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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电击文库][虎走かける]零之魔法书 9 零之佣兵 (上) (5.4 完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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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12 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5-4 12:3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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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零之魔法书 9  零之佣兵 (上)
作者:虎走かける
插画:しずまよしのり
图源: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轻之国度:https://obsolete1.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提供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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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佣兵被拿一血 恭喜动画开播
轻国袋鼠版的字幕至少要等到五月以后 我4月忙着带人做实验和撩妹
所以这个坑也就开在这儿  等另一位翻译翻一点是一点(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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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北方大地的零和佣兵遭遇意想不到的事件!
零与教会骑士团一行利用在禁书馆收服的恶魔『洞察万物的千眼之哨』的能力保证沿途安全,一路来到了北方的诺克斯大圣堂。因为恶魔与天才魔女的帮助,行军非常顺利。包括队长杰玛在内的骑士团成员们都开始渐渐信赖零他们。
在杰玛去拜见诺克斯大圣堂的主教大人时候,佣兵他们在城里维持秩序,防止骚乱的发生。但是杰玛突然脸色惨白地告诉了他们救援目标『代理者』的真相。
另一方面,完成护送教会骑士团任务的零打算再次朝师傅的所在地进发。在找到了其所在地,正准备出发的时候,意外地得到了和主教见面的机会。对此感到不满的近卫骑士队长奥卢克斯似乎有什么阴谋……
对自己魔女的身份感到纠结的零向正在享受片刻悠闲的佣兵——




「也就是说……我们还是要去祭坛对吧」
「是的」
「在离岛上吧?要乘船吗?」
「据馆长说——海面已经冻结了。所以能走过去」
「海面真的会冻结么……?」
「既然事实如此,那就只能说『会』了」
「怪不得那么冷……」





「那个,神父大人。莉莉对神父大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无条件相信的。所以如果神父大人骗莉莉说喜欢莉莉,那莉莉肯定会被骗到的」
「真是困扰了」
「我明白了。哪怕是说谎,我也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的」





「怎么?你干什么?」
「脱衣服」
「你想自杀么」
「因为你很暖,所以没问题」
「我想确认一件事……你为什么要脱?」
「因为碍事」
「碍你什么事了」
「妨碍吾等接下来要做的事」



目录
第一章 诺克斯大圣堂
第二章  深深的隔阂
【幕间 黑色的杀意】
第三章 谎言
【幕间 魔女与恶魔】
第四章 世界的价值
第五章 诀别之时
【幕间 晴天霹雳】
第六章 来自现实的呼声
后记

 楼主| 发表于 2017-4-12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4-29 11:33 编辑


有一种方法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遭到背叛。
那就是谁都不要相信。
绝不要相信一个人绝对不可能背叛自己。
绝对不要认为对方给予了自己信任。
更不要相信所谓的羁绊和爱意。
只要在心中认定一个人会背叛,那么就算被背叛,也能够摆出一副『我早就看出来了』的表情扛过去。
只要知道甜言蜜语的背后总有阴谋,那么就算那阴谋浮出水面,也能笑着说『这演技太差了』。
只要不太把一个人当回事,就不至于会因为失去他而痛哭流涕。
永远的孤独?
可悲的自我保护?
由他们说去吧。
那些满嘴漂亮的话的人也总有一天会知道,到头来能够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
比起被信任的人背叛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独来独往要好得多。
一直是带着这种想法活过来的。

——本该是这样的。

但为什么我相信了那个女人。


第一章 诺克斯大圣堂

1

夜里,我感受到睡在自己怀中的温暖物体扭动了一下,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便看了一个面容姣好到令人心头一紧的女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你——」
「吾辈梦到你死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在干嘛』,零便迅地抱住了我的脖子。她抱得太紧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喂,你是要勒死我吗……!」
「太好了」
「啊?」
「你的脑袋还在脖子上」
她说得很像那么回事。
说得连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脑袋有没有好好和脖子连在一起。
「这不是当然的么……会半夜来偷我人头的也就<女神之净火>的杀人神父了好吗」
而且幸运的是,杀人神父现在应该在位于南部的鲁特拉大圣堂。也就是说,在和前往北面的诺克斯大圣堂的我们完全相反的方向。
「半吊子魔女和盗贼还是会盯上你的吧」
「会在恶魔扎堆的维尼亚斯以北地区出没的半吊子魔女和盗贼……那真是比神父还可怕」
「吾辈不想你死」
「我也不想死啊」
「但是,你却跟着吾辈来了——明明知道会有危险,还是来了」
我轻轻动了动胡须,然后把还抱着我脖子的零拉了开来。
「你这说得就像是不想让我跟来一样啊」
「在你听来是这个意思?」
「是啊」
「……可能的确是那样吧……呆在维尼亚斯的话,至少你是安全的」
「啥意思啊。难道在你的梦里我的死得很惨?」
我本是打算戏弄一下零,但她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既然零会变得这么严肃,那想必我在她梦里的死相应该是惨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吧。感觉要是听了说了连我都会做噩梦,所以就还是不要多问了。
「不过,不论我在你梦里是怎么个死法,在现实中也还是有你啊」
「吾辈?」
「你不是会保护我吗?魔女」
零眨了眨眼,然后像是找回了一点平常状态似的露出了微笑。
「吾辈每次那么说的时候,你不都会反驳说『是我保护你才对』吗」
「人说的话是要分真心话和客套话的」
见我装傻,零呵呵笑着说『真是油嘴滑舌』。
然后,她便又在我臂弯中蜷成了一团。

像这样,我们继续目标北面的诺克斯大圣堂前进着。
我们靠着在<禁书馆>降伏的恶魔『千眼』的力量警戒着前方的道路,零负责思考排除障碍的对策,雷兰德负责计算实际收益,杰玛负责讴歌理想,巴泽尔负责综合他们的意见找出最理想的方案,这样的行军顺利到了甚至让人忘记最开始的时候有多么艰难。
当然,我也有在干活……比如做饭之类的。
遭遇到敌人我自然也会出战,力气活也是基本是全包在我身上,不过就是没有什么很抢眼的表现。毕竟我只是个佣兵。
越往北走就越冷,现在晚上是一定会下雪的。
因为时不时还会有暴风雪,所以曾有人觉得行军的步伐会受到阻碍,但这行军的队伍中毕竟还是有着一位举世无双的天才魔女。

由于零会溶化堵塞道路的积雪,而溶化的雪会变成安全的饮用水,所以我们甚至觉得下雪是求之不得。
「我能不能学会魔法啊……」
担任教会骑士团北部远征军队长的杰玛一脸认真地这么自言自语。
她是一名根正苗红的教会骑士,更是一名教会的铁杆信徒。像这样自出生以来就憎恶着魔女的杰玛能够毫不避讳地说出这样的话,说明零对部队的贡献大到了这种地步。
既然队长是这样,那么她手下的兵士自然也会产生同样的想法。
要是自己不用打火石就能点着火,要是在箭矢用完的情况下也能射杀敌人,要是自己也稍微有一点魔法的才能,本次的行军会变得比之前顺利许多。
于是一部分士兵开始向零讨教魔法,队长也不予制止,就连当初否定魔女的雷兰德副队长都默许了这样的情况。
由于零向教会骑士们普及了魔法,充满艰辛的行军路途变得轻松了一些。虽然说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虽然表面上说是详细了解魔女的魔法能够对教会骑士团今后的运作有所帮助——
但在世界都被以破坏与再生为目的的泥暗魔女毁掉大半的现在,哪还有什么『今后教会骑士团的运作』。
至少在参加行军的这些人之中,就连小兵都是完全理解这一点。大家都知道现在已经不是纠结于魔女或是魔法这种小问题的时候了。
为了打倒更大的『威胁』,不惜接受魔女与魔法。

虽然路过的村庄和城镇依旧几乎都是一片狼藉,但我们还是在几处教会发现了幸存者。
教会设施是针对恶魔的强力结界这一点毋庸置疑,就连我在路上看到教会都会松口气。
在给蜷缩在教会角落饥寒交迫颤抖着的小鬼们端上热腾腾的饭的时候,我甚至有种自己变得善良了一点的错觉。
——话虽如此,但遭受过恶魔袭击的那些人看到我就会哭喊起来,所以我还不得不尽力掩藏……
我们一面吸收着非战斗成员,一边向北行军了约六十天——
穿过枯萎的针叶树林,一座兀立于废墟中的,铺着红砖的城市毫发无损地呈现在了我们眼前。
「……真是厉害。简直像是结界就摆在眼前」
零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叹。
的确,就连我都能一眼看出结界内外是有着明确的分别。
姐姐外部的农家小屋,观望台,还有风车之类全都遭到了损毁,但在结界内部的牧场却还有家畜在悠然漫步,城里还有好几个风车在不紧不慢地转着。
「这就是诺克斯大圣堂所在的城市……我也还是头一次来」
「明明是教会骑士却没有来过大圣堂?」
感动得眼角浮现出了泪光的杰玛听了我的问题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
「我们教会骑士团基本是不能离开规定好的地区的。因为不管是警备还是讨伐都是在被分配到的部队的辖区内执行……」
「正如队长所说。特别是年轻时便加入教会骑士团的团员,他们是没有机会去巡礼的。很多人都是在年事已高退居二线后才会踏上巡礼的旅程」
老兵雷兰德补充了杰玛的话。
「那你呢?你到底什么时候才退居二线……?」
我一不小心问出了真心话,对此,雷兰德断言说『至死方休』。
真是个可怕的老头……
「这么说来,副队长阁下也是头一次来诺克斯大圣堂?」
杰玛的随从巴泽尔掀起遮阳帽,抛出了这样一个简明的问题。
「我已经周游过所有大圣堂了。毕竟需要前往远方的任务也不在少数。我想优德莱德骑士团长阁下把我放在远征部队副队长这个位置上,也是出于这个理由。我和诺克斯大圣堂的现任主教也是老相识了」
「哈哈。原来如此。也难怪在路上会想要抛弃队长……」
「哎哟,不好意思」
巴泽尔被雷兰德狠狠一瞪,捂住了嘴。
「——走吧。看到美丽的城镇,兵士们都按捺不住了。他们或许能久违地睡个不用担心袭击的安稳觉了」
「『馆长』要怎么办?」
我忽然想起这事,向转过身去的杰玛问道。
所谓的馆长……其实就是我们随行的那个恶魔。
他本来的名字是『千眼』,但由于他自称<禁书馆>的馆长,所以我们现在都这么叫他。
虽然我们对外宣称是<禁书馆>年轻馆长牺牲自己把恶魔封印在了体内,并且他外表看起来也的确是普通人,但毕竟他的内在还是恶魔,所以不知那家伙究竟能不能进入教会的结界……
「啊,对……零阁下,你怎么看」
「进大概是能进去……但在结界内部他会失去能力。也有可能会失去作为恶魔的意识。无法用馆长的能力察觉到危机是个损失」
「那么,就只有让他在外面待机了……不派人护卫还不行啊……」
馆长无法自力行动,就算是被野狗袭击都会立刻翘辫子。不管怎么想都不能放他一个人在结界外面。
「反正这么多人一股脑涌进城里是会引起混乱的。还是首先让伤患者和体力消耗剧烈的兵士优先进城,剩下的人和馆长一起在结界外待机吧?」
听了巴泽尔的提案,杰玛差点立刻点头同意,她慌忙看向了雷兰德说。
「你觉得如何,副队长阁下。我也觉得……巴泽尔的方案是可行的……」
「请按你所想的去做。队长是你」
杰玛『啊』地一声回过神来。
这样的对话在行军过程中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杰玛至今为止——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看着身为随从的巴泽尔的脸色,以他的意见为基准行动的。
就算她看起来是自己下了决定,但其实在根本上还是有着『巴泽尔怎么看』这样的想法。
虽然杰玛现在下定了决心要逃离巴泽尔的支配,但长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和思维方式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的。
她不再盲从巴泽尔的意见的结果就是,变得总是会征求雷兰德的意见了。
但是,雷兰德并没有放纵杰玛的依赖。
雷兰德什么都让她自己去思考,自己做决定。
当感觉她的意见有问题的时候,雷兰德才会出言干涉。
他画出了这样一道明确的分界线,让杰玛理解了队长和副队长的关系。
「那么……这样吧。首先,魔女阁下作为馆长的护卫留在结界外面。然后,为了在发生情况的时候有人能够通报留下十人左右。魔女阁下和馆长在一起的话,就算是在结界外面应该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其他兵士怎么行动?」
听了雷兰德的问题,杰玛指了指城镇。
「看起来结界延伸到了城外。就像巴泽尔说的那样,只把伤病兵员送进城里,然后让剩下的兵士在城外扎营——这也没问题吧,魔女阁下。虽然这也会增加你的负担……」
「可以。当然,你会立刻派人把暖和的被褥和柔软的面包送来的吧?」
见零一口答应下来,杰玛松了口气。
「当然!虽然也要看城里的具体情况,但我会尽可能地送你们需要的物资过来。当然照理说还是全员都进城内最好……」
「但要是在这种状况下有兽化者进城,那城里可是会炸锅的。对我们来说,在外面等着也会轻松一些」
现在大陆上的兽化者几乎都被恶魔附身了。
就算我再怎么说「你们误会了。我只是个善良的兽化者」,也没有人会轻易相信。
「巴泽尔。包含换班人员在内选出二十名士兵留在结界外」
「是——那个,队长。我也可以进入那二十名之中可以吗?」
「什么?」
杰玛诧异地反问。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巴泽尔主动要求离开杰玛身边。
这对于杰玛来说大概也很是意外吧。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吧。我和副队长先行前往大圣堂求见主教大人」
但她最终还是这么说完便干脆地背向了巴泽尔。
目送走她的背影后——巴泽尔对我笑道。
「或许老哥你可以安慰一下我」
「你总算是打算让她独立了?还是说队长粘着副队长那个老头让你看不下去了?」
「老哥你真是嘴不饶人的啊……」
巴泽尔露出了苦笑。
「不过倒是两边都说中了。虽然我曾经期待过时间能解决问题,但从离开<禁书馆>之后,队长就不肯和我对视了,而且在工作以外的时候也不和我说话。就算如此,队长也还是出色地完成了这次行军——队长就算没有我也已经可以自立了。都这样了,如果我这个仇人还缠着队长,她也未免太可怜了」
「那你以后不当她的随从了?」
「我在想要不要改行当佣兵。老哥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和我组队?」
一瞬间,我期待了某个东西。
我注意到自己期待的是『零的插话』,便看向了周围
零和往常一样站在我身旁。她注意到我的视线,抬起头对我露出一副『怎么了』的表情。
「我是在想,平时的话你会说『佣兵是吾辈的』」
「哦?你希望吾辈那么说吗?」
「那倒不是……」
「没事,吾辈是觉得就算你和随从联手开始佣兵营生,吾辈和你在一起这一点还是不会变。如果你想和随从组队的话吾辈不会拦你的」
「不,这个队我不组」
「我说,能不能不要拿我开涮了……我其实内心还是挺受伤的……」
倒是没有拿他开涮的意思来着……
「现在队长可是『发现原本信任的养父其实是杀父仇人』啊。我是觉得她还跟你说话就已经不错了」
听到我说出发自内心的感想,巴泽尔一脸不满地撇起了嘴。
「实际上下手的不是老哥你吗」
「所以我不也一起被她嫌弃了吗」
「哎,要是她能只恨老哥你该有多好」
虽然他的语气像是在开往玩笑,但那大概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吧。
但是很不巧,比起实行犯来,世人一般是更憎恨黑幕的。
「总之,我也和老哥还有魔女阁下一起留在结界外面。我照旧会去蹭饭,麻烦把我那份准备好咯」

教会骑士团将我们和一部分兵士留在结界外,前往了诺克斯大圣堂。零远望着教会骑士团的队列忽然开口道。
「我说佣兵。队长不是很仰慕随从吗?不管是作为养父也好,作为导师也好,作为友人也好」
「突然说这个干啥。算是吧——在她知道他是杀父仇人之前」
「吾辈就是想不通这一点……」
「想不通?」
虽然零最近的思考方式变得相当趋于常人了,但身为魔女的她依旧从根本上还是不懂人心的微妙。
「随从一直都是队长的杀父仇人,只是队长一直都不知道而已。在这十几年之间队长都仰慕随从,并且就算稍微有些过当行为,随从的行动也一直还是值得让她信任的——对吧?」
「算是吧」
「就算到了最近知道随从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也不会太在意吧。花费十几年构筑起来的关系会因为这么一个秘密就崩溃吗?」
「你问我这个没和他人构筑起过关系的人?」
完全搞错了提问的对象啊。
见我皱起眉头,零露出了一脸舒了口气的表情说「你也不明白啊」。
「倒不是不明白。所谓的『从常识的角度来想』……队长信任了他十多年,然而却被他骗了,也就是受到了他的背叛。那么或许除此之外也还有其他谎言,并且今后他也还是有可能会欺骗自己。要是那样想的话,岂不是构筑起来的关系越密切崩坏也就越猛吗?」
「关系越是密切,崩坏就会越猛烈吗……」
零自言自语着,然偶不知为何看向了我。
「干嘛?」
「吾辈在想,那样的话吾辈和你的关系崩坏的时候想必是相当的猛烈」
我不禁失口笑了出来。
「是啊。保不准要毁掉一个世界」
「那可真是可怕。吾辈希望这样的关系能永久延续」
「永久?在拯救了世界之后也一样?」
听了我的问题,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是啊。吾辈拯救了世界,你终于变回人类,实现梦想把你的酒馆开起来。然后吾辈每天去吃你在酒馆做的料理——怎么样?不错吧」
我试着想象了一下,露出了苦笑。
那实在太过接近我的理想,坦率地觉得『真不错』的自己实在是太过滑稽。
就算那样。
「是啊……很不错」
我也还是只能如此作答。
「对吧对吧」
零听了我的回答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2

到了夕阳西下的晚饭时间,杰玛一脸严肃地回来了。
巴泽尔说话算话地来蹭饭了,所以杰玛来时正巧我和零和巴泽尔三人都在。
「看你那副表情似乎不是来送追加物资的啊……怎么了?」
「馆长在马车里吧?」
杰玛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咄咄逼人地这么问道。
「是啊,他在马车里边读书边吃饭来着……」
「我有事找他。打扰了」
杰玛说完便视我们如无物,走上了马车。
我们察觉到她那股非同寻常的气势,也停下吃饭跟了过去。
我们推开防寒用的脏兮兮的帘子踏上马车,便看到馆长一边地读着书,一边面无表情地吃着用山羊奶煮溶的面包。
做成那样是因为原本是虫型兽化者的馆长无法顺利做出『咀嚼』的动作。不过他也还是很快就学会了该如何使用手指,这大概是拜他对书的执念所赐吧。
虽然离能走路大概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总之他现在是可以保持坐姿自力读书了。
杰玛毫不留情地揪住处于那种状态的馆长的领口把他拉了过来。
「等,等等队长!暴力是——」
「巴泽尔你退下!事关紧要!」
巴泽尔被厉声喝止,停了下来。杰玛直勾勾地看着馆长,以颤抖的声音问出了简短的问题。
「……是真的么?」
馆长用充满睡意的双眼看向杰玛。
「我,我……看不,不到,结界,里面。给,给我说明。要问什么?在大圣堂……知道了什么?你想知道的事是……哪,哪一件」
「主教大人说代理者大人不在祭坛。还说其实根本就没有担当代理者这个职务的人……说是七大圣堂的主教死后,会被冠上代理者的名字埋葬在祭坛!」
「什么!?」
我忍不住探出了身子。
这个北部远征任务的第一目的就是救出身居位于杰内罗斯岛上的圣坛的教会最高领导人,也就是所谓的『代理者大人』。
她说——那个代理者根本就不存在?
理解了杰玛的问题之后,馆长那原本像是面具一样一动不动的表情稚拙地一扭,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嘻嘻……哈哈哈……啊啊,那个吗,那件事吗。没错,没错…… 就和主教说,的一样。代,代,代理者……不存在。自,自我被召唤之后的百年之内……从,从,从来就没有过。从,从来就没有过什,什么代理者……去,去祭坛的……只有死去的主教的尸,尸体。你,你们却气势汹汹地说要,要救代理者,从维尼亚斯起了程……可笑,真是,可笑……」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说!」
「我,我只会……回答被问,问到的事……你,你们问我的,是,祭坛的情况。我,回答说……被,被结界阻挡,看不见。那是,事实。不是假话」
馆长的能力也并非万能,会被魔女和教会的结界无效化。
杰玛握紧了拳头,但最终她还是忍住,没有殴打馆长。
杰玛推开馆长,一脸苦涩地看向了我们。
「那个,队长……刚才说的到底是……」
「和你听到的一样。我们表明自己是从维尼亚斯来救代理者大人的之后,主教大人就告诉了我们。告诉了我们祭坛没有人需要我们去救……说五百年前至今,祭坛就不曾有过代理者……!」
我惊得目瞪口呆。
「那也就是说,我们是白跑了一趟……?至今为止的行军都是徒劳?」
杰玛咬紧了嘴唇。
「……我本来还以为,可能是主教大人害怕付出更大的牺牲才告诉了我们假的情报……」
但馆长肯定了主教的话,便确定了教会骑士团是白跑了一趟。
「但是,队长。就结果上来说,我们在行军途中救出了很多人民。还把南方是安全的这个消息传达到了诺克斯大圣堂。也并非完全是白跑一趟」
「那只不过是结果而已!我们到了这里知道了这个情况倒还好,但要是大圣堂已经落入了恶魔手中呢……?要是主教大人已经过世了呢?那样的话我就会为了救出根本不存在的代理者而让大量兵士去送死!」
我和零的目的是『打倒零的师傅』而不是『救出代理者』,所以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但这种情况在教会骑士团看来恐怕是受不了的。
若不是有去祭坛救代理者这种强人所难的任务,就不需要那么多兵力远征北方。那么维尼亚斯的守备会更加坚实,对周边国家的救助应该也会进展得更加迅速。
「话说,教会为什么会撒那种谎啊?明明就算没有代理者天也塌不下来啊」
「……关于这一点,副队长阁下正在向主教大人询问详情。我则是十万火急地赶过来确认消息的真伪……可恶」
杰玛骂了出来。
「我要怎么和士兵们交代……我们竟然为了这出闹剧进行了那么危险的行军……!」
「冷静一下,队长。教会肯定也是有什么苦——」
「苦衷告慰不了死去的士兵!」
杰玛瞪向了巴泽尔。
「不要再试图用刺耳的花言巧语操纵我了」
「我,我哪里有那个意思……」
「你忘了么,巴泽尔。我和你的休战是到抵达诺克斯大圣堂为止。现在任务顺利完成了,我也不会再压抑对你的愤怒了」
杰玛甩下这句话便跳下了马车。
零也悠悠然地下了马车追了过去。我和巴泽尔则是选择按兵不动。不管怎么想,我们开口都只会让杰玛的情绪更加激动。
「稍微冷静一点,队长。你乱了阵脚,兵士们也会不安」
「魔女阁下,但是——」
「行军结束就放松了么?虽说现在这里有结界的保护,但北方的恶魔依旧成群结队。而你今后也还要决定方针并带兵行动。不是吗?」
杰玛『啊』地一声恍然大悟,看向四周。
为了护卫馆长和传令的任务而留在结界外扎营的兵士们在远处看着怒不可遏的杰玛。
「……抱歉。稍微有点热血冲头了……」
「那是自然。毕竟就连吾辈都稍微有些吃惊……但是,就算祭坛没有代理者,成群的恶魔在向北方进发也是事实。如果它们的目的不是代理者的话,那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北边?」
「是啊……确实有点奇怪……」
「没错。到现在吾等还完全没能弄清敌人的目的。虽然这的确是结果论,但在吾辈看来,大股部队成功抵达了诺克斯大圣堂是一件可喜的事。在最坏的情况下,需要护送诺克斯大圣堂的人民的同时撤退回维尼亚斯王国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人手越多,行动也就越灵活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积极地看问题?」
「吾辈只是陈述事实」
零镇定自若地回避了杰玛试探性的问题。
「但是,为已经发生的事后悔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只有等副队长问出教会的那个所谓苦衷了。说起来队长,吾等饭还没吃完来着——」
杰玛这才注意到吃到一半被放置在旁边的锅和餐具。她像是突然认识到自己的粗暴态度,红着脸放低了姿态。
「抱,抱歉!我真是的……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吃饭的……」
「啊不,吾辈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到你是不是也还没吃饭。吾辈虽然非常讨厌吃饭被打断,但也还没有柔弱到被打断就不吃了的地步」
的确,毕竟零可是有过我被马车撞飞了还继续顾自吃饭的过去。事实上,就在杰玛逼近馆长的时候,她往嘴里送面包的手也没有闲下来。
「你要不要趁着等副队长的时候也来一起吃点。虽然会跟佣兵还有随从一同……」
听了零的话,杰玛看向了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暗中观察着的我们。
她咬紧嘴唇,鼓足气点了点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肚子的确也饿了」
太好了,看来她总算是冷静到了能够容许我们的程度。
零对坐到了篝火旁的杰玛露出了满足的微笑,然后对我们喊道。
「——综上所述,你们两个可以从马车里出来了」

3

「这可真是……人都齐了啊」
到了我们吃完饭,野营地开始点亮篝火的日落时分,副队长老头,也就是雷兰德骑着爱马来到了我们面前。
「这么晚啊。吾辈都已经等不及了」
「能在日期变更之前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有那么长吗……」
「不长。但是……大概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
杰玛把带着一脸苦涩表情下了马的副队长叫到了自己旁边。
坐到篝火旁边的树桩上后,副队长喝了一口巴泽尔递过去的葡萄酒说。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没能接受。也不知道今后是否能够接受。所以我只有把听到的话复述一遍」
「真,真是严肃啊……明明光是代理者大人不存在这一点就足够让人难以接受了……」
「正是。教会长年以来都在欺骗我们。但是,我一直相信教会一定有着高洁的理由……足以让我们教会信徒接受的理由,而现在我这份信任被击碎了」
原来如此,好像确实很难接受。
我和零根本就不是教会信徒所以并不怎么在意,但杰玛听了说不定会晕死过去。
不如说,感觉她在听之前就快要失去意识了。
「是不是不说为好?」
「不,副队长。请讲」
杰玛往搭在一起的双手上更添了几分力气。
于是雷兰德沉重地开了口。
「——五百年前。教会战胜了魔女,为世界带来了和平。而成立了教会的这个组织是一位代理者和服从于它的七位主教——这是魔女阁下也知道的吧?」
零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现在不存在的代理者在最初也是至少有过一个的——这样理解没错吧?」
「正是如此。并且按照主教大人所说,最初成立教会的人——代理者大人是一位名声远扬的魔女」
一瞬间,所有人都僵住了。
不用多说,魔女是与教会对立的存在。
听到有人说教会原本是由魔女成立的,也只会觉得「这人到底在说啥」。
然后,副队长环视了一周我们的表情,
「没错……我当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呻吟般地这么说道。
「你们听过白魔女这个词吧。指的就是那种与人们携手共存,治愈伤病,治理旱涝的魔女们。很久以前,人们依靠着那样的魔女生存。但同时,人们也很惧怕拥有强大力量的魔女。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当然是因为一旦惹怒了魔女,人们便没有任何方法对抗」
我瞥了一眼零。
零察觉到我的目光,点了点头对老头的话表示了肯定。
「在那样的时代,人民开始寻求『魔女之外的势力』。寻求能够抑制暴怒的魔女——能够征讨邪恶魔女的拯救者。于是教会的始祖便隐藏自己魔女的身份自称『神的代理者』,作为能够对抗魔女的势力得到了人民的信仰」
隐藏自己是魔女,将魔女认定为敌人的集团——那就是教会的开端。
杰玛轻轻用手掌按住额头,拿起装着酒的水囊猛灌了一口。以她现在的心境,似乎是没心情去遵守禁酒的誓言了。
「那个」
巴泽尔一脸为难地说道。
「如果说代理者大人是魔女……那么跟从它的七位主教呢?他们也是魔女吗?」
「据说只有代理者大人一个人是魔女。七位大主教对此都并不知情,代理者一直隐瞒自己是魔女这一点。教会顺利地扩张着势力,并且有很多白魔女也赞同教会」
「吾辈也听说过。说是曾经有很多魔女赞同为了狩猎邪恶的魔女并将世界从混沌中解放出来而行动的教会,并加以协助」
我也有听说过——虽说是从零那里听来的。
在守墓人,也就是名为『背德』的裁定官搞事的时候,零曾经说过自己『虽然不信任教会,但也不认为教会是恶』。
她说教会的确曾经为了世界的安宁而付出努力,并且魔女也曾协助过教会。
「但是」
杰玛开口说道。
「在,在教会现在的教义中……魔女全都是邪恶的……」
「啊……最糟糕的现在才正要开始说」
雷兰德威慑似的压低了声音。
「在教会扩张势力的同时,人们知道了魔女有『正义的魔女』和『邪恶的魔女』之分。据说人们当时将白魔女称为圣女,并对其敬畏有加。但同时『邪恶的魔女』也学会了伪装成『圣女』」
「嗯……会变成那样也不奇怪」
「人民陷入了动摇。魔女到底是正义还是邪恶。他们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于是便向教会求助。他们想要搞清楚和魔女合作的教会是否真的值得信赖——那正好是在五百年前,大战前夕」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我知道教会的现状。
知道现在的教会仇视全部魔女,甚至还在无休止地进行着残党狩猎。
「教会——不,是『七位主教』主张应该把魔女从教会中分离出去。他们认为不需要去区分邪恶的魔女和正义的魔女。只要将自称魔女的人狩猎殆尽,人民就能够安生度日」
「代理者大人知道之后……」
杰玛倒吸了一口气。
副队长按住额头,弓起了背。
「据说对七位主教表明了自己魔女的身份」
我差点对五百年前的人骂出一句『蠢货』。
它应该也能想象到,在那种情况下暴露自己是魔女的话后果是什么。
「据说主教们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们共同布教数十年,却唯有代理者永葆青春。主教们已经注意到了,那并不是神的奇迹,而是因为魔女的魔力。主教们是在知道代理者是魔女的情况下进言说要排除魔女的」
事实上,那大概就是诀别的宣言吧。
教会壮大了。
也得知了对抗魔女的手段。
已经没有必要让魔女站在教会的顶点了。不如说,要是让大量的信者知道了这一点的话,对教会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们的那次对话,是在杰内罗斯岛进行的——主教们事先就造好了名为祭坛的牢狱,并且把代理者大人引到了那里。为了在代理者大人对狩猎魔女表示反对,并自己坦白自己是魔女的时候,将其永久囚禁起来」
「——不可能!」
杰玛站了起来。
「就算是玩笑这也太过分了,副队长。我可不是为了听这种话才等你的」
「我也不想说这种事。我刚才也好几次追问主教大人,并恳求他对我说这些都是骗我的。但诺克斯大圣堂的主教大人却对我断言了这是事实。事实上,这也所有的疑问都可以得到解释。比如为什么代理者大人会独自在祭坛生活。又比如为什么只有每一代的主教大人才能去见代理者」
杰玛一个踉跄,从篝火边退开了几步。
「稍微……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她这么说完,便步履蹒跚地走向了城镇。
过了一小会,巴泽尔站了起来。
「你要去追?」
「队长喝了酒就让人放心不了……不过,我是不会轻易接近她的」
「明明都被讨厌了,真是婆妈心」
「毕竟我就算再不中用,也还是她的养父」
巴泽尔听了我的调侃露出苦笑,然后便快步走向了杰玛前往的方向。
零也站了起来。
「好了,不管怎么说,吾辈还是平安把教会骑士团送到了诺克斯大圣堂。这样一来任务就结束了」
副队长也在表示同意的同时站了起来。这么一来,我也只得跟着站起了身。
「路上承蒙照顾了。要是没有魔女阁下的话,我们甚至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半数兵士到达这里」
「也正是因为有教会骑士团的劳作,吾辈也才会比较轻松。不过——最开始倒确实是捏了一把冷汗」
看到零莞尔一笑,副队长露出了尴尬的苦笑。
「虽然前往祭坛的任务取消了,但主教大人要我帮助探索诺克斯大圣堂附近的小教会里的幸存者。明天开始就要分派兵力去完成那个任务……但如果拯救世界的任务需要兵力的话,但说无妨」
「你有为了魔女抛弃性命的觉悟吗?」
「若是为了世界,我随时都能——无论教会的起源是怎样」
副队长也离开了,我们总算得以两人独处——虽然马车里有馆长。
不知是不是因为到刚才为止都是集团行动,所以突然感觉有点心里不踏实。
「……于是?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不是要找你师父吗?」
「嗯……实际上吾辈已经问过馆长她的所在之处了」
「是吗?那为什么你当时不说出来」
「因为,馆长说她在祭坛啊」
我猛然转向零。
「那你是最开始就——!」
「贸然地把吾辈批斗成邪恶的魔女可不好啊,佣兵。馆长无法看穿祭坛内部的情况。虽然师傅的确实在祭坛附近失去了踪迹,但吾辈也不知道祭坛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代理者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存在」
「那确实……是这样啦……」
虽然我觉得隐藏破坏世界的人在祭坛附近消失了这种重大情报就已经足以算是邪恶的魔女了……
算了,还是不要深究了。事实上,就算公开了这个情报,大概也只会让杰玛和兵士们感到不安。

「也就是说……我们还是要去祭坛对吧」
「是的」
「在离岛上吧?要乘船吗?」
「据馆长说——海面已经冻结了。所以能走过去」
「海面真的会冻结么……?」
「既然事实如此,那就只能说『会』了」
「怪不得那么冷……」

我想起了在维尼亚斯王国和零的师傅对峙时的事。
一瞬间周围全都结了冰,就连流动的河水都冻住了。这么想来,北边会这么冷,还有海结了冰大概也全都是零的师傅干的好事。
「所在之处很明显倒是好……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一种被埋伏的感觉」
「埋伏吗……不,不好说啊……」
「怎么?这说得好像话中有话啊」
「吾辈有时也会话不挑明的——害怕吗」
「害怕啊」
都不用说害怕什么,基本全都怕。
听到我坦率的回答,零笑出了声。
然后,她一如既往地说出了那句话。
「不用担心,佣兵。吾辈会保护你。绝对会」



「……你在的吧,巴泽尔。别躲躲藏藏了,出来」
不见星月的漆黑天空中开始飘落起了雪花。
杰玛穿过在城外展开的营地,站在被回廊包围的诺克斯大圣堂中庭。
巴泽尔被杰玛叫到,从柱子背后走了胡来。
「真是奇怪……我还以为你绝对注意不到的……」
「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会在某处看着我」
「刚才那只是误打误撞的?真坏啊」
与调皮地笑着的巴泽尔相对,杰玛表情丝毫不变地注视着黑色的天空。
「……队长,那个」
「大家都爱说谎啊」
「哈?」
「父亲在我面前表现得像个善人一样。明明是一个蹂躏弱者的恶俗之人,在我面前却表现得像个高洁的骑士。而你,你让我相信了他的谎言。你隐瞒自己杀了我父亲这个事实,保护我并培养我至今——然后,最后是教会。我相信的一切都在对我撒谎」
杰玛露出包含着自嘲的笑容,总算是面向了巴泽尔。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要是我相信的一切都是错误的,那我到底该带领兵士们走哪条路?虽然我至今为止都统帅着大量的兵士,但到头来也都还是依靠你和副队长。那我根本没有任何存在意义——」
「你好像忘记了啊,队长。要是由副队长带兵的话,魔女阁下大概会受到火刑,而教会骑士团会全灭」
「啊,也是」
听到杰玛突然恢复正常的语气嘀咕了一句,巴泽尔不禁笑喷了出来。
「有,有什么好笑!」
「啊不,抱歉。我本来以为你会否定说『没有那种事』,没想到你却意外干脆地承认了啊」
「因为副队长阁下曾经把我赶走了啊。这就算否定也没有用」
「对啊」
巴泽尔笑着从回廊向中庭走了一步。但见杰玛猛地一退,他便再次退回到了走廊里。
「虽然这话大概不该由我来说……但队长的优点就在于拥有信任他人的能力。信任了魔女阁下的事自不用说,你还连曾经背叛了自己的副队长都信任了。就算是长年以来一直对你说谎的我的意见,只要你觉得是正确的你也还是会接受。我深知做到这件事有多困难」
「说得好像我是一个老好人一样啊」
看到杰玛皱起眉头,巴泽尔咧嘴一笑说。
「说的好像老好人有什么不好——事实上,身居组织高层的人并不需要多优秀的能力。只要部下能干组织就能运作,同时只要领导受部下爱戴组织就能长久」
「你意思是说队长只是个装饰?」
「最终决定团队意志的人怎么能是装饰。虽然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但我认为立于万人之上所需要具备的唯一必要条件就是懂人道。因为我亲眼见过不具备这一点的人率领的部队」
杰玛注意到那是在说自己的父亲,表情变得阴沉起来。
「……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没有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个残忍的人……所以你才杀了他」
「应为没有必要」
「那可是我父亲!」
「那又如何?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人渣,恐怕不会有任何好处吧」
杰玛惊得睁大了双眼。
「在队长你心中曾今有的是温柔的父亲对吧?那是你应该向往的高洁骑士。明明你正在以此为目标笔直前进,却特意把你父亲的本性告诉你又能有什么益处?告诉你你父亲杀了我的家人……我又杀了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好处」
「至少能够避免因秘密败露而触怒我」
听到这话中带刺的说法,巴泽尔露出了苦笑。
「你这么说我真的就无言以对了……要是那个恶魔不多那么一句嘴,我是打算把这件事带进棺材的」
「但是,你翻车了」
「是啊……所以要是我也能放下为人父母的角色倒好,但奈何实在是扮得太久了。虽然我会努力保持好距离,但你像这次一样喝了酒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在路上,我还是会忍不住会追过去的」
杰玛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还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从嘴里呼出一丝白气。
说不出口的感情伴随着苦楚扎到了心头。
杰玛心头焦躁,又咬起了手套。
「队长,那个习惯是——」
「队长阁下。你在这里啊」
杰玛忽然被从身后叫到,转了过去。
从走廊对面走过来了一位高大的老人。
「副队长阁下……!」
「见你没有回房,稍微有些担心。这是打扰到二位了吗?」
「不,只是……没有心情回房间……你可能会觉得很怪,我下意识地就走到了大圣堂来。明明才刚刚知道了教会的大罪……」
「我懂」
雷兰德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在听了主教大人的话之后,心中产生了对神的质疑,但就算这样我也还是在心中向神祈祷。长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是没那么容易丢掉的——不过,还是请早些回房。夜风刺骨,要是队长你病倒事情可就大了」
巴泽尔闻言退到了走廊柱子的阴影中。
「我回魔女阁下那边去了。副队长,队长就拜托了」
「当然的」
杰玛听着巴泽尔快步远去的脚步声,差点『啊』地一声喊出来,却又一脸苦涩地把话吞了回去。
「……要我把他叫回来吗」
「啊,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是那个随从杀了队长的父亲那件事吗?」
杰玛愣住了。
在行军路上,杰玛一直避开这个话题不谈。就算被问及在<禁书馆>发生了什么,也唯独没说和巴泽尔之间的事。
她本以为雷兰德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那么依赖随从的队长在从<禁书馆>回来之后就一直躲着随从。这不可能让人不起疑心。我去质问了一下随从,他就很干脆地说了。请牢记,士兵随时都在看着将帅」
「……谨记于心」
「我觉得这不是该我插足的问题,所以就装作不知道……这是否有什么不妥?」
杰玛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副队长你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不值得尊敬的人对吧?」
「他擅长用信仰掩盖令人作呕的邪恶」
「所以你当时才觉得我也是那种人?」
「对于这件事,我由衷地向你道歉。是我太过浅薄」
杰玛慌忙摇了摇头。
「不,那只能说明我的父亲就是邪恶到了那种地步吧?在我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我想的是『巴泽尔不可能骗我』。而不是『我的父亲不可能会做那种事』」
「……哦?」
「或许我原本就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父亲不是一个高洁的存在了吧。毕竟时不时也会听到传闻……并且巴泽尔在谈及父亲的时候似乎总有点紧张。比起听说巴泽尔杀了我父亲的时候,听说我的父亲杀了她的妻子的时候我更加难受。于是我注意到了。我一点都没有爱过我的亲生父亲」
雷兰德点了点头说。
「那么,你是说你不恨随从?」
「……我罪孽深重」
「要这么说的话,在听说你的父亲被兽化者杀死了的时候私下举杯庆祝的我罪孽才更加深重。接下来边走边说如何?」
在雷兰德的催促下,杰玛迈开了步子。
「但是,我同时也很生气。巴泽尔一直对我隐瞒着真相。他还说是因为没有必要告诉我……说告诉了我也只会对双方不利」
「想必也是——那么队长也同意他的意见吗?」
「是的,我同意。但是,这里」
杰玛被杵在心头的焦躁扎得表情扭曲了起来。
「这里非常痛苦。每当他说正确的话,每当自己接受他的话,痛苦都会涌上来。我希望他能告诉我。希望他能相信我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有问题——就像我相信他一样」
「那可真是……」
雷兰德轻轻抚了一下下颚。
「无比困难的要求啊」
「为什么!我就那么不成器吗?我——」
「因为做家长的最怕的就是被孩子讨厌」
「……啊?」
听到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回应,杰玛不禁停下了脚步。
杰玛的寝室位于邻接大圣堂的教会骑士团兵营。由于恶魔群的袭击,守护诺克斯的教会骑士伤亡惨重。
因此现在上等的房间空出来了很多。
这也是杰玛不想回房的原因之一。
在通往杰玛和雷兰德的寝室所在的兵营二楼的楼梯上,二人面对面停下了脚步。
「家长……那个……你是指……巴泽尔吗……?」
「那个随从倾其一生守护并养育了你,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那么他应当算是你的养父」
「那倒是……没错……」
「有些时候,家长会因为疼爱孩子而做出非常愚蠢的事情。就比如隐瞒本该说出来的真相之类的。因此有时也需要孩子来教训一下家长,纠正他们的错误」
「但,但是教会从小就叫我们做子女的要尊从长辈……!」
雷兰德笑了。
「教会也是一样。在五百年的历史长河之中,身为人民家长的教会犯下了数次错误。每当教会犯错,身为孩子的信徒们就会揭竿而起,纠正教会的错误。虽然教会从一开始就在犯错这一点让我稍微有点震惊……」
虽然雷兰德叹了口气,但在杰玛眼里,他似乎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你能理解吗?谁都会犯错的。我和你自然也不例外」
「……是的」
「得到了纠正错误的机会后怎么行动——那就是一切。至于教会的大罪相关的事,考虑到至今为止都是教会的教诲使我成长,以及今后教会为全力为民的事实,我决定容忍教会的谎言」
「这,这可不是能那么简单就能想明白的……!」
「没错,队长你还年轻。尽情烦恼吧。毕竟像我这样的老骨头,已经连烦恼的时间都不剩了」
「副队长阁下何出此言!什么老骨头……请不要说这种示弱的话」
「……这里应该发笑的,队长。你那么严肃我反而会受伤」
被雷兰德语气低沉的那么一说,杰玛就慌了。
「十,十分抱歉!我没想到副队长阁下也会开玩笑……我,我真是太失礼数了……!」
「好了。请忘掉吧。不过……要说我个人的意见的话,我倒是觉得那个随从不值得原谅」
「为什么?」
「因为他逃避了队长的怒火」
杰玛倒吸了口气。
「他由于太过恐惧队长彻底的拒绝,试图通过退后数步保持一段暧昧的距离。这不说是卑鄙还能说是什么」
杰玛凝视着雷兰德。
她心想,的确是这样。
杰玛的确拒绝了巴泽尔。于是他便相应地向后退了几步,并摆出一副怕『退到这里应该足够了吧?』的表情。
对于巴泽尔来说,杰玛的信任从最开始就不是必要的,就算被拒绝了也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杰玛就是看不惯他的那种态度。
「你看得……真是仔细啊……」
「我也不是白活那么多年。不过,虽然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妥……但我认为这可能正是个好机会」
「什么?」
「我是说距离感。所谓的亲子关系,本来应该在孩子成人的时候就疏远开来的……但队长的情况是,『家长』作为『随从』一直待在身边。这是非常扭曲的。你们二位至今为止都靠得太近了」
杰玛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刷地一下就红了。
的确,自己也认为巴泽尔有些保护过头了。
但真正被第三者一说『靠的太近』,又感觉其实也不至于。因为巴泽尔对于杰玛来说,就是理所当然在身边的存在。
那让杰玛感到无比害羞。
「有……有那么异常吗?我……我倒是觉得那很普通……」
「队长你大概应该多了解一下『普通』的概念——说起来,队长。明天还要商讨前往临近教会搜救的事宜。请早点歇息吧」
雷兰德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抛下杰玛上了楼,回到了自己分配到的寝室。
杰玛在楼梯上陷入了茫然。
她轻轻按住胸口。
感觉本来扎在心头的焦躁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

 楼主| 发表于 2017-4-12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4-28 21:25 编辑

第二章 深深的隔阂

1

夜晚,我莫名其妙地被冻醒了。
起身来一看,发现本来蜷缩在我怀里的零不见了。
我环视马车内部,只有在角落里裹着毛毯蜷成一团睡着的馆长。
「……魔女?」
「外面」
我话应刚落,就得到了回应。
我推开帘子来到马车外,看到夜里积起来的雪已经几乎到达我的腰际,马车的车轮已经被完全埋进了雪里。
「呜哇……积得可真厚……」
我眯起被自己呼出的白气挡住而看不清的眼睛寻找零的身影。
「上面」
这时又传来了声音。
她似乎是爬到了马车上。
我想着她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爬上了车夫台,结果看到了毛毯都不裹一条就抱膝坐在这大雪之中的零。
「蠢货,你想冻死吗……!」
「吾辈是魔女。这种程度是冻不死的」
「嘴上这么说,耳朵和鼻头都红透了啊……」
我把零从马车顶上拽到了车夫台上,让她坐到了我两腿之间。我隔着厚实的毛皮都能感受到零的身体冷得像冰一样。
「你在外面干嘛啊」
「稍微想了点事」
「在马车里想不了吗?」
听到我无语地这么问,零无言地耸了耸肩。
「……你真是暖和啊,佣兵」
「毕竟是野兽」
「吾辈喜欢和你这样。这样让吾辈非常安心,吾辈想一直这样下去」
「……魔女,你说什么呢」
我看向零的脸,但她却只顾着看向远方,根本没打算和我对视。
她这样实在是很奇怪,但我却不明白她变成这种状态的理由。
「……你呢?」
「什么?」
「你喜欢和吾辈这样吗?会想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忽然注意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至今为止零大部分时候都会断言似的说『你也喜欢吾辈对吧』。
但现在她却是明确地在向我寻求答案。
我张开嘴,然后又闭上了。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像小孩子抱洋娃娃一样抱住了零。
零意外地发出了『呜』的一声,抬起头看向我。
「……那种话……我不擅长从嘴里说出来」
「是吗……嗯,说得也是。你确实是那样」
「于是……那个……怎么说。这样做还传达不了吗?」
「不……够了」
零笑着用脸颊蹭着我的手臂。
「是么。那就好……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自己都想吐槽自己一句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说呢,总觉得背心窝痒痒不自在。
「……但是佣兵」
「啊?」
「吾辈是魔女」
「是啊」
「你……会比吾辈早死」
我皱起了眉头。
「那是自然,就算我再健康也活不了五百年」
「这可不好笑,佣兵」
听到我插嘴,零不悦的撅起了嘴。
「啥啊……你特意跑到马车外年来就是为了想这种事?」
「还有很多。世界的问题,教会与魔女的问题,师傅的问题,你和吾辈的问题……吾辈在思考怎么做才是最佳选择」
「不是干死你师父就皆大欢喜了吗」
「啊啊……吾辈现在真的很怀念神父的吐槽。如果是他,他肯定会敲你的头并同时说『傻就闭嘴』吧」
这次轮到我不开心了。
不开心的我顺手把零扛到肩上,从车夫台回到了马车内。
「差不多该睡了。你要是倒下了,世界就玩完了。要想事情睡着了再想」
「这不可能」
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的怀里睡起来太舒服了。睡在这里根本没有空去想事情」

2

要是被问到早上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怎样的,每个人大概都会有各自的答案吧。
最常见的大概是鸟叫声,在大街上追逐嬉笑的小鬼的声音大概也不错。要是有人能告诉自己早饭已经做好了就更好不过。
至少——
「两位懒觉是不是睡过头了点啊?我肚子饿了来着」
至少不会有人希望听到一个大叔向自己讨早饭吧。
事实上,我现在起床的感觉糟透了。
「……为什么我要为了给下人准备早饭而早起啊……!」
我一脸不悦地爬起来,瞪向了推开马车帘子瞧向马车内部的巴泽尔。
「哦,好吓人……开玩笑的。今天我准备了早饭,虽然不知道合不合二位口味,方便的话就请用吧」
「哈?你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
「毕竟我可是想要成为老哥的佣兵搭档的」
你忘了么?我被他这么一问,便回答说忘了。
其实真的是完全忘记了。话说原来他那是认真的吗……
「嗯……嗯……什么啊,早上了么……」
随着我起床的动静,零也揉着睡眼起来了。馆长则是早就起了床,依旧坐在马车的一角读着书。
馆长虽然失去了兽化者的一切能力,但作为恶魔的『看』的能力依旧健在,所以似乎不管光线多么昏暗都能够看到书上的小字。
「馆长差不多也能吃软的面包了吧?虽然行军路上只有硬邦邦的黑面包……但今天早上后勤兵送来了刚烤好的」
巴泽尔这么说着递出了用布包裹着的面包。
馆长半开着眼瞪向巴泽尔——
「……你,你要是在……在找照顾的对象的话……不,不要找我」
如此唾弃道。
「我又没有得那种不照顾别人就会死的病……虽然你想要娶队长的时候我是真想弄死你,但看到你这皮包骨头的小鬼的样子,身为教会信徒的博爱精神就让我无法撒手不管了」
「不,不需要……过多,关心……我……一个人就好……一个人自在……」
「不过,毕竟要维持人体的健康得比身为兽化者的时候更花心思。今天就把馆长拿到马车外晒晒太阳吧」
「不用说得像晒用旧了的枕头一样吧……」
于是我们强行把不愿离开马车的馆长拖到车外,把他安置到了围着篝火摆放的,用以代替椅子的倒落树干上。
为了不让既没有毛皮又没有皮下脂肪的馆长冻死,我们给他裹上了毛毯,还垫着行李给他做了靠背,这么一来馆长不满的脸色也变得稍微好看了一点。
当我把柔软的面包撕成小块塞进他嘴里。
「……好甜」
他还完成了面无表情地表示惊讶这种技术活。
「这,这个身体……味觉也不一样……只,只是把小麦揉成团烤出来的东西……居然会这么甜……原来如此……怪不得,书里会写『香甜的面包』……」
听了馆长的感想,巴泽尔眨了眨眼。
「你的意思是,和身为兽化者的时候对味道的感觉不一样?」
「不,不一样。一一,一切……都不一样……都,都变了……最,最重要的是,说话方便了……」
说起来,馆长说起话来比身为兽化者的时候要流畅多了。
虽然结结巴巴,但构句的方式都比以前要熟练了。据说馆长以前说话那么吞吞吐吐是因为有很多音发不出来。
「我脸长成这样,也没感觉说话那么难啊……」
「能够感受到那么显著的差别是因为馆长之前的身体里是虫的灵魂。现在他大概真就是重获新生的感觉吧。要是如果内在不是恶魔,难保他不会发狂」
听了零的推测,巴泽尔感叹着点着头说。
「那么,老哥变回人类的话会怎样?会变成什么样子?」
「喂,喂……!你神经太大条了吧!」
「但让人很在意啊」
这个该死的觉得事不关己就轻易把我一直在意却又不敢问的事问出来了……
「佣兵的话……」
零盯向了我。
说起来我都已经完全忘记了,她能看到我作为人类的样子来着。
「嗯……会相当大」
「你这也太粗略了吧!」
「然后……嗯……怎么说呢……对了,很符合吾辈的喜好」
「唔!?」
「既威武又有可爱之处……嗯?好像这一点现在也符合……来让吾辈仔细看看」
零用力抓住我的脸,凑过来仔细观察着。
「喂,蠢货快住手!」
「到了现在还说什么。以吾等的关系,早就用不着害羞了吧」
我推开零,她便一脸不解地歪起了头。
「明明昨天晚上还那么用力地抱着——」
「快——住——口!那那……那还不是因为你说那些奇怪的话……!」
「老哥……不就抱抱女性,有什么好慌的……?就连十五岁的小鬼都比你大方利落点啊」
「少啰嗦!要你管!」
被投以怜悯的目光的我怒而唾弃道。
「先不说外表……身体感觉会变成什么样?」
「味觉可能会变得比现在稍微敏感一点。嗅觉和听觉自然会变弱。虽然动态视力会变弱,但颜色的分辨能力可能会提高。野兽的战士本来是为『作为人类长大的人』附加上动物的能力的魔术。虽然会强化各种各样的感觉,但同时也会注意不让感官和身为人类的时候有太大的出入。毕竟要是无法正常生活就不好办了」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啊,老哥。看来你就算变回人类也能保持正常」
我无言地揍向了嬉皮笑脸的巴泽尔的头。
他完全没有恶意这一点是最烦的,比神父还难办。
「……你们看起来相当欢乐啊」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我转过了头去。
便看见让部下抱着大件行李的杰玛一脸复杂的表情站在我们身后。巴泽尔瞬间就站了起来。
「队长……!为什么会来这边……?」
「我不能来吗?」
「不……没有那回事……」
「我向主教大人借了几本书拿过来」
听到有书,馆长往嘴里塞东西的手就停了下来。
「书,书籍的阅览……要,要等到,拯救了世界之后……」
「那是你和零阁下的约定吧。这是我送你的。昨天我太激动,对馆长多有冒犯,所以这也包含了我的歉意……请你收下」
「嘻嘻嘻……哈哈……太棒了,太,太棒了。真,真不愧是……我选的配偶」
「看来还是把书拿回去好了」
杰玛被称作配偶,脸上便立刻没有了表情,还把递出来的书收了回去。
至今为止一直面无表情的馆长露出一副非常受伤的表情,耷拉下了脑袋。
「你,你这表情,搞得我像是坏人一样啊!书我会留下,你不要那么失落……!」
「你也太好对付了吧,队长……」
「没,没办法的吧!行军中也都是多亏了馆长的能力……如果能够得到零阁下的许可的话,今天的会议也希望能借助你的力量」
「噢?是打算把馆长的眼睛用在探索附近的幸存者上吗」
「还有就是想请馆长把可能威胁到我们的恶魔的名字全都告诉我们。馆长会写字对吧?只要知道恶魔的名字,就算没有魔女阁下的护卫,我们也能较为安全地离开诺克斯大圣堂」
馆长从杰玛手中接过书,轻轻开合了一下手掌。
「少,稍微……有,有点乱……手,手指……动作不流畅……」
「那就由我来帮忙。你们怎么样,零阁下」
「吾辈无所谓。只要吾辈也能拿到列举出恶魔名字的纸扎,吾辈就举双手赞成」
「太好了……那就这么定下了。巴泽尔」
「在!」
突然被叫到的巴泽尔陡然挺直了背。
「给馆长准备专用的帐篷并把他带过去」
「哈……?」
听到诧异的回应,杰玛翘起眉梢说。
「怎么?有什么不满吗?」
「不,怎敢!」
「那就动起来。我在大圣堂。办完事来叫我」
巴泽尔受命去准备帐篷了。我目送走他的背影,然后看向杰玛。
「……你原谅他了?」
听我这么一问,杰玛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我只是给部下下命令而已」
「你之前不是连这都不愿意做吗」
「我只是觉得这样也很蠢」
原来如此,说的很对。
那我又如何呢?实际下手的可是我啊?这种打草惊蛇的话我还是不说为妙——虽然我是这么想……
「那佣兵呢?」
但魔女这种东西似乎就是喜欢从草里把蛇逮出来。
杰玛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她有些困扰地看向了我。
「……佣兵这种存在是听命于他人行事的。我听说你当时也是性命攸关……而且,在你看来……我父亲也是应该杀死的存在吧?」
「那是……」
我一瞬间思考起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但她问的是『事实』而不是『正确答案』。
「怎么说呢……算是吧……那家伙打算让我做的工作全都是些令人作呕的事情」
「是啊……我原本当作丑闻无视掉的那些传言大概全都是事实吧。谢谢你违背了父亲的命令——谢谢你杀了我父亲」
「别说了」
我厉声喝止了一脸痛苦地向我道谢的杰玛。
「不要再向杀了自己家人的家伙道谢了,除非那是你自己出口委托的。你抛开一切隐情,单想想我所做的事。我杀了你父亲以保自己的性命。虽然我既不会后悔也不会向你道歉,但你也可以继续恨我」
杰玛对我表现出的反应和我所有的预测都截然不同。
我本以为她会不知所措地陷入沉默,她却突然捧腹笑了起来。
「怎,怎么了?你笑什么笑啊!」
「不,抱歉。只是想到……到头来你才是最温柔的……」
「哈……!?」
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向零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但零也点点头,像是在说『正是如此』。
「可以继续恨你吗……是么。就算我因此向你发起决斗,你肯定也会毫无怨言地接受吧」
「不,抱怨还是要抱怨的啊」
「但还是会接受吧」
听她带着更浓的笑意这么说,我这么回答道。
「那当然,毕竟以你为对手的话估计伤都不会受」
我刚说完就注意到自己说错话了。
杰玛的笑容明显地抽搐了,她默默地把手伸向了要见的斧头。
「等,等等!刚才是我错了!」
「是啊,刚才那确实是你的错」
「根,根据大量书籍的证明,刚,刚才的发言就,就足以成为决斗的理由了」
「不要煽风点火!魔女和恶魔!」
「呵呵……开玩笑的。你很强,通过行军我已经很清楚了」
杰玛微微一笑,把手从斧头上拿开了。
害我除了身冷汗……真是恶劣的玩笑——玩笑?
「……你刚才说,是开玩笑?」
听了我的问题,杰玛显得有些洋洋得意。
「副队长阁下教我的——我差不多要走了……佣兵」
「这次又是什么事」
「虽然犹豫了很久,但我还是要说……你最好不要太靠近城镇」
「你不说我也不会靠近。毕竟在行军中已经看够了被附身恶魔袭击过的家伙看到我是个什么样子——」
「对方可是拥有武装的骑士,佣兵。和路上那些瑟瑟发抖的无力民众不同」
一股扎人的紧张感窜过我的身体。
「……意思是诺克斯大圣堂的主教大人不想见到我?」
「不是的。主教大人无论是对魔女阁下还是佣兵——甚至对馆长都是宽容的。但是,守护诺克斯大圣堂的教会骑士团就……」
我想起了当初副队长老头对我们表现出的态度。
想起了那种,认为零在欺骗教会骑士团,污蔑我是堕落的象征,还把试图相信零和我的杰玛放逐出部队的强烈拒绝反应。
「诺克斯大圣堂的教会骑士们知道部队里混有兽化者么?」
杰玛苦涩地点了点头。
「我向主教大人报告了我们队伍的情况,当时主教大人的近卫兵也听到了。虽然我极力主张绝不会有任何危险,但他们还是表现出了强烈的拒绝……所以大概已经传遍整个部队了吧。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们看见你会做出什么来。魔女阁下和馆长倒还可以装作普通人……」
反正我是不行。
我要是全身披着斗篷混在人群中,倒还可以让周围觉得『就是个大块头』,但『部队里似乎混着兽化者』这种情报扩散开来,那不管怎么掩饰都会知道是我吧。
「那你的意思是要让佣兵缩手缩脚地藏起来吗?和你一起走到现在,还曾为了救你而攀上<禁书馆>的高塔的佣兵受到的就是这样的待遇吗」
我慌忙制止了一脸不悦地质问队长的零。
「别说了魔女!你跟队长说这些也没用,而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你一直都是这样啊,佣兵。明明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东西被剥夺了,你却主张那是理所当然的。吾辈稍微有些不快」
零愤愤地站起身来,大步走上了马车,然后像是拒绝我跟过去一样紧紧拉上了马车的帘子。
「……那家伙怎么了啊。这种事不是早就见怪不怪了吗……」
「不,我也很气愤。你出于善意自愿留在结界外,却受到近乎迫害的待遇……我为无法阻止这种情况的自己感到很难堪」
我轻轻用指尖弹了弹握紧了拳头的杰玛的额头。
「蠢货。在这种状况下还不警戒兽化者的人才是危机意识有问题」
「但是,你并不危险。零阁下也不是危险的魔女。明明这千真万确……」
「没有证明的手段。怪都怪我们无法证明。我们也就只有装作顺从的样子让他们放心了」
「但是……那样的话你和零阁下就一生都……」
「啊真是的你不是要走吗!在这种状况下,你和我走得这么近不是很危险吗」
我轻轻挥着手驱赶着杰玛。
杰玛似乎还有什么想说,但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了城镇。

——不过,就结论来说我还是太天真了。
并不是说我们不靠近城镇就没有问题。
巴泽尔把馆长带去了帐篷,零还在马车里赌气的时候,确认着前往祭坛所必须的物资的我忽然注意到了逼近而来的脚步声停下了手上的事。
脚步声分友好的和不友好的。
不过,这脚步声不管怎么听都不是友好的那种。
我把放在一旁的剑挂到了腰间,将打包好的行李丢进了马车中。零不知是不是也察觉到了状况,慢吞吞地爬出了马车。
然后,
「就算这样,你也要说这是『无可奈何』吗?」
她瞪着我,像是在说『吾辈早就料到会这样了』。
「那当然啊。对于诺克斯大圣堂的教会骑士团来说,我们可不是『同甘共苦行军到这里的同伴』,反倒是『从外面来的,可能身上附着恶魔的兽化者』」
「你这个老好人……」
「好了好了别闹腾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和平解决的」
在我们说着这些的同时,脚步声也在不断靠近。人数大概在十个左右吧。还听到了铠甲的咔嚓声,感觉就是全副武装的骑士团。
那些家伙靠近到能够目视的距离,我便露骨地不高兴起来了。
「呜哇……看着就不像是能听进人话的……」
走在一伙人最前头的是一个看起来就很有教养的,皮肤很有光泽的二十多岁男子。
明明发出咄咄逼人的脚步声,却摊开两手表示自己没有戒备,脸上还挂着铁壁般的笑容。
然后,
「打扰打扰。弄出这么大动静真是不好意思。哎呀,这可真是……比传闻中还下人的怪物啊」
一见面就是这种招呼。
虽然和某个杀人神父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糟糕透顶,但他杀气外露至少还可以说是来得直白。
「什么事?如你所见,我们可没有靠近城镇」
男子停下了脚步。
「哦呀,看来你已经从杰玛队长阁下那里听说了我们不太待见你们。而你们却还停留在这里」
「因为我们同行的人为了协助教会骑士团被逮到别的帐篷去了啊」
「是说身体中封印着恶魔的<禁书馆>馆长吗。是的是的我有听说。不过……那又如何?」
「——哈?」
听到我的反问,男子保持着笑容,一副困惑的样子歪起了头。
「馆长的能力对于诺克斯大圣堂的方位极为有用。所以,他当然要留在这里」
「说什么蠢话!你以为我们是为什么让馆长制作恶魔的名簿的!」
「为了教会和其子民啊」
呜哇……这个混账真是一副蛮横戴上了笑容的面具的样子啊……。
「……也就是说,是要赶走我们,只留下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你们本是该受到处刑的,但慈悲为怀的主教大人大概是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吧。所以我们这是在请求你们自主离开。你听明白了吗?」
就算他带着困惑的笑容这么说,我也一点都明白不了,也不想明白。
「……就问你一点,我们队长知道这件事吗?」
「诺克斯大圣堂这里的治安维持是由我全权负责的」
「也就是说,不知道么……」
「想想也知道。以队长那个性格,根本不可能容许这种卑劣的做法。队长似乎没有注意到制作名簿是把馆长和吾等分开的借口……吾辈也完全上了套」
男子饶有兴致地看向零说。
「从那个语气来看……你就是那个叫零的魔女对吧。据说是要拯救世界」
「那又如何?」
「不不。很好,很好。那可真是个远大的志向。真希望你能尽早达成」
男子啪啪拍了拍双手,然后像是在说『那么请动身吧』一样摊开手掌指向了斜上方。
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威慑他一下。
我低声说道。
「都不让我们向一起从维尼亚斯远道而来的队长道个别吗?而且拯救世界也需要做好相应的准备。我们不回去袭击城镇的,就不能让我们在这里多呆一晚上吗?」
「那可真是难办了啊……不能请你们离开吗」
「立刻恐怕是不行」
「那么很遗憾,我们只好将你们认定为有意要加害教会的存在了」
听了他这句话,教会骑士团全员都拔出了剑。
「不是说不会处刑吗?」
「要是发现你们有意要加害于我们那就另当别论了。对了,还请不要见怪啊。这也是为了守护教会和依赖于教会的人民……你们能够理解的吧?如果你们是顺从于教会的魔女与兽化者」

3

「咦,队长。你这就来了啊……」
从城镇调集来了纸和墨的杰玛在帐篷里等了不一会,巴泽尔就把馆长背了过来。
「也省下我去通知你我把馆长带来了的功夫了。看来纸和墨都已经准备好了?」
「毕竟这种东西由我去开口比你有用——还有」
杰玛用下巴指了指帐篷的一角。
巴泽尔不禁惊叫了出来。
「哇……这是镜子?」
而且,还是个足以照出一个人全身的巨大镜子。
在聚集整个大陆的货品的维尼亚斯王国的市面上都很难见到这样的货色,镜子大到这种地步,价格应该也相当不菲。
「这里似乎是镜子的产地。大圣堂各处都有镜子做装饰,分给我的房间里也有」
「是吗……于是,为什么房间里的镜子会在这里?」
「『女士做那样的打扮,神也难免会叹息。您房间里有镜子,梳妆打扮请多加使用。您有自己的首饰吗?如果您需要的话,符合您皮肤颜色的礼服我也可以为您准备』」
巴泽尔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是对受教会骑士团护卫的公主说的话那倒还能理解,但如果这是对由尤德莱特骑士团长亲自任命统率远征军来到这里的骑士说的话,那也未免太过无礼了。
「这种侮辱言辞是出自谁之口?」
「这是近卫骑士队长亲口说出的金玉良言」
「啊……奥卢克斯近卫骑士队长吗……?」
「你认识吗?」
巴泽尔向吃惊地眨着眼的杰玛投去了无语的目光。
「诺克斯大圣堂的近卫骑士队长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虽然我很想反过来训斥队长你为什么会不知道,但考虑到立场的问题我还是选择谨言慎行」
「那就好。——可恶,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似的笑脸……!我怎么打扮关他什么事,想起来就烦!」
虽然杰玛剪短头发身着男装,成天滚打在血汗与泥泞之中,但作为骑士活到现在的她没有理由被指责作为妇人的打扮。
教会骑士团·诺克斯大圣堂近卫骑士队长——奥卢克斯·科尔。
他虽然是个处事圆滑礼仪端正的人,但他的眼神中没有浮现出一丝好意,事实上,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也全都是对杰玛的否定。
在他知道部队中混有魔女和兽化者的时候,他带着同情说『身为女性却担此重任,想必是非常艰辛的吧。很能体谅您想依靠于魔女和兽化者的心情』。
杰玛向他表明这是教会骑士团长尤德莱特的决定后,他甚至说出『看来大块头并不一定就有大气量啊』这种话。要是没有雷兰德的制止,杰玛恐怕已经提斧砍向他了。
「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诺克斯大圣堂的近卫骑士队长会是那种……」
「正相反。他可是那么年轻就当上了近卫骑士队长。不可能会是什么正经人」
「原来如此……说得也对」
杰玛差点表示同意,但她突然像反应过来了一样皱起了眉。
「我可是比奥卢克斯近卫骑士队长更年轻啊?」
「所以才会有副队长那个老头辅佐你。队长你是因为人品被尤德莱特骑士团长选中的」
「是这样吗」
杰玛这才真正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我很能理解你想要狠揍奥卢克斯那个小鬼一顿,但为什么要把镜子拿来这里?不爽的话砸坏不就好了么」
「我怎么可能随便破坏他人的所有物。况且镜子还是相当高级的物品……而且」
杰玛看向在巴泽尔背上像人偶一样默不作声的馆长。
「馆长自称变成这个模样之后,还没有看见过自己吧?我是觉得他大概会在意」
「馆长不是什么都能看见么?那自己的样子不也该……」
「啊,也是」
「不」
馆长否定了听了巴泽尔的话恍然大悟的杰玛。
「自,自己是……看,看不到自己的。我,我在<禁书馆>的房间,也有镜子……」
「诶……还有这样令人意外的弱点啊。就算是恶魔也还是会在意自己的外表吗?」
馆长默默点了点头。
「那么队长,能麻烦你把那张椅子那倒镜子前面来吗。你看馆长还不能自己站起来……而且在我背上也看不到自己的全身吧」
「啊,是吗,也对」
杰玛站起身来,把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拖到了镜子前面。
把馆长放到椅子上后,馆长对自己的样子目瞪口呆。
「……真美」
他长吐了一口气。
的确,馆长变回人类后的身体五官非常端正。
要称之为少年有些太过成熟,称之为青年又显得有些稚嫩——那样令人捉摸不定的外表碰上皮包骨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看起来越发神秘。
「我……我一直觉得人类的身体……很痛苦……因为,太,过于无力……但是」
馆长对着镜子伸出了手。
紧接着,他用那双没什么肌肉的廋弱双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一直……一直都想要的……这就是。这样的,身体就是……」
剑馆长的双眼中涌出泪水,杰玛稍微有些慌张。
「恶,恶魔的审美观和人类挺像的啊……那样的话,这个你也一定会中意。巴泽尔,扶一下馆长。他好不容易能站起来了」
「好,好的」
巴泽尔扶住随时可能会倒下去的馆长,杰玛从放在镜子旁边的木箱中了出了一件鲜红色的上衣。
「——那是」
见馆长睁大双眼,杰玛点了点头。
「我是觉得,你比我更需要一套新衣服。所以就叫侍女准备了。你之前说你喜欢红色,所以就选了红色的上衣。还有好几件其他的……」
杰玛为馆长披上了上衣。
那件上衣领口封着毛乎乎的毛皮,通体装饰着金丝刺绣,无论是外观还是保暖性能都是一级品。
「这还蛮合适的嘛……这么一看,感觉就像贵族家的公子哥一样。不过,为什么会拿这么高级的衣物给他而不是下人的服装?」
「这个『千眼』现在可是<禁书馆>的正式馆长。怎么能让他穿下人的衣服」
「说得很对」
「而且,那个……怎么说呢。在那个,初夜的时候……吧。那时候馆长特意换上了一套很搭的衣服,莫名地让我印象深刻……」
杰玛不知该作何脸色,支支吾吾地答道。
馆长在<禁书馆>的时候,基本都是身穿破布用皮面具遮着脸的。
但唯有在初夜那时候,他露面时穿的的确是像人类贵族一样的高级服饰。
虽然当时是为了保守尊严面临是否要自己我了断的决定的局面所以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但其实在馆长进入房间的时候,杰玛脑子里的确曾有过『他还有这样的衣服啊』这样的想法。
「虽然那是一套样式非常旧的衣服……但他好像非常珍惜……」
所以杰玛觉得,他会不会是单纯地想要这样的服装。
虽然没有任何理由要给恶魔他想要的东西,但毕竟的确是多亏了馆长同行,部队才能平安抵达这里。

那么除了书,还应该至少再给他一点褒奖。
「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的话,我就给你准备更偏重功能性的服装……」
「不用,就这个」
馆长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拉拢了披在肩上的上衣。
「这个,就好……这个,就……」
「是么。那就好。那么就开始制作名簿吧」
馆长用力抓住了转身欲走的杰玛的手腕。
虽然巴泽尔和杰玛同时楞了一下,但杰玛没有甩开他的手,巴泽尔也没有把他拉离杰玛。
两人都知道,现在的馆长没有能够伤人的力量。
「恶……恶魔是……只,只能依靠契约……和交易为生的,你……给,给了我衣服……就像,『馆长』一样……就,就像我的『馆长』……一样……」
杰玛表现出了疑惑。
「『你的馆长』……也就是召唤出你的魔女吗?」
「没错……没……错,所,所以……我,告诉你……就,就像我对『馆长』一样……告,告诉你……」
「嗯?虽然不太明白……但你是要告诉我什么?」
杰玛歪起了头。
至今为止他都说自己『只会回答被问到的事』,杰玛不认为只是给了他衣服就会产生这么剧烈的变化。
不过他若是要告诉自己些什么作为衣服的还礼的话,就姑且先听着吧。
杰玛带着这样的想法追问,得到了馆长令人惊恐的回答。

「告,告诉魔女。日,日落之前……会有龙掉下来」


【幕间 漆黑的杀意】

每当龙煽动翅膀,扑面而来的寒气就会袭遍全身。
上空的气温比地上还要冷,破龙王葛达握住龙缰绳的手已经开始渐渐失去知觉。
虽然牙齿在咯吱咯吱打颤,但却又不能放慢速度。
死亡正从背后逼近。
不明真身——因此也无法击退的威胁不知疲惫地追了过来。
「抱歉,西斯……!再加把劲……!」
葛达祈祷般地对自己骑着的龙低语道。
西斯这条龙还年轻。
它还没有习惯长时间飞行,却已经飞了一整天。而且,身上还载着两个成年男性和一个兽化者少女。
骑在龙身上的葛达都已经疲劳到这种地步,飞在天上的西斯更不可能不累。
葛达离开维尼亚斯王国飞往诺克斯大圣堂是在数十天之前。
出发前就已经预料到越往北前进受到恶魔袭击的危险性也就越高。
但是,葛达判断以西斯的飞行速度会在更早的的阶段和教会骑士团合流。然而现在到了诺克斯大圣堂所在的极北国度的领地都还没能看见骑士团的队尾。
心中有焦躁是事实。
想要早点和他们汇合。因此放松了警惕。原本葛达是下定了决心就算绕远路也要迂回前进的,但现在他却小看了视野一角的雷云以为那是『单纯的自然现象』,选择了以最短路线突破。
结果就是这样。
雷云像是对飞翔的龙产生了兴趣一样,伴着渗人的叫唤声般的轰鸣不断追了过来。
由于没有实体所以也无法击退,就算改变方向雷云也会追过来,所以也无法休息。
虽然找个能够避雷的洞窟就能够休息,但那样的话就一辈子都走不出洞窟了。
——不仅如此。
「葛达!低头!」
同乘的<女神之净火>裁定管『隐匿』这么喊道。
在高速飞翔在雪中的龙背上,基本是没有视野的。在这种情况下,用眼罩遮住双眼,能够用听力怕安段周围状况的『隐匿』的话足以左右葛达的生死。
葛达听从他的指挥低下头,便感觉到有什么擦过了自己的脑袋。
然后便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温暖。
「刚才那是……!」
「是溅回来的!不是你的血!」
「你杀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看不见的!」
葛达擦干了撒到脸上的血。现在身体已经冰冷到了让葛达觉得这份温度都很难得。
粘在手指上的血呈红黑色,肉片还依旧蠢动着。
看来似乎并不是什么正经生物的残骸。
威胁不只是恶魔。
随着向北飞行,无论是地面上还是天空中都开始出现应当称之为怪物的生物。
有长牙的鸟,大得跟马一样的巨大蝙蝠。野猪背上长着百万钢针,看起来很普通的树木会用根部走路捕食动物。
既然给人附上野兽的灵魂能够制作出『野兽战士』,那么要是恶魔有那个意思,创造出新的怪物也是易如反掌。
「真是的……!佣兵他们真的在这种状况下到达了诺克斯大圣堂!?我们骑着西斯都这么寸步难行!」
葛达抱怨了起来。若不用尽力气大声喊出来,他没有自信能够保持住意识。
「那边有零在!没那么容易死!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们就该把黑龙到的公主带上!」
『隐匿』也同样高升回应道。
「怎么可能让公主进行这样的行军!而且更重要的是,公主可没有你的伴儿那么轻!」
所谓『你的伴儿』是指拼命保住神父以免从西斯背上掉下去的鼠型兽化者莉莉。
本来西斯能够正常运载的是两个成年男性的重量。莉莉很轻所以可以算在误差的范畴,但要是再载上身为成年女性的阿姆尼尔,负担就太重了。
这时,西斯猛地降低了高度。
「——可恶!不能再飞了!」
「落地的话会全员被雷劈死!」
「这样下去怎么都是要掉下去的!要选撞上地面死还是被雷劈死的话,我选撞上地面自杀!」
「不是!」
莉莉喊了出来。
「不是掉下去!西斯看到了什么!那边!让西斯自由地飞!」
原本驾驭着西斯让他避开大陆飞行的葛达听了莉莉的话放松了缰绳。西斯像是久等了一般一转头飞向了对面的大路。
「大路……?难道是看到教会骑士团的队伍了吗?」
「偏偏在现在!?会把他们也卷进去……!」
西斯打起了响喉。
紧接着,莉莉惊喜地喊了出来。
「快看!树上那是魔女姐姐!」
「零——!?葛达,你看得见吗?」
葛达定睛看向被雪阻挡的视野 对面的大路。
「不,我什么都……不,等等」
一片白。在一片纯白的景色中,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黑点。
能够辨别出那是站在高大树木上的人影,便是西斯已经下降了很多的证据。
用不了几秒就要落到地面上了。
以这个速度,基本和坠落是同样的感觉。西斯已经没有体力在降落的同时去在意背上的人了。
在西斯一头扎入针叶林前的一瞬间——。

「来得好。接下来交给吾辈吧」

和站在树上的人影擦肩而过。
悠然的女性声音像是闲谈一般滑入葛达耳中,葛达瞬间放下心来。
『隐匿』呵呵一笑。
「——我听到了。的确是零的声音」
得救了。
那个声音中,的确有着让人产生那种确信的力量——
「神父!抱着莉莉跳下去!——要落地了!」
葛达说完便从西斯背上跳了下去。
下面是堆积起来的新雪。一个不好说不定会被埋到头爬不出来。
葛达把腰间的剑连鞘一起拔出来横向抱住。在着地的瞬间,身体就陷到了超乎预料的深度。葛达靠着抱在胸口的剑好不容易爬出积雪,扫开树木寻找着掉落下来的西斯。
「西斯!」
『咕噜噜』。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回应。
葛达踏过及腰的雪,奋力来到西斯身旁,然后扑向了它瘫软的身子。
「西斯……!飞到这里来真是难为你了……!多亏……多亏你注意到了零」
「要放心还太早了,破龙王」
葛达听到头顶上传来『隐匿』的声音,抬头看向树枝。
『隐匿』把莉莉抱在身侧,像是在说『我怎么可能蠢得被埋进雪里』一样站在枝头。
还看到了雷云在对面的天空中被击飞。
大概是零把它收拾掉了吧——但是。
「敌人不只是恶魔……那些像小孩子涂鸦一样的怪物们无视我直接朝你去了。看来是相当饿了吧」
「为什么饿了要盯上我?」
「不是你,而是龙。看起来就更有肉」
想到它们的目标是西斯,葛达接近绝望的内心稍微有了一点气力。
「真想让它们知道『吃自己的同类会更简单』……!」
「同感。虽然是很有肉,但毕竟鳞片那么硬能不能啃得动都是个问题」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开出玩笑的『隐匿』的神经之大条让葛达感受到了一丝救赎。
一大群怪物正在逼近。和雷云那样的渗人之感不同,是有实体的压迫感。
直接的死之气息。
葛达拔出剑扔掉了剑鞘,头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虽然这幅被雪埋到腰际的样子大概是没法正经战斗……」
「但就算那样也只有硬上。莉莉」
「嗯……似乎不行……朋友完全不见了……」
在路上莉莉总是有用处的。
她能够理解老鼠的语言,所以寻找水源和食物自不用说,还能探索到敌人。
但是随着不断向北前进,生息的老鼠也逐渐减少,到了野生动物都变成怪物的阶段,莉莉就被完全孤立了。
失去了无数老鼠们的力量,莉莉就显得太过无力。
「那么,就待在西斯身边。我也没有余力一边保护你一边战斗」
「来了……!准备好,神父!」
「我知道……我看得见」
在日落时分下着雪的森立中没有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是足以让『隐匿』取下眼罩的黑暗。
取下了眼罩的『隐匿』在夜晚的森林中能看得和白天一样清楚。
「我很羡慕看不见周围的你。因为比起这幅光景,说我们已经死了更让人安心……!」
那个从黑暗的深处显现了身影。
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样子让长牙的鸟和马大的蝙蝠都相形见绌。
那是长着近十对人手人脚的,蜈蚣般的蛇形怪物。
全身长满眼球的,长着牙齿的青蛙群。
长着带刃犄角的双头鹿。
光是看见它们的样子就想放弃生命了。
「原来如此……这……还有多少?」
「数不清——你在颤抖啊,破龙王。躲到西斯身后如何?」
「这是因为寒冷。动一动身体大概就暖和起来了……!」
首先扑过来的事长着人手脚的蛇怪。神父的线缠了上去,瞬间便切断了四只手。
葛达靠近发出异样惨叫声蠕动着的蛇的身体,毫不留情地把头砍了下来。
「一只!」
「真不愧是杀过龙的人」
「住口,这可是在西斯面前」
由于葛达杀死了龙而认葛达为主人的幼龙——那就是西斯。到了现在葛达依旧琺拭去心中的复杂感情。
顺着杀死蛇的气势,葛达与双头鹿对峙。
但他脚上突然一疼,失去了平衡叫了出来。
「怎么了!?」
「这青蛙——什么时候……!」
长着牙齿满身都是眼球的青蛙群在新雪表面下拉近了和葛达的距离。砍死了咬住自己脚的青蛙又有别的青蛙咬上来。
「葛达!前面!」
「你觉得我有闲工夫去看!?」
以大喝回应『隐匿』的忠告后,葛达在雪中放低了腰。
他架在身侧的剑精准地刺入了挥着带刃犄角冲过来的双头鹿的心脏。
「就算看不到也能通过气息察觉的可不止是你,神父」
「好好好,不愧是破龙王」
『隐匿』从树上跳了下来。同时,他的线缠上了鹿的脖子,切断了骨肉。
鹿在失去了头的状态下还没头没脑地跳了几圈才终于倒在雪地里。
『隐匿』又用镰刀和线扫过周围,青蛙的肉片和血液四散开来,白色的雪地染上了恶心的绿色——那是青蛙的血。
葛达深深呼了口气。
「前哨战才刚刚开始吧……冻僵的手总算是暖和起来了」
「雪被踩实在了,也变得好行动一点了」

这两句话很明显都是逞强。
两人的体力都早已接近极限。不知能不能撑到搞定了雷云的零赶过来——。
说到底,零真的看到西斯落在哪了吗。
「那个……神父大人……那个……!」
「退下,莉莉。现在的你只会碍手碍脚」
被神父厉声喝止,,莉莉只好默默地躲回了西斯背后。
与此同时,野兽粗野的咆哮声动摇了夜晚的森林。
葛达和『隐匿』同时摆好架势,背靠背地瞪向黑暗。
「怎么了……?这些家伙为什么不过来?」
「不知道。看起来像是在警戒什么……」
又从森林的某处传来了野兽的叫声。
那听起来像是痛苦的嚎叫,或者说是临死前的惨叫。
围着葛达他们的怪物们如退潮般地散去,令人背脊发毛的寂静扩散在周围。
然后,又传来了新的声音。。
踏雪的沙沙声——是用两只脚走路的声音。
但是,说那是人的话也未免太大了。吹来一阵风,血腥味便占领了鼻腔。
同时传来了野兽粗野的呼吸声。
然后。

「真是的——总算到了。还没死吧?真亏你们能勾出那么多怪来」

从黑暗深处,一团黑色的东西走了出来。
沾满血与泥已然无法分辨原本毛色的身体,缠着内脏的剑。
那是毋庸置疑的怪物。并且外貌还凶恶到让正常人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当场趴下。
——明明如此,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葛达不禁笑喷了出来。
看着捧腹大笑起来的葛达,『隐匿』和怪物——也就是零的佣兵一脸诧异地面面相觑。
「……莫非是已经晚了?」
听到佣兵这么问——
「在这种危机关头下看到你这样的怪物,谁都会变成这样」
『隐匿』不耐烦地这么说道。
然后他转向莉莉说,
「莉莉,你注意到了这个靠近过来对吧?」
「嗯」
「为什么不早说!」
莉莉藏在西斯背后耷拉下了耳朵。
「神父大人说莉莉碍事,莉莉就退下了……莉莉本来是打算说的……」
 楼主| 发表于 2017-4-12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5-4 12:02 编辑


第三章 谎言

1

「这可……这可真是令人吃惊……没想到真的会有龙出现……」
简短寒暄过后,我们便带着神父他们回到了城镇,迎接我们的是一脸惊讶的诺克斯大圣堂近卫骑士队长奥卢克斯。
他见面第一句显得像个普通人,所以我对这个小鬼的负面感情也得以稍微缓和。
当时,我和奥卢克斯怒目相视的时候,传来了『会有龙掉下来』这么一个消息。
巴尔泽尔面无血色地跑过来说『馆长叫我带话』。
虽然奥卢克斯冷冷地回答说『我记得在黑龙岛出现的龙已经再次长眠了来着?』,但对于我来说这却是个无法忽视的情报。
毕竟我知道龙并没有长眠,还知道骑在它身上的那些人是谁。
于是我们详细问清了龙掉落下来的具体位置和状况,草草拿上装备便出发前往森林,最终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出了神父他们。
虽然不知馆长是因怎样的理由告诉我们神父他们身处险境,不过之后不给他点奖励是不行了。
「所以不都说了吗。破龙王收服了在黑龙岛醒来的龙,并骑着它到处飞」
「要人无条件地相信这种事还是太勉强了……虽然身为本人的我这么说显得有点不合适」
牵着龙的缰绳走在我们身后的葛达皱着眉摇了摇头。
这家伙,还是对教会相关人员这么心软啊……。
「现在可是世界崩溃了一半的状况啊?在这世道,森林都到处是长着刃角的鹿。天上有个一两条龙也不奇怪吧。脑子太死板了啊,近卫骑士队长小少爷」
「佣兵!太好了,赶上——唔……」
正在我吐出舌头轻蔑地那么说的时候,杰玛不知从哪跑了过来,当她看到浑身沾满血的我,她就僵住了。
「那……那是……溅到身上的血……?」
我指着自己生无可恋地回答道。
「很有黑之死兽的感觉对吧?」
杰玛一笑不笑地点着头——
「差点下意识地想把你砍了」
并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种可怕的事。
然后,她依次看向了骑龙来到这里的三人。
「破龙王……<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还有鼠型兽化者……我记得你们不是去鲁特拉大圣堂了吗……?我记得尤德莱特骑士团长是那么说的……」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神父看着城镇的灯火,很刺眼似的皱起眉头,一边用眼罩遮住双眼一边不悦地反问道。
「我们去鲁特拉大圣堂传达了状况,回了一趟维尼亚斯之后便立刻飞来了北边。这是为什么?是因为联系不上你们」
联系?
联系是指——
「啊,『魔女的信』吗……!」
我锤了锤掌心。
所谓『魔女的信』是成对的两张羊皮纸,在一张上写上文字,另一张上也会浮现出同样的文字,相当方便。
记得那个是零收着的……
「哦……是有那么个东西来着,吾辈彻底忘了」
听到零蠢透了的回答,我不由地脱力。
「那也就是说,你在行军期间和维尼亚斯的小鬼头一次都没有联系过!?」
「吾辈不是在<禁书馆>把拥有千眼能力的司书送去了维尼亚斯吗?有她在的话,就算这边不报告动向,她也会知道。没有必要写信」
「就算这样……!」
「都已经过去了也没办法的吧。但是神父啊。维尼亚斯王国那边应该也是很需要龙的机动力的吧。是发生了什么需要特意来追吾等的重大事件吗?」
面对毫无反省之色的零,神父捂住额头说。
「祭坛没有人。因此无需前往救助——我们原计划是告诉你们这一点让你们回去的。但是由于恶魔和怪物的妨碍路途并不顺利……」
我『呜哇』地一声皱起了眉。
「完全是白跑一趟啊……那个情报,我们昨晚就知道了……」
听了我的话,这次轮到神父和葛达皱起眉头了。
「……那么,莫非关于教会创始的秘密你们也知道了?」
听了神父的问题,我们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神父突然用手杖敲击了我的脑袋。
「你干嘛!?」
「泻火——话说,你们的行军也太顺利了吧!到底要怎样才能在那样的怪物群中按照既定日程行军?来到维尼亚斯的那个叫马蒂亚的魔女倒是有说过有个拥有洞察世界的能力的恶魔……」
「嗯……没错,就是他。多亏了他,吾等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击败了袭来的恶魔。你等下可以去和他打个招呼」
「啊,不好意思。各位——庆祝再会是无所谓,但有些许问题」
奥卢克斯做作地干咳了一声。
在全体人员的注目中,奥卢克斯依旧带着一脸可疑的笑容微微皱眉说。
「龙是灾厄的前兆……是非常不吉利的。我等近卫骑士队无法接纳龙与其骑手破龙王进入城镇。当然,那位肮脏的鼠型兽化者也一样。光看着都十分令人不快」
「……啊?」
不出意料,神父气势汹汹地作出了回应。
神父虽然性格和口气都很恶劣,但面对教会相关人员他一般姿态都比较低。就算对教会骑士团也是一样。然而,这次他似乎是真的冒火了。
「那个,不好意思。你说你是诺克斯大圣堂的近卫骑士队长……那你就是奥卢克斯·科尔阁下了对吧?」
「没想到连<女神之净火>都知道我的名字。真是光荣至极。你就算身染污秽,也依旧还是教会相关人员。当然是可以接纳的」
「就算没有你的许可,我等<女神之净火>也是有权利直接谒见主教大人的。说到底,教会骑士团本来就是世俗的战斗集团——是没有资格对虽位居底层但依旧是教会一员的我指手画脚。就连这都不知道的话,恐怕也不会知道本身龙对于教会来说是神圣的生物吧」
这职场撕逼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被神父的话猛扇了一记耳光的奥卢克斯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并且只要有身为教会一员的我的许可,龙与其骑手的破龙王,还有肮脏的鼠型兽化者也都能够踏入教会的领地。难道说是我记错了?啊,对了。这里不是还有一位教会骑士团的大人物吗。杰玛北方远征队队长。我说的有错吗?」
杰玛说了声『没有』。
「说得……一点都没错。所以我们教会骑士团面对目中无人的<女神之净火>才会有苦难言……」
「目中无人可真是抱歉……但若不这样就会发生很多被某些会错意的蠢货限制行动,并因而无法以最快速度得到主教大人想要的结果的情况……对吧?」
说到这里,神父隔着眼罩看向了奥卢克斯。
「奥卢克斯骑士队长阁下?」
从打脸到应接不暇的全身连击。
候在奥卢克斯身后的士兵们纷纷耳语起来。

怎么办啊,队长阁下。<女神之净火>都跑出来了的话……
话说真是意外啊,居然会出现真正的龙。
得找主教大人商议。
从鲁特拉大圣堂来,说不定还有那边主教大人要转达的话。

等等。
反正几乎都是与奥卢克斯的决定相反的意见。
奥尔雷克斯脸上依旧挂着笑,他握紧了拳头——
「——我去找主教大人商讨一下」
然后短短这么说完便转过了身去。
但神父不会放他一个人去。
「我也同行吧。我需要向主教大人详细禀报南边的状况。此时此刻拥有维尼亚斯以南的情报的,就只有我们了」
从奥卢克斯的立场出发,听到神父这么说他是肯定没法拒绝的。奥卢克斯的面部表情实在是精妙,他带着笑容摆出一副不爽到要死的表情,说着『那么这边请』走到了神父前面。
看着两人的背影,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莉莉讨厌那个人……」
「神父吗?」
「才不是」
「开玩笑的。是近卫骑士队长吧?没谁会喜欢那货吧?」
「我也表示同感。虽说是为了保护人民,但他界限划得太过清楚了」
看到和我一同点着头的杰玛,我有些诧异。
「你也一样是教会骑士团的人,说这种话没问题吗?」
「当然我不会以立场来判断人。就算同是教会骑士,就算他是受到诺克斯大圣堂主教大人宠爱的近卫骑士队长,错误也依旧是错误。竟然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试图赶走佣兵和魔女阁下……这不说是卑劣还能说是什么?雷兰德副队长也对他很失望」
杰玛插着手挺起胸,叹了口粗气。她对奥卢克斯的意见似乎比我们还大。
「不管怎么说,吾辈可爱的同伴们又再次聚齐了。老鼠和破龙王都累了吧。吾等的马车改造成了卧铺,去休息一下吧」
「好,帮大忙了……还有就是,能不能麻烦帮我喂一下西斯……」
听了葛达的话,杰玛惊讶地挺直了背。
「这,这样啊。龙也是要吃饭喝水的吗……」
我懂你那种心情,杰玛。
不知道为什么,龙就是给人一种拥有无尽力量的感觉。
「那个……是叫西斯来着?它,他吃什么?我马上让人准备」
「肉以外什么都吃。水果蔬菜都行……实在不行矿物和宝石也可以」
「还吃石头?」
听到杰玛惊愕的疑问,葛达捡起了埋在雪堆下面的石头,丢向了西斯嘴边。
西斯开心的叼住石头,吧唧吧唧嚼碎吃了下去。
「西斯说这个石头很好吃」
「是吗」
听到莉莉的翻译,葛达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那应该就不用担心会减少人的口粮了——还有就是,通过这趟旅程我才知道,让它吃石炭和油的话,他能用牙齿摩擦出火花喷出火来。虽然拍不上多大用场,但要是需要生火就告诉我吧」
「不用太过谦虚,破龙王。要是龙能够参加城镇的防卫就再令人放心不过了。总之,我先试着收集各种龙能吃的东西」
「万事拜托」
大概是到了现在才总算舒了口气吧。
葛达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像风中老树一般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

似乎有人在说谎。
『隐匿』一边走在奥卢克斯身后,一边陷入了沉思。
零说她忘记了『魔女的信的存在』——但是她真的忘了吗。
难道不是故意无视了信吗。
无视了阿尔巴斯发出的『折返』的指令。
——当然,也是有理由的吧……
就算教会骑士团不去祭坛,零本来也是要去的。
她是判断教会骑士团对自己的行进会有所帮助,才接下了护卫的工作。
她难道不是觉得,『因为没有必要去祭坛就打道回府吧』的情况对自己不利,所以才没有告知其他人信的内容。
——不,大概是想太多了。
就算教会骑士团折返回了维尼亚斯,零也会独自前往北方。
那么,她是想省下把教会骑士团送回维尼亚斯的功夫吗。
要是没有零的护卫,教会骑士团大概是无法平安折返的。就算零忍得下心抛弃教会骑士团独自前进,佣兵也不会同意。
——但不管她是有怎样的考虑……
「……我有一事相谈……」
「啊?你刚才说了什么?」
听到『隐匿』的低语,奥卢克斯转过头来。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信赖是源自于对话的。你最好也注意,不要因为太过独断专行而失去主教大人的宠爱」
「这忠告……真是劳您费心了」
「没错。恶作剧过头的话,就算是私生子也不会好过的」
奥卢克斯站住脚,面向了『隐匿』。
『隐匿』也停下脚步,与奥卢克斯相对。
「……刚才,你说什么?」
「我主要的圣务是收集情报——因此会有不少传闻传入我的耳中。比如诺克斯大圣堂所在的北部国家的卢克斯提拉国王非常好女色,在国内有私生子……某个教会骑士得到了国王的宠幸怀上了王的孩子……还有她为了掩盖有损名誉的事实而把生出来的孩子作为孤儿交给教会抚养……」
「……还有就是,那个孤儿追寻着母亲的影子加入了教会骑士团,爬到了近卫骑士队长的位置之类的?」
「真是美谈对吧」
「何尝不是呢?」
「但是,还请不要误会。教会是很喜欢境遇可怜的孩子的。喜欢可怜的孩子通过努力爬向高处。但是,教会不希望看到可怜的孩子越界。这是忠告,奥卢克斯近卫骑士队长——最好保持可怜。那么,主教大人也会宽大容许你的些许暴行」
「……想说的就这些了吗?那就太好了。我是很讨厌废话的」
奥卢克斯再次背向『隐匿』朝前走去。
但是,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您似乎什么都知道……那您知道那位抛弃了孩子的教会骑士近况如何吗?」
「并不……我没有了解到那种地步」
奥卢克斯不禁笑出声。
「那就算了。我现在依旧在寻找某一天从教会骑士团失踪的母亲。要是有情报的话我倒是愿闻其详……不过这真是遗憾。真遗憾」
隐匿感受到一股令人背脊发凉的谎言气息,翘起了嘴角。
「原来如此……真是美谈」
「是啊,何尝不是呢?」

2

「骑在龙背上飞了一天一夜,被怪物围攻险些丢了性命,到了诺克斯大圣堂还受到近卫骑士队长的拒绝——而且这一切努力还都是徒劳。真亏一个普通人能够撑到现在。吾辈对破龙王稍微另眼相看了」
「驯服了龙的人能不能算是『普通人』还有待商榷吧……」
将倒下的葛达搬进马车,为他擦拭了身体,给他换上了一套宽松的衣服后,他原本铁青的脸色也好转了许多。
「国王没事吧……?不会死吧……?」
莉莉坐立不安地在葛达身边打着转。我拎起莉莉把她放到了堆积起来的布上。
「你也稍微休息一下。还有吃点面包之类的」
「啊呜……」
莉莉用小小的双手接住了我从袋子里拿出来度过去的面包,卖力地啃了起来。
顺带一提我刚才用热水浇了一遍身子让零帮我甩干了,总算是和『黑之死兽』状态说了再见。
杰玛出去寻找龙的食物了,而龙像是说『自己的食物要自己决定』一样,一摇一摆地跟了过去。
「不过,为什么老鼠也会跟过来?在鲁特拉大圣堂应该见到双亲了吧?」
莉莉点了点头。
「嗯,我告诉了他们去维尼亚斯托雷斯大人就会给他们工作。爸爸和妈妈说会去维尼亚斯。但西斯载不了那么多人,所以莉莉就先回了维尼亚斯」
「那么你留在维尼亚斯等待你的父母到达不就好了吗。你应该也知道到北边来是很危险的」
「不……不可以吗」
听了零的话,莉莉嘴里抱着面包愣住了。
「不,吾辈只是在想,真亏神父能允许你同行」
「没有许可」
「……没有吗?」
忍不住这么问。
莉莉点了点头——
「神父大人说不行。但莉莉也想一起来,所以就拜托西斯让它带上我了。莉莉告诉它,莉莉会在最高的树顶上等它来接」
莉莉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手做出龙爪的样子,另一只手竖起了一根手指。
从莉莉手上的动作来看,大概是龙从上空飞过,抓住站在树上的莉莉,然后便不容神父发表意见直接开始了前往北方的旅程。
「……没被神父训吗?」
「被狠狠训了一番」
「……想想也是」
我忽然想起了莉莉从鲁特拉跟来的经过。
当时我也是说了好多次叫她不要跟来,但顽固的这家伙却坚持要跟过来,并且最后还真的跟来了。
「然后呢,在差点被赶回去的时候,国王帮莉莉说了话。他说莉莉能听懂西斯说话,而且还有很多朋友,能够派上用场……但实际上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莉莉陷说到这里陷入了消沉。
靠近北方,森林里出没的生物就都变成了恶魔一时兴起造出的渗人怪物。
因此变得不能操纵老鼠的莉莉就只是一只稍微有点可爱的毛球生物而已。虽然还有咬人让对方患上传染病这种隐藏手段,但这对袭来的怪物似乎很难起作用。
「别那么沮丧,老鼠。据说有需要保护的人在身边,人的存活率会变高。特别是神父这种经常会选择舍身战术的人。有你在他身边的话,他大概多少会自重一些」
零接着说。
「至少吾辈见到你很开心。佣兵也是对吧?」
「我倒是无所谓啊」
听到我冷淡地这么说,莉莉鼓起脸颊随手拿起身边的东西就朝我丢了过来。
「笨蛋!坏心眼!最讨厌大哥哥了!」
「你们俩别闹了。不要把吾辈晾在一边只顾自己闹腾得开心」
「——还有不要在我枕头边上丢东西……」
我们一齐看向了发出痛苦声音的葛达。
「怎么,这就醒了啊」
我看向他的脸——
「别靠近我,一股子骚味」
他以这种有些令人怀念的语气回应了我……这不是比想象中还要精神吗。
葛达沉重地支撑起上半身,一口喝干了零递过去的葡萄酒。
「我昏睡了多久?」
「没多长时间。去给龙找食物的队长都还没有回来」
「是吗……我还以为自己睡了三天三夜,但似乎我并不允许自己睡那么久」
「要吾辈用魔法帮你入眠吗?」
「不,不必了。那个人叫奥卢克斯来着?……看他那个态度,难保他不会在我睡觉的时候把西斯的头给砍了」
「还真有可能」
我们这么说着相视而笑,这时,忽然听到了靠近马车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马车的垂帘被推开,巴尔泽尔把脑袋伸了进来。
「那个……从刚才开始龙就一直跟在队长屁股后面来着,那是什么恶作剧吗?」
「你放心,又不是要吃了队长——让馆长写的名簿写的怎么样了」
听了我的问题,巴尔泽尔啪沙啪沙地扇着一摞纸答道。
「如你所见,这是要写成一本书的架势。我觉得在开始正式写之前还是先让魔女阁下看看为好」
「这是个不错的判断,随从。快让吾辈看看」
巴尔泽尔把手中的纸交给了零,然后看向起了身来的葛达。
「啊,这位就是传闻中的破龙王?是个比想象中要普通的小伙子啊」
「……你是?」
「这可真是抱歉,自我介绍晚了。我是担任杰玛队长随从的巴尔泽尔——也不知道能这职位能当到什么时候」
「因为做事不周被炒了吗?」
巴尔泽尔露出了苦笑。
「原来如此,真是出色。说话很耿直——那么这位小身材的是……」
「莉莉」
听李莉莉剪短的自我介绍,巴尔泽尔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如此』。
「是之前和<女神之净火>一起前往南方的鼠型兽化者对吧。我原本还以为外表会更加凶恶一点……」
「但很可爱对吧?吾辈最喜欢抱着老鼠睡觉了」
「听起来真是享受」
虽然巴尔泽尔可能只是随意附和一下,但莉莉却猛地一颤,迅速躲到了我身后。
「咦……?等等,刚才的反应是怎么回事。我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她大概是感觉你很可疑吧。于是,馆长的情况如何?」
「在休息。似乎是因为连续写作太疲劳了。还说什么『以前都不知道写起来比读起来难那么多。新发现』。我本来想把他带来马车,但听说已经有人先占了,真不知如何是好」
『先占』就是指葛达了。
确实,要我和零和葛达和莉莉和馆长待在一辆马车里是不太行的。
「就让馆长睡在帐篷里不就好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恶魔。没有必要那么拼拼命地去护卫吧」
「嗯……的确,馆长能看穿敌对恶魔的名字,所以不用担心被恶魔加害。单要是被人类和凶暴化的动物袭击,以他的身体是扛不住的」
「关于这个,教会骑士团是会做好护卫的。毕竟那个奥卢克斯近卫骑士队长也承认馆长的能力对于城镇的防卫是有用的」
「是么……那就采用佣兵的提案吧」
「这么一来,我就只有带魔女阁下去馆长的帐篷了啊」
「吾辈?」
零翻动纸页的手停了下来。
「他似乎是有什么事要说……」
「原来如此……那就走吧。佣兵这里交给你没问题吧?光留旅途劳顿的破龙王和没有老鼠可以操纵的老鼠在这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记得晚饭前回来」
「那是自然。你做的饭从来都优先于一切」

3

零离开后不一会儿,杰玛就一脸抱歉地带着看上去似乎很满足的龙回来了。
「哟。看来是找到龙的食物了啊」
「与其说是找到了……那个……算了,也算找到吧」
「怎么?莫非是吃了人?」
见我皱起眉头,躺在马车上的葛达坚决地表示『西斯不会吃人』。
「的确。这条龙既不吃人也不吃肉,但其他东西似乎是见什么吃什么。它把城墙上装饰的,具有历史意义的雕像啃来吃了……」
虽然我知道这里不该笑,但还是忍不住笑喷了出来。
「这可不好笑!好不容易让它离开了城墙,它又把停在路上的马车吞了……然后还去铁匠铺喝掉了融化的铁。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我感觉我把一辈子的歉都道完了」
「不行。越来越想笑了」
在捧腹大笑的我的身后,葛达懊恼地双手抱头。
「抱歉……他平时都只吃我允许他吃的东西的……」
「那么,下次为它寻找食物的时候希望你也能同行……我会让人把石灰装车送来作为它应急的食物。比起普通的矿石,似乎加工过的建筑材料更合它的口味」
也就是说,城镇对于龙来说就只是食物吗。
酒足饭饱的龙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吓了杰玛一跳,然后它便蜷起尾巴在马车旁边睡了起来。
杰玛低头看着那样的龙说——
「听说过有龙袭击城镇的传闻……那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
并露出了意义复杂的笑容。
「啊,神父大人回来了」
莉莉突然竖起耳朵,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看向莉莉跑去的方向,果真看到了走向这边的黑衣人影。
神父是拄着手杖行走的,所以脚步声很有特点。以莉莉的听力,就算不特意去听,也会注意到他的接近。
「事情办的如何?」
听我这么简短的一问——
「甚好」
神父也简短地回答道。
「在主教大人的安排下,教会骑士团的兵营为葛达和莉莉准备了房间。虽然奥卢克斯近卫队长全力反对,但比起在结界内部作威作福的近卫骑士队长,主教大人似乎还是更愿意优先甩开成群的恶魔从鲁特拉赶来的使者」
「那真是谢天谢地。说实话,我正觉得在那个马车里塞四个人有点挤」
馆长是个豆芽菜所以我倒不怎么在意,但葛达可是体格健壮的剑士。莉莉的话,反正是被零抱着睡所以可以算是误差范围,但就算那样马车里要睡四个人也还是有些勉强。
「莉莉能进城里去吗?」
「是的。应该说,本来就是能精确的。之前那个蠢货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力和权威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但是」
莉莉看向了我。
「我们不用的。馆长不能进有着结界的城镇,而他是能够最早察觉到危险的。那么我们也和馆长一起待在结界外面是最好的」
「是吗……」
面对表现出沮丧的莉莉,神父叹了口气说。
「你要在马车上睡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你的。但反正我要在温暖的房间里的柔软的床上就寝」
「不,不要!莉莉也要去那边……!不要睡这么冷的地方……!」
想想也是。莉莉出生在艳阳高照的南方。想必是很难忍受这里的严寒。
「主教大人也承诺了不会赶走佣兵和零。只不过会有一些条件……」
「还有条件?」
「零去哪了?」
在回答我的问题之前,神父集中注意力用听力寻找起了不在这里的零的气息。
「她现在不在。被馆长叫去了」
「馆长?」
「『洞察万物的千眼之哨』。你在维尼亚斯王国也听马蒂亚说了吧?」
「简单来说就是附体的恶魔吧?真亏教会骑士团能够容忍他」
神父漠不关心地这么说道。
「还是多亏了队长的安排」
我瞥向杰玛,杰玛竖起手指按住嘴唇,像是在对我说『嘘』一样。再怎么说神父也还是<女神之净火>。
杰玛恐怕怎么都没办法向他解释自己是如何宣扬『年轻馆长高贵的自我牺牲』来让教会骑士团接受馆长的。
真是的,这么一来我们也没办法指责教会的谎言了。
这个世界总有些东西是靠谎言来运转的。
神父似乎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多加追究。
「那么,条件就等零回来之后再说吧。总而言之,诺克斯大圣堂的主教大人也认同和魔女相互协助。他还表示,在最坏的情况下也可以抛弃诺克斯大圣堂撤往维尼亚斯」
我吹了个口哨说。
「那可真是大迁移。没有我家最强魔女的协助,恐怕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你口中的那个最强魔女为了拯救世界还要继续向北前进。当然要是零能达成她的目的就皆大欢喜……但说实话,主教大人还是心怀忧虑。我也一样」
杰玛不安地问道。
「那是说……零阁下有可能会输吗?」
「是更前提性的问题」
「前提性?」
面对杰玛疑惑的视线,我耸了耸肩。
「就是说『太不着边』了吧。不是怀疑『能不能成功』,而是怀疑『真的有打算要这么做吗?』的感觉。大概所有人都会这么想的吧。就连几乎是当事人的我都到现在还没接受『拯救世界』这个现实」
「我,我可没有那样想过」
「那是因为你内心纯洁到连圣女看了都会大吃一惊啊」
「是我多心了么,有种被嘲讽了的感觉」
「真亏你能注意到。就是在嘲讽你」
葛达说着『就此打住吧』安抚着默默把手伸向战斧的杰玛。
神父接着说道。
「对教会来说——不,对我来说也一样,我们是希望零能够协助我们撤往维尼亚斯王国。那个附身恶魔——是叫馆长来着?总而言之,只要有他的力量,靠教会拥有的魔女应对技术应该是足够了……但还是想要多加一层保险」
「但是神父阁下。所谓『最坏的情况』,就是零阁下讨伐魔女失败的情况吧?毕竟如果她成功的话,根本就没有必要撤退……」
「不。不管怎样,这片土地都已经不能再居住了。虽然说是『最坏的情况』,但其实就正是现在」
「咦」
杰玛露出了一脸不解的表情,神父轻轻用手杖敲了敲地面。
那是积着雪的地面。新雪下面有着溶化的雪在夜间冻结形成的冰层。
「以前这里曾是一片田野。但如你们所见,田地因为严寒而全灭了。不只是这里。附近的农村连着农民一起消亡了……也就是说,这里要再次变成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需要好几年。就算讨伐魔女成功,这里的人民也会饿死」
冻结的土地长不出作物。在土壤里等待着春天的种子也会耐不住严寒而死去。
就算恶魔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破天荒的严寒过去了,冻结的海水解冻又需要多长的时间?
死去的鱼没法复活,森林里的东西也已经变成了连猎人都不敢靠近的怪物。
就算恶魔消失掉,事象也会保留下来——也就是说,恶魔一时兴起造出的怪物今后也会徘徊在森林中。
没有了正常动物的森林会死去。死去的森林附近没有办法住人。
杰玛一脸难色地开了口。
「那么……撤退就是板上钉钉了吗……」
「主教大人已经在内心做好了决断。但是,要说服人民是很困难的。要是人民不肯离开这里,主教大人也无法抛弃人民离开」
「要离开安全的结界,抛弃熟悉的土地,还要走过一段危险的路途前往魔女和教会友好相处的维尼亚斯,这当然是没办法一口答应下来的吧」
「正因如此,我们才想保证绝对的安全。要是有成功从维尼亚斯把教会骑士团护送到了这里的零在一起,主教大人也比较容易说服人民。再加上要是这次护送成功,这次的事迹也能成为魔女和教会共存的牢固基石。但假设零前往了祭坛并在那里失去生命,我们不仅会失去护卫,还会失去共荣的基础」
我露出了苦笑。这家伙说得可真够直白。
「原来如此,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这不是应该等魔女回来在做说明吗?」
「就算你是蠢货还是希望你能稍微努力思考一下。肯定是因为由你来说更有效,我才会事先向你说明啊」
我露出了一脸难色。
「我觉得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和魔女不是那种关系。我们相处比较久,我会为她而战,他也很中意我,仅此而已」
「这不就够了吗?」
「反过来说,我也不会因为魔女的要求而扭曲自己的意志。也就是说,我是自己决定要跟随零的——就算她叫我『不要跟来』。同理,零决定了要去北方。就算我说『不要去』也不会改变」
我并没有和零谈论过这些。
但不知为何,我心中的确信不管我说什么零都会向北方前进。
零决定要拯救世界,并认为自己能够做到。
就算别人说这是『痴人说梦』,并提出更加现实确切的方案,那也和零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你说了没用,我说了也一样不会有用」
「……原来如此」
「你理解了吗?」
「当然,我理解到你蠢得无可救药这一点」
听了神父一如往常的冷言冷语,我笑着站了起来。
再不开始准备做饭,就赶不上零回来的时候了。
「佣兵」
神父忽然叫住了我。
回过头去,发现神父隔着眼罩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你不问吗?」
「问什么?」
「你委托我的事」
「……啊」
并不是忘了。
我只是打算,只要神父不开口,我也不自己问。
我当时听说神父他们要飞往南边,就拜托他帮我确认我出生的村子……还有我双亲的情况。
但是,说不定他们并没有时间去确认。
也可能确认了但是并没有能挺起胸膛向我报告的结果。
比如——
「……死了么?」
没错,那样的可能性一点也不小。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杰玛说着『这种话让我听到好吗?』陷入了慌忙,最后她牢牢捂住耳朵选择什么都不听。
虽然被她听见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葛达和莉莉大概是知道答案的,所以他们听了我的问题表情都僵硬了起来——也就是说,看来无法期待很好的消息了。
我在自己的心中布好了防御。为了让自己就算听到『死了』这样的答案也绝不会受伤。在心中对自己说了无数次『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神父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还活着。两位都很健康」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我不由地整个头探了出去。
「明明活着,你们为什么会是那种气氛啊」
「因为现实可能比他们死了还要残酷」
「怎么说?」
「他们对你怒不可遏。说叫你永远不要再回去了」
「啊啊……那也……确实是会那样的吧」
我想象着脾气火爆的母亲和严格的父亲头冒青筋对我发火的样子,怀着略微怀念的心情露出了苦笑。
「他们说你离开村子其实让他们快活了不少。竟然连双亲都排斥,真不愧是堕落的象征。我姑且有劝说他们到维尼亚斯避难,但看他们那样子,大概是会留在村子里的吧……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个聚落都不会长久了。早晚会消失的吧」
「是么……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谢了啊」
一直有一根刺扎在心头。一想到『我离开村子是不是让双亲伤心了』就很阴郁。也很担心他们会不会再次遭到盗贼袭击。
很多次都想回村里——但却连回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还活着啊。
还叫我不要再回去了吗。
觉得我离开了心头快活了吗。
那对我来说可真是无上的救赎。
我走下马车,从行李中取出土豆开始削皮。我的拿手料理是不需要什么加工的纯土豆汤——那是我学会做第一道菜。
父亲告诉了我制作方法,母亲夸赞了我『挺能干得嘛』。
他们说我是家里店铺的接班人。
说我是值得他们骄傲的孩子。
还说,是兽化者又怎么样。
啊啊——
「……真是蹩脚。要扯谎的话,倒是编得靠谱点啊……」
想装作被骗到都很难。
我停下了削土豆皮的手,不知缘由地望向了天空。
人类这么做的时候,肯定是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虽然我的身体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但就算这样,我也还是想要仰望天空。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神父也走下了马车。
「工作就是说谎的『隐匿』居然得到这种评价,我不太服气啊」
「但实际上,就是谎言吧……?」
「……我承认,蹩脚的谎言无法瓦解牢固的信赖关系。你有着足以不相信我的谎言的理由——你能够想象到我们造访你的村子,你的双亲会是怎样的反应对吧。就像是亲密的亲子那样」
没错。
我对此了如指掌。甚至那副场景都浮现到了眼前。
只有十三年——离开家后的一个人生活的时间更长。就算这样,我也还是知道我的双亲发起火来是怎样,会以怎样的做法抛弃一个人。
「父亲和母亲要是真的嫌弃我,那就算你们问他们我的事,他们也会说『那是谁啊』。说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儿子。不管发生什么,父亲都不会说其他人坏话。母亲也一样。他们会说『怎样都无所谓了』『去在意只会徒增烦恼』……」
在我还很小,很懦弱,经常被旅人或是周围的人说成『野兽』的时候,双亲这么对我说过无数次。
他们说,就算生气对方也不会改变。早早忘掉讨厌自己的人说的话,笑着生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要听真实情况吗?」
神父把自己蹩脚的谎言搁到了一边,把选择塞到了我面前。
是选择相信蹩脚的谎言大咧咧地活下去,还是去了解神父隐藏起来的现实。
然后,
「……拜托了」
我选择了真实。
「你的村子爆发了流行病。因此村里人死了大半。你的双亲虽然活了下来……但那是个小村子。人死多了村子本身就运作不了。很多人离开了村子。但唯有你的双亲留在了村子里。因为他们相信你会回去」
「……但我没有」
「似乎是那样」
神父低语道。
「遗体我代为埋葬了。你的父亲先离世,你的母亲是在写日记的途中去世的——这个给你」
神父递出一张破旧到似乎随时都会碎散开来的纸,我接了过来。
「这是日记的最后一页……你识字吧?」
「会。母亲教的……虽然学到一半的时候就离开的村子,所以是半吊子」
我试图打开折起来的纸,却无论如何都没法下手,对此我感到不知所措。
我不想知道这里面写着什么。
虽然想知道,但是有害怕知道。
「你读过了吗,神父」
「是的,所以才给你带了过来」
「……还记得吗?」
「真是胆小得令人无话可说」
我没能反驳神父的抱怨。
没错,我就是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嘲笑的胆小鬼。
「『虽然很想直接对你说,但你回来的实在太晚,看来是等不到了。所以只好先写在这里——欢迎回家,我们的蠢儿子』」
我的喉咙里发出了声音。
无论如何都无法遏制——这大概是哭声。
现在不知为何非常想回村子。
无比想对双亲说一句『我回来了』。
为什么我没有回去。
是在害怕什么?
是在怀疑什么。
我害怕受到双亲——还有村里众人的拒绝,因此不断对自己说反正都没有人会在等我。
明明是有人等着我的。
明明是有人爱着我的。
而我却仅仅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断逃避。
「……大哥哥」
不知什么时候,莉莉来到了我身旁。她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才终于停下了叫唤。
「那,那个……是因为有大哥哥……因为之前大哥哥说自己因为罪恶感而选择了逃避……并为此感到后悔……莉莉才会回到爸爸妈妈他们那里的。这都是多亏了大哥哥……所以……那个……」
莉莉似乎连自己想要说什么都不太明白。
我也不明白莉莉到底是想说什么。
但感觉她的心意是传达到了,我胡乱摸了摸莉莉的头。被这样的小鬼担心,可算不上是个好大人。
「你的双亲是非常坚强,非常优秀的人。光是离家出走问题就很大了,更何况你还是兽化者,但他们却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等你。直到最后一刻都把你当孩子疼爱。并对此没有半句怨言」
「说教吗?真有神父的样子」
我甩下这么一句话,叹了口气。
「……接着说吧。感觉现在你那些可疑的说教我都能听进去」
说什么都好,总之现在想和人说说话。
从来没有感到过抓住我衣服的莉莉和平淡地讲述着的神父对我来说是这么的可靠。
「说实话,我很羡慕你。我的双亲因为不喜欢我的双眼,而把我丢在了森林里」
「是吗……?我倒是比较羡慕你啊」
「至少,你就算亲人死了也不会难受……至少不会不断怀疑爱着你的亲人……并因此让他们在等待中孤独终老。不是吗?」
神父笑了。就想平时一样。
「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地狱。如果你想沉浸在『自己比谁都不幸』的气氛中,我是不会打扰你的。我还没有温柔到会来陪你」
「明明是神父?」
「我可是<女神之净火>。我所拥有的慈悲是比『最低限度』还要少一点的」
「莉莉来听你说!」
莉莉猛地拉住了我的手。
「妈妈说过,伤心的时候就要说出来。然后要接受很多很多的安慰。不然的话就会心痛得死掉的」
「……那我可以抱你吗?」
「可以啊!莉莉会紧紧抱住你的!」
莉莉向我伸出了小小的双手……我本来是开玩笑的,但她似乎是真心想要安慰我。
但是,神父并不允许我这么做。
他用手杖抽打了我的头,然后抓住莉莉的衣领把她从我身边拎开了。
「既然你还有说蠢话的闲心也就不需要什么安慰了吧。赶快做饭。你就等零回来再尽管让她安慰你吧」
在神父甩下这句话的同时,杰玛也一脸尴尬地从马车里探出了头。
「我……我是不是可以出来了。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去把零阁下叫回来……」
连你也是吗,杰玛。
话说为什么你们都不约而同地觉得我没有零就活不下去啊?
这句话没有说出来就化作叹息消失了。
我静静地抓起锅丢向杰玛说道。
「要是闲着没事干,能不能麻烦你去找些没有被弄脏的雪放进锅里啊,队长阁下。饭都还没做好你就去把魔女叫回来的话,她会闹个不停的好吗」

【幕间 魔女与恶魔】

「你……你要做……做梦到什么时候?」
一踏进馆长的帐篷便听到这样的话,零翘起了眉毛。
「你这话问得可真奇怪。吾辈现在可是醒着的」
「那,那才是,梦。在梦里看到的……才是现实……你,你应该明白的。明明什么,什么都明白……却一直在做梦」
「光顾着看镜子的你能看出来吾辈在做什么梦?」
馆长沉沉地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他一眼都不看零,简直像是说自己是世上无可取代的珍宝一样,毫不腻味地凝视着。
地板上散落着各色的衣物,他看起来就好像挑选着要穿着出席宴会的衣服的少女一样。
馆长窃笑起来。
「嘻,嘻嘻……啊啊,你生气了吗……在,在舒适的梦中被摇醒……就像生气的小孩子一样……哈哈,嘻哈哈……真是可怜……真是可悲……」
空气间突然充满了紧张。
带零来帐篷的巴尔泽尔尴尬地干咳着试图缓和气氛但以失败告终,这让他显得更为尴尬。
「那个……那我就在外面候着了……」
对于连忙走出帐篷的巴尔泽尔的话和动作,零和馆长都没有丝毫反应。
他们就是如此专注于彼此。
「不,不要会错意了……这是,忠告……为了你好的,忠告……也是为了……你珍视的那个野兽战士……」
「哦?」
「不会如意的……什么事都……你,你会失去一切。你,你也好……那家伙也好……打,打倒泥暗,拯救世界……那样,就和平了?那样就,能解决一切……?人,人类是很复杂的。非常复杂。我,我看了人类,百年。看,看着难以理解的人类的,可爱又愚蠢的活动……你,你闭门在藏穴,沉溺在幼稚的梦中的一幕也是……人类和魔女的共存……嘻,嘻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馆长的哄笑响彻了帐篷。
笑到他自己被呛住。他按住胸口痛苦地咳嗽起来。
「……什么都,不说吗……还是说,什么都说不出来……?是啊,没错……我,我看到了每晚痛苦的你的表情。所以,醒醒……梦,已经该结束了」
「想说的就是这个?」
「没,没错……你醒过来的话,一切都会改变……能够得救……人类,能够得救……我很,开心。要说为什么的话,我——」
「爱着人类啊」
零和馆长异口同声地说。
馆长嘻嘻嘻地笑着——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反复这么说着。
零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
在外面待机的巴尔泽尔看到零差点开口说出『要回去了吗』,但他没有说出来。
原本觉得觉得她是个美女。一辈子未曾见过的绝世美女。
对她的强大抱有敬畏,想过绝对不能触怒她。
但同时,也觉得她平易近人。
但那只到这一瞬间之前。
巴尔泽尔目送着从帐篷离开的零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他畏畏缩缩的看向帐篷内部,看到愉悦地盯着镜子的馆长放下了心来。因为刚才走过去的零身上散发出的气场,让他感觉就算进去看到被惨杀的馆长的尸体也不奇怪。
「哎呀,真是可怕……到底是说了什么,才能让那个魔女阁下生气到那种地步啊?」
「现实」
「这样啊」
巴尔泽尔下意识地回应道。
「那确实是会惹怒她啊。毕竟现实,大多都是不知道为好」

 楼主| 发表于 2017-4-12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5-4 12:23 编辑

第四章 世界的价值

1

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地狱。
『隐匿』的话在莉莉脑中回荡。
佣兵的地狱一定会被零所治愈吧。
那么『隐匿』心中的地狱又会被谁治愈呢。
是教会的神明吗。
还是说,是莉莉所不认识的什么人呢。
莉莉和『隐匿』相识还没多久。别说是他的过去了,连他的现在她都不是很了解。
难道对这些事的求知心是罪过吗。
难道想要成为他的支柱是一种傲慢吗。
「……莉莉,你有话想说就说出来吧。你这样一直拉开距离慌慌张张的让我很不自在」
一个有些恼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莉莉吓得跳了起来。
在佣兵和杰玛准备伙食的时候,『隐匿』似乎是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偷听留在野营地少数士兵的对话。
其实,『隐匿』不会做饭。
在从维尼亚斯到诺克斯大圣堂的一路上,他都是在吃葛达和莉莉做的饭,从来不自己动手做。
因为『隐匿』的五指都戴着戒指,而戒指与法杖被细细的丝线连在一起。所以他没办法松开法杖。
不管是洗澡,睡觉,还是吃东西。
就算是莉莉也能想象到这会对日常生活带来多大的不便。
所以,她反而无法想象『隐匿』背负的罪过到底有多深。
「……神父大人的地狱,是什么呢?」
莉莉顺势把话说了出来。『隐匿』厌烦地咋舌。
「你太多管闲事了」
「对不起……但是我想知道」
「知道我的地狱又能怎么样?你想同情我吗?」
「我不知道……」
莉莉缩成一团。
「……但是,如果不知道的话什么都做不到。莉莉想要做些什么」
「你太多管闲事了」
「呜……」
「事到如今我就明确跟你说了吧……莉莉,你对我的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心中的想法被戳中以后,莉莉毛皮下的脸变得通红。
「不,不对……!莉莉,才,没有……!」
「如果是我想太多那也好。我是个死人,我的性命被教会掌控。我甚至不存在与此,所以不管你有多想知道我的事也没意义」
莉莉竖起了耳朵。
「……但是,神父大人就在我面前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恐怕对你说你也听不懂吧。总之,不要和我处得太好」
「但是」
「莉莉」
「但是,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
这时,『隐匿』缓缓回过头看向莉莉。
这是『隐匿』一直说的话。他一直在用这句话直截了当地反击他所不满的指示。
「莉莉喜欢神父大人……既然神父大人不愿说,莉莉也不会强求……『想知道』是莉莉的自由……这和有没有意义无关」
说完这一连串话后,莉莉开始害怕了。她颤抖起来。
『隐匿』说他不讨厌莉莉。但他很可能就因为这件事开始讨厌莉莉。
明明他警告过她不要太多闲事。
为什么这么厚着脸皮把事情弄糟呢——
「……那个,就这样」
莉莉转身。
但是莉莉打算逃跑的身体突然定住不动了。
神父操纵的细线不知不觉地缠住了莉莉的身体。
她被掀翻,仰面躺在雪地上。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后,视野中出现了在阴暗的天空下注视着自己的神父的脸。
「那个……对,对不起……?」
「我讨厌兽化者。特别是女性兽化者。『对我抱有念想的女性兽化者』应该是最令我作呕的属性搭配」
「……啊呜」
就因为不想听到这句话,莉莉才打算逃跑的。
真想逃跑,在雪里挖个洞,然后在里面冬眠。
但是,隐匿的丝线没有允许她这样做。
「问理由吧,莉莉」
「……嗯?」
「快问『为什么』啊。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地狱吗」
「……为什么,你讨厌女性兽化者呢……?」
「因为没有自信。一直被自己丑陋的外貌所困。并以此为理由敌视,怀疑其他所有人。我无法忍受这种肤浅」
神父怨恨的说法让莉莉感到心头一紧。
自信……确实,莉莉很缺乏自信。
但是作为兽化者诞生的女性能有什么自信呢。怎么能不去羡慕普通的人类女性呢。
「我被双亲抛弃,被一个狐狸的兽化者收养了。她教会了我盗贼的求生技巧。她将甚至不能在日光中走路的我当作自己的同类——『黑夜的居民』。接受了我。我爱上了她,我从没有在意兽化者的外表。我觉得她很美丽,她的声音,她的话语,她的各种姿态,都比其他任何女性要美。很可笑对吧?一个十五岁不到的蠢货少年对她怀有这种接近崇拜的盲目恋心——但是,她一直都在怀疑我对她的爱」
心开始隐隐刺痛。
神父毫不留情地对莉莉诉说自己的过去,像是将一盆热水泼到她头上。
「某天,她盯上了一个小小的村子。某个大商人的女儿来这里养病,他所居住的小屋里藏着大量金钱。我的任务是诱惑那个商人的女儿,打探出藏钱的地方。商人的女儿对我如痴如醉,很漂亮但是也很无知,想要骗她是很简单。而『她』把这场戏信以为真。她觉得我移情别恋,然后为了惩罚我一样,把商人的女儿杀死,放火烧了整个村子,丢下我一个人并离开了」
少年不被自己所爱的人信任,被她背叛,被她抛弃。光是想象一下他的内心,莉莉就忍不住要大喊出来。
「杀死商人女儿,放火烧村的罪落到我头上,我是死罪。那场大火之后我就死了。而<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隐匿』也随之诞生。背负『隐匿』罪孽的裁定官在执行圣务的同时,也实现了和女狐的再会——我向她诉说我的爱。我说我没有恨她,我说我会原谅一切。但是她还是没有相信我。恐怕是真心不相信我吧」
「……然后……怎么了……?」
「我追击要逃跑的她,把她的头砍了下来。因为她威胁着妨碍临近居民的正常生活,教会下达了铲除恶害的命令」
啊——
太可悲了。
莉莉觉得,无法相信家人的亲情的佣兵是可悲的。
但是,献出的爱情无法得到回报的『隐匿』似乎比他更可悲。
『隐匿』的战斗方式一直像是在不断折磨自己。他总是弄得满身是伤,让人认为他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
这个男人肯定是想让身体也受到很心灵同等级别的创伤吧。并且,渴求被心灵的创伤杀死。
「……我这个谎说的还不错吧?只要我这么一说,大多数女性都会对我敬而远之。如果你能就此放弃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松开了绑住莉莉的丝线。莉莉慌忙地站住脚。她全身被雪弄得冰凉,差点就要冻成冰棍了。『隐匿』则背对莉莉,像之前那样偷听野营地的声音。
莉莉静静地走到神父身旁并坐下。
『隐匿』叹了一口气。
「你很坚强呢」
他无奈的语气让莉莉不满地嘟起脸颊。
「嗯,我比狐狸坚强」
「真是难办啊」
『隐匿』嘴角微微上扬。
「那个,神父大人。莉莉对神父大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无条件相信的。所以如果神父大人骗莉莉说喜欢莉莉,那莉莉肯定会被骗到的」
「真是难办啊」
神父耸耸肩,重复了刚才的话。
「我明白了。哪怕是说谎,我也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的」

2

「回来得很早嘛,饭还没做好哦」
没让人等太久,零就悠然地回到了马车。
那是放在锅里煮的蔬菜刚刚开始被煮软的时候
这也是杰玛和莉莉开始缩短距离,开心地聊起来的时候,还是葛达刚刚从马车里爬出来准备给龙喂食的时候。
神父也不帮忙准备饭菜,而是坐在马车附近默默地保养自己的法杖。刚才他似乎和莉莉有什么感情纠葛,但总之不关我的事。
「原来如此。应该稍微在那边消磨点时间再过来么……还是说,要从教会骑士团那边再捞点食材过来呢」
「零阁下!各位的食物我已经分配过了!请不要从教会骑士团的士兵手中夺走粮食啊!」
零看到杰玛脸色铁青地大叫便大咧咧地笑了。
「开玩笑的,队长。吾辈会优先用佣兵做的饭菜解馋」
「你和那个叫馆长的恶魔谈话去了吧?怎么了?」
神父一边保养法杖,一边随口问道。
「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聊聊恶魔一览表的制作进度」
「怎么?会很花时间吗」
「馆长的知识量有点超出吾辈的想象。吾辈让他优先写出威胁较大的恶魔,应该明天就能完工吧」
杰玛一边听取零的说明一边环顾四周。
「失礼,零阁下。巴泽尔呢……?」
「留在帐篷里,负责保护馆长」
「是吗」
杰玛低声回应。她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失落。
「喂,神父,魔女回来了。你来说说『条件』是啥吧」
零不解地看向我。我回答说『我们被允许在这里逗留,但是有附加条件』
零当然也皱起眉头。
「真是不要脸。管他什么条件不条件的,吾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你先听听吧,零。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你们两个对教会……对民众是潜在的威胁。所以,主教大人打算见你们一面」
「啊!?主教想见我们?」
「因为物资短缺所以没办法请你们吃晚餐,但主教大人说了会以客人的方式招待两位」
因为觉得太荒唐所以确认了一遍,看来确实是主教大人精神不正常而不是我听错了。
可以说是教会头目的七大圣堂主教,居然要招待魔女和兽化者。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大新闻了。
「说实话……我真的超级想推辞……」
「我也不太认同。而奥卢克斯的反对太过坚决,所以主教大人打算在亲自见你们一面后再做出判断。如果你们拒绝主教大人的接见,就会被诋毁为『因为心怀鬼胎所以不敢谒见教主』」
「那个小鬼怎么这么能搞事……」
我不禁纠结起来。这时零转来说服我了。
「居然敢邀请吾辈和佣兵进入城市,这个主教胆子还挺大的。毕竟是能近距离观赏美丽的大圣堂,吾辈很乐意接受邀请」
「喂,喂魔女!那要怎么保护馆长啊!」
「教会骑士团难道是连这一下下的安保工作都做不好的废物?」
听到神父这句话,杰玛抿起嘴把手搭在战斧上。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教会骑士团的实力吧」
「恕我拒绝。听到了么佣兵,馆长的护卫问题似乎可以放心交给教会骑士团。真是太好了呢」
这家伙性格也太扭曲了吧……我本觉得他会比奥卢克斯好一点,现在看来是半斤八两了……
但是,这样一来我和零去和主教见面的事情就敲定了。说实话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但与其让零一个人去,不如我跟着。

我们吃了点晚饭后,将馆长交给杰玛,动身前往诺克斯大教堂。
我为了不让城里的人们注意到我的外貌,用斗篷和兜帽包裹全身。
面对我倾尽全力的伪装,神父的态度很冷淡。
「说实话,我觉得这样会更惹人怀疑」
「吵什么吵,闭嘴」
零也学着我,将外套上的兜帽拉得很下,遮住了她绝世的美貌。葛达骑在龙背上,手里牵着缰绳,莉莉则像是神父的脚上的挂件一样跟着神父一起行动。
奥卢克斯率领的近卫骑士团在城门口排成一排,他们都拿手拿着剑,像是在说『敢撒野就杀了你们』。
「多谢你们来接客咯」
神父劈头盖脸就是一波嘲讽。
奥卢克斯对这种情况实在是难以忍耐,甚至没有心情挤出那种阴险的笑容。
穿过大门,进到城墙包围下的城市中,大众担忧的视线就刺了过来。本来就没打算被欢迎,但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会觉得难受。
——快看,是龙。那家伙白天的时候进到城里,逮到东西就咬。
——兽化者是那个大块头吗?那小个子的就是魔女了?
——真是一群可疑的人,但愿近卫骑士团能保护好主教大人吧。
——我听说就是<女神之净火>什么的出来搅局才会变成这样。
真是什么过分的话都听到了。
「没想到你也很不得民心啊,裁定官大人」
「<女神之净火>怎么可能得民心啊」
「你,你们估计是习惯了吧,但对我来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尴尬处境啊……我本以为我作为战败国的国王尝尽了屈辱,没想到你们要随时随地遭遇这种恶意……」
我对骑在龙背上的葛达说『这还算是好的了』,以此给他更深的恐惧。葛达仰望着大圣堂低声说了句『我的神啊』。
「……比鲁特拉大圣堂要朴素很多啊」
在我身旁走着的零对神父的后背搭话。
这是一栋,墙壁洁白毫无装饰的四角钟楼。整个建筑显得很小气,完全不像鲁特拉大圣堂那样气派。
「诺克斯大圣堂建造之初还没有多少信徒,建筑技术也没有现在发达……它作为七大圣堂之中最具权威的圣堂,建筑本身却是最简朴的。甚至是连之后修的城墙都比它消耗了更多人力财力」
「不管是什么组织都有『年轻』的时候啊……」
只有大门很气派,上面拥有毫不逊色于其他大圣堂的花纹装饰。恐怕这是在漫长的年月中不断进行翻修的东西吧。
教会的大圣堂做的那么大,是在表示『不论来者何人教会都会接受』这一层意思。
我当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在嘲笑『怎么不接受我呢』。
而教会的门现在对我和零敞开了。
感觉心情有些复杂。

「欢迎光临」
在大圣堂的中心——也就是祭坛的正面等着我们的,是一个穿着极其简朴的老奶奶。
诺克斯大圣堂的内部和外面一样土气。
地上没有绒毯,墙壁上挂着的绘布也显得老舅。蜡烛烟熏的痕迹在天花板上长年积蓄,都发黑了。
但还是有一种让人莫名想竖直身子的庄严感。
这是大圣堂的气氛呢,还是站在祭坛前的那个老奶奶的气场呢,我分不清。
但是,那个老奶奶就是主教。我对此深信不疑。
「……哦,这真是……我听说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魔女……没想到有如此美丽的双眸。请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您」
零回应了她的要求,脱下兜帽走近主教。
已经驼背,用拐杖支撑的主教比零矮小得多。
但是,她仅是抬了抬手,近卫骑士团的人们就停下了动作,容许了零的接近。
「真是惊讶……主教。你就像一个声名远扬的魔女」
零小声说出的这句话,恐怕已经是魔女最大的赞美了。
主教也笑着回答。
「而您则像是一个无名的圣人……啊啊,奥卢克斯之前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请多包涵。那孩子还没有分辨魔女善恶的眼力」
「没事,吾辈也并不怎么善良」
「说的也是。您很危险,我对此并不感到怀疑。但是,很纯粹……就像是一块能映出我们自身的明镜」
「主教大人!」
这种似乎光凭对视就互相理解了的,比寒冬的湖泊更加澄澈的气氛被奥卢克斯打破。

零和主教同时看向了奥卢克斯。
「请……三思。如果说这个魔女的心是镜子,那主教大人之所以会把她当作圣人也只是因为她映出了主教大人高洁的心。如果魔女面对的不是主教大人,她很可能就会成为教会的威胁」
「那只要大家都变成圣人就好了。奥卢克斯……你是为民着想的好孩子,但是你必须学会宽容」
他本来是见情况不妙打算先下手为强的,结果反而吃了苦头。
主教完全没有把零赶走的打算,而是温柔地责备了奥卢克斯。
这就像是在教训孙子的奶奶一样。然而在部下面前被指教的奥卢克斯心中并不好受。
「……是。是我多嘴了。请原谅我奥卢克斯的肤浅与狭隘」
没想到奥卢克斯居然老实地鞠躬道歉了。
「我很感谢你平日的努力。这里不用你操心了,去让近卫骑士们执行例行任务吧,不然民众们会有不安」
「是,在下实在不敢当。一切谨听主教大人的吩咐」
奥卢克斯抬起头,近卫骑士团团员们也离开了大圣堂。他们的动作很迅速,让人觉得这似乎是同一瞬间发生的事。
大圣堂里只剩下我和零,神父和主教四个人。
莉莉和葛达,现在躺在柔软的床上休息。毕竟有必要来会面的人只有我和零。
「嗯?那意思就是说我们被允许留在这里了?」
我开口进行确认——不出所料,神父毫不留情地用棍子敲了一下我的胫骨。
「你给我放尊重点,堕落的象征!」
「好痛!你这混蛋!居然开始瞄准头以外的地方了!」
明明这次我是怀着一定要防住的决心捂住了脑袋的,没想是胫骨被攻击。
「这边的兽化者佣兵也是……有着毫不逊色于魔女的纯粹的……啊,原来是这样啊。魔女是因为映出了你的颜色,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纯粹吗」
「喂……神父,那个老奶奶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你给我闭嘴,立刻。不然我马上把你嘴巴缝上」
神父面无表情地揪住了我的鼻子。
如果我再说任何一句话恐怕就真的要被缝上了。
「我正式认可两位的逗留。如果时间充裕的话,请在这个古老的小城游览一下吧。只要挺胸抬头,脱下兜帽走出大圣堂,民众们就会知道两位已经被教会认可了」

†††

「奥卢克斯队长……那个……」
离开大圣堂之后,回到兵营的奥卢克斯笑着面对惶恐地对向他搭话的士兵。
然后——
「你觉得正义是什么?」
这么问道。
「是。呃……是保护民众……?」
「对。是自我牺牲。为了保护民众而献身,成为盾牌。我们教会骑士团就算明知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也还是要为了我们该守护的民众挺身而出。我们是神的剑,也是民众的盾。只要是为了贯彻正义,我甘愿受罚。现在是这样——今后也是」
部下们都纷纷议论起来。
「那么,果然还是……」
原本很不安的近卫兵们都露出了笑容。
奥卢克斯担任队长的诺克斯大圣堂近卫骑士团的所有人,甚至是打杂的,都很崇拜奥卢克斯。
因为,不遵从奥卢克斯的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近卫骑士团。
有些是病倒,有些是触犯了军法,或是在任务中丧命。
还有的是突然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
奥卢克斯有好几次被怀疑是犯人,但每次他都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而且还会哀叹『因为自己的出身不洁,所以被怀疑心术不正也是情有可原』。
每当这种事件发生,奥卢克斯的信徒就变得更多。
教会喜欢可怜的孩子。
更喜欢可怜而又努力的孩子。
——正如<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所说。奥卢克斯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
但是,唯有主教他是动不了的。
主教看穿了奥卢克斯的内心,却还是满怀慈爱地将他接纳为近卫骑士队长。
一直都是这样。
从奥卢克斯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开始,诺克斯大圣堂的主教就一直没变,主教像是接受其他孤儿一样,接受了身为国王与教会骑士团员的私生子的他。
干了坏事就会惩罚,干了好事就会表扬,还会把他抱到自膝上给他讲故事。
就像是自己理想中的母亲。
奥卢克斯由衷地想保护主教,所以才加入了教会骑士团。加入骑士团是为了追随自己亲生的母亲?并不。他从没这样想过。
如果主教是自己的母亲就好了。
如果自己不是那个好色国王的儿子,如果自己不是那个因为害羞而将骨肉推给教会的骑士团员的儿子,如果自己留着和主教相同的血液,那该多好。
奥卢克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主教。也绝对不容许有此可能性的东西。
「主教大人拥有善良纯洁的心,我绝不容许她的心被别人污染。为此,我们不惜玷污自己」
「该怎么办,奥卢克斯队长」
「去收集油」
奥卢克斯笑着回答。
「主教大人接受了他们。今晚会更加寒冷,所以要给他们添一把温暖的柴火」

3

我和零按照主教的指示,脱下了兜帽,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大教堂正门。
这个瞬间,惊愕的视线朝我们刺来。一种与被恐怖与憎恶的视线包围的难堪感不同的感觉涌上心头。
「嗯,能那么快接受我们才怪了……」
「不过确实恶意减轻了不少。看来这里的主教深得民心啊」
「诺克斯大圣堂的主教大人是七大圣堂中最权威的。虽然从制度上说七个主教是不分上下,但诺克斯大圣堂的主教大人是『倾听代理者声音的人』」
我对神父的解说嗤笑道。
「既然那个『代理者』不存在,那么实际上的『代理者』就是诺克斯大圣堂的主教吧?那么会由主教之中最厉害的一个担任这个职务也不奇怪啊」
「你小声点!现在民众们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要给他们带来更多恐慌了好么」
「好好好」
本来对他们来说教会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如果他们知道教会的起源就是个谎言的话,一定会绝望吧。
「机会难得,我们就逛逛街吧?逛着逛着或许就能想起有什么物品要添置了……让民众们适应你们的姿态也不是件坏事」
「适应了又怎么样?」
「这就由佣兵来解释吧。我还有杂物要处理,先告辞了」
说完,神父赶紧滚球了。
明明葛达还摇摇晃晃的走不动路,真亏他能动的那么轻松。<女神之净火>真是怪物。
零看了一眼神父远去的背影——
「解释什么?」
然后仰望我。
「啊……不,我听说这城里所有的人都要撤退到维尼亚斯去」
神父那个混蛋。我都说过就算由我来说明也无济于事,结果还是把这个破事推给我了。
「撤退……?居然还做了那么重要的决定」
「然后,他们希望你来护送」
零张大了嘴。
她一定是通过我简短的说明察觉到教会的意图了吧。不愧是天才魔女,省了我不少功夫。
「也就是说,让吾辈打道回府?」
「这可不是我说的哦……」
「那个,打扰了——」
旁边传来搭话声,我竖起了耳朵回头。一个平凡的商人外貌的男子缩手缩脚地站在原地。
「……找我?」
「是,是的。两位是从维尼亚斯过来的吧?护送教会骑士团」
「呃,是啊……」
「请跟我说一些旅行的故事吧。就算问教会骑士团的人,也得不到什么详细的情报……我请你们喝一杯如何?」
男人示意了一下在远处观望着我们的男女老少。
我纠结了片刻,问了一句话。
「我们是兽化者和魔女哦?」
「嗯,我知道。虽然近卫骑士团们的各位都说是『危险的家伙』,但主教大人认同了你们。那么就由我们主动亲近你们」
呵呵——零笑了起来。
她将她美丽的脸庞贴近了那个男人。
「原来如此……主教将吾等判定为『人类』后,吾等才能成为民众品定的对象么。民众总算是理解吾等是能回答问题的存在了」
「呃,那个……不,如果二位不情愿的话……」
「不不不,吾辈非常乐意。这杯酒请一定要给吾辈。吾辈只需要回答问题就行,答到你们满意为止」
啊。
我发出了声音。
有问就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零就是喜欢这样的对话。
我和零刚见面的时候,零也对我说过她喜欢被提问。
——你提问,吾辈回答。这么一来吾等便能了解彼此的事。
而这句话似乎也适用于我以外的人。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痒痒。
但是,既然教会和魔女决定共存,事情就会变成这样。零被别的人类所接纳,就算没有我,也不会苦于找不到说话对象。
「佣兵」
「啊?」
「你吃醋了?」
零坏笑着说出的话击碎了我僵硬的身体。她这话像是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
才不是呢——
我本想这样怒喝。
不。
也罢,她并没有说错。
所以我这样回答了。
「……是啊,你有意见么」
因为仅是这样,零调皮的表情就转变为了喜悦的笑容,我那小小的嫉妒心也不知道消失去了何方。
「就这么害怕失去吾辈吗?正如吾辈害怕失去你一样,你也害怕失去吾辈吗?」
「我不都这样说了么!你还想让我说多少次!」
我一大吼,零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之后,表情转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魔女?」
「嗯?啊,不……吾辈和你一样,大概。吾辈大概在想和你一样的事」
「明明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有些不解地歪着脑袋。
零扯了扯我的手。
「就算如此,吾等还是在想同一件事。走吧,佣兵。弱小的人们希望了解吾等。那么吾等必须做出回应」
「你该不会只是盯上了人家请你吃的东西吧……」
「别说蠢话。吾辈很期待你做的晚饭,而现在有一个任务,吾辈不惜将晚饭时间延后也要去完成它」
「任务……啊」
我摇了摇尾巴,无话可说。
恐怕是等不及了。零抛下我,步伐轻快地走向酒吧。
拿她没办法的我只好跟过去了。

城里的人很开朗。
一开始只是在远处盯着我们看的人们,在知道『我们会像人类那样说话』以后,也拿着酒过来找我们聊天。
求零表演魔法,还想知道我的爪子有多锐利。
这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在我还是个小孩,在双亲开的酒吧帮忙,大家还不害怕我的时候。
而且,零还在我身旁大口喝酒,向别人诉说我的饭菜有多好吃。
好在我是兽化者。如果我是个普通人类的话,我一定会像一个喝高后哭起来的大叔一样哭得眼泪汪汪。
我今天才听说双亲直到死都还在等着我回家。
才知道自己一直怀疑着的双亲对我的爱是真实的。
即便如此我还能保持这么开朗的心情——原来如此,确实是多亏了她。

4

「呕……醉了……我……至今为止都没有那么醉过……」
转眼间夜深了。
诺克斯的酒比至今为止喝过的都要烈,而零像是喝水一样一杯一杯灌,而我也在她的感染下狂喝。
零看上去只是微醉,一点事都没有。而我则狂吐不止。
「真是没用啊,佣兵。你并不比吾辈喝得多啊」
「闭嘴怪物……!你比我酒量大多了……!」
零的酒量把酒吧的人都吓了一跳。想要将身为绝世美女的零灌醉的汉子们轮番与挑战她,结果都醉倒在地上,看得真过瘾。
话虽如此,这世界还没有安宁到能让我们喝个通宵。
酒吧到了歇业的时间,人们意犹未尽,但只能各回各家。
而我们也拖着摇晃的步伐准备离开城区。
酒让身体发热,下着雪的室外甚至让人觉得很舒服。
总算回到马车以后,我们两人横躺在漏着风的客车的地板上。
零呼出了白气,我也是。
不过并不冷。
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睡着。
「……喂,佣兵」
零突然喊我。
「你这种时候对我搭话,多半都是说些无聊的事吧……」
我不抱期待地回应。零也抽着肩膀回答说『或许是吧』。
「比如,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拯救的价值」
「你看,多无聊」
我忍住没打哈欠。
「说的是整个世界哦,佣兵。这真的很无聊吗」
「你忘记了么?我可是将汤和世界放在天平上,最后选择了汤的男人。说实话,世界会变成怎样管我屁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零威胁我说如果不给她喝汤世界会毁灭。而我回答『随你的便』。
她似乎也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笑着说『没错没错』。
「但是,现在和当时很不同。你已经决心为拯救世界而战了不是吗」
「不是。我说过我会为你而战。我不是为了世界」
零沉默了。
沉默着,像寻求温暖的小孩一样靠近我的身体。
「为了吾辈吗」
「没错」
「……那如果吾辈不打算去祭坛了呢?」
「你是说接受神父的委托,将人们护送到维尼亚斯吗?」
嗯。零微微点点头。
「吾辈认为这也不错」
「你要放弃拯救世界吗?」
「吾辈刚刚说什么来着?」
零笑了。
「你也很在意吧?所以吾辈才会问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拯救的价值」
「价值……魔女啊,你最近变得很奇怪啊」
「奇怪?」
「经常在夜晚醒来,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现在又问我世界有没有拯救的价值?想这个有什么用。如果世界毁灭了一切就结束了。你要纠结这个,还是先等找到你的师傅把她弄死后再说吧」
「……真的该杀掉师傅大人吗」
我支起身体。
零依旧躺在马车的地板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那不是喝了酒后兴致有些高昂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吗?现在教会和魔女能暂时联手,是因为师傅这一邪恶的化身降临。教会的主教接受吾等,城里的人们接受吾等,只是因为吾等有共同的敌人」
「那……倒是……」
零双手抱膝。
「吾辈今天很开心……希望今天,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但是吾辈杀了师傅以后,世界又会一分为二。那么,将这种局面保持一段时间不是更好吗?将所有的精力集中在防御上,耗上几个世代的更迭,等教会和魔女的关系坚如磐石的时候再去打倒师傅就行了」
「你……居然一直在想这种事……」
就在这时。
弓箭的声音响起。我马上扛起零的身体。下个瞬间,瓶子被打破,火焰笼罩了整个由木头和布片构成的破马车。
「是火箭!?」
我抱着零冲出马车。
然后一支箭刺中了我的肩膀,仿佛是等候多时了。
「可恶……我没察觉到杀气……!所以我才讨厌弓兵的!」
而且因为喝了太多酒,注意力集中不起来。
如果是想要杀我的是弓箭高手的话,它能从城墙上射到我们的马车——没错,这箭毫无疑问是从城市那边射来的。
我把燃烧着的马车当作盾牌藏起来,拔出刺在肩膀上的箭。零马上用魔法把我的伤治好了。
马车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如果有这功夫的话,我很想笑着评论一句『像是大型篝火一样好暖和哦』,然而感受到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朝这里袭来的气息。
「到底怎么回事,佣兵……!」
「谁知道呢,这事去问黑幕会更快吧……!」
我握住剑站起来,将斗篷脱下扔到空中,五根箭顿时贯穿了我的斗篷,把斗篷钉在树上。
看来是真心打算杀我们啊……
在这种状况下还想要加害于我们的人只有一个。
「你到底想怎么样,奥卢克斯!主教大人手下近卫骑士团长无视主教大人的意志来杀我们真的好么!」
士兵们的步伐停下了。
我本以为他只是把脏活儿交给部下们去干,没想到他还老实到亲自出战了。这人渣胆量还挺大。
「厉害,厉害……没想到愚蠢的兽化者也能这么敏锐。但你似乎有个误解」
「嗯?难不成你要说是一不小心放火烧了我们的马车?」
「不……但是,我并不打算杀你们。只是希望你们自觉离开这里,只要你们逃到森林里去,我发誓不会追击你们。请继续像个小贼一样躲在马车背后,并逃到森林里去吧」
我一边思考该怎么办,一边拉住想要站起来的零的手,强行让她坐下来。
「不行,你别迎战!」
「为什么!那些人是带有明确的杀意攻击吾等的。放火烧了马车,还弄伤了佣兵。吾辈,极其不悦……!」
「但是我们不能攻击他们,不然就完蛋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兽化者,你是魔女啊!」

「正是如此」

奥卢克斯露出阴险的笑容,毫无防备地把头伸到我们藏着的马车背后。
「你这混蛋……!」
「真亏你能察觉到你们的处境。值得褒奖」
我下意识地架起了剑,但奥卢克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剑,摊开双手像是在说『有种你杀了我啊』
「你要杀我?那请吧。杀掉我的瞬间,你们就会失去人类的信任。失去主教大人,教会骑士团,城里无力的居民的信任。这样一来,你们终究要被铲除掉。如果是为了铲除邪恶,我将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我嘲笑道。
「你这自我牺牲精神还挺强。看你不是很明白我就跟你说清楚。如果魔女有那个意思,她能把你杀了之后再把全城的人都杀掉。为什么我们没这样做?因为我们并不是你们的敌人!」
「那也就是说全城居民的性命都受到威胁了对吧。没人能保证你们不会这样干。你们可能会趁着黑夜袭击城镇。魔女可能会将恶魔引来。请理解吧。你们甚至没有『考虑一晚再做决定』的选项」
不行。
完全无法沟通。
如果用嘴炮在这里耗时间,肯定会有人察觉到情况不对跑过来解围。
但奥卢克斯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想法,他拔出了剑。与此同时,拔剑了的骑士们团团包围了马车。
「救兵是不会来的。我们这边早已做好对策了。知道那些朝你们搭话,邀请你们去喝酒的人是在谁的指示下行动的吗?」
可恶。我真是太他妈傻了。
主教接受了我们,而负责防卫的近卫骑士还是拒绝着我们。城里民众的选择是『旁观』而不是『亲近我们』。
正是有近卫骑士们的撺掇,那些人才能拿出勇气邀请我们喝酒的。
酒莫名的烈,恐怕也是因为近卫骑士在背后动了手脚吧。
但是和我们喝酒的那些人都不知道这背后的阴谋,只是接受了我们,和我们一起畅饮。
如果他们第二天早上知道我们把近卫骑士团的人们杀光了,会怎么样?
虽然他们曾一度对我们敞开胸怀,但如果将这认为是背叛,他们将永远不会信任兽化者和魔女。
「我已经给你们足够的时间考虑了。是老实地接受处刑,还是把我们杀光,还是老实地离开。再给你们十秒钟吧。我开始倒计时了。十……九……」
我把剑收回剑鞘,整理好行装,将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的零抱起来。
满心怨恨地听着奥卢克斯语气欢快的倒计时,走向了夜晚的森林。
「真是个聪明的决定!请加把劲儿拯救世界哦!我们教会骑士团由衷期待着」


 楼主| 发表于 2017-4-12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5-4 12:29 编辑

第五章 诀别之时

1

「……够了,佣兵。吾辈自己能走」
进入森林后过了一段时间。像尸体或是人偶一样一动不动的零突然动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雪堆得很厚,你会很不好走的」
「当然好走,吾辈可是魔女」
我叹着气把零放到地面。
一般来说,人会陷到雪里,雪会没到膝盖……没想到她竟然能优雅地站在还没被踩实的雪上。
「原来如此,真有魔女的做派」
我苦笑着。但零并没有笑。
我们已经在森林里走了一段时间。
姑且是朝海那边走的,但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
城市的光芒早已看不见,再在视野昏暗的森林里前行也毫无意义的。
酒气已经完全消散,冰冷的空气浸入身体。
「走了这么远,也不用担心奥卢克斯那个混蛋跟过来跟我们东拉西扯了。睡到早上以后我们就出发去祭坛,虽然最后还是把馆长抛下了……」
「吾辈很生气,佣兵」
「我也是啊」
我说着,伸出手抓住干枯的数树枝,用力把它折断。
在踏严实的雪上架起树枝,确保氧气能进入树枝间的缝隙。零突然用力拧了正在准备篝火的我的脸颊。
「吾辈是生你的气,佣兵」
「……我也是啊」
我用同一句话进行回答,零便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我将零推开,强行继续篝火的准备。
可恶,完全点不起火来。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逃吧?明明我们什么错都没有。你说的很对,是正确的,超级正确。但是,正确并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正论在那个虔诚教会信者,相信绝对正义的杰玛面前都不怎么管用。如果我们说『教会骑士团来袭击我们,我们把他们全杀了』,会怎么样?谁会相信啊」
「这……」
「我不想把你变成虐杀教会骑士团的邪恶魔女。所以我逃了。我对想不出除逃跑以外任何办法的我感到愤怒,觉得我真没用」
「那为什么要妥协!吾等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把他们消灭,如果有人不服,就让他们不服去吧。吾辈才不怕这种东西」
我故意狠狠地叹一口气,露出打心里感到厌烦似的态度。
「喂,魔女。你能不能别再说了。我在十多岁的时候就问够了『为什么』这种问题了。错的是对方,我什么都没干,但是世界不会变,我也不会变——所以只好放弃,忍耐,妥协」
「吾辈不想拯救这样的世界!」
「所以让你去改变这个世界啊」
我用爪尖戳了戳零的胸口。
喷出怒火的零的双眼突然变得浑圆。
「你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吗?而且身为兽化者的我在你身边。这就是完美的英雄传了。等我们凯旋,回到诺克斯大圣堂的时候,就能喷死诺克斯那个混蛋了。并且护送诺克斯那边的人前往维尼亚斯,卖他们个大人情——如何?这个计划很完美吧」
零的嘴开合了好几下,然后她闷闷地低下头。
看来似乎还不打算赞同我。
「……反正,教会肯定又会说谎」
「说谎?」
「会宣称是他们讨伐了想要毁灭世界的魔女。而吾辈则被葬送于黑暗之中,被暗算,或许会像代理者那样被封印起来」
原来如此,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听了教会的起源以后,就觉得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怎么办。回到诺克斯大圣堂反杀他们吗?」
零摇了摇头。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和吾辈一起逃吧,佣兵」
她出乎意料的话让我不知所措。
「你……什么,逃……逃到哪里?」
「你说你不是为了世界,而是为了吾辈而战的。那么就算世界要毁灭,只要你陪在吾辈身边就行。世界总有一天会改变,会渐渐改变。而吾等就藏起来,静静旁观着这一切就好」
「喂,魔女……」
我抓起零的衣襟。
零抬起头,她神情严肃,像是要拼命说服我。
「佣兵。告诉吾辈你的名字,别再藏了。这样吾辈就能给予你与吾辈一样长的寿命。一起生存,一起老去,一起死亡。对了,回到藏穴去吧,吾辈和你」
这是,非常有魅力的诱惑。
毕竟不用战斗了。
不用冒生命危险。
不用担心被人惧怕。
不用担心被盗贼袭击。
只要和零在一起,就算世界毁灭了我们也能活下来。
——但是。
「……喂,我啊,其实很享受与你的旅行」
「吾辈也是」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左右,但发生了很多事……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还和他们一起战斗,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恐怕就只会与他们擦肩而过」
零有瞪大了眼。真是个敏锐的女人。她似乎在这一刻就察觉到了我想说的话。
「我超讨厌神父那个混蛋……但是如果那家伙死了我还是会挺悲伤的。小不点死了的话,我会责备自己没保护好她——维尼亚斯的小鬼恐怕就算只凭自己的力量也会去拯救世界吧,那个看上去很笨拙的圣女恐怕又会捅什么娄子……望向天空,或许就会开始期待看到破龙王骑着龙寻找我们的身影」
这样心灵备受煎熬的未来,浮现在眼前。
我们是将世界与自己放在天平上,最终自私地选择了自己的混蛋。但心中却总想着别人。
「佣兵……你……」
「嗯……我终究是个连恶人都当不成的小市民。我本认为我『装』得还不错……结果还是踏不出最后那一步」
零叹了口气。
这不知是无奈,还是妥协。
她用力抓着我衣服的手松了下来,身体也撤开了。
「啊,等一下啊。如果你说你就算一个人也要回到藏穴看着世界毁灭的话那我也要跟去!反正我一个人去祭坛也什么都干不成,如果被你抛弃的话,我还可能被这个森林里的恶魔杀掉!」
我慌忙地补充了一句,零便哈哈大笑起来。
「你真是……毫无紧张感啊。每次都能把那么严肃的事情变得毫无气氛。把它当成今晚的饭菜一样的东西」
「饭菜是很重要的」
「比世界还重要吗?」
「不管世界如何,人不吃饭总归是要死的」
「说的很对」
零笑着,用魔法给我架起的树枝点了火。魔法还真是便利啊。
顺利升起火来之后,我踏实雪地准备弄出睡觉的地方。把雪堆起来做个挡风的罩子,用行李代替枕头,制作出简单的寝室。
我躺下来,然后零潜入我的斗篷中。
「……你真暖和啊,佣兵」
「毕竟我是个大毛球啊」
零嘻嘻笑着。
突然在我斗篷里扭动起来。
「怎么?你干什么?」
「脱衣服」
「你想自杀么」
「因为你很暖,所以没问题」
零把自己的外套扔在雪地上,然后把内衣和靴子也扔了出来。
也就是说,现在在我斗篷之中的零只穿着内裤和袜子。
……不,不不不不——
什么叫『只穿着』啊。干嘛说得我好像很冷静一样。
零的裸体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而现在只是两个人贴在一起,我并不能看到斗篷中的她的身体——
所以就没问题了?问题大了去了!
「我想确认一件事……你为什么要脱?」
「因为碍事」
「碍你什么事了」
「妨碍吾等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仰望天空——星星好漂亮啊。不行,我不能再逃避现实了,零已经开始脱我的装备了。
「喂,你也太饥渴了吧!刚才那应该不是做这种事的节奏吧……!」
「吾辈本来是想带节奏的,结果被你搅局了。已经顾不上什么顺其自然了」
「话说,我们本来就不该是这种关系吧!」
「那你要把吾辈推开,推到雪地上吗?」
零从斗篷里探出头来,骑在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我身上。
怎么说呢。
那个没穿衣服的零。
森林被篝火照亮,兽化者在夜晚也看的很清楚。
我不禁闭上了眼。
之前虽然看过很多次。但是现在情况不同,气氛不同,心情不同。这和因为泡澡而脱衣服意义不同。
全身像是烧起来了一样炽热。
心脏在狂跳,喉咙发干。
然而——
「你可以摸,佣兵。唯有你可以触碰吾辈,吾辈只会容许你」
零还要煽风点火。
啊——我的神啊。
还是说我该向恶魔祈祷呢?
我把手伸向零。她又柔软,又冰冷。
「笨蛋,你这样会冻死的……!」
我慌忙地支起身子,把零的身体裹在斗篷中。零嘻嘻笑起来。
「那就由你来温暖吾辈吧。为了不让吾辈受冻,紧紧抱住吾辈不要松手」

2

早上,过来看确认佣兵他们请客的『隐匿』呆呆地站在烧成灰烬的马车前。
自己太天真了——太轻敌了。
明明自己听说过奥卢克斯是什么样的人,却还这么轻易地被他摆了一道——!
「不过,还真没想到他敢那么轻易地无视主教大人的决定……」
昨晚就觉得很蹊跷。
强烈抗拒佣兵他们的奥卢克斯显得异常老实,还有很多人来询问鲁特拉和维尼亚斯的情况,让他甚至无法抽身。
他觉得被孤立了的诺克斯大圣堂的人们会关心别的地区的情况也很正常,所以才会正常地接待了他们。没想到这也是为了拖住他的计策。
而且,过来询问情况的人全都不知道他们是这个阴谋的参与者。
奥卢克斯·科尔以不择手段闻名。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无视命令,倒不如说是陷害,踢开上头的人,把上面的人当作垫脚石,才有了现在这个地位。
为什么诺克斯大圣堂的主教会让这样邪恶的男人服侍她呢,因为他很有才。
那个男人能够达成目的并不露出任何破绽。
并且,还深受民众爱戴。
他对弱者伸出援手的慈悲之心是货真价实的。还曾有过为了解放被盗贼占领的村落而自愿作为人质。
当然,他是早就想好了能让自己平安返回的办法。总之,他很擅长获取手下人的信赖。
但是,他的慈悲心绝对不会面向魔女和兽化者。这就像是在与佣兵和零相遇之前的自己一样,所以更加令人恼怒。
虽然佣兵和零不可能会被杀死。
『隐匿』砸了砸嘴,走向了馆长的帐篷。
馆长——拥有洞察世界之眼的恶魔在知道佣兵他们有危险时为什么不通知『隐匿』呢。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原因马上就明白了。
一踏进帐篷,就觉得很奇怪。从气息感知来看,有两个人类躺在地上。
而且并不像是躺在地上睡着了的感觉。
「……难不成你们被捆住了?」
一问,对面就咕噜咕噜地回答了。看来嘴也被封住了。
『隐匿』展开大镰,把两人的身子切开。
「哎哟,真是得救了。没想到会被同伴的教会骑士团背叛啊,我真是太大意了……」
「我虽然忘了你的名字,但你也是教会骑士团员吧……你就这么轻易地被人五花大绑了?」
「我是巴泽尔,队长的随从……我是弓兵。所以不擅长近战……」
「佣兵和零消失了。他们的马车被烧成了灰」
「被,被烧了……!可恶,那个小鬼真敢干啊……!」
「馆长,你什么都能看到对吧?他们现在在哪儿?」
听到『隐匿』的提问,馆长下意识地开口,但又犹豫不决。
最后——
「……没事。在森林里」
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
但这样的回答就够了。
「很好。一定要把他们找回来……」
『隐匿』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到脚步声,他闭上了嘴。
他无言地走出帐篷,和事件的元凶奥卢克斯对峙。
「哎哟……原来您在这儿啊,<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大人。昨晚直到深夜您都在应对过来询问情况的民众吧?今天再多休息一会儿也好啊」
「马车附近发现了沾着血的弓箭。你们是用箭射了佣兵和零吗」
听到『隐匿』的问题,奥卢克斯依旧保持微笑。
「嗯?……我没接到过这样的报告啊……沾血的箭?真奇怪……现在物资缺乏,我去吩咐部下让他去回收吧。既然留下了弓箭,那应该不是教会骑士团的人所为吧。我个人觉得可能是谁为了填饱肚子去狩猎野兽了」
「那你想说零和佣兵马车被烧毁也是打猎时出的事故?」
「烧毁了?他们两位的马车?怎么会——他们没事吧?昨晚很冷,所以我还吩咐部下让他们多去送点油……如果这酿成了大祸,那我真是万分抱歉——」
『隐匿』没有等奥卢克斯说完便举起了仗,用尽全身力气打折了奥卢克斯的腿。然后把镰刀抵在发出惨叫摔在地上的奥卢克斯脖子上。
「啊,嘎——啊啊啊啊啊啊!」
「能请你不要在我面前扯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谎么。听得我都想吐了。你觉得裁定官不会攻击教会骑士团成员?你觉得志同道合者就能互相理解了?真是遗憾,在<女神之净火>眼中,教会骑士团的人不过是用完就丢的棋子——特别是像你这种没用的东西」
被奥卢克斯的惨叫惊动的巴泽尔从帐篷里跑了出来。
「您,你在干什么呢!」
他看到或许下一秒就要被杀掉的奥卢克斯,马上抓住了『隐匿』的肩膀。
「这样不好吧,裁定官大人!虽然这家伙是人渣,但他依旧是诺克斯大圣堂的近卫骑士队长……」
「是吗。但那也只到今天了。毕竟膝盖被打碎了,只能隐退了」
『隐匿』耸了耸肩。
面对他这种太过平淡的态度,巴泽尔缓缓松开了『隐匿』的肩膀。
「<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真是一群疯子……!」
「疯子?你说我?还是说这个怀着肤浅的偏见就把担任防御堡垒的零和佣兵赶跑的这家伙呢?」
「你们都是!在付诸暴力之前就没想过通过对话解决吗……!」
「暴力就是用来对付这些理解不了语言的人的。你难道认为佣兵和零在离开前没有尝试过申辩吗?」
巴泽尔的表情阴了下来。
「想想就能明白了。他们已经到了要被迫做出反击的状态,但是却逃了。没有杀伤任何教会骑士团的人,就这样逃了。你能明白其原因吗?」
「……只要打……倒是肯定会赢……」
越是打,状况就越糟糕。所以他们才决定离开了。
心都要气炸了。
不管是对袭击他们的近卫骑士队,还是对不战而逃的他们。
「杀掉就好了,自卫是正当的行为,没有人会指责他们……至少我是不会让别人指责他们的!」
到头来,他们完全不相信。
不相信教会,不相信人类,也不相信『隐匿』。
也恨自己会对这个事实感到有些失落。
「你倒是捡回了一条狗命,奥卢克斯近卫骑士队长。肯定是佣兵制止了被激怒的零吧,不然这个城市昨晚就毁灭了。你干的事情后果就是这么严重。你无视主教大人的决定,将强大的伙伴变成敌人,让城市陷入危险。这罪过用你的命都不够偿了……!」
『隐匿』朝奥卢克斯脸上吐了口唾沫,将大镰的刃收回了法杖里。
奥卢克斯抱着被打碎的膝盖缩成一团,痛苦地挠着雪地哭起来。
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巴泽尔抱起奥卢克斯。
「总之,我带他去看医生吧。我很理解你说的话,裁定官大人,但我个人觉得不应该这么做」
「对,没错……!做了这种事,民众,主教大人是不会原谅你的……!肮脏的<女神之净火>!不用等到今晚,教会就会收回赋予你的生命」
稍微挺过了膝盖打碎的痛疼的奥卢克斯,抓住巴泽尔的肩膀大喊道。
『隐匿』一语不发,巴泽尔叹了口气。
「……所以才说不该这样。这种东西,放它活命后患无穷。你应该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杀掉的」
咿,奥卢克斯发出了胆怯的叫声。
「不过不用担心,我是教会骑士团的人。我是不会杀害毫无抵抗力的人类的」
「——神父!」
听到馆长迫切地呼喊,『隐匿』马上回到了帐篷。
之前一直泰然自若的馆长变得脸色铁青。他指了指森林那边。
「我,我……一定会还你人情。一定。因为你救了我……」
「你现在说这个?」
「对,现在。现在马上去森林。准备马匹,带我一起去——如果你想救你的朋友」

3

一醒来,发现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刚堆积没多久的新雪开始融化了
蓦地支起身子,发现零和往常一样在我怀中——但是没有穿衣服。
「啊……」
呜哇……原来那不是梦啊。
我干了。
真的。
和零。
搞上了。
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么?还有比这更令人惶恐的事么?
感觉就像是跳过了那条不可跨越一线。
我之前说过很多次『我和这家伙不是那种关系』,但是今后我再也不能把这当作借口了。
在我纠结不清的时候,同样睡醒了的零抽了抽肩膀微微睁开眼。
「怎么,佣兵,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和绝世的美女共度良宵后,居然露出这种像是见证了世界毁灭的表情」
「你说的很对……!可恶,该怎么办啊!明明我完全没打算和你那个的……!」
零将纠结着的我抛在一边,动作麻利地穿起散落在各处的衣物。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昨晚——不,我还是不要回想起昨晚的事比较好。要忘记。好,忘记了。
「嗯,比想象中的要舒服啊,真是宝贵的经历呢,佣兵」
「啊啊啊闭嘴!不要说事后感想了!您觉得舒服就好啊混蛋!」
「嗯,别闹别扭嘛。你就当作是个美好的回忆」
「……嗯?」
这女人是不是说了『回忆』?
也就是说没有下次了?那仔细想想倒也不赖。
我一边想着这种人渣般的事一边回头看向零——看到了一双仿佛在看玩腻了的玩具的,冰冷的眼神。
她捡起我的装备。
那把大的匕首在我手中刚好合适,但对零的小手来说就显得太大了,看起来很可怕。
「……魔女?」
「你总算被吾辈攻陷了——佣兵,玩耍时间结束了」
她手中的我的匕首浮出了黑色的纹样。
我知道这个魔术。
所以我才不禁打起寒战。我实在是不想去接受这把匕首将要带来的未来——
「这不是真的吧?」
我只能说出这句话。
下一个瞬间,零冲到了我的怀中。
黑色匕首的刀尖刺向了心脏。
咚,感觉到了轻轻地冲击。
骗人的吧?
骗人。
这种结局——

「永别了,佣兵。吾辈和你的契约就此结束了」

不要。
一直窜到喉咙来的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势要将全身撕裂的剧痛袭来,我发出了怪物应有的叫声,在雪中大闹起来。

【幕间 晴天霹雳】

「啊……」
啪,手指碰倒墨水瓶,墨水洒满了整张桌子。
正在处理文件的维尼亚斯王国主席魔法使——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看着渐渐被染脏的羊皮纸发出惨叫。
「啊,休息休息!霍尔德姆!快拿甜的东西过来!比如沾满蜂蜜的烤面包!」
「老吃甜食又不运动是会长胖的哦,大小姐」
说着,阿尔巴斯的仆从,白狼兽化者霍尔德姆将阿尔巴斯想要的东西迅速递出来。
阿尔巴斯瞪了霍尔德姆一眼,一口咬在蜂蜜面包上。
「我在进行脑力劳动所以不会胖!你看看,这个文件的量!要给邻近国家来的难民准备食物和住的地方,要给鲁特拉大圣堂的主教大人回信,要去接待想要成为魔法使的人,而且零和佣兵还没有回话!」
「话说,需要大小姐认真处理的事情不就只有魔法使志愿者的评判吗?其他的事都由国王陛下啊,克莱昂的领主啊,尤德莱特骑士团长等人对付着,而且与魔法有关的事,不还有黑龙岛的公主殿下和圣女大人在帮忙吗」
「所以你是想说我没在努力咯?」
「我没这么说。说实话混在那群像怪物一样有才的人之中,比较接近凡人的大小姐已经算是够努力的了」
「很抱歉哦我那么像凡人!」
话虽如此,阿尔巴斯确实称不上是天才。
她继承了十三号的强大魔力以及索蕾娜的血脉——但除开这两样东西,她就是个经验尚浅的小屁孩。
如果十三号还活着就好了,如果索蕾娜还活着就好了,如果零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从<禁书馆>过来的魔女——马蒂亚,说零他们行军顺利,并和骑着龙北上的『隐匿』他们平安汇合了。
但是,零他们还是没有给阿尔巴斯写回信。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他们不回话呢?我本以为是他们弄丢了『魔女的信』,但好像还好好带在身上啊……」
「肯定是因为太忙了吧」
「你怎么总能这么乐观呢」
「总比悲观要好吧。圣女大人的随从经常这么说」
「哦,那个叫卡尔的?真好啊,鹰型的兽化者。我也想要那种随从啊,不会沉迷女色……」
「我也是对索蕾娜一心一意的!」
谁知道呢。
阿尔巴斯很哼了哼鼻子——她并不是怀疑霍尔德姆的忠诚以及他对索蕾娜的爱。
但是,霍尔德姆的忠诚永远是面向索蕾娜的。没有仅属于自己的下仆。这一点让她感到有些寂寞。
话虽如此,现在也没打算寻找新的仆从了。
「……要是我也去北方就好了」
「大小姐……」
「我知道。我有我的使命,维持结界——并且扩大结界。只要有教会的协助,结界就能再往北扩一点。维尼亚斯国土很狭小,所以要优先扩展安全的地区」
七大圣堂中唯一毫发无伤的是南边的鲁特拉大教堂。鲁特拉的主教不打算来维尼亚斯避难,而是决定在南方展开新的结界保护南方地区。
大圣堂本身就是强力的驱魔结界。诺克斯大圣堂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只要聚集在维尼亚斯的魔女们的智慧和教会不断提炼的技术融化在一起,或许能构筑出前所未有强力而广阔的结界。
步步为营。
虽然步子很小,但魔女和教会确实开始了合作。教会骑士团和魔法使们已经渐渐地开始分担工作。
「我们要守护这个国家,让他们能安心回来」
「就是这样,大小姐!」
「好……!甜食也吃够了,重新开始努力吧!」
阿尔巴斯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被墨水弄脏书桌。
就在这时。
「主席魔法使大人!不,不好了!」
<禁书馆>的司书马蒂亚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
「啊,马蒂亚小姐,怎么了?话说,你那称呼叫得我好害羞啊……」
「零阁下把佣兵捅了」
听到这种荒唐的话,人有时会不禁发笑。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但是,马蒂亚惨白的脸色让阿尔巴斯笑不出来——但她还是——
「……不可能,零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因为零是……!」
嗯?阿尔巴斯说不下去了。

零是为什么和佣兵在一起的来着?

让他在找抄本时担任保镖,对啊。
报酬是将他变回人类。
是为了等待自己消耗的魔力恢复。
到这一步都还能理解。
但是——这之后呢?
零想要拯救世界,是不需要佣兵的力量的。
阿尔巴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在一起。觉得他们在一起是理所因当。但转念一想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在一起的理由。
「……零……是喜欢佣兵……的吧?」
阿尔巴斯看向霍尔德姆。
霍尔德姆也含糊地点点头。
但是,没有人能回答这个疑问。
「为什么?为什么零会喜欢佣兵呢?」


 楼主| 发表于 2017-4-12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5-4 12:30 编辑


第六章 来自现实的呼声

1

真是的——所以才说不要相信他人。
这不是早就明白的事么。
人为了骗人可以耗费一年两年的时间来准备。
但我为什么相信了那个魔女?
那个聪明,强大,不论是谁都会看入神的绝世美女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我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妄想。
太可笑了。
不,不对,这根本笑不出来。
别说是笑不出来了,我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全身的感觉渐渐消失,像是陷入深渊了一样。
啊啊,怎么。
我要死吗。那就太好了,请快点让我去死吧。
我已经受够了,我已经不能再忍受这种感情上的煎熬了。
「……何……等……狼 狈……」

在黑暗之中听到一个声音,我微微睁开了眼。
虽然张开了,但结果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声音。

『我 在 说 何等狼狈 竟 因为 这 点 绝望 堕入 此等深渊 』

是谁?是谁的声音?
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

『因 为 害怕 痛苦 而 逃避 现实 吗?矮 小 之 人……希 望 在 此 腐朽 死去 吗 不 行 不行 快 醒 来』

好吵啊。
我想睡多久是我的自由啊
反正就算醒来——

——就算醒来……

『就算 醒来 也 不会 有 任何 欢喜。只有 充满 痛苦 的现实——等待 着 矮小 的 你。 就算 如此——就算如此……』

「快醒醒,零的佣兵」

2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自己的叫声吵醒了。
一起身,就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发出惨叫。
「好……痛……!可恶……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惨叫着缩成一团。然后马上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怎,怎么……?这手……」
感觉自己的手异常的小。低头一看,发现我的手所在的位置上,是一只陌生的人类的手。
试着握了握手,发现眼前的人手照着我的意思动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
有种不祥的预感。心脏狂跳起来。
明明在严寒之中,自己全身却喷出冷汗。
——这,异常的寒冷是怎么回事?
这种汗从脸颊上留下来似的痒痒的感觉是什么?
有一种尾巴根痒痒的——尾巴的知觉居然消失了?
鼻子仿佛被麻痹了似的变得钝感,声音也变得浑厚,听起来很不现实。
声音?
与其说是声音不对,不如说是耳朵的感觉不对。
我用颤抖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
光滑的触感——像是在摸人类的脸一样。
「这不是真的!」
我大喊着,从床上滚下来。
但是我站不起来,摔了一大跤。肩膀砸在地板上的痛苦让我发出呻吟。
「好……好痛……」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这里是哪?我应该是和零待在森林里的。
但是这里确实房间,而我睡在床上……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但我已经想不起内容了。
再说,这是现实, ?
该不会说和零的旅行都是一场梦吧?
来人——谁都好,快给我说明一下情况。
「有,有……有人么!喂!」
我竭尽全力吼了出来,结果就有人打开门冲了进来。
扭扭头,看到了神父熟悉的面庞。看到自己熟悉的脸,姑且是松了口气。太好了,既然神父会出现,那就表示和零的旅行并不是梦。
但是,同时也有疑问。
「神父……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什么为什么。我在森林里发现了昏过去的你,就把你带回来了」
「昏过去……?为什么为……喂,魔女呢……」
「你先躺回床上吧。真是的……你才刚刚醒就干这种蠢事。就凭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就站不起来吧」
神父有些无奈地说完,大步走进房间。
他把我的手绕到他脖子后面,然后扛起我的身体站了起来。
这让我大吃一惊。
我的体重少说都有神父的两倍多。他居然能这么轻易地把我举起来——
「……你力气有这么大来着……?」
「你在说什么蠢话。是你变轻了」
「变……轻……」
在神父的搀扶下我回到床上,但还是以困惑的视线仰望神父。
——仰望?
我,仰望神父?
至今为止,就算是我坐在椅子或是床上,视线都能与神父平齐。甚至我还更高一点。
神父突然变大了?
不——很明显,是我缩水了。
「大哥哥!」
听到了莉莉的声音
「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太好了,太好了……!」
小小的老鼠兽化者冲进了房间,并朝我胸口扑来。我接住了她,却被那种沉重感吓了一跳。
对我来说,莉莉的重量就是轻到我甚至不能感觉出她在抱我——
在莉莉之后,葛达,杰玛,巴泽尔等熟悉的面孔都进入了房间。
大家都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怎么了,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你们……」
「你……真的……是佣兵啊……」
杰玛说出了奇怪的话。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喂……我,我到底……变成……」
我颤抖着问道。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了神父身上。
「恭喜……我不知现在是不是该这样说」
神父用完全不高兴的语气说。
我狂跳不止的心开始作痛,我紧紧捂住了胸口
「破龙王……去把镜子拿来。给他看实物或许他理解得更快一些」
于是,葛达将房间一角的镜子扛到了床前。
镜中的是一个陌生男人,我甚至无法直视他。
骗人。
骗人骗人骗人——
我没有期望过。
我丝毫没有期望过这样的结局。
「这是……噩梦吧……?是魔女的噩梦吧?是个玩笑……魔女肯定藏在某个地方偷笑吧?」
沉默。
我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拜托……求你告诉我这是玩笑……这是梦……!」
神父缓缓地摇摇头。
「这不是梦也不是什么幻影——佣兵,你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别说。
别再说下去了。
拜托——
求你,求你了——
「零离开了,并抛下了变成人类后的你。作为护卫工作的报酬,她把你变回了人类」

3

在冰冻的海面上走了一会儿,看到了祭坛缩在的杰内罗斯岛。
零在呼啸的风雪中眯起眼睛,登上了立于冰面上的小岛。
当然,是孤身一人。
平常那个站在她身旁的温暖而庞大的身影已经不在了。那个男人身上的野兽灵魂被零所夺走。
她抱着封印着灵魂的小瓶子,感觉还有些温暖。
杰内罗斯岛是个小而荒凉的岛。
只有一个教堂,和一片荒凉的田野。
说是每年都会送来食物,但恐怕那只是说得好听。根本没有食物腐烂的味道。
圣堂的旁边是代代主教的墓碑,他们死后被冠以『代理者』的头衔。

零径直走向圣堂。
打开气派的木质大门,发现内设和外观一样朴素,但是完全感觉不到老化的气息。
「——人们称为『代理者』的魔女,是吾辈敬爱的魔女」
声音突然回荡整个圣堂,零也停下了脚步。
「如果不是遭到人类的背叛,她一定能将善良的魔女收入教会,讨伐邪恶的魔女,创造一个新的组织吧。吾辈想看到那样的世界。但是她被背叛,魔女被狩猎,吾辈也失意地躲回了藏穴」
「要是就这样永远不从藏穴里出来就好了」
她嘻嘻笑着回应零那冷酷的话。
昏暗的圣堂突然变得亮堂。
墙壁上的所有火把都被点燃,照亮了整个圣堂。
圣堂内部是圆形,中间是祭坛,旁边全是椅子的木质残骸。
一个黑衣的魔女站在祭坛中央。
手里拿着人类的头盖骨。
魔女悠然地对零说。
「吾辈曾无数次想过她一定能做到。曾无数次认为如果被人类背叛,被幽静在孤岛上渐渐老去的是吾辈就好了。因此——吾辈决定成为她。决定创造出她想要创造的世界」
这或许是自言自语。
这也无所谓。零也开始了自言自语——
「为此,才要先把世界毁灭吗……」
「吾辈的想法已经在梦中跟你说了,零。而你赞同了吾辈的想法。感谢你能来,吾辈可爱的女儿。来——一起拯救世界吧。吾辈需要你的身体」

——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17-4-12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5-4 12:10 编辑

后记
呼,啊,哇,呃——
读完了吗?读完第九卷了吗?
我以『已读』为前提写这篇后记了哦。啊,我是虎走かける。一转眼已经出道三年之久,这也是多亏了各位的支持。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关于本书的内容。
恋爱要素满满哦。
莉莉和神父也打得火热。
佣兵和零的关系也已经到了最高峰。
虽然最后那段让一切变得比较微妙。
那个……虽然我不是兽人爱好者,但是在兽人角色变回人类的时候我会有股强烈的『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革命了!?』的感觉。
不过啊……这个……故事本身已经不受我个人的感情控制,自动走向了一个结局。这次就是这么回事。
喜欢至今为止的佣兵的读者们大喊着『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革命了!?』的一幕已经浮现在我脑海中,但即便如此,佣兵还是必须变回来一次。
但我还是很受打击。
在构思接下来的发展时基本上就是拍个脑门想到『啊,要这么走吗?』,然后就是『啊?呃!?咦!?这样不好吧』——这样纠结无数次。
虽然在写第一卷的时候故事的发展从某种程度上就已经定型了,但我直到最近都没察觉到故事会变成这样。
那么,佣兵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零的想法是什么?
世界将会如何?
如果各位对接下来的发展感兴趣,请去等下一卷吧。
啊,还有,二零一七年四月开始零书就要动画化了!买下这本书的各位也请多多关照在电视机里活跃的零他们哦!




发表于 2017-4-12 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血?哪种一血
发表于 2017-4-12 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岛风:放开我我要艹猫~
发表于 2017-4-12 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血?什么一血?难道要艹猫了?(感觉走错片场)
发表于 2017-4-13 01: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血。。一血?!敢问是那种一血。。
发表于 2017-4-13 06:54 | 显示全部楼层
零壹團人總算要攻進大教堂了   快到零跟暗招魔女的頭頭過招了
发表于 2017-4-13 07:3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居然是被一血是什么鬼!
发表于 2017-4-13 0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魔法艹猫少女岛风
发表于 2017-4-13 08: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phantomayu1 于 2017-4-13 08:14 编辑

想象一下画面完全不纯爱。。。
发表于 2017-4-13 08: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标题难道是十卷完结了吗?
发表于 2017-4-13 08:56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什什么一血!怎么一血!信息量有点大吧!
发表于 2017-4-13 10:01 | 显示全部楼层
等等等。。。一血?佣兵一血?omfg,难道对方不是一血?还是其实是第一次流鼻血。。。我怎么不相信这种展开,岛风艹猫?(凌乱)
发表于 2017-4-13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开坑啦!感谢翻译!
等等那个被拿一血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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