搖著她說：
　　「更紗，打起精神吧。我即使結婚了，最喜歡的人還是更紗。」
　　更紗雖然仍在呻吟，不過遺是把臉貼在枕頭上，粗魯地回答：
　　「……我早就知道了。」
　　她的聲音之所以沙啞，應該不只是因為趴在枕頭上。她或許在哭吧。
　　更紗不喜歡讓人看到自己真心哭泣的臉。
　　波拉蘿絲公主和龍樹哥哥結婚之後，更紗大概還是會像過去一樣，沒辦法欺負她。
　　於是更紗就會因為懊悔而每晚到我的房間，鑽進棉被裡抱怨，偶爾還會像這樣把臉貼在枕頭上偷偷掉眼淚。
　　那樣的時間大概也不會維持太久。
　　下次更紗交到男朋友的時候，我一定會嫉妒那個人。
　　可是我不論多憎恨、討厭對方，大概都沒辦法欺負他。
　　更紗如果和那個人結婚，我甚至還會當她的伴娘。
　　然後我會用笑臉對她說：
　　「恭喜妳。妳要幸福喔。」
　　在那之後，聖羅姐姐大概會無言地抱緊我。
　　這樣的預感隱約刺痛我的胸口，但我現在只是珍惜著更紗在我身邊的幸福。

Smooooch・∀・

第二十章　圣羅十六歲～星祭要和妳一起吃餅乾
第一回　　這是你第一份工作
　　「唉，好想結婚！」
　　維斯多利亞王都史瓦尼爾又到了栗樹花與金合歡花盛開的春末。
　　大學畢業後成為實習外交官的我，時常把這句話放在嘴邊。
　　今年以來，我有越來越多機會參加早我兩年步入社會的昔日同學的婚禮，也因此更燃起了追求可愛新娘的心願。
　　我雖然還在研修階段，但終歸已經步入社會，也有領薪水，所以差不多可以結婚了吧？
　　也因此，我退掉之前租的大學附近的公寓、尋找新住處的時候，不禁多看了幾眼那間房間。
　　以一個人居住的條件來說，房間很大。
　　日照良好的寬敞起居室、便利的廚房、簡樸溫馨卻不知為何讓人感到懷念的房間。
　　「這間房間……」
　　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胸口湧起甜蜜的騷動。
　　「我選這間。」
　　我立刻做出決定。
　　剩下的只有找到願意住進來的新娘了。
　　現下我仍舊忙於外交官的研修課程。

　　「夏爾，沒想到你會成為我的學生。」
　　「你怎麼會來當教官？外交官這麼閒嗎？」
　　每次在研修室碰面，我和海穆就會面帶假笑互虧。
　　「未來的姐夫特地來指導小舅子，你應該更感謝才對。」
　　「你明明就被古蘭德拒絕七十三次求婚。」
　　「你如果用這麼不可愛的態度說話，我也可以在你的研修報告蓋上不合格的印章喔。」
　　「太卑鄙了！黑心外交官！」
　　海穆雖然對我來說是最惡劣的教師，但是其他研修生——尤其是女孩子——看到他卻很興奮，以憧憬的視線看著他說：
　　「那位就是達貝格外交官。」
　　「聽說他是鞏固我國和艾倫國同盟關係的超級菁英。」
　　「他拒絕升官，一直擔任艾倫國的外交職務，一定是對自己的工作有很高的堅持與驕傲吧？」
　　海穆之所以不離開艾倫國，應該是為了古蘭德。他被拒絕七十三次求婚仍舊不死心，這種毅力倒是讓我有些佩服。
　　但是我絕對不能讓他成為我的姐夫！
　　「道伊，你是達貝格先生的親戚嗎？他剛剛說是你的姐夫對不對？你是不是因為崇拜達貝格先生，才會立志成為外交官？」
　　「抱歉，他跟我完全沒關係，而且我絕對不可能崇拜他。」
　　我之所以決定當外交官，是因為想要在工作中接觸各國歷史文化，並且與當地人民交流。
　　不過看到古蘭德的榜樣，我就覺得自己不適合去從事調查古蹟文化的研究工作。於是我就選擇了外交官的路。
　　這個工作雖然不容易，但應該很值得挑戰。
　　我的決定絕對和海穆無關。可是——
　　「道伊，達貝格外交官是單身吧？他有沒有女朋友？你有沒有聽說過？」
　　「不清楚。他似乎很喜歡護士，不過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
　　「道伊，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我想要跟你聊很多事情。」
　　「關於達貝格外交官的事情，除了他非常黑心之外，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由於有太多女生為了海穆來接近我，所以我隨口敷衍，想要打發對方。
　　「嘻，你在說什麼？不是這樣的。夏洛克·道伊，我想要知道的是你的事情。」
　　我嚇了一跳，這才正眼看對方。
　　盯著我的一雙眼睛討人喜歡而開朗。
　　「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貝爾塔。」
　　我們就這樣開始交往。
　　以前我光是要告白都很辛苦，而且總是很乾脆地被拒絕，不斷刷新失戀紀錄，只能在星祭之夜怒吃餅乾。可是長大之後，和女孩子交往卻變得很簡單。
　　從某一天開始，就會很自然地開始交往。
　　不需要努力向對方告白，就不知不覺成為男女朋友。這樣的關係其實滿自在愉快的。
　　問題是兩人之間的關係無法維持三個月以上。原因通常是——
　　這天也一樣。假日下午，貝爾塔來到我房間作客。室內的草色窗簾隨著微風搖曳，兩人很悠閒地享受在一起的時光，門鈴就突然響了。
　　「誰呀？」
　　她去開門。接著馬上聽到驚恐的聲音。
　　「咦？請、請問，妳該不會是……聖羅公主？」
　　哇！
　　我連忙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門口。
　　站在門外的是身穿維斯多利亞名門音樂學校制服、宛若冰雕人偶般的美少女。她的銀色直髮整理成一束盤在頭上，兩邊各垂下一小撮髮絲。
　　上個月在維斯多利亞舉辦的音樂祭當中，聖羅和古蘭德共同演出。
　　聖羅雖然已經在羅曼西亞的音樂祭表演過小提琴，但是在有音樂之都美譽的維斯多利亞首都卻是第一次公開演出，因此大多數觀眾都是為了古蘭德而來的。
　　在音樂會中，聖羅卻以不輸古蘭德的演奏，讓品味很高的王都觀眾為之瘋狂，安可聲遲遲不歇。
　　古蘭德演奏完畢之後就早早離開了，但觀眾並不會因此生氣，反而繼續鼓掌。
　　兩人的演奏都很傑出，不過兩者合在一起，更提高彼此的水準。我也興奮地用力拍手，拍到手都痛了。
　　音樂會之後，聖羅在王都也一舉成名，肖像畫的版畫大賣，得到「來自艾倫國的銀紫公主」的稱號。
　　如此著名的人士此刻閃爍著冰冷的紫眼珠，張開嘴說：
　　「沒錯。我是艾倫國第一公主聖羅。我就讀維斯多利亞音樂學院，而且也是妳的情敵。」
　　「呃……夏爾，我感覺有點頭暈，我先回去了。」
　　貝爾塔懾於聖羅的氣勢，匆匆離開。
　　唉，這次也沒有持續一個星期。不斷更新。
　　女生回去之後，聖羅進入我的房間，以責難的口吻說：
　　「……夏爾老師，你說過你不會交女朋友的。」
　　「那是四年前的事。我現在雖然初出茅廬，不過也通過了外交官考試，應該可以解禁了吧？我已經二十四歲了。」
　　「是的。而我也已經十六歲了。和我同年的波拉蘿絲公主十五歲就結婚了。我應該也到了可以一起洗澡的年紀。」
　　妳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洗澡？
　　聖羅沒有坐在沙發上，默默地盯著我。
　　從她臉頰兩側垂下來的銀髮閃閃發光，肌膚透明白皙，嘴脣也像粉紅色花瓣一般，宛若藝術品。
　　得知聖羅要來留學的時候，我雖然驚訝，但也很高興。
　　我知道聖羅憑自己的意志與努力，邁向更遼闊的世界。
　　她在這裡得到眾人接納，優遊自在地發展才能，身為老師的我當然也感到喜悅與驕傲。
　　聖羅至今仍舊仰慕著我，我當然也不可能會不高興。
　　當穿著制服的聖羅站在這問房間，和過去曾見過的景象重疊，就會讓我怦然心動。
　　但聖羅對我的好感和我對她的好感不同。
　　聖羅留學之後，我對她反覆解釋了好幾次，不過今天我一定要徹底說清楚。
　　這也是為了聖羅。
　　我擺出很嚴肅的表情開口：
　　「聽我說，聖羅。」
　　她理解到我又要說教了，臉色暗了下來。
　　「我得去練習小提琴……我受到委託，要在皇家大音樂廳落成的時候表演。」
　　「沒關係。我很快就會說完，所以妳得仔細聽。」
　　我加強語氣，聖羅便閉上嘴巴。她像等候挨罵的小孩子般，低著頭抬起視線看我。
　　「聖羅，妳現在仍舊是我很珍惜的孩子，今後也一樣。但是我把妳當作學生，不是戀人。」
　　聖羅很美，也成長為具有魅力的女孩。
　　但是即使到了十六歲，在我心目中，聖羅仍舊是那個「小聖羅」。
　　「我說過，我希望妳能夠看看更遼闊的世界。我的意思也包含了希望妳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人。」
　　聖羅虛弱地反駁：
　　我交到了朋友。不論在艾倫國，或是在維斯多利亞，我都很珍惜和他們之間的交往……因為老師吩咐過我。」
　　因為老師吩咐過我。
　　光是這一句話，就讓我擔心聖羅的本質部分仍舊沒有改變。
　　如果我要她斷絕和朋友往來，她會不會也毫不猶豫地聽話？
　　「聖羅，我指的是男孩子。」
　　她受傷的表情讓我心痛，但我還是很明確地告訴她：
　　「我希望妳能夠體驗真正的戀愛，而不是錯把仰慕當成戀愛。」
　　聖羅突然喊：
　　「我對夏爾老師的感情也是真正的戀愛！」
　　「我對妳的感情不一樣——不是戀愛。」
　　我雖然很珍惜她，也想保護她，但那不是戀愛。我不能搞錯這一點。
　　我是「老師」。
　　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所以我得告訴她。
　　聖羅皺起眉頭，又出現右手握住左手腕的那個動作。
　　這個動作最近已經很少看到了。
　　我在拉娜女神之日送給她的紫水晶花飾手環，仍舊在她的手腕上散發透明光芒。
　　我感到有些驚愕，但聖羅卻低著頭，衝出房間。
　　◇◇◇
　　兩星期後，我正在上研修課時，海穆板著臉把我叫到教師室。
　　「夏爾，這是很嚴重的問題。」
　　他把手肘貼在桌上，很誇張地嘆了一口氣。這副態度就如同我剛穿上女裝、因為不習慣而受苦的時期。
　　「皇家大劇場今年秋天落成之後，將會是學問與藝術之國維斯多利亞的代表性建築。開幕典禮公演的重頭戲，就是聖羅公主。公演時間是秋天，不過在那之前，不僅要請聖羅公主練習當天演奏的樂曲，也有許多細節討論、當天的服裝製作，以及其他各種工作要進行。但是她卻突然回到老家，到現在也沒有預定要回到維斯多利亞。就我從艾倫國得到的消息，似乎是肇因於某個初出茅廬的外交官粗率的發言。這項情報是否正確？」
　　「那、那是因為……」
　　是誰洩漏消息給海穆的？該不會是古蘭德吧？
　　「總之，能夠把聖羅公主帶回來的只有你。出國手續已經辦好了，請你立刻前往艾倫國。」
　　「可是……我還在上研修課程。」
　　海穆以清爽的笑容對我說：
　　「這就是研修作業。」
　　「什麼？」
　　「我和你也算是有些交情，所以特別網開一面。要不然，一介公務員惹怒同盟國的公主，應該要受到嚴懲。只要你能夠在公演練習開始之前帶回聖羅公主，這件事就不予過問。但如果聖羅公主沒有回來……」
　　海穆的笑容變得更加誇張。
　　「如、如果她不回來？」
　　「今後你就只能在沒有窗戶、不見天日的地下室做雜務了。」
　　「！」
　　就這樣，我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搭上前往艾倫國的船。
　　這樣的過程和古蘭德留下紙條失蹤的時候很像。至少這次知道對方的去處，所以還算好些。
　　「唉，沒想到拒絕跟女孩子交往，竟然會成為外交問題。」
　　在搖晃的船上，我想起了和聖羅前往羅曼西亞音樂祭的情景。
　　當時聖羅才九歲，和我一起玩戀愛主題的紙上遊戲，紅著臉移動艾莉亞諾爾的人偶。

　　——凱伊要親吻艾莉亞諾爾的嘴脣，對她說：我愛妳，請妳跟我結婚——什麼？

　　在終點前方出現這樣的指示。我笑咪咪地照做，聖羅便彷彿中暑般差點倒下

　　——我愛妳！和我結婚吧！

　　——！

　　從那個時候，聖羅就已經喜歡上我了。
　　「可是我還是不覺得聖羅是情人，而是學生……」
　　◇◇◇
　　當我到達艾倫國的城堡，龍樹國王和波拉蘿絲王后一起出來迎接我。
　　去年春天結婚的兩人經過夏天離婚、秋天再婚，至今仍舊相處得很和睦，讓我感到很欣慰。龍樹王子又長高了一點，更具備王者的架勢；波拉蘿絲王后則依舊溫柔婉約。
　　小小的鈴七公主依舊黏著真王子，害羞地躲在他身後，不過這次她主動對我打招呼：
　　「你、你好。」
　　這樣的舉動和鈴鐺般清脆的聲音、微微泛紅的豐潤臉頰、微笑的嘴脣實在是太可愛了，讓我感到很幸福。
　　前任國王和王后實現願望，正在享受環遊世界之旅，因此不在城堡。
　　席撒爾國王據說原本想要帶心愛的鈴七公主一起去，可是鈴七公主不願意離開真王子。被女兒拒絕的席撒爾國王只好在妻子安慰之下踏上旅程……該怎麼說呢？他果然本性不改。
　　雙胞胎公主也來迎接我。兩人同時以淑女的端莊態度鞠躬。
　　「歡迎光臨，老師。」
　　「好久不見，老師。」
　　哇！妳們是誰？
　　看到兩人轉變成高雅的公主，我不禁瞠目結舌，不過她們立刻七嘴八舌地說：
　　「快告訴我們維斯多利亞最熱門的愛情八卦吧！」
　　「你看過歌手娜塔莉新上演的歌劇了嗎？」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對了，老師，你是來迎接聖羅姐姐的吧？」
　　「聖羅姐姐從維斯多利亞回來之後，就一直關在房間裡調配藥方。感覺就好像當初把老師關在牢裡的時候。」
　　又來了！她該不會又在製作豐胸藥吧？
　　「不過老師特地來迎接她，她應該馬上就會變開心了。」
　　望如此。

　　打過招呼之後，我前往聖羅的房間，在門口呼喚她：
　　「聖羅。」
　　「……」
　　「為了保險起見，我想跟妳確認開幕表演的日期。公演時間是秋天，可是排練時間是在上台前一個月開始。」
　　「……」
　　「在這之前，還要和設計師討論服裝，另外也有宣傳誌的採訪預約。妳應該還記得吧？」
　　「……」
　　「妳又在製作讓胸部變大的藥嗎？」
　　哐！室內傳來聲響。
　　啊，有東西掉下來了。

　　「根本就是白費時間。」
　　我前往古蘭德的房間，告訴她聖羅窩在房間裡不肯出來。我這位雙胞胎姐姐埋沒在大量書本與藥品之間，冷淡地對我這麼說。
　　「妳是指豐胸藥？」
　　「這也是其中之一……不過重點是，要把聖羅公主帶回維斯多利亞其實很簡單，你卻一直在她的門口徒勞無功地勸說。」
　　「簡單？該怎麼做？」
　　古蘭德一隻手翻著古代文字密密麻麻的厚重書頁，一隻手調和藥物，然後以厭煩的口吻回答：
　　「只要對她說：我沒有妳活不下去，親愛的聖羅，請妳回到我身邊——然後給她一個吻就行了。」
　　我一本正經地說：「我才說不出口。」
　　古蘭德聽了，冷冷地看著我說：
　　「你不是向海穆學習外交術嗎？他沒有教你，這種時侯可以用謊言解決問題嗎？」
　　「工作上或許會遇到必須說謊的場合，可是我不想對聖羅說謊，而且聖羅也會看穿我的謊言。」
　　古蘭德停下工作中的手。
　　「這就是你的真心話？也就是說，你並不愛聖羅公主？不只是現在，今後都不會愛上她？」
　　我很篤定地說：
　　「沒錯。聖羅是我重要的學生，不是戀愛對象。」
　　「即使聖羅公主的胸部變成現在的三倍大？」
　　「還是一樣！」
　　「是嗎？」
　　「妳為什麼要懷疑我！」
　　古蘭德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又開始用木杵磨藥。
　　然後她冷淡地說：
　　「也就是說，夏爾到現在還是把聖羅公主看成小孩子？那麼只要意識到聖羅公主是大人，或許就會產生變化了吧？」
　　「那麼我就會努力避免那樣的意識。」
　　這時古蘭德再度停下手，視線仍舊朝著下方，以陰鬱的聲音喃喃說：
　　「……真奇怪。夏爾在艾倫國變了，卻拒絕改變。」
　　我不知道古蘭德為什麼要這麼說。
　　我感覺很不自在。
　　我只是希望自己在聖羅心目中永遠是個好老師。這樣的想法難道錯了嗎？是嗎？」
　　「反正，只要你高興就好。在不見天日的昏暗辦公室蓋章蓋到退休。也很輕鬆不是嗎？」
　　「等等！妳為什麼斷定我會被分配到閒差！」
　　◇◇◇
　　第二天，聖羅依舊窩在房間裡。
　　我嘆了一口氣，離開她的房門前。
　　我邊想著聖羅的事情，邊走在夏草與鮮豔的花朵茂密的城堡庭園。
　　微風搖曳著樹枝，帶來夏季的氣息。我在庭園的各個角落都看到九歲聖羅的幻影。
　　獨自在林中拉小提琴的聖羅。
　　傾瀉的神祕銀色長髮，哀傷而清亮的旋律，宛若洋娃娃般端正而孤獨的側臉——
　　剛認識聖羅的時候，她是個孤獨的女孩子，在自己周圍築起看不見的透明牆壁。
　　她也對我保持警戒，總是用冰冷的眼神看我。
　　後來她的表情逐漸放鬆，也會顯示出羞赧、驚訝的表情。小提琴的音色也變得更為柔和。

　　——我想要拉給夏爾老師聽。

　　我常常坐在噴水池邊緣，聽眼前的聖羅拉小提琴。
　　我稱讚她拉得很棒，她就會梢稍露出笑容，臉頰也微微變紅。
　　她也曾打扮成女僕，替我供餐。
　　設置在庭園的圓桌上，陳列著聖羅替我烤的南瓜與蘋果塔、動物形狀的餅乾等。穿著女僕裝的聖羅慎重地替我倒茶在花卉圖案的茶杯中。

　　——夏爾老師，請用餐。

　　她以端莊嫻淑的態度說。

　　——謝謝。很好吃。聖羅在料理方面也是天才。

　　我這樣稱讚她，她便忸怩不安地說：

　　——我、我有請母親幫一點忙。

　　不過她還是顯得很高興。
　　我們兩人也曾經一起在廚房剝菜豆絲。
　　面對一整籃的菜豆，她一開始無法順利剝絲，緊閉著嘴巴小心翼翼地滑動手指。當菜豆絲拉到一半斷掉了，就會顯得很失望；當她完整地剝下一整條絲，就會展露出燦爛的笑容。
　　那應該是在咪莉造訪城堡的時候。
　　當我聽咪莉訴說煩惱，聖羅無法和我說話，於是就躲在那棵樹後方偷看我。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後，害她嚇得瞪大眼睛逃走了。我笑嘻嘻地對咪莉說：

　　——看！她很可愛吧？

　　咪莉回去之後，聖羅在這棵樹的前方抱住我的腰，把臉貼在我身上。

　　——夏爾老師拋下我不管，找感覺……很寂寞。

　　另外當哈崙向我求婚的時候，聖羅在對面的廣場哭著求我留下來。

　　——不、不要走……！我會當個乖孩子，所以不要走！不要走！老師～老師～！

　　和幸福的笑臉同樣多的哭臉，也一一浮現在我腦海中。
　　聖羅不擅長表達感情，因此其實很少哭泣。
　　也因此，她每一次掉淚我都會記得，無法忘記。
　　我要離開艾倫國的時候，聖羅也在哭。
　　她拒絕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說她不想變成十歲。
　　她搖著頭，撲簌簌地掉下眼淚。

　　——我、我只要接受禮物，就會變成十歲。這一來，就不能和夏爾老師在一起了……

　　——我永遠都是妳的老師。

　　——不論我在哪裡，這一點都不會改變。妳現在不是也還在叫我夏爾老師嗎？

　　當時的心情，明明至今沒有變……

　　沒錯，我明明沒有改變。

　　我懷著苦澀的心情，站在枝葉隨風搖曳的樹木之間。
　　這時綻放白色花朵的灌木叢突然傳來「沙沙」的聲音。
　　是松鼠或兔子嗎？我正這樣想，就看到小男孩和小女孩從灌木叢後方探出頭。
　　「是夏爾！」
　　「真的耶，是夏爾！」
　　咦？他們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兩人的年紀大約三、四歲，都是金髮綠眼睛，非常可愛。
　　天使般的兩個小孩發出笑聲跑向我，伸出小手跳到我身上。
　　「哇！」
　　我彎下腰抱住他們，兩人便用手掌摸我的胸部。
　　「好平喔！」
　　「平平的，所以是夏爾！」
　　他們興奮地不斷摸我的胸部。
　　這兩個小孩怎麼搞的?為什麼摸我的胸部摸得這麼開心？艾倫國現在流行這種打招呼的方式嗎？
　　可是這種舉動只有小孩子做很可愛，換成大人就是色狼了。
　　「他的臉和古蘭德一樣，可是不是古蘭德，所以是夏爾！」
　　「因為是夏爾，所以平平的！」
　　哦，原來他們認識古蘭德，所以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夏爾。
　　我問他們：「你們認識古蘭德嗎？」
　　這時從樹林間出現一名抱著嬰兒的年輕女人。
　　「卡里昂，優德莉卡！真是的，不可以這樣。」
　　她看到兩個小孩亂摸我的胸部，瞪大眼睛跑過來。這個女人身材嬌小，淺金色的頭髮優雅地盤起來，頗有良家少婦的風格。眼珠子是淺綠色的，看上去是個很可愛的媽媽。
　　而且她的聲音也相當甜美可愛。
　　咦？該不會是……
　　「莉莉安？」
　　女人正在警告小孩不可以胡鬧，聽到我問話便抬起頭，露出溫柔的笑容。

　　「是的，夏爾。」

　　啊啊，果然是莉莉安。
　　她是神祕的梅勒迪斯一族的女生。
　　因為憧憬和屠龍者傑拉德爵士一起擊退惡龍的勇者約崙，她打扮成男孩子離家出走，在羅曼西亞遇到我們。
　　莉莉安擁有特別的聲音，如果使用錯誤就會非常危險。她為了向擁有同樣聲音的雪王后學習控制歌聲，因此寄住在艾倫國的城堡。
　　然後就成了吉爾曼的妻子。
　　這麼說，這兩個小孩是吉爾曼和莉莉安生的？
　　男孩子精神飽滿地說：「我是卡里昂！」
　　女孩子也不服輸地大聲說：「我是優德莉卡！」
　　他們真的好可愛！而且知道他們是吉爾曼和莉莉安的孩子之後，仔細看就可以在他們身上看出兩人的遺傳。譬如卡里昂的眼睛像吉爾曼，優德莉卡的嘴巴则像莉一利安。
　　接著我們就蹲在樹蔭，回憶起過去的交情。
　　「我在家常常和丈夫談起你的事情，所以小孩子也記住夏爾的名字了。龍樹王子結婚的時候，我剛好返鄉生產，沒有見到你，所以特地來打招呼。」
　　莉莉安以溫柔的笑容告訴我，她現在懷中的嬰兒就是當時肚子裡的孩子，名叫埃斯提，是個男生。
　　吉爾曼一家人到底是怎麼討論我的？為什麼小孩子都會認定長得像古蘭德、但胸部平平的就是我？我非常在意這一點……不過這一對夫婦的幸福程度和龍樹國王他們不相上下。
　　我笑著對莉莉安說：「妳現在完全是少婦的樣子了。」
　　莉莉安以前就很可愛，不過在結婚之後變得更漂亮了。就算再穿上男裝，應該也不會有人把她看成男孩子吧？原本扁平的胸部也變得豐滿，身材也呈現女性柔和的曲線。清純可愛的氣質則和以前一樣。
　　我問她：「吉爾曼一定為妳痴迷吧？」
　　莉莉安溫柔地瞇起眼睛說，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到現在還是到處宣稱：『是莉莉安迷戀我！』還說：『因為她太喜歡我，硬是送上門來不肯離開，最後我拗不過，只好勉為其難跟她結婚。』」
　　「下次我幫妳揍他吧？」
　　莉莉安笑著說：「不用了。因為這也是事實啊！」
　　我感受到強烈的幸福光線。
　　可惡，這麼好的太太，給吉爾曼實在是太浪費了。那種人也能有這麼可愛的妻子迷戀自己，太令人羨慕了。
　　莉莉安面帶微笑，說：
　　「畢竟我先生一直把我當成『男孩子』。他當時完全沒有發現到我的真實身分，真的是很誇張。」
　　沒錯。吉爾曼在莉莉安卸下男裝、穿上女裝之後，仍然喊著：「別開玩笑，我才不會愛上男人！」
　　「娠竟然沒有嫌棄他。」
　　「是的。就算他讓我看到十次沒用的樣子，但只要看到一次迷人的姿態，就會立刻抵消掉了。現在也一樣。」
　　帶著幸福微笑的莉莉安，在我心中和剛見面時的莉莉安重疊在一起。
　　她被古蘭德控制，在音樂祭的舞台上不斷唱著呼喚龍復活的歌。吉爾曼為了救她而拚命揮劍。
　　當時的吉爾曼真的很英勇。當他耗盡所有力氣擊敗惡龍，莉莉安抓著他的斗篷哭著說．

　　——你、你雖然講話粗魯、不夠高尚、個性又浮誇……一點都不像勇者，可是我的勇者已經……決定是你了！

　　直到今天，莉莉安心中大概仍舊殘留著那時的吉爾曼吧？
　　所以即使吉爾曼做了許多蠢事，她還是能夠以如此幸福的笑容接納他。
　　唉，還是好羨慕吉爾曼！我還是想揍他。
　　莉莉安像是在描迆特別的寶物一般，壓低聲音說：
　　「而且他有一次也喊過：『是我為妳痴迷～！』」
　　「真的？什麼時候？」
　　「呵呵。」
　　這時吉爾曼飄揚著紅色披風華麗地出現了。
　　「啊～爸爸！」
　　「爸爸～！夏爾平平的！」
　　兩個小孩紛紛跑向吉爾曼。
　　吉爾曼抓了抓他們的頭。兩人似乎很喜歡這樣，興奮地又笑又跳。
　　吉爾曼走過來，在我們面前重重坐下，得意地說：
　　「妳剛剛在告訴夏爾，我是多麼了不起的丈夫、妳有多麼迷戀我吧？很好，盡量說吧！反正都是事實。」
　　「啊，蒼蠅。」
　　我伸出手打了一下吉爾曼的後腦勺。
　　「好痛！」
　　吉爾曼噘起嘴，莉莉安則笑了出來。
　　「對了，吉爾曼，你是在什麼時候知道莉莉安是女孩子？」
　　正準備對我抱怨的吉爾曼突然說不出話來。
　　「那、那是……」
　　他看著莉莉安臉紅了。莉莉安的臉頰也泛紅，扭扭捏捏地低下頭。
　　咦？怎麼了？難道發生什麼令人害羞的事情？
　　「也沒什麼特別好說的……就是……自然而然……」
　　吉爾曼含糊地帶過去，沒有多作解釋。
　　「不過，發現之後就立刻陷進去了。」
　　他說完之後咧嘴笑了。
　　這是什麼帥氣的表情！帶著溫柔男人味的慈愛笑容，讓我都看呆了。莉莉安也陶醉地看著他。
　　吉爾曼突然驚醒，激動地辯解：
　　「不、不對！別誤會了！不是我愛上妳，是妳迷戀上我才對！」
　　唉，難得展現帥氣的一面，馬上就被破壞了。不過莉莉安似乎很高興，微笑著說：
　　「是的，我明白。」
　　她回答的聲音柔和而透明，凝視吉爾晏的淺綠色眼睛充滿愛情的光芒。
　　莉莉安懷抱中的嬰兒也感受到幸福的空氣，臉上笑咪咪的。
　　兩個小孩子也笑嘻嘻地黏在父母親身邊。
　　吉爾曼挺起胸膛說：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啊，又有蒼蠅。」
　　我又打了他一記。
　　臨別之際，莉莉安對我說：
　　「夏爾，今晚是星祭。你要不要和聖羅公主一起去街上逛逛？」


第二回　溫柔的回憶
　　「聖羅，今晚是星祭。」
　　「……」
　　「我想要到街上逛逛。妳要不要一起去？」
　　「……」
　　「街上會有攤販和舞台，一定很有趣。」
　　「……」
　　我隔著門邀聖羅，但她沒有回應。

　　城堡裡正舉辦由國王主辦的慰勞臣子的派對。
　　星祭是情人的祭典，因此在城堡工作的年輕人到了這一天都會請假。為了安慰留在城堡的人寂寞的心靈，大家會在庭園中聆聽樂團演奏，喝著感傷的賞星酒。根據雙胞胎公主的說法，這是一場過於安靜的派對。龍樹國王似乎也打算繼續舉辦下去。
　　其實我也可以參加這場派對。
　　不過難得來到艾倫國，我還是決定獨自一人到市區。
　　街上已經非常熱鬧。道路兩旁都是攤販。炸麵包與淋上巧克力醬的水果散發出甜蜜的香氣，另外也有烤魷魚、雞蛋和水調製的麵粉糊加入海鮮煎烤的海鮮薄餅等食物，散發出誘人的氣味。
　　街上也有人在用鐵板烤星祭必吃的星型餅乾，秤斤販售。情侶買了之後，兩人從同一個袋子拿餅乾吃，彼此有說有笑。
　　城裡到處裝飾著星星花環與吉祥物，路邊藝人表演扔環、踩球或音樂，贏得觀眾喝采。
　　街上的餐廳和咖啡廳都趁這個賺錢的大好時機，把桌椅擺在店前，讓客人可以在外面用餐。也有人拿著大啤酒杯開懷暢飲。
　　這一切都沒有變。
　　我懷念地回想起和家教學生參加祭典的光景。
　　當時每個人都為了隱瞞身分而變裝。龍樹王子戴上黑色長髮的假髮，穿上荷葉邊的女裝，羞愧得滿臉通紅。
　　雙胞胎公主穿上男裝，吵著要海穆買這個買那個。戴著眼鏡的聖羅噘著珊瑚色的嘴脣，死盯著我和龍樹王子牽著的手。

　　——那個……如果妳願意的話，牽這隻手吧。

　　我心想聖羅大概也想跟我牽手，便伸出另一隻手。

　　——我不是小孩子。

　　她把頭轉開。
　　但是後來走在人群中時，她又走過來握住我的手。我轉頭看到她面紅耳赤，低下頭緊閉著嘴巴。
　　她那張臉實在太可愛了，讓我不禁莞爾。
　　聖羅玩扔環遊戲替我贏得的星型髮飾，至今仍放在我的寶箱裡。
　　另外還有龍樹王子送我的戒指、吉爾曼送我的手環……還有和亞妮絲一起贏得的……
　　我聽到愉快的笑聲，回頭看到年輕的情侶正在玩扔環。
　　女生沒有扔中，男生就說：
　　「交給我吧。」
　　扔出去的環順利套中棒子，兩人便手牽著手雀躍不已。
　　女生大概才十五、六歲，是個臉頰豐潤、看起來健康可愛的女孩，不斷發出爽朗而充滿活力的笑聲。
　　男生的年紀大概也相仿，同樣開心地笑著。
　　我以略帶苦澀的心情看著這幅景象。
　　接著我又在街上四處閒晃。
　　不久後我肚子餓了，受到烤肉和濃湯美味的香氣吸引，進入一間餐廳。
　　我在艾倫國時沒有看過這家店。
　　餐廳外的座位也坐滿了客人，所以一定很美味吧？
　　「歡迎光臨！」
　　店裡的人愉快地打招呼，笑咪咪地轉向我。
　　易於行動的連身裙，加上女僕風格的白色荷葉邊圍裙，還有那迷人的樂觀笑容……

　　「夏爾？」

　　店員的表情頓時亮了起來，呼喚我的名字。
　　美麗的紅色捲髮綁成馬尾，豐滿的胸部顯得很柔軟，褐色眼珠子閃閃發光——這是我很熟悉的人物。

　　「……亞妮絲？」

　　城堡裡和我最要好的亞妮絲變得比當時更成熟美麗。不過她平易近人的笑容和開朗的聲音依舊和以前一樣。她朝著我走過來。
　　「真的是夏爾？你來艾倫國參加星祭嗎？哇啊，好懷念。夏爾，你長高了。」
　　她以直爽的態度對我說話。
　　「這裡是我們開的餐廳。我先生是廚師。我可以算你優惠，盡量吃吧！每一道菜都很好吃！」
　　餐廳坐滿了造訪星祭的客人。亞妮絲保持愉快的表情不停地工作，朝氣蓬勃地念出客人的點餐，並在空閒時間和我說話。
　　「你過得怎樣？現在在做什麼？哦，你大學畢業之後就當公務員了？恭喜！我是在三年前結婚的。我先生原本在城堡的廚房工作。他比我小四歲，雖然自以為是大人，可是態度冷淡又不擅長和人交往。我一直把他當成沒辦法丟下不管的弟弟。所以當他告訴我說要獨立開店、希望我和他結婚一起幫忙顧店，我真的嚇了一跳。」
　　偶爾會有熟客開她玩笑說：「亞妮絲，妳在放閃嗎？」不過亞妮絲仍然繼續告訴我她先生的事，就像是在向好朋友報告一樣。
　　「我一開始只當他是在開玩笑，可是有一天，當我們走在擁擠的人群中，他為了避免和我分散而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我忽然覺得，我真的很喜歡他。」
　　於是她就接受求婚了。
　　亞妮絲的表情開朗而幸福。
　　端上來的料理不論是調味偏甜的熱騰騰濃湯、或是加了香料的烤羊肉都很美味。我告訴她：
　　「每道菜都很好吃。」
　　她露出燦爛的笑臉，開心地說：
　　「沒錯吧？我先生是世界第一的廚師。」
　　我吃完料理時，亞妮絲雖然正在忙，仍舊對來打工的女生說「抱歉，我要離開一下」，然後送我到店外。
　　「下次找人比較少的時間過來，待久一點吧。我也想聽聽夏爾的愛情故事。你結婚了嗎？」
　　「哈哈，連情人都沒有。」
　　我抓抓太陽穴回答，亞妮絲便像姐姐一般和藹地瞇起眼睛，很肯定地說：
　　「你一定很快就會找到情人。這種事會在某一天突然發生。」
　　每當我沮喪、悲傷的時候，她總是像這樣以積極樂觀的話語鼓勵我。
　　她又溫柔地笑了笑，說：
　　「當年在祭典的障礙賽跑和你一起得到的獎牌，我到現在都還很珍惜地保留著。偶爾拿出來看，就會覺得很幸福。」
　　我們兩人一起參加情侶賽跑得到的第一名獎品，是四葉幸運草形狀的金色獎牌。

　　——能夠跟夏爾一起得到第一名，我好高興。

　　她那張開心的笑臉浮現在我的眼前，距離非常近。
　　亞妮絲的話和她此刻面對我的溫柔笑容，都讓我感到心裡暖暖的。

　　「我也一樣！」

　　我用不輸給她的開朗口吻回答。
　　春天在龍樹王子的婚禮聽說亞妮絲結婚了，我暗地裡感到悲傷。
　　在艾倫國的那段日子，我愛上了亞妮絲。
　　亞妮絲也喜歡「夏爾」。
　　但是這份感情沒有向彼此告白，到最後都保持愉快的狀態道別了。後來兩人就沒有再見面……
　　我偶爾會想到：如果我當時以夏洛克·道伊的身分留在艾倫國，亞妮絲會成為我的新娘嗎？
　　我也覺得，如果見到成為人妻的亞妮絲，我大概會很難過，亞妮絲也會感到尷尬。
　　但是今天重逢，亞妮絲仍舊和以前一樣開心地對我笑，我也能回報以笑容。
　　我們可以像昨天才道別的好朋友一樣聊天。
　　和已為人婦的亞妮絲交談中，悲傷的回憶轉變為溫暖而令人懷念的記憶，我也打心底為亞妮絲得到幸福感到高興。
　　而這樣的心態改變，也讓我彷彿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非常開心。
　　可以認識亞妮絲並愛上她，真是太好了！
　　亞妮絲碍到幸福，真是太好了！
　　今後當我看著收藏在寶箱裡的四葉草獎章時，心中一定也會充滿快樂與幸福。
　　我會回想起和亞妮絲並肩跑步，和亞妮絲分別從兩端吃同一個撒滿砂糖的圓形炸麵包，兩人共同抓著滑溜的鰻魚努力移到另一個容器，彼此替對方穿上新郎外衣與新娘頭紗、靦腆地相視而笑，在觀眾起鬨要優勝者親吻的喧鬧聲中臉紅心跳，我輕輕將嘴脣貼在亞妮絲嘴巴旁邊，然後像剛開始交往的情侶般低下頭……
　　當我想到這些珍貴、羞澀而重要的時光確實存在，一定能夠湧起迎接未來的勇氣。
　　◇◇◇
　　為了祝福亞妮絲更加幸福、我也能夠遇見命中註定的對象，我買了星型餅乾回到城堡，聽到庭園中傳來柔和可愛的旋律。
　　這首曲子是《愛的誕生與喜悅》。
　　我在透明的月光下，踩著柔軟的草地走向樂音傳來的方向，看到聖羅坐在噴水池的邊緣。她在頭上綁成一束的頭髮傾瀉在小小的背上，反射著月光，宛若銀製工藝品般閃閃發光。
　　她身後的噴泉水也散發著神祕的光芒，彷彿只有那一帶成了夢幻世界。
　　聖羅旁邊擺著我在她十歲生日時送的音樂盒。
　　音樂盒小到可以用雙手包住。銀色的盒中，西裝與禮服打扮的男孩與女孩人偶不斷旋轉跳舞。
　　聖羅膝上放著裝入星型餅乾的籃子。她白皙的手指從籃子裡拿出餅乾，一口口地啃著。
　　她噘起嘴巴，就好像鬧彆扭的小孩子：
　　她的外表雖然像女神，但卻皺起眉頭、鼓起臉頰，一片接著一片地啃食餅乾……
　　過去當我還是失戀大王時，每年的例行常事就是在星祭這天怒吃實現願望的星型餅乾。
　　可是貴為公主的聖羅竟然也在做同樣的事。
　　我不禁莞爾，走向聖羅。
　　聖羅發覺到我，星型餅乾咬到一半就停止動作。
　　「！」
　　她連忙把拿著餅乾的手藏到身後，接著才想到膝上還放著餅乾的籃子，越發顯得狼狽。
　　最後她紅著臉，忿忿地瞪著我。
　　「我可以跟妳一起吃嗎？」
　　我拿出裝了星型餅乾的袋子問她。她躊躇了好一會兒，終於挪出空位對我說：
　　「請、請坐。」
　　「謝謝。」
　　我坐在空出來的位置。
　　「祭典很有趣。」
　　「……」
　　「妳也應該去的。」
　　「……」
　　兩人並排坐在一起，繼續吃餅乾。
　　聖羅縮起肩膀，固執地低著頭，小口小口地晈著餅乾。看到她這個樣子，讓我想起昔日在星祭噘著嘴巴握住我的手的那個小聖羅，心情變得很平和。
　　我默默地吃著餅乾。聖羅總算開口，低聲問我：
　　「夏爾老師……在許什麼願望？」
　　「我希望聖羅回到維斯多利亞，在皇家大劇場開幕公演中表演小提琴。」
　　「……」
　　聖羅再度陷入沉默。
　　但她似乎內心也感到糾葛，顯得忸怩不安。
　　我把身體轉向聖羅，向她低頭說：
　　「拜託。聖羅，妳如果不上台表演，麻煩就大了。為了維斯多利亞皇國和艾倫國的友好關係，請妳一定要上台演奏。也請妳參加練習和討論。」
　　音樂盒傳來可愛的旋律，另外還有噴水池的水流下的聲音……
　　風已經停止了。空氣很溫暖，四周很安靜。我的視線前方映入聖羅洋裝的裙襬……
　　經過很長的沉默，宛若嘆息般的低語擦過我的耳朵。
　　「……如果……你想把我帶回維斯多利亞……還有更簡單的方法。」
　　她哀傷地嘆了一口氣，又說：
　　「真可惜。如果你說出來，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輕蔑你、討厭你。」
　　她雖然這麼說，但語氣又好像鬆了一口氣。
　　接著又經過短暫的沉默，她回答：
　　「我知道了。」
　　我抬起頭，聖羅便轉開泛紅的臉，說：
　　「我已經十六歲，不是九歲的小孩子了，不會一直鬧脾氣。我會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務。」
　　「謝謝妳，聖羅。」
　　我也鬆了一口氣。
　　看來我能夠完成實習外交官的第一份工作了。
　　只要盡快回國，應該可以趕上練習與討論。啊啊，太好了！
　　聖羅斜眼盯著放下心的我，又躊躇了一會兒，說：
　　「可是夏爾老師在我回艾倫園之前說的那些話是不對的。你說我對你的感情不是真正的戀愛。」
　　音樂盒的旋律中斷了。
　　人偶的動作停下來。聖羅直視著我。

　　「這份感情是戀愛。」

　　我聽到巨大的心跳聲。

　　「我一直愛慕著夏爾老師。即使是夏爾老師，也不能否定我的感情。」
　　我的心臟再度劇烈跳動。
　　「嗯……對不起。」
　　我點點頭，視線無法離開月光中聖羅認真的表情，胸口突然感到很苦悶。
　　咦？怎麼搞的？
　　這是怎麼回事？
　　我的心跳變得好快。
　　我感到心動？對聖羅？
　　吉爾曼說過。
　　發現之後就立刻陷進去了。
　　亞妮絲說過。
　　這種事會在某一天突然發生。
　　這該不會是……
　　我對自己內心發生的變化感到不知所措，凝視著十六歲的聖羅。

Smooooch・∀・

番外篇3　吉爾曼的主張
　　「親愛的，你回來了。今天也辛苦你了。」
　　星祭的晚上。
　　結束了城堡裡為那些沒人要的傢伙舉辦的慘澹宴會的警衛工作，我回到家，莉莉安就出來迎接我。她替我脫下外套，用少女般清脆的聲音慰勞我。
　　卡里昂、優德莉卡和埃斯提好像都睡了。這也很正常啦，畢竟已經半夜了。
　　真是的！在這個情侶一起吃星型餅乾打情罵俏的日子，竟然命令如此英俊帥氣的我負責警衛！這種事情應該交給沒有女朋友的傢伙吧？
　　話說回來，我是龍樹國王的第一騎士，必須隨時跟在他身旁協助他，所以也無可奈何。
　　我跟莉莉安說過我會晚點回來，叫她先上床，可是她卻喜孜孜地來照顧我，問我：
　　「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是要喝杯飲料？」
　　她平常一定會醒著等我回家，然後用可愛的笑臉迎接我，說：
　　「你回來了。今天也辛苦你了。」
　　畢竟她很迷戀我。
　　「明天放假，所以我想喝酒。」
　　「是嗎？可是你一定很認真地肩負國王的警衛工作，所以沒有吃晚餐吧？空腹喝酒不太好，我還是去準備簡單的下酒菜吧！」
　　她很小心地捧著我的外套，笑咪咪地說話。我在窗邊的椅子上休息，她很快就端來酒和下酒菜。
　　或許因為今天是星祭之日，餅乾上面的起司和火腿特地切成星星的形狀，另外還有放了兩片星型餅乾的小盤子。
　　她大概想和我一起慶祝星祭吧？
　　「好，我們一起來慶祝星祭。妳也喝吧！」
　　我從櫃子裡拿出我和莉莉安兩人份的杯子，替她倒酒。
　　「好的，謝謝你。」
　　莉莉安高興地微笑。
　　就這樣，我們兩人望著星星喝酒。不過莉莉安只能小口地舔著喝。
　　光這麼一點酒，就讓她的臉頰泛紅。
　　「夏爾真的一點都沒有變。他還是那麼平易近人又可愛。小孩子都說下次還想和夏爾玩。」
　　莉莉安愉快地談起白天遇到的夏爾。
　　「嗯，他的臉還是光溜溜的。真是，都已經二十多歲了，怎麼還沒長鬍子？」
　　不過我有預感，那傢伙大概再過十年都是光溜溜的。
　　他曾經冒充雙胞胎姐姐古蘭德·道伊，男扮女裝擔任家庭教師。我完全不想回顧當時的情景。
　　騎士團中最帥、最強的我不知怎麼搞的，竟然會鬼迷心竅愛上那種平胸女人，在戀愛女神拉娜之日送她值三個月薪水的手環，最後才發現「她」是男人，實在是天大的屈辱。
　　而且城堡裡直到現在都有人把這件事當笑話。莉莉安帶孩子到城堡玩的那天，不知道是誰告訴他們的，當我工作結束回到家，他們就劈頭問我：

　　——爸爸，你以前是不是很愛「夏爾」？

　　——「夏爾」平平的，可是爸爸卻很愛他。

　　——爸爸，你是不是喜歡平平的？

　　我真想把亂說話的那些傢伙統統找出來砍死，可是仔細想想，知道夏爾代替古蘭德的只有國王的家人。如果我真的找上他們，就會被砍頭了。
　　所以我只好按捺怒火，很認真地告訴他們，對夏爾動心是我一時昏了頭，事實上我並不喜歡平平的胸部，證據就是你們的母親也沒有平平的。
　　兩歲和三歲的小孩似乎無法理解我的說明，而且喜歡上了「平平的」這個詞的語音。

　　——夏爾平平的～

　　——平平的夏爾～

　　他們像念咒一般反覆念著這些句子，興奮地蹦蹦跳跳。
　　我想起不愉快的回憶，正感到慍怒，莉莉安卻溫婉地問我：
　　「夏爾和聖羅公主的關係能夠順利發展嗎？」
　　聖羅公主從小就愛慕夏爾，甚至追隨夏爾到維斯多利亞的音樂學校留學。
　　但是夏爾並沒有改變教師的立場，使得聖羅公主為此鬧彆扭，拋下在維斯多利亞的重要音樂會上演奏小提琴的任務，回到艾倫國。結果害夏爾急忙來到艾倫國，想要把她帶回去。
　　從白天的情況看，他還沒有說服聖羅公主。
　　「這很難說。夏爾對公主的態度似乎比較像監護人。不過等到他意識到公主已經是適婚期的女人，大概就會立刻墜入愛河吧？」
　　就像我一樣……
　　我朦朧想起和莉莉安結婚之前的過程。
　　我一開始覺得：我怎麼可能愛上男人！
　　莉莉安為了向前王后學習控制歌聲而到艾倫國留學時，留長了淺金色的頭髮，還戴了花飾，穿著有蕾絲和緞帶的洋裝。我看到她這身打扮：心想這傢伙怎麼又穿上女裝，但又情不自禁地看呆了……
　　而且莉莉安看到我，很可愛地對我微笑，讓我內心更加動搖。
　　笨蛋，你在緊張什麼！
　　那傢伙是男的！怎麼可以為男人心神不定！
　　我如此斥責自己。
　　稍早之前，我得知我首度認真愛上的古蘭德是男人，使得「男扮女裝」在我心中造成很大的創傷。
　　所以我指著對我微笑的莉莉安喊，
　　「你不要再穿女裝了！」
　　莉莉安漲紅了臉，滿面怒容，氣沖沖地朝我走來。
　　「你是大笨蛋！」
　　她吼完還踩了我一腳。
　　然後她就轉身回到前王后等人身邊了。
　　那傢伙在搞什麼！
　　我感到火大。
　　叫一個男人別再穿女裝，有什麼不對！像你這樣長得像女生、瘦瘦小小、臉蛋又長得很可愛的傢伙打扮成女生，實在太容易混淆了！
　　在那之後，莉莉安還是繼續穿女裝，而且在走廊上遇到我的時候還會刻意把臉轉開，或是對我吐舌頭。又不是小孩子！我內心越發惱火。
　　可是城堡裡的人卻對莉莉安大為讚賞。
　　「她好可愛！」
　　「我還以為梅勒迪斯之民很神祕、很難親近，可是莉莉安感覺很平易近人。」
　　「對呀！她還會笑咪咪地對我說謝謝，真的超可愛的！」
　　我身邊的年輕人都對莉莉安很痴迷。
　　大家都盛讚莉莉安，說她淺金色的頭髮很美、溫柔的綠眼珠很療癒、甜美的聲音很迷人、言談舉止優雅、展現良好家教、個性純真讓人想要保護……等等。
　　我回想起古蘭德剛來的情景。
　　當時這群人也口口聲聲讚美：「古蘭德小姐沒有天才的架子，好可愛～」
　　真不知道他們眼睛長在哪裡。
　　就算再怎麼可愛，那傢伙仍舊是男人！
　　莉莉安之所以會男扮女裝，一定是為了那個理由——雖然說他只是個小鬼，不過讓男人跟在王后身邊總是不成體統，所以才讓他假扮成女人。
　　我把這個看法告訴龍樹王子，他卻顯出非常遺憾的表情。
　　「……我真同情莉莉安。」
　　「什麼意思！」
　　「你比我想像得還要呆。」
　　龍樹王子繼續嘀咕：真是的，怎麼會讓這種人跟在我身邊？我雖然也不算領悟力很好的人，可是也沒這麼嚴重。莉莉安實在是太可憐了。
　　他說莉莉安可憐，會不會是因為那個？
　　常常有人會邀莉莉安約會，而我每次都從中阻撓，說：「她已經先跟我有約了。」
　　當然，我事後會很明確地告訴他，
　　「別誤會！我只是擔心他們知道你是男人，會受到打擊！」
　　我可不希望被認為是為了男人而吃醋。
　　但是莉莉安卻似乎很高興。
　　「好的。我完全不介意，所以請你遵照諾言，週末和我約會。」
　　她說完還天真無邪地黏過來。
　　「哇！不要靠近我！被男人勾手臂好噁心！你穿女裝一點都不適合！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更重要的是，我怎麼能和男人去約會！」
　　我說得很直接，害莉莉安哭出來了。
　　大顆的眼淚從淺綠色的眼珠撲簌簌地掉下來，看得我心都糾結在一起，心跳也越來越快，完全亂了方寸。
　　唉，可惡！我本來不想說得那麼過分，只是因為莉莉安有時看起來真的很像女人……感覺很危險。
　　他明明是男人。
　　如果我又愛上男人，不就證明我喜歡男人嗎？不行，絕對不可能！我喜歡的是女人。
　　我會愛上古蘭德，也是因為相信他是女人。我不可能會愛上明知是男人的男人。
　　可是面對莉莉安的這種臉紅心跳的感覺，就和愛上「古蘭德」時一樣。
　　不對，不一樣！
　　絕對不一樣！
　　不過……我弄哭了他，好像也應該道歉……畢竟他隻身遠離故鄉，在舉目無親的國家努力。
　　於是我為了尋找道歉的機會，偷偷徘徊在莉莉安附近，正好看到他走向浴室。
　　我心想，在洗澡時可以進行男人之間的對話，莉莉安也無處可逃，所以就跟上去了。
　　而且和莉莉安一起洗澡，看到他長了該長的東西，這份情感大概也會熄滅，不會再為莫名其妙的心悸困擾了。
　　但是莉莉安走進的不是男用浴室，而是女用浴室。
　　「喂，等等！你走錯了！」
　　我也連忙踏入女用浴室，想要把莉莉安拉出來，剛妤看到脫下衣服的莉莉安……
　　「你、你竟然是女的！」
　　看似扁平的胸部在脫下衣服後，雖不算豐滿但還是有些隆起。雪白的肌膚染成紅色。
　　「你真的是大笨蛋！」
　　莉莉安遮住身體蹲在地上。
　　聽到她的叫聲，城堡裡的女僕紛紛跑到浴室，誤以為我在偷窺，引起很大的騷動。後來城堡裡的人都冷眼看我，龍樹王子也再度對我感到遺憾，莉莉安則滿臉通紅地迴避我。
　　「原來如此……她是女的。所以我才會看到莉莉安就心跳加速。原來……原來如此……」
　　當我發覺她是女人之後，一顆心就如滾落斜坡般傾向莉莉安——啊，不過是她迷戀上我的。
　　我邀她去約會，她就很高興地回答：
　　「好的。」
　　她的表情非常可愛，感覺閃閃發光。啊，不過是她迷戀上我的。
　　莉莉安因為和我交往，變得越來越可愛也更有女人味，開始發育的胸部也逐漸變得豐滿。
　　看到我們兩人交往，我那群親戚格外興奮。當然也因為我已經到了該娶妻的年齡了。
　　尤其是賈斯頓伯父最為熱中。
　　「屠龍英雄迎娶梅勒迪斯少女為妻，簡直就像傑拉德爵士！為了家族的名譽，這門親事一定要給我談成！吉爾曼，你現在馬上去求婚。我已經訂好全國最大的婚禮會場了。」
　　他那番氣勢簡直就要擅自發喜帖了。莉莉安聽到之後懷疑我的心態，哭著發脾氣說：
　　「我才不要因為這種理由被求婚！」
　　她甚至還吵著要回老家。我心想慘了，她一定是認真的。在這個瞬間，我不禁大聲喊：
　　「我之所以要向妳求婚，是因為我為妳痴迷！」
　　由於我們當時是在城堡走廊上爭執，走廊兩旁的門紛紛打開，探出頭的包括女僕、歐吉桑文官、騎士同僚、雙胞胎公主、龍樹王子，還有剛好從歐蘭國來訪的波拉蘿絲公主等等。總之有多到難以置信的人都在看我們。
　　◇◇◇
　　「嗚哇啊啊啊啊啊！」
　　我在和莉莉安喝賞星酒的時候回想起過去，不禁抱頭大喊。
　　「怎麼了，親愛的？」
　　莉莉安驚訝地抱住我的肩膀。
　　「不對，不是這樣！莉莉安，不是我迷戀上妳，是妳迷戀上我、無論如何都想和我結婚吧？」
　　在那之後有好一陣子，每個人和我擦身而過的時候都好像在憋笑，實在很討厭。
　　我們在賈斯頓伯父安排的教會舉行婚禮結為夫妻，也生下可愛的孩子。
　　莉莉安從以前到現在都非常迷戀我。
　　「沒錯吧？莉莉安？」
　　我怎麼可以像那樣忘我地大喊「我為妳痴迷」、「請和我結婚」，而且還被城堡裡的人聽到！
　　我把臉湊近莉莉安，幾乎像是要咬人，不過莉莉安卻以無比可愛又恭謹的態度回答：
　　「是的，勇者大人。」

Smooooch・∀・

第二十一章　聖羅十七歲～當我愛上了妳
第一回　　搖擺的心情
　　秋天的開幕公演順利結束之後，日子飛也似地過去，轉眼間就到了歲末，然後又過了新年。
　　在三連假的第一天，聖羅拎著小提琴盒，像平常一樣來我的公寓玩。
　　暖爐的火發出劈啪聲燃燒。在溫暖的室內，她玩弄著最近才換的窗簾，一會兒打開、一會兒拉上，高興地說：
　　「我好喜歡這個窗簾。」
　　窗簾布是明亮的天空色，上面有紫色小花的圖案，給人清爽的印象。這是大約一個月前熟人送給我的。
　　聖羅很喜歡這個窗簾，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就呆望了好久，然後每次到我家玩的時候，都會迫不及待地前往窗邊，愉快地玩弄窗簾。
　　每次看到這樣的情景，我的心跳就會加速。
　　「這是很普通的窗簾。」
　　我把倒入紅茶的杯子放在桌上說。聖羅拉著窗簾邊緣捲進窗簾裡，笑咪咪地說：
　　「嗯，可是真的很可愛、很柔和，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感到很安心。是誰選的？」
　　她說完稍稍鼓起臉頰，拾起眼珠子看我。
　　她大概在懷疑是女人選的吧？她這樣的表情就像成熟的女人，讓我再度心跳加速。我回答：
　　「呃，是我大學的學長突然要回老家，才把不要的窗簾送給我。這個窗簾和他們家的窗戶不合，又是新品，丟掉可惜。」
　　「真的嗎？」
　　聖羅仍舊抬著眼珠子看我，嘴脣也有點噘起來。
　　大概是因為我吞吞吐吐的吧？
　　不過她馬上又展露美容，恢復幸福的表情，玩弄著紫色小花圖案的天空色窗簾。
　　「天空色和紫色，正好是夏爾老師和我的眼睛顏色。」
　　她陶醉地瞇起眼，用纖瘦的手捧起窗簾。她像穿上異國民族服飾般，把窗簾捲在瘦瘦的身上，然後又轉一圈解開，接著又再度捲回去。
　　她把最近又改成直髮的長髮放下來，每次旋轉的時候，銀髮就會擴散開來。音樂學校的制服裙襬搖晃，窗簾下襬搖晃，聖羅的頭髮也在搖晃後落下，
　　柔順的髮絲閃閃發光。
　　聖羅搖動窗簾的纖細左手腕上，戴著紫水晶花飾手環。
　　手環吸入從窗戶射進來的光線，散發柔和的光芒。
　　聖羅把窗簾拉近光滑的臉頰，像是在聞香氣般閉上眼睛，然後半張著眼睛露出微笑，輕聲說：
　　「這是太陽的味道。」
　　在這個瞬間，她那成熟的表情又讓我胸口騷動。
　　聖羅有這麼成熟嗎？
　　她的髮型和九歲時相似，但反而突顯出她和孩提時期的差異。
　　聖羅小小的動作、表情、嘆息，感覺都非常甜美，讓我怦然心動。

　　——這種事會在某一天突然發生。

　　我格外意識到亞妮絲的這句話。
　　我愛上了聖羅？
　　我不小心碰到杯子側面，被它的熱度嚇得縮起手指。這時聖羅問我：
　　「夏爾老師，要不要玩戀愛遊戲？之前我和音樂學校的朋友玩得很開心。」
　　聖羅把窗簾拉到邊邊，用黃色緞帶綁起來，轉身對我說．
　　「老師家裡應該有遊戲紙板吧？」
　　「啊……有。」
　　社團學長姐留下來的紙上遊戲放在櫃子裡。
　　如果拒絕玩，感覺也很不自然，所以我便去拿遊戲。聖羅把坐墊鋪在地板上，坐在上面把腳扳向旁邊等我。
　　「妳說和妳一起玩戀愛遊戲的音樂學校朋友，也包括男孩子嗎？」
　　聖羅並沒有男性朋友。
　　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如此。
　　我雖然知道，但還是忍不住問她。
　　她聽了我的問話稍稍張大眼睛，然後淺笑一下，看著我說：
　　「只有女孩子。」

　　啊……又出現成熟的表情。

　　去年大約剛進入冬天的時期開始，聖羅就不時會顯露出這種成熟的表情。
　　彷彿看穿對方內心、帶點淘氣——卻又恬靜的表情。
　　我避免去看聖羅的臉，將紙上遊戲擬開在地板上。
　　我在地板鋪了坐墊，坐在聖羅旁邊。
　　「用人偶當棋子吧。」
　　聖羅從小提琴盒取出勇者凱伊的人偶。她說她總是放在琴盒裡隨身攜帶它。
　　接著她又從櫃子小心翼翼地取出艾莉亞諾爾的人偶，把兩個人偶的臉頰貼在一起抱在胸前，然後把凱伊遞給我。
　　「給你，夏爾老師。」
　　「謝謝。」
　　凱伊和艾莉亞諾爾的人偶放在起點，由玩家丟出兩顆骰子，依照骰子出現的數字移動。
　　首先由聖羅開始。
　　「二和三，移動五格。艾莉亞諾爾要和凱伊牽手。」
　　她輕笑一聲，把艾莉亞諾爾的小手貼在凱伊的手上。
　　光是這樣的動作，就讓我覺得彷彿是聖羅的手指接觸到我的指尖，不禁抽動一下手指。
　　接下來還有許多更令人害臊的指令，怎麼可以為這點小事就慌張？
　　這個紙上遊戲不是玩過很多次了嗎？
　　在前往羅曼西亞音樂祭的船上，我也和九歲的聖羅玩過一模一樣的遊戲。
　　到現在有什麼好害羞的？
　　「接下來輪到我了。」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丟出骰子。
　　「五和七——十二。一下子就領先了。」
　　我移動凱伊的人偶。
　　「呃，舉出三項艾莉亞諾爾迷人的地方。」
　　我抬起視線，看到聖羅成熟的面孔。
　　紫色的眼珠子綻放寧靜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揚，靜靜地看著我。
　　這是遊戲。
　　我這樣告訴自己，避免意識到劇烈的心跳聲，然後生硬地說：
　　「妳的頭髮像銀製工藝品一樣綻放光芒，用手撈起來好像就會從指間滑落下去非常迷人。」

　　——妳的頭髮像銀色的月光一般，非常迷人。

　　在船上遇到同樣的指示時，我是怎麼說的呢？
　　當時九歲的聖羅滿臉通紅。
　　「妳的眼睛透明清亮，彷彿能夠看穿我的內心，非常迷人。」

　　——眼睛像紫水晶一般，非常迷人。

　　十七歲的聖羅不會像九歲時那樣張大眼睛、呼吸困難、或是緊張地晃動身體。
　　她只是以羞澀的表情聽我說話。
　　反而是我感到呼吸困難，必須努力擠出聲音。
　　「像花瓣一樣的小嘴，讓人很想摸摸看，非常迷人。」

　　——嘴脣也像珊瑚一般，非常迷人。

　　總算說出三項了。
　　光只是這樣，我就覺得耗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聖羅笑咪咪地說：「接下來輪到我了。」
　　她丟出骰子。
　　在手腕上繞了兩圈的水晶手環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五和七，我也是十二。我追上夏爾老師了。」
　　她把艾莉亞諾爾移動到凱伊前方，念出：
　　「艾莉亞諾爾要對凱伊說三次『我愛你』。」

　　——我、我愛你……我愛你……我、我愛你。

　　我腦中浮現出九歲的聖羅像熟蘋果一樣面紅耳赤，單手握緊艾莉亞諾爾人偶，朝著凱伊人偶低聲說話的模樣。
　　十七歲的聖羅也把艾莉亞諾爾的人偶朝向凱伊。
　　接著她的視線溫柔地朝向我。

　　「我愛你。」

　　她的聲音輕柔而羞澀。

　　「……我愛你。」

　　嘴脣綻放甜蜜的笑容。

　　「我愛你。」

　　我像是被施了魔法，在這段時間當中無法呼吸，也無法動彈。
　　我只是像笨蛋一樣聽著聖羅甜美的聲音，凝視著聖羅臉上淘氣而羞澀的笑容。
　　「三次了。」
　　我聽到聖羅可愛地對我報告，總算解脫咒語的束縛驚醒過來。
　　「輪到夏爾老師了。」
　　「啊……對，沒錯。」
　　在這之後，就是臉紅、心跳加速、心跳幾乎停止，以及內心尖叫掙扎的反覆。
　　和九歲的聖羅玩戀愛紙上遊戲的時候，我也覺得和小女孩做這種事很尷尬。
　　不過當時看到滿臉通紅、囁囁嚅嚅的聖羅，我還有心情覺得很可愛。
　　可是現在，聖羅玩著遊戲樂在其中，總是帶著柔和的笑容移動棋子。當她讓人偶彼此親吻時，也紅著臉嘻嘻笑。
　　「凱伊親吻艾莉亞諾爾的嘴脣，數到五——夏爾老師。」
　　「哦，好。」
　　我僵硬地抓著凱伊，把凱伊的嘴貼上艾莉亞諾爾的嘴。
　　聖羅笑咪咪地看著我這麼做。
　　「數到五。」
　　「一、二～……三……」
　　我的聲音發抖，臉在發燙，完全不知如何自處。聖羅不知有沒有發現到我如此慌張的樣子。
　　「四……五。」
　　我放開凱伊，拿著艾莉亞諾爾的聖羅便甜蜜地看著我說，
　　「接著我要擲出三。這樣一來，就輪到艾莉亞諾爾親吻凱伊數到五了。」
　　嗚哇啊啊啊，我不行了。
　　像這樣一再親吻、告白、親吻、親吻的話，我的心臟會因為跳得太劇烈而壞掉。
　　我得趕快抵達終點，結束遊戲才行。
　　我盡可能不去思考遊戲的指示內容，只集中精神在擲骰子時擲出最大的數字。
　　不過只有擲骰子專家才能自由擲出想要的數字，所以我只是不斷在心中祈禱而已。
　　就這樣，人偶親吻過來又親吻過去，彼此緊緊擁抱或摸摸對方的頭，一會兒說「你這個淘氣的小精靈」一會兒又被說，到最後我總算比聖羅的艾莉亞諾爾更早到達終點前方。
　　只要完成最後的指令，就到終點了。

　　不過這時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最後的指令好像是……

　　「凱伊要親吻艾莉亞諾爾的嘴脣，對她說：我愛妳。請妳跟我結婚。」
　　我冒出大量冷汗。
　　聖羅微微臉紅，以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這是遊戲。
　　這只是遊戲。
　　只要像面對九歲的聖羅那樣，讓凱伊的臉和艾莉亞諾爾的臉碰在一起，輕鬆地說出：

　　——我愛妳。請妳跟我結婚。

　　沒錯，就和當時一樣。
　　我想要移動凱伊的人偶，但手卻僵在原處。
　　眼前屏息注視我的不是九歲的小聖羅，而是成長為十七歲的聖羅——
　　如果我和當時一樣，輕鬆地說出求婚台詞，此刻的聖羅會有什麼反應？九歲的聖羅搖搖晃晃地倒下，明明是冬天還找藉口說「因為太熱，所以才中暑了」。
　　那麼十七歲的聖羅呢？
　　我抓起凱伊的人偶。
　　聖羅手中的艾莉亞諾爾抖了一下。
　　紫色的眼睛凝視著我。
　　我探出身體……
　　「哇！」
　　「！」
　　我沒拿人偶的那隻手的手肘撞倒一旁的杯子，飲料灑到遊戲紙板上。
　　「糟糕，得趕快擦乾才行。」
　　聖羅站起來，前往廚房拿抹布。
　　「沒關係，聖羅，我來就好。」
　　「不，很快就擦乾了。」
　　聖羅拿抹布把灑出來的紅茶擦乾。
　　但紙板上還是留下褐色的痕跡。
　　「艾莉亞諾爾沒有弄髒吧？」
　　「嗯，好像沒事。凱伊呢？」
　　「也沒事。」
　　「那就好。」
　　看著聖羅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我感到有些愧疚。
　　雖然打翻紅茶純粹是偶然：
　　但感覺像是要逃離那個狀況。
　　我尷尬地對聖羅說：「對不起，我得趁這個假日整理文件才行。」
　　聖羅臉上有一瞬間顯出悲傷與寂寞。她微微皺起眉頭，表情有些哀愁。
　　不過她很快就順從地回答：
　　「好的。那麼為了不打擾你，我就先回去了。」
　　她把凱伊人偶放入小提琴盒裡，又把艾莉亞諾爾的人偶放回櫃子。
　　「我還會再來。」
　　她摸摸人偶的頭，然後搖曳著銀色髮絲離開了。
　　◇◇◇
　　聖羅在我心目中，明明只是學生，而且是個小孩子。
　　三連假第二天的下午，我走在路邊自由販售手工飾品、二手服飾、不要的餐具與生活雜貨等的熱鬧街道，嘆了一口氣。
　　從星祭的夜晚，在艾倫國的城堡噴泉旁相她一起吃星型餅乾，一切就變得怪怪的。

　　——這份感情是戀愛。

　　——我一直愛慕著夏爾老師。

　　聖羅認真的聲音和表情縈繞在我腦中無法驅散。
　　從那時起，我眼中的聖羅就再也不是小聖羅，而是成年的女人了。
　　我覺得這是不好的，因此小心避免表露出來，一開始也還能順利隱藏。
　　聖羅顯出成熟表情也只有那一次。從艾倫國到維斯多利亞的船上，她依舊顯得忸怩不安。

　　——夏爾老師……對於妨礙到夏爾老師研修這件事，我真的反省過了，所以請你不要討厭我。

　　她小聲地吞吞吐吐說話，就和以前一樣，所以我也放下了心，能夠以笑臉回答：「我以前就說過，我絕對不會討厭聖羅。而且我也很高興可以在艾倫國見到莉莉安他們。」
　　不過我沒辦法像平常那樣摸她的頭。因為我會想起在噴水池畔看到的聖羅真摯的眼神。
　　聖羅似乎對我這樣的態度感到不安，怯生生地抬頭看我。
　　回到維斯多利亞之後，聖羅也很認真地參與練習與討論，顯得很忙碌。
　　我也為了趕上研修落後的進度，縮減睡眠時間，連假日都不休息地努力。
　　這樣的日子持續一陣子。到了深秋，皇家大劇院開幕公演舉辦時，主角級的聖羅順利完成重責大任。
　　觀眾不僅為聖羅的演奏而陶醉，也為她的服裝著迷。
　　表演當中，聖羅總共換了十次衣服，有淺紫色蕾絲層疊的長裙擺禮服、披著皮斗篷的服裝、以一片布纏繞的古代巫女風服飾……等等。
　　其中甚至還有戴上兔耳朵髮帶、穿著別上兔尾巴的連身裙造型，引來部分有識之士非議，認為是對同盟國公主的不敬；不過在部分狂熱者之間卻大受歡迎，在十張不同服裝的版畫中銷售量最高。
　　此外，這十件衣服也都出現在公演後舉辦的慈善義賣，尤其是兔子裝更是賣到國寶級的高價。
　　就這樣，開幕公演大獲成功，在舞台上接受安可聲的聖羅也因為大功告成，露出在人前很少出現的開心笑容。
　　身為工作人員之一、在劇院角落觀賞的我，也沉浸在極大的滿足感當中。
　　沒錯，到這裡為止都很順利。
　　問題是在那之後……
　　公演結束後，舉辦了一場慶祝劇院落成與音樂會成功的派對，邀請高官名流參加。
　　聖羅理所當然也出席了。我也被拉去幫忙，在會場替賓客做介紹。
　　派對氣氛變得熱絡之後，我瞥了一眼聖羅，看到她身邊圍繞著才華洋溢的藝術家與家世顯赫的貴公子。我過去也曾在派對中見過這種情景，但此時卻感到莫名的不舒服。
　　或許是因為和聖羅說話的不是道貌岸然的歐吉桑，而都是年紀和我相仿的年輕人吧？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甜蜜的笑容，明顯不是為了工作、而是對聖羅本人感興趣，爭相吸引聖羅的注意，讓我心中更不是滋味。
　　我記得過去也曾有過相似的感覺。
　　聖羅還小的時候，王后曾經在城堡邀請一群小孩舉辦茶會。當時我看到和聖羅同年齡的男生包圍著她，也感到有些吃醋。
　　此刻的感情就和那時候一樣。
　　不同的是，聖羅即使沒有露出笑容，至少也會禮貌地與他們對話。這點讓我更加不舒服，不知不覺就走向他們的圈子。
　　當時有幾個年輕人伸出手想邀聖羅跳舞，但我對她說：
　　「很抱歉，聖羅公主，外交部門的長官想要向您致意。可以撥出一點時間嗎？」
　　說完我就帶她離開了。
　　我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到外面，走到一半才恢復理智，誠惶誠恐地說：
　　「啊，對不起。妳應該想跳舞吧？」
　　聖羅原本一臉茫然地任由我牽引，聽我這麼說，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高興地說：「沒關係。」
　　後來我遵從她的要求，和她一起在庭院跳舞。
　　在跳舞的當中，聖羅一直笑咪咪的，似乎很高興。

　　那天晚上之後，聖羅就變了。
　　她不再像之前那樣，不安地窺探我的言行舉止，也不再沉默她鬧彆扭，或是欲言又止地凝視著我、最後又把頭轉到一邊說：「還是算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會帶著笑容凝視著我。當我問「什麼事？」她就會笑得更燦爛，然後神祕地回答：

　　——沒什麼。

　　她露出成年女子的可愛表情，讓我不禁怦然心動。
　　也因此，我完全亂了步調。聖羅的表情和語言都讓我心跳加速、不知所措，也無法隱藏內心的慌亂。
　　就在這時候，正在環遊世界的聖羅的父親——席撤爾前國王——突然出現在維斯多利亞。
　　那次相遇也很糟糕。
　　在歲末的王都史瓦尼爾大街上，當戴著帽子、穿著大衣、打扮隨興的席撒爾國王對我打招呼的時候，我不禁瞪大眼睛。
　　他在當國王的時候，穿的是更繁複、拖到地上的服裝。
　　不過現在這種時尚打扮也很適合他，而他那看不出年齡的美貌也吸引眾多路人矚目。
　　王后也穿著方便行動的可愛裙子與大衣，在國王旁邊溫柔地微笑。
　　我們進入附近的咖啡廳喝茶，一開始主要是由席撒爾國王大談旅行見聞，但他突然以妖豔的眼神問我一句：
　　「對了，你和聖羅已經一起洗澡了嗎？」
　　我不禁把紅茶噴出來。
　　王后也顯得很慌張。
　　我婉拒了王后遞給我的手帕，用手擦了嘴巴，調整呼吸後很認真地回答：
　　「絕對沒有這回事。而且公主和見習外交官，彼此的身分差太多了。」
　　席撒爾國王聽了，一臉掃興地說：
　　「聽你這種說法還真是遺憾。你不是超越身分差距、以老師的身分和聖羅相處嗎？」
　　我結結巴巴地回答：「這……老師和伴侶是不同的。」
　　擁有與聖羅相似美貌的國王注視著我說：
　　「是嗎？我對於孩子們的伴侶，並不要求身分、財產或才能。他們肩負身為國王子女的任務，我也會要求他們盡到責任，不過關於他們的伴侶，我的願望只有一個：那就是要自己找到獨一無二的對象。只要符合這個條件，不論身分、年齡或國籍都沒關係。因為我自己就是和這樣的對象結婚，得到無比的幸福。」
　　與來自異界的王后墜入愛河的席撒爾國王大言不慚地說。
　　你當然會這麼說了！王后也紅著臉，喜悅地看著丈夫。
　　不過放在一般情況卻未必如此。以見習外变官的月薪，大概連聖羅平常穿的一雙鞋子都買不起。
　　基本上，我並不期望和聖羅成為男女朋友的關係。
　　我正準備傳達這一點，席撒爾國王卻以清晰的口吻說：
　　「所以——聖羅選擇的即使是男扮女裝的對象，我也會給予祝福。」
　　後來席撒爾國王和王后因為出航時間緊迫，因此匆匆忙忙離開了。
　　獨自留在咖啡廳的我心中，深深烙印了席撒爾國王強烈的語言與眼神。
　　◇◇◇
　　席撒爾國王當時一定是在開我玩笑。
　　不然麻煩就大了。
　　就這樣，我越加暈頭轉向，再加上致命的窗簾——
　　我心中浮現天空色布面上撒了紫色小花、給人清爽印象的窗簾，以及愉快地玩弄窗簾的聖羅，胸口又感到一陣激動，不禁在街道中央停下腳步。
　　乾燥的嘴脣迸出示弱的句子。
　　「這種心情是不正確的……我應該永遠當聖羅的老師。怎麼可以……為學生臉紅心跳呢？」
　　問題果然在那個窗簾。
　　但我也不能拆下窗簾。
　　因為如果拆下它，就有可能改變這個世界的歷史。
　　距今七年前，我追著古蘭德穿過光之門，在那短暫滯留的世界中體驗到不可思議的事件。
　　當時我看到聖羅穿著音樂學校的制服，在紫色小花圖案的天空色窗簾前方演奏小提琴。牆上還掛著小鳥的繪畫……
　　我的視線被街上販售的一張圖畫吸引。
　　隨意豎立在地上的圖畫中，有一對小鳥好像很癢地傾斜脖子，彼此依偎在一起。
　　這是我在戰場上看到的——
　　我正感到驚愕，身後突然傳來高傲的聲音。
　　「你是戛洛克·道伊嗎？」

　　我回頭，在喧囂的街上看到淺綠色眼睛、淺金色頭髮、給人強烈印象的男人。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時間很珍貴，就不用打招呼了。我在來這裡的途中和蒂娜走散了。我們預定在你的房間會合。帶路吧。」


第二回　　小小房間中的過去與未來
　　他叫我帶路，自己卻快步走在我前方。我追上去急著喊：
　　「不是那邊，是這邊。」
　　「怎麼不早說！」
　　他用焦躁的口吻回我。
　　我是在七年前遇見這位高大而傲慢的人物。當時我為了追回古蘭德，前往古代的戰亂時期。
　　吹響銀色橫笛、隨心所欲地操縱風與雲的天才始祖奧菲爾特原型。
　　前任守門者。
　　梅勒迪斯之民，海茲·哈爾。
　　王后所稱的「社長」。
　　他來到這裡，代表事情終於要開始了，
　　「你是從過去來的嗎？」
　　我快步跟在飛快前進的社長後方，邊走邊詢問。社長目視前方，頭也不回地回答：
　　「不需多作說明。你人在這裡，代表已經修復過了——右邊還是左邊？」
　　「啊，右邊。」
　　他的長腿繞過右邊轉角，再度快速前進。
　　行進方向有一對勾著手臂的情侶，擋在路中央打情罵俏。
　　「唉唷～都是因為吉爾太激烈了，害我肚子好餓～」
　　「我們去吃東西吧！」
　　「啊，那我煮飯給你吃好了。」
　　「真的？」
　　「嗯，我好希望你來嘗嘗我做的濃湯。」
　　這時有個傲慢的聲音說：
　　「走開。速食濃湯的味道太差了。想要煮好吃的濃湯，就要邊顧著鍋子邊用小火煮半天。」
　　情侶嚇得分散到左右兩邊，社長便昂首闊步走過其間。
　　「真抱歉，真抱歉。」我對兩人道歉，同樣穿過兩人中間。
　　社長邊走邊憤怒地說：
　　「真不像話，打情罵俏也不看場合！不論在哪一個世界，小鬼都不懂得羞恥。」
　　「呃……你也快要可以和大胸部的年輕美女打情罵俏了。」
　　我想像著蒂娜的模樣這麼說。
　　我無法忘記打開客房的門、看到裸體的社長和胸部豐滿的成年美女躺在床上的衝擊。更何況那位美女在前一天還是個小女孩。
　　社長停下腳步，回頭瞪我。
　　宛若閃電般刺過來的眼神讓我嚇得僵在原地。他凶狠地問：
　　「你說的是過去目睹的情報嗎？」
　　「是、是的。」
　　「那麼我不要聽。未來情報如果是不好的消息，就會讓人想要迴避，其結果就會造成歷史扭曲。所以你也閉嘴吧！」
　　他又瞪了我一眼。
　　「我、我知道了。」
　　我挺直背脊，用緊張的聲音回答。
　　社長哼了一聲，轉身背對著我，再度快步前進。
　　我也追在他後面，但我一定要告訴他一件事，便開口說：
　　「請容我再囉嗦一句。未來絕對不是『不好的消息』。你不久後即將經歷的是很棒的事情。」
　　「萬能者」奧菲爾特或許不需要忠告。
　　但是他如果也會猶豫，希望他想起我現在說的話。
　　我希望能夠至少報一點恩。
　　社長回頭，再度狠狠瞪我。
　　「你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嗎？還是因為太笨而無法理解？要不要重新改裝腦袋？」
　　「不、不用了……我會閉上嘴巴。很抱歉。啊，前面走到底左轉。」
　　我縮著脖子繼續走，終於到達公寓。
　　社長轉動門把。
　　「我馬上開鎖。」
　　正當我搜尋書包的時候——
　　喀喳。
　　門把發出轉動的聲音。
　　咦？
　　我出門的時候應該有上鎖才對。難道說，天才始祖只要摸到門把就能開鎖？
　　社長直接走進去。
　　「你回來了！」
　　屋內傳來小孩子的聲音。一個小女孩撲到社長身上。看來應該是她從裡面開門的。
　　淺金色頭髮和淺綠色眼睛。
　　這個女孩也是梅勒迪斯之民。她是社長的養女，蒂娜·艾迪娜。
　　在艾倫國城堡和她道別的時候，她已經成長為大人的姿態，但現在仍舊是幼女模樣。
　　她抱住社長的腰，高興地把臉摩擦在肚子上，用可愛的聲音說：
　　「還好見到你了！我剛剛走失的時候，心裡涼了半截。」
　　「不要黏在我身上。走失了只要去找就行了。」
　　「是啊。不論我在哪裡，海茲·哈爾一定可以找到我。」
　　「當然了。別小看我。」
　　社長雖然是在怒吼，但我看過日後和社長裹在同一條毛毯的成年的蒂娜，所以怎麼聽都像是情人之間的對話。他們對話過後，蒂娜從社長身側探出頭，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我說：
　　「你回來了！你就是夏爾吧？」

　　這種場合應該說「初次見面」嗎？我內心想著有的沒的，社長和蒂娜已經進入我的房間。雖然是自己的房間，我還是懷著緊張的心情跟進去。
　　「夏爾，你知道我們要做什麼吧？」
　　「大概知道。」
　　古蘭德假扮成奧菲爾特想要改變歷史的時候，兩人從發光的門後方出現，拯救了我們。
　　他們號稱是從未來世界來的。
　　所以我知道，總有一天兩人會出現在我面前。
　　我也知道這個時間點是在聖羅十七歲的時候。
　　當我租這間房間的時候，也覺得似曾相識。等到我布置好家具，才發現這裡正是我在門的另外一邊看到的房間。
　　然後去年年底，學長送我天空色布面上布滿紫色小花的窗簾，我又再度感到震驚。
　　每當我看到聖羅玩弄著窗簾，心跳就會加速。
　　條件都湊齊了。
　　只等穿著音樂學校制服的聖羅拿著小提琴到這裡——
　　這時我忽然想刭好像有什麼不足之處，歪著頭想了一下。
　　咦？是什麼呢？
　　窗簾也有了，家具的布置也沒錯，聖羅大概也馬上就要來了……
　　我看到白色的牆壁，終於想到了。
　　「沒有鳥的圖畫！」
　　我突然大聲喊，社長和蒂娜都回頭看我。
　　「發生什麼事？」
　　「鳥的圖畫——剛剛在路邊有賣，我應該買來的。」
　　「鳥的圖畫是什麼？」
　　「我在過去世界看到這問房間的時候，牆壁上掛著鳥的圖畫！那幅畫剛剛擺在路邊。」
　　「什麼？你為什麼那時候沒買？」
　　「因為社長突然叫住我，而且又快步往前走，一急之下……」
　　「你想把責任推給我嗎？」
　　「哇～總之，我馬上去買！」
　　「快點，夏爾！沒時間了！你得在十五分鐘以內回來。」
　　「如果遲到，我就要拆解你的腦袋！」
　　我聽著他們的話，衝出剛進入的房間。
　　從這裡到賣那幅畫的地點，用跑的大概也要五、六分鐘。考量到回程時間，就要乘以二。
　　哇啊，再加上買畫的時間，就真的很緊迫了。
　　我氣喘吁吁地全速衝過剛剛回來的路。在人群中，我撞到好幾個人，邊跑邊道歉，終於到達賣畫的地方。

　　「……不見了。」

　　我茫然地喃喃自語。
　　原本豎著圖畫的場地已經空無一物了。
　　「對不起！請問剛剛在隔壁賣畫的人去哪了？」
　　我詢問在一旁販售手工首飾的女人。
　　「他已經收拾商品回去了。」
　　「什麼時候？」
　　「大概是十分鐘前吧？」
　　「你知道他的聯絡方式嗎？我一定要買下其中一幅畫。」
　　沒有那幅鳥的繪畫，歷史搞不好就會改變了！
　　但這位女士卻很乾脆地說：
　　「不知道。那個人是我今天第一次碰到的，而且感覺很陰沉，所以我也沒跟他交談。」
　　怎麼這樣：
　　如果是十分鐘前回去的，在這一帶搜尋或許可以找到他，但是蒂娜要我在十五分鐘內趕回去。只剩七分鐘了。
　　時間來不及了。
　　我無可奈何地跑回公寓。
　　怎麼辦？沒有鳥的圖畫會變成什麼樣子？歷史會改變嗎？可是又不是鳥的圖畫發光、小鳥從畫中飛出來打倒敵人，只是背景稍微不同，應該沒那麼嚴重吧？
　　基本上，亞爾賽斯的戰役也出現原本不在場的奧菲爾特，變得亂七八糟。
　　可是我回來之後讀了歷史書籍，並沒有看到和我所知的史實不同的描述。
　　不過書中多了些小插曲，像是塔妮雅的守護天使能夠改變性別與外貌的說法，或是奧菲爾特在亞爾賽斯戰役暗中活躍的說法，讓我捏了一把冷汗。
　　還是要所有條件都吻合，比較安全吧？
　　唉，可惡！早知道應該在社長叫住我之前，迅速買下那幅畫。
　　乾脆現在開始來畫鳥的圖畫……
　　我想著這些念頭，汗水淋漓地跑回房間。
　　「抱歉！我沒有買到鳥的圖畫。」
　　我打開門衝入裡面大喊。
　　「咦……」
　　墻上掛著鳥的圖畫。
　　兩隻小鳥像是在接吻一般，微微傾斜著頭，緊緊依偎在一起。
　　這是剛剛在路上賣的那張畫。
　　「……為什麼？」
　　茫然發呆。
　　「很抱歉，是我自作主張的。」
　　對我道歉的是身穿音樂學校制服的聖羅。
　　因為我的反應太激動，所以她擔心地支支吾吾說：
　　「我在來這裡的路上看到這張畫，非常喜歡……覺得應該很適合夏爾老師的房間。如果你不喜歡，我馬上拿下來。」
　　「不用了……這樣就好了。」
　　我仍舊神情洸惚地說。
　　條件……湊齊了。
　　聖羅替我帶來鳥的圖畫，讓我產生奇妙的感嘆。
　　所有碎片好像都靜靜地嵌合在一起。
　　我心中的霧靄總算散去。我用非常爽朗的心情，對聖羅笑著說：
　　「謝謝妳。我就是在找這幅圖畫。」
　　聖羅驚訝地瞪大眼睛。
　　「看，我就說夏爾也會喜歡吧？」
　　她聽到蒂娜這麼說，有些羞赧地笑了。
　　我對聖羅解釋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我告訴過妳，我追隨古蘭德到門的另一邊的時候，曾經得到十七歲的妳協助。待會這間房間就會和過去連結，在那裡會有十七歲的我。」
　　聖羅仔細地傾聽我說話。
　　她大概也在等這一天吧？
　　我問她：「妳願意拉小提琴拯救世界，幫助我嗎？」
　　她以認真的表情回答：
　　「好的。」
　　這時社長迅速呼喚「蒂娜」，蒂娜也點頭說：「好的。」
　　兩人臉上都浮現虔誠的表情，好像豎起耳朵在聽某個聲音……
　　然而蒂娜突然轉向我們微笑。
　　「時間快到了。我和海茲·哈爾會先進入門內，接著門就會消失。到時候就輪到夏爾呼喚並打開門，然後由聖羅拉小提琴，這樣就萬事OK了。」
　　她說得很簡單，讓原本默默無語的我突然慌了。
　　「等等！要怎麼呼喚門？我背上又沒有長翅膀！」
　　「別擔心。現在另外一邊也有一個你。只要讓彼此的心靈重疊在一起，再一次祈禱你當時祈禱的事情。」
　　社長以充滿威嚴的口吻說：
　　「如果你無法呼喚，也不過就是歷史會改變，此時此刻的你會消失。」
　　「請不要理所當然地說出這麼恐怖的話！好吧，我就試試看！反正只有我能辦到吧？」
　　「沒錯！」
　　蒂娜斬釘截鐵地斷言。
　　宛若蝴蝶鱗粉的金色光芒湧現在蒂娜與社長前方，從中浮現出金色的門。
　　社長打開門。在刺眼的閃光中，首先是社長消失，然後當蒂娜也要跟上時，聖羅以誠摯的聲音對她說：
　　「蒂娜，我們一定要再見面。」
　　蒂娜回頭笑著說：
　　「聖羅，未來的妳真的很迷人。當年黏著媽媽哭泣的小女孩經過時間和經驗累積，付出努力，終於成長為這麽迷人的女人。」
　　她用溫柔的聲音說完之後，留下一句：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
　　然後就消失在門內了。
　　聖羅喃喃地說：
　　「蒂娜……希望下次能見到成為大人的妳。」
　　門消失了。
　　捿下來就輪到我的工作了。
　　我閉上眼睛，緩緩地喚起十七歲的自己當時的心情。
　　我不想再失去古蘭德，因此跟著她跳入發光的門內。
　　在那裡，我被捲入古代的戰爭。
　　我一開始因為被誤認為守護天使而不知所措。當我知道古蘭德想要以奧菲爾特的身分改變歷史，便拚命想要阻止她。
　　沒問題，我能呼喚門。
　　因為當時門打開了，我才能來到這裡。
　　所以門一定會出現。
　　當社長扮演的奧菲爾特停止吹笛、兩個笛聲只剩下一個、令我感到絕望的時候，天空突然變晴，門打開了——然後在門的另一邊——
　　我張開眼睛。
　　聖羅背對著鳥的圖畫，站在我的對面，把小提琴和琴弓抱在胸前凝視著我。
　　聖羅的左手腕上戴著紫水晶花飾手環。
　　沒錯，我可以呼喚門！
　　聖羅驚訝地屏住氣息。
　　輕飄飄的光芒聚集在我旁邊，從中浮現出一扇門。
　　「夏爾老師！」
　　聖羅興奮地朝著我喊。
　　聖羅的臉頰、眼睛、嘴脣都綻放喜悅的光芒。她繼續說：
　　「當時老師離開之後，我只能哭著等待，可是現在我也能協助老師了！」
　　我聽了也露出笑容。
　　心中洋溢著光輝。
　　在喜悅中，門打開了。
　　耀眼的光芒籠罩著聖羅纖瘦的身體。銀色長髮閃爍著金色光芒。
　　過去和未來聯繫在一起。

　　「聖羅，拉小提琴吧！」

　　聖羅優雅地傾斜頭部，拉動琴弓，顫動琴弦，拉出那天從天而降的純潔、溫暖而柔美的旋律。
　　《愛的誕生與喜悅》。
　　這是我在她十歲生日時送的音樂盒的曲子。
　　我的心逐漸與聽到這首曲子的那一天重疊在一起——當我抬頭仰望浮現在蔚藍天空的門，看到門後方宛若女神艘閃閃發光的少女。
　　在溫柔的曲調中，我聽到小聖羅的聲音。

　　——夏爾……老師。

　　——夏爾老師。

　　羞澀地呼喚的聲音。
　　高興地呼喚我的聲音。

　　——我想要知道……老師的名字。

　　我告訴聖羅這是兩人的祕密，非常害羞地低聲說出我的名字。九歲的聖羅彷彿捧著寶物般，把小小的手放在胸前聽我說出來。
　　從那天起，聖羅就一直用這個名字稱呼我——不論是我扮成古蘭德的時候，或是恢復夏爾身分之後。
　　每次聽到時，我就會感到喜悅，也因此能夠更努力。
　　在戰場上，妳也注視著我。在那間掛著紫色小花圖案的天空色窗簾，以及小鳥依偎在一起的圖畫的房間，妳演奏著小提琴，溫柔地對我微笑。
　　那是十七歲的妳。
　　我不是很厲害的老師，總是處於迷惘中，也常做出不正確的答案，但還是來到了這裡。
　　因為有聖羅在。
　　當我幾乎要放棄當老師的時候，把我的心繫留在那座城堡的，是躲在棉被裡獨自哭泣的聖羅。
　　當我為哈崙的求婚心動時、哭著嚷自己會當個好孩子、叫我不要走的，也是聖羅。
　　古蘭德以小提琴的樂音操縱莉莉安、使龍復活的時候，聖羅也演奏了小提琴。
　　在混亂的音樂祭舞台上，我拍打著雪莉鈴，聖羅則在一旁用小小的手拿著小提琴，努力拉動琴弓鼓勵我。即將十歲的妳顯得堅強而溫柔。
　　當時是妳讓我鼓起勇氣。
　　是妳成為我的支柱。
　　回到艾倫國之後，也是妳把我送圓維斯多利亞。

　　——我、我最喜歡父親了。請你把……夏爾老師送回維斯多利亞。

　　聖羅流著淚水、不斷哽咽，親吻父王的臉頰替我求情。
　　小聖羅教導了我。
　　小聖羅也指引了我。
　　九歲的聖羅，
　　十歲的聖羅，
　　十二歲的聖羅，
　　十四歲的聖羅，
　　十六歲的聖羅。
　　然後——此刻在我面前朝著光之門演奏柔美旋律、平息古蘭德演奏的樂音魔法的，是宛若女神或天使的十七歲聖羅。
　　令人舒服的透明旋律傳送到閃閃發光的門另一端，擴散到戰場上，解放被古蘭德囚禁的士兵心靈，使他們恢復正常。
　　我方陣營的士兵抬頭仰望天空，看到耀眼光芒中的美少女，大喊天使在我們這一邊，確信勝利在即，高舉劍與槍，發出怒濤般的歡呼。
　　我的心靈也在十七歲的聖羅演奏的愉快旋律中，緩緩得到解放。

　　——你到現在還是很珍惜那位公主。

　　咪莉帶著略微苦澀的笑容對我低語。哈崙也以同樣的表情說：

　　——夏爾，你還是沒變。

　　我原本相信那是讚美。
　　因為聖羅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學生。
　　不論聖羅成為十二歲、十四歲、十六歲，今後永遠都不會變。
　　但是亞妮絲卻爽朗地對我斷言：

　　——這種事會在某一天突然發生。

　　亞妮絲告訴我，她現在的老公向她求婚的時候，她一開始以為是開玩笑；但是當她的老公在擁擠的人群中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喜歡這個人。
　　原本以為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有一天會突然出現變化。
　　昔日的小女孩此刻站在我面前，已經成長為女人。

　　——這份感情是戀愛。

　　聖羅在城堡的噴水池前向我告白的時候，她強烈的眠神和語調讓我怦然心動。即使如此，我仍舊持續否定自己內心滋生的情感。然而看到聖羅在派對中受到年齡相仿的青年圍繞，還受邀跳舞，我卻感到很不是滋味，把她帶離人群。看到聖羅玩弄著窗簾，我也會感到不知所措。

　　——聖羅是我重要的學生，不是戀愛對象。

　　我好幾次這樣告訴自己。因為我一直看守著她，所以只能把她當成學生。
　　但其實這是錯誤的！
　　就是因為我一直看守著她，所以才沒有發覺到自己真正的感情。因為我太想要繼續扮演老師的角色，所以才壓抑下來。

　　——真奇怪。夏爾明明在艾倫國改變了，卻拒絕改變。

　　當我堅持聖羅永遠是我的學生時，古蘭德以陰沉的表情淡淡地這麼說。她當時一定發覺到我對聖羅的感情產生了變化。
　　沒錯，變化是會發生的。
　　不論是情感或是關係。
　　我以為我是老師，所以應該教導聖羅正確的事情，但其實錯的是我！
　　封閉的情感彷彿被《愛的誕生與喜悅》快活的旋律誘引出來，不斷向外湧出。
　　心靈好似長了翅膀，隨著音樂輕盈飛舞。
　　透明的音色，溫柔的音色，豐富的音色。
　　演奏的是長大後宛若女神般美麗的聖羅。

　　——我想要變成大人……在夏爾老師傷心的時候，可以一直陪在老師身邊。

　　聖羅喝下快速長大的藥、變成十七歲的身體時，一再哽咽著訴說。她說她想要成為可以安慰我的人。她說因為自己總是受到老師協助，因此也想要報答。
　　她小小的心靈拚命想要成為大人。

　　——我已經比上個月高了一些。難道在夏爾老師看來，還是太小了嗎？

　　當我把她當小孩子對待，她便不滿地噘起嘴脣，反覆地說她想要早點長大。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成長為這麼美的女人，能夠演奏出如此豐富的旋律。
　　我曾經在戰場上聽過這樣的音樂。
　　我怎麼會忘了呢？
　　我腦海中一一浮現每個人：以專一的感情和心上人結合的龍樹王子；鼓起勇氣接納龍樹王子的波拉蘿絲公主；受到可愛的孩子與太太愛慕、堪稱好先生好爸爸的吉爾曼；勇敢走出自己道路的哈崙和咪莉；笑容爽朗的亞妮絲……
　　我對社長說過的話回到我自己身上。

　　——你不久後即將經歷的是很棒的事情。

　　那個總是臭著臉、個性急躁的人在接納一直視為女兒的蒂娜時，是否也處於這樣的心境呢——覺醒、煩惱、猶豫，然後擁抱對方，傳達愛情。
　　此刻，正確答案出現在我面前閃閃發光。
　　這個女孩以柔和的小提琴旋律拯救世界，也拯救了我。
　　在另一邊的我想必正以驚訝與感動的心情，仰望著成長後宛若女神般美麗溫柔的聖羅。
　　而此時此地的我注視著聖羅，心中也混合著想要奔上前的衝動與酸酸甜甜的情感。
　　十七歲的妳停止拉小提琴，俯視著十七歲的我喊：

　　「我會在未來等你！」

　　站在門旁的我聽到這句話也在顫抖。
　　散發淡色光芒的門彷彿融化於空氣中一般消失了。聖羅的頭髮從陽光的金色恢復為月光的銀色。她面帶微笑，望著門消失的方向。
　　我——踏出了腳步。
　　聖羅把視線轉向我，輕輕屏住氣息。當我碰觸她的頭髮，她的肩膀晃了一下，臉頰泛紅。
　　我直接抱住她。
　　我終於得到正確答案。
　　聖羅是我最重要的學生——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但在此同時，聖羅也是我——


　　「抱歉，讓妳久等了。聖羅，妳是我最愛的女人。」

Smooooch・∀・

尾聲　我和公主結為連理
　　聖羅十七歲的夏天，我們在艾倫國的教會舉辦婚禮。
　　兩人是在春天決定婚事。雖然正式交往不到三個月，感覺有些太早，但仔細想想，自從聖羅九歲時相遇以來，我們已經累積了相當長久而特別的時間。
　　我已經知道，聖羅在今後也會是我人生當中不可或缺的女人，所以我沒有理由要猶豫。
　　而且聖羅總是以純真的眼神問我：
　　「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和我一起洗澡？當了情人之後還是不行嗎？還需要什麼條件？請你告訴我。」
　　「呃，這個……」
　　我已經無法繼續敷衍下去了。
　　求婚地點是我的房間。我和勇者凱伊的人偶一起向她求婚。
　　我以笑臉對她說：「請妳嫁給我吧。」
　　聖羅雙手拿著艾莉亞諾爾的人偶，滿臉通紅地回答：
　　「……好的。我非常樂意。」

　　婚禮那天是晴天，天空萬里無雲，有許多人前來祝賀。
　　「我本來想繼續解讀前天出土的古代文書。為什麼要挑這種日子結婚？」
　　因為睡眠不足而出現黑眼圈的古蘭德對我抱怨。然後她把臉別開，又說：
　　「這麼麻煩的事情一次就夠了。你可不要搞三次。」
　　我在春天為了報告結婚的事來到艾倫國的時候，古蘭德的房間聚集了五、六名城堡的女僕，爭先恐後地要和古蘭德討論感情問題。
　　那些女生七嘴八舌地訴說自己的問題，古蘭德則一邊寫字或調和藥物、一邊冷淡地隨口應付：
　　「這樣啊……然後呢？」
　　我想她應該沒時間聽我說話，於是對她說：
　　「對不起，古蘭德，我待會再來。」
　　但古蘭德立刻請那些女孩子回去。
　　她們似乎光只是說出煩惱就很暢快了，離去前紛紛說：
　　「謝謝妳。我還會再來。」「多虧古蘭德小姐，讓我釐清了思緒。」
　　她們走了之後，房間內頓時安靜下來。我也開始感到緊張，坐立不安地說：
　　「我要告訴妳的是……」
　　古蘭德仍舊以冷漠的側臉朝著我，問：
　　「……你向席撒爾國王他們報告了嗎？」
　　看來古蘭德已經猜到我為什麼在長假以外的時期特地造訪艾倫國。
　　因此我反而冷靜下來，說：
　　「前任國王夫婦正在旅行，所以我還沒向他們報告。我也還沒告訴龍樹國王他們……妳是我第一個通知的人。」
　　「……」
　　古蘭德坐在椅子上，側臉對著我，一動也不動。
　　她的表情彷彿沒有聽見我的話，雙眼盯著打開的書本——不過她一定聽到了。
　　所以我挺直背脊告訴她：

　　「我要和聖羅結婚。」

　　古蘭德沉默許久，然後用嘆息般低沉的聲音喃喃說：
　　「……我就知道會這樣。」
　　和我長相一樣的臉蒙上些許寂寞。
　　她垂下視線，淡淡地說：「她一直都是你最珍惜的女孩。」
　　我感受到古蘭德的心情，也感覺到有些寂寞，不過還是用開朗的聲音說：
　　「古蘭德也是我最珍惜的姐姐。這一點永遠不會變。我們是從一顆果實分開的雙胞胎。」
　　古蘭德站起來，手臂繞到我的背後和腦後，緊緊擁抱我。

　　「夏爾，恭喜你。」

　　古蘭德的聲音顯得沙啞，貼在我脖子上的臉有些潮溼。我知道她很努力才擠出這句話。因此我也緊緊地抱住古蘭德說：
　　「謝謝妳。」
　　古蘭德把臉轉開之後，仍舊喃喃抱怨說想要早點回去繼續進行解讀工作。這時做為我的上司代表參加典禮的海穆笑咪咪地對她說：
　　「妳可愛的弟弟結婚了，會不會讓妳也想要早點穿上新娘禮服、得到眾人祝福呢？」
　　「完全不會。」
　　「是嗎？典禮當中如果妳產生這樣的想法，隨時告訴我吧。我會當場對妳進行第九十七次的求婚。」
　　「……」
　　古蘭德面色冷谈，沒有回應他。
　　海穆似乎很習慣這樣的對待，仍舊嘻皮笑臉。
　　不知道在第一百次求婚之前，古蘭德是否會稍微喜歡上海穆。
　　不，光是有海穆這樣的上司就已經夠頭痛了，我可不希望他又當上我的姐夫。

　　席撒爾前國王與他的家人在婚禮開始之前，特地到我的準備室來打招呼。席撒爾國王笑著說：
　　「我接納冒牌家庭教師的判斷，可以說相當英明吧？」
　　接著他又說：
　　「聖羅在所有孩子裡面最像我，個性上有許多欠缺之處，也很難應付，不過她一定會是比任何人都深愛丈夫的可愛妻子。結婚二十年後仍然迷戀妻子的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一點。」
　　即使在這種時候，他還是要刻意放閃。
　　在他身旁的王后現在就已經淚眼汪汪，對我說：
　　「我也可以保證。聖羅一直都很喜歡老師，請老師今後好好照顧聖羅。如果她又鬧彆扭關在房間裡，也請你用包容的心對待她。」
　　每次見到都比以前增添威嚴的龍樹國王對我說：
　　「我很高興可以和老師成為家人。」
　　站在龍樹國王身旁的，是和聖羅同樣是十七歲的波拉蘿絲王后。她抱著上個月剛誕生的王子，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也和國王陛下一樣高興。」
　　王子的金髮遺傳自波拉蘿絲王后，英挺的五官和藍眼睛遺傳自龍樹王子，在母親懷裡靜靜地沒有哭鬧。
　　波拉蘿絲公主曾說她的家族是女系家族，所以第一胎就生下男孩讓她鬆了一口氣。不過即使生下的是女孩，龍樹國王和他的家人一定也會很開心。
　　更紗公主和織繪公主也來祝福我。
　　「老師，恭喜你！下次就輪到我和織繪了！」
　　「聖羅姐姐能夠和老師結婚，我真的好高興，也好感動！」
　　「沒錯！我也想要和初戀情人結婚！」
　　「咦?更紗，妳不是想要找金龜婿嗎？」
　　「只要挑個大富翁當我的初戀情人就解決啦。而且要年輕英俊、能言善道又英俊、很會跳舞又英俊的人。」
　　兩人吱吱喳喳地聊天。
　　她們將來的丈夫會是什麼樣的男人？我完全無法想像，不過有一天她們或許也會遇見真正的愛情。搞不好我會很快就收到喜帖而嚇一跳吧？
　　我想到這裡，臉上泛起笑容，突然聽見有人叫我：
　　「姐夫……」
　　已經成長為酷酷美少年的真王子以穩重而低沉的聲音這樣稱呼我，讓我嚇了一跳。
　　「……今後我會這樣稱呼你……恭喜。」
　　「嗯，謝謝。」
　　他面無笑容卻很自然地說出這些話，讓我不禁有些怦然心動。
　　不，對男孩子怦然心動感覺也怪怪的。
　　他肯定很有女人緣吧？
　　幼小的鈴七公主也緊跟著真王子，害羞地對我說：
　　「恭喜你。」
　　然後她也模仿哥哥稱呼我：
　　「夏爾姐夫。」
　　我聽了不禁心花怒放。

　　吉爾曼也和家人一起來祝賀。
　　「沒想到你會成為駙馬爺。話說回來，我不會為了諂媚當權者而改變態度，所以你不用擔心。關於結婚這檔事，我的經驗遠比你豐富，有問題儘管來問我吧！像是如何應付老婆之類的。」
　　他抱著還很幼小的次男，得意洋洋地說話。牽著小孩子的莉莉安也微笑著說：
　　「嗯，夏爾，請你一定要來問他。」
　　吉爾曼很滿足地點頭，不過我相信莉莉安絕對比較懂得如何應付吉爾曼。

　　就這樣，在眾人祝福之下，結婚典禮開始了。
　　聖羅身穿雪白的新娘禮服、戴著長長的白色頭紗、勾著父王的手臂出現，簡直就像是降臨在地面的女神。
　　然而她白色的臉頰染成充滿活力的薔薇色，紫色的眼珠子和珊瑚色的嘴脣也洋溢著燦爛的光芒，顯得很快樂、很幸福。
　　每個人看到聖羅都入迷了。
　　我的心臟也因為喜悅而劇烈跳動。
　　我最珍惜的學生，已經從小女孩成長為女人，在今天成為我最珍惜的妻子。
　　聖羅踩在深紅色的地毯上，緩緩地朝我走來。
　　我從得意洋洋的席撒爾國王手中確實接過聖羅。
　　聖羅對我微笑，我也對她微笑。
　　在肅穆的氣氛中，我們在祭壇前宣誓，不論生病或健康，不論晴天或雨天，我們都會永遠彼此相愛，兩人共同承擔苦難與歡樂。然後我們交換了戒指。
　　紫水晶花飾手環在聖羅的左手腕上綻放著透明的光芒。
　　替她戴上銀色結婚戒指時，我注視著聖羅的雙眼，仍舊面帶微笑，恭敬地拉起她的手。


　　和公主結婚，得到幸福完美的結局，簡直就像童話故事——

Smooooch・∀・

聖羅公主的回憶相簿～今後也要和老師在一起
我能為老師做的事
　　——抱歉，讓妳久等了。聖羅，妳是我最愛的女人。

　　我在夏爾老師的房間替十七歲的夏爾老師拉小提琴的那一天，我成為老師的情人。
　　夏爾老師緊緊抱著我，在我耳邊溫柔地對我低語。

　　有一天，我會協助十七歲的老師。

　　這是我內心一直懷抱的希望。
　　小時候，我因為年紀太小又缺乏力量，無法追隨夏爾老師，也無法幫上夏爾老師。
　　為此我感到焦躁與悲傷，總是在哭泣。
　　但是夏爾老師告訴我，當他追著古蘭德跑到門的另一邊時，過見了長大後的我。
　　老師說，長大的我是個堅強而具有迷人笑容的女人。多虧了我，他才能夠回來。
　　所以有一天，等我長大之後，我也能夠成為夏爾老師的助力。
　　即使現在分開了，今後一定也會有一天可以陪伴夏爾老師。
　　在那一天來臨之前，我必須持續努力，才能成為讓夏爾老師稱讚很迷人的那個我。
　　夏爾老師回到維斯多利亞之後，我反覆地這樣告訴自己。
　　也因此，我和莉莉安一起向母親學習影響人心的音樂與控制方式。
　　我相信夏爾老師會需要這樣的力量。

　　——妳要想像著心愛的人，用溫柔的心情唱歌。聖羅也一樣。用這樣的心情，試著慢慢拉琴。

　　母親柔和地指導我們。
　　當我想到夏爾老師的時候，有一陣子我只能拉出寂寞的音色。
　　但是這樣無法幫助夏爾老師。
　　我想起夏爾老師對我的教專，試著以開朗寬闊的心情拉動琴弓。
　　每天的生活當中，我也會主動對周圍的人說話，對他人親切。這一來，他們也開始會找我聊天。當我為了夏爾老師遲遲不回信而沮喪的時候，他們也會安慰我。
　　變得更溫柔。
　　變得更堅強。
　　拓展自己的世界。
　　學會和他人好好相處。
　　另外也要更努力練習小提琴。
　　這一切都是為了和十七歲的夏爾老師重逢的日子。
　　也為了在那之後永遠和夏爾老師在一起。
　　當我還是小孩的時候，夏爾老師在維斯多利亞很有女人緣，還交了女朋友。
　　我對她們宣告「我是妳的情敵」，想要從中作梗，夏爾老師就會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對夏爾老師來說，我仍舊是個任性的小孩，不是可以談戀愛的對象。想到這點，我就會感到胸口很苦悶，也很悲傷。
　　但即使在那種時候，我也會想起夏爾老師的話而忍耐下去。

　　——我遇到未來的妳！長大後的妳堅強而高雅，笑臉很迷人！我們也約定，會在未來重逢！

　　我有好幾次差點受挫。當夏爾老師明確地告訴我，今後也只能把我當學生看待，我還以為已經絕望了。
　　於是我丟下開幕公演的討論會議逃回艾倫國，害得正在上研修課程的夏爾老師必須來接我。可是我卻無法走出房間，同時又為自己幼稚的態度感到更痛苦。
　　然而當我跟著夏爾老師回到維斯多利亞，在皇家大劇院的開幕公演順利演奏完成之後——
　　在慶祝會的派對上，有男性賓客向我邀舞的時候，夏爾老師走過來，把我帶離他們。

　　——對不起。妳應該也想跳舞吧？

　　來到院子之後，夏爾老師突然慌了起來，對我這樣說。他似乎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要做幽這種舉動，顯得很不知所措。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中充滿喜悅，微笑著說：沒關係。
　　我請求夏爾老師代替他們和我跳舞。他有些困窘地答應了。我們兩人單獨在院子裡跳舞的時候，他刻意迴避視線，臉頰泛紅，一副很尷尬的樣子。他的態度就好像意識到我已經是成年的女人，讓我感到非常高興。
　　從派對那天開始，夏爾老師就對我表現出這樣的態度。
　　每一次我都會感到心靈在顫動般的喜悅，並且也能夠以更平靜的心情和夏爾老師相處。
　　我想我一定是得到了自信。
　　冬天到了，我也過了十七歲的生日。夏爾老師來當九歲的我的家庭教師時，也是同樣的年紀。

　　——這樣啊……妳已經十七歲了。

　　夏爾老師瞇起眼睛，顯得有些感慨，然後又連忙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
　　十七歲之後，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多。夏爾老師雖然想要隱藏，但我察覺到他有時候會偷偷看我，讓我感到很幸福。
　　尤其是當我造訪夏爾老師的房間、玩弄客廳的新窗簾時，他似乎完全無法從我身上移開視線。我感到很高興，心跳也會加速，於是我更喜歡玩弄那天空色布面、紫色小花圖案的窗簾了。

　　後來那一天終於來臨。
　　在前往夏爾老師公寓的途中，路邊賣的一幅畫不知為何吸引了我。
　　那幅畫是以溫暖的色調描繪一對小鳥。
　　兩隻鳥彼此依偎，臉貼在一起好像在親嘴，看起來很可愛。我很自然地覺得這幅畫應該很適合掛在夏爾老師房間的牆上。
　　我買了這幅畫前往公寓，迎接我的是小蒂娜。
　　這時我就明白，今天就是那一天。
　　蒂娜看到我拿著鳥的圖畫，笑咪咪地說：

　　——把它掛在牆上吧！夏爾回來看到這張圖畫，一定會很高興。

　　——擅自把它掛起來，夏爾老師不會生氣嗎？

　　——沒關係。夏爾一定會喜歡。

　　蒂娜說得沒錯。夏爾老師回來後呆呆看著牆上的畫。當我戰戰兢兢地說，如果不喜歡我就馬上拿下來，他說：

　　——沒關係……這樣就好。

　　他的表情逐漸變得溫和，然後瞇起眼睛看著我。

　　——謝謝妳。我就是在找這幅畫。

　　不久之後，房間內出現綻放淡金色光芒的門，和我以前看到的一樣。社長和蒂娜消失在門的另外一端，然後夏爾老師又呼喚出新的門。
　　我背對著鳥的圖畫，站在夏爾老師的對面。我把小提琴和琴弓抱在胸前，注視著夏爾老師。
　　時間快到了。
　　我馬上就可以見到十七歲的夏爾老師。
　　昔日無法幫上忙的我，終於能夠協助夏爾老師。
　　細小的金色粒子集結在夏爾老師身旁，出現一扇門。夏爾老師笑容滿面地打開門，耀眼的光芒便籠罩著我。我聽到夏爾老師的聲音。

　　——聖羅，拉小提琴吧！

　　我心中充滿溫柔的情感，開始拉琴。
　　曲子是夏爾老師在我十歲生日時送我的音樂盒旋律：《愛的誕生與喜悅》。
　　當我的眼睛習慣強光之後，我看到自己正從高空俯瞰地面，在門的另一邊有許多穿著古代盔甲、拿著武器的人在打鬥。
　　山丘上有個身穿黑色連帽長袍、看似奧菲爾特的人吹著銀笛。
　　先前消失在門後方的小蒂娜笑咪咪地仰望著我。在她身旁，十七歲的夏爾老師一臉驚愕地盯著我。
　　啊！太好了。
　　過去和夏爾老師分開的時間，一定是為了這一天而存在。
　　我感到豁然開朗，對夏爾老師的愛慕之情填滿我的心，甚至滿溢出來。
　　在此同時，我演奏的音色也越來越純淨。
　　十七歲的夏爾老師仰望我的眼神也逐漸變得開朗。他看著我似乎入迷了，露出陶醉的表情。
　　我的音樂因為喜悅而更加豐富地擴散開來。

　　夏爾老師，這就是十七歲的我。

　　我在夏爾老師的眼中，是不是堅強而勇敢、具有魅力的女性呢？
　　十七歲的我也很喜歡夏爾老師。
　　我愛慕著夏爾老師。
　　戰場上的笛聲逐漸變小並消失了，只剩下我演奏的小提琴旋律，傳遞到地面的每一個角落。這時十七歲的夏爾老師呼喚我。
　　我停止拉小提琴，和十七歲的夏爾老師彼此相望。

　　——妳又喝了成長的藥嗎？聖羅！

　　我內心充滿喜悅，對他微笑。
　　然後我開朗地喊：

　　——我會在未來等你。

　　門緩緩地融化於空氣中，十七歲的夏爾老師也逐漸變得模糊而消失。這時我聽到有人走向我。
　　我驚訝地抬起頭，看到已經不是十七歲、而是成熟男性的夏爾老師，以充滿熱情的眼神凝視著我，朝我走過來。老師的指尖接觸到我的肩膀，我感覺好像有電流通過。下一個瞬間，他就緊緊地抱住我。
　　然後夏爾老師對我說：

　　——很抱歉，讓妳久等了。聖羅，妳是我最愛的女人。

　　我在腦中一再反覆著這句話。
　　同時我也想著，待會兒是不是可以和夏爾老師一起洗澡。

　　「……聖羅，妳那時候紅著臉反覆地說『洗……洗……』是指這個？
　　(o °д °ﾉ)

　　「我以為一起洗澡是情人的儀式（>д<°o ）°」


聖羅公主的興奮期待日記～通往洗澡的漫長路途
　　X月X日
　　今天還是沒有和夏爾老師洗到澡。我們已經交往一個月了，為什麼每次我邀夏爾老師一起洗澡，他就會流著汗說「還、還早」？
　　我明明已經十七歲，是個成熟的女人，而且又是夏爾老師的情人。

　　X月X日
　　我問夏爾老師，什麼時候才能和他一起洗澡。夏爾老師正在吃我做的蘋果派，聽我這麼問就哽住喉嚨說不出話。
　　「呃～這、這個……啊！我還有必須整理的資料。抱歉，聖羅，下次再談吧！」
　　最後他還是沒有回答我，什麼時候才能一起洗澡。

　　X月X日
　　今天也沒有洗澡。

　　X月X日
　　我今天也告訴夏爾老師，我們應該可以一起洗澡了，他卻突然咳嗽說：
　　「對、對不起，我好像感冒了。」
　　不僅如此，他還說從明天開始就要到北方的愛托尼亞王國出差一個月。一個月都無法見面，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也好想跟去愛托尼亞王國。
　　可是如果這麼做，就會給夏爾老師帶來困擾。他會覺得我是個很麻煩的女人。
　　我還有足夠的理智判斷這是錯誤的策略。
　　對了，男人心目中的理想伴侶應該是不會造成他們負擔，似有若無地給予支持、而且總是面帶微笑的女人。波拉蘿絲姐姐、莉莉安，遺有母親都是這樣。
　　我也得向她們學習才行。
　　所以雖然我內心百般不願意夏爾老師去出差。甚至想要向維斯多利亞的外交部門施壓，取消夏爾老師的出差，但還是笑咪咪地說：
　　「我知道了。那裡還很冷，請你注意保暖。」
　　夏爾老師不在的期間，我就抱著凱伊人偶睡覺吧。
　　我也請求夏爾老師把艾莉亞諾爾的人偶帶去。

　　X月X日
　　夏爾老師好不容易出差回來，卻推說工作很忙，遲遲不願意跟我見面。
　　工作忙或許只是藉口。事實上可能是因為我每次見面就問：「今天可以一起洗澡嗎？」讓他感到厭煩而迴避著我。
　　不行，我不能問這種問題來責難夏爾老師。
　　我不能造成夏爾老師的負擔。一定要保持笑容。

　　X月X日
　　今天放假，夏爾老師卻要加班。

　　X月X日
　　今天也是……

　　X月X日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X月X日
　　我明明要保持笑容，但是當我們在外面一起吃晚餐之後，我說我想要到夏爾老師的房間，他卻說他還有些資料必須在今晚之內整理好，因而婉拒了我。
　　他送我到大使館前，說：
　　「我走了。晚安，聖羅。」
　　看到他轉身離開，我無法繼續笑咪咪地目送他的背影。
　　我追上夏爾老師，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他，把過去累積的怨言全部爆發出來。
　　「你真的是要工作嗎？夏爾老師，你是不是討厭我了，所以想要躲避我？為什麼過了這麼久都不願意和我一起洗澡？」
　　夏爾老師慌慌張張地說：
　　「我沒有討厭妳。我很喜歡妳。可、可是，結婚前如果一起洗澡……我會沒臉面對妳的雙親……我也很痛苦啊！」
　　「那就結婚吧！請你跟我結婚，夏爾老師！」
　　我在激動的情緒下說出口，立刻又恢復理智，臉頰頓時變得通紅。
　　我丟下啞口無言的夏爾老師，轉身逃走。
　　現在我躺在床上寫日記，不停地擺動雙腿，內心羞愧至極。
　　啊啊，我怎麼會說出那種話！女人主動求婚，實在是太魯莽了。真不敢相信我會這麼做！夏爾老師一定很驚訝吧？
　　這回一定會被夏爾老師捨棄了。

　　X月X日
　　我仍舊沒有勇氣見夏爾老師。從音樂學校回家的路上，我抱著小提琴的琴盒，在夏爾老師的公寓附近徘徊，突然聽到他從背後叫我。
　　我嚇得僵住了，他卻很和藹地對我說：
　　「我一直在等妳過來。」
　　夏爾老師帶我到他的房間。
　　他請我坐在長椅上，拿出艾莉亞諾爾的人偶交給我，自己則拿出我總是放在琴盒裡的凱伊人偶說：
　　「可以借給我一下嗎？」
　　然後他把人偶朝向我，說：
　　「我現在還只是實習生，薪水很少，沒辦法買奢華的鞋子或衣服給妳，也沒辦法讓妳住在寬敞的屋子。我也常常必須調職到外地或出差。如果妳樂意和這樣的我共同生活——」
　　他說到這裡笑一笑，說：

　　「請妳跟我結婚。」

　　夏爾老師是在開我玩笑嗎？還是在玩某種遊戲？不，夏爾老師此刻對我微笑的眼神並不是在說謊。
　　我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不過我無疑地是答應了。
　　我告訴他，我不需要奢華的鞋子和衣服，而且相較於過度寬敞的房間，我更喜歡和夏爾老師一起生活的小房間。我也有自信可以管理家庭收支。不論是世界上的哪一個角落，我都願意跟隨夏爾老師。
　　為了讓頭腦冷靜下來，我開始寫這篇日記，但腦袋又開始暈眩。
　　如果這只是一場夢，我一定會死掉。

　　但如果是現實——
　　到了春天，我就要成為夏爾老師的新娘子了。


　　「我反省自己，覺得讓女孩子主動開口，真是個沒用的男人。（●´ω`●）ゝ゛」
　　「向我求婚的夏爾老師真的很有男子氣概。（"▽"）」


結婚典禮結束後～當天晚上
　　結婚典禮和喜宴結束後，直到半夜，我和聖羅才終於能夠單獨相處。
　　城堡的貴賓室布置得比平常更講究，處處擺著春天的花朵，飄散著芬芳的香氣。
　　我看到床上也撒著花瓣，不禁臉紅了。
　　換上簡單的白色居家服的聖羅也在我身旁紅著臉……當她發覺到我的視線，臉變得更紅。
　　「那個……我、我原本……努力想要在今天之前完成讓胸部變大的藥。」
　　「什麼？」
　　我不禁把視線移向她的胸部。聖羅連忙用手臂遮住，說：
　　「那個……來、來不及……所以，可能會讓夏爾老師失望。」
　　我一開始呆住了，不過看到紅著臉快哭出來的新娘又覺得很可愛，心中湧起癢癢的、溫柔的情感。我輕輕吻了她的嘴脣，笑著說：
　　「沒關係。」
　　聖羅也呆了一下，然後小小的臉上露出笑容。
　　「夏爾老師成為我的丈夫之後，我還是會繼續愛你。我會永遠、永遠愛慕著夏爾老師。」
　　我心中很感動，也告訴她：
　　「我也一樣。聖羅成為我的妻子之後，我愛妳的心也不會變。今後我也會一再地重新愛上妳。」
　　我們在甜蜜的花香中說出令人害臊的台詞、凝視著彼此，結果又感到害羞得要命，變得扭扭捏捏的。
　　「呃，那個……」
　　聖羅滿臉通紅、坐立不安地玩弄著左手手指上的婚戒。我羞澀地對她說：
　　「首先，我們一起去洗澡吧？」

　　「今後也請多多指教，老婆((っ´▽`)っ)」
　　「好的，老公（"ω"）」

Smooooch・∀・

後記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這是《女裝》最後一集。我之前說聖羅會XX，指的是「成長」&「結婚」。
　　在此要感謝一路讀到最後的所有讀者。《女裝》是我寫得最放鬆、最有自己風格的作品。在目前出版的所有作品當中，是我最喜歡、也最想一直寫下去的故事。
　　我以前說過，這個故事的原型是我以前寫在筆記本上的故事。上次我回老家的時候，家人告訴我，從置物間找到我小學到中學的日記，全部放入用大字寫上我名字的箱子裡。大學以來的日記都在我手邊，有時我也會紅著臉重讀它們，不過新出土的這些日記破壞力卻更強大。
　　我竟然替日記取了「雪菜」的名字，以寫給她的形式記述每天發生的事情。日記第一頁就寫著「給我心靈的友人雪菜」，到了中學甚至從星期一到星期日總共取了七個女孩子的名字，每一天都很自然地寫著：「未夜，我今天讀到很棒的書喔。」「楓，明天就要考期中考了啦～」等等。她們都是我當時寫的小說中的人物，所以我還會當起愛情諮商師，寫道：「妳又和駿吵架啦？不要一直賭氣唷。」更可恥的是，星期日是寫給我自己的。自己對自己寫：「妳今天的態度很不好。我自認是最理解妳的人，所以才要說這些不客氣的話。」啊啊啊，實在是太～～～～丟臉了。我把這些日記本全都處理掉了。順帶一提，我並不是沒有現實中的朋友！我也保留了和她們一起寫的交換日記，不過和「七個朋友」的日記比較起來，實在是正常多了。
　　雖然這趟返鄉讓我感到很羞恥，不過在《女裝》結束的時期發現這些日記，得以回顧開始創作時的事情，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我也要感謝負責插畫的karory老師，在繁忙的工作中總是努力到最後一刻。十一月底，我和竹岡老師的新系列就要開始了。這是和竹岡老師首度合作的奇幻故事，內容是娶妻的題材。另外，下個月二十三日，集英社Dash　X文庫會推出《S與S荒誕的同盟（書名暫譯，原名：SとSの不埒な同盟）》第二集，二十日則會由新創刊的講談社Taiga發售《晴追町的HIMARI。～春天一開始，遇見牽狗的人妻（書名暫譯，原名：晴追町には、ひまりさんがいる。 はじまりの春は犬を連れた人妻と》。這本書是大學男生和可愛人妻的故事，類別是輕文藝，可能會放在一般櫃吧？希望大家可以去找找這三本書。
　　二〇一五年八月十八日　野村美月
　　（※文中提列的是日本當地的出版資訊）

aterssa

听着九岁的小姑娘说什么“我爱慕着老师”总觉得违和感十足。

风色剑仙

啊  台版也出了  作为一个面包娘党。。。看联翻知道面包娘出局就很纠结。。顺带过了几年了人名都忘掉部分。。加上台版人名和联翻不同。。。好吧我乱套了

华嚻？兣炼

台版第八卷第8卷出来了啊.这糖很甜

xwin5733

台阪終於出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 甜的過頭

hai

人好少呀，不过也是，完结的那天是什么时候来着？

夏露一开始多少岁做的皇家教师？那年圣罗9岁，过了八年，十七岁，夏露结婚的时候都快三十了吧

酷酷少年

哎呀，野村大妈这本老坑终于完结了！恭喜！结局果然是不出意料的在一起了！

Hyzk

台版也已经出完了啊，本姐党最终一面了。

R.A

我很喜歡野村這部的寫作風格  故事溫暖又甜甜的
結婚大結局超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