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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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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ccdex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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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河野裕]重启咲良田4 GOODBYE is not EASY WORD to SAY[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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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8 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春埼快步走著。直接前往惠的公寓大概只要十五分鐘的路程,但她先繞路前往商店街。因爲家裡的㕑房沒有梅乾,而惠在家裡存放梅乾的可能性很低。

春埼覺得走起路來不太平衡,只要惠沒走在旁邊,他就會陷入一種不安的感覺。

少女單獨走路時,總是如此。要是沒想起他的步調,説不定連筆直往前走都沒辦法。雖然這一切肯定只是錯覺。肩膀上的包包,因砂鍋的重量而顯得有些沉重。

進入超市後,她直接走向食品區。找到透明盒裝的梅乾,她滿意地微微點頭。

然後,春埼開始思考還有什麽該買的東西。

稀飯的材料應該湊齊了,但她總覺得少了什麽。那是一種直覺。也有可能是那種即使做好萬全準備,依然不會消失的不安感。還有其他必要的東西嗎?想著想著,春埼前往結賬櫃檯。

晚餐前購買食品的客人很多,櫃檯前面有許多人在排隊。排到隊伍尾端後,她發現日式點心區—— 難道是少這個嗎?惠喜歡甜食。也許買個甜點帶過去比較好。

可是擺在那裡的,都是大福麻糬或醬油丸子等頗具分量的東西,總覺得不太適合病人。

就在她這麽想的時候,結賬隊伍移動。春埼用剛剛好的零錢結賬。
離開超市走了十分鐘,一間名叫三月堂的西式點心店映入春埼眼簾。
三月堂是間以外帶為主的小店,但店內還是保留些許讓客人內用的空間。春埼以前曾經在這裡和惠一起吃過泡芙。
店門口貼了一張非常簡樸、B5尺寸的海報。看不到「大人氣」、「新發售」或「期間限定」等字樣,甚至連個驚嘆號都沒有。上頭只簡單地寫了「含果肉的桃子果凍」。
春埼在經過海報前面時停下腳步。
――對了,是桃子。
缺少的東西是桃子。雖然不曉得最早是誰說的,但一般常識都是探病送桃子。
  春埼轉身走進三月堂。
店裡沒有其他客人
一位女店員在展示櫃後面微笑地喊聲:
「歡迎光臨。」
春埼走向店員,開口說道:
「請給我兩個桃子果凍。」
她想和惠一起吃桃子果凍。
然而,店員的臉上露出些許歉意
「非常抱歉。今天的已經――」
店員表示桃子果凍賣完了。很可惜,卻也沒辦法。或許是營業時間的關係,仔細一看,展示櫃中的蛋糕所剩無幾。
「要不要參考看看這邊的水果塔呢?這也加了很多桃子喔。」
春埼將視線移向店員指示的展示櫃一角。水果塔,真是令人為難的選項。惠應該會喜歡水果塔,但在感冒的時候,他會想吃嗎?
難得眼前有專家在,春埼決定坦率地發問。
「有什麼生病時會想吃的東酉嗎?」
店員微笑道:
「您是要去探病嗎?」
「是的。」
「這樣啊。您覺得冰淇淋如何?」
冰淇淋。
原來如此,冰涼的東西感覺的確不錯。但是,那和桃子無關。
店員信心十足地點頭,彷彿宣布老早就決定好的規則說道:
「生病的時候,就是要吃冰。」
「冰淇淋比桃子還好嗎?」
「桃子也不錯,但果然還是冰最好。」
是這樣嗎?不過,和春埼相比,眼前的店員明顯對西式點心較為熟悉。
「我們沒有桃子的冰淇淋,向您推薦這種加了蘋果的冰淇淋。」
蘋果。說到探病,確實會讓人想到蘋果。她漸漸有信心
春埼再度看了水果塔一眼後,做出決定
「那麼,請給我兩個蘋果冰淇淋。」
店員笑咪咪地回答:
「請稍候一下。」
她從櫃子裡拿出兩個盒裝冰淇淋,動作利落地連同乾冰裝進紙袋裡。

為了避免冰淇淋融化而快步走了十分鐘後,春埼美空來到惠的公寓前面。
右手的塑膠袋裡是梅干,左手則是蘋果冰淇淋。而揹在肩膀上的包包裡,裝了砂鍋、米和煮高湯的昆布。一切準備就緒。
沒想到,春埼卻站在公寓前方,猶豫著該不該就這樣去探病。
怎麼臨陣退縮呢。可是,這是她切身的煩惱。
要去拜訪惠家,就必須按響玄關的門鈴。這麼一來,他就得起床開門
區區稀飯和冰淇淋,真的有勉強他下床走到玄關的價值嗎?好難取捨。春埼認為養病最需要的是睡眠。
而且,春埼至今的行動是以幫他準備晚餐為前提,但惠說不定已經做好吃的東西了。春埼的行動甚至還有給他添麻煩的可能性。
――傷腦筋。
她無法判斷是該探病,還是回家。
煩惱了一會兒,春埼突然發現一件事。
其實,這個問題早就有答案了。至今為止,她從來沒在惠生病時去探望過他。
理由很簡單,淺井惠非常優秀,大部分的事情都能獨自解決。並且,獨處對他而言,也不是件難受的事。
沒必要擔心淺井惠。如果光就理性來判斷,在他感冒時,春埼只要默默等他復原就好。
春埼朝惠家的方向,抬頭看了公寓一眼。她拿出手機,打開螢幕確認。春埼期待惠有主動聯絡她,但手機裡並沒有那樣的訊息。
――還是回去好了
她相信惠的感冒明天就會好。春埼決定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直接回家。
覺得有點難過。但春埼自身的情感,現在不需要理會。她認為惠得好好睡覺。
春埼轉身,踏出的步伐比平常稍慢一些。
要是走得這麼緩慢,冰淇淋說不定會融化。不過,計畫已變調,她也不在意了
太陽逐漸西沉。春埼走在有點暗,卻尚未入夜的道路上,踏過柏油路的鞋底,發出細微的聲響。每聽見這聲音一次,我就離惠更遠――春埼心想。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在附近的十字路口遇到紅燈,停下腳步。
只要回過頭,仍然可以看到惠的公寓。就在這樣的想法掠過腦海時――
手機突然響了。不是電話,而是通知有簡訊的鈴聲。春埼打開手機,螢幕上顯示出寄件者的名字――惠。
春琦慌張地按下收訊按鈕。等待簡訊開啟的時間,感覺莫名地漫長。交通號誌變成綠色。她沒心思去理會那種事。
簡訊內容總算顯示出來
「我很想吃冰淇淋。如果妳有空,能幫我買過來嗎?」
難以置信。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奇蹟。
不愧是專家,比起桃子,感冒的時候果然更需要冰淇淋。
春埼打消想要衝向惠公寓的念頭。理性判斷這個情況有異。
淺井惠平常不會傳這種簡訊。
他不可能只為了自己,做出這種利用他人的舉動。這封簡訊的背後,肯定有什麼理由。
但是,就算有什麼理由,那會是值得在意的事嗎?
重要的難道不是惠說想吃冰淇淋,而自己手邊又剛好有冰淇淋這點嗎?理由等見到他之後再問就行了。
總之,春埼再度走向惠的公寓,腳步比剛才輕快許多。途中她想起必須回簡訊,於是停下腳步。
就在這時候――
背後有陣腳步聲停下來。
春埼美空轉過頭。然後大致理解狀況了。
她發現有人躲在路燈後面。不過路燈很細,根本就藏不住人。頂多稍微遮住臉而已。
回想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後,春埼開口問道:
「是皆實同學吧?」
皆實未來,同班同學,參加U研,在今天午休主張該去探望惠的少女。
少女不好意思地笑著,從路燈背後走了出來。
「妳好。」
稍微思考一下後,春埼問道:
「妳一直跟在我後面嗎?」
「呃,嗯,該怎麼說呢,對不起。」
春埼覺得這沒什麼好道歉的。但是,話說回來,印象中跟蹤別人好像是違法行為。也許自己記錯了。
「為什麼妳要做這種事?」
「總覺得好像會很有趣。」
「結果有趣嗎?」
「還滿有趣的。最棒的場景是經過甜點店,再折回走進店裡的部分!」
春埼無法理解到底哪裡有趣。
皆實本人高興就好。
皆寶未來突然豎起右手食指,左手扠腰,擺出生氣的姿勢。

「可是,不行喔,美空。為什麼妳後來不去淺井那裡了?」
「因為我發現沒這個必要。」
「我倒是覺得探病和有沒有必要無關。」
「我後來想到,這樣反而有可能會給惠添麻煩。若是那樣,我該回去才對。」
「才不麻煩!他會高興啦!」
做判斷的人是惠,和皆實沒有關係。
春埼不認為惠會不高興,但她也摸不透少年的真心,想必會害他在某方面勉強自己。無論再怎麼不舒服,惠也會裝成沒事的樣子。
「總之,妳因為這樣聯絡惠嗎?」
「嗯,沒錯。這可不能視而不見呢。」
春埼不太明白皆實這麼做的理由。
不管怎樣,託這位同學的福,春埼收到惠想吃冰淇淋的簡訊。那就沒什麼好抱怨了。
春埼笑了。那是非常細微,不用放大鏡觀察就會看漏的笑容。
「謝謝妳。」
春埼說道。
皆實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睛。
然後她笑咪咪地點頭。
「不客氣。」
「那麼,我去送冰淇淋給惠吃。」
要是不快點過去,冰淇淋說不定會融化。
「嗯。要記得用餵的給他吃喔。」
皆實擺了一個伸出右手的動作。大概是在模仿用湯匙餵別人吃冰淇淋的動作吧。
春埼點頭。
「我知道了。」
「咦,妳真的會做嗎?」
「探病不就是要這樣嗎?」
小時候,母親也經常對春埼這麼做。
皆實笑了。以微微低下頭,優雅的方式。
她平常不會用這種笑法。
「嗯。探病一定就是像這樣沒錯。」
皆實說完後,又補了一句「路上小心」。
春埼點頭,和揮著手的皆實道別。
她快步走著,筆直前往惠所在的公寓,同時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途中,她沒來由地――真的沒來由地,在不曉得理由的狀況下,重新思考協助U研課題的可能性。
至少在按響他家的門鈴前,感覺自己還能再稍微猶豫一下。
发表于 2018-4-28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Strapping/Goodbye is not an easy word to say

兩年前

「我喜歡幫忙傳話。」



「我喜歡幫忙傳話。」
相麻菫用些微嘶啞的聲音說道。
八月三十一日,在雨中的公車站,淺井惠坐在她的旁邊。
少女像是在雨聲的另一端低喃地接著說道:
「無論是幸福還是微不足道的話語,我都想盡量幫忙傳達。」
惠無法理解相麻究竟想說什麼。
然而,由她放鬆地自然彎曲的手指,以及為了看向這裡而彎曲的脖子角度所構成的小小世界,讓人覺得非常舒服。
為了不破壞那裡,惠用平靜的語氣問道:
「如果傳話本身是悲傷的內容呢?」
相麻微笑。
那是自然、必然,又蘊含些微悲傷的笑容,彷彿氣泡從水中往上浮出水面消逝。
「那就多花點工夫在傳達方式上。如果那是應該被傳達的事情,就得透過正確的方法、使用正確的話語,來正確地傳達。」
微笑的她看起來像在哭,惠垂下視線。公車站屋頂滴下來的水滴,在水窪的表面彈起。
「即使如此,傳達之後還是會令對方感到悲傷。」
惠討厭有人悲傷。
「說得也是。不過,我相信那還是比不傳達好。若是只會造成悲傷――那種話一開始就不該被傳達。」
應該被傳達的話,是什麼呢?
到底有什麼話,是會讓人悲傷又必須傳達的呢?
那種東西,全部埋掉就好了
挖個深深的洞埋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
可是,相麻說道:
「不用害怕沒關係。如果是你,一定能夠漂亮解决。」
雨持續下個不停。
在那之後沒多久,她就死了。



夏日的殘骸,緊抓著制服的下襬不肯放手。
淺井惠爬上南校舍的樓梯後,產生一股莫名的抗拒,在通往頂樓的門前停下腳步。他怎麼樣都提不起勁去打開眼前的門。
九月十五日,星期三放學後。
他沒理由來這裡,但還是不知不覺地再度來到這個地方。
嘆了一口氣,惠背對通往頂樓的門,直接坐在樓梯上。
樓梯的觸感堅硬。他用指尖「叩叩叩」地敲著那個表面,彷彿在為某人遲到而煩躁――惠此時的心境確實接近煩躁。他等待的人不會出現。無論再怎麼等,她都不會再來這裡。
堅硬的敲擊聲,在反彈到白色牆壁後消散,沒有傳達到任何人耳中。
國中二年級的第二學期已經過了兩個星期。
這同時也是相麻菫去世後經過的時間。
她不在頂樓了。
這兩個星期,惠的生活産生些許變化。
例如他在下課時間和放學後,不會再去南校舍頂樓。他每次都會在頂樓前停下腳步。
就像今天一樣。
相麻不在,他和春埼美空見面的機會也變少了。和不同班的女孩子見面的機會,原本就不多。
――我還以為我們在一起,是件非常自然的事。
然而,現實並非如此。
是因為有相麻在,惠才會在第一學期和春埼頻繁地見面。她多次把兩人叫出來,惠才會和春埼在一起。就只是這樣而已。
惠抬起頭,看向髒兮兮的天花板。明明只要走到頂樓,就能仰望藍天。可是,他怎麼想都不覺得自己獨自仰望的天空,會比這個天花板有價值。
上次遇見春埼,是一個星期前的事了。
惠和春埼兩人一起被叫到教職員室,然後被勸導加入服務社
他並不意外。惠和春埼的能力在合作時,能發揮非常強大的效果,現在才被勸導人社,已經算太晚。
惠不排斥加入服務社
只要入社,就能輕易獲得和能力有關的情報。惠想多了解能力的事情。
惠和春埼都當場決定加入服務社,兩人在入社申請單簽名,一起走出教職員室,在校門口前面道別。之後兩人就沒再見過面。
坦白講,惠在躲避春埼。
惠沒自信能在她面前逞強,他無論如何都會想到相麻的死。而惠一悲傷,春埼也會跟著悲傷。在能夠若無其事地露出微笑之前,他不想和她見面。
――但是,已經過了兩個星期。
他覺得差不多該改變狀況了。
雖然老是一臉陰沉地沮喪和嘆氣比較輕鬆,但總不能一直這樣持續下去。
而變化的契機,也出現在眼前了。
惠剛才又被叫到教職員室。
身為服務社社員,他接到第一份工作。
內容很簡單。有位年幼的男孩使用能力,傷害了感情融洽的女孩。男孩還不太了解自己的能力。與其說是事件,不如說是意外。
春埼將使用重啟,重現男孩使用能力前的世界。
惠則是負責將重啟前發生的事情,向擔任服務社顧問的老師報告。
後續的事情,就交給管理局處理。
惠在教職員室接受說明時,春埼並未現身。大概是被班會拖延了。惠獨自走出教職員室。
春埼晚點應該也會聽到相同的說明,然後使用重啟。
――等重啟後,去和她見面吧。
惠還沒決定任何具體的事。
只不過隔了這麼久,他希望和春埼好好聊聊。可以的話,他想和春埼聊相麻――聊她死去的事情。
等結束服務社的工作,幫完未曾謀面的女孩後,兩人再慢慢聊吧。如果情況允許,
他希望能在看得見天空的地方跟她談。
他下定決心,之後要開始做許多的事情。
坐在樓梯上的惠,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他參加服務社後,馬上就買了一隻新手機,這是方便和春埼聯絡。可以的話,惠
希望少女也能有隻手機。
惠打開手機確認時間。現在是下午四點十五分。再怎麼說,春埼班上的班會也該結束了。
惠單手拿著手機,用靠在腿上的手托腮。
新手機上裝了一個貓咪吊飾。基本上是隻黑貓,只有嘴巴周圍和四肢前端是白色的。那隻貓看起來有點老舊。
那隻貓是用某種柔軟的材質製成,用手指按壓會凹陷,擱置一段時間就恢復。
惠用指尖戳著猫,等待春埼使用重啟。
然而,無論等多久,重啟都沒有發動。手機時鐘持續顯示正確的時間。
放學後的校舍沒多少人。
輕微聲響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下午四點三十五分,樓梯響起腳步聲,是春埼美空來了。
「我無法使用重啟。」
春埼美空說道。
她的表情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平靜、缺乏感情。那精巧又紋風不動的表情,比起藝術家,更像是由工匠打造出來的。
惠將單手拿著的手機收進口袋。
然後開口問道:
「這表示,妳之前沒有存檔嗎?」
重啟必須在事先有存檔的情況下才能使用,而且存檔的效果會在三天後消失。換句話說,如果三天內沒有存檔,春埼就無法進行重啟。
不過,春埼搖頭。
「不。我有在兩天前的下午五點左右存檔。」
「那麼,,為什麼會無法重啟呢?」
「……我不知道。可是,,我感覺無法使用能力。」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惠自認大致了解重啟的規則,是之前遺漏什麼嗎?還是有其他的因素呢?
惠指向旁邊的樓梯。
「總之,妳要不要先坐下來?」
春埼一臉納悶。
「坐著比較好嗎?」
「都可以。,隨妳高興。」
春埼看著惠的臉半餉,最後點點頭,坐到惠的旁邊。
惠看向少女的臉龐。春埼剪短的頭髮在肩膀附近晃,,再往前則是一雙正望著這裡,玻璃珠般清澈的眼睛。
兩人對上視線。這讓惠有點尷尬。但她一定完全不在意這種事吧。惠就這樣凝視著春埼的眼睛。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春埼移開了視線。她微微垂下目光。面無表情的春埼,看起來似乎在悲傷,但或許是惠誤會了
在暑假後半時,她的表情明明還要再豐富一點。當時惠不僅能從她的表情看出些微的悲傷與痛苦,她甚至還曾經在惠面前展露笑容。
相麻菫死後,春埼美空哭了。感覺春埼的表情,,從那天開始就再度消失。
惠回想起相麻以前說過的話。
――春埼正逐漸改變。她未來一定會從你身上學到許多情感。
惠心想,難道真的是這樣嗎?
現在的春埼,會複製惠的情感。只要惠悲傷她就悲傷,只要惠失去情感-春埼也會跟著失去情感。
惠勉強自己露出虛假的微笑。春埼並不會因此跟著笑,但惠依然帶著微笑問道:
「兩天前,妳有辦法存檔對吧?」
現在,重要的是春埼的重啟。少了她的重啟,就不能處理服務社的工作。
春埼點頭。
「嗯。應該是可以。」
「妳怎麼知道?」
即使存檔,現實也不會產生什麼變化。惠不認為她有辦法實際感受到使用了能力。
「我對存檔不排斥。不過,從一開始就不覺得自己能使用重啟。」
「明明可以存檔,卻無法重啟。」
「嗯。」
「這兩者有什麼差別嗎?」
春埼接下來一直低著頭。
隔壁校舍傳來小喇叭的演奏聲,大概是管弦樂社在練習。惠對這首曲子有印象,但他不知道名稱,只記得旋律而已,那是一首既柔和又感傷的曲子。
春埼抬起視線。
兩人再度對上眼。
她開口說道:
「是你要我存檔的。」
「我?」
「是的,你叫我每三天就要存一次檔。」
惠記得,那是兩個半月前的事,他確實曾對春埼下達那種指示。
小喇叭的演奏聲中斷。彷彿是神明要讓惠聽見春埼美空的聲音,而將其他聲響抹去。
少女說:
「惠,請你指示我重啟。感覺只要有你的指示,我就能使用重啟。」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直接叫我的名字呢?
明明以前都是用全名,叫他淺井惠
惠不知為何,在意起那件事。

2

即使九月過了一半,蟬聲依然不斷。
下午五點
春埼美空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結果,淺井惠沒有下達使用重啟的指示。他將使用重啟的事情保留到明天。
考慮到今後的狀況,春埼還是能自行使用重啟比較好。需要指示才能使用能力這點,將來也許會造成很大的問題。這是他的意見。
春埼有點意外。
她以為少年會馬上命令她重啟。
春埼走在太陽下山前的深藍色天空底下。影子的色調會在這個時間變濃。春埼聽著自己的腳步聲,同時思考著。
――他該不會是討厭重啟了吧?
少女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
這恐怕是因為,相麻堇的死和重啟有關
她發現從相麻菫去世後,淺井惠就一直在迴避她。以前明明是他想要得到重啟,而春埼也明明決定要為他使用重啟。
――一定是因為這樣。
為何自己無法使用重啟,她隱約想到一個理由。
咲良田的能力,只能在本人希望的情況下發動。
春埼決定要聽從淺井惠的指示,但淺井惠卻不想使用重啟。
所以春埼才不想使用重啟。
她不該做他沒期望的事情。春埼在思考的深處是這樣判斷的。
右手邊有座小公園。公園裡沒人,只有無人的長椅和幾個遊樂設施。
春埼進入公園,朝兩個並排的鞦韆走去。那是被調低過,專門給小孩使用的鞦韆。她坐上去,握住鎖鍊。
她還不想回家,感覺今天該做的事情還沒有結束。
後方不遠處的樹木傳來蟬聲。
春埼美空思索著。
――我是否該使用重啟呢?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內側的構造非常複雜。
淺井惠可能是排斥重啟的。
但是,他明天應該會若無其事地下達重啟的指示。
只要重啟,就能完成服務社的工作,拯救某人。春埼確信,他最終選擇使用重啟。
淺井惠的判斷不會錯。他總是為了某人的幸福行動。
――既然如此,我應該要使用重敗。
既然最後他都會想使用重敗,那我現在馬上重啟就好了。沒必要給他添多餘的負擔。
春埼低聲喊道:
「重啟。」
可是,世界並未産生任何變化。
時間維持一定的速度,只朝著前方流逝。
――果然我內心的某處,不想使用重啟。
恐怕是被稱為情感的東西,在抗拒重啟。
該不該使用重啟。針對這個問題,理性和情感的答案起了衝突。
思及此處,春埼回想起相麻堇的話。

「我每次看見妳,都會聯想到兩個形狀完全相同的白色箱子。」
相麻菫說道。
那是月分還在四月的事情。
在春埼美空遇見淺井惠前,來到這座公園時,相麻董曾經說過
「妳總是待在一個純白的房間裡,面對兩個形狀完全相同的白色箱子。雖然必須打開其中一個,但妳並不曉得哪個才是正確答案。」
春埼回答:「我不懂妳的意思」。
當時她是真的不曉得,這段話的意思。
春埼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理解相麻的話。她判斷沒有那個必要。
但是現在,她稍微理解了白色箱子的意思。
相麻說的是關於選擇的事情。人只要活著,就會面臨各種選擇。少女所說的,就是這個過程。
記憶中的相麻里,露出輕柔的笑容
「意思是對妳而言,世界就是如此缺乏起伏。好比說兩個箱子各自漆了不同的顏色,那只要挑喜歡的顏色打開就好。如果箱子的形狀不同,那也能用形狀來當理由。不過在妳面前的,總是兩個形狀完全相同的白色箱子。」
對當時的春埼而一言,所有的選項都同等地無價值,所有選項看在她眼裡,都是同樣的顏色與形狀。
――不對,或許不是那樣。
或許顏色與形狀其實都不同,只是我不在意其中的差異而已
然而,無論答案是哪個,結果都一樣
長期以來,春埼都不曾對選擇感到抗拒。因為一切都毫無價值,所以他無視情感,僅以理性決定一切。
相麻菫還說了:
「即使沒有任何足供判斷的材料,妳依然會打開其中一個箱子。」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使用,還是不使用重啟。
這兩個選項,是完全不同的東西。兩者之間存在著明確的差異,春埼對此有所自覺。
春埼的理性主張,自己應該使用重啟。淺井惠最後也是選擇這個,而且他已告知,春埼應該獨自使用重啟。如果要聽他的話,根本就沒有遲疑的餘地,現在立刻使用重啟就好了。
可是,情感拒絕這麼做。淺井惠討厭重啟。因為這個能力和相麻菫的死有很深的關聯。其實他根本就不希望重啟。
春埼覺得理性這邊才是正確的。
但情感卻不聽使喚。無論她喊幾次「重啟」,世界都沒有任何改變。
一陣風吹起。蟬聲突然停歇。
雖然這種事情不可能成為契機。
――她突然理解了。
宛如交通號誌變換顏色地唐突。彷彿隨興扔出去的球命中目標地毫無脈絡。她突然理解自己為何無法使用重啟了。
這個答案一浮現腦海,她就確信是正確答案。
春埼微微板起臉。
等回過神時,天空逐漸被染成紅色。周圍變得非常陰暗,路燈也在不知不覺中亮起。
春埼發出聲音低喃:
「我害怕被惠討厭。」
她是因為過於害怕這件事,才會無法使用重啟。

3

淺井惠坐在公車站的長椅上。
和相麻菫一樣,他想上山看夕陽。少女為了看夕陽而上山,然後掉進河裡死了。
她是在看見夕陽前,還是看見夕陽後才掉進河裡呢?
可以的話,惠希望是在看見美麗的夕陽後。要是她死前有看見美麗景色就好了。
公車還要十五分鐘才來,他得搭二十分鐘的公車,在山腰的公車站下車,接著再爬十五分鐘的山路,應該就會到達能將西方天空一覽無遺的開闊地段。
距離太陽下山只剩一個小時。行程非常緊湊。
――就算看見夕陽,也無法改變什麼。
無法拯救任何人。
春埼也不會因此變得能使用重啟。
就連惠本人也無法獲得任何的滿足感,只會再度害自己變得更難過一點而已。
――我想悲傷嗎?
可能是吧。
他想讓自己深深地悲傷到忍不住流淚的程度。
惠確認手機顯示的時間。出現在視野角落的貓咪吊飾,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個吊飾的帶子和假小貓,原本是各別不同的東西。帶子是他和手機一起買的。他盡可能挑了一條設計樸素的藍色帶子。
假貓則是他以前就有的東西。
那原本是個鑰匙圈。
那個鑰匙圈上,曾經裝著惠過去的家――位於遙遠城鎮,惠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公寓鑰匙。不過,惠決定留在咲良田後,就把鑰匙丟了。
他只留下猫型的鑰匙圈。但那個鑰匙圈的金屬部分已經損壞,失去原本的意義
,所以,惠才會買條設計樸素的帶子,將鑰匙圈上的貓咪綁在上面。
――其實我沒那麼喜歡這個東西。
惠心想。
可是,這隻假貓對惠來說,具有重要的意義,這個過去裝著家裡鑰匙的鑰匙圈,是從母親那裡拿到的東四。這是化成貓型的淺井惠兒時殘骸。
他原本就打算買手機的話,要將這隻貓做成吊飾。但是,實際裝上去之後,他又覺得不怎麼搭軋。
這肯定是因為手機的價值,和父母住的那棟公寓鑰匙有落差的緣故。
這隻貓應該被裝在更重要的地方。惠希望這隻貓能待在比公寓鑰匙還重要,而且
能讓他相信自己未來絕對不會放手的地方。
惠稍微握緊右手,那隻手拿著被裝在帶子前端的貓咪。
貓咪變成縱長形,看起來像是被什麼東西嚇了一跳。
惠看著那隻貓想著。
――我今天是不是應該對春埼下達使用重啟的指示呢?
他將指示延到明天的理由很單純。
他希望春埼能恢復成依照自己意思使用能力的狀態。
惠不可能永遠待在她身邊。將來或許會發生必須讓她自行判斷使用重啟的狀況。
能力的限制,當然是愈少愈方便。
――不過,真的只有這個理由嗎?
會不會是因為某種更感性的理由,讓他無法對春埼下達「重啟」的指示呢?
相麻菫是因為重啟而死。
原本在重啟前的世界還活著的相麻菫,在重啟後的世界死了。
惠知道這件事。他內心的某處,一定在害怕春埼的能力。
他不得不承認這點。
――我以前想得太天真了
基本上,就算使用重啟,也只會重複發生和重啟前相同的事件。他自以為已經對這點做了詳細的調查。例如重啟前和重啟後,報紙的內容都不會改變。無論是運動比賽的結果還是股價的變動,也總是完全相同。遠方的城鎮發生交通意外也好,眼前有小孩子跌倒也好,一切都沒有改變。所以他相信光是使用重啟,並不會改變未來。
惠以為只有在使用自己的能力,回想起重啟前的情報時,才是唯一的例外。
然而,相麻菫死了。
在與惠無關的地方,產生了改變。
或許是有人使用特別的能力,也或許是重啟前後的事件,有極低機率會偶然產生變化。
惠不知道理由。但是只要使用重啟,就可能發生意外的事故。
――在理解到這點後,他就突然無法下達重啟的指示了。
總而言之,他沒有背負責任的勇氣。
惠閉上眼睛。他心想,明天一定要確實下達重啟的指示。
此時,他手上的手機突然響起
鈴聲還維持在初期設定。惠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外螢幕上顯示一組陌生的號碼。
惠按下通話鍵。
將手機貼上耳朵後,他聽見一道熟悉的男性聲音。
「我是管理局的人。」
男子說道。津島――來電者是名叫津島信太郎的管理局人員。
「有什麼事嗎?」
惠問道,
津島打電話來的理由,只有一個。
惠曾經找他商量過相麻菫的事情。雖說是間接引起的,相麻董是死於重啟的效果。而管理局專門解決和能力有關的問題。如果管理局展開行動,或許有機會拯救已死的相麻菫。
可是,津島以不帶感情的聲音回答:
「管理局判斷所相麻菫的死,是和能力無關的事故,以不會插手這件事。」
惠壓抑自己的沮喪問道:
「為什麼?」
「因為春埼美空的能力和相麻菫的死,沒有明確的關係。」
「不可能,她在重啟前還活著。」
「只有你一個人這麼主張。」
惠在內心咋舌。
「你的意思是我說謊嗎?」
「管理局判斷不能否定這個可能性。」
「你們應該有辦法調查我是否說謊吧?」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差點怒吼出聲的惠,瞬間屏住呼吸
無論再怎麼吶喊,管理局都不會改變決定。無論再怎麼表達憤怒,相麻董也不會活過來。而且這一切,也不是全都由電話另一端的津島決定。惠認為自己不該遷怒於他。
――現在還是先講些有意義的話吧。
惠緩緩吐了一口氣,重新問道:
「如果有辦法證明我說的話是真的,你們會拯救相麻嗎?」
津島在電話的另一端沉默片刻後回答:
「…不會。對不起,是我的說明不夠清楚。就算你說的都是真話,管理局也下會插手這次的事件。相麻菫的死,已經被判斷是與能力無關的事故。」
「為什麼?」
「這是管理局的決定。我無法告訴你詳情。」
「……這樣啊。」
惠在理性上能夠接受管理局的判斷。
重啟的效果遍及整個世界,是影響範圍極廣的能力。這能力造成的二次傷害,根本就不可能有辦法全部調查跟處理。
管理局是一個非常公平的機關。如果無法拯救一切,就不會只救一人。他們不會創造例外。管理局終究只考慮咲良田整體的利益,無視個人的幸福。
――他們完全沒錯。
做為一個管理咲良田能力的公家機關,這個判斷非常正確
想拯救相麻菫,只是惠個人的任性。
是惠應該自行達成的目標。
「最後請讓我問一個問題。」
「我有辦法回答的話。」
「要是管理局有那個意思,就能拯救相麻蓳――拯救兩個星期前去世的女孩嗎?」
既然是管哩能力的組織。,應該有辦法拯救和麻吧?
要是擁有咲良田所有能力的情報,應該有可能吧?'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津島說完便掛斷電話。
惠開啟通話紀錄,重新撥打剛才打來的電話號碼。
撥號聲只響了一聲,就切換成尖銳的機械聲,看來不會有人接。
惠將手機收進口袋。
過不久後,公車到站了。


原因應該是山路走到一半時,曾在一座橫跨小溪的小橋上停下腳步。
惠抵達目的地――能將西方天空一覽無遺的開闢山路時,夕陽即將西沉。
城镇逐漸籠罩在陰暗中,便利商店的招牌和汽車的位光變得非常顯眼。
靠近天空的地方,呈現美麗的橘色,從那裡往上看-漸漸變成紫色和深藍色,交織在天空前方的層層雲朵,於夕陽的照耀下呈粉紅色彩。而照不到光的雲朵上層,則被深紫色的陰影覆蓋。
惠發自内心地覺得美麗。
相麻一定有看到這個夕陽吧。她當時究竟在想什麼呢?
無論再怎麼想,都沒有答案。
惠對相麻菫一無所知。
但是,每次看見夕陽,他都會想起第一次和少女相遇的事。
惠獨自坐在消波塊上,她突然出現搭話。
――你在哭嗎?
的確, 一個人看夕陽時,總是會不自覺地想哭
這是為什麼呢?大概是因為強烈地意識到一天即將結束吧,夕陽有比夜月還要強大的力量,讓人聯想到事物的終結。
就在惠看著夕陽西沉時,背後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音。
是風吹動樹枝嗎?可是,它來自更低的位置,是鞋子踩著土和草的聲音
――相麻菫。
雖然她不可能在這裡
惠回頭,眼前站了一名女子-
那當然不是相麻菫,是惠不認識的女子,兩人突然對上視線。
對方應該是高中生吧,看起來比惠年長兩、三歲,將長髮束在脖子後面的女子,穿著白ㄒ恤和牛仔褲的輕便服裝。她背著小背包。左手的中指目小拇指各戴一只看起來像鐵塊。的寬戒指
她盯著這裡,或許是因為她的眼睛細長,感覺眼神較銳利。
「你在這裡做什麼?」
女子問道。
大概是覺得對上視線了,就應該打個招呼吧。
「我是來看夕陽的。」
惠也只能這樣回答。
「喔,為什麼?」
「只是心血來潮。」
「這樣啊。還真是怪人。」
女子從口袋裡拿出某樣東西――那是紅色包裝的巧克力點心。
「你要吃KitKat嗎?」
「……那我就不客氣了。」
惠一點頭,她就撕開紅色包裝,拿出裡面的巧克力。那是用巧克力將兩塊威化餅乾包在一起的KitKat。少女將巧克力折成兩半,把其中一半遞給惠。
「請用。」
「謝謝。 」
兩人一起眺望幾乎完全西沉的夕陽,同時吃著KitKat 。
為什麼會跟比自己年長,又眼神銳利的女子一起吃KitKat呢?惠的情感有點跟不上狀況的變化。他今天明明不打算思考相麻和春埼以外的事情。
惠在心裡嘆了口氣。
眼神銳利的女子説道。
「你知道這附近死了一個女孩嗎?」
――真令人驚訝 。
不清楚理由的情況下,惠接近本能地隱藏自己的驚訝,開口問道:
「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兩個星期前,上個月月底,八月三十一日
「我知道。那女孩和我同校。」
「 喔,她叫什麼名字?」
「相麻菫。 」
「字怎麼寫?」
「相似形的相,麻繩的麻,植物的菫,相麻菫。」
眼神銳利的女子笑了。
「你和那女孩很親密呢,是戀人嗎?」
「不是 為什麼這麼說?」
「就算是同校的人, 一般也很少會記住對方的全名,連漢字的寫法都能流暢地回答,那一定是相當親密的朋友。」
這個推測是錯。
雖然客觀來看,惠和相麻確實還算親密。
不過,惠在遇見相麻前,就能輕易說出她的名字和漢字。
「我只是碰巧擁有這種能力而已。」
「能力?」
「我什麼事都能回想起來。」
「喔。」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
比起這個,惠更在意這位女子是什麼人。在什麼都不知道的,被對方單方面打探情報,讓他心裡不太舒服。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眼神銳利的女子舔了一下沾到嘴巴的巧克力,然後回答。
「有女孩腳滑掉進河裡。我想說如果這裡有危險,還是修正一下比較好。」
修正?
「妳要在這裡裝柵欄嗎?」
「我是這麼打算的。」
「為什麼妳要做這種事?」
這應該是公務員的工作
女子聳聳肩。
「只是類似應急措施的東西,借用你的話來形容,我擁有這種能力。」
「喔,什麼樣的能力?」
「瞬間……還不到那種程度,但能在幾分鐘內做出柵欄的能力。」
「製作柵欄的能力?」
雖說咲良田什麼能力都有可能產生,卻還是有點讓人難以想像。
「另外還能切斷雲層,或是將月球開洞,我沒實際做過。但應該辦的到。」
「我不懂妳的意思。」
「聽不懂也沒關係。啊,你要吃樂天小熊餅嗎?」
女子將手伸進後面的背包。
惠搖頭。
「不,還是算了。」
「這很好吃耶。」
「要是吃太多,晚餐會吃不下。」
「這樣啊,那我自己吃囉。」
女子熟練地從背上的背包裡拿出樂天小熊餅,打開包裝。
她將食指和中指伸進紙盒,拿出印有無尾熊持喇叭圖案的餅乾,放進嘴巴裡說道:
「我本來打算在危險的地方做柵欄,可是,實際走到這裡後,根本沒發現什麼危險的地方。」
惠也有相同的想法。
相麻菫掉進河裡。因此,惠站在橋上思考。為什麼她會掉進河裡呢?橋上明明有扶手,也沒有容易踩空的地方。
當然,要是偏離山路,是會有幾個危險的地方。或許相麻是有什麼理由,走到容易跌倒的地方也不一定。惠不知道原因。
眼神锐利的女子咀嚼著嘴巴裡的樂天小熊餅,吞下去後説道:
「然後我就看到你了,所以我想,那位掉進河裡死掉的女孩,該不會是自殺吧?」
「真突然呢,我在這裡和相麻有什麼關係嗎?」
「因為你看起來一副想死的樣子。」
女于説得若無其事,讓惠一時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我,想死?」
「嗯, 一個簡單的契機――風很強或夕陽很美之類等芝麻綠豆大的理由,讓放棄許多事,一副想死的樣子。」
惠將手放到臉頰上,他不太清楚自己究竟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他認為這樣不太好――因為獨處而寬心,偷懶不裝出表情。
幸好來的人不是春埼美空
惠不想讓她看見自己沮喪的表情。
眼神銳利的女子接著說道:
「所以我推理了一下。那位女孩――相麻小姐因故去世,而你這位知道消息的男友,打算追隨她自殺。」
「完全不是那麼回一事。」
比起推理,不如說是妄想,徹底沒有事實根據。
不管再怎麼沮喪或難過,自殺是最愚蠢的,在那之前,應該還有許多能做的事才對。
「是嗎?你倒是和我預期的一樣,流暢地答出她的名字。」
女子有些遺憾地說道
「順便問一下,如果我真的打算自殺,妳會怎麼辦?」
「當然是救你啊。所以我才會請你吃KitKat。 」
這位女子說的話,邏輯也未免太跳躍了,讓人很難跟上她的對話
「妳認為只要吃了KitKat ,就會放棄自殺嗎?」
「沒有人在吃了那麼好吃的東西後,選會想死吧?」
「是這樣嗎?」
惠覺得女子有點太過相信KitKat的力量。
「還有讓人稍微冷靜一點的意思。」
「吃些甜食,冷靜下來嗎?」
「哈布.阿.布雷克。」
她以蹩腳的發音唸道。「Hare a break」。那是KitKat宣傳標語的一部分,直譯就是「休息一下」的意思。
雖然無濟於事,但惠心想,她真是個怪人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周圍已經完全變暗了
既然看不見夕陽,那繼續待在這裡也沒意義
「我該回去了,謝謝妳的KitKat。」
女子隨口應了一聲,接著說道:
「天色暗了很危險,我送你下山。」
「不用了。」
「反正我也要回去,就一起走吧。」
「我知道了。」
沒什麼拒絕的理由。
女子隨口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淺井惠。妳呢?」
「宇川沙沙音,你要吃樂天小熊餅嗎?」
她將裝了餅乾的紙盒遞給惠
「……謝謝。」
惠將手指伸進紙盒。
「march」-直譯就是行進的意思。 (譯註:樂天小熊餅的英文為Koalas
March 。有無尾熊的遊行之意)
這可能是「一起走吧」的雙關語,但惠無法確定。
走下山時,他在心裡想著。
自己是為了替相麻的死悲傷才上山,卻遇到這位奇妙的女子,被她的KitKa和樂天小熊餅一鬧後,感傷的氣氛全都沒了。
一切都是偶然。可是,感覺這當中,似乎隱藏某種暗示。
就像有人在自己耳邊低語。提醒自己不該一直也傷下去。

4

她整個晚上都在喊「重啟」。
卻依然無法使用能力。
翌日――九月十六日,星期四。春埼美空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前往七坂中學,他平常都是晚上十點睡。好久沒有覺得早上很辛苦了。
在她不斷想着重啟和淺井惠的事情時,上午的課程結束了,雖然沒什麼印象,筆記本卻抄滿文字,彷彿身體自行處理日常生活。
春埼美空用銀色湯匙吃完營養午餐後,沒有同學發現她嘆了一口氣,就連春埼本人也沒意識到,這是多麼稀奇的事情。
她低聲喊了一句「重啟」,但世界沒有任何改變。
覺得頭好重,還有點睏,春埼決定要小憩到午休結束。
就在春埼歸還營養午餐的餐具,回到座位時,她發現淺井惠站在走廊上。
――時間到了。
他是來下達「重啟」的指示。
到最後,春埼還是無法照自己的意思使用能力。
她從座位起身,走出教室。淺井惠一直微笑地看向這裡。
春埼站到他面前。
「對不起,惠,我無法使用重啟。」
春埼刻意用「惠」叫他。
因為相麻菫也是這樣直呼他的名字,相麻菫死後,春埼聞始模仿她。
――我是想代替相麻菫嗎?
她也搞不太清楚。
不過,對淺井惠而言,相麻菫一定是個重要人物。
春埼想起八月中時,在頂樓看見的光景。
相麻菫靠在淺井惠身上,淺井惠將手放在相麻菫的肩膀上,兩人非常親密地抱在一起。
「我們換個地方吧。」
淺井惠說道。
春埼點頭。
她的心裡產生罪惡感。
――他明明希望我能獨自使用重啟,我卻辦不到。
兩人並肩通過走廊。
走上樓梯,穿過連接校舍的走廊,前往南校舍的頂樓。
兩人沒有對話,儘管午休的校舍充滿喧囂,但一進南校舍後,那些聲音就消失了,這棟校舍只有教職員室和資料室,很少有學生會來這裡。
走上通往頂樓的樓梯時,淺井惠停下腳步,他沒有打開通往頂樓的門。
少年坐在樓梯上,春埼也跟著坐到他的旁邊。
淺井惠開口:
「重啟吧。」
要是能點頭就好了。
既然他已經下達指示,現在一定能使用重啟。春埼對此抱持確信。
可是,春埼間道:
「惠,你真的想重啟嗎?」
少年點頭。
「當然,現在是必須使用重啟的時候。」
春埼知道這點,卻感到抗拒。
「你不是討厭重啟的能力嗎?」
「討厭?為什麼?」
「因為重啟殺了相麻菫。」
少年「哈」地笑了一聲。
那是瞧不起周遭一切的笑法。
「才沒這回事。相麻菫是死於意外,跟重啟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只是單純死了。」
春埼窺視少年的眼睛,並未發現特別的情感。
看起來就跟平常的他一樣。
――不可能
相麻菫的死,深深地傷了淺井惠,他是在勉強自己說謊。
理性知道這點,但她無法從淺井惠的表情讀出任何情感。
春埼搖頭。
「如果沒使用重啟,相麻菫就不會死,不是嗎?」
淺井惠輕輕聳肩
「我不知道。在重啟前,相麻菫的確沒有遭遇事故,要是當初沒使用重农,或許她現在還活著。不過,那又怎樣呢?」
「如果重啟是危險的能力,你難道不認為不應該使用嗎?」
淺井惠最先會想到這點才對。
然而,他若無其事地回答:
「重啟確實有可能改變人的未來。說不定在不知不覺中,害某人不幸。可是同樣地,它也蘊含了將人從不幸中拯救出來的可能性。」
春埼無法理解淺井惠的情感。
他看向春埼的眼睛,帶著微笑說道:
「春埼。妳覺得重啟害人遭遇事故,和拯救人免於事故的機率,哪一邊比較高?」
「……我不知道。 」
「我也不知道,但答案是哪邊都一樣吧。假設重啟讓一百人不幸。讓一百人幸福,那什麼也不會改變,不過。要是我們靠重啟的力量拯救一人,幸福的人就會變成一百零一個,世界會多一人分的幸福。」
春埼能理解他想說什麼。
她能透過單純成數字理解。
如果是前陣子的春埼,應該會乾脆地同意。
可是,現在的她感到抗拒。
――這和有多少人變幸福,有多少人變不幸無關。
淺井惠在勉強自己。無論拯救多少人,他都無法遺忘變不幸的人,他無法否定
重啟拯救某人時,背地裡就會有別人變不幸的可能性。
使用重啟,會讓淺井惠痛苦。
她不想這樣。
春琦凝視淺井惠的眼睛,她想知道他真正的心意。
但是,她什麼也看不出來。
淺井惠習慣勉強自己,而且非常擅長說謊。
少年開口:
「舉例來說,有位男子受傷流血。妳覺得拯救那名男子是錯誤的嗎?」
春埼搖頭。
「不覺得。」
春埼不太了解他想說什麼。
淺井惠點點頭,繼續說道。
「那位男子獲救後,在某處醒逅了一位女子,並建立起幸福的家庭,妳覺得這是錯誤的嗎?」
春埼再度搖頭。
「不覺得。」
「不過,要是當初沒拯救那名男于,或許女子會認識其他人,建立起更幸福的家庭。這麼一來,拯救男孒這件事,也許間接剝奪了應該會誕生在那家庭的小孩性命。」
話題總算連在一起了。
即使理解他想說什麼,春埼依然沒有作出任何回答。
淺井惠以有些強硬的語氣說道:
「這和能力無關,所有人的所有行動,都會改變未來,如果認為只有重啟會干涉未來,那是過於自大。」
春埼美空搖頭
這種事情根本就沒有關係。
「為了拯救某人改變未來,並因此害別人不幸時。你難道不會感到悲傷嗎?」
春埼現在重視的問題,就只有這個。
淺井惠稍微睜大眼睛。他似乎嚇了一跳,這是春埼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出情感。
但是-那也只有短暫的時間。短到讓人以為是錯覺。
結果少年從容地回答:
「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能在沒人不幸的狀況下,讓某人幸福,就再也沒有比這更正確的事了。」
「就算這樣,你還是要使用重啟嗎?」
淺井惠點頭。
「這也是這是理所當然的。」
――沒錯,理所當然。
淺井惠曾為了拯救某人而行動。
他徐徐説道:
「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只創造幸福,就像神明引起奇蹟那樣,以不會傷害任何人的方法,讓人幸福。」
春埼點頭。
然而,那是重啟辦不到的事情。
需要有更加壓倒性的強大力量。
淺井惠接著說道:
「可是,我沒有那種力量,就算沒有力量,我也不想只當個旁觀者即使必須傷害某人,我也想幫助更多的人。」
春埼再度點頭
「我也認為那是正確的。」
淺井惠直到最後,臉上都掛著笑容。他恐怕扼殺了自己的一些情感。
「所以,春埼,我希望妳協助我。」
他如此說道。
――他一定是發自內心這麼想。
即使其他所有的話,都只是為了讓春埼使用重啟的謊言。
即使他說的話絕大部分,都只是為了說服春埼所準備 ,不包含真心的話。
但就只有最後這句話,是真心的。
就算不是最佳方法,他還是為了盡力做自己能做的事而追求重啟,春埼認為這真的
「我知道了。」
春埼回答-
「惠,請下達指示。」
淺井惠筆直地看向這裡。
他像是要對世界宣言般從容地說道:
「春埼,重啟吧。」

5

透過重啟重現的時間點,是九月十三日,星期一下午五點十五分。
淺井惠向擔任服務祉頤問的老師報告必要事項,一名年幼的男孩將會使用能力,傷害另一名年幼的女孩,那名男孩還不太了解自己的能力。
短短兩分鐘的對話,淺井惠和春埼美空以服務社社員身分接下的第一份工作就結束了。這樣一來。原本會使用能力的男孩,和預定因此受傷的女孩就得救了,但是。在惠不知道的地方,或許會有別人因為重啟而遭遇不幸。
惠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正確。
事情總是如此。必須在不知道的狀況下,做出某種選擇,一定是因為自己之前選錯了選項,相麻菫才會死
殺死相麻菫的,並不是重啟。
――總而言之,這一切都要怪我為了無聊的事情指示春埼重啟。
即使如此,如果今後能夠拯救其他人,惠還是選擇要繼續使用重啟,他在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情況下,決心要這麼做。

服務社的工作結束後,惠決定要採取和重啟前完全一樣的行動。和重啟前吃相同的東西,買相同的書,在相同的時間睡覺。
他害怕因為重啟,而在無意間改變未來。
――這和能力無關。所有人的所有行動,都會改變未來。
儘管認為這是事實,有些部分卻無法只靠理性切割,他非常害怕未來因為能力而改變。
重演已經體驗過的行動,這樣的生活很無趣。
他覺得自己在演一齣無聊的戲碼。無論言語、表情、天空的顏色還是周圍的一切。看起來都像是複製品,然而,不斷注意言行不能出錯的舉動,讓他莫名地累積倦怠感。
惠持續那樣的生活兩天。
第二次的九月十五日,星期三,重啟前,他們第一次接下服務社工作的日子。
放學後,惠前往春埼的教室。
重啟前,他曾為了聽取服務社工作,在這段時間被叫到教職員室。不過,惠沒打算連這件事都模仿上次的行動。明明沒有被傳喚,還跑去教職員室,他無法重現這樣的行動。
春埼班上的班會似乎延長了,惠靠在走廊的牆壁上,隔住窗戶看向她的座位。她正以挺直背脊的美麗姿勢,筆直地看向老師。惠心想,她真像個人偶。
此時,少女眨了一下眼睛,彷彿在證明自己不是人工物品,然後,她看向這裡。惠和春埼美空對上視線。
她的表情果然還是沒有變化,但感覺似乎稍微有點驚訝。
惠微笑地指向南校舍的方向。他張開嘴巴,僅以嘴型說:「我在那邊等妳。」
春埼點頭,看來她掌握了惠的意思。
惠轉身背對教室離開,在走廊上等女孩子出來,總覺得有點難為情、還是獨自坐在樓梯上比較好。
許多班級好像都結束班會了,學生們紛紛來到走廊上肆意喧鬧,惠穿越這些聲音行走,同時思索著。
――等春埼來了之後,要將重啟前的事情全部告訴她。
這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春埼在重啟前說的話。非常多愁善感,惠也無法完全了解她的内心。
不過,他必須盡可能正確地讓春埼知道事實。
必須讓她清楚地了解,她變得無法按照自己的意思使用重啟。
為相麻的死而受傷的人,是惠。
可是只要惠內心受傷。就會間接傷害到春埼。而且傷口還深到足以扭曲她的能力。
巡只想得到一個讓這傷口痊癒的方法。
首先惠得拯救自己,他得消除自己的失敗。
――我要讓相麻菫復活
雖然不知道這種事辦不辦得到,但咲良田存在無數的能力,無法斷言沒有讓死去少女復活的可能性。
走上樓梯,來到連結校舍的走廊時,周圍已經沒有其他的學生。
惠將雙手伸進口袋。
他拿出手機,拆下上面的貓咪吊飾。
――感覺這個吊飾,不應該裝在我的手機上。
他想把這個交給春埼。
在這隻假貓還是鑰匙圈時,曾經裝有惠家的鑰匙――他父母住的公寓鑰匙,然而惠拋棄鑰匙,選擇留在咲良田。
惠的手機,根本就不足以和父母住的公寓相比。 如果是讓春埼帶著,感覺就能夠接受,而且,惠也希望她平常能夠帶手機。
惠在尋找能拯救相麻菫的能力。
如果思蒐集和能力有關的情報,沒什麼比完成服務社的工作更有效。
惠應該會和春埼一起處理服飾社的工作,既然如此,還是有個方便的連絡方式比較好。
走著走著,他看向手中的吊飾。
吊飾――「strap」,直譯就是繩子,在當成動詞使用時。就會變成「束縛」的意思。
送春埼美空貓咪吊飾,感覺似乎帶有某種象徵性的意義。
這兩個星期,淺井惠一直被相麻菫的死和春埼美空的重啟束縛,這點在今後,應該暫時不會改變。
同樣地,春埼美空一定也被某種東西束縛著,而束縛她的,想必就是惠
那麼相麻菫呢?地也被某種東西束縛嗎?她是讓人職想到貓。宛如野貓的少女,她總是大膽,孤獨、隨興――看在惠的眼裡,他就是那種女孩子。
那樣的她,也被某種東西束縛,然後死掉了嗎?
淺井惠走向南校舍的頂樓
彷彿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束縛,走向不久之前還有她在的地方。

Strapping/Goodbye is not an easy word to say  完
发表于 2018-4-28 20:3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很期待這部,內容很有趣
发表于 2018-4-29 02:53 | 显示全部楼层
白色拼圖
「我嗎――想想。
      應該是類似幽靈的東西。」

1

浦川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子。
我第一次和她相遇,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暑假,契機是我偷偷跑進一棟巨大的洋房。
那是宛如會出現在繪本裡面,或是有偵探被困住並發生殺人事件,氣氛穩重的老式建築。我知道住在那裡的家族遭遇事故,所以從半年前開始就無人居住。
我之所以決定潛入洋房,並沒有什麽明確的理由,也不是基於什麼冒險心,我只是想稍微獨處一下,而首先想到的就是那裡罷了。國小三年級生大概也有國小三年級生的煩惱吧。不過,我早就已經忘記那種東西。
七月的某個炎熱天,我騎著腳踏車前往洋房,雖然三十分鐘到不了。但也用不著一個小時,差不多就是那樣的距離。
我本來以為反正進不去,如果只是想獨處,那坐在庭院旁邊的石頭上就行了,可是,一靠近洋房,我看見窗戶對面的窗簾在晃動。該不會是有幽靈吧?就在我這麼想並走過去後,我發現窗戶微微開啟,原來是有風吹進去。
太陽還很高,我獨目仰望天空笑著,心想應該沒有幽靈會在這種時間出來,純白的積雨雲,讓人感到有些目眩。
我打開窗戶,進入屋內。除了地板上積了一些灰塵外,那裡是個理想的空間。沒有任人在,就表示不必刻意隱藏聲息。感覺就連剛才令人煩躁的蟬聲,都突然消失到遠方了。我滿意地往洋房裡面走。
穿過走廊,往玄關的方向走,那裡有座大型樓梯。爬上去後,又是另一條走廊並排在左右兩側的門當中,只有右側的倒數第二扇門是開的。
我看向房間裡面,發現一張小床和附抽屜的桌子,右手邊的牆壁則街著一把梯子,連接天花板上一個四方形的洞口。那大概就是所謂的閣樓吧,這也太令人興奮了。
我就這樣抵達位於大洋房頂端的小閣樓,因為喜歡那個呈三角形、尖尖的天花板,我躺到地板上,稍微睡了一下。
大約是十到二十分鐘。等我醒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女孩子湊近來的臉龐。她在我頭上的距離,近到就算我仰躺在地板上也能看得見她。
那是看起來和我一樣,就讀國小中年級的女孩子,她以稍微喵向自己腳邊的輕鬆態度,用興趣缺缺的平淡表情看著這裡。
「妳是誰?」
一時無法掌握狀況的我,如此問道。
「那是我要說的話。你到底是從哪裡跑進來的?」
我總算想起自己擅自跑進別人家裡的事實。這裡待起來實在太舒服。害我不自覺地陷人這個空間是屬於自己的錯覺。
我慌張地起身,總之先道歉再說
「對不起,我以為這裡沒人住。」
「只要沒人住,就能隨便進來嗎?
「呃,雖然話不能這麼說,但我本來以為不會給別人添麻煩。」
女孩不再追究,盛大地嘆了口氣。
「唉,算了。這樣確實是稱不上麻煩。」
正式面對面後,我發現她美得驚人。這還是我第一次覺得同年齡層的女孩子美麗,而不是可愛。
她維持那副興趣缺缺的表情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積木,堆積起來的木頭,寫作積木。」
「真是個怪名字。」
「這一切都要怪玩具積木。要是沒有那種東西,就會是個普通的名字。」
「原來如此。你說得有道理。」
「妳呢?」
「我嗎――我想想。應該是類似幽靈的東西。」
我非常自然地相信她的話。就像在看教科書上的數學公式一樣,將那當成毫無懷疑餘地的事實。計算三角形面積時,是底乘高除以二;四邊形的內角和,是三百六十度;這個女孩子是幽靈。
「那麼,積木。你要喝可爾必思嗎?」
說完後,女孩稍微歪了一下頭。

過不久,我才知道這個女孩子姓浦川
我們的年紀和星座都相同,只有血型不同。然後,我們兩個窩在小小的閣樓房間裡,一起聊了許多事情
浦川的父母在半年前意外死亡,她目前住在祖父家,只有暑假期間會回來這個家,
她說:
「我非常不安定,跟幽靈沒兩樣!」
「不安定?」
「我怎麼樣都沒辦法將現在待的地方視為自己的歸宿。……假如這世界的一切,都是由齒輪組成,不管大小齒輪,都和其他齒輪連結在一起轉動,但就只有我和每個齒輪都搭不起來。」
我理解地點頭
「無論是誰,或多或少都會有這種感覺吧?」
「問題在於比重多寡,我內心的這種感覺實在太強烈,甚至到了一不小心,就會對現實産生物理作用。」
「物理作用?」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知道我有多不安定,以及存在被動搖得多嚴重。」
隔天,再隔天,我都來這棟洋房和浦川見面。
直到第三天,我才了解她說的話昰什麼意思。
我們當時在討論宇宙終結,進行缺乏具體內容的對話。那是種誰也無法不去想,卻用理性壓抑到内心深處的話題,簡單來講,是在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浦川和古老洋房的閣樓,就是擁有讓人自然地這麼做的魔力。
她說:
「每個人都是在剛出生的瞬間,擁有最多的可能性,之後只會持續喪失。」
「就算是拚命累積努力,磨練技能的人也一樣嗎?」
「嗯,成長也只是一種確定可能性的行為,能幹的人,從一開始就擁有變成那樣的可能性,把變無能的可能性去除之人,就會被稱為能幹。」
我理解地點頭
「然後――」

説到這裡,浦川用右手輕輕按住頭部。
發生什麼事了?
正當我想向她搭話時,她的身影晃動了一下,接下來,她的身體變得透明到能看見對面的景色,我想起她之前說的話――類似幽靈的東西。
浦川的身影隨著時間經過逐漸變得模糊,然後消失。
下一個瞬間出現在那裡的,是一位像高中生的少女。
是浦川,那是愁長後的浦。白皙的肌膚、柔順筆直的黑髮。美到淏常的眼眸,除了浦川以外,不可能有這麼美麗的女子。-
她繼續說著,並難得地露出笑容。那是道既鮮明,又冰冷的笑容。
「然後,人一旦失去所有的可能性,就會被稱為死亡。」
浦川曾經說過自己是類似幽靈的東西。比姓名和學年都還要光這樣介紹自己。
那麼,這表示她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嗎?
浦川用極度清澈、透明的聲音說道:
「這是上限,我沒有更之後了。」
不懂她的意思。我覺得很恐怖。
「你有找到不見的拼圖片嗎?我唯一掛念的就只有這個。」
我發現她右手的中指貼了一片OK繃,黃色的OK繃上印有滑稽的小熊圖案,和她非常不搭軋。
她的身影再度晃動,接著出現的,是我熟悉的國小三年級生浦川。
浦川拿出便條紙,用原子筆寫下「未來,十五歲,夏天」。
然後她看向這裡。
「剛才,未來的我出現了吧?」
我以點頭回答她的問題。
「我非常不安定,無法平順地活在這個時間軸。我的身影偶爾會晃動,和未來或過去的我交換。」
這些話聽起來沒什麼現實感。
可是,如果是浦川這個不可思議的女孩千,說不定有可能。
「我有說什麼嗎?」
我重複她說的話:
「人一旦失去所有的可能性,就會被稱為死亡。」
「……還有呢?」
我復誦後續的內容:
「這是上限,我沒有更之後了。」
這位不可思議的女孩子,稍微驚訝地睜大眼睛。
「那是我說的嗎?」
「-嗯,妳還說很在意不見的拼圖片,就只有這些了。」
「……那個我。外表有起來怎麼樣?」
「妳穿著白色襯衫搭配深藍色休閒褲。頭髮大約長到背中間。
「幾歲?」
「大概是高中生左右,我也不太清楚。」
「其他還有發現什麼嗎?」
被浦川這麼一問,我才想起來。
「妳右手中指貼了一片OK繃,上面印有小熊圖案。 」
「原來如此。」
她瞇起眼睛。
然後像未來的她那樣笑了。
「真是有趣,非常,非常地有趣。」

這是大約七年前的事情
暑假期間,我每天都會騎腳踏車到那棟洋房見浦川,回家前對她說「明天見」
,她就會跟著回答「明天見。」
每次暑假結束,我就會和她約好明年夏天再見,每次都是由我說起,浦川點頭。雖然我們有交換電話號碼,但我從來沒打電話給她過。
不管是秋天,冬天,還是春天,我的心思全在那個夏日閣樓上。
即使現在成了高中生,這點依然沒有改變。
浦川现在也會偶爾變成未來或過去的樣子,但這完全無損她的魅力。

2

我來說明一下浦川的特性吧。那個受到不安定影響,而讓其他時間的她出現的特性。
那個現象會無視浦川的意志自動發生,而且無法預知没生的時刻,全年無休,隨時都可能突然發生,平均大概每三天發生一次,而預兆就是頭痛。
我們將浦川身上發生的現象命名為「互換」。
浦川會和其他時間的她互換。在那極短的時間內,現在的浦川會前往過去或未來,而過去成未來的浦川會來到現在,無法得知她會和哪個時間的她互換,我們總是在暑假時見面,可是在互換後。也曾出現過圍著圍巾的浦川。
因為是互換,所以浦川不會見到其他時間的浦川,基本上,這世界只會有一個浦川――例外的狀況,只發生過一次。
我記得那是三年前,我們是國中一年級生時的夏天
浦川的身影一如往常地晃動並消失後,沒有出現任何時間的浦川,我以為浦川從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但是幾秒鐘後,浦川又和以前一樣回來了,消失的是現在的浦,再度現身的也是現在的浦川。
她露出難以判斷是高興還不高興的奇妙表情,至少不是以往的面無表情。
我問: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回答:
「我有種被狠狠背叛的感覺。」
不懂她在說什麼。
只要一提起當時的事情,她就會陷入沉默,所以這件事的真相至今不明。

照舊在暑假午後來倒闇樓的我,將擅自帶來的靠墊墊胸口,趴在地上,我拿起幾片拼圖,試著對上其他完成部分的邊緣。
這是個奇妙的拼圖。所有拼圖片都是纯白的,完全沒有任何圖案,這樣的拼圖片正好有一千片。根據包裝上的說明,完成後的尺寸是長七十五公分,,寬五十公分。
浦川三年前買來的。第一次看見時,我還納悶到底有誰會做這種東西,如今我和浦川已經拼好八成左右。
我們決定要一片一片輪流拼上去,現在輪到我。浦川靠著牆壁,看著某本精裝書。書名是我看不懂的英文。
「積木。」
我應聲回頭後,才發現地不知不覺中,和年幼的浦川互換了,這個浦川大概是國小高年級生吧?最近只要發生互換,出現的一定是年幼的浦川,感覺她的頭髮似乎有點溼溼的。
「這個時間的我幾歲?」
我回答這個被問過幾百次的問題:
「十五歲吧。因為就讀髙中一年級,而且生日還沒到。」
她滿意地點頭,接著問道:
「你到底在幹什麼?」
「這是一種利用厚紙獲得滿足感。非常具生產性的行為,等妳上國中就會懂了。」
「你和我的感情好嗎?
「至少我是覺得很好。你呢?」
「我也覺得很好。」
「太好了。我從以前就擔心,説不定妳心裡其實很討厭我呢。」
她再度點頭,然後逐漸消失。
接下來,換高中一年級的她回來。
「現在的我,也覺得和你的感情很好喔。」
「……妳的記憶力也太優秀了點。」
明明這對她而言,只是好幾年前,只有數秒鐘的對話。
浦川再度靠著牆壁,從口袋裡拿出便條紙。
每次發生互換後,她郁會抄簡短的筆記。例如「過去、十一歲、夏天」,這表示她是和十一歲夏天時的她互換。
我拿起新的拼圖片,雖然試了三片左右,但每片都對不上。
在聽見翻頁的聲音後,她發出介於「啊」和「喔」中間,非常曖昧的聲音。
「怎麼了?」
我從拼圖那裡抬起頭。
她漫不經心地看著指尖。右手中指的指尖。
「我翻頁時,好像割到指尖。嗯,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起身朝她稍微走了三步,途中將手伸進褲子口袋,確定要找的東西確實放在裡面。
「不過,這樣翻頁會痛吧?」
我拿出黃色的OK繃。這是我今天早上在書店買書時送的,娛樂性質強烈的推理小説文庫本和黃色OK繃的關聯性,還沒有被任何偵探解開。
我拎起她的手,替她的指尖貼上0K繃。要不是有這種機會,我根本沒辦法碰她。
「謝謝。」
說完後,她頻頻看著指尖。
「上面印有小熊圖案呢。」
我再度回到拼圖前面,随手拿起拼圖片。
「是嗎?我沒仔細看,那是別人送的。」
我沒想太多就直接放上拼圖片,居然吻合地拼上去了,我產生一種充滿制序,替正確東西找到正確位置的快感,感受這種喜悦時。我心情好到要我相信性善說也沒問題。
「輪到你了。」
浦川仔細地將書籤插進書本,走向這裡,我將靠墊當成枕頭,仰销到地上,拿起被扔在一旁的文庫本。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浦川說道。
「什麼事?」
我撐起身體。
「拼圖的片數可能不夠。」
「……妳有數過嗎?」
「沒有。但是,拼圖片數不夠這件事,早在七年前就被預言過了。透過貼著個0K繃的我。」
她將右手轉向這邊,對我展現纏在中指上的黃色OK繃。
「那可真是不妙。」
我們在這幅拼圖上花了很長的時間。即使知道完成後也只是張純白的薄紙板,我依然期待在拼上最後一片時,或許會發生有美麗女神現身之類的奇蹟,可見我有多盼望完成它。
「另外還有一件事。」
她一面數著拼圖片,一面說道:
「我大概差不多要消失了。」

我數著拼圖片,同時想起浦川以前說過的話。
那是很久以前,她念小學二年級時的事情。浦川當時在這棟洋房跟家人一起生活,她曾經擁有溫柔的母親和個性穩重的父親。
某個冬天的傍晚,浦川和父母為了去一間有點遠的餐廳而搭上車子,父親坐駕駛座浦川坐副駕駛座,母親則是坐在後面的座位。
那輛車子在陰暗細長的小路上行駛,隨著交通號誌紅燈而停車,再隨綠燈亮起而開車,就在那之後――
她聽見超大的喇叭聲,然後視野就變得一片漆黑。
等醒來時,浦川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她不太記得當時的狀況,一輛大型自用車從旁撞上浦川他們搭的車,等救護車到的時候,她的父母已經斷氣,照浦川的説法,她不知道聽了多少次相同的單調敘述。
她在那之後過了將近一個月才出院,父母早已火化,她連自己父母的喪禮都無法參加。
出院後,浦川理所當然地被帶到祖父家。她表示自己的祖父是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的人,由於祖母已經去世,她只好獨自和不親密的祖父一起生活。
在那個最初的夜晚,浦川坐在房間角落,思索著許多事情。
先是關於父母不在,再來是關於死亡,然後是明明認為自己應該哭泣,卻無法流淚的理由――最後,她才發現自己所在之處,太過缺乏現耳感。
我知道的夜晚是像這樣嗎?我知道的世界是像這樣嗎?我知道的我是像這樣嗎?感覺一切都不對勁。白色的東西看起來不像白色,黑色的東西看起來不像黑色。
那時候,浦川已經什麼都搞不懂了。
只要能知道隨便一件事,自己就有辦法流淚,這麼一來,她就能恢復成普通的女孩子,事情肯定是那樣。
然而,她已經無法將自己視為自己了。
她怎樣都沒辦法理解自己到底在哪裡,是否真的應該待在這個地方。
浦川一直面無表情地坐在房間角落。不久後,她開始頭疼,意識漸漸變得朦朧,她心想,自己一定會就這樣消失,感覺這才是最自然的結果。
可是,她沒有消失。
她發現只是周圍的樣子不知何時產生變化。
她位於自己出生成長的洋房,炎熱的光線從窗外射入,遠處傳來蟬聲,地板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房間裡沒有任何人的氣息。
照理說,她應該要對自己過去的歸宿産生懷念,寂寞或悲傷的情感。如果做得這點,應該會流淚。
不過,她果然什麼也感受不到。就連這棟洋房,她都不覺得是自己的歸宿,等回過神時,她已經再度回到祖父家裡的房間。
這就是浦川首度體驗到的互換。
「果然少了一片。」
現在的浦川說道。
不管數幾次,都只有九百九十九片的拼圖
我終於想起第一次看見浦川互換時的事。那是七年前的事。
印著小態圖案的黃色OK繃。當時出現的浦川,右手中指確實貼著黃色的OK繃,她還説――「你有找到不見的拼圖片嗎?我唯一掛念的就只有這個。」
我拿起一片拼圖。千分之一的拼圖,相同的千分之一 ,不曉得消失到哪去了。
浦川還是一樣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滿早以前就有預感了。」
她用指尖戳著拼圖片。細長的手指、橢圓形的指甲。
「積木,你也發現了吧?我每次互換時,出現的都是小學生到高中生的我――下限是八歲。因為那是我第一次互換的年紀,所以不會有錯。」
我當然思考過這件事。年幼的浦川確認過年齡好幾次,我不可能不在意。
「那麼,上限呢?」
我當然也在意這件事。
「……就我所知,是十五歲。 」
換句話説,就是現在的浦川。
「沒錯,我之前就一直在想,為什麼從來沒和更未來的我互換過。」
明明沒必要特地說出口。
但她還是說了。
「我大概會在那段期間消失吧。」
「消失?」
「簡單地說,就是迎接終結。」
她凝視拼圖片。
「我不知道我的終結,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呈現,或許是在交通事故中失去性命,也或許是在不知不覺中罹患重大疾病,畢竟擁有這種奇妙的體質,所以也可能只會單純消失。」
不安定地晃動,宛如幽靈的浦川。
我覺得單純消失最適合她,比起理論,感覺她會消失的可能性還更有現實感。
我搖頭。
「那不一定啦。也許只是更末來的浦川主今還沒出現而已。」
「你真的這麽想嗎?」
「可能性並不是零。」
「但極度接近零。」
我無法否定她的話。七午來,她究竟互換了多少次呢?――假設三天一次,那大約是八百五十次,若其中一次也沒出現,那就是確定了,如果對象是別人,我會這麼回答。
「以前――七年前。貼著這塊0K繃的我出現在你面前時,有說過這是上限吧?這表示我的互換,在這時間點已經結束了。」
互換的結束。
「有辦法知道那種事嗎?」
「你應該也明白,我從來沒跟十五歲以後……換句話說,比現在更未來的我互換過吧?」
我無奈地點頭。
假設九歲的浦川,和十四歲的浦川互換。在這個情況下,浦川成長到十四歲時,
一定會和九歲的浦川互換,和未來互換的次數,遲早會變得和過法互換的水數相同。
反過來說,如果過去沒有互換的經驗,之後就不會再互換,否則就說不通了。
「我每次互換,都會留下簡單的筆記,按照那份筆記,我還會跟比現在更未來的我互換七次。」
還有七次。
等結束之後,就不會再和過去互換。
她至今沒有和更未來的自己互換過。
她的互換即將結束。
「就算變得不再互換,也不代表妳得消失啊。」
「可是,我想不到別的可能性。」
我輕輕搖頭。
「我不希望妳消失。」
「坦白講,我早就猜到你會這麼說……或許要是那句話,能讓我打從心底不想消失,我就能留在這裡也不一定。」
浦川臉上和平常一樣缺乏表情。
她輕輕搖頭。
「但是,我唯一的遺憾就只有拼圖,我希望能完成它。」
我花了一點時間才同意她
「雖然還不確定妳會消失,但總之我也想完成拼圖。」
「為了這個目的,必須找出那塊不見的拼圖片才行。」
「我記得只要和廠商聯絡,就能請他們送缺少的拼圖片過來。」
「嗯,不過在這種時候。必須告知對方是少了第幾行第幾列的部分,如果不完成這幅拼圖,就無法得知是少了哪個位置的拼圖片,等完成拼圖聯絡廠商,到拼圖片送來時,我可能已經不在這裡了。」
頓了一拍後,她補充道:
「而且我覺得拼圖的美,就在於將一塊厚紙打散後,重新拼回復成一塊這點。
我點頭。
「那麼我們就來找不見的拼圖片吧。」
「嗯,必須盡快――可以確定的是,和第一次遇見積木。那個夏天的我互換前,都還沒找到。」
的確,如果在那之前找到缺少的拼圖片,就和她的臺詞矛盾了,當時的她,曾經説過很在意還沒找到的拼圖片。
「可是,在那之前妳也不會消失,至少我們還有一點時間。」
她之後確定還會互換七次,以三天一次來算,還有二十天左右的時間
然而,她靜靜地搖頭
「這兩個星期,我互換的頻率增加了。」
浦川看向這裡的臉,還是面無表情
「最近幾乎每天都會發生。」
「……我完全沒發現。」
「因為經常是在夜間和早晨互換,所以不怎麼明顯。 」
即使如此,我還是應該發現,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發現。
「總之,我們來找不見的拼圖片吧。」
她說道。
我們先搜索閣樓。 一下靠近地板看,一下從遠處環視整個房間。也小心翼翼地在不弄散拼圖的情況下,窺視已經完成的拼圖下方。
在那之後,我們一點一點地擴大搜索範圍,連接閣樓的房間,二樓的走廊,到整棟房子――。
但是,我們沒找到那片拼圖。

3

在那之後的幾天,我們持續尋找純白的拼圖片。我們徹底翻遍了洋房,仔細地搜索想到的地方。
今年的七月下句,浦川再度回到這棟洋房繼續拼拼圖時,拼圖確實是齊的
當時我們一起仔細數過拼圖,確認拼好六百三十二片,剩下三百六十八片要處理,從那天到今天為止,大約三個星期的期間,有一片拼圖不曉得消失到哪去了。
我們推測拼圖卡到其中一人的衣服,被帶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翻遍所有這夏天穿過的衣服口袋。確認洗衣機的底部,甚至趴在厉間的地板上尋找,浦川則是慢慢將平常的散步路線走了一次,並前往常去的超市確認客戶遺失物,如果是掉在家外面,將會構成致命的失敗。掉在路邊的拼圖片,對其他人來說根本毫無價值。
雖然很可能已經被丟掉或燒掉,但我們這昰不打算放棄搜索。
周圄一變暗,我們就回到閣樓,埋頭繼續挑戰拼圖,即使如此,我們乃然遵守兩人輪流拼一片拼圖的規則。
每次拼上白色拼圖,我就會感受到某種類似儀式的強制力,那一定是為了我們自己所必須進行的事情,我在不知不覺中,極為自然地這麼想
這不是個好想法,這背後明顯代表浦川會消失,我想在她消失前,完成這幅拼圖。
我不能有這種想法。
我絕對不想失去她,我必須意識這點,仔細思考方法,然後巧妙地加以處理才行。
然而,浦川變得比以前更加不安定地晃動了。
貼了OK繃的隔天,她再度互換。那天晚上又換了一次。再隔天,竟然換了三次,
直像是為了配合某個條件,慌張地進行準備一樣。
開始尋找拼圖片的第三天中午,我們來到附近的神社,十天前,我們有來逛過在這裡舉辦的夏季祭典。
我們一會合,她就說道。
「今天早上,又互換過一次了。」
這是第六次
她看向指尖的OK繃,大概是新貼上去,乾淨的黃色OK繃,上面印有滑稽的小熊圖案。
我把剩下的所有OK繃都給她了。
可以的話,我希望她用不同的0K繃。總覺得那個OK繃,象徵她的消失。
「只剩一次了,七年前,貼著這個0K繃出現在你面前的那次。已經沒時間了。」
我們調查了兩人一起觀察撈金魚水槽的地面附近,窺探坐在一起吃章魚澆的長椅下方,到處都找不到白色的拼圖片。
我們坐在那張長椅上,喝著裝在寶特瓶裡的可爾必思,從七年前開始,我和浦川一起喝飲料時,就一定是喝可爾必思。
「積木,你曾經是我的希望。」
「希望?」
她緩緩點頭。
「沒錯,是鼓勵我繼續活下去的動力――好比說在發生互換之前,我都會感到頭痛,你知道那種時侯,我第一件做的事情是什麼嗎?」
「……我不知道。妳看起來沒做什麼特別的事。」
「那是只有你在我面前時的場合,積木,你這人不笨。應該早就發現答案了吧?」
我本來打算蒙混過去,但最後還是坦率回答。
「躲起來。」
年齡突然改變的樣子,本來就不能隨便讓人看見。
「沒錯,在發現自己的身體具有這種奇妙特性時,我就認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這是令人悲傷的事,她第一次體驗互換,應該是八歲的時候,如果是我遭遇這種狀況一定會找人商量,我恐怕無法自己獨自應付
「知道會頻繁發生互換後,我平常就盡量不引人注目,出門時會盡量走沒人的道路並挑選有許多藏身處的地方。之所以決定要在暑假獨自回去那個家,其實也是為了這緣故。」
我隱約有發現,互換在她的生活中心。
例如浦川經常在發生互換後去買東西,無論是去醫院、搭公車、參加神社的祭典,還是每年夏天結束要回祖父家的時候,都一定是在發生互換之後。
這是因為她透過經驗得知,互換不會連續發生。她能安心地出縣在別人面前的時機,就只有在互換發生之後。
――但是,現在連這個規則都失效了。
這幾天,她每天都會發生不只一次的互換。
「我盡可能過著不引人注目的生活,唯一的例外,積木,就只有你而已,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嗎?」
「不是國小三年級時的暑假嗎?」
「對你來說是那樣沒錯,但我就不同了,在那前四個月――還是春假的時候,互換的我,和國中二年級的你相遇了。」
「……原來如此,這我倒沒發現。」
「你能想像我當時有多驚訝嗎?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男生,坐在桌子對面悠閒地吃著布丁。我詛咒未來的自己,明明下了那麼大的決心要獨自生活,為什麼會犯下這種失誤。」
無論再怎麼思索,我都想不起來當時的情況。我的記憶力不像浦川那麼好。
「可是,你卻若無其事地說『這次變得還真小呢。』」
沒印象,大概是布丁太好吃,情緖有點激動吧。
「就在我不曉得該如何回答時,你接著說道――妳眼前有個很好吃的布丁,妳想吃也行喔,如果等互換結束,國中二年級的浦川回來不會生氣的話。」
嗯,稍微想起來了
一臉困惑的小浦川非常可愛。
「結果我一句話也沒說,再度回到原本的時間後,我一直在想。等我長大升上國中二年級,吃到那個布丁時,要是難吃就找你算帳。」
「但很好吃對吧?」
「嗯,真是讓人生氣的事。」
那太好了,能讓她生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那之後到暑假之間,我一共見過你三次,因為我只有暑假白天跟你在一起,所以機率並不算高――不知不覺中,我開始希望互換後能夠遇見你。」
「畢竟那樣比較輕鬆。」
「嗯。我能夠輕鬆相處的,就只有你而已。」
我無法坦率地為這句話感到高興,她平常的生活,一定比我所想的還要孤獨。
「那連寒假也來這裡不就好了。」
「我偶爾會來囉。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和休假無關。你真的認為像我這種體質的人,有辦法去學校嗎?這怎麼可能,你只是笑著接受我的所有謊言而已。」
「……沒這回事。」
「我哪裡說錯了嗎?」
無法回答的我,姑且先以微笑回應。她還是一樣面無表情
非常遺憾的是,我並沒有像她所想的那麽了解她,只不過是希望能稍微更進一步地了解她而已。
「無論知何,這是令人高興的事。」
好像浦川認為我是個特別的存在。
坦白講,我本來以為自己對她而目,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存在。
直到現在,我依然無法確定自己對她有什麼價值。
我喝下一口寶特瓶裡的可爾必思,甜味在口中擴散、消失。舌頭上只殘留一些酸味。
浦川開口。
「三年前的夏天,我曾經短暫消失過一段時間對吧?」
我點頭
互換的唯一例外。
,當然,還有她那張
我還記得浦川在那之後說的話――「我有種被狠狠背叛的感覺」。當然,還有她那難得顯露的表情。
「明明互換了,為什麼我沒有出現呢?簡單地推測,就是因為我已徑不在了。或許當時我的靈魂,正浮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呢。」
「浦川相信靈魂的存在嗎?」
這是個不看場合的愚蠢。
然而,浦川規矩地回答:
「不-這只是單純的感傷。」
她從長椅上起身,用力伸個懶腰
我也跟著超身,通往神社的石階旁邊,有個老舊且快要崩毀的主屋。那裡已經好幾年沒人住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很久以前,我曾經偷偷跑進去那!呢。」
我記得自己當時還昰小學生。
因為突然下雨,我在找能夠避雨的地方時,發現那棟房子的門沒鎖。
「嗯――」
說到這裡,浦川突然陷入沉默。
我看向她的臉,她正凝視著那棟房子。
「積木,我幾天前,曾經去過那裡。」

浦川前幾天互換時,曾經造訪神社的主屋。她和還是小學生,正在避雨的浦川互換那是在她割到手指之前的事,當時出現的小浦川,頭髮的確是濕的
她互換的時候,會連衣服,背在肩膀上的包包,或是手上的書,一起移動到別的時問,雖然不曉得這效果的正確範圍,但連勾到衣服下襬的拼圖片一起移動-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們走向主屋,然後不自覺地變成小跑步。
入口的門沒鎖。
我們一握住門把。門便伴隨著尖銳的聲音開啟。
如果這裡有拼圖片――
「我的頭痛起來了。」
浦川說道。
我看向她,白色襯衫、深藍色休閒褲、留到背中間的長髮,右手中指指尖貼了一塊黃色的OK繃――
那道身影晃動,變得稀薄。
「這是最後了。」
説完後,她逐漸消失。
最後的互換,發生在找到拼圖片之前,她必須和過去互換,問小時候的我說:
「你有找到不見的拼圖片嗎?」
接著出現的,是我在七年前遇見的浦川。
小學三年級的她,還是一樣面無表情,即使是現在看見,我依然覺得她很美麗。
她抬頭看向這裡。
「你是積木吧?」
沒錯,我是積木。
「為什麼你不說話?」
我輕輕搖頭。
「沒什麼,因為妳太漂亮,害我嚇了一跳。」
小學三年級的浦川,微偏著頭說道:
「積木,我總算見到你了。在現實時間,和我年齡相同的你。」
「嗯。」
「這個時間的我幾歲?」
「十五歲。」
「你和我的感情好嗎?」
「和以前一樣,非常良好。」
地的身影開始變得稀薄。
我不自覺地朝她伸出手。我後來之所以自制, 並非出於自己的意志。
小學三年級的浦川消失,高中一年級的浦川出現。
「我果然是和小學三年級時的自己互換,這麼一來,我以後就不會再互換了。」
她拿出平常使用的便條紙,低喃著:「已經不需要做筆記了。」
我們走進主屋。
一片拼圖就這麼簡單到讓人驚訝,很理所當然地躺在地板上。它的顏色變髒帶灰,形狀受潮而微微翹起,但那確實是一片白色的拼圖。
浦川用美麗的手指撿起它,仔細確認。
我開口,我原本就打算在她發生最後的互換後告訴她。
「我喜歡妳。」
這是我第一次說出這麼單純的話語。
她看向這裡,微微笑了一下,難得充滿人味的表情。
「比我預料的還要簡單呢。 」
「我想了很多次,決定選擇不會讓人誤解的臺詞。」
「積木,我也喜歡你。你明明對許多事情都漠不關心,但總是對我非常溫柔。」
「那麼――」
「可是……」
她打斷我的話,然後短暫陷入沉默。
接著她靜靜搖頭,以平穩的語氣說道。
「可是,七年實在太長了。積木,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也一樣。
我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積木,你一直在思考讓我免於消失的方法對吧。才會想到只要消除我這個會和其他時間軸互換的難解特性就行了。這麼一來,就能在不造成矛盾的情況下,解釋為何我沒和未來的自己互換。」
這還用說。
讓妳變回普通的女孩子。這才是自然的解答。
「接下來,你開始猜測為什麼我首具備這種特性。然後,你想起我在我們當初見面時所說的話。」
我非常不安定,跟幽靈沒兩樣。
我怎麼樣都沒辦法將現在行的這裡視為自己的歸宿
「於是你做出結論,只要打造一個歸宿就成了,而你計劃讓自己成為我的歸宿。」
確實就昰那樣。
沒有任何地方錯誤。
「我不懂你的心,不過,積木,你非常溫柔,無論你怎麼看待我――無論你對我有沒有特別的好感,都會向我告白。」
「不對,因為對象是你,我才會想和妳在一起。」
「那只是單純的感傷。因為就要消失不見了,才不自覺地感到可惜而已。」
「妳又不懂我的心。」
「那你就懂自己的心嗎?」
要是能點頭就好了。
帶著自信,理直氣壯地點頭。
不過,我無法回答。
「三年前的夏天,我消失的時候,我明明互換了,卻沒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我看到未來,而且是比現在還要稍微未來的你。」
她靜靜地搖頭。
那是我看過好幾次的動作
「你當時抱著一位女孩子,彷彿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她更重要的。」
怎麼可能。
「妳有看見那個女孩的臉嗎?」
「不,我沒看見。你心裡有底嗎?」
「沒有。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妳而已。」
「可是,如果當時我還存在,應該會互換才對,不可能有兩個我同時存在於相同世界。」
她從來沒看過自己的身影。
沒什麼比她更重製的。
至今為止,從來沒發生過那種事。
浦川露出笑容。露出不符合她風格的爽朗笑容。
「積木,即使沒有我,你也能獲得幸福。」
不可能,我很確信。

4

回到閣樓後,我們繼續拼純白的拼圖。
那是我們在這個夏天反反持續的行為,每個形狀看似相同的拼圖片,感覺都擁有獨特的個性。只要有一邊的長度出現些微差異,就會造成致命的問題。它們相互契合,建構一個純白的長方形。
我們需要的,一定就是這種工序。
將數量龐大的拼圖片,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一片一片地引導到正確位置,其實我們也應該這麼做才對。
白色拼圖既是我,也是浦川。然而,我們長時間對它置之不理,我們在現實拼湊的就只有這張厚紙而已。
我們輪流拼上拼圖片。
剩下的拼圖片越來越少。相對地,找到正確拼圖片的機率提高,這是可能性的局限。
我思考如果浦川真的消失該怎麼辦。
那應該不會太晚發生,既然互換的頻率為符合道理而攀升,那照這個邏輯推演下去,她即將消失。
前天兩次,昨天三次,這是她互換的次數。
然後,今天早上和中午過後各發生一次。
那麼 浦川在今天消失也不奇怪,她本人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要是她在我眼前消失,我會流淚嗎?
消失的時候,我腦袋裡會想什麼呢?
她消失的隔天早上,我會幾點起床呢?
我到底會吃什麼,聽什麼樣的音樂,對什麼東西笑呢?
我什麼都不知道。
「換你了。」
我觀察拼圖的形狀,尋找看起來對得上去的拼圖片。在收到覺得正確的位置後,才發現突起的部分形狀略有不同,於是我伸手拿下一片。
「積木。為什麼七年前你會想來這裡呢?」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想一個人獨處。」
「為什麼?」
「人偶爾會有完全不想見到任何人的時候,浦川,妳不會嗎?」
「我原本就不喜歡跟人見面。」
「可是,妳看小説耶。」
「因為不用見任何人,我才看小說啊。」
「小說裡基本上都會有人物登場。」
我找到一個讓人覺得「就是這個了」的拼圖片,它像是開門走進自己的房間一樣
,與周圍的拼圖契合在一起。
「換妳了。」
浦川仔細地確認拼圖片的形狀。
「小說裡的登場人物不會關心我,他們只為了結自己的故事而行動。我又沒實際見到他們。」
那就是浦川的距離感
只要一進入視線範圍,她就會仔細觀察對方在做什麼,但不會讓彼此的人生產生關聯。
對浦川而言,我和她之間肯定也隔了相同的距離。
「我就是覺得小說這點好。」
她拿起三片拼圖,依序對照,最後一個是正確答案。
「換你了。」
七年的時間,確實太長了。
我在不知不覺中,陷入自己理解她的錯覺。
某個冬天的日子,我突然想看這棟洋房而騎腳踏車過來,和小學生的時候相比,要來這棟洋房變得簡單許多,但我依然在寒風中持續騎了三十份的腳踏車。
簡單來講,我就是想見浦川,這樣的欲望強烈到我知道她人不在這裡,還是跑來這棟洋房,不過,當時洋房裡的燈是亮的。
認為浦川在家的我,在路邊眺望這棟洋房一段時間後,就這樣騎著腳陪車回家了
我心想,如果浦川也和我一樣想見對方,應該會主動聯絡我才對。如果都來到這裡卻沒聯絡我,大概就表示她不想見我吧,我害怕強硬介入她的私人時間會被她討厭。
如果當時我有敲這扇門,是不是就能改變什麼呢?
要是能夠改變,那我有辦法在現在獲得相同的變化嗎?
我抓起她剛才拿的其中一片拼圖,放到她剛嵌上去的那片旁邊,兩者輕易地契合在一起
「如果我們接下來能一片都不弄錯地完成這幅拼圖,妳可以不要消失嗎?」
剩下大約十五片拼圖,每片的形狀都很接近,無法輕易辨認。
她用指尖夾起拼圖片,旋轉著確認。
「我又不是自己想消失才消失的。」
「那妳願意發自內心,希望自己不要消失嗎?」
接下來好一段時間,她都緊盯著我的臉。
但她什麼也沒回答,直接放下拼圖片。
那片拼圖完美地和周圍契合。
她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指尖。
「我仔細想過,妳將消失的事,我盡可能坦率、又仔細地想過了,其實我應該要早點這麼做的。」
我觀察拼圖片的形狀。
想要推測出所有直線和曲線蘊含的意圖。
然後幾乎潛意識地抓起一片拼圖。
「我果然不想失去妳。」
即使只是偶然,它依然漂亮地成為拼圖的一部分。

我在意的是浦川的動作,簡單來講,就是她拿起拼圖片,將其和拼圖已經完成的部分湊在一起所花的時間。
我發現這段時間明顯變長,她應該也有自覺到這點。這表示,她也的確不想消失。
太陽在不知不覺中下山,參雜著紅色的光線從天窗照進來,拉長了許多東西的影子。
拼圖已經幾乎完成。中心偏右下的部分,一共就只剩下九片空格。
浦川再度填滿一片空格,剩下八片拼圖。
這幅拼圖的第一片是我放的,因為數量是偶數,所以最後一片將由浦川放上去。
我們預定最後再放那片在神社主屋待了好幾年的拼圖片。這並非討論的結果,只是我們都自然地避開那片拼圖,賦予它特別的地位。
拼圖即将完成之際,她在想什麼呢?
我感到有點寂寞。和她一起拼這幅拼圖,已經徹底融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無論如何,失去日常總是令人感傷。
拼圖的空洞一片接一片地被填滿。
「看來似乎來得及呢。」
她如此說道,她大概是刻意裝出滿足的樣子。
「積木。如果我沒有這種奇妙特性,只是個普通人,你覺得我們會變成什麼樣的關係?」
「肯定不會有任何改變。而且,妳本來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例如,她本不是什麼幽靈。
她只是個看似單純,但難以參透內心,稍微有點神祕的普通女孩――我花了七年,才注意到這件事。
「那麼,要是我父母沒遭遇事故呢?要是我一直待在這個家,和家人融洽地生活在一起呢?這樣我們根本就不會相遇吧。」
「是嗎?說不定我們會在國中和高中相遇啊,然後在放學後的教室或頂樓,一起聊各式各樣的話題。」
「原來如此,的確有這個可能。」
我放上第九百九十九片拼圖。
拼圖只剩下一片
浦川用美麗的指尖,輕輕戳了兩下最後的那片拼圖。
然後地靜靜地以精密的動作,將它放到最後的空洞上。
被長時間棄置,受潮而稍微變形的拼圖片,沒辦法漂亮地組合上去。
「真是個不乾不脆的結局呢。」
浦川輕笑道。
「其實我稍微有點期待,等這幅拼圖完成時,會發生什麼不得了的幸福奇蹟呢。」
「或許再等一下,就會發生也不一定。」
「……說的也是。但是,我大概是看不見那幅場景了。」
她起身。
我也站到她旁邊
「我開始頭痛了。」
那是她開始不安定地晃動的預兆。
然而,浦川已經不會再和過去互換。至今也從來沒和更未來的自己互換過。
夕陽的紅色變得更加深沉,我看不清楚浦川的表情。
「最後,可以跟我握個手嗎?」
她伸出右手。
我温柔地抓住她的手,
「謝謝。」
說完後,浦川的身影開始微微晃動。
她打算放開我的手,但被我緊緊地握住。
我就這樣將她抱了過來。
這麼簡單的事情,我過去一次也沒做過。
懷裡的浦川,比我想像得還要柔軟許多。
「你這是什麼意思?」
「妳互換的時候,會連身上帶的東西一起進行時間移動。既然如此,抱著的對象又會如何呢?」
懷裡的她顫抖著
「這次不是移動,而是消失喔?」
我搖頭。
「我仔細想過了。
「……你打算和我一起消失嗎?」
「不對。」
那種事不可能發生。三年前的浦川必須看見我抱住女孩子的身影,這是我第一次抱女孩子,如果我們就此消失,那就說不通了。
就跟拼圖一樣,漂亮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
「妳和我都不會消失。」
「可是!我的身影,變得這麼稀薄…… 」
「沒這回事,妳好好地在這裡。」
明明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我至今從來沒有在浦川身影晃動時抱過她。
明明不希望她離開,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我們害怕彼此,動也不動地等待對方主動靠近,所以我們才無法接近彼此。
知道浦川正在我的懷裡哭泣,我抱緊她,在她耳邊說道:
「我,喜歡妳。」
在被我抱緊的浦川正後方,出現了國中一年級的她。我們短暫地對上視镍。國中一年級的浦川,露出某種複雜的表情後消失。
即使如此,高中一年級的浦--確實在我的懷裡。
她擁有確切的實體,流著溫熱的眼淚。
她以尖銳的聲音回答:
「我也喜歡你。」
在夕陽消失,夜晚來臨之前,我一直緊緊抱著她。
隔天,我在洋房找不到浦川的身影。
這讓我緊張不已――難不成她消失了嗎?
就在我準備衝出門搜索這一帶時,手機響了。外螢幕顯示浦川的名字。
「浦川嗎?」
一陣漫長的沉默後――
她輕輕回答一聲「嗯」。
「妳在哪裡?」
「其實,我今天早上就回到祖父家。」
這是我第一次透過電話聽她的聲音。或許是因為這樣,我感受到一股困惑的奇妙氣息。
總而言之,我用力握緊手機間道:
「為什麼?」
我本來打算今天和她一起去買新的拼圖。
她再度沉默好一段時間,才用細微的聲音回答。
「……我覺得很害羞,沒辦法見你。」
我忍不住笑了。
為了見到害羞的浦川,我決定去迎接她。



後記
大家好!我是河野裕
本書名為《重啟啟咲良田4道別不是容易的事》的書,是《重啟咲良田》系列的第四本小說,同時也是最初的短篇集。
本書基本上是由我在(The Sneaker) (雜誌)上寫的短篇集結而成。覺得「咲良田這
次的新刊出得真快」的各位!本書裡只有一篇短篇是全新創作,可不能對我過度評價喔!
本書收錄了咲良田的三篇短篇和兩篇極短篇,以及一篇和咲良田完全無關的短篇,雖然我覺得冷靜地加入一篇無關的短篇很棒,但一想到究竟有多少人同意這點,就讓我感到極度不安。
本書全新創作的咲良田短篇,頗有長篇的氣息,不僅還算重要的新角色順利登場,同時也描寫了主角們心境上的重大變化,就連過去在作中沒明言的事情都確直寫進去了。
過去在(The Sneaker)上刊載的短篇和極短篇,其要說起來,比較接近是強化設定和角色,不過,希望各位不用在意背後的含義,自由閱讀。
話說回來,這系列的故事内容也是一下跳回過去,一下觀望未來,時間非常不穩定,而作品發表的順序更是亂七八糟。
如果稍微整理一下時間順序――

O兩年前(國中二年級篇)
長篇3 (兒時記憶) →短篇( strapping / Goodbye is not an easy word to say)

O現在(高中一年級篇)
短篇(彈珠世界與糖果抗體)→極短篇(某日的春埼同學~探病篇~)→長篇1<貓
幽靈及星期天革命!>→短篇(去月亮採砂的男孩故事) →長篇2 (魔女、照片及紅眼女孩)→極短篇<某日的春埼同學~交友篇->

――就是這個樣子。說得更精確一點,極短篇(某日的春埼同學~交友篇~)的時間
是在長篇2的第三章和終章之間。然後長篇2的後面,也收錄了長篇3的部分劇情(升上高中一年級的主角們在消波塊對化的場景)。
嗯, 真是複雜!就算下集長篇直接寫主角老年後的故事,感覺也會被原諒。可是那大概是我的錯覺,所以下次真的差不多該寫高中一年級第二學期的故事了。夏天總算結束,進入秋天。
由於難得出版短篇集,因此以下將為各個故事進行解說。
(彈珠世界與糖果抗體)
這是主角們剛升上高中,發生在開學典禮時的故事。
雖然是收錄(The Sneaker)二○一○年十月號上刊載的短篇,我卻把罹誌刊載內容做大幅度的改寫。
身為作者賣在沒資格說這種話,可我有點無法接受刊載於雜誌上的那篇文章,印象中那是篇內容過於曖昧,讓人難以摸清輪廓的小說,這個系列原本就有很多曖昧不清的場面,但刻意不寫白(有意識到效果)和寫得太爛無法傳達,完全是兩回事。
――如果繼續討論這個話題,會變得太過嚴肅(感覺已經寫太多了),所以趕緊進
下一個階段。

(某日的春埼同學~探病篇~)
女主角視點的極短篇第一彈。
這篇是刊載在《The Sneaker)二○一○年八月號的作品,事後並沒有做太大的更動。
這是考驗浣全沒有提及能力的《重啟咲良田》能否成立,以及這位女主角究竟有沒有魅力,極具實驗性質的問題作,而重點就在於看起來完全不像間題作。
與長篇3登場,國中二年級時的女主角對照過後,各位是否有陷入見證孫子成長的祖父般感慨呢?我對此深感期待。

(去月亮採砂的男孩故事)
野之尾盛夏,男孩和貓咪的故事,最早是刊載於《The Sneaker) 二○一○年四月號。
至於執筆期間,是在寫完長篇2之後,因為當時編輯大人一直纏著我問:「野之尾第二集沒登場嗎?」「喂,為什麼野之尾沒登場。」所以才會有這則短篇誕生。
順帶一提,至今登場過的角色們,在後續的長篇應該還會有很多機會再度登場。

(某日的春埼同學~交友篇~)
女主角視點的極短篇第二彈。當初是在《The Sneaker) 二○一○年十月號和(彈珠
世界與糖果抗體)同時刊載。
我想寫一開始的場景,所以誕生了這則故事,貓咪真的很棒,我也想讓貓咪爬到我身上。
另外,因為我預定加深女主角和野之尾的友誼,才順便連那部分也寫進去。但是和貓咪比起來,這些都是小事。

( Stripping \ Goodbye is not an easy word to car)
唐突的過去篇
這是為本書創作的全新短篇,也是長篇3敘進兩年前故事的後續。
為了營造出過去片段的氣氛,我還刻意改變寫法。不過在反覆修正的期間,又變回接近平常的風格。
順帶一提,本書用的標題和這則短篇用的標題,英文有微妙的差異(有沒有an的部分) ,這沒有深刻的含意,只是在衝量英文本身的正確性,和外表呈現的美感後,分開使用而已。

(白色拼圖)
這是和咲良田完全無關的短篇。
男孩和女孩在洋房的閣樓拼純白拼圖的故事。
當初是刊載於(The Sr eaker)二OO九年六月號(發售日是同年四月三十日)
。由於這期的(The Sneaker)是在《重啟咲良田)第一集出版的一個月前發售,因此若從刊載時間來看,(白色拼圖)就會變成我的出道作(雖然先執筆的是咲良田第一集)。
由於這則短篇同時也有告知《重敢咲良田》的一面在,所以氣氛應該和咲良田非常接近,感覺像是偏向戀愛的咲良田。

短篇介紹到此結束!
我自認每個故事的方向性略有不同,但看在旁人眼裡,說不定都差不多,無論如何,還是希望各位能夠看得盡興。
好了 既然本書的介紹已經結束,就來聊點本書以外的咲良田事情吧。
上一集後記曾經提過的漫畫版《重敢咲良田》,終於要開始了!
漫畫版《重啟咲良田》的作者吉原雅彥老師,是位非常知性、認真的人物。
我第一次和吉源老師見面,是盛夏的時候,當初的預定,是打個招呼和確認一些設定方面的問題。
哈哈,確認設定對我來説,根本是輕而易舉!別看我這樣,我對咲良田的設定可是非常熟悉呢,就連預定不會在本篇登場的過去設定,與能力規則等無謂的知識,我都一清二楚。
於是,我就這樣輕鬆地笑著前往東京的角川總公司,中途甚至還有精力繞去速食店吃漢堡。
等開始討論後――

吉原老師:「請問這間咖啡廳,外觀大概是什麼樣子?」
我:「咦?……不曉得呢?」
這真是令人衝擊的事實。
原來要畫成漫畫,就得連咖啡廳的外觀都設定好オ行,詳細的教室座位分布,道路的車線數,以及各種場景都必須一一畫出來。
可是,我根太就沒做這種設定!每個場景都只有決定曖昧的氣氛!
我只能拚命地翻著咲良田(小說)的第一集說「像這樣」,把椎名老師的插畫給吉原老師看。救救我,椎名老師救救我!

吉原老師:「請問有作為範本的城鎮嗎?」
我。。「大致上是用老家附近(德島) ,和現在住所(神戶)的場景拼湊而成。」
吉原老師:「那麼,我去德島和神戶一趟(認真) 。」

不要啊!那絕對是白費工夫!
我只有稍微拿來當成想像的基礎,其實根本就沒什麼範本
總之,在我模糊地説明咲良田的氣氛後,才發現吉原老師似乎知道一個形象符合的地方,於是我們決定去看看。
後來在吉原老師的帶領下,我和椎名老師與兩位編輯(小說版和漫畫版)
,踏上我的首次取材旅行(?)。
吉原老師超認真的,拍了許多照片,椎名老師則表示「我是抱著觀光心態來的♪」
至於我……在車站前的麵包店買到芥菜麵包,直的很好吃呢。好幸福。
這樣的漫畫版《重啟咲良田》將於十二月二十五日發售的(月刊少年Ace)二月號
(雜誌)開始連載!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只請到這裡的話,感覺會被人說「你也給我好好工作」,所以最後童是稍微提一些關於下本小說(咲良田第五集)的事。
按照目前的預定,應該會在春天問世,在本書出版時,初稿大概已經完成,再來的關鍵就是能修改到什麼程度。
(註:所有與出版相關的時間。皆指日文版。)

那麽,明待之後還能在《重敗咲良田》第五集與各位見面。
二○一○年十月
河野裕


(錄入者 因為是補錄的 所以樓層編輯不方便不再重校  第四集初校完就貼上了 已經盡量減少錯別字  現在覺得錄入最大痛苦是校稿眼睛快瞎了 )
发表于 2018-4-30 22:15 | 显示全部楼层
录入辛苦~等很久了,谢谢
发表于 2018-5-1 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收錄的大大了   等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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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6 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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