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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J文库] [鷹山誠一] 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 09 [台/繁][插圖待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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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20 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还是等修图





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9»
                  
作者:鷹山誠一
插畫:ゆきさん
譯者:呂郁青
圖源:神代小祈
掃圖:偷窺幼女的yoyo
修圖:
錄入:神代小祈
校对:神代小祈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天使動漫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掃圖、錄入、修圖、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所錄入的每一本書裡,掃圖者有很大一部分功勞!




【封面】

【內容簡介】

好不容易回到攸格多拉西爾的勇斗,先是以空城計逼退了《雷》族宗主史坦索爾,接著又馬不停蹄地開始進行擊潰《豹》的策略。「因為我沒空在這種地方拖拖拉拉了。」利用從日本帶來的新戰略與道具,《狼》族宗主展開了狂風驟雨般的反擊!!除此之外,勇斗與美月重逢後,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出現了重大的變化!?

【內封】

【插圖】

「早安,小勇。」

身旁傳來帶著靦腆音色
的說話聲。
勇斗回頭一看,
美月正以嬌羞的視線看著自己。

【插圖】

Contents

Prologue
ACT 1
ACT 2
ACT 3
ACT 4
ACT 5
ACT 6
Epilogue
後記

【插圖】

Characters 登場人物介紹

◆周防勇斗
從現代被召喚到攸格多拉西爾的少年,僅以兩年時間便登上《狼》氏族的宗主之位。
◆菲麗希亞
擔任勇斗的副官,並與其締結義妹誓約的少女。為擁有萬能符文《無貌的隨從》的英靈戰士。
◆吉可露妮
與勇斗締結義女誓約的武者。擁有符文《噬月之狼》與《最強銀狼》的稱號。
◆茵格莉特
負責生產《狼》的武器等物的工房主人,為勇斗的義女。擁有符文《孕育劍戟者》。
◆黎芮兒
統領《角》氏族的宗主。儘管對《狼》發動戰爭,卻輸在與勇斗的戰役上,成為他的義妹。
◆艾爾貝緹娜&克莉絲緹娜
《爪》的宗主的雙胞胎女兒。捉弄少根筋的姊姊艾爾是克莉絲的生活樂趣。
◆斯卡維茲
以《嘲諷的虐殺者》此外號受到敬畏的《狼》的少主副手。
◆希格德莉法
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第十三代神帝。雙符文的英靈戰士,不知是何因緣,長相與美月一模一樣。
◆史坦索爾
《雷》族宗主。是攸格多拉西爾之中少數擁有雙符文的英靈戰士。
◆弗貝茲倫古
《豹》族宗主。擁有符文《千幻小丑》。真實身份是菲麗希亞的親兄長洛普特。
◆志百家美月
勇斗的青梅竹馬。下定決心和勇斗一起生活,藉由菲麗希亞的召喚儀式成為攸格多拉西爾的居民。

【插圖】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0 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PROLOGUE


是夢。
斯卡維茲立即有了這樣的自覺。
悔恨的念頭使他做了一個夢——昔日光景的夢。
「喝啊!」
金髮少年錯開了與自己同年紀的孩子所砍下的木劍。
以橫向巧勁改變了對手攻擊過來時施力的方向。
柳條技法——這是斯卡維茲花了十年時間,好不容易才完成的技巧。可是這名十五歲左右的少年卻一下子就學會了。
就這年紀的孩子來說,他的天分實在驚人。
這名少年的優異之處不只武術,他能夠輕而易舉地吸收任何人的所有能力、技巧,並將之轉為己有。
這少年小小年紀,便在政治、軍事、禮法等各方面發揮超凡的才華,開始嶄露頭角。過不了多久,斯卡維茲便在這名天之驕子身上看到《狼》未來的希望。
於是他毫不保留地將自己的所學所知傾囊相授。
能把《狼》從眼前的困境中解救出來的,就只有你了——他如此告訴少年。
如今回首前塵往事,比起那些知識技能,照理說還有其他更需要教導少年的東西。
不該因為少年什麼都學得又快又好,所以一股腦兒把各種學問塞給他,要從更基本的地方開始教起才對。
最重要的是,應該好好鍛鍊他的心靈。
那麼一來,說不定就能有不同的「現在」。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0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1


「母親殿下!求求您別這樣!這種事您只要下令讓別人做就好,用不著自己來……」
看著眼前的光景,《狼》的少主約爾根頭暈目眩地慘叫著。
這裡是雅爾菲德,是稱霸攸格多拉西爾西部的大國——《狼》的族都。
就在宗主居住的宮殿庭院中,被公認為宗主未來唯一妻子的那名女性,竟然有如下女般單手拿著鐮刀割草。
約爾根發自內心地感到驚駭。
「咦?可是,像我這種人也可以下命令嗎?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我下命令的話會打擾到大家吧……」
但當事者本人似乎沒有身為宗主妻子的自覺,嘴上說著搞錯重點的謙遜之詞。
「當然可以。請別客氣,請儘管下命令吧。」
「唔——但那樣還是不太好呢——雖然我是宗主的妻子,不過若隨便叫別人中斷正在進行的事,不但會妨礙工作進度,而且要是我太任性妄為,還會害小勇的評價受損呢。」
「!」
約爾根不由得比剛才更驚訝地倒抽一口氣。
真想讓那些在宮裡大搖大擺,以理所當然的態度使喚人的氏族幹部妻子們聽聽這番話。
沒有身為宗主妻子的自覺?嚴重搞錯重點的人其實是約爾根吧。
「這真是令人佩服的想法啊。不然這樣吧,由我以少主權限集合一些目前手上沒事的人來幫您,這樣可以嗎?」
所謂少主,是當宗主不在時,代替宗主掌理一切事務的人。
以少主名義正式調動士兵過來幫忙,就命令系統而言完全沒問題。
「呃呃,這樣真的好嗎?」
可是美月仍然一臉遲疑。
真是太謙遜了。
約爾根輕笑道:
「身為宗主妻子的人,若頭上臉上都是汗水、泥巴,應該會令外人感到十分驚訝吧。事關父親殿下的威嚴,請務必讓其他人來幫您的忙。」
假如是以主動請求的方式委婉規勸,美月大概就會接受了。這的確很像經驗老道的約爾根會說的話。
「呃!好的,我明白了!說真的,光靠我一個女生做好像會來不及,約爾根先生這麼說其實是幫了我大忙呢。」
「不不不,我才要感謝母親殿下願意接受我的請求。話說回來,您究竟是想做什……」
砰砰!
砰砰砰砰砰!!
突如其來的轟然巨響震撼整座宮殿,也打斷了約爾根的話。
那音量十分驚人,即使聲響結束後,餘音似乎仍然迴盪在宮殿中。
騰騰黑煙從宮殿的某個角落竄升。
「發、發生什麼事了!?」


帝國曆二〇五年初夏。三千兵力的《角》軍與一萬兵力的《豹》軍,開戰了。
雙方隔著凯爾姆特河對峙了一陣子後,首先有所動作的是《豹》軍。
《豹》的宗主弗貝茲倫古親自率領三千人的分遣隊繞路渡河,對《角》軍的側翼進行突襲。
雖然偷襲行動由於《角》軍事先準備好的『戰車堡壘』而失敗,但弗貝茲倫古不是會因為那種程度的挫敗就收手的角色。
他轉而率領分遣隊包圍《角》的族都弗爾克范格,截斷弗爾克范格與《角》軍之間的補給線,對《角》軍使用斷糧戰術。
而另一方面,補給線遭到破壞、糧食存量愈來愈吃緊的《角》軍,則陷入進退維谷的窘境之中。
「……情況就是這樣。真是對不起。」
報告完現狀後,《角》軍統帥豪斯葛柏力深深鞠躬低頭致歉。
平時總是卓然不群,就連面對宗主黎芮兒時也不改挖苦本色的他,現在卻緊鎖眉心、愁容滿面。
畢竟這一戰牽涉到《角》的生死存亡,這樣的說法絕無誇飾之處。但他卻只能對現狀束手無策、坐以待斃,令人崩潰的巨大壓力使他無法繼續戴著輕浮的面具。
「不,要多謝你們不屈不撓地撐了過來,我才有辦法及時趕上。」
「呼〜〜」坐在他對面的黑髮少年安心嘆道。
《狼》的宗主,周防勇斗。
以十五歲的稚齡坐上宗主大位,在短短兩年中重建瀕臨滅亡的《狼》,並使其壯大成為全攸格多拉西爾屈指可數大國的蓋世英雄。
雖然他最近兩個月來銷聲匿跡,甚至有人懷疑他已經死亡,可是就眼前的樣子看來,他不但氣色絕佳,而且精神抖擻。
豪斯葛柏力的義母——《角》的宗主黎芮兒知道這件事後,一定也會欣喜萬分的。
「總之……雖然說這種話很不好意思,但是豪斯葛柏力,你能不能把全軍的指揮權交給我呢?」
勇斗盯著豪斯葛柏力的雙眼問道。
就誓盃的親戚關係而言,豪斯葛柏力是勇斗義妹——黎芮兒的義子,也就是說,勇斗可算是他伯父。
勇斗確實是豪斯葛柏力該付出敬意的對象。可是既然氏族不同,勇斗終究是『別人家』的外人。
豪斯葛柏力發誓效忠的對象是《角》的宗主黎芮兒,因此沒必要聽從勇斗「讓出黎芮兒交付給自己的兵權」這種不合情理的要求。
雖然沒必要,可是——
「好的。」
豪斯葛柏力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
在氏族面臨存亡危機的緊要關頭還計較面子或自尊之類的小事,他可沒有蠢到那種地步。
最重要的是,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能近距離見識那位多次以寡擊眾、扭轉劣勢的稀世名將周防勇斗,究竟是如何調兵遣將。
在戰場上生存的人,不可能讓這樣的機會溜掉。
「請問,您打算怎麼做呢?」
「唔,這個嘛。得先通知一下士兵們才行呢……菲麗希亞。」
「在。哥哥大人,請問有什麼事呢?」
勇斗呼喚站在他身旁的副官。副官恭謹地回問道。
她是一名豐盈冶艷的絕代美女,就算是與許多美女傳過緋聞,公認並且也自認是《角》第一花花公子的豪斯葛柏力看了,也不由得猛吞口水。
她對勇斗有多麼傾心,從她看著勇斗時眼中的熱度便能一目瞭然。
「可以幫我從行李中,拿一些好幾個連在一起的紅色棒子過來嗎?」
「好的,我馬上去!」
菲麗希亞輕快地答應,蹦跳著朝馬匹的方向跑去,將勇斗交代的物品拿了過來。
「東西在這裡,哥哥大人。」
「嗯,謝啦。」
「❤」
勇斗簡單地道謝,菲麗希亞高興地綻開笑容。
《狼》族的菲麗希亞,是擁有《無貌的隨從》符文的英靈戰士。不但文武雙全,甚至還會使用祕法,是連在《角》之中也赫赫有名的才女。
那樣的人物被叫去做打雜般的事,不但沒有心生不滿,反而喜孜孜地聽令。光從這件事就能看出勇斗多麼具有身為王者的資質了。
「那是?」
「哦,這是我從故鄉帶來的,用來對付《豹》的祕密武器。總之呢,我要用這個把對岸的那些《豹》軍給……一舉殲滅。」
「!」
勇斗沉靜但堅決地說道。聞言,豪斯葛柏力背上竄過一陣寒顫。
他好不容易才咬緊牙關,以免上下排牙齒發出喀喀喀的打顫聲。
(乍看之下,明明只是個痩弱的少年。)
雖然勇斗個子頗高,但因為身材細瘦,看起來一點也不強壯。像豪斯葛柏力這種等級的武者,光看一個人走路的姿勢就能大致明白對方的戰鬥力。可是,不論再怎麼採用偏心的觀點來看,他還是得承認勇斗只比完全不會武術的人稍微強一點而已。
雖然如此——
(會覺得口乾舌燥也是沒辦法的嘛,這就是所謂獅王的威嚴嗎……!)
他無法不對眼前這名比自己小了一輪以上的少年感到畏懼。
少年只是微露獠牙而已,並非針對豪斯葛柏力發出敵意。但光是這樣,豪斯葛柏力就覺得周圍氣溫下降了兩、三度。
少年身上的氣魄,明顯比豪斯葛柏力去年冬天陪黎芮兒去拜見他時更加沉重,而且銳利。
也就是說,這名少年還在成長階段。他的未來可能性真是深邃得令人感到恐懼啊。


「報告!駐紮在對岸的《角》軍開始拔營了。」
「是嗎?我也在想差不多是時候了呢。」
聽了探子的報告,西格恩臉上浮現淡淡的冷笑。
她是《豹》現任宗主弗貝茲倫古的妻子,過去則是位以女人身分擔任宗主,統領《豹》族一干粗人的女英豪。
自從把勇斗送回天上之國後,弗貝茲倫古與她之間的夫妻之情就完全冷卻了。但是在《豹》中,她的器量與人望仍屬拔類超群,所以弗貝茲倫古還是像現在這樣,把《豹》的主力部隊七千大軍交給她全權指揮。
「他們果然選了那種做法啊。」
既然從族都弗爾克范格出發的補給線被截斷,若繼續在河邊耗下去,《角》軍的未來只有餓死一途。
在這種情況下,想取得食物基本上只有兩種方法:一、驅逐包圍族都的《豹》軍分遣隊以恢復補給;二、從鄰近的農村徵收糧食。
倘若他們選擇的是後者,只要派遣較少人數的小部隊離開營地便成。既然是整個部隊一起移動,就表示他們選擇了前者。
《角》的宗主黎芮兒愛民如己——這件事西格恩也有所聞。對方的總司令多半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不願做出違背宗主心意的事吧。
這樣的發展正如我方所料。
「很好!趁這個機會一口氣渡河!」
西格恩晃動閃爍著美麗光澤的銀長髮起身,威風凜凜地下令。
在各種軍事行動中,最容易讓部隊曝露在危險之下的情況莫過於渡河了。
不過《角》軍已經從河畔拔營撤退了,所以《豹》軍應該能毫髮無傷地涉水踏上《角》的土地。
怎麼可能讓這種大好機會溜掉呢?
但是,西格恩做夢也沒想到——
她的想法正如勇斗所料。


『喂——喂——這裡是克莉絲緹娜。父親大人,您聽得見嗎?』
「嗯,收訊良好,聽得很清楚哦。」
女兒的聲音從按在耳朵上的無線電對講機中傳來,勇斗滿意地回道。
這是勇斗從現代帶回攸格多拉西爾的道具之一。
當然,他也帶了大量的電池與能幫電池充電的太陽能充電器。
順帶一提,這是外國貨。在日本,基於電波法,一般人不能隨意使用無線電,可是勇斗訂立的《狼》族法律中完全沒有提到這回事,因此就算雙方距離遙遠,還是能光明正大地以無線電通話。
『《豹》軍開始渡河了。』
「是嗎?那就拜託妳繼續監視了。等大約四分之三的部隊上岸後再通知我一次。」
『瞭解。』
一陣令人感到不快的沙沙聲後,對方的聲音消失了。
「哈哈,這實在方便過頭啦。」
勇斗放下對講機乾笑道。
在攸格多拉西爾,部隊與部隊間通訊的方法,一般是派出傳令兵,或是以吹號角、敲銅鑼的方式來傳遞消息。
傳令兵能遞送相當詳細的情報,可是移動起來太花時間;吹號角、敲銅鑼的方式雖然即時,然而能傳達的資訊有限,而且有被敵人竊聽的風險。
但是,只要有了這無線電對講機,就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立刻將詳細情報傳達給遠方部隊了。
雖然年輕,但是已經歷過無數殺伐戰場的勇斗,無法不畏懼自己帶到攸格多拉西爾的這款超級作弊道具可能帶來的後果。
「算了,反正順利騙到他們了。」
呼〜〜勇斗安心地吁了口氣。
假如《豹》軍在今天之內沒有採取行動,事情會變得比較麻煩。
要是聽說了勇斗回來,以及《雷》軍撤退的消息,《豹》軍自然會對渡河一事抱持警戒。
但《豹》軍傳遞情報的最快方式是派遣騎兵傳令。
既然《豹》沒有驛站制度,那麼從距離上推算,這些消息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傳到《豹》的大本營裡。
也就是說,能讓這場撤退戲碼看來像是「被逼到絕境的《角》軍開始照著《豹》軍預期的模式行動」的機會,也只有今天而已了。
「故意配合對方的想法,好讓對方照著我方的意願行動。我學到了一課呢。」
一旁的豪斯葛柏力嗯嗯地連連點頭,佩服地感嘆道。
「我只是照著基本概念去做而已。」
勇斗望著凯爾姆特河的方向說道。
沒錯,在勇斗的想法中,他只是照著課本內容去做而已,並不覺得自己幹了什麼了不起的事。
『*以利動之,以卒待之。』(編註:出自《孫子兵法》兵勢篇。)
這是《孫子兵法》中的一段話。
譯成白話文就是:故意展露少許利益給敵人看見,以此為餌引誘對方出動。我方則嚴陣以待,迎頭痛擊被利益吸引過來的敵人。
也就是說,命令《角》軍從河邊拔營,讓《豹》以為能毫髮無傷地渡過凱爾姆特河,從後方追擊退兵中的《角》軍——這就是勇斗故意展露給對方的利益。
「好了,接著是……菲麗希亞,士兵們都就定位了嗎?」
「是。已經照著哥哥大人的指示布陣完畢了。」
「可是,這樣的布陣真的沒問題嗎?主力部隊的自衛能力少得令人擔心呢……啊,我當然不是在懷疑伯父大人的調度能力啦。」
豪斯葛柏力的眉心出現明顯的皺紋,嚴肅地問著。
畢竟這一戰關係到《角》的生死。雖然他相信勇斗的能力,但仍然無法完全拂去心頭的不安。
「放心吧。『*多算勝,少算不勝』。我的信條是不打沒勝算的仗。」(編註:出自《孫子兵法》始計篇。)
勇斗信心滿滿、斬釘截鐵地說道。
「呵呵!」
「嗯?怎麼啦?菲麗希亞?」
一旁的菲麗希亞突然噗啮笑了起來,勇斗訝異地問道。
菲麗希亞輕聳肩膀:
「沒事。只是,該怎麼說呢,已經很久不曾如此感到安心了。」
「嗯,菲麗希亞我懂妳的意思。光是父親大人身在此處,我就覺得不可能會輸。」
吉可露妮嗯嗯地點頭表示同意。
菲麗希亞像得到理解者似地漾開笑容:
「沒錯沒錯!哥哥大人剛從加契納消失時,我甚至覺得天崩地裂呢。可是現在……」
「可是現在,雖然對手是兵力比我們多一倍的騎兵團,卻完全不覺得有威脅性可言。」
「喂喂,妳們也太鬆懈了吧?我可沒那麼了不起啊。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哦!」
勇斗皺起眉頭,苦著臉用力指著兩人訓誡道。
在即將出戰的這種時間點上,她們也未免太缺乏緊張感了。接下來要面對的可是一不小心就會殞命的戰場,身為指揮官,勇斗自然得叮囑她們才行。
再怎麼說她們兩人都是沙場老將,因此只要提點一下自然就會繃緊神經了——勇斗原本如此以為,但是——
「怎麼會是『沒那麼了不起』呢!才不是那樣呢!正如我平常一直說的,哥哥大人您是非常了不起的偉人。尤其最近這兩個月來,更是讓我痛切地體會到這件事!」
「否定父親大人的發言讓我感到十分痛心,可是菲麗希亞說得沒錯。在這片土地上,能夠只瞪一眼就逼退那個史坦索爾的人只有父親大人您了。要是我的話,面對他時根本就無可奈何。」
可是事與願違,吉可露妮和菲麗希亞卻對與訓戒重點無關的部分起了反應。
「啊啊……那時我真是激動到全身發抖呢。」
「我也是啊。只要想到我竟然有幸能喚這位如此偉大的人物為父親,就不由得感動到垂頭跪地呢。」
也許是回想起當時的場面吧,兩人閉起眼睛,陶醉於回憶之中。
對了,這兩人都有一旦誇起勇斗就停不下來的壞毛病。勇斗記起了這件事。
再加上勇斗不在攸格多拉西爾的這兩個月裡,她們累積了太多想稱讚勇斗的慾望,因此這次發作起來比平常嚴重了五成左右。
在《狼》族裡發作的話也就算了,反正她們平常就是那個樣子,大家也不以為意,但現在可是身處其他氏族的部隊裡啊。
「我說妳們啊……」
這實在太丟臉了,正當勇斗想制止她們時——
「只瞪一眼,就逼退了那個虎心王……!?」
豪斯葛柏力像被鐵鎚打到頭似地圓睜著雙眼,開始簌簌發抖。
「不是啦,逼退史坦索爾【那個笨蛋】的是名為『空城計』的戰術,不是因為我瞪了他的關係……」
「但還是逼退他了,不是嗎?」
「唔,是沒錯啦。不然我就沒辦法過來這邊幫忙了。」
「和那種怪物對決三次,贏了三次。光是這樣就已經夠厲害了。而且第三次根本是不戰而勝不是嗎!」
「……呃〜〜說明起來很麻煩耶。」
唉〜〜勇斗看開似地大大嘆了口氣。
空城計是難度相當高的心理戰,絕非豪斯葛柏力以為的那麼簡單。但是現在《豹》軍正朝著這兒進軍,勇斗沒時間從頭詳細解釋和眼前戰役不相關的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您竟然能讓大名鼎鼎的『最強銀狼』和『金色賢狼』景仰到這種程度,看樣子我是不必多擔心了。哈哈哈哈!」
「不是啦。所以說精神要繃緊一點啦。等一下就要開戰了耶。」
勇斗看著放聲大笑的豪斯葛柏力說道,無力地垂下肩膀。
正當勇斗考慮著也許該板起臉來好好警告這些人時——
手中的無線電傳來沙沙聲。
『父親大人,是時候了。』
速度乃情報之命,在戰場上更是如此。
不愧是克莉絲緹娜。儘管平時是個愛玩弄文字遊戲的詭辯專家,在這種時候卻相當地言簡意賅。
「好!全軍調頭!開始進行《豹》的殲滅戰!」


「咦?看樣子,他們已經失去正常的判斷力了呢。」
見到再次現身的敵軍身影,西格恩傻眼、輕蔑、憐憫地自語道。
《豹》軍已經幾乎全上岸了。
想攻撃的話,應該趁著敵人渡河時攻擊。
想逃走的話,應該立刻不顧一切地四散逃逸。
等敵人幾乎全部上岸了才回身反擊,真是蠢到家了。
是逃到一半又覺得不該讓敵人上岸嗎?如此舉棋不定的將領,只能稱為愚將。
《角》的豪斯葛柏力在《豹》裡也相當有名。聽說他是使弓高手,也是三十五歲前後就成為少主副手的英傑。不過看樣子似乎見面不如聞名。
人類,要在被逼到走投無路時才能展現其真正的價值。
豪斯葛柏力八成是被嚴苛的戰局磨損到失去正常判斷力了吧?說到底,他的膽識也只有那種程度而已。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西格恩思忖著。
雖然敵人精神錯亂了,但手上仍然擁有終極兵器『戰車堡壘』。根據過去的經驗,一股腦兒地進攻只會嘗到極大的苦頭。
「先暫時撤退,等到和倫古的部隊匯合後再說。」
七千大軍毫髮無傷地踏上《角》的領土,光這個舉動就已經是相當碩大的戰果了。
假如是一般的軍隊,很可能在撤退時遭受對方追擊,因此在敵陣前撤退是非常危險的行為。可是《豹》軍的所有兵卒都是由騎兵組成,其機動力在整個攸格多拉西爾堪稱無人能出其右。
再加上他們有邊撤退邊朝後方放箭的技能,應該能頗有餘裕地逃走吧。
「西格恩大人!左右方有敵人出現!」
「哎呀,真是出乎意料呢。」
與口中的話語相反,西格恩的聲音中透露著從容。
敵兵總數在我軍的一半以下,這件事她早就打探清楚了。雙方兵力差距原本就懸殊,在這種情況下還兵分三路,更讓人懷疑對方總司令的神智是否正常。
而且在埋伏的階段就被我軍發現蹤影,可說是場失敗的偷襲。
這軍隊的程度也未免太遜了。
「總之先從伏兵開始各個擊破……欸欸!?」
西格恩凝神看向右方敵軍,接著瞪大雙眼,驚叫出聲。
但,她的失常只有一瞬。
她隨即恢復平時的表情,轉頭確認左方敵軍。
凝視了數秒後——
「噗!咯咯咯咯,啊哈哈哈!」
西格恩掩著嘴,在馬背上縱聲大笑。
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了。
左右兩方的敵軍都把戰車堡壘擺在部隊最前方。
兩側敵軍人數大約各五百人吧,不過戰車堡壘的防禦力相當驚人,半調子的攻擊是無法突破防線的。
左右方是由戰車形成的城牆,後方是凯爾姆特河,前方是《角》的主力部隊,乍看之下,《豹》軍完全沒有逃走的空間。
可是——
「可是最重要的主力部隊,又是如何呢?」
在左右方設置了這麼多戰車堡壘,那麼保護主力部隊的戰車數量肯定不夠。
不過只是兩千人左右的步兵部隊,又沒有抵禦騎兵攻擊的特殊方法,不可能敵得過《豹》訓練精良的七千大軍。
再加上,戰車堡壘的基本戰術,是等敵人靠近之後再進行射擊。
也就是說,就算被戰車堡壘包圍,左右兩方的部隊也不可能主動朝我軍進攻。
因為那麼做等於放棄戰車堡壘的優勢,如此一來就不足為懼了。
「看來對方真的精神錯亂了呢。」
只想著要堵住我方的退路,卻完全沒考慮到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該如何打倒敵人。
搞不好是因為得到神諭才那麼做的。有神當靠山的話就不會輸了。
的確。除非由神明引發奇蹟,否則是無法翻轉眼前如此絕望的情況。
可是身為祕法師的西格恩敢斷言——神對人類才沒有那麼好。
正因為奇蹟是神興之所至、偶一為之的行為,所以才會稱為奇蹟。
「全軍突擊!把前方的《角》軍一口氣擊破!」
西格恩手掌往前倏地一伸,高聲下令。
那是相信自己必定能獲勝的,充滿自信的口氣與態度。
事到如今,西格恩仍然不知道。
《角》的陣營裡有一名被歌頌為軍神化身,可以算是神明的少年。
咻咻咻咻!
一宣布開戰,大量飛箭便紛紛從《角》的陣地中射出。
如先前所述,豪斯葛柏力是使弓高手,因此他的部下裡應該也有不少擅長使弓的士兵。
《豹》的士兵們也都長於弓術,可是騎馬時使用的小弓無法射那麼遠。除非頂尖高手,否則無法以小弓將箭射入敵陣之中。
話說回來,儘管敵軍的箭能飛到《豹》軍的所在之處,也已經成為失去力道的強弩之末,完全由精銳組成的《豹》兵,光靠手甲或刀劍就能輕易擋下那些箭矢。
實際上,就如西格恩預料的,《豹》軍沒出現什麼可以稱得上是損害的戰力損失。
就在這時——
砰!
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從來不曾聽過的,幾乎要穿破耳膜似的尖銳噪音在四周響起。
不只如此。
眩目的火花此起彼落地在《豹》軍裡狂噴。
滋滋滋——!滋滋滋——!
「好燙!這、這是什麼啊!?嗚哇!!」
「嗚哇、嗚哇啊啊啊!冷、冷靜!冷靜——!嗚噫!」
「火蛇!?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嗚喔!咕哇!」
纏繞在箭身上的紅蛇發出刺眼的光線,噴著火到處亂竄,甚至捲在馬腿上面。
馬是一種非常膽小的生物。而且牠們應該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會噴火的可怕物體。
即使是在米德加爾特的遼闊草原中所鍛鍊出來的《豹》族強悍軍馬,一旦碰上這種情況也無法不瘋狂。
馬匹們高高抬起前腳,把主人摔落在地上。
不只如此,牠們不顧一切地四處狂奔想逃離此處。踢飛了落馬的士兵,與其他的馬匹猛烈地撞在一起。
箭雨射入《豹》軍中不過數十秒,《豹》的部隊便陷入鬼哭神號的混亂狀態中了。
緊接著。
彷彿早已料到火蛇的扭動即將停止似地,第二波箭雨射了過來。
砰!
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激烈的噪音、閃光與火花再次爆發,毫不留情地使混亂的場面更加惡化。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角》軍發出高昂的吶喊,朝著《豹》軍進攻。
而這時的《豹》軍,不只馬匹,連士兵們也被有生以來頭一次碰上的妖術嚇得失魂落魄、精神恍惚、失去戰意。
就算想逃,左右兩方的退路早已被戰車堡壘封鎖,後方則是凯爾姆特河。
無處可退的局面,讓《豹》的士兵們陷入更深的恐慌裡。
「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
不久前的從容態度消失得無影無蹤,西格恩臉色蒼白地四處轉頭環視周圍。
面對眼前這種豈有此理的情況,身為指揮官的她完全忘了指揮部隊的事。
雖然說就算西格恩下令,現在也沒人會理她就是了。
這裡,沒有能稱為戰鬥的行為。
大屠殺,開始了。


爆竹——
將火藥裝進竹筒或紙筒中,點火使其爆炸的一種煙火。是勇斗帶回攸格多拉西爾的現代產品之一。
充其量只能算是種玩具,儘管多少有點破壞力,但也不到有殺傷力的程度。
爆竹與其他種類的煙火不一樣的地方是——爆竹不會飛到天上變成美麗的火花,主要的功能是製造巨大的聲響。
簡單地說,就是用來虛張聲勢。
話雖然這麼說,不過那場因三段射擊而知名的長篠之戰,也有人主張武田軍之所以會敗給織田•德川聯軍,不是因為火繩鎗本身的威力,而是發射子彈時的爆炸聲嚇壞了武田軍的戰馬之故。
據說在元日戰爭時,蒙古軍使用的火器也大大嚇壞了日本武士和馬匹。
說起來,火藥是紀元九世紀時中國發明的東西,從攸格多拉西爾的角度看來,是兩千多年後的文明產物。
在不可能有預備知識的情況下被人投擲大量爆竹,不論是多麼能夠掌握人心的優秀將領,都沒辦法控制混亂的場面吧。完全以騎兵構成的《豹》軍更是如此。
「用力敲鑼用力敲鑼!叫所有人喊得更大聲一點!就這樣一鼓作氣進攻!」
勇斗高聲地不斷做出指示。
左右側各配置了五百兵力的現在,《角》的主力部隊只剩兩千人。
相對地,《豹》的部隊有七千人,兵力多達三倍以上。
雖然對方陷入恐慌之中,《角》也把握機會展開猛攻,但只要對方取回統御能力,就有可能以懸殊的兵力一口氣擊退《角》軍。
為了不讓局面變成那樣,就必須不斷全力施壓,不給敵人任何恢復清醒的機會。
不趁現在一氣呵成分出優劣,《角》軍就無法取得勝利。
儘管只有十六歲,但勇斗已經是出生入死過無數戰場的老將了。他當然不可能放過這麼簡單易懂的致勝關鍵。
「「「「「唔噢噢噢噢噢噢!!」」」」」
《角》軍發出更響亮的咆哮,突破了《豹》軍的中央部分。
勇斗站在疾馳中的(以戰車堡壘改裝而成的)馬戰車上,低頭看著倒臥一地的《豹》軍屍體。
從死者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那個人死前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那些士兵臉上遺留的都不是身為「戰士」的神采,每名死者的五官都因恐懼而扭曲。
說到《豹》的士兵,即使將他們稱為攸格多拉西爾最強的精銳也不算過譽。可是那些死者的表情卻忠實地訴說著——現在的他們,只是一群忘了如何騎馬與使用武器的「烏合之眾」罷了。
相對地,《角》軍在勇斗的指揮下,變成了由單一意志統率的「軍隊」。不論敵方的人數是三倍還是十倍,都不足為懼。
以不知該往哪逃的《豹》軍為對象,單方面的屠殺不停地進行——
當《豹》軍終於領悟到,唯有放下武器、高舉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抵抗之意才能存活時,已經有將近半數的士兵失去性命了。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勇斗將手肘靠在馬戰車的車緣,拄著臉頰深深嘆息。
雖然還沒接到正確的俘虜人數報告,不過對方人數明顯多於我軍。面對如此稀奇的情況,勇斗煩惱著該如何對應。
儘管他也提防著《豹》軍假裝投降、趁機造反的可能性,不過從士兵們蒼白的臉色、沒有生氣的雙眼、失魂落魄的模樣看來,很明顯地已經失去戰鬥能力了。因此勇斗最後還是接受了他們的投降。
由於是少數俘虜多數,敵方多的是機會可以趁機逃跑,但是在被《角》軍綁縛的過程中卻完全沒人那麼做,從這點可以看出《豹》軍有多麼心力交瘁。
「我是很不想殺人啦……」
唔〜〜勇斗的眉心出現皺紋。
在馬術方面,這些俘虜都是出自全攸格多拉西爾無人能出其右的氏族。其中有許多連《狼》的最強部隊,吉可露妮所率領的『親衛騎兵團【穆思裴爾】』也比不上的高手。
假如能把他們收為己用,將是強大無比的助力。可是他們應該不願意對出生長大的氏族兵刃相向吧。
縱使其中有人肯歸順於勇斗旗下,但勇斗也沒辦法帶著許多不知何時會反叛的士兵繼續打仗。
就現實層面來說,帶著比我軍總數更多的俘虜去戰鬥是不可行的。
而且也不可能在這種分秒必爭、必須盡快趕往《角》的族都弗爾克范格解除包圍的時刻,悠哉地把俘虜們護送到《狼》的領地之內。
如此一來,雖然不是全部,不過把俘虜人數適當地降低【屠殺】到能夠妥善管理的範圍之內,是種有效的控制手段,而且也是自古以來軍隊經常使用的方法。
最重要的是,目前糧食極度不足。光是提供給自家部隊食用都已經不太夠了,吃飯的人口一下子多了一倍,是相當不妙的情況。
「……呿!難道沒有其他的方法嗎?」
勇斗咂著舌,表情嚴肅地握緊拳頭。
回到攸格多拉西爾的當下,他已經做好成為魔鬼的覺悟,可是沒想到現實居然這麼快就開始逼他做選擇。
「是有什麼在考驗著我嗎?比如命運之類的東西?」
他將牙關咬到發疼。
假如是回到現代之前的勇斗,絕對做不出把不加抵抗的俘虜殺死的事。
可是,現在——
在知道了攸格多拉西爾真相的現在——
「父親大人!好消息好消息——!」
「咦!?」
與戰場極不相襯的甜腻嗓音破壞了緊張感,讓勇斗吃驚地回過神。
不符合這殘酷戰場、如向日葵般暖洋洋的笑容映入他眼中。笑容出自一名可愛中帶著稚氣、綁著偏右馬尾的少女,年齡大約十二〜十三歲左右。
少女的名字叫艾爾貝緹娜,是剛才以無線電和勇斗通話,擔任斥候任務的克莉絲緹娜的雙胞胎姊姊。
「有什麼好消息呢?」
八成是在從《豹》軍接收的軍糧中發現什麼喜歡吃的食物吧——勇斗心想,但仍然開口問道。
身懷《引風者》符文的艾爾貝緹娜是天生的刺客,不過平常活得相當隨心所欲,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可是,她接下來說的話卻在正面意義上背叛了勇斗的猜想。
「聽說《爪》的父親大人帶了一千五百名士兵往這邊過來哦,好像明天就能和我們碰頭了。」
「!真的嗎!」
勇斗猛然抓住艾爾貝緹娜的雙肩,用力前後搖晃著她問道。
「真的、真的。啊嗚〜〜!」
艾爾貝緹娜被搖到發暈似地回道。出乎意料的好消息害勇斗忍不住忘我地使出了全力。
不該對除了特別敏捷之外,其他方面的能力幾乎與同齡少女相同的女孩那麼用力的。勇斗在心裡反省著。
「咦?不過為什麼是小艾爾來報告呢?」
菲麗希亞微微歪著頭問道。
這類的情報基本上都是由她的雙胞胎妹妹克莉絲緹娜來報告的。
「因為克莉絲今天不在,所以我代替她來這裡。」
「哦,原來如此。」
克莉絲緹娜正在進行偵察任務——就算是克莉絲緹娜培養的手下密探,想找出消除氣息隱身中的她,也是極為困難的事。而待在《角》主力部隊中的艾爾貝緹娜則遠比密探們的主子容易發現多了。
「不過,沒想到伯特韋德那傢伙竟然會這麼快就送援兵過來呢。」
《爪》的宗主伯特韋德擁有「畢佛斯特的蝮蛇」外號,是公認在耍手段時無懈可擊的奸雄。
據說勇斗即任成為宗主前,《狼》因為他的手段吃了無數的苦頭。
那麼會計算情勢的伯特韋德,居然在整體局面仍對《狼》不利時就開始行動了。
沒想到他居然在得知這場大勝利之前就已經派出援兵,可以說是喜出望外的失算。
「嗯。既然有《爪》軍支援,事情就有辦法解決了。」
這次勇斗改成滿意地握緊拳頭。
只要把護送俘虜前往《狼》領地的任務交給《爪》,《角》軍就能把所有戰力全數投入弗爾克范格解放戰之中了。
伯特韋德曾經欺騙《狼》的前任宗主,奪走了《狼》大片領土。但是另一方面,他卻又有辦法讓周圍氏族接連派出援軍幫他的忙,是公認的詐騙專家。
大量的俘虜,在移送時很可能出現各種問題。應該沒有人比老奸巨猾的伯特韋德更適合擔任艱難的護送工作了。
負負得正,所謂的好消息就是這樣吧。
「伯父大人!我們在俘虜裡發現了大人物哦!」
原本在現場指揮《豹》軍俘虜收容事宜的豪斯葛柏力興奮地跑來。
「大人物?」
「是的,就是《豹》的前任宗主,兼現任宗主弗貝茲倫古之妻西格恩。」


看著那名被帶到自己眼前的美女,勇斗不禁睜大雙眼。
在勇斗的想法中,認識的人裡,最美的是吉可露妮和菲麗希亞雙姝,不過眼前這人的美貌卻能與她們匹敵。
是因為身為祕法師嗎?
她的服裝暴露而且煽情,與菲麗希亞的很相似。身材則比菲麗希亞更加性感,再加上雙手被縛在身後,看起來非常蠱媚。
目前聚集在帳篷裡的,是以豪斯葛柏力為首的《角》軍諸將。雖然他們個個見多識廣,不過在那名美女現身的瞬間,帳篷中還是傳出一陣騷動之聲,許多人甚至漲紅了臉,可見她有多麼美豔。
但是,那並非勇斗睜大眼睛的原因。
他只是極為單純地因為見到認識的人而驚訝。
雖然這是他們第一次直接面對面,可是勇斗之前已經在被施展《芬布爾之冬》時見過她兩次了。
當時的身影與現在所見一模一樣。
「呿!真的給我滾回來啦?」
美女——西格恩一見到勇斗的臉就皺眉啐道。
與外貌給人的感覺相反,她說話的口氣相當粗魯。
畢竟是《豹》的前任宗主,想壓制住《豹》的那些粗豪漢子,光靠美貌是不夠的,需要有相應的器量。
「你到底是用了什麼魔術?光靠站在那邊的小姐,就算天地顛倒過來也不可能解開我的祕法哦。」
西格恩瞥了站在勇斗身旁的菲麗希亞一眼說道。
而事實上也如她說的,菲麗希亞的《縛魔鎖》被西格恩的《芬布爾之冬》輕易地彈開了。
「因為有雙符文的祕法師幫忙。」
「……什麼!?」
勇斗的話讓西格恩無言了。
那也是當然的。放眼整個攸格多拉西爾,擁有雙符文的人除了《雷》的史坦索爾之外,也就只有神帝了。
她應該從來沒想過勇斗居然能請出那種重量級的角色吧。
「竟然有那種人脈,真是可怕的男人。但你真的無所謂嗎?用蠻力硬是破解我的祕法,這樣一來你八成再也沒辦法回故鄉了哦?」
「我早就有覺悟了。」
勇斗毫不猶豫地回道。
他早在決定回到這裡時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事到如今,當然不可能因為這些話而感到遲疑。
「是嗎?然後呢?你打算拿我怎麼辦?當成人質威脅倫古嗎?遺憾的是我們現在感情變得很差,想拿我和倫古談判是沒用的。」
西格恩狠狠瞪著勇斗,挑釁似地哼道。
另一邊的勇斗則是露出驚訝的表情連連眨眼,接著噗哧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
「不,沒什麼,失禮了。」
勇斗趕緊收斂笑容。
正如西格恩所言,她是前任宗主,等於是現任宗主的母親,而且又是現任宗主的妻子。就一般的邏輯而言,首先考慮的自然是把她當做人質來利用。
雖然是理所當然的想法,不過就勇斗而言卻是大錯特錯了。
為了預防萬一,可以解開菲麗希亞《縛魔鎖》的人物,是不論如何都想留在手邊的一張牌。
怎麼可能把西格恩當成談判條件還給《豹》呢?
「鄭重地把她送到雅爾菲德。一定要以禮相待,絕對不能怠慢她。」


「什……麼!?你再說一次!再給我說一次!」
弗貝茲倫古又驚又怒地渾身發抖,反射性地高聲叫道。
並非聽漏了報告的內容。
只是,那內容太不合情理,簡直是豈有此理,所以大腦拒絕接受這件事。
但現實總是如此無情。
「是、是!西、西格恩大人率領的主力部隊七千大軍,因為遭到《角》的火蛇攻擊,所以全、全滅了。」
「我果然沒聽清楚呢。什麼叫全滅?全滅是什麼意思!?」
弗貝茲倫古以烈焰般的咆哮逼問著士兵。
跪在他眼前的士兵全身都是包紮的痕跡,可說是體無完膚的狀態。在那種狀況下被嚴厲逼問,未免太過可憐。但是就這次的情況而言,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就、就如字面上的意思,逃出來的士兵,包含我在內,總共不到一百人。」
「〜〜!為什麼會發生那麼蠢的事!?」
如果是「大敗」,還算可以理解。
所謂的戰爭,靠的是趨勢。在整體趨勢底定的那一刻,戰爭就結束了。輸的一方該做的事就是敗逃。
因此就算吃了「大敗」,受損的程度也大約在二〜三成左右。即使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受損程度頂多也是在五〜六成之間吧。
也許是弗貝茲倫古太過於孤陋寡聞,他從來沒聽說過,在一場戰爭中折損九成以上兵力的情況。
「敵人先以戰車堡壘封住我軍的左右兩側,後方又是凯爾姆特河,沒有地方可以撤退。接著他們把火蛇丟進部隊裡,我們根本沒辦法戰鬥……」
「所以說!那個火蛇到底是什麼東西!?」
弗貝茲倫古以類似尖叫的語氣問道。
他原本就不是慢性子的人,再加上從剛才起就聽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耐性已經快到極限了。
「那、那是一種會發出驚人聲音和火光的棒子。會像蛇一樣在地面亂竄,馬匹全被嚇得不聽指揮……」
「嗚!他們竟然有那種武器……不過,那東西到底是從哪來的!?」
「那個,呃,如果我沒有眼花的話,在朝我們進攻的《角》軍裡,好像有一名黑色頭髮的小鬼。」
「啥!」
弗貝茲倫古再也說不出話,但也因此接受了現實。
那種古怪的事,沒有那男人參與的話根本不合理。火蛇什麼的,的確很像那男人拿得出來的法寶。
「你到底要妨礙我的霸業到什麼時候!勇斗!」
弗貝茲倫古咬牙恨恨地道。
恨入骨髓的仇敵。無論如何都想親手掐死的對象。
聽說西格恩把他強制送回原本的世界時,弗貝茲倫古暴怒不已,甚至想過再次把他召喚回這個世界。
在理解到那是無法達成的事後,弗貝茲倫古看開了。既然如此,至少要成為米德加爾特和亞爾夫海姆這兩個地區的霸主才行。
就在只差一步,真的只差一步就即將完成心願時,那個男人又忽然冒了出來,把自己的部隊打得體無完膚!
而且那還是在弗貝茲倫古完全不知情時發生的,更是讓人無法接受。
輸贏早在開戰前就決定好了。有哪個人能接受這種事?
「父親大人,接下來該怎麼辦?」
站在一旁的納爾弗表情嚴肅地問道。
他是擁有《光之馬》符文,《豹》的老練將領。
猛將瓦利戰死、西格恩於戰鬥中生死不明的現在,他是弗貝茲倫古唯一的親信了。
「擊潰西格恩大人的《角》軍應該會順勢攻過來吧。而且他們還有那種強力武器,很可惜的,我軍的勝算是……」
「囉唆!」
刺耳的發言讓弗貝茲倫古暴躁地狂吼,打斷了納爾弗的話。
呼——呼——也許是無法好好抑制怒氣,弗貝茲倫古肩膀上下不斷起伏,如猛獸似地喘息了一陣子。
接著,在多少冷靜下來之——
「我知道!那種事,我清楚得很!」
他緊抓著自己臉上的面具,擠出聲音。
儘管極為難以接受,可是現在沒時間沉浸在感傷之類的情緒之中。
「……撤退吧。」
都把《角》逼到這一步了,這個決定可說下得十分痛苦。
可是,就像納爾弗說的,敵人手中有著能把七千人大軍徹底殲滅的謎般新兵器。
而弗貝茲倫古率領的分遣隊只有三千人而已。
目前還不曉得火蛇的底細究竟為何,而且敵人還擁有能夠防禦騎兵的銅牆鐵壁——戰車堡壘。
儘管事情與勇斗扯上關係時他就會激動得忘我,但基本上弗貝茲倫古仍然是個重視合理性、擅長算計利害得失的男人。
他不可能蠢到在這種情況下蠻幹。


沙沙。
朝著弗爾克范格前進時,勇斗身旁的無線電對講機突然發出一陣沙塵吹過般的聲音。
「克莉絲,什麼事?《豹》有動作了嗎?」
他把對講機按在耳朵上問道。
凯爾姆特河一戰之後,勇斗命令克莉絲緹娜繼續在弗爾克范格進行偵察活動。雖然克莉絲緹娜口中抱怨著:「請別壓榨童工好嗎?」但普通的密探無法潛入全由精兵組成的《豹》騎兵團裡。
沒有人能比身負《驅風者》符文的隱身高手克莉絲緹娜,更適合擔任這個任務了。
『是的。《豹》軍已經開始往南邊移動了。我想他們是要渡過凯爾姆特河,撤退到《雷》的領地裡。』
「逃了嗎?不過這也在意料之內呢。」
唧一聲,勇斗背靠在載貨臺的邊緣,喃喃說道。
他所認識的弗貝茲倫古——本名洛普特的人物,是以溫和友善的面具隱藏老謀深算本性的男人。
面對《豹》軍七千士兵全滅的窘境,他不可能繼續冒險。
『這是無可挑剔的大勝利呢,不愧是父親大人。』
「不,事情還沒完。」
勇斗斷然否定道。
一直以來,由於《豹》軍擁有壓倒性的機動力,與能夠一面撤退一面放箭——名為安息回馬箭的戰術,所以勇斗總是不加以追擊,把他們趕跑就算結束戰役。
不,說不定其實是因為他心中某處,仍存在著不願和過去仰慕的大哥交戰的念頭吧。
可是,現在已經沒空那麼悠哉了。
「老是挨打,只會被慢性削弱實力呢。這次換成我們主動出擊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0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2


「離滿月還有七天,是嗎?」
《角》的族都弗爾克范格中央,塞斯倫姆涅爾宮殿的辦公室裡,黎芮兒一夜無眠地迎接早晨的到來。
雖然是年僅十五歲的少女,但她已經是統轄《角》所有誓盃的宗主了。
儘管還年輕,政治手段卻十分高明,而且又相當愛護人民,因此在弗爾克范格的民眾心中被視為名君,非常受到愛戴。
除此之外,姣好的外型也是黎芮兒受百姓歡迎的主因之一。可是今天,眼下的黑眼圈使她的美貌略微蒙塵。
「連我自己都覺得慚愧。膽小成這樣真是令人厭惡。」
黎芮兒手肘靠在辦公桌上,下巴抵著交疊的雙手,皺眉說道。
弗爾克范格已經被《豹》軍包圍七天了。
能動員的兵力幾乎全被派去參加『凯爾姆特河之役』了,留在城裡的正規軍只有五百人上下而已。
但弗爾克范格畢竟是被高聳城牆保護的堡壘型都市,再加上由市民組成的義勇軍也來幫忙,目前全城士兵總數約三千人,不至於在一時半刻之間被《豹》攻陷。
而且弗爾克范格的周圍全是平原,沒有足夠的木材製造於半年前的戰爭裡發揮強大威力的『平衡重錘投石機』,因此不必擔心被那種攻城兵器攻擊。
冬穫的小麥才剛收割完畢,而且城裡也囤積了足以讓全城居民吃三個月無虞的糧食。
也就是說,弗爾克范格眼下沒有被攻陷的危險。
雖然如此,黎芮兒還是亢奮得無法入睡。
圍城的本質是比誰精神力強的長期戰。明明知道應該要好好休息,可是愈逼迫自己睡覺,就愈是睡不著。黎芮兒陷入了這樣的惡性循環裡。
「可不能讓兄長大人看到自己這種難堪的樣子呢。」
平時看起來溫和到有點靠不住,可是在緊要關頭總是能發揮驚人的膽識與霸氣。假如是那位兄長,在這種連窘境都稱不上的情況裡,一定能哼著歌捱過去的。
相比之下自己真是沒用。黎芮兒無法不鄙視自己。
「同樣身為女人,請讓我給個忠告。您那張臉確實不能讓父親大人看見哦!」
「咦!?」
現在這間辦公室裡,應該只有黎芮兒一個人才對。
突然出現的說話聲讓黎芮兒驚訝地抬起頭,一名她也認識的少女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面前,臉上浮現帶著深意的笑容。
「克莉絲緹娜!?」
在雅爾菲德與津利見過好幾次的,《爪》的宗主伯特韋德的親生女,同時也是兄長勇斗直屬的偵察部隊首領。
「妳是怎麼進來的!?城外不是被《豹》軍包圍著嗎……」
「哦,圍城已經解除了哦。我想差不多也該有人來報信了。」
「宗主大人!《豹》軍撤退了!」
原本待在離黎芮兒辦公室不遠處的近衛士兵,急急忙忙地衝進來稟報。
黎芮兒不禁嘆了口氣。
通報速度居然比不上其他氏族的密探,真是太丟臉了。
消息要從弗爾克范格的外城牆傳到宗主黎芮兒所在的辦公室,需要經過層層關卡。
假如身分低下的人簡簡單單地就能接觸宗主,會有損宗主的威嚴。雖然黎芮兒也知道,必須多少具備一些繁文縟節才能保持體面,可是像這種分秒必爭的緊急時刻,通報速度過慢也是有問題的。
看樣子在通報制度方面似乎有改善的必要。不過比起那種事,現在最重要的是報告的內容。
「撤退?到底是怎麼回事?」
「報告宗主。雖然目前還不清楚詳細情形,可是《豹》軍解除包圍、開始南下,是千真萬確的事。」
「因為東邊的七千《豹》軍主力部隊被殲滅了嘛。應該是看出眼下沒有勝算,所以暫時退兵了吧。」
「七千人被殲滅!?」
黎芮兒不由自主地複述克莉絲緹娜的話。
這消息甚至可以形容成晴天霹靂。
前往凯爾姆特河畔的三千《角》軍怎麼了?自從弗爾克范格被《豹》軍包圍後,外部情報已經完全阻斷,根本無從得知《角》軍的消息。
根據開戰前的情報,《豹》軍總數為一萬人。而包圍弗爾克范格的《豹》軍人數只有約三千,因此可以推測《角》軍尚未落敗,應該還在與敵人的主力部隊對峙中。不過她依然不免擔心部隊的安危。
總之,既然敵方全滅,那麼我軍就沒有大礙了吧,黎芮兒總算放下懸著的心。
不過,話說回來,若只是趕走七千大軍也就算了,竟然殲滅七千大軍,這種事太不尋常了……
「難道!」
一道靈光從黎芮兒腦中閃過。
因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的大腦,急速獲得活力轉動了起來。
能輕而易舉地完成各種就常識而言不可能辦到的事。黎芮兒認識那樣的人物。
而且,對了!
克莉絲緹娜在進房時,的確說過『您那張臉確實不能讓父親大人看見哦!』那樣的話。
「兄長大人已經回歸了嗎!?」
黎芮兒砰地用力一拍桌子起身,以半是肯定的心情朝克莉絲緹娜問道。
當然,她早就聽說勇斗最快要下個滿月才能回到攸格多拉西爾的訊息。
可是就像剛才所提到的,那個人擅長打破常識。因此他八成是用了什麼強硬的手段回來了。
「是的。」
克莉絲緹娜難得地以高興的表情,微笑著用力點頭。
「!」
聞言的瞬間,一股灼熱的情感湧上黎芮兒的胸口。
那股熱流從胸口繼續往上攀升,積聚在眼角,使淚腺徹底潰堤。
「嗚、嗚嗚嗚,是、是這樣嗎!兄、兄長大人回來了!」
黎芮兒抽抽噎噎地哭著,語不成聲。
在他人面前流淚——被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是身為宗主絕不該做的事。
可是,淚水仍然毫無止息地湧上,完全無法遏止。
「哎呀呀——哭起來後這張臉就變得更加不能見人囉!」
「少、少囉唆!嗚嗚,兄、兄長大人,身體還健朗嗎?」
黎芮兒吸了吸鼻子,以稍微清晰一點的聲音問道。
「嗯,父親大人很有精神哦。應該說比之前更有威嚴了呢。」
「真、真的嗎!」
黎芮兒這次則是連連點頭,笑得如盛開的花朵一般。
她不能否認心中某處存在著「兄長大人果然已經亡故了吧?」的竊竊低語聲。
當然,黎芮兒總是拚命地否定那聲音,但仍然會忍不住擔心勇斗的安危。
沒有比勇斗健在更值得高興的事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淚水再次湧現,大顆大顆地從黎芮兒的眼眶落下。
這回,連克莉絲緹娜也不再取笑她了。

【插圖】

「真的非立刻回去不可嗎?不能稍微繞個路過去露露臉嗎?公主一直很擔心伯父大人的安危,我想她見到您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也很想和她見上一面啊。可是我剛回雅爾菲德就馬上趕來這邊了,得快點回去和大家打聲招呼才行。」
勇斗略帶苦笑地搖頭拒絕了豪斯葛柏力的慰留。
雖然已經決定好要討伐《豹》了,但是沒做好準備就貿然進攻的話,只會被狠狠反擊而已。還是得先回雅爾菲德一趟才行。
而且那裡也有許多翹首盼望著勇斗早點回去的人。
對勇斗來說,黎芮兒是可愛到讓人很想寵溺她的妹妹,而他也確實很想見她一面,但她終究是其他氏族的人。
身為肩負重責大任者,果然還是得以自己氏族的子弟們為優先。
也許是明白勇斗的心意已決,豪斯葛柏力無奈地嘆了口氣。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好意思啊。但不久之後我會邀她來雅爾菲德的,幫我轉告她,到時候再好好聊聊吧。」
「是,我一定會轉告公主。」
「那就再見了。」
勇斗揮手做出道別的手勢。和他共乘一匹馬的菲麗希亞心領神會地調馬回頭。
「是!再次感謝您從危機中拯救了我們《角》。能在近處拜見現世軍神指揮部隊的英姿,是我畢生的榮幸!請一路小心!」
似乎是回想起當時的場面,豪斯葛柏力將拳抵在胸口,以略帶興奮的聲音說道。
對於一向超然的他來說,這是很罕見的反應。
也許那一戰給他的印象就是那麼深刻吧。
歸途中,眾人策馬行走了一陣子後,手握韁繩的菲麗希亞開口:
「豪斯葛柏力閣下似乎也對哥哥大人相當景仰呢。」
「唉,要是被他知道我連馬都不會騎,這份形象應該就會幻滅了吧。」
勇斗呵了一聲,略為自嘲地笑道。
他現在還是無法單獨騎馬,只好被菲麗希亞載著。可說是毫無威嚴。
但菲麗希亞並不同意他的話。
「怎麼會!事到如今還有誰會介意那種小事!除了哥哥大人之外,再也沒有人能一口氣殲滅《豹》的七千精兵了!」
「那全都是爆竹的功勞啊。」
「您太謙虛了。而且爆竹也是哥哥大人帶來的不是嗎?」
「那又不是我做的。而且……要是我早點做好覺悟,便根本就沒有帶那種東西過來的必要。」
「咦?怎麼說呢?」
「火藥……就如字面上的意思,是用來讓爆竹爆炸的原料。我在一年前就已經收集好製作火藥的材料了。可是一直很猶豫該不該調配出來作為武器使用。」
勇斗苦澀地皺起眉頭。
說到火藥,就會聯想到鎗炮炸彈等武器。
他知道攸格多拉西爾位於過去的地球某處,因此對於提早開發出那種可怕武器的事一直心懷抗拒。
早晚會離開攸格多拉西爾的自己,真的能把那麼可怕的東西留在這片土地上嗎?他如此迷惘著。
雖然勇斗早就引進許多會大幅改變歷史的東西了,事到如今才說這種話根本是詭辯。可是,只有火藥,是他無法退讓的最後一步。
「如果我早點命令茵格莉特製造火藥的話,根本不會陷入這種情況裡。」
在決定和美月一起回攸格多拉西爾後,他立刻命令茵格莉特著手製造火藥。但就算是製作器物的天才茵格莉特,也沒辦法在一個月又多一點的時間裡合成火藥,並製造、量產出可以作為火藥載具的武器。
結果就是,《狼》被逼入自從勇斗即任成為宗主之後前所未有的絕境裡,而且還失去了原本在《狼》裡排名第四的津利市長——智勇雙全的良將歐洛夫,與其他許多寶貴的生命。
這全都是勇斗的覺悟不夠,不敢果斷使用火藥的錯。他無法不為此深感懊悔。
「哥哥大人,您對自己太嚴苛了。都是我們實力不足,才會害《狼》陷入絕境的。而且,還為此不得不把您再次召喚回到這個世界……」
「傻——瓜——」
勇斗在菲麗希亞後腦輕輕賞了一記手刀。
「我之所以回到這個世界,起因確實是《狼》陷入危機,但也是因為我想和你們在一起啊……啊,對了,我在那邊時一直在想,等回到這邊之後要告訴妳一件事。」
「告訴我嗎?」
菲麗希亞微微歪著頭回問道。
即使勇斗人在現代日本時,也依然能透過手機和菲麗希亞取得聯繫。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必須特地說的事嗎?她似乎完全猜不到會是什麼內容。
那模樣讓勇斗覺得有趣似地笑了起來,將額頭抵在菲麗希亞背上:
「謝謝妳把我召喚來這個世界。我是真心的。」
「……咦?」
有那麼一瞬,菲麗希亞像是無法理解勇斗說了什麼似地啞然無語,但又隨即領悟到那些話的意思,淚水凝聚在眼眶裡,最後撲簌簌地落下。
雖然勇斗只要一見到女性的淚水就會發慌,不過菲麗希亞是三年來一直陪伴在身邊的知己,他早就料到這些話會讓她哭了。
所以他只是將手掌放在菲麗希亞頭上,繼續說下去:
「妳一直很介意這件事對吧?從今以後,妳再也不必抱著奇怪的罪惡感了。」
「……是!謝、謝謝,您……!」
「嗯。所以,是我要說謝謝妳啦。」
「是……」
勇斗不斷輕撫著菲麗希亞的頭,直到她心情平靜下來為止。


「啊!那邊要做成水道,請別把它填起來哦——」
「「「是!」」」
男人們以粗獷的聲音回應美月的指示。
也許是因為祭出了人海戰術吧,原本繁茂的雜草已被清除乾淨,中庭完全變了個樣子。
目前約有十名左右的大漢在水池般大的土地周圍堆積土埂製作堤道。
「哦哦。」
身後忽然傳來感嘆的聲音。
美月回頭,一名如熊般魁梧的男子正站在她身後。
那人是少主約爾根。雖然外表很可怕,但其實是相當溫和而且很會照顧人的好人。美月已經大致明白這件事了。
「啊!約爾根先生你好!昨天真是嚇了一跳呢——」
因此她活力充沛地、快活地笑著與約爾根寒暄。
「是啊,茵格莉特那傢伙還真是會嚇人。」
約爾根無奈地搖頭。
兩人說的是昨天的巨響。
一開始還以為遭到敵人攻擊或哪棟建築物坍塌了,害得整座宮殿人心惶惶。可是一查之下,竟然是因為自家人實驗失敗的緣故,真是個會驚動人的傢伙。
「話說回來,您這邊的進展如何呢?」
「嗯,很順利哦。多虧了約爾根先生撥出這麼多人手借我使用,進度超順利的!真是太感謝你了。」
「沒什麼沒什麼,很高興能為母親殿下盡一份心力。」
「真的是幫了我大忙哦。對了,約爾根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
「哦,其實沒什麼。只不過是基於介紹人手的立場,在散步的途中順便繞過來看看這些小子們有沒有好好幹活而已。」
「有有有!大家都做得很認真哦!」
美月握緊雙拳,身子前傾,拚命地為那些正在工作的大漢們說好話。
在中庭裡幫忙的人手全是約爾根組的年輕人。假如能在上司心中留下好印象,說不定就有機會出人頭地,因此人人都很賣力地工作。
只花了一天時間就讓中庭完全變了個樣子,都是他們努力幹活的結果。所以至少要幫他們多說些好話作為報答。
約爾根睜大雙眼看著那樣的美月,接著微笑了起來。
「是這樣嗎?那真是太好了。」
「嗯。」
總之看樣子是成功將意思傳達給約爾根了吧,美月放心了。
「啊,話說回來,昨天來不及問,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約爾根眺望著土埂,閒聊似地問道。
「這是要做成水田。」
「水田嗎……唔,是為了戲水嗎?」
「咦?」
約爾根的回答讓美月不由自主地睜大雙眼。
接著放聲大笑起來。
「噗!啊哈哈哈!約爾根先生看起來明明很嚴肅,不過其實很愛開玩笑呢!」
「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我是很認真發問的,但是看樣子,我似乎有很大的誤解?」
「啊!對不起,我不該笑的。」
美月趕緊深深鞠躬道歉。
事到如今她才想起來。
不小心忘了這裡是攸格多拉西爾。雨量不多的攸格多拉西爾不適合種稻,約爾根當然不知道水田是什麼。
而且她也立刻明白,為什麼約爾根會誤以為那是戲水用的池子。
美月不會說攸格多拉西爾的語言。她是利用可以讓語言不通的人們對話的咒歌《交涉》來和其他人溝通的。
雖然是很方便的祕法,可是會把說話者腦中的影像直接傳遞給對方。
剛才美月腦中想的是盈滿清水,還沒插秧的稻田。
對於不曉得水田為何的人,看到那影像後認為水田是戲水的場所也是沒辦法的事。應該說,也只能那麼以為吧。
這裡果然和日本有很多不同之處呢。美月再次體認到這點。
「請別介意。在不熟悉的土地上生活應該很悶吧。假如能逗母親殿下開心,我說那些傻話就算有價值了。」
不是挖苦,而是發自內心地這麼認為。
他果然和外表給人的印象差很多,是心思相當細腻的人。美月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勇斗任命他為少主的原因了。
「離題了。那麼這究竟是要做什麼用的呢?」
「哦,呃呃,這是用來種稻米的田地。小勇畢竟是日本人嘛,我猜他還是會懷念白米飯吧。而且我自己偶爾也會想吃。」
「哦哦!這麼說來,父親殿下確實常說『我想吃白飯』呢。」
「是啊,回日本那段時間也一直說白米飯很好吃。」
只不過是一顆便利商店的飯糰,就足以讓勇斗感動到痛哭流涕。那個場面實在太有衝擊性了。
常言道「米飯是日本人的靈魂」。事實上真的就是這樣吧。
「原來如此,所以您才想開闢這塊水田啊。」
「是啊。接下來我還想做味噌和醬油之類的調味料。知道小勇家鄉味的人只有我而已,所以我不努力點不行呢。」
美月拍著自己的胸脯道。
今後,勇斗必須以宗主的身分背負許多人的生命與未來。那一定是很辛苦的事。
飮食是一切的基本,吃到美味的食物能讓人有精神。
「哇哈哈哈!能娶到這麼為夫婿著想又有度量的妻子,父親殿下真是全攸格多拉西爾最幸福的人啊。」
約爾根大笑著,滿意地連連點頭。
「真想和我家的老婆交換呢。」
「哎呀,說這種話可是會被夫人殺掉的哦!而且我家老公也不會保持沉默哦!」
「喔喔,那真是太可怕了。我還是快點放棄這念頭好了。」
美月嗤嗤笑著,約爾根假裝害怕地聳肩道。
兩人的互動變得相當融洽。
「少主——!少主——!哦哦,連大夫人也在嗎?真是太好了。」
一名士兵跑了過來。
應該是因為約爾根不在辦公室裡,才特地出來找他的吧。
「怎麼了?」
約爾根問道。士兵順了順呼吸說:
「剛才接到了來自弗爾克范格的飛鴿傳書,父親大人把布陣在凯爾姆特河畔的七千《豹》軍打得潰不成軍!而且還俘虜了三千名士兵!」
「哦哦,真不愧是父親殿下。」
約爾根發出佩服的嘆息。
他的態度固然欣喜,可是卻沒有驚喜的反應。大概是認為勇斗辦到這種事是理所當然的吧。
從這種小地方,似乎能窺見這邊世界的人們對勇斗的評價。
「還有,由於凯爾姆特河之役大獲全勝,原本包圍弗爾克范格的三千《豹》軍也開始撤退了。」
「哦。如此一來,侵襲我們《狼》的空前危機總算告一個段落了呢。」
約爾根「呼〜〜〜〜」地長長吁出放心的嘆息。
勇斗不在的這段期間,負責總指揮的不是別人,正是約爾根。這重責大任果然讓他很有壓力。
「呃,也就是說,小勇會平安無事地回到雅爾菲德嗎?」
「那當然。父親殿下才是這雅爾菲德的真正主人。」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美月也安心地鬆了口氣。
和青梅竹馬分離三年,好不容易重逢,並且約定了終身。可是又再次被時空的障壁阻隔。總算克服了這件事後,回到攸格多拉西爾的勇斗又立刻動身前往戰場。
而且勇斗離去得相當匆忙,可見情勢一定十分危急。
與約爾根不同,美月只能從傳聞中得知身在攸格多拉西爾的勇斗是怎樣的人物。雖然偶爾可以窺見一點提示,但是美月心中「我的青梅竹馬是非常普通的少年」的想法太強烈了,因此無法不去擔心勇斗的安危。
「總之,少了一件要擔心的事了呢。不過……」
美月忽地掛念起另一件事。
將勇斗召喚回攸格多拉西爾的儀式主導者。為這件事盡心盡力、長得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少女——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的神帝,希格德莉法。
她與美月之間有著莫名的緣分,兩人能在夢中見面、交談。可是自從召喚儀式之後,美月就再也無法在夢裡遇見她了。
進行儀式時,美月目擊到莉法精神體的右手消失在空氣中的場面。
希望她平安無事……
美月發自內心地感到擔心。


薄暮中,霍爾巴爾瑟獨自走在寂靜的走廊上。
閉合的右眼皮上有一道鮮明的,在戰爭中造成的垂直舊傷疤。臉上肌膚的許多深刻皺紋,顯示著他的人生經驗有多豐富。
頭髮與長鬚都已徹底發白,看來有七、八十歲了,但背脊依然挺得筆直,步伐也相當穩健。
他是目前攸格多拉西爾十大強國之一《槍》的宗主,同時也是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的大神官,手中握有莫大的權力。可說是與老當益壯這個成語最匹配的男人。
「這樣的事態,稍微超出計畫之外呢。」
霍爾巴爾瑟沉吟著,踏入神殿深處的某個房間。
那是這座神殿,不,是整個神聖阿斯嘉特帝國之主就寢用的房間,即使大神官也不能隨意踏入。可是這名老者卻逕自走入其中。
因為,整個帝國中已經沒有能夠阻止他的人了。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呢?」
老人低頭俯視躺在床上的白髮少女,自言自語道。
穿著豪華衣裳的白髮少女。
雖然說是白髮,但是與霍爾巴爾瑟那失去色素、黯淡無光的白髮不同,是有著豔麗光澤、帶著透明感的美麗白髮。
肌膚也如雪般潔白。雪膚花貌,就連沉眠時的模樣都有種神聖感。
神帝希格德莉法。
名義上,是君臨整個攸格多拉西爾的至尊人物。而且也是預計在今年秋天與霍爾巴爾瑟結婚的對象。
可是這名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少女不知患了什麼怪病,已經陷入昏睡狀態整整三天了。
她天生體弱多病,臥病在床並非什麼新鮮事。但連續三天不曾睜眼卻是頭一遭。
「都走到這一步了,要是現在死了也很傷腦筋呢。」
雖然是未婚妻,不過兩人之間沒有愛情,只是純粹的政治婚姻。完全是基於霍爾巴爾瑟的野心,所以才非得娶她為妻不可。
不是沒有替代品。
神帝之所以能成為神帝,全是依據那藉著血統、一子相傳的雙符文來決定的。而在徹底調查過歷代神帝的族譜後,霍爾巴爾瑟解開了雙符文的繼承規則。
首先,雙符文的擁有者可以主動把符文讓給指定的繼承人。即使血緣不深也無所謂。六代前的神帝印證了此事。
其次,假如雙符文的擁有者在沒有決定繼承人的情況下死去,新的雙符文將會顯現在血緣關係最近、而且最年輕的親屬身上。
也就是說,假如莉法就這麼一睡不醒,她的表弟,同時也是目前帝國三大皇家中的賈爾家當主*提瓦茲,將會成為下一任雙符文的繼承者。(譯註:典出北歐神話中,軍神提爾的原始日耳曼語寫法Tiwaz。)
霍爾巴爾瑟早已在賈爾家內布局完畢,就算提瓦茲成為新神帝,霍爾巴爾瑟也能毫無窒礙地把他當成傀儡,繼續掌控政權。
提瓦茲是乖順柔懦的少年,比任性好強、總是反抗霍爾巴爾瑟的莉法好操弄多了。
看來的確是沒有問題。
「反正都要作為憑依,還是希望能流著自己的血脈呢。」
霍爾巴爾瑟過去生有兩男一女,但兩個兒子分別已經因為疾病與戰爭而過世了。唯一健在的女兒嫁給了《槍》的少主,生下四個孩子。可惜全是男孩,沒有可以嫁給提瓦茲的孫女。
假如想創造身上流著自己血脈的神帝,果然還是非靠莉法不可。不過要是莉法繼續昏睡下去,可以想見不久之後就會衰弱至死了。
『老爺。』
到底該怎麼做好呢?霍爾巴爾瑟正沉吟著,一道聲音忽地自腦中響起。
那是霍爾巴爾瑟的『眼睛』,神儀使艾雷克西斯的聲音。
艾雷克西斯身負《翱翔天際者》的符文,能利用『對鏡』與在極遠之處的霍爾巴爾瑟取得聯絡。
「什麼事?」
霍爾巴爾瑟看著虛空問道。
『是。那個,雖然相當難以啟齒,但「黑者」已經回到《狼》裡了。』
「什麼!?」
霍爾巴爾瑟瞪大僅存的單眼。
西格恩號稱『米德加爾特的魔女』,是全攸格多拉西爾排名前三的稀世祕法師。
想不到這世上竟然有人能破解她使出渾身解數施展的祕法。
辦得到的,頂多只有沉睡在他眼前的這名少女吧。
「……難不成,就是因為這件事?」
如果是那樣,一切就說得通了。
去年冬天,莉法微服出遊時曾到過雅爾菲德,並且與勇斗交好。那些事他也略有耳聞。
也許是基於那層關係,所以莉法以某種方式協助勇斗回來吧。
「妳總是故意找我麻煩呢。」
霍爾巴爾瑟苦著臉啐道。
為了讓帝國長治久安而擬定的,可說已經成功的縝密計畫,被神帝親手破壞了。
當初聽說莉法微服出遊時,霍爾巴爾瑟認為「反正即使碰上最糟的情況也還有人可以取代莉法」,因此將那件事視為她婚前最後的任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行。如今她竟然以這種形式恩將仇報,想惹人發怒也該有個限度。
『老爺,您打算怎麼做呢?』
「呼————」
霍爾巴爾瑟皺著眉,長嘆了口氣。
勇斗的回歸在意料之外,而且萬萬沒想到名列十大列強的《雷》、《豹》組成的聯軍,竟然會那麼輕易地就被他擊退。
看來『黑者』的力量遠比霍爾巴爾瑟想像的更強大。
情況愈來愈難以掌控了。至今為止,霍爾巴爾瑟顧慮到可能會動搖帝國的權威,因此總是以暗中解決勇斗為主要手段。但是看來已經無法繼續顧著顏面了。
「這個嘛……」
霍爾巴爾瑟瞥了眼前沉睡中的少女一眼,揚起嘴角奸詐地笑道:
「說不定正好,就讓我來利用利用這傢伙吧。」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0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3


「「「「「宗主萬歲!」」」」」
一穿過城門,撼天動地的吶喊聲隨即朝著勇斗襲來。
與爆炸波相差無幾的聲響使勇斗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差點就從馬上掉下來。
在他勉強保持住平衡後,映入眼中的是在通往宮殿正門的大道上人滿為患的景象,場面熱鬧得有如舉行慶典一般。
「歡迎您回來!宗主大人——!」
「我一直相信您會回來的!」
「只要有宗主大人在,《狼》就一定能永保太平!」
「謝天謝地,謝謝宗主大人!」
歡呼與喝采此起彼落,到處都有人高喊「宗主萬歲!」,叫嚷聲不曾停息。
勇斗在馬背上俯視人群,有的人漲紅了臉大叫,有的人淚流滿面,有的人拚命揮舞《狼》的旗幟,有的人雙手合十膜拜個不停。
人們的反應各式各樣,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全都打從心底感到歡喜。
「雖然每次凱旋歸來都是這樣,不過今天好像更誇張耶。」
勇斗之所以能按捺心中的動搖,擺出從容的王者笑容向民眾們揮手,都是多虧了過往的經驗。
「因為感覺上一直被敵人壓著打,大家都對《狼》的未來感到不安的緣故吧。」
菲麗希亞也同樣笑著揮手說道。
的確。勇斗不在的這段期間,《狼》的高層應該進行了情報管制,但多半還是難杜悠悠之口吧。
遠方的情報,會從行走各地的旅行商人、巡迴劇團以及旅人那兒洩漏出來。
勇斗在加契納失蹤後,《狼》軍戰況變得很艱險的事,雅爾菲德的居民們也多少有耳聞。
可是自勇斗從天上之國回歸的消息由宮殿傳出後,接下來只短短幾天便形勢驟變、捷報頻傳。
市民們會如此熱情也是當然的事。
雖然勇斗很想立刻奔向宮殿,但身為宗主,必須讓民眾們目睹自己平安無事的模樣,以從容的態度抹消國民的不安,讓他們覺得《狼》已經安全了才行。
勇斗一行人緩緩地前進,揮手回應眾人的歡呼,花了不少時間,總算抵達宮殿。
「歡迎回來,小勇。」
從小見慣了的少女站在自己的眼前。
雖然是見慣了的身影,卻又覺得相當新鮮。
一股灼熱的情感湧上心頭,使勇斗感慨萬千。
「嗯。我回來了,美月。」
「嗯嗯♪」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問候。可是,能直接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能直接聽到對方的聲音——
這是現在,勇斗覺得最幸福的事。


「我不在的這兩個月裡,害大家吃了相當多的苦,真是對不起各位。但同時,我又感到很驕傲,因為你們撐過了最艱辛的局面!這次之所以能夠獲得勝利,全都要歸功於各位的努力奮戰!今天的宴會不必顧忌什麼身分地位,大家儘管飲酒作樂吧!」
「「「喔喔喔喔喔!!」」」
勇斗說完,聖塔頂部的神殿裡響起一陣歡呼。
凯旋時總是會舉辦的,慶祝勝利的酒宴。
在短短幾天裡到處奔波,老實說,勇斗累到很想快點回到久違兩個月的房間,躺在床上睡死。可是又不能不理這些聚集在此處,望穿秋水等著勇斗回歸的人們。
所以只好努力鞭策疲勞的身體出席慶功宴。
「那麼,為了慶祝《狼》的勝利,乾……」
「不不不,父親殿下,您這樣說可就不對了。」
勇斗正要率眾乾杯,卻被少主約爾根打斷發言。
欸?勇斗不解地環視會場,發現不少人嗯嗯地點頭同意約爾根的異議。
到底哪裡不對了?勇斗想了半天,可是想不出答案。
「那麼,請讓我僭越代替父親殿下發言吧。」
約爾根咳了一聲,站到勇斗身旁。
「為慶祝《狼》的勝利,及我們英明偉大的宗主——周防勇斗大人的回歸,乾杯——!」
「「「「「乾杯——!!」」」」」
無數酒杯高舉,到處傳來杯觥互碰的聲音。
原來如此,是忘了慶祝自己回來的事啊。勇斗理解了。自從坐上宗主的位子後,勇斗養成了因公忘私的習慣,完全沒想到這件事。
演說失敗啦——在如此苦笑的同時,又因為知道眾人對自己回歸的事如此高興而覺得欣慰。
自己該回去的地方不是日本,而是這個雅爾菲德。勇斗終於有了真實感。
「辛苦了。小勇剛才演說的樣子很帥哦——」
結束份內工作的勇斗朝椅子重重一坐,身旁的美月輕笑著說道。
勇斗聳了聳肩:
「這是在挖苦嗎?最後根本被約爾根搶走風頭了啊。」
「最後而已啦。不過還是能稍稍看出小勇身為宗主時的樣子,真的很帥哦——……呃,那個……讓我又重新迷上小勇了呢。」
「是嗎——妳這身衣服也很好看哦。」
「咦?是嗎?欸嘿嘿,謝謝。」
美月臉頰泛著一層薄紅,靦腆地笑著。
在雅爾菲德穿日本的服裝太醒目了,所以美月也入境隨俗。
今天美月穿的服裝,若打比方的話,應該最接近茵格莉特的風格吧。構造很單純,是所謂的穿頭衣,也是攸格多拉西爾一般女性最常穿的普通款式。
當然,因為宗主之妻的身分,雖然款式普通,然而那布料之佳、縫工之精緻,都與平民的服裝不同檔次。尤其披在肩部的羊毛衫上甚至繡了金線,相當高級。
撇開客套的成分,勇斗是真心覺得美月穿成這樣非常好看。第一次看到心上人穿這種服裝,實在是很養眼。
「嗚〜〜你這樣一直看,我會不好意思啦。啊!對了,我要給乖乖地平安回來的小勇一點獎勵。」
「獎勵?」
「對啊。你等一下哦〜〜」
美月說著,從身旁拿出一個黑色的長橢圓形金屬盒。
模樣看起來像是便當盒,但是讓身為女孩子的美月使用,感覺有點過於樸素粗獷。
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勇斗的注視下,美月隔著布塊打開盒蓋。
「哦哦!!」
見到盒中物體的瞬間,勇斗顧不得旁人的眼光,驚喜地讚嘆起來。
無數的白色小顆粒,正騰騰地冒出熱氣。
是白米飯。不管怎麼看都是白米飯。
「美、美月,妳、妳這是……」
「對啊。我帶了一些白米過來。雖然不夠天天吃,不過像今天這種值得慶祝的日子就可以享受一下。來,快吃吧❤」
美月以飯杓挖起白飯,盛入應該也是從日本帶來的白瓷飯碗裡,端給勇斗。
咕嘟。勇斗不由自主地嚥了嚥口水。
「我要開動了。」
由於他左手拿著飯碗,因此是以右手簡單比劃一下開動的手勢,接著立刻動筷把熱騰騰的白飯塞進嘴裡。
從小吃慣了的,懷念的滋味在口中擴散。
「嗚〜〜果然日本人不吃這個就沒辦法振奮呢!」
砰!勇斗拍著大腿讚道。
他專心地扒飯,將筷子伸向菜餚,接著又繼續扒飯。
飯碗轉眼間就空空如也。這時,勇斗突然冒出一個疑問。
「對了,妳是怎麼煮飯的?這邊沒有電鍋可以用吧?」
「我用飯盒煮的哦。就是露營時用的那個。決定過來這邊之後,我一直在家裡偷偷升火練習怎麼把飯煮得好吃哦——」
「哇!真是太感謝妳了——」
「還有啊,我從日本帶了一點秧苗過來。現在正在請約爾根先生組裡的人幫忙開闢水田哦。」
「真的嗎!?」
勇斗忍不住探出身子。
「嗯。不過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因為這邊的雨量好像很少,不適合大規模種稻。」
「就算只有一點點,我還是覺得很感動啊!」
今後,雖然只有偶爾,不過可以長久性地吃到白米飯了。
但是驚喜還沒結束。
「還有還有,我還帶了種麴過來,之後可以做味噌和醬油哦。」
「美月——!妳真是太太太太棒了——!」
勇斗不禁緊緊抱住美月。
他高興到快哭了。
美月的廚藝很好,今後一定能在這邊煮出勇斗愛吃的家鄉味料理。
世間有句話:「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勇斗覺得這真是至理名言。至少勇斗已經被美月牢牢抓住,無法離開她了。
「話說回來,既然妳有那種打算,怎麼不在日本時就先告訴我呢?」
「呵呵,因為我想給你驚喜嘛。」
「真的被妳嚇到了呢。」
基本上,勇斗並不過問美月的行李內容。
有言道「女人是需要很多行頭的」,而且應該有不少東西,例如內衣褲或生理用品等等,是不希望被男性看到、知道的吧。
而勇斗帶的行李是以今後對《狼》有益的東西為主,所以雖然想吃白米飯,但他還是把自己的個人需求擺在後面。
他早就放棄再次吃到白米飯的希望了,沒想到能在攸格多拉西爾吃到家鄉的食物,自然是喜出望外。
不愧是美月,非常懂勇斗的想法。確實是沒有比這些東西更好的獎勵了。
「你們感情真好哪。」
一道鬧彆扭似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勇斗抬頭一看,如同聲音所表達出的情緒,茵格莉特鼓著腮幫子,以死魚眼瞪著他。
在慶功宴上,有什麼讓她不高興的事嗎?
「嗨,茵格莉特,好久不見了哪。」
「嗯,好久不見了。」
「幹嘛那麼冷淡啊?兩個月沒看到好兄弟,妳不高興嗎?我可是很高興的哦。」
「人、人家當然也很高興啊。只是看到你和其他女人在那邊甜甜蜜蜜,還是會覺得很不爽啊。」
「嗯?那麼小聲聽不到,妳在說什……」
「夠了,小勇。不可以欺負女孩子。」
「好痛!好痛啊啊啊!」
耳朵被狠狠揪著。勇斗慘叫起來。
但美月並不理會唉唉叫的勇斗,而是朝茵格莉特說道:
「就像之前說過的,我不介意哦!」
「……老實說,人家不覺得有辦法贏過妳啊。」
「當然,我也不打算讓出正宮的位子呢。」
美月有如慈母般地微笑道。
可是,一旁的勇斗在看到她那表情的瞬間,不知為何全身發毛了起來。
「哈哈!那人家以三房或四房為目標努力好了。」
「這麼謙虛啊?」
「啊哈哈,因為二房的競爭太激烈了。」
茵格莉特苦笑地聳肩說道。
另一頭的勇斗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
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很差。完全沒察覺兩人是在講與他切身相關事情的勇斗問——
「妳們到底在說什麼好痛啊啊啊啊啊!!」
——到一半,耳垂被美月更加用力地往下拉扯。
「唉,小勇對這方面的事真的很遲鈍呢。」
美月以另一隻手捧著臉頰嘆道。
當然,她揪著勇斗耳朵的那隻手並沒有因此放鬆力道。
「這方面的事……啊——!是在講側室的事嗎!?」
事到如今,勇斗的腦子終於把事情搞懂了。
搞懂後,他忽然察覺某件事,將目光移向茵格莉特。
兩人視線相交的瞬間,茵格莉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雖然勇斗自知對男女關係很遲鈍,但也沒蠢到看不懂茵格莉特的反應。
「呃、呃呃〜〜難道,是、是那樣嗎?」
勇斗確認地問道。
含糊其詞的問法是特地拉出的防線。對勇斗來說茵格莉特是好兄弟。勇斗不想破壞那樣的關係,因此下意識地表現出了這樣的想法。
「〜〜對啦,真是不好意思啊!」
茵格莉特略一遲疑,下定決心肯定地回道。
她面紅耳赤地把頭撇向一旁。

【插圖】

「是、是這樣啊?我、我才該覺得不好意思。那個,一直都沒發現。」
「沒、沒差啦。反、反正像人家這樣的人,說了也只會造成你的困擾嘛。」
「才、才不會困擾呢。不過,我對美月……」
「小勇,你真的不必顧慮我哦!」
「不,可是——」
「突、突然聽到這種事你應該會很傷腦筋吧?總、總之,你只要知道有這回事就可以了!啊,對了!上次你講的那個東西已經完成了。那、那就再見了!」
咻!
茵格莉特霹哩啪啦地把想說的事說完後,便一陣風似地跑走了。她原本就是很容易害羞的少女,應該很受不了這種酸酸甜甜的氣氛吧。
「……呃〜〜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這種事問我可不太對哦!」
「……說得也是。」
勇斗不由自主地冷汗直流。
該追上去嗎?可是美月坐在自己身旁,很難去實踐這件事。
而且他又身負宗主的職務。宴會才剛開始,幾乎還沒和其他人說到話,所以也不能離開以自己為主角的慶祝會。
雖然對茵格莉特很抱歉,但還是得等之後再去找她了。


「大家聽我說!」
眾人酒酣耳熱之際,勇斗起身,大聲說道。
就這麼一句話,原本吵吵嚷嚷的神殿立時變得鴉雀無聲。
確認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後,勇斗嚴肅地開口:
「今天的宴會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在最後,我有件事要告訴大家。」
為了把事情做個了結,有些話非得說出來不可。
現在,《狼》的主要幹部正齊聚一堂。
很適合宣布這件事。
「大家都很清楚,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類。我是從名叫日本,離這裡非常遙遠的國度來的。」
我的這番話聽起來還真荒唐啊——勇斗如此心想。可是神殿裡完全沒有任何竊竊私語聲或嘲笑聲。
這些人都喝了不少酒,但還是極為認真地聆聽勇斗的發言。
「老實說,這將近三年的時間裡,我一直很想回原本的世界。我不是自願來到攸格多拉西爾,也不是自願成為宗主的。這一切都是情勢所逼,不是我的個人意願。」
「但是這次的回歸,是出自您的個人意願,對不對?」
坐在與美月不同邊的菲麗希亞柔和地微笑問道。
勇斗已經告訴過她這件事了。
明知道答案卻故意詢問,不愧是勇斗打從心底信任的副官,配合得非常巧妙。
帶著強烈意志的光芒在勇斗眼中閃爍,他用力點頭說:
「沒錯!和過去不同。我是以我的個人意志回到這裡的!為了和你們同生共死!」
「「「「「喔喔喔喔喔!!」」」」」
神殿中捲起粗沉的歡呼聲浪。
仔細一看,菲麗希亞雖然本來就曉得這件事,但還是忍不住喜極而泣。
吉可露妮則緊閉著雙眼,淚水從眼瞼之間滾滾落下。
少主約爾根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眼眶中閃著淚光。
就連當初反對勇斗即位為宗主的長老之首布盧諾,也笑容滿面、興奮地緊握雙手。
等眾人冷靜下來之後,勇斗再次開口:
「我不在的這兩個月裡,許多家庭痛失家人的生命。身為父親,我絕不原諒這件事。你們的仇就是我的仇,我的仇就是你們的仇。」
說到這兒,勇斗暫停了一下,緩緩閉上眼睛。
接著,他大大吐了口氣,驟然睜眼,以右手掀起外套,渾身充滿霸氣地喊道:
「因此,我在此宣誓,必將對《豹》進行討伐!」


「小勇好像變成別人了!感覺有點可怕耶!」
美月看著半空中,像是回想起當時的場面,語帶興奮地說道。
天已全黑,酒宴也已結束。但勇斗在宴會結束前做出的爆炸性發言,讓會場陷入一片狂熱之中。
就算現在,遠遠地還是能聽到留在會場裡的人們,以討伐《豹》的話題當下酒菜吵吵嚷嚷的聲音。但勇斗當然不可能繼續陪著他們喧鬧,早早就離席了。
他和美月兩人走在宮殿的走廊上。吉可露妮在前方開路,菲麗希亞負責殿後,就算有刺客也不必擔心。
「因為我覺得應該把話說開比較好嘛。而且我也沒有說謊。」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義子、義孫的生命被奪,勇斗多少也會感到憤怒。發言因此變得偏激,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那種把話說開的方式對一般人來說太刺激了啦。」
「妳也差不多啊,和我的方向不太一樣就是了。」
「咦〜〜才沒有呢——我很普通的好不好。」
「『妳很普通』是哪國的笑話啊。」
「哼哼,會說這種話的人只有小勇而已。」
「其他人不都說妳是『王者之妻的楷模』嗎?」
說實話,勇斗對於宴會上有許多人向美月表示敬意感到很驚訝。
當然,與宗主之妻接觸時,表面上一定會很恭敬的。但勇斗以宗主身分累積下來的識人經驗,還不至於看不出來那種表面功夫。
就勇斗看來,所有人都是打從心底敬服美月。
擁有極為罕見的雙符文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不過短短一個月裡就能贏得這麼多敬意,還是很不簡單。
勇斗剛到攸格多拉西爾的第一個月,評價可是從『勝利的神子』直直掉到『吃閒飯的【斯庫爾】』程度。
所以美月的好待遇讓勇斗覺得有點嫉妒。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我已經檢查過您們和菲麗希亞的寢室了,沒有發現可疑的賊人,請安心入睡。」
從菲麗希亞的房間走出來的吉可露妮嗖地立正說道。
「欸?」
勇斗傻愣地應道。
他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不能聽過就算的話。
「那麼我就此告辭。」
可是還來不及開口發問,吉可露妮已經迅速一鞠躬,快步走遠了。
勇斗與美月兩人之間,出現微妙的靜默。
可是總不能一直僵在這裡。
「再過去是我和菲麗希亞的房間,這麼說來,妳的房間在哪?」
勇斗懷著一縷希望問道。
「我是小勇的太太,當然和小勇睡同一個房間囉。」
「…………」
雖然答案在意料之內,可是勇斗仍然無言了。
的確。宗主使用的家具要夠氣派夠稱頭,不能寒酸丟臉,因此勇斗的睡床寬敞到可說沒有意義的程度。別說兩個人,讓三個人睡應該都綽綽有餘。
不過,問題不在那裡。
「那個,我說啊,我是男人、妳是女人耶?」
「小勇你在說什麼啊?這不是當然的嗎?不然我們怎麼能成為夫妻呢?」
「不對啦!所以說!妳知不知道男女同床是什麼意思啊!?」
勇斗畢竟是青春期的少年。
就算人們說他有鋼鐵般堅定的自制力,可是和喜歡的女孩睡在同一張床上,他不敢保證絕不會對美月出手。
「我、我知道、呀。所以……才跟你來的呀。」
美月臉紅得像蘋果似地,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道。
「!」
就算鈍感如勇斗,也能從這句話中明白美月的覺悟。
確實,勇斗和美月今後將成為夫妻,就算同房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勇斗已經有負責的覺悟了。那覺悟早在決定把美月帶到這文明未開的蠻荒世界,而且不確定能不能再度回到日本時就做好了。
雖然是那樣沒錯,可是也該因此更珍惜美月才行。至少在舉行婚禮之前要保持清白的關係——勇斗是那麼想的。但既然美月都如此表態了,拒絕她、害她丟臉的話,反而不算男人。
「真的、可以嗎?」
「……嗯。」
美月點頭,輕輕握住勇斗的手。
接著以幾不可聞的聲音道:
「要好好疼我一輩子哦。」


啾揪揪。啾揪啾啾。
窗外傳來鳥雀的鳴叫,勇斗睜開眼睛。
「早上了啊?」
他喃喃說著,挺起身體。
赤裸著上半身。
說不定連日來的四處奔波也有影響吧,昨晚用盡僅存的力氣後,他帶著舒暢的虛脫感陷入睡夢之中。
「早安,小勇。」
身旁傳來帶著靦腆音色的說話聲。
勇斗回頭一看,美月拉著被單遮住眼睛以下的部分,以嬌羞的視線看著自己。
昨天的事不是夢呢。勇斗再次實際感受到這點。
「嗯。早。那個,呃〜〜妳還好嗎?」
「聽說、生小孩……」
「生小孩!?」
勇斗不由得拔高聲音回問。
不,雖然不是毫無關係,可是一下子就跳到那部分也未免太快了。會吃驚也是正常的。
「是啊。聽說生小孩和從鼻孔擠出西瓜差不多。」
「?喔……」
勇斗不懂美月想表達什麼,總之先順著她的話應聲再說。
「昨天痛的程度和從鼻孔擠出蘋果差不多。」
「對不起、對不起、真是對不起——!」
勇斗跳了起來,向美月磕頭道歉。
他自己只覺得非常舒服,所以這時反而更是滿心的罪惡感。
「那個,對不起。」
「我現在還是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呢。」
「嗚嗚!真的很對不起啦。」
「不會啦。有一種『小勇在這裡呢——』的感覺。雖然很痛,可是我覺得很高興哦。」
「是、是這樣嗎?」
「是啊,所以小勇不需要道歉哦。」
美月伸手輕撫勇斗的臉,溫柔地笑道。
那表情極為可愛、相當惹人憐愛,讓勇斗不禁有了新的衝動。
「哥哥大人、美月姊姊大人,該起來了哦!」
叩叩的敲門聲與銀鈴般的聲音同時響起。
勇斗與美月倏地從兩人世界被拉回現實之中,慌亂了起來。
「等一下!總之我們先穿衣服吧,美月!」
「好、好的!」
兩人急急忙忙地把四散的衣服穿回身上,但也許是因為太緊張了,所以穿得不怎麼順利。
一陣忙亂之後,勇斗開門讓菲麗希亞進房時,兩人都一臉疲憊了。
看著兩人的模樣,菲麗希亞噗啮輕笑起來,不過又立刻收斂表情說道:
「打擾兩位的和睦讓我非常心痛,但工作已經堆積如山了。」


久違兩個月不見的辦公桌,上頭堆積的文件高度可說是前所未見。
如果那些是黏土板,這高度的份量並不算特別多,但很可惜的,那些文件全是紙類。明顯在一天之內批不完的公文,讓勇斗覺得有點頭昏目眩。
「不過這些還是先擺到之後再說吧。有些事非得先做不可。」
「《豹》的征討,是嗎?」
菲麗希亞表情僵硬地問道。
《豹》的現任宗主弗貝茲倫古本名洛普特,是這個《狼》族原本的少主,也是菲麗希亞的親哥哥。
果然她心中有許多糾葛吧。
「沒錯。」
勇斗點頭,大步走到自己愛用的椅子旁坐下。
儘管這是由《狼》最頂尖的工匠製作的椅子,但是就舒適度而言,老實說現代的便宜椅子坐起來更舒服。
雖然如此,畢竟是坐了兩年的椅子,不但有感情了,而且只要坐在這張椅子上,就會自然地切換成「宗主」的心情。
「首先是命令旗下氏族派兵參戰的檄書。」
儘管在凯爾姆特河失去了七千大軍,但《豹》軍至少還保有五千名左右的精悍騎兵團。
只以《狼》的兵力進攻,在戰力上有些不夠穩妥。
自從在加契納吃了大敗仗,除了《角》之外,其他旗下氏族都袖手觀望起風向。可是勇斗回來後《狼》的捷報頻傳,所以他們應該會再次表示恭順之意才對。
「是,那麼我來準備黏土板。」
菲麗希亞說著,從旁邊的櫃子中拿出一個箱子,將其打開。
箱子裡放的是黏土。
在日本,早期的正式文件不能以原子筆,必須以鋼筆簽名才算數。即使是現在,仍然有不少人認為手寫文書的價值勝於電腦列印的文件。
雖然紙張逐漸普及,但是不到兩年的時間,頂多只能讓紙張成為便利的道具,正式公文還是得以黏土板——不只要曬乾,還必須送入窯中烤過,並且在相當於信封袋的外層黏土上蓋印章——書寫,才能被人承認具有法律效力。這樣的傾向仍然很強。
「嘿、咻!」
菲麗希亞拿出黏土,迅速地揉過後將其捏塑成長方形。
「好了。『此致汝輩宗主殿下。我《狼》族宗主周防勇斗有言。』前言寫好了,請說。」
菲麗希亞俐落地以木片在黏土板上刻字。手法之熟練,已經是所謂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嗯。唔……『一個月後,我《狼》族將出兵征討《豹》。期盼你們也一起出兵。』」
「好的……一起出兵。寫好了。還有其他的話嗎?」
「唔,還有……對了,要黎芮兒立刻趕來雅爾菲德。給其他氏族的檄書則都加上『毀棄盃約的事,這次我就當成沒發生過。不過要記得,沒有下次了。』這些話。」
勇斗調皮地揚起嘴角,惡作劇似地說道。
光看表情的話,是非常符合他這年紀的可愛笑容。但嘴巴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不可愛。
菲麗希亞僵著臉,說道:
「這些話還真是……嚴厲呢。」
「馬基維利的『君主論』裡說過,身為君主最該忌憚的事是被人小看。最好的分寸是讓人民畏懼到不至於憎恨的程度。就算是敢在好說話的上司面前打混的人,也還是會乖乖聽生氣起來很恐怖的人說的話對吧?」
「……確實,是這樣沒錯。從生氣起來非常恐怖的人口中說出這些話,更有說服力呢。」
「啊?妳是在說我嗎?」
勇斗感到意外地回問著。
他的反應逗笑了菲麗希亞:
「哥哥大人您實在太不瞭解自己了。我老是有這種感覺。」
「不不不,我的那些都是演出來的,妳應該也很清楚吧?」
「如果那些是演技,那麼哥哥大人一定是比伯特韋德更厲害的騙子呢。」
「……妳也真直接啊。」
勇斗呼地嘆了口氣,苦笑道。
菲麗希亞很少會這麼不客氣地說話。
也許是因為懷著罪惡感吧,過去的菲麗希亞在面對勇斗時,總是有退一步的感覺。
把勇斗召喚到攸格多拉西爾的芥蒂消失後,她天生的淘氣性格似乎開始展現在勇斗面前這是好傾向。
「?怎麼了嗎?為什麼哥哥大人突然看著我的臉怪笑呢?」
「嗯?就只是覺得妳真是個大美人啊。」
因此勇斗也打趣地回道。
「我要跟美月姊姊大人告狀哦?」
「沒關係,我家老婆是很寬宏大量的。」
「哎呀!真是太讓人嫉妒了!……我是真的覺得很嫉妒哦!」
「欸?」
勇斗的頭冷不防地被菲麗希亞抱在懷中。
豐滿又柔軟的胸部觸感襲向勇斗,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慢著!菲麗希亞!?」
「雖然我打從心底祝福您和美月姊姊大人結為連理,但還是覺得有一點,不對,是相當煩悶的哦!要是您們在我眼前太親密,我可是會吃醋的哦!」
彷彿為了表現感情的強度似地,菲麗希亞抱著勇斗的雙臂愈收愈緊。
「啊〜〜……呃〜〜……」
勇斗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看著那樣的他,菲麗希亞輕笑起來。
「呵呵,開玩笑的。」
「聽起來一點也不像開玩笑耶!」
「是嗎?話說,雖然我把正式場合中站在哥哥大人身旁的權利讓給美月姊姊大人了,但是在戰場或在辦公室裡時,陪在您身邊的權利,我可是不打算讓給任何人的哦!」
「嗯,我知道。除了妳以外,我也不打算另立其他的副官。然後呢,我要和第一心腹的妳商量一件事。」
勇斗將手肘靠在桌上,十指交握地遮著嘴,意味深長地說道。
他的眼神極為認真。
菲麗希亞也重新坐正。
「請說。」
「這次的事也是原因之一。我認為必須加強《狼》和旗下氏族之間的連結。我有個想法,雖然現在只是腹案……」


完成必要的文件(實際上寫公文的是菲麗希亞,勇斗只有說話而已)、傳喚相關人員下達命令。時間在這些事情中匆匆流逝,轉眼間就來到中午了。
儘管勇斗從來沒工作得如此認真過,可是桌上的文件小山卻完全沒有減少。看著那些文件,勇斗不由得心生厭煩。
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勇斗整個早上都在準備與《豹》的開戰事宜,做的事和這些文件完全無關。
「算了,總之關於《豹》的對策就到此告一個段落了。雖然還有《雷》的問題就是了。」
勇斗將身體靠在椅背上,呼〜〜地大大嘆了口氣,仰頭看著半空中。
半年前在『納斯特隆德之役』裡,《狼》軍以『戰車堡壘』戰術打敗《豹》軍之後,雖然想乘勝追擊,卻因《雷》有興兵進攻的徵兆,而不得不撤退。
這次也一樣。假如投注全部兵力攻打《豹》,《雷》軍極有可能趁機侵略《狼》的領土。
可是如果為此特地分出兵力去牽制《雷》,那麼征討《豹》的兵力就不夠用了。
目前最妥當的做法是:勇斗坐鎮在津利與史坦索爾對峙,攻打《豹》的事則交給吉可露妮或斯卡維茲指揮……但勇斗還是希望能親自與兄長做個了結。
「從《豹》的俘虜裡雇用一些騎兵為傭兵去對付《雷》,應該也不錯吧。」
由於怕傭兵窩裡反,所以不能帶他們去征討《豹》;但如果是對付《雷》,可說是相當有用的戰力吧。
遊牧氏族大多是理性主義者,而且他們原本就經常以傭兵身分參與農耕氏族間的戰鬥。因此只要提出的報酬夠高,大概會有不少人願意接受這提議。
就戰力而言沒什麼好挑剔的,但是能為《狼》盡忠奮戰到什麼程度,就是個未知數了。
「在我們攻打《豹》時,如果《蹄》或《風》能幫忙絆住《雷》的話,打起來就輕鬆多了……」
勇斗自語著,起身走近貼滿整面牆壁的地圖。
與《雷》國界相鄰的氏族,北方是《蹄》與《狼》,南方則是《風》。西方臨海,東方是高聳的斯羅德萬山脈,可以抵禦外敵入侵。
因此,《雷》的領土雖然廣大,可是兵力只需要集中在南、北兩方即可。如此看來,可說是易守難攻的地理條件。
而且遺憾的是,儘管《蹄》與《風》曾經列名於十大強國之中,但現在的《蹄》被《豹》奪走一半以上的領土,《風》則苦於更南方的《炎》強勢侵略,據說勢力因此大幅衰退。想靠這兩個氏族牽制《雷》是很困難的事。
「啊!我尚未向哥哥大人稟報這件事。聽說《風》在一個月前被《炎》大舉侵略,已經滅亡了哦。」
「啥!?」
勇斗猛然回身看向菲麗希亞。
就像剛才提到的,《炎》、《風》的勢力之爭目前是由《炎》占上風,這情報勇斗也有耳聞。但《風》在一個月前滅亡的消息他則完全沒聽說過。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勇斗人在日本時,只能靠著智慧型手機與攸格多拉西爾取得聯絡。靠著太陽能電池,一天能使用手機的時間頂多只有三十分鐘,再加上《狼》當時正處於前所未見的危機之中,談話的內容必定是以《豹》、《雷》為主。
可是沒想到,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竟然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可以說是晴天霹靂吧。
「其實我們也是一星期前才得知這件事的。我們和許多從南方來的商人確認過了,可以確定這件事是真的。」
「是嗎?」
勇斗將手放在嘴邊思忖著。
《炎》打敗了同為十大強國的《風》,而且完全併吞了《風》的領土。以國力而言,比現在的《狼》更強大,恐怕能列入攸格多拉西爾前三。
強到足以作為天下無雙的豪傑史坦索爾的對手。
「好。派使者前往《炎》那兒。務必要與《炎》締結五五分的兄弟誓盃。兵法三十六計之二十三,『遠交近攻』。」


叩叩。
「來了。」
聽到敲門聲,菲麗希亞打開自己房間的門。
燈火照亮了處在黑暗中的來者臉龐。
是吉可露妮。
「請進。這麼晚了還把妳叫來,真是不好意思。」
「沒什麼。只要是與父親大人有關的事,隨時都可以找我。」
「謝謝。快進來吧。」
「嗯。」
菲麗希亞側身讓吉可露妮進房。
吉可露妮已經來過好幾次菲麗希亞的房間了,因此她毫不拘束、有如回到自己家似地進房,砰地坐在床上。
「啊,哥哥大人和姊姊大人正在隔壁傳宗接代,所以要安靜點哦。」
「唔,我明白了。」
「……在意嗎?」
「嗯。父親大人的子嗣肯定相當優秀,未來絕對不可限量。」
吉可露妮信心滿滿地點頭。
「呃,我不是說那個。妳不會覺得胸口悶悶的嗎?」
「不會啊,我身體很好。難道說我看起來像是生了什麼病嗎?」
「沒有,完全和平常沒兩樣。唉唉。」
菲麗希亞不由得嘆氣。
她不懷疑吉可露妮對勇斗的感情有多真摯。
而且那感情不單純只是身為戰士的忠貞之情,更包含了身為女人的愛戀之情在內。菲麗希亞一直是那麼以為的,但是見到吉可露妮現在的反應後,她覺得自己似乎完全猜錯了。
老實說,她有點意外。
「不過我還挺羨慕母親大人的呢,希望哪天我也能讓父親大人授予子嗣。」
「欸!?」
直接又冷不防的回馬槍,害菲麗希亞瞬間傻眼愣住。
她訝異地轉頭看向吉可露妮。也許是那反應很有趣吧,吉可露妮眨著眼睛:
「嗯?我說的話有那麼奇怪嗎?對了,不久之後就要征討《豹》了,如果我不能戰鬥的話會很傷腦筋的,所以我打算等事情告一個段落後再說。」
「……妳想要小孩?可是平常看起來妳對那種事完全沒興趣啊。」
「嗯,我對結婚什麼的確實完全沒興趣,但如果是父親大人的子嗣就會想要了。而且母親大人也說過她允許我們那麼做。」
「……是嗎?妳這麼單純真好。」
菲麗希亞以手扶額,無力地垂頭。
單純明快到讓人羨慕的程度。
雖然美月說過可以容忍勇斗有其他女人,但終究只是容忍而已,其實心裡多少還是會覺得不愉快吧?再說如果自己太主動,是不是會對專情於美月的勇斗造成困擾呢?……相比之下,一直煩惱這些事的自己就像傻子一樣。
「可是,說得也是呢。單純地照著自己的心意去做,也許是最好的。」
「雖然我不懂妳在說什麼,不過妳想說的只有這些嗎?」
「啊,不是的,剛才離題了。接下來要說的才是叫妳來的真正原因。不過在那之前,要不要喝杯茶?」
「不用,快點說吧。」
「嗯。」
菲麗希亞點點頭,在吉可露妮身邊坐下。
但她並不看向吉可露妮,而是抬頭看著半空中。
「妳覺得回歸後的哥哥大人怎麼樣?」
「什麼意思?」
「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呢。妳也感覺得到吧?」
「…………」
也許是想到了什麼,吉可露妮的表情也顯得有點苦澀。
「嗯,父親大人身上的氣息變得沉重銳利了很多。不過我本來以為那是因為下定決心,做出要在《狼》終老一生的覺悟所造成的……但看來妳好像不是那麼認為的呢。」
「我當然也那麼認為呀。可是,我覺得現在的哥哥大人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看起來似乎很著急。」
「嗯?」
「尤其這次討伐《豹》的事特別明顯。如果是之前的哥哥大人,不會決定一個月後就出兵,至少會花上半年的時間仔細做好準備,確保基礎萬全之後再去征討。」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上次和《豹》戰鬥時也是,封住對方的退路後進行殲滅戰,如果是過去的父親大人,就算想到了那種方法,應該也不會選擇那麼做吧。不過我當時只是單純地感嘆原來『*釣野伏』可以這樣應用而已……」(譯註:戰國時代的大名島津義久首創的戰術。把兵力分成三隊,其中兩隊事前埋伏在左右兩側,把握時機從三方面包圍、殲滅敵人的戰術。)
「沒錯。過去的哥哥大人不喜歡做無謂的殺生,只求把對方趕回去就好。」
「唔……」
「以往的哥哥大人在戰鬥時都是以防禦為主。可是在回歸後,似乎變得會主動進攻了。」
「……因為決定在攸格多拉西爾落地生根,所以開始萌生野心的關係吧?畢竟父親大人體內潛藏著那麼驚人的霸氣。」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菲麗希亞深深嘆了口氣。
應該沒有比她的擔心更無謂的杞人之憂吧。
「可是,如果我的直覺沒錯,那我非常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害哥哥大人焦急成那個樣子。」
「什麼嘛。說穿了就是父親大人沒有將理由告訴身為第一心腹的妳,所以在鬧彆扭啊?」
「才、才不是呢!呃——不,有祕密卻不告訴身為第一心腹的我,這的確讓我有一點,真的只有一點點覺得不滿,但我主要是在擔心哥哥大人啦!」
「既然如此,我們就該更努力去支持父親大人。父親大人之所以不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大概是我們還不夠可靠的關係吧。所以只要我們繼續盡忠報效他,就早晚可以知道原因的。」
吉可露妮呵呵笑道。
如此乾脆的回答,讓菲麗希亞不由自主地笑開了。
還真的是完全沒變。真的——
「妳這麼單純,真好。」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0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4


「成立新的氏族……嗎?」
黎芮兒一臉訝異地複述著勇斗的話。
約爾根、斯卡維茲、菲麗希亞、吉可露妮、茵格莉特、艾爾貝緹娜、克莉絲緹娜,這些可稱為勇斗心腹的人們,正齊聚於雅爾菲德宮殿的某個房間裡。
被勇斗從《角》傳喚來雅爾菲德的黎芮兒,在稍微寒暄後就被帶到這房間裡了。她原本還期待著有更感人的重逢場面,因此覺得有點失望。
除了菲麗希亞之外,每個人都露出詫異的神情。看來他們也都是頭一次聽說這件事。
「沒錯。為了提高旗下氏族的凝聚力,這是必要的。」
坐在上位的勇斗點頭道。
勇斗正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說話。
光是這樣,黎芮兒就覺得無比歡喜。
「以目前的模式是沒辦法團結一心的。『我們只是出於無奈才服從於《狼》,說到底我們還是《爪》或《灰》。』——類似這種感覺。老實說,要是再發生一次像之前那樣的事,每個氏族都以自保為優先的話,我會受不了的。」
「確實是這樣沒錯。」
約爾根沉重地點頭同意勇斗的話。
在前陣子的那件事裡,最痛切感受到這一點的,毫無疑問是代替勇斗全權負責《狼》軍政的少主約爾根。
假如當時能得到其他氏族的援軍,戰況應該能更順利一點才對。
簡單地說,根本是切膚之痛。
「所以我打算,在目前屬於《狼》同盟的所有氏族之間設置新名稱,以求達到團結一體的效果。」
「原來如此。可是那麼做只是單純地換上新的氏族名稱而已不是嗎?就算把《狼》改成其他的名字,還是無法讓其他氏族立刻對《狼》產生認同感吧?」
黎芮兒手按在嘴邊,為難地說道。
就她自己來說,《狼》對《角》恩重如山,而對於接受《狼》指揮,她也沒有抗拒感。但假如問她「妳是哪個氏族的人?」她仍然會回答《角》吧。
她不認為把《狼》換個大家不熟的新名字就能改變這種想法。
還有就是,雖然《狼》在勇斗出現之前便已然式微,但《狼》原本是支配畢佛斯特一帶的名門氏族,考慮到這一點,甚至會覺得改名反而會讓其他人不再那麼喜愛或敬畏這個氏族。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要改變《狼》的名字,是要創設新的氏族。」
「喔……」
不得要領的黎芮兒只能含糊地應聲。
創設新氏族,一般來說是指成立新的分家。那麼做跟提升《狼》旗下氏族的認同感,似乎沒什麼關係。
她還沒想通,勇斗又繼續說下去:
「然後呢,黎芮兒,我想讓妳擔任新氏族的少主。」
「咦?欸欸欸欸欸!?不、不,可是,我還有身為《角》宗主的職務在身……」
黎芮兒反射性地高聲叫道。
雖然黎芮兒打從心底尊敬勇斗,也很高興勇斗找自己幫忙,但她不可能扔下自己的氏族不管。
勇斗苦笑地揮手:
「不辭職也沒關係,妳可以繼續兼任《角》的宗主。啊,對了,約爾根,順便告訴你,你是新氏族的少主副手。還有就是《狼》的宗主之位也交給你了。」
「啊!?您說什麼————!?」
這次換成約爾根拉高嗓子驚叫。
他下巴脫臼似地張大了嘴,驚駭得有如看到了天地毀滅。
這也是當然的。《狼》是因為有勇斗才能存續到現在,前陣子的事更是無可置疑地證明了這一點。
而那個勇斗想退位,約爾根當然不能說「好」。
「父、父親殿下!現在退位實在太早了!可以請您再做二十年嗎!」
「沒、沒錯!父親大人!請您再帶領《狼》三十年吧!」
約爾根和吉可露妮猛地起身,口沫橫飛地努力勸阻勇斗。
那慌張的模樣似乎很有趣,菲麗希亞噗哧輕笑了起來。
她是勇斗的第一忠臣,最該挽留勇斗的她卻完全不吭聲,這反應讓黎芮兒靈光一閃:
「也就是說,不是成立新的分家,而是設立新的宗家,是嗎?而新宗家的宗主將會由兄長大人擔任。」
「正確答案。」
勇斗得意地笑道。
「唔,這麼說來新宗家的幹部,就是由《狼》旗下的宗主們擔任嗎?」
「不愧是克莉絲,理解得很快呢。」
勇斗正中下懷似地拍著大腿。
瞬間便理解了勇斗的意圖,這兩人果然相當優秀。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
聽了她們兩人的話,斯卡維茲眼中也露出理解的神色。
「所以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與這三人相反,約爾根皺著眉,訝異地問著。
他當然與無能兩字搆不上邊,可是思考能力果然因為年紀而較為死板,難以想像新的體制。
「也就是說,不是由最大勢力——《狼》的重臣約爾根閣下,而是由其他氏族出身的黎芮兒大人擔任新宗家的少主,其他幹部職位也大量起用非《狼》的人才擔任。這樣一來,《狼》就不能在同盟內獨享大權了。」
克莉絲緹娜豎起食指解釋道。
「聽起來不像什麼好事啊?」
「相對地,同盟裡其他氏族的認同感將會因此提高。由黎芮兒大人擔任少主,應該能讓其他氏族的人產生『周防勇斗大人不會偏心《狼》的人,就算是不同氏族出身的人,只要有能力的話就會受到重用』這樣的想法。如此一來,為了在新氏族裡鞏固自己的地位,其他氏族的人將會和過去不同,主動地效忠、做事。」
「唔,原來如此。我終於掌握到脈絡了。可是這樣一來,《狼》的族人反而會無法接受吧?」
約爾根依然苦著臉看向勇斗。
的確,就整體而言是提高競爭意識與歸屬感的妙策,但如此大膽的改革方案,一定會招來既得利益者的反對。
也就是說,過去以優越感看著其他氏族的《狼》族人民,應該會覺得不痛快。為什麼要優待《狼》之外的人民呢?——會有許多人這麼反彈吧。
「不過,目前會讓《狼》出身的人多占點位子來取得平衡。總之,現在在場的人全都會是幹部。」
「原來如此,所以才把這些傢伙也叫來啊?」
約爾根瞥了房間某個角落一眼。
「?」吉可露妮、茵格莉特、艾爾貝緹娜三人茫然地瞪大眼睛。
她們都是政治外行人,大概都把剛才的對話當成背景噪音、充耳不聞吧。
「是啊。幸好我的子弟們都有卓越的功績,客觀看起來也不像特別偏心呢。」
勇斗眼中閃著調皮的光芒說道,約爾根看開似地大大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雖然說《狼》裡應該還是會有人感到不滿,不過我會想辦法安撫他們的。」
「哈哈,每次都要讓你操勞呢。不過我知道你一定會這麼說的啦。或者該說,正是因為有你在我才會決定這麼做的啦。」
「真是的,您閱歷變得豐富後,連花言巧語也變高明了呢。」
「這些都是真心話哦。」
勇斗苦笑地聳肩。
雖然從約爾根的凶惡長相很難想像,不過他其實是心思相當細密的男人。
勇斗之所以能接連不斷地在《狼》中進行各種改革,都是由於有約爾根在檯面下斡旋奔走的緣故。
因此若是他,一定可以想辦法穩住這種困難局面的。勇斗打從心底相信。
「然後呢?您打算為新氏族取什麼名字呢?」
事到如今才問這個有點晚,不過約爾根像是想起這件事似地問道。
勇斗得意地揚起嘴角。
候補名字只有一個。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如此符合自己氏族的名字了。
他莊嚴地說出了那個字。
「《鋼》。」


「克莉絲緹娜,妳留下來一下。」
會議結束後,勇斗叫住正準備離開的雙胞胎之一。
少女轉頭看向他,左頭側的馬尾輕快地飛揚。身為《爪》宗主的親生女,自然受過相當良好的教育。光是這個轉頭的動作就無比優雅。
至於另一名雙胞胎……就先不管她吧。
「有什麼事呢?父親大人?啊,您不在的期間的報告,我已經整理好放在桌上了哦。」
「那個晚點我再確認,我要問的是風之妖精團的事。現在準備得如何了?」
「哦哦,那個啊?」
克莉絲緹娜淘氣地睜大眼睛:
「目前能做出讓觀眾們滿意的表演者,大概有十人左右吧。」
「唔,十人,是嗎?」
「因為才剛成立半年嘛。大部分的人都還不行呢。」
「不,有十人的話就夠了。我有工作要交給她們。」
「在出征前跳舞嗎?」
風之妖精團——
與黏土板之家幾乎同一時期創設,由克莉絲緹娜主導的戲班子。
目前是以戰爭孤兒及寡婦為主要成員,教導他們才藝,之後將會在目前城內建設中的圓形競技場公演。
在支援弱勢者的同時,也能為市民提供娛樂,是一舉兩得的點子。
但,那只是表面上的說法。
「不,不是那種,是檯面下的工作。」
「哦,要派到哪兒呢?」
克莉絲緹娜眼中閃過妖異的光芒。
創設這戲班真正的目的是——前往其他國家暗地裡收集情報。
這是參考戰國時代名將武田信玄使用的諜報團體「遊走巫女」,將其加以變化成攸格多拉西爾風格而成。
克莉絲緹娜本人不用說,她手下的情報員也全都相當優秀。但他們原本是隸屬於小氏族《爪》的單位,就人數而言,沒辦法收集到所有《狼》周圍國家的情報。
掌握情報的人就能控制戰局。
以戲班為幌子來擴大情報網的範圍。這就是勇斗的盤算。
「神都格拉茲海姆。我想調查莉法的事。要盡快。」
自從召喚勇斗的儀式後就一直無法與莉法取得聯繫。勇斗昨晚從美月那裡聽說了這件事。
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美月相當擔心。
而對勇斗來說,莉法是讓自己重新回到攸格多拉西爾的恩人,他自然不能對這消息置之不理。
「其實我是很想派妳去的。」
可是不久之後就要征討《豹》了,不能在這種時候派她做無關的事。
這場戰爭關係到以萬為單位的人民生命,因此一定得以這邊的任務為優先。
「很感謝您如此抬舉我,但就連我也一點都不想潛入巴拉斯佳爾宮殿哦。」
克莉絲緹娜斷然說道。勇斗略感意外地眨著眼睛:
「沒想到根本可說是好奇心化身而成的妳,竟然會說這種話。」
畢竟她相當以身為諜報戰的專家為榮。
她居然會未戰先降?勇斗很認真地懷疑,明天會下冰雹。
也許是從勇斗的反應中明白他在想什麼吧,克莉絲緹娜聳了聳肩:
「神都的大神官霍爾巴爾瑟大人眼力非常好,甚至有個外號叫『於至高王座看透一切者』哦。以前我潛入宮殿時,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呢。」
應該是很不願意回想起當時的事吧,克莉絲緹娜嫌惡地皺眉嘟噥道。
「真的假的……」
即使是《狼》裡追蹤能力最高明的前後兩任『最強銀狼』,也不可能找得出真心想躲藏時的,擁有《驅風者》符文、在銷聲匿跡方面無人能出其右的克莉絲緹娜。
這樣的她居然會被逼到幾乎走投無路,可見對方真是個狠角色。
「唉唉——世界上的怪物還真多耶!」
勇斗不由得如此感嘆。
「不過您毫無疑問可以列入怪物中的前三名哦。」
克莉絲緹娜傻眼地回道。
雖然勇斗完全不那麼認為,但在這種時候吐槽她就真的會離題了。
「話說,如果那地方真的那麼危險,派風之妖精團去似乎很不妙吧。」
訓練不到半年就能出師,表示那些人相當有才能。可是如果真的要比,眼前這隻母狐狸應該比她們高上好幾個級數才對。
把那些人派去連克莉絲緹娜都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凶險之地,無異是叫她們去送死。
「不,這差事反而適合風之妖精團哦。既然難以私下潛入,就乾脆光明正大走進去吧。」
「哦哦,原來如此。」
勇斗意會過來似地彈著手指。
風之妖精團學的是現代日本歌舞及魔術等技藝,除此之外還學習了許多在攸格多拉西爾看不到的才藝表演。稀罕的演出應該相當引人注目才是。
中意風之妖精團演出的帝國高官正式召她們進宮表演——可以期待這樣的發展。
「好。那就交給妳辦了。」
「瞭解。」
克莉絲緹娜行了一禮,離開房間。
勇斗目送她離去後,用力握緊拳頭。
「求求妳,一定要平安無事啊,莉法……」


在那之後,勇斗面對的是無止無盡的文書工作。
勇斗不在的那段日子,基本上是由少主約爾根代理職務,但還是有不少事必須由宗主親自確認、決定才行。
類似的案件累積了兩個月,份量自然十分可觀。
菲麗希亞代為朗讀後蓋章、菲麗希亞代為朗讀後蓋章。假如有不清楚的部分,就把負責人叫來問話後做決定。
這樣的日子連續過了好幾天。
總算把那些事處理完畢。接下來,除了日常業務之外還得規畫《鋼》的組織方案、準備《豹》的征討事宜等等……該做的事依然大排長龍地等著勇斗。
被工作追著跑,已經完全喪失時間感的某一天,一名訪客出現在勇斗面前。
身為宗主,勇斗每天自然得接見不少訪客。
可是,這名訪客卻讓勇斗差點撞翻椅子地霍然起身高喊:
「歐洛夫!?」
沒錯。那名訪客長得與在『加契納之役』中光榮戰死的勇將歐洛夫極為相似。
不過像雖像,卻是完全不同的人。
最主要的不同之處是——年紀差太多了。乍看之下,歐洛夫是四十五歲前後的中年男子(實際年齡似乎是三十多歲,可見他過得多操勞),不過眼前這名男子大概只有二十歲左右。
但他的五官卻有濃濃的歐洛夫影子。
「是。我是歐洛夫的親生子,名叫史維玆。」
青年嗖地立正,精神抖擻地自報姓名。
不愧是有血緣關係的父子,連聲音都極相似。
「是嗎?原來是歐洛夫的孩子啊?」
勇斗不禁眼眶一熱。
「是。我被推舉為歐洛夫組的新任組長,因此特來向宗主大人請安。」
「哦——」
真是青年才俊啊。勇斗差點這麼說,但是想到自己比他更年輕,所以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不過他真的很厲害。
在《狼》裡,歐洛夫組是人數僅次於約爾根組的大家庭,組裡當然人才濟濟。而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能被推選為組長,肯定擁有相當的器量。
是遺傳了豪傑生父的才幹吧。
「是嗎?那你就好好加油吧。」
「是!我會粉身碎骨、連父親的份一起努力的。」
「嗯,以後要請你多多關照了……對了,史維玆。」
「是?」
「你的父親是奮不顧身地拯救了《狼》眾多同胞的真正英雄。雖然沒有搶眼的活躍場面,但他總是率先去做別人不願意經手的樸素麻煩的工作,對我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得力功臣哦。」
勇斗發自內心,不含任何客套或誇飾成分地說道。
這心情應該確實地傳達給對方了吧,史維玆的臉快哭出來似地扭曲變形,用力忍住淚水仰頭朝天大叫:
「能聽到宗主大人這番話,父親在瓦爾哈拉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是嗎?」
老實說,勇斗已經有了被歐洛夫家人責備的覺悟。如果自己沒有在戰爭最激烈的當下消失,歐洛夫照理說就沒有犧牲性命的必要了。
因此,史維玆的反應讓他稍微覺得輕鬆了點。
勇斗砰地將手放在史維玆的肩上:
「要成為不輸給你那偉大父親的男人哦。我很看好你。」
「是!」
這是一聲精神抖擻的回應。
歐洛夫是相當沉穩的男人,不過兒子還年輕,感覺還有些血氣方剛。
說不定歐洛夫年輕時也是這個樣子,是年歲漸增、多了磨練後才變得那麼圓融的。
總之,是個能期待未來發展的青年。


「哈——……喝!」
一聲大喝,勇斗使出渾身之力,猛然揮下手中木劍。
與他交手的是一名臉頰瘦削,可是眼神銳利到詭異的男人。假如不認識他,說不定會誤以為有刺客正在襲擊宗主吧。
當然,那男人不是刺客,是不折不扣的《狼》族成員,而且是肩負少主副手這種要職的重臣。
此外還是前任的『最強銀狼』。
他目前被派駐在西方都市津利擔任市長,今天是有事造訪雅爾菲德,順便受勇斗之邀練劍。
斯卡維茲輕鬆地側身閃過勇斗揮下的木劍。
「呼!……呃、啊!」
勇斗正想接著進行橫劈,卻又停止動作。
因為不知何時,斯卡維茲的木劍已經抵在他脖子上了。
「呼啊……十戰全敗呢。斯卡維茲果然很強。」
勇斗一屁股坐在地上,露齒笑道。
最近他一直被文書工作追著跑,不過本人其實很喜歡活動筋骨。
被釘在桌前完全走不開會導致心情鬱悶,所以偶爾像這樣用力揮灑汗水,感覺還滿痛快的。
「主公的劍術也進步了。假如以普通士兵為對手,現在的您應該不會落敗。尤其最後那一劍,相當精彩。」
「哦!是嗎?既然你這麼說就不會有錯吧。其他人都太顧慮我了。」
勇斗唉〜〜地聳肩嘆了口氣。
因為他是宗主,所以沒人肯拿出真本事陪他練劍。
「就算用的是木劍,我也沒辦法對哥哥大人武力相向!」
他的第一心腹是這麼說的。
吉可露妮和約爾根也是。由於勇斗會不開心,所以不至於放水讓他贏,不過還是不肯使出真本事和他對戰。
多虧了他們,勇斗完全無法明白現在自己的戰鬥能力到哪個程度。
所以才會找上這個公認講話不留情面的男人。
「不過我果然還嫩得很呢,你最後那招我完全看不見啊。」
儘管自己已經努力集中精神緊盯著斯卡維茲的一舉一動,然而等到回過神時,木劍早已抵在脖子上了。
「哦,那也是沒辦法的。應該說,覺得看不見才是有所成長的證明呢。」
「咦?」
「比起用言語解釋,親自體驗一下如何呢?菲麗希亞叔母。」
「好、好的。」
突然被點名的菲麗希亞驚訝地拔高聲音回道。
「請來做一下見證,對您來說應該也是個很好的經驗。」
既然前任『最強銀狼』已經說成這樣,就沒有拒絕的空間了。
菲麗希亞也拿起木劍與斯卡維茲對峙。
直接說結果。五次比試全是由斯卡維茲獲勝,而且完全沒有過招的餘地,都是一招決定輸贏的完全勝利。
「嗚、嗚嗚,身為哥哥大人護衛的我,竟然會出這種大醜……」
菲麗希亞垂頭喪氣地跪在地上。
斯卡維茲將木劍擱在肩膀上,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她。
「的確。您的身體變得比上次見面時遲鈍哦。幫主公處理政務當然很重要,但護衛也是非常重要的任務,不可疏於自我鍛鍊。」
「我、我會努力的……」
輸得一敗塗地,似乎讓菲麗希亞身為護衛的尊嚴很受傷,她緊緊握拳,擠出聲音道。
斯卡維茲嗯地點點頭,將視線移回勇斗身上。
「就是這樣。連叔母都幾乎看不到我的劍路,因此主公可以不必掛懷。」
相對地,菲麗希亞好像因為被牽連而深陷苦惱之中,不過還是別深究好了。
爭論已經發生的事實沒有意義。
「話說回來,這到底是什麼魔術?」
斯卡維茲的攻擊速度雖快,但如果在一旁觀戰,就連勇斗也可以看清他的劍路,所以絕不是因為快到看不見的緣故。單純論速度的話,勇斗覺得吉可露妮好像更快。
而且菲麗希亞是英靈戰士,身手絕對不弱。甚至可說是《狼》名列前五的強者。
斯卡維茲的速度,應該沒有快到讓她無法做出反應的程度。就算以吉可露妮為對手,菲麗希亞也可以對打到五至十招左右。
儘管如此,實際面對斯卡維茲的攻擊時,菲麗希亞的反應卻相當遲緩。
硬要說的話,看起來反而像是菲麗希亞失常了似地。
真的就像變魔術一樣。
但斯卡維茲搖頭說:
「不是魔術哦,完全沒有任何戲法可言。」
「怎麼可能沒有!?」
好不容易才從打擊中站起的菲麗希亞馬上抗議道。
吃了這種前所未有的大敗仗,對方卻說沒有任何戲法可言,對她來說是相當無法接受的發言吧。
「沒有就是沒有。還不如說就是因為完全沒有,所以看起來才像有。」
「什麼?」
這像是在玩弄文字遊戲的說法,讓菲麗希亞感到迷惑。
「真是的。叔母,您是一點就通的聰明人,但也因此很容易怠慢了基本功。『遵守教條,即使打破規範,超脫定制,也不能忘本』。」
「*守破離嗎?」(編註:上一句日文原句中出現的漢字。)
勇斗彷彿想起什麼似地說道。以前和斯卡維茲聊天時,勇斗曾經提過這種觀念。
所謂的守破離,是鑽研技藝、追求究極境界的三個階段。
「守」,是嚴格遵從師父的教條,徹底模仿師父形式的階段。
這是第一個階段,也是最困難的階段。
重點在於:就算心中有許多自己的想法、有無法認同老師的部分,但仍然要把腦袋清空,接受師父的所有教誨。
「破」,是打破之前嚴格遵「守」的「形式」的階段。
思考模式因人而異。此外還有體格、環境、拿手不拿手等等的個別差異。「破」就是配合這些差異之處,把學到的東西做個人化調整的階段。
「離」,不只打破既有形式,還要發揮新意,創造出新的形式。
能到達那種境界的話,就可以稱為宗師了。
「原來如此。不愧是哥哥大人,真是博學多聞。」
聽了勇斗的說明,菲麗希亞恍然大悟似地連連點頭。
勇斗繼續說道:
「然後斯卡維茲剛才的話意思是——就算已經抵達『離』的階段了,也不能忘了基『本』。這是大師級人物的金〜玉良言哦。」
順便一提,這句話是茶道的宗師——千利休說的。
「真是非常含蓄又有深度的名言。我就是因為聽了這句話,才能觸發、習得主公剛才說的魔術般的技巧。」
斯卡維茲雙手交錯在胸前,嗯嗯地點頭。
老實說,勇斗完全不能理解這句話要怎麼連結到剛才那個技巧上。
只有高手才能懂高手的想法吧?
總之就當成這樣好了。


「勇斗還活著,是嗎?」
弗貝茲倫古手肘靠在桌上,拄著臉頰,淡淡地說道。
這裡是《雷》的族都畢爾斯基爾尼爾宮殿的某個房間。
從弗爾克范格撤退的《豹》軍渡過凯爾姆特河,駐留在這城市裡。
「沒錯,我親眼看到的,絕對是那傢伙。」
與弗貝茲倫古的態度相反,隔著桌子坐在他對面的紅髮青年莫名愉快地回道。
《雷》的宗主史坦索爾,是弗貝茲倫古五五分誓盃的義兄弟,也是在國內外被懼稱為虎心王,天下無雙的猛將。
「確定沒看錯?」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我可是全身寒毛直豎哦。替身是不可能有那種氣勢的。」
「呵!」
弗貝茲倫古嘲諷似地笑了起來。
察覺到他是什麼意思,史坦索爾原本愉快的神情轉變成不滿,瞇著眼問:
「幹嘛啦?」
「『被周防勇斗瞪了一眼就落荒而逃,虎心王也開始走下坡了呢。』——這可不是我說的哦!畢爾斯基爾尼爾到處都聽得到這種話呢。」
「……哦哦,是那個啊。」
史坦索爾苦著臉嘆道。這對他來說是相當罕見的表情。
「應該是士兵們傳出去的吧。不過會有那種感想也沒辦法吧?」
「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那傢伙一出現在城牆上,城門就自動打開,像是在歡迎我們進攻。不管怎麼想,裡面一定有陷阱啊。」
「打開城門?」
確實是極為古怪。
在敵軍大舉進攻時做出那種事,一般來說絕對是自殺行為。
「沒錯。雖然我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不過就算是現在,我也不認為自己的判斷有誤。當我退回加契納打算暫時觀望一下時,就接到了凯爾姆特河的七千《豹》軍三兩下全滅的消息。如果當時我真的闖進城裡,變成那樣的,搞不好是《雷》軍呢。」
史坦索爾說完,將葡萄酒一飮而盡。
他砰一聲把空了的銀杯重重放在桌上,以另一隻手擦著嘴角,繼續說道:
「不過啊,在我覺得這一戰已經可以撤退而收兵回到族都時,聽到了一個傳聞哦。」
「哦?」
「聽說《狼》宣布要征討《豹》呢。」
「哼,只是謠言吧。他們有那麼多的餘力嗎?」
弗貝茲倫古哼了一聲,無所畏懼地說道。但聲音卻不自覺地微微發抖。
儘管弗貝茲倫古絕對不會承認,可是他其實很害怕。
他害怕勇斗主動攻擊。
史坦索爾應該沒察覺弗貝茲倫古的恐懼吧,他繼續說道:
「不過咱們是喝過同一杯酒的兄弟嘛,而且也一起打過同一個敵人,之前還接受過你們各種支援。所以有萬一時,我會派援軍過去的啦。」
「……謝謝。」
這略帶施恩感覺的說法,讓弗貝茲倫古反射性地想拒絕,但還是坦率地接受了。
現在的《狼》太過詭異。
再加上不久前才剛失去七千精兵,因此眼前這名能以一擋千的男人,應該能成為非常強力的幫手吧。
然而,弗貝茲倫古並不曉得。
勇斗早已針對這點,先下手為強了。


*布立君達沃爾——(譯註:典出北歐神話,地獄女王海拉床鋪的帷幔名稱,意思是「耀眼的災厄」。)
攸格多拉西爾南方,有一條區隔華納海姆地區與赫爾海姆地區的大河*吉歐爾河。那是盤踞在此流域的強大氏族《炎》的族都。(譯註:典出北歐神話的河川吉歐爾,意思是「低語者」,為北歐神話中的「冥河」。同時據說也是綑綁芬里爾狼的石頭之名。)
族都的正中央,是《炎》的宗主居住的宮殿。
《狼》與周圍一帶的宮殿大多是磚造建築。不過在這個地區,也許是因為森林資源十分豐富的緣故,因此是以木造建築為主。
建築的外牆塗了灰泥作為補強,是相當美麗的白色宮殿。
「嗯,就讓我看看《炎》的宗主是何等人物吧。」
被帶到謁見室的金納爾等待著《炎》的宗主到來。
金納爾原本是行走各地的旅行商人,勇斗看中他的見多識廣,將其收為義子,加以提拔。
他在《狼》中算是新人,不過在經濟與財政方面很有手腕,最近已經因為立下一定的功勞,開始以幹練的文官身分嶄露頭角了。
除此之外,也許是基於過去經歷磨練出來的能言善道、八面玲瓏,他有時也會像這樣以外交官身分被派到國外與其他氏族交涉。
「就算不及我們家老爹,也還是希望對方夠本事。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人物呢?」
他低著頭,不讓其他人聽見地輕聲低語著。
對方是十大強國之一《炎》的宗主,而且是消滅了同為十大強國之一《風》的男人,肯定不是普通人物。
但如果要牽制天下無雙的豪傑史坦索爾,「普通」的非比尋常肯定是不夠的。
「宗主大人〜駕到〜!」
一名美貌少年從房間後方走出,朗聲喊道。
金納爾配合著少年的聲音,將雙拳抵在地板,低頭跪伏。雖然不習慣這麼做,不過這是《炎》的謁見禮儀,也只好入境隨俗了。
「終於來啦?」
金納爾看著木頭地板,聽著從地板傳來的咚咚走路聲。
某個人物從他身前經過。霎時間,大量冷汗從金納爾臉上冒出,涔涔滴落在地板上。
身為旅行商人,金納爾經歷過不少大場面。抱持著「我命休矣」這種必死覺悟的次數,早就是一隻手數不完的數量了。
而且,勇斗之外的宗主他也沒少見過,早已不是會因為拜見宗主而緊張的菜鳥。
雖然如此,他卻止不住地顫抖。
牙齒喀喀作響,想停也停不下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金納爾正覺得混亂,一道沉重的聲響與震動便傳了過來。看樣子是《炎》的宗主坐下了。
「你就是《狼》的使者?遠道而來辛苦啦。」
毛骨悚然!
驟然間,金納爾有種全身血液被凍結般的錯覺。
平靜、沉穩的聲音。
並非含著怒氣,也沒有故意威嚇之意。
應該說,那音色中甚至帶著慰勞。
儘管如此,卻給人如此沉重的壓力。金納爾的父親周防勇斗在發怒時相當可怕,但這個人平時的聲音裡,就已經含有能與勇斗匹敵的壓迫感與重量了。
「是!小、小人名為金納爾,是《狼》的宗主周防勇斗大人的義子!」
金納爾並不抬頭,不對,是因為極度恐懼而不敢抬頭,只能盯著地板上因自己的冷汗形成的水窪,以發顫的聲音自報姓名。
「喔。」
非常冷淡的回應。
聲勢如日中天的《炎》,其宗主對遠方氏族的一介使者之名不感興趣,也是正常的事吧。
但如果碰到這種程度的困難就畏縮,是當不成使者的。金納爾努力振奮精神,開口說道:
「承、承蒙《炎》的宗主大人願意接見小人這樣的不速之客,實、實在感激不盡。小人的父親準備了一點薄禮想送給宗主大人,請、請務必笑納。」
金納爾俯著頭把放在身邊的大木箱向前推。
「是這樣嗎?喂。」
「是!」
有人走到金納爾身邊,應該是剛才宣告宗主駕臨的貼身侍從吧,那人抱走了木箱。
接著是打開箱蓋的聲音。
「哦?琉璃器物啊?老夫還是頭一次在這邊見到呢。」
《炎》的宗主略感興趣地說道。不過並沒有金納爾期待中的心動反應。
箱子裡的器皿不叫琉璃,而是以玻璃製成的。可是金納爾沒有勇氣訂正對方的說法。
「嗯?這個弧度,難道是……哦哦哦!果然是刀!而且是相當可貴的寶刀。老夫做夢也想不到能在這塊土地上見到這種程度的珍品啊!」
看樣子,對方接下來拿起的是日本刀。
為了今後著想,勇斗無論如何都想與《炎》的宗主交換誓盃,因此他毫不吝嗇地、盡可能地準備各種奇珍異寶為禮物以展現自己的誠意。
而那想法似乎沒有錯。
對方儘管覺得玻璃器皿頗為稀奇,但沒有特別心動,不過見到日本刀後卻變得相當興奮。
「竟然能得到這等珍品,記得替老夫向你父親道謝。話說回來,準備了這種程度的禮物,你們的目的是什麼?一定有什麼要求吧?」
「是!小人的父親想與大人締結五五分的誓盃。求大人務必應允。」
如果是平時的金納爾,不可能直接說出要求,而是會在討價還價中享受多占對方一點便宜的樂趣。可是這次,他沒辦法那麼從容。
長年培養的直覺告訴他——與這男人交手時,耍那種小技俩的話只會被燒成重傷吧。
「是嗎?蘭,你怎麼想?」
「是。《狼》正準備討伐西方大國《豹》。他們多半是為了牽制與《豹》有兄弟誓約的《雷》軍,所以希望能借助我們的力量吧。」
一名青年如此回應宗主的問題。
「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吧。是不是?」
對方似乎朝自己看了一眼。金納爾覺得有如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動彈不得、無法出聲。
我方的意圖完全被他們看穿了。
而且征討《豹》的宣言,是金納爾離開雅爾菲德的前一天才宣布的。
想踏上《炎》的領土,非得經過《雷》的領地不可,為了不引人注意,金納爾透過徒步來到這裡。雖然如此,那也只不過是十天前的新聞。
假如像《狼》一樣有先進的技術倒還沒話說。然而他們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得到遠方《狼》的情報呢?
一開始還裝成對《狼》沒興趣的樣子。真是不可小覷的男人。
「看來沒有異議呢。唔,好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提議對老夫來說也算有利吧。」
「那、那麼……!」
「嗯。作為收到令人懷念的禮物謝禮,你們征討《豹》時,我們會出兵牽制《雷》軍。要交換兄弟誓盃也不是不成,不過……盃分的比例等實際見面後再決定。」
「實際見面後,是嗎?」
「沒錯。老夫要親眼判斷,你們主子的器量是否足以與老夫五五分盃。」
咚!
空氣的重量猛然增加。彷彿有鉛塊還是什麼重物把金納爾壓在地上。
額頭撞上了地板。
無法吸入空氣。無法呼吸。
不久之前,金納爾才剛以為自己已經歷到前所未有的重壓與存在感。
可是,在《炎》的宗主吐出愉快氣焰的瞬間,那重壓與存在感倏地增加了一倍以上。
明明發出的氣勢如此驚人,但又讓人有種感覺——這男人其實不只這樣而已。實在是太深不可測了。
「你們的要求就這些嗎?辛苦你了。替老夫向《狼》的宗主打聲招呼吧。」


「大人。」
接見完使者後,《炎》的宗主走回自己房間。途中有道聲音自他身後響起。
「蘭嗎?你想問剛才的事是吧?」
《炎》的宗主不回頭也不停下腳步地問道。
「是。如大人所言。」
名叫蘭的青年跟在《炎》的宗主身後說道。
青年的年紀大約二十五至三十歲吧,容貌極美,乍看之下甚至可能會誤以為他是女性。
也許是宗主的個人興趣使然,剛才謁見使者時的貼身侍從也長得十分好看,然而這青年的美貌更是超群。
「不過你身為少主,會在意也是當然的嘛。」
「是的。在您當初的計劃裡,締結誓盃的對象應該是《雷》而非《狼》,不是嗎?」
不宜在使者面前否定主公的發言,因此青年當時選擇保持沉默。可是對《炎》來說,與《雷》為敵並沒有多大的利益。
如今的《炎》已經不把西方土地看在眼裡了。與《雷》交換誓盃、締結互不侵犯條約,消除後顧之憂,朝攸格多拉西爾中央進軍,稱霸天下。
原本訂下的戰略應該是這樣才對。
宗主基於一時興起而推翻了原定計畫。身為少主,自然不能不發問。
「呵呵呵,老夫畢竟也是人嘛。」
《炎》的宗主說著,愉快地抖動肩膀。
他拔出剛才《狼》的使者贈送的日本刀,迎著陽光,懷念地注視著刀身,笑道:
「與誓盃無關,老夫有點想和《狼》的宗主喝杯酒哪。反正是夢的延續,繞個遠路玩耍下也是種樂趣。而且似乎還能和對方聊聊故鄉的事呢。」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0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5


埋首於工作中,一個月的時光轉眼即逝。
明天是出發征討《豹》的日子。津利的神殿裡聚集了以約爾根、斯卡維茲為首的《狼》族幹部,以及黎芮兒、伯特韋德等《狼》旗下氏族的宗主們。
眾人穿的不是戰鬥服,而是典禮時穿的禮服。場面相當壯觀。
勇斗也為了今天這場儀式,特別準備了全新的禮服。雖然還是以黑色為基調,不過胸口部分繡有兩把相交的長刀,這是《鋼》的族徽。
外套用上了去年冬天吉可露妮打倒的巨狼迦魯姆的毛皮,縫製得極為華美,非常符合統率六個氏族的宗主身分。
坐在他身旁的美月也美得令人害怕。
那套服飾似乎已經在召喚勇斗的儀式中穿過了,不過勇斗一回來就急急忙忙地衝出神殿,所以印象不深。
現在重新仔細一看,會令人產生「這是哪來的公主啊?」的感覺。而事實上也是這樣沒錯。
因此,雖然有些遲了,不過勇斗滿意地欣賞起心愛女性的容姿。然而就在此時——
「讓各位久等了。感謝各位出席本典禮。本人名叫艾雷克西斯,今日將由不才在下負責進行初代《鋼》的親子、手足誓盃締結之儀。很高興這次能為各位服務,今後也請大人們多多關照。」
留著小鬍子、體態略寬的中年男子宣布儀式開始。
這個人是大家都很熟悉的,負責攸格多拉西爾西方一帶神儀的神儀使。
「為求本次親子、手足締結儀式能完美進行,願在場大人們稍安勿躁,靜待呼喚……那麼現在開始舉行誓盃儀式。」
四周一片寂靜,只聽得見艾雷克西斯的聲音。
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老手,這一大段文謅謅的話,也能流暢無比地一口氣說完。
「在場諸位,或許沒有這個必要,但為求慎重,請讓我查驗一下神酒。」
神儀使艾雷克西斯輕輕捧起銀色的酒壺,以手刀虛砍壺口,接著緩緩將酒倒入旁邊的兩個酒杯裡。
其中之一是標準酒杯,另一個是人臉大小的大盃。
艾雷克西斯拿起標準酒杯,輕含了一口酒。
「神酒完全沒有問題。接下來,有請即將成為父親的周防勇斗殿下。」
艾雷克西斯將空了的杯子放回臺上,點名道。
現場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也許是被壓力吞沒吧,會場傳來此起彼落的吞嚥口水聲。
起初勇斗也很不習慣這種嚴肅又沉重的場面,不過現在已經覺得沒什麼了。
「是。」
他不卑不亢地答道。
以前的他,會為了不讓族人覺得丟臉,特地壓低聲音說話來表現威嚴,但是現在沒有那種必要了。
他甚至覺得渾樸自然反而更好。
「您將與在場者交換誓盃,在神的名義下,義結為親子或手足。無論健康或病苦、喜樂或悲傷、富裕或貧窮,都必須互相協助,共同生存。倘若您已有此決心,請飲用這杯神酒,並留下義子與義妹的份量。」
神儀使的發言讓勇斗苦笑起來。
該怎麼說呢,這句話在他耳中聽來,怎麼聽都像日本人結婚時的誓言。他偷瞄了旁邊的美月一眼,美月正露出「咦咦——!?」的表情。
見到美月的反應,勇斗輕笑著以雙手捧起大盃。畢竟是這麼大的杯子,相當有重量。
他喝了一口酒後將其放回臺上。
「現在開始分盃。」
艾雷克西斯將神酒從大盃中舀起,一一倒入放在其他臺子上的許多子杯裡。
神儀使的部下們肅穆地端起那些酒杯,放在神殿中央與會眾人面前。
確認所有人都拿到酒杯後,艾雷克西斯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喝下誓盃神酒之前,敬告所有取杯者——喝盡此酒的同時,您將會成為初代《鋼》的宗主周防勇斗閣下的義子或義妹。從今以後,您必須為父親、為兄長,最重要的是為氏族克盡忠義。我知道您已有了十二分的覺悟,但若您的心意已決,請以三口半的方式飲完這杯酒,並將誓言深深收進胸中……請!」
隨著艾雷克西斯的最後一聲,在場者一齊動作,分次將杯中酒飮盡。
如此這般地,攸格多拉西爾誕生了以津利為族都的新氏族《鋼》。
不久之後,為了與旗下氏族的宗主做區別,領民們開始把勇斗稱為大宗主。


「呼——總算完成一件事了。」
一回到神殿後方的休息室,勇斗立刻唰地脫下外套扔到一旁。
時節已經是初夏了。
迦魯姆的毛皮看起來很威風,穿起來卻是熱得很。
「辛苦您了,哥哥大人。」
菲麗希亞接住外套,慰勞地說道。
「就是這個!」
「什麼?」
「妳真的覺得當妹妹無所謂嗎?」
現在《鋼》的幹部陣容如下——
宗主•周防勇斗
太座•志百家美月
義弟妹之首•菲麗希亞
位列第一 少主•《角》宗主黎芮兒
位列第二 少主副手•《狼》宗主約爾根
位列第三 幹部•《爪》宗主伯特韋德
位列第四 幹部•《灰》宗主道格拉斯
位列第五 幹部•《豺》宗主芬迪恩
位列第六 幹部•《麥》宗主拉加斯塔夫
位列第七 少眾首領•斯卡維茲
位列第八 少眾•茵格莉特
位列第九 少眾•吉可露妮
位列第十 少眾•艾爾貝緹娜
位列第十 少眾•克莉絲緹娜
——以上。
表面上來說,「義弟妹之首」的輩分大於所有「義子」,但幾乎完全沒有實權。換句話說就是從第一線退休的顧問、榮譽職。
在攸格多拉西爾的習慣裡,氏族基本上是由子輩經營的。
身為宗主之妹的菲麗希亞頂多只能算是旁支,沒有宗主繼承權,也就是說,她沒有「將來」。
在《狼》的時代,她之所以甘於義妹身分,是基於硬把勇斗召喚到攸格多拉西爾,以及親哥哥洛普特殺害了前宗主法布提這些事的罪惡感所致。
現在,勇斗以自己的意志回到攸格多拉西爾,而洛普特的事也已經過了兩年,就贖罪而言已經很夠了,所以在成立《鋼》時,勇斗本想把她收為義子——
「要是因成為義子而不小心變得驕傲自大,我就沒辦法當好哥哥大人的副官了。」
可是菲麗希亞卻以這樣的理由堅決拒絕勇斗的提議,最後勇斗也只好依著她的意思去做。
「真是的,我本來還打算趁機成立個新氏族讓妳當宗主,做為妳過去幫了我那麼多忙的回報呢。」
原本的期待落空,勇斗不怎麼開心地說道。
菲麗希亞嘻嘻一笑:
「雖然這樣說有些僭越,不過哥哥大人,您這是多管閒事哦。」
「妳果然會這麼說。」
「不論以前或是現在,我的願望一直只有一個,就是永遠陪在哥哥大人身邊。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唉,我知道了啦。」
勇斗重重坐在椅子上,拄著臉頰嘆道。
真是個沒有慾望的傢伙。
「您的信念真是太令人敬佩了,叔母大人。」
克莉絲緹娜手掌輕按胸前,難得地口吐讚美之言。
她說這種話時,肯定不安好心。
菲麗希亞似乎也覺得詭異,臉上出現警戒之色。
可是,克莉絲緹娜接下來的話毫不留情地突破防線。
「今後您可是會被老家《狼》的人們稱為大叔母呢!」
「噗——!」
菲麗希亞猛地嗆到。
她似乎完全沒考慮到這方面的問題。對於一直很在意年齡的菲麗希亞來說,這稱謂還真是殘忍。
「別太欺負人啊。」
勇斗將手輕輕放在克莉絲緹娜頭上教訓道。
菲麗希亞消沉起來可是很難處理的。
總是和她朝夕相處的勇斗,無論如何都想避免那樣的事態發生。
「父、父親大人!這、這種叫法真是新鮮啊!」
黎芮兒有些靦腆地笑道。
她今天比平常多化了點妝,看起來相當美。
「嗯,從今以後我們不是親戚,是一家人了。請多多關照。」
在此之前,於公,黎芮兒是屬於其他氏族的外妹。
但是這次重新交換誓盃後,終於能把黎芮兒招攬進《鋼》裡成為自己人了。就勇斗個人情感來說,他一直把黎芮兒當成自家人,為此感到十分高興。
「總之,先暫時使用原有的官邸,不過還是得快點建設新宮殿才行呢。統率六個氏族的《鋼》的族都畢竟不能太寒酸。還有,就是聖塔也要比現在的規模大一倍。」
黎芮兒走到窗邊,仰望著聖塔說道。
決定設立《鋼》的同時,勇斗也決定將族都設在津利。
三年來,勇斗一直住在雅爾菲德,也很習慣在那兒的生活,可是雅爾菲德畢竟是《狼》的族都,要是兼作《鋼》的族都,會衍生出不少問題,所以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搬家了。
津利目前的城市規模與人口都大於雅爾菲德,周圍還有名為「*輝煌的原野【艾達華爾】」的大型糧倉地帶,選為統治遼闊土地的大氏族《鋼》的族都,可說當之無愧。(編註:典出北歐神話,位在阿斯嘉特中心的平原,因諸神的黃昏而遭到毀滅,唯有津利宮殿依然屹立。因此殘存神祇於該地重建新的神之殿堂。)
「不用搞得太華麗啊——畢竟得花很多錢。」
勇斗搔著後腦勺,嫌麻煩似地說道。
基本上他是以質樸篤實為信條的男人。
得花那麼多錢蓋新宮殿的話,還不如把錢拿去富國強兵。
「當然,我沒有打算建造得過於奢華,但目前的官邸太擁擠了,會妨礙日常公務的。而且聖塔太低也有損《鋼》的威信。」
「我知道了。那這部分就交給妳去處理吧。」
勇斗擺手說道。
既然行政手腕比約爾根還高明的黎芮兒這麼認為,那就表示有那麼做的必要。
能力半高不低的人,反而會有把所有事情攬到自己身上、不交給別人處理的傾向。在組織規模還小時可以那麼做,可是一旦規模擴大,那樣的心態反而會出問題。
適材適用,該交辦出去的事物就要盡量交出去。
雖然如此一來自己將會變得不起眼,沒有出風頭的機會,不過這種大型組織領導者不可或缺的資質,勇斗已經具備了。
「從這裡能打通手機嗎?」
如此擔心的人是美月。
她一直和雙親保持著聯絡,對她來說,這是相當重要的事。
而且對勇斗而言,能立刻上網查資料的網路環境,如字面上的意義,是他的「命脈」,自然也不能放棄。
「可以,沒有問題。」
大約半個月前,他把位於雅爾菲德的神鏡帶到津利的聖塔中做實驗,結論是可以正常地上網及使用電話。
果然,能與現代日本通信的關鍵在於「對鏡」本身,與地點無關。
「是嗎?那今晚我就來試試吧。」
「嗯,幫我向妳爸媽問好。」
「好〜我會告訴他們,我們很相親相愛的。」
「……這是在挖苦嗎?」
「咦?怎麼說?」
美月訝異地問道。
她是真的不明白勇斗在說什麼。
勇斗哈哈乾笑了兩聲。
「沒有啦,最近忙到整整一個月沒空關心妳,而且明天起又要出征討伐《豹》了,我是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妳。」
「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小勇現在忙著做正事嘛。」
美月揮著手,爽朗地笑道。
真是貼心的好太太。
為了與勇斗長相廝守,她拋棄了故鄉,和家人訣別,跟著他來到這種地方。雖然如此,自己卻讓她寂寞了,實在很對不起她。
所以,勇斗也下定決心,說道:
「等討伐完《豹》回來之後……我們就正式舉行婚禮吧。」
「咦?」
美月再次露出驚訝的神情。
不過又立刻眉開眼笑。
「好!」
美月任憑大顆的淚水滑落,滿面笑容地抱住勇斗。


《鋼》成立的隔天,六千大軍集結在津利的城門前,迫不及待地等著出擊。
除此之外,弗爾克范格將會加派四千兵力,西方的國境都市慕克威治也會派出三千士兵。
雖然這兩個月來蒙受了不小的損害,可是這次出兵的總人數仍然高於加契納之役,成為一萬三千人的大軍。
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之下,勇斗在上次的『第二次埃利伐加爾河之役』只憑一瞪就逼退虎心王的事,以及凯爾姆特河畔的歷史性勝利,很快地成為周圍氏族認定『軍神周防勇斗』健在的證據。
為了補救先前按兵不動的錯誤決策,也為了討勇斗歡心,亦是為了提升在《鋼》中的地位,《鋼》的旗下氏族紛紛動員了所有兵力。
此外,由於之前已經高調宣傳過討伐《豹》的消息,因此也聚集了許多想趁機發財或一步登天的流民,以及看好《鋼》的優勢,想分杯羹的周圍氏族的人馬。
雖然那些人大多是烏合之眾,不過其中也有例如……
「嗯?你還活著啊?」
「嘿嘿,好久不見了,吉可露妮大人。我已經好好反省過那時候的事了,請妳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吧。」
之前在埃琉德尼爾山裡當山賊頭子的英靈戰士,以及……
「我是來自薩爾斯村的希爾德加德!今、今年春天承蒙安格爾柏妲大人恩賜《*披狼皮者》的符文,希望能在大宗主周防勇斗大人底下盡棉薄之力!」(譯註:典出北歐神話,得到軍神奧丁神力加持的戰士。)
……力量才剛覺醒的少女英靈戰士等等。也有不少有前途的生力軍。
而且志願兵的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中,今後軍隊可望更加壯大。對於原本認為頂多能達到萬人就不錯的勇斗而言,可說是喜出望外的失算。
「這一切都是因為父親大人的德威。」
黎芮兒如此說道。
國界方面是由《狼》的新宗主約爾根、《角》的義弟妹之首拉斯穆司各率兩千士兵守備。此外還雇用了約兩千名在凱爾姆特俘虜的《豹》族騎兵作為待機部隊。
昨天收到了金納爾的飛鴿傳書,《炎》軍已經開始進軍到《雷》的國界附近了。
《雷》方面的布局已然完成。
勇斗不在時,有黎芮兒和約爾根處理國內政務,大可放心。
去除了所有後顧之憂,終於可以專心和《豹》戰鬥了。
「好,那我們出發了。」
勇斗以「我出去一下就回來」的輕鬆感覺舉手說道。
可是,另一頭的美月卻露出沉重的表情。她果然還是會擔心呢。儘管勇斗盡量裝出輕鬆的模樣,但是似乎沒什麼效果。
美月眼中噙著淚水,仰頭凝視著勇斗。
「要千萬小心哦。」
「嗯,放心吧。聽說我在這裡……是軍神哦。」
勇斗得意地揚起嘴角,朝她眨了眨眼後揚起外套轉身。
他走上講臺,環視在場士兵。
人人精神煥發,完全不認為自己會打敗仗。我們是去拿下勝利大旗的———所有人臉上都是這種表情。
勇斗深深吸了一口氣,高聲說道:
「《鋼》的精兵啊!我是《鋼》的宗主,周防勇斗!」
「「「「「喔喔喔喔喔喔喔!!」」」」」
周圍猛然響起一片歡呼。
勇斗承受著振撼全身的聲波,舉起左手,手掌朝下壓了兩下。
這是安靜的意思。
喧嚷立刻平息下來。勇斗確認已收聲後——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氏族的隔閡了。在《鋼》的名義之下,我們是一個整體!今後必須彼此幫助、互相合作,團結一心。這次的戰鬥是加深彼此牽絆的絕佳機會!我們將共同作戰、同生共死,把敵人一掃而空!」
說到這裡,勇斗暫停了一下,接著,倏地高舉右手中雕著迦魯姆像的權杖。
最後,他往前突刺般地將權杖向下一揮,把吸入肺臟中的空氣全吐出來咆哮道:
「全軍!出擊!!」


「報!報告大人!《狼》軍開始向西方進軍了!弗爾克范格、慕克威治也有出兵的消息,總數應該已經超過一萬了!」
「一……!?」
正在吃晚餐的弗貝茲倫古聽到緊急報告,湯匙不禁從手上掉了下來。
「說、說什麼蠢話!他們是從哪裡弄來那麼多士兵的!?」
《狼》在『加契納之役』吃了大敗仗,而且聽說在『第二次埃利伐加爾河之役』時也差點戰敗。
在弗貝茲倫古的預測裡,《豹》的討伐軍總數應該在六千〜七千之間,再怎麼加人也絕不可能超過八千。儘管如此,來的卻是多了將近一倍的兵力,這消息使他不得不感到震驚。
「唔唔唔!」
弗貝茲倫古呻吟著,煩躁地咬著拇指的指甲。
在先前的凯爾姆特河之役裡,《豹》折損了七千精兵,損失慘重。雖然從米德加爾特召集了援軍,但頂多也只湊到六千左右的騎兵。
壓倒性的戰力差距,再加上敵人還有『戰車堡壘』及新兵器『火焰蛇』。
這種規模的大軍,如何維持後勤將是個大問題。就算基於這點而採取守城戰好了,可是敵人還有強大攻城兵器『平衡重錘投石機』。《角》的西方都市慕克威治周圍有豐富的森林資源,不愁沒製造平衡重錘投石機的材料。
情勢相當嚴峻。
「還有就是,幾天前《狼》的宗主周防勇斗把宗主的位子讓給了少主約爾根……」
「什麼!?」
人類在聽到太過出乎意料之外的話時,會變得無法理解其中的含意。
現在的弗貝茲倫古正是如此。
「他成立了新氏族《鋼》並就位為宗主。把之前歸順《狼》旗下的氏族,包含舊有的《狼》在內,全部納入控制之下。」
「《鋼》?」
弗貝茲倫古在面具底下訝異地蹙眉。
那是用來打造日本刀的材料。
鋼是勇斗來攸格多拉西爾後才製造出來的東西,也是《狼》能夠壯大至此的原動力。
原來如此。對勇斗個人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適合的氏族名了……
「這個篡逆者,總算露出野心的狐狸尾巴了。」
弗貝茲倫古恨恨地啐道。
《狼》是具有百年以上歷史的名門氏族。竟然隨隨便便地把從前任宗主那兒繼承的重要名號,擺在自己創造出來的名號之下,實在是太傲慢了。心中還有名譽嗎?無恥也該有個限度。
居然讓勇斗專斷獨行到那種地步,約爾根和斯卡維茲也墮落了吶。看來狼已經徒有虛名,完全變成勇斗養的狗了。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說起來這一切都是西格恩的錯。竟然弄丟了我交給她的七千精銳大軍。都是因為她如此無能,我才會落到這種地步,她根本死不足惜。
弗貝茲倫古忿恨地不斷變換咒罵的對象。
不那麼做的話,就會聽見——
《狼》的前任宗主法布提的選擇沒錯。
像你這種貨色,根本比不上勇斗。器量差太多了。
——於腦中某個角落竊竊低語的惡魔之聲。
只有這件事,他絕對不肯承認。
要是承認了,就會否定至今為止自己的一切。
因此,他以憎恨封閉心靈。
弗貝茲倫古眼中燃起瘋狂的火焰,為了激勵自己似地大聲吼道:
「勇斗,你別太得意忘形了!這次我一定要扳倒你,證明我才是正確的!」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0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6


從津利出發後已經過了十天。
《鋼》軍與集合於慕克威治的三千士兵匯合後,在慕克威治西方不遠處的臺地紮營。
眼前是被懸崖兩面包夾的細長隘道。
在過去,這條隘道一直是《狼》與《豹》兩大勢力之間的緩衝地帶。
戰爭基本上靠的是人數。
可是人數龐大的軍隊無法一次進入狹長的隘道裡,敵人只要在出口處嚴陣以待,就能把我軍一網打盡,就算本來有優勢也會翻轉成劣勢。
如果雙方都缺乏決定性的攻擊手段,只能僵持不下。
「反正只要有爆竹,我們就可以輕鬆取勝了啊!」
總算即將與敵人對決了。在決定今後作戰方針的軍事會議上做出這種悠哉發言的人,是《角》的少主副手豪斯葛柏力。
「呃——……」
勇斗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情。
畢竟那是讓七千《豹》軍瞬間陷入混亂之中,取得空前絕後大勝利的武器。
不管是誰大概都會覺得「只要祭出那法寶就一定能獲勝」。
雖然潑豪斯葛柏力冷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勇斗仍然得說出來。
「那個已經沒有了哦。」
「欸?」
豪斯葛柏力傻傻地應道。
正因為他原本信心滿滿,所以現在反而一下子無法理解勇斗說了什麼,因而呆住了。
過了一下子後——
「咦耶耶耶耶耶耶耶耶!?為、為什麼!?」
「那個不是在這邊製造的,是我從故鄉日本帶來的東西。所以數量本來就有限,在凯爾姆特河時用得差不多了。」
想讓七千士兵陷入混亂之中,果然還是得用上相當數量的爆竹才行。
雖然勇斗在套了三層的垃圾袋裡裝滿爆竹帶來這邊,但是用得太小氣的話,可能會讓敵人有餘力恢復冷靜,所以他還是豪邁地全部用光了。
「爆竹本身的構造是很簡單,可是在《鋼》的領地裡弄不到竹子嘛——」
「等一下!這樣一來該怎麼辦啊!?」
「不用擔心,我已經準備好替代品了。菲麗希亞。」
「是。」
勇斗喚道。美女副官心有靈犀地將一顆比拳頭略大的土製球狀物放在桌上。
球體上有個塞了一條短繩的缺口,周圍以紙黏土封住。
「這個叫做『鐵炮』。只是把容器從竹子改成泥土而已,構造和用法都和爆竹差不多。」
鐵炮——
雖然漢字與「*鐵砲」長得很像,不過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武器。在日本,因為蒙古軍將其用在元日戰爭裡而廣為人知。(譯註:日文中對鎗械類武器的統稱,尤指火繩鎗。)
中文則稱其為「震天雷」。
在直徑約二十公分的球狀陶器中塞滿黑色火藥,混入鐵片或玻璃碎片,點燃引信後丟向敵人,算是一種手榴彈。
基本上是以其爆炸的聲音來驚嚇敵人與馬匹的武器。殺傷力雖不高,但仍然有一定的傷害力。
順帶一提,雅爾菲德一個月前的巨響事件,就是因為製作這東西時的連鎖反應實驗出包之故。
「因為這邊不缺製造的材料,所以我準備了很多哦。」
黑色火藥的成分是:木炭、硫黃、硝石。
對於山中氏族的《狼》來說,木炭與硫黃算是相對容易取得的材料。
而最有問題的硝石部分,雖然日本要到戰國時代末期才發展出人工硝石的製作法,不過在攸格多拉西爾早已廣為人知、普遍使用了。
作為軟膏的原料來使用。
將牛乳、蛇皮、龜甲、桂皮、香桃木、百里香、柳葉、銀杏、洋梨、冷杉、海棗、葡萄酒等材料加入硝石裡做成軟膏。有時也會混在啤酒裡當成藥酒來喝。
一般來說,人工硝石要花上兩年時間才能完成,但多虧了攸格多拉西爾的這種用法,因此來得及趕上這次的戰鬥。真是謝謝各種軟膏。
「唔……可是這樣子,不會太重了嗎?」
也許是怕會突然爆炸吧,豪斯葛柏力戰戰兢兢地拿起鐵炮,以單手掂了掂重量。
「這麼重的話就沒辦法丟太遠了,負責投擲的人恐怕會被敵人的箭雨射成刺猬。」
如果是爆竹的話,不但重量輕,而且就外形來說能綁在箭頭發射。
豪斯葛柏力的部隊中有不少能拉硬弓的勇士,就算箭上纏了爆竹,射程也能比敵人遠。
可是這鐵炮似乎無法綁在箭身上。就算綁得上去好了,具備這麼有份量的重量,肯定也飛不了多遠。
「關於這點,我已經準備好對策了。還為了這點特地把鐵炮小型化呢,否則就裝不上去啦。」
「裝上去?裝在什麼東西上?」
豪斯葛柏力訝異地問道。勇斗淘氣地揚起嘴角:
「另一種新兵器哦。」


軍事會議結束後,《鋼》軍再次朝西方進軍。
帶頭進入隘道的是吉可露妮率領的親衛騎兵團。
根據勇斗的推測,《豹》軍的剩餘兵力應該不到《鋼》的一半,而克莉絲緹娜捎來的報告也證實了這點。
不過,在道路幅度狹窄的場所戰鬥時,能戰鬥的人員有限,再加上《豹》的騎兵都是以一擋多的猛士,想以寡擊眾的話,這條隘道是絕佳的地理環境。
「他們會來嗎?」
「會。」
親衛騎兵團副團長龐伯問著,吉可露妮簡短地回道。
《豹》的宗主弗貝茲倫古——洛普特是吉可露妮的童年玩伴,兼損友菲麗希亞的親哥哥,因此吉可露妮對他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雖然總是裝成風流瀟灑又有點少根筋的模樣,但其實相當擅長看穿對手的弱點,並確實地狠狠攻擊該處。
他可沒那麼親切,能容許敵人輕鬆地通過這處隘道。
「話說回來,能為《鋼》打頭陣,沒有比這更光榮的事了。」
平常總是面無表情的吉可露妮難得臉頰微紅地說道。
「喔……是這樣啊。」
龐伯不太起勁地嘆道。
他的年紀大約三十五歲左右,可是髮線已經退到頭頂附近了,而且身材還有點鬆垮,看起來就像是個沒出息的中年人。這樣的外表再加上表情,給人一股哀愁的感覺。
「怎麼啦?會怕嗎?」
「是啊,怕死了。那些傢伙的馬術和弓術不是都比我們強嗎?」
他策馬靠近吉可露妮,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低語道。
「沒錯。」
吉可露妮也爽快地承認。
就算服從的對象從《狼》變成《鋼》,她仍然相信親衛騎兵團是最強的部隊。而且事實上,能與《豹》的精兵正面交鋒的,找遍整個《鋼》,也只有他們而已。
可是,那終究是指「戰鬥」的時候。假如讓《豹》的普通士兵與親衛騎兵團【穆思裴爾】的隊員單挑,親衛騎兵團五場中能贏一場就算很不錯了。雙方的熟練度就是有這麼大的差距。
「沒問題的,因為我們有這個。」
吉可露妮說著,舉起從《狼》的時代就經常利用的弩弓。
不過那張弩弓和以往使用的有一些不同之處。
首先是尺寸相當大。
再加上最大的不同點,在於固定在弩臂上的不是箭,而是小型化的鐵炮。
「大家都已經會用了吧?」
「是的,反正也不是多難學的東西。」
龐伯吃飯喝水似地淡然說道。
這種大弩,一般而言就連吉可露妮上弦起來也相當困難,可是——
「不過聽說製作起來很費時費力呢。比起火藥,開發這個更花時……!全員做好戰鬥準備!《豹》來了!」
吉可露妮話還沒說完就揚聲高喊,同時舉起大弩。
視野中,數十名騎兵的身影正五騎排成一列地朝這邊衝來。
對方也不認為光憑這些人就能打赢我軍。
以機動力高的馬做奇襲,在敵人重新整理好態勢前就巧妙地撤退,邊退邊回身射擊追來的敵人。
他們應該是打算那麼做吧。騎馬民族最擅長的一擊脫離戰術。吉可露妮與《蹄》戰鬥時也用過。
「哼,和我們對打的話就算了,與父親為敵,以為那種老把戲能通用到什麼時候?齒輪弩小隊!點火!」
吉可露妮一面發號施令,一面以打火機在鐵炮的引信上點火。
等到火苗從紙捻緩緩轉移到紙黏土上時——
「發射——!」
她一喊完,隨即拉動扳機。啪!固定弓弦的牽引勾向下一收,鐵炮立刻以驚人的速度飛射而出。
很明顯地,還沒進入敵人的射程範圍裡。那是就算擅長弓術的《豹》族猛士們也無法射及的距離。可是,鐵炮卻輕鬆地飛到敵人身旁。
接著——
砰!
與猛烈的爆炸聲同時,鐵炮炸開了。
啡!啡啡啡!似乎聽見了馬匹們的哀號。馬匹們或是抬起前腳,或是四處亂跳,完全陷入恐慌狀態中。
比吉可露妮的鐵炮慢了一霎,部下們發射的鐵炮也紛紛落地,混亂一口氣地擴散。
不只聲音驚人,裝在鐵炮中的鐵片與玻璃碎片還刺入身體裡。儘管不至於導致立即死亡,但還是會產生劇痛,馬匹們暴動得更厲害了。
就算在馬術方面是全攸格多拉西爾無人能出其右的《豹》族精英,碰上這種狀況仍然無法控制馬匹。
「進攻——!」
就在這時,紀律精良的親衛騎兵團勇猛地闖入對方的陣營裡。
場面已經不能稱為戰鬥了。
大部分的敵兵在轉眼之間就被消滅殆盡,只有少數幾騎勉強逃離戰場。是無可挑剔的大勝利。
不過吉可露妮卻冷著臉道:
「別大意!可能會有第二波、第三波攻來!重新裝填鐵炮!」
她一面說著,一面把鐵炮放在弩臂上。
接著她從綁在馬背上的道具袋中,拿出一個邊緣凹凹凸凸的鐵製圓盤,把那鐵盤裝在弩臂的末端,接著又拿出一根有凹凸邊緣的細長鐵條,一端勾在弓弦上,另一端插入圓盤裡。
裝好鐵條後,吉可露妮以推磨般的動作旋轉起附在圓盤上的把手。
鐵條緩緩被咬入圓盤裡,連彪形大漢也拉不動的弩弓弓弦,簡單地被拉動了。
齒輪弩。
紀元十三世紀起,在西歐被廣為使用的武器。
那些邊緣凹凸物就是所謂的「齒輪」。以齒的嚙合加上槓桿原理,只要花費少許的力量,就能拉動大弩的弓弦。
其威力與射程,在以長弓為主流的攸格多拉西爾是壓倒性的強大。就算發射的是遠重於箭鏃的鐵炮,射程還是能比對手更遠。
但是,它有一個重大的缺點。就是發射之後要花上將近五十秒的時間重新裝填。假如是《豹》的弓術高手,在這段時間裡應該可以連射十箭以上吧。
不過由於可以在開戰前就事先裝填好,因此能和以擾亂敵人為目的的鐵炮互相截長補短,可說是極為合拍的兩種武器。
這就是勇斗命茵格莉特開發的,用來對付《豹》的另一項祕密武器。


「原來如此啊……」
在懸崖上居高臨下地看完整場戰鬥,弗貝茲倫古苦澀地低語著。
就算已經知道『火焰蛇』的威力能壓倒《豹》七千大軍,不過他還是想像不出來那是什麼東西,所以乾脆把士兵中老是不聽上級指揮的問題人物當成棄子派出去作戰,好確認那究竟是什麼武器。
「比想像中……更可怕的武器呢。」
站在弗貝茲倫古身旁的納爾弗嚥了嚥唾沬,以發抖的聲音說道。一向冷靜沉著的他,此時端正的臉龐明顯地抽搐著。
「嗯。」
很遺憾地,弗貝茲倫古也不得不承認納爾弗的話。
聽凯爾姆特河之役的生還士兵描述時,弗貝茲倫古無法不懷疑其中有誇飾的成分。可是親眼目睹之後,只能承認確實就是那麼恐怖的東西。
在地面上竄動的火蛇。雖然這個說法還是不太吻合,不過八成是在這一個月裡又做了什麼改良的緣故吧。
「該、該怎麼辦呢?和那種東西為敵,我軍完全無法應戰啊。」
「唔!」
弗貝茲倫古的口中傳出苦悶的呻吟。
就算是能夠瞬間看出敵人弱點的弗貝茲倫古,也沒辦法想出什麼好的對策。
假如對象是人類,應該可以事先告訴他們新武器的威力,藉以降低真的碰上時的混亂程度。可是馬匹不懂人話,就算想要加以訓練,讓牠們習慣那種噪音,也沒有相同的物品可以使用。
而且,發射的射程還遠大於我方。老實說真的是束手無策。
想翻轉這種局面,大概只能靠弗貝茲倫古的五五分誓盃兄弟,逸脫常識範疇的怪物虎心王史坦索爾了。可是聽說他因為南方的《炎》舉兵接近《雷》的國界,所以分不開身。
「明明說要派援軍幫忙的,緊要關頭時卻連點屁用都沒有。」
弗貝茲倫古恨恨地道。
提供了那麼多鐵與資金,幫《雷》增強了那麼多戰力,真是忘恩負義的傢伙。誰理你南方的戰況如何啊?那種事根本不用管,快點來幫兄弟的忙才是誓盃的道義吧!?
弗貝茲倫古在心裡不講理地咒罵個不停,但也無濟於事。
再這樣下去,真的會被逼到走投無路。
他絕不願意變成那樣。
一籌莫展地慘敗在勇斗手下。他的自尊心不允許那種事發生。
一定……一定有什麼方法才對。弗貝茲倫古拚命思考著。
「!」
一道靈光突然閃過腦中。
可說是惡魔的呢喃。
就連禽獸也會忍無可忍的,最卑鄙最惡劣的戰略。
但是,弗貝茲倫古毫不遲疑。
面具之下的雙眸滿溢著黑暗的瘋狂,他開口說出那可怕的話語。
「燒掉。」
「呃?請、請問要燒掉什麼呢?」
弗貝茲倫古沒有指定燒毀的對象物。納爾弗反問道。
但他的話音微微發抖。應該是從弗貝茲倫古那令人膽寒的聲音與表情中,察覺事情非比尋常吧。
弗貝茲倫古嘴角殘忍地揚起:
「全部。不管是村子、城市還是城砦,領地內除了人民之外的所有東西,全部燒掉!」


「總算通過隘道了。雖然這樣一來可以稍微放心一點,可是對方居然只襲擊了一次就不再來襲,反而有種詭異的感覺呢。」
通過隘道後,勇斗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也納悶地皺起眉頭。
這條狹長的隘道對兵力劣於《鋼》的《豹》軍來說,是能夠活用自軍優勢戰鬥的絕佳地形。弗貝茲倫古竟然會讓《鋼》軍如此簡單地通過,不禁讓人懷疑他是否另有算計。
「因為鐵炮威力太驚人的關係吧?」
「唔〜」
雖然菲麗希亞那麼說,但勇斗的表情還是開朗不起來。
津利的空城計、凯爾姆特的爆竹、與南方大國《炎》締結密約、成立新氏族《鋼》、編成討伐《豹》的軍隊,以及平安無事地通過隘道……這一切全都順利過頭了。
運勢差的時候始終禍不單行。相反地,運勢好的時候卻總是無往不利。人生就是這麼回事。
可以當成撐過之前一連串困境後的谷底反彈。
但是,勇斗還是無法拂拭不祥的預感。
根據勇斗的經驗,狀況愈好的時候,愈容易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被絆倒。比如過去,因為得意忘形,沒想到要去注意他人的感受,最後導致洛普特在嫉恨下做出暴舉。
沙沙!
無線電突然傳出一陣沙塵吹過般的聲音。
『父親大人,我是克莉絲緹娜。』
「怎麼了!?」
她的語氣讓勇斗不禁臉色大變地回問道。
克莉絲緹娜的聲音正微微顫抖著。也就是說,事態嚴重到讓總是超然獨立、使人摸不清想法的她無法抑制情感了。
『原本預定要駐紮過夜的村子,被燒了!』


「這未免太……!」
目睹眼前的光景,勇斗說不出第二句話,只能呆立當場。
「太、太過分了……為什麼會這樣……哥哥大人……」
菲麗希亞雙手掩嘴,渾身發抖,眼角浮現豆大的淚珠。
一陣陣炙人的熱浪隨著巨大的火焰搖曳著。
並非一、兩間房子著火的規模,而是整個村莊全部陷入火海之中。
不只如此,村子周圍的農田、森林,也都燃著熊熊大火。
瘋狂竄動的火舌看來就像火龍一樣。
「不只這裡,這一帶所有的村落全都被燒了。」
克莉絲緹娜皺著眉報告道。
就連她,如今也臉色蒼白。
她也是人,看到如此淒慘的景象,不可能不受到衝擊。
「我也是燒過一次村子的人,所以沒資格說什麼,但這還是太過分了。」
「才不一樣!這和『梵恩的慘劇』完全不一樣!哥哥大人當時可是很善待村民的!」
菲麗希亞說著,以悲痛的眼神看向從村裡逃出來的民眾們。
有的人滿身煙灰,有的人身上到處都是燙傷,抱著嬰兒的母親們哭成一團。
周圍全是衝擊人心的呻吟聲與啜泣聲。短期之內,應該無法遺忘眼前這有如煉獄般鬼哭神號的場面吧。
「如果是掠奪、燒毀敵人領地內的村莊,還算能夠理解。但是,竟然對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該捍衛的本國國民做出這種事……!」
斯卡維茲的話音也因盛怒而發抖。
他是不論面對什麼事,都能冷靜、淡然處理的斯卡維茲。勇斗覺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發這麼大的火。
他是為了捍衛人民安寧,情願扮黑臉成為令人厭惡的執法者的斯卡維茲。而且他還是弗貝兹倫古——洛普特的武術老師。應該是因此更加無法諒解這件事吧。
「那傢伙終於瘋了嗎!?」
斯卡維茲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在地上。
勇斗也和他同樣痛心,可是比起憤怒,他更覺得毛骨悚然。
「不,他沒瘋。還不如說神智清醒到讓人想吐。他看穿我的弱點,並確實地針對那個部分攻擊。」
「這是什麼意思呢?」
斯卡維茲問道。勇斗不悅地扭曲著臉:
「放火燒村,連附近的田地和森林都燒毀。讓村民今後無家可歸、沒有食物可吃。其他村子應該也都是同樣的狀況吧。而現在能拯救他們的,只有我們了。」
「!是這種目的嗎……」
原本氣到臉色微紅的斯卡維茲倏地變得面無血色。
「嗯,八成是那樣沒錯。」
戰爭時,如何確保食糧無虞是非常重要的課題。
從自國將糧食運送到敵境之內很花工夫。即使身在敵國也不願意驚擾百姓的勇斗,會事先準備好充分的糧食之後再出兵作戰。可是整個攸格多拉西爾,在進行侵略時,基本上都是從當地取得糧食的。
沒錯,那是很基本的做法。要是為了拯救這些人民而把手中的糧食分送出去,就變成完全相反的行為了。
「如果想對所有難民伸出援手,不論有多少軍糧都不夠用。」
勇斗緊咬下唇呻吟道。
自從聽了沙耶的那些話後,他已經做好覺悟,準備成為對敵人毫不留情的冷酷惡鬼。
但是,對於失去家園、甚至沒有食物可吃的無辜民眾,就算是他國人民,勇斗仍然無法見死不救。
弗貝茲倫古就是看穿了勇斗這個弱點,才會做出這種暴行。
「再怎麼卑鄙也該有個程度,他已經不顧任何形象了嗎?」
「可是,很有效。」
這就是所謂的焦土作戰。
戰爭時,撤退的一方把本國的城市、村落、田地、森林、水井、糧食等等,所有能被敵人利用的物資全部燒毀,好讓侵略的敵軍無法在當地取得任何糧食、燃料,也沒有地方可以休息的戰略。
雖然《鋼》軍會自備糧食,但柴火等燃料還是預定在當地取得。不能升火的話,特地帶來的糧食就無法煮了。
飲水也是打算在當地取得。可是照這樣子看來,對方會不會在水井或河川裡下毒也很難說。
沒有房屋可睡的話,就得一直露宿郊外。沒有能夠防曬避雨的樹林,士兵的疲勞會累積得比平常更快。
而且還要像剛才那樣救濟難民。假如繼續進軍,應該會出現更多被自國軍隊放火而流離失所的難民吧。
那會強烈地壓迫到《鋼》的財政,進軍速度也肯定會因此愈來愈慢。
「呼~……哈~……呼~」
勇斗做起深呼吸。
過去的他,一定會帶著難民撤軍吧。可是現在的勇斗有無論如何都不能撤退的理由。
「很好。就如你所願,大哥。菲麗希亞,先把糧食分給村民,叫他們前往慕克威治避難。然後飛鴿傳書給黎芮兒!叫她盡可能地把軍糧送過來!」


「咯咯咯!天真的小鬼!」
聽到《鋼》軍將糧食發放給難民的報告,弗貝茲倫古滿足地展顏而笑。
和他預料的相同。
立於萬人之上的人,有時必須做出冷酷的判斷才行。假如因婦人之仁而做出錯誤的判斷,到頭來犧牲的人數可能比拯救的人數多上五倍、十倍。
相反地,令人蹙眉的殘忍做法,有時反而能拯救更多的人。
這次的焦土作戰,是考慮過各種方案後,能將我軍死傷壓到最少,而且幾乎是唯一有勝算的戰略。
倘若勇斗和弗貝茲倫古的立場對調,就算把勇斗吊死他也一定無法下手這麼做,只好束手無策地投降。
雖然從天上之國引用了不少知識、技術,那男人的極限終究只有那樣而已。
「不過,他仍然選擇繼續進軍?只有這點讓人有些意外呢。」
如果是弗貝茲倫古認識的那個勇斗,應該會為了防止更多民眾受害而停止進軍,退回自己的領地吧。
還以為是連敵人的子民都愛惜的心軟濫好人,結果並不是。
明知會出現更多難民卻還是繼續進軍,表示他在當宗主的這兩年裡,多少學到變通的本事了吧。
「不過對我們這邊來說,這反而是好事呢。」
弗貝茲倫古咯咯笑著。
如果《鋼》直接撤兵離去,儘管《豹》的危機可以獲得解除,不過就結果來說完全只有吃虧而已。
不還以顏色,就說不過去了。


在那之後,《鋼》仍然不停進軍。
弗貝茲倫古也依然面不改色地,搶先把位在《鋼》軍前進路線上的村落全數燒毀。
《鋼》軍也照樣不斷保護難民。
發出那麼多軍糧,軍隊還是能維持下去,可見後勤體制整備得有多完整。
據探子回報,後勤是由《角》的宗主兼《鋼》的少主,名為黎芮兒的少女指揮的。
《狼》的約爾根也很擅長這方面的事,但還是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月裡將後勤整備到這種程度。
真是少年英才。
最後,直到《鋼》軍離前《蹄》的族都諾歐通只剩兩天路程時,好消息傳入弗貝茲倫古耳中。
「潛伏的斥候回報了。載著大量補給物資的車隊今天將會從慕克威治出發。」
「哼,終於來了。像那樣大把大把地撒軍糧,手上的物資遲早會不夠的。」
聽了納爾弗的報告,弗貝茲倫古滿意地握緊拳頭。他派了好幾名間諜,裝成難民混入《鋼》的陣營裡。
「……您好像很高興呢。」
「沒錯。這樣一來就能把《鋼》一網打盡了。」
「咦?敵方一旦得到物資的話,應該就能進軍得更深入吧?難道連這個諾歐通也要燒毀嗎?」
納爾弗僵著臉問道。他果然還是會對燒毀本國土地的主君抱持疑問的。
在《豹》裡,納爾弗算是聰明的人物,因此很受弗貝茲倫古的重用。不過終究也只有這種程度而已,不懂所謂的戰略。
可是,如果連這男人都會那麼想,可見《豹》軍中應該有很多人不贊成弗貝茲倫古的做法。
果然差不多該快點做個了結了。
「放心吧。他們現在補充糧食,我們就不需要放火燒城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鋼》軍補充糧食這件事,能讓我們把《鋼》一網打盡呢?」
「哼,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完全不戰鬥,讓敵人深入領地之內呢?這都是為了拉長敵人的補給線啊。」
沒錯,就是為了這件事。
這次的做法,應該會讓弗貝茲倫古失去《豹》的民心吧。可是無所謂。
能向勇斗報一箭之仇。
弗貝茲倫古腦中只剩下這件事了。
他指著桌上地圖的某一個點,接著朝西移動。
「在《豹》的領地內愈拉愈長的補給線,路上沒有城市或城砦可以當中繼站,再加上我們有地利之便,突襲他們根本易如反掌。」
「啊!原來如此!」
納爾弗終於明白了。
庸才!弗貝茲倫古在心裡罵道。但是那樣罵納爾弗也未免太過了。
弗貝茲倫古本人當然不知道,記錄於歷史上的首次焦土作戰,是紀元前六世紀,遭到波斯帝國阿契美尼德王朝大流士一世攻擊的斯基泰人做的。
早了將近一千年想出這種戰略,可見弗貝茲倫古有多麼聰明絕頂。
「只要我們搶走車隊的物資,他們就會在軍糧不足的情況下被孤立在敵人的領地內。原本壓倒性勝過我軍的萬人大軍,反而會成為吊死他們自己的絞索!」
不吃東西,人就活不下去。
人數愈多,就愈需要糧食。
可是,假如糧食只剩少許時,會發生什麼事呢?
肯定會為了食物起爭執。最後演變成暴動般的場面。上層將會失去控制力,最後潰不成軍。
在那種情況下進攻,就和摧枯拉朽一樣了。
假如和《鋼》軍正面交戰,對方有『戰車堡壘』和『火焰蛇』等強力武器,我方完全沒有勝算。
可是,也有不與敵軍交手就削弱對方實力的做法。
「走吧,納爾弗。把他們踢進活地獄裡!」


「來了呢。」
弗貝茲倫古藏身在樹叢後方,屏著氣低語道。
這裡已經被《鋼》軍占領,成為《鋼》的勢力範圍了。不過由於城砦等設施早被燒毀,因此沒有多少警備的士兵。只要我方人數不多的話,並不難侵入。
這部分也是因為以騎兵為主的《豹》軍機動力夠強才能夠做到。馬匹們現在被拴在不遠處。
視線的另一頭,武裝士兵們正極有秩序地前進著。
「帶頭的那個男人我有印象。是在凯爾姆特河指揮《角》軍的將領,應該叫豪斯葛柏力吧。」
同樣藏身在樹叢後的男人瞇起眼睛,凝視著對方的部隊報告。
弗貝茲倫古完全看不出來。
那男人是相當普通,沒有任何突出之處的《豹》族士兵。可是從出生起,就已在大草原上看了千千萬萬次升降於地平線彼端的日出日落。
在城市裡出生長大的弗貝茲倫古,視力當然完全比不上在這種環境中生活的人。因此既然那男人這麼說,就應該沒錯。
「哦,這麼說來是中了大獎哪。」
後勤的指揮調度是由《角》的宗主執行,這情報弗貝茲倫古早就知道了。如此一來,命令《角》的少主副手出面護衛補給部隊的可能性自然不低。
而就實際情況看來,貌似《角》軍的士兵們也確實相當警戒著周圍的狀況。
「車隊來了。數量相當多!」
「是嗎!果然和之前得到的情報一樣呢。好,馬上傳令給納爾弗!」
「遵命!」
男人壓低身體,迅速又安靜地離開了。
弗貝茲倫古繼續屏息隱身觀察軍隊的情況。不久之後——
「敵襲——!有敵襲——!」
緊張的氣氛自《角》軍中猛然升起。
朝著他們持弩瞄準的方向看去,大約有數百騎兵正揚起沙塵朝他們前進。
不用說,正是剛才弗貝茲倫古下指示的納爾弗所率領的部隊。
「別慌!《豹》已經不足為懼了!齒輪弩小隊!舉弓!點火!」
在豪斯葛柏力的號令下,士兵們以拇指按下手中物品的某個部位,火焰轟地燃起。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次在隘道交手時,由於注意力都放在《豹》士兵的狀態上所以沒有發現。點燃火苗這種事,照理說必須有適當的道具與相當的時間才能做到,按一下拇指就能點火,根本是妖術的範圍了。
肯定也是勇斗幹的好事。
如果我能像他一樣,擁有可以引用無限知識的道具……弗貝茲倫古不由得產生這樣的想法,有種妒忌得快發狂的感覺。
「發射——!」
球狀陶器從士兵們的弩弓接連射出。
那些東西飛行了驚人的距離後,擊中遠方的納爾弗部隊所在之處。
接著——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撕裂空氣般的驚天巨響傳了過來。
連隔著好一段距離的這裡音量都如此巨大,在極近之處聽到的話,肯定更加驚人。
而事實上,納爾弗等人的突擊也確實停止了。
有的人摔落馬下,有的人被馬載著亂衝,整個場面令人不忍卒睹。
「敵軍陷入混亂了!近戰部隊!進攻——!」
「「「「「喔喔喔喔喔!!」」」」」
這次換成步兵們發出戰吼,拿著長槍往前衝。在凯爾姆特河畔及隘道戰鬥時,《豹》兵完全無法招架這種攻擊,可是現在他們已經知道『火焰蛇』是讓馬失去功能的武器了。
同時也明白,『火焰蛇』的殺傷力不高,不足以致命。
只要事先讓我方士兵清楚這兩件事,騎在馬上的人就不會陷入混亂了。
納爾弗率領的《豹》部隊士兵隨即下馬,彎弓搭箭。
咻咻咻!
「嗚哇!嘎啊!」
數名《角》的士兵被箭射中,發出慘叫聲。
可是,終究寡不敵眾。
《角》的護衛隊超過一千人,可是因為《豹》是來突擊的,不能太引人注目,所以人數大約只有兩百人而已。
《角》軍視箭雨為無物似地進攻,《豹》的士兵們慌張地轉身逃走。
「快追——!快追——!」
「幹掉他們——!」
「去死吧——!」
《角》的士兵們氣勢如虹地一面吶喊一面追擊。
被勝利沖昏頭,追擊起逃走的敵人。在戰場上是極為常見的事。
一切都在計劃之內。
不愧是《豹》的士兵。就算不騎馬,還是很能發揮一擊脫離戰術的精妙之處。
而且看起來彷彿真的是因不敵對方攻勢而撤退,演技非常精彩。
「好,是時候了!我們上!」
弗貝茲倫古唰地從樹叢中站起,高聲吶喊、向前直衝。
身後跟著約三百名精挑細選的步兵。
如果馬派不上用場,不要用就好了。就像剛才展現出來的,即使沒有馬,《豹》的士兵依然是老練的精銳部隊。
「嗚!有伏兵!?回來!快回來——!」
豪斯葛柏力在遠處慌張地高聲叫道。
可是已經太遲了。
軍隊一旦開始向前衝,就很難讓他們停下。而且眼前是逃走中的敵人,本能地就會想追上去。
「嗚、嗚哇!」
「嗚!快保護好馬車隊——!」
守在馬車旁的衛士們連忙抽刀,可是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經去追擊納爾弗的部隊了,車隊旁的人數明顯不足。
「哇哈哈哈!煩!閃邊去!」
弗貝茲倫古一刀一人地劈翻衛兵,和《豹》的奇襲部隊一齊逼近馬車。
順便還斬殺了剛才的弩兵,搶走『火焰蛇』。先把東西帶回去好好研究,如果能複製的話就可轉為己用了。
「好!放火!」
弗貝茲倫古高聲命令隨從們。
奪走如此大量的物資太費工夫。而且還沒來得及帶回去,應該就會被豪斯葛柏力等人追上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燒毀了。在食物相當珍貴的攸格多拉西爾,幹出那種事根本天地不容,然而弗貝茲倫古還是斷然下了令。
「哇哈哈哈!成功了!勇斗!是我贏了!」
接下來只要在所有馬車上點火,失去糧食的《鋼》就會卡死在敵境深處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等死了。
隨從們開始把弓弦纏繞在木棍上燃火,弗貝茲倫古則為了保護那些人而警戒著周圍情況。這時,他忽地全身發冷。
那是只有經常處在許多視線下的人才會有的——第六感。
他趕緊轉頭看向殺氣傳來的方向。
啪!
原本蓋在馬車上的布幔飛舞於半空中。
映入他眼簾的,是沐浴在陽光中的燦爛銀髮,以及向下揮動的銀色光芒。
「唔!」
弗貝茲倫古立時舉刀擋下對方的兵刃。
「嗚啊!」
「哇啊!」
可是身旁仍然傳來不少死前的慘叫聲。部下們來不及做出反應,便已經被與吉可露妮一起從糧車裡跳出的親衛騎兵團殺了。
「被識破了!?」
兩人刀劍抵在一起,互不相讓。弗貝茲倫古的嘴角因憤怒而扭曲變形。
「當然。父親大人有言——『弗貝茲倫古會立刻看出敵人弱點,並確實地攻擊那個部分』呢。」
「唔————!」
「放馬過來!讓我一雪前恥吧!」


『如父親大人所料,《豹》軍攻過來了。現在正與親衛騎兵團交戰中。此外也確認面具男在場。應該就是《豹》的宗主弗貝茲倫古!』
「是嗎!我們也快過去吧!」
聽了克莉絲緹娜從無線電傳來的報告,勇斗用力握緊拳頭。
弗貝茲倫古總算上鉤了。
『以利動之,以卒待之。』
這是之前在『凯爾姆特河之役』中也使用過的《孫子兵法》的一節,也是勇斗最擅長的戰鬥方式。
兩年前,洛普特犯下弒親大罪的那天,勇斗痛切地明白顧慮他人心情是多麼重要的事。
在那之後,勇斗養成了經常站在他人角度思考事情的習慣。
年少時期的憾事,以「自我警惕」的形式殘留在身上。
兩年來在各方面的努力不懈讓勇斗鍛鍊出了作為政治人物的平衡感,同時也培養出了,身為軍事家相當程度的判讀對手思考的能力。
對於即使祭出焦土作戰仍不停進攻的敵軍,下一招就是切斷被拉長的補給線,讓敵人沒有物資可用。這是可以從歷史上看見的教訓。
攻打斯基泰人的大流士一世,也是因為這個戰術,就算我方兵力多過敵方數十倍,也不得不退兵。
勇斗馬上就察覺了——那就是弗貝茲倫古的目標。
只要知道對方想做什麼、想得到什麼結果,接下來就簡單了。只要按照孫子的教誨,布下陷阱等對方自投羅網就行。
例如,這次的敵人目標是載運軍糧的馬車隊,所以讓吉可露妮與親衛騎兵團躲在車上。
想欺騙敵人就要先從欺騙同伴開始。勇斗不過刻意地在部隊中放出「這次來的是載運大批糧食的主力補給車隊」的假情報,好讓與難民一起混進軍隊中的間諜們聽到消息。
能順利讓對方上鉤,真是太好了。
『話說回來,總司令居然親自去做那麼危險的事,還真有他的呢。』
克莉絲緹娜傻眼地說道。
她的父親,不論是生父伯特韋德或誓盃之父勇斗,雖然都是宗主之身,但兩人都屬於在幕後運籌帷幄的類型。
她自己也是。儘管會潛入敵人陣地打探情報,然而只要一發現危險就會馬上抽身,不會硬是待在敵營裡。
對那樣的她來說,弗貝茲倫古這次的行動相當有勇無謀。那種事只要交給部下去做就好了,不是嗎?
「身先士卒也是一種將領該有的資質。不過啊,如果是那個人,其實是因為直到最後的最後還是無法信任他人的緣故吧。」
這和勇斗正好形成對照。
勇斗剛來攸格多拉西爾時,什麼事都做不到。所以他能夠尊敬有能力的人,自然不會抗拒把事情交給別人做。
相反地,弗貝茲倫古是什麼事都做得到的男人。不論什麼事,都能做得比別人更好。
因此,「比起交給別人做,自己來做更穩妥」的想法深植在他心中,愈是重要的事愈是非得親自動手不可。
所以勇斗成為宗主時,他才會那麼激動。
所以在納斯特隆德時,他才會親自率領數十騎兵攻擊。
先前的凯爾姆特河之役也是,帶著分遣隊渡河從側面攻擊《角》軍、進行弗爾克范格圍城戰的,都是他本人。
既然如此,這次一定也——
「——會親自出馬主導這個決定大局的場面。*將死了,大哥!」(編註:棋類術語,最重要的棋子已被逼入完全無法化解的絕境,只能以負局收場。)


「喝啊!」
「嗚!」
弗貝茲倫古勉強接下吉可露妮斜砍下來的一刀。
手臂感到一陣酸麻。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喔喔喔喔!」
吉可露妮連綿不絕地出刀,形成一片銀色的刀光劍影。
弗貝茲倫古盡力防禦著,難掩心中的動搖。
好快!而且每一記攻擊都夠沉重。
最重要的是,刀路完全沒有迷惘之處。
與先前戰鬥時判若兩人。
少年時期,弗貝茲倫古陪著她習武的次數多到數不清。她的刀路、特有的習慣,弗貝茲倫古全都瞭若指掌。
可是現在,處於劣勢的卻是他。
在加契納交手時,由於勇斗剛被強制送回日本,所以吉可露妮是在極度動搖的情況下戰鬥的。沒想到她作為戰士的成長如此驚人,在狀況良好時竟然有這種程度!
「哼!」
弗貝茲倫古借力使力,想錯開吉可露妮的刀勢。
「唔!」
察覺對方的巧勁,吉可露妮改變施力方向,反過來打亂弗貝茲倫古的平衡。
就算想以柳條技法應戰,得到的也是這種結果。
「呿!妳這小女娃!別得意忘形!」
原本一味捱打的弗貝茲倫古抓住時機,開始展開攻勢反擊。
怒濤般的連續四招。
第一招屬於斯卡維茲。
第二招屬於《豹》的猛將瓦利。
第三招屬於約爾根。
第四招屬於《豹》的良將納爾弗。
弗貝茲倫古的絕招『千幻劍』。每招都是不同人物的劍路與習性,以此擾亂敵人、趁隙進攻。
這是只看過一次對方招式,就能完整偷來使用的,弗貝茲倫古才能做到的蠻橫技巧。之前在加契納時,他也是以這招傷了吉可露妮的手。
這次也是,就算是吉可露妮,似乎也無法徹底對應截然不同路數的每一招,忙著擋下攻擊沒空出刀,攻防因此瞬間逆轉。
可是,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
既然知道這是敵人的陷阱,就該盡快撤退,沒時間在這裡悠悠哉哉地對打。
「受死吧!ᛈᚻᚫᚾᛏᛟᛞ(幻惑)!」
弗貝茲倫古口中誦唱《幻惑》的咒歌,同時以渾身之力做出突刺。如此一來,吉可露妮應該會看到雙重刀刃的幻影。
冷不防地,吉可露妮瞇起眼睛。
瞬間,弗貝茲倫古全身寒毛直豎。
吉可露妮完全不被幻術所迷惑,她微微歪頭,輕而易舉地閃過弗貝茲倫古的必殺刀路,接著向前踏步。
「嗚!」
弗貝茲倫古猛地向後跳開。
這不是經過思考後的行動。
他只是照著從剛才起就不斷發出最高級警報的第六感行動而已。
「哈!」
吉可露妮手中綻放神速的銀光。
和先前的動作比起來,速度有如天壤之別。
就算是弗貝茲倫古也無法即時反應過來。
「……!?」
胸前竄過一陣輕微的痛楚。
不過似乎成功閃過了。
要是再慢幾瞬後退的話,自己應該會被劈成兩半吧。
仔細一看,做出拔刀動作的吉可露妮正翻過手腕,準備發出第二擊不是嗎?
「呿!」
弗貝茲倫古不顧體面地轉身就跑。
現在的吉可露妮太不正常了。
身上的氣息有如刀刃,不,是有如連鐵都能斬斷的日本刀般鋒利。
與處於那種狀態下的吉可露妮戰鬥,毫無勝算。
弗貝茲倫古如此確信。
「慢著!」
吉可露妮追了過來。
當然,弗貝茲倫古沒必要乖乖聽話停下腳步。而且話說回來,比起打倒吉可露妮,現在最優先該做的事是撤離此地。
「這是陷阱!快撤退!撤退了——!」
弗貝茲倫古高喊著,一刀砍翻擋在自己眼前的《角》兵,繼續向前疾奔。
「往哪裡逃!」
吉可露妮也以驚人的速度追來。
不愧是在戰鬥方面得到特化的英靈戰士,體能明顯高於弗貝茲倫古。
再這樣下去,不用多久就會被追上了。
匆促之下,弗貝茲倫古掏出收在腰袋中的『火焰蛇』。那是原本為了帶回去做分析而撿來的。
弗貝茲倫古一面跑著,一面回身將火焰蛇向後扔。
假如夠冷靜,應該就會想起這玩意兒得先點火再丟才能發揮功用。弗貝茲倫古之所以會那麼做,應該是因為爆炸時的場面給人的印象太深之故吧。
但弗貝茲倫古很幸運。
吉可露妮也很清楚那東西有多厲害,因此趕緊向後跳開。爆炸時的場面似乎也深深烙印在她腦中。
弗貝茲倫古的另一個幸運之處是——他不是朝著吉可露妮本人,而是朝吉可露妮腳邊投擲的。
雖然那單純是因為情急之下無法瞄準敵人攻擊所致,可是——
砰!
『火焰蛇』猛地撞上地面,因衝擊與摩擦產生的熱度而炸開了。
即時跳開的吉可露妮似乎沒有受傷,但那爆炸已經足以絆住她的腳步。
弗貝茲倫古趁機逃回拴馬處,總算成功逃離戰場。


「讓弗貝茲倫古逃了嗎?」
『是!非常抱歉!都是因為我能力不足……』
無線電中傳來吉可露妮懊惱的聲音。
看樣子,似乎只差一步就可以拿住弗貝茲倫古了。
雖然覺得很可惜,不過也算是意料之內的事。
「別在意。那傢伙太強了,就算是妳也沒辦法輕易打倒他。」
『可、可是……』
「放心吧。我一定會逮到他的。眼睜睜放他回去的話,說不定又要放火燒村燒城了。」
勇斗眼中燃著覺悟的火焰,以冰寒徹骨的聲音說道。
那氣魄大概是隔著無線電傳到吉可露妮那兒了吧,對講機另一頭傳來吞嚥口水的聲音。
「露妮,妳和親衛騎兵團繼續搜索弗貝茲倫古。」
『是!遵命!』
吉可露妮精神奕奕地答應後結束通話。
勇斗隨即看向菲麗希亞:
「菲麗希亞!妳也聽到了。封鎖所有前往諾歐通的道路!搜索隊已經成立了對吧?叫他們在這一帶做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把事情在這裡做個了結!」


「是弗貝茲倫古!快追!快追——!」
「抓到他的話一定會有重賞!」
「不要跑——!」
打算回到諾歐通的弗貝茲倫古一行人在路上遇見某個《鋼》的小隊,連忙掉頭往來路逃走。
而且,這已經是第五次遇敵了。
我方是機動力高的騎兵,因此得以成功逃離敵兵的追捕。可是現在箭已用盡,而且當初帶來的三百士兵也在逃走時四散,只剩十分之一的人數了。
「完全被那男人耍弄了嗎……!」
弗貝茲倫古恨恨地啐道。
包圍網成立得太快了。
對方明顯早有準備。換句話說,弗貝茲倫古的想法全部被勇斗摸透了。
勇斗完全是靠著天上之國的知識才有辦法贏過弗貝茲倫古的。應該是那樣才對。
明明是如此。可是現在,就連原本應該優於勇斗的戰術層面,都被勇斗玩弄於股掌之中。
結果,自己只能悲慘地四處逃竄。
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唔!找到了!弗貝茲倫古!」
「呿!吉可露妮!」
一見到騎著馬從對面方向出現的銀髮女武神,弗貝茲倫古立刻朝右方調轉馬頭。
儘管全力策馬疾馳,對方仍然緊追在後。
之前遇上的敵人都是步兵,所以不難逃離,但這次的對手同樣也騎馬,雙方條件相同。
被最棘手的敵人發現了。
「咯咯咯,還沒結束!我還沒輸!只要逃出這個包圍網,我一定能東山再起!」
弗貝茲倫古如說給自己聽似地自語著,心無雜念地策馬狂奔。


「咕嚕咕嚕咕嚕……呼!」
弗貝茲倫古一頭栽進小河中瘋狂喝水,接著用力抹了抹嘴角。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是焦土作戰造成的負面效果——找到能夠飲用的清水變成件極度困難的事。
託此之福,他只能一路上不吃不喝地強行軍,來到這大幅遠離《鋼》侵攻路線之處。
喝完水,弗貝茲倫古順便吃了隨身攜帶的最後兩條肉乾。
「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他拍拍肚子,站了起來。
除了他,周圍沒有任何人。
沒有追兵,也沒有《豹》的士兵。
人數太多會引起注意。尤其《豹》的族人穿的是游牧民族的特殊服裝,更是顯眼。因此他把會妨礙逃亡的部下們全都捨棄了。
馬也基於同樣的理由而扔下。能在亞爾夫海姆騎馬的人相當有限,容易因留下足跡而被追蹤。
面具也拿下了。他命令其他部下戴著備用面具往別的方向離去。
拋棄了所有身為《豹》宗主的象徵之物才總算逃出生天,還真是諷刺的事。
「好,走吧。」
弗貝茲倫古開始朝著東北方前進。
往西方,也就是前往《豹》的根據地諾歐通方面的道路已經被全面封鎖了。就算想趁隙侵入,也會因為逐漸縮小的包圍網而被捕。
不過,假如是與諾歐通完全相反的方向,肯定還沒布下包圍網——弗貝茲倫古是如此判斷的。
而事實上,從昨天起也確實不再出現追兵。
雖然這種走法繞了一大段遠路,可是只要越過希敏約格山脈,應該就能回到《豹》的領地內。
越過杳無人跡的高山相當困難,不過當年因為殺害《狼》的前任宗主法布提而被追捕時已經有過經驗,其實也不是那麼大不了的事。
「呵、呵哈哈!看來他沒有算到這一步呢!是了,之前的戰術一定是剛好朦中……」
話說到這兒,弗貝茲倫古發現前方出現一道人影。
那道男人的身影,一言以蔽之就是「不祥」。
弱不禁風似的痩長身材、凹陷的雙頰,氣色看來相當糟。儘管如此,眼神卻如老鷹般銳利。那人正以凌厲的目光瞪視著弗貝茲倫古。
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也相當險惡,就像穿著衣服在世間行走的死神。
弗貝茲倫古認識這男人。
沒錯,熟到不能再熟。

【插圖】

因為幫弗貝茲倫古打下戰士基礎的,不是別人,就是他。
弗貝茲倫古也曾經崇拜過他的強悍,想以他為努力目標。
「斯卡維茲……」
前任的『最強銀狼』,當年被譽為《狼》中最強武士的男人。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在這裡?」
弗貝茲倫古從懷中掏出面具,戴在臉上問道。
當然不是為了隱瞞身分。因為是他自己主動說破的。
但,這面具是與因為相信勇斗而被欺騙的小丑【過去的自己】訣別的證明。
洛普特這個名字、長相,他早就全部捨棄了。事到如今他當然不打算讓別人看見,尤其是被《狼》的人看見自己的臉。
「因為這是最能保證你回到《豹》領地的一條路。」
「呿!原來如此。真不愧是我的老師啊。」
弗貝茲倫古憤恨地啐道。
先是以義弟、徒弟的身分和他朝夕相處了三年。等到自己開始嶄露頭角後,則變成以戰友的身分一起為《狼》奮鬥,發展成過命的交情。所以雙方都很清楚對方在想什麼。
「你還是老樣子,守規矩到和那張臉搭不起來呢。一個人來到這裡,連部下都不帶,是打算親手收拾不肖徒弟嗎?」
「沒錯。我要負起身為師長的責任,前來送你最後一程。」
斯卡維茲說著,安靜地抽出腰間的佩刀。
「哼。憑你?做得到嗎?只會和納斯特隆德的時候一樣吃到我的苦頭而已吧。」
弗貝茲倫古哼了一聲,也跟著抽刀指向對方。
霎時間,鬥氣盈滿四周。空氣變得緊繃而且沉重。
也許是感受到強烈的殺氣吧,受驚的鳥兒們一齊撲翅飛離附近的樹林。
以此為契機。
錚!
兩道銀光交錯。
接著,在不到一眨眼的時間裡,劍光不斷地糾纏在一起。
約十招過後,優劣漸趨明顯。
占了上風的是,斯卡維茲。
「嗚!唔嗯嗯!?這不對勁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居於劣勢的弗貝茲倫古納悶地說道。
難以理解。
明明極度專注在對方身上,絲毫沒有輕忽大意之處,但卻完全看不見敵人動作的徴兆。
因此無法及時對敵人的攻擊做出反應,只能一味防守。
可是——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又過十招,他推導出了正確答案。不愧是弗貝茲倫古,就觀察力而言無人能出其右。
戰鬥的外行人很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方的武器上,但等到功力達到某個程度之後,便知道這樣會來不及。
人類的反射神經,沒辦法等到對方武器有所動作之後再即時做出反應。
因此,會改成藉著觀察對方的殺氣、視線、呼吸、肩部動作、腳步……等各種細節,在武器開始動作前,就先掌握徴兆,加以應對。
所謂的行家就是這麼戰鬥的。
但驚人之處在於,斯卡維茲出招時沒有徵兆。
不,雖然還不到完全沒有徵兆,可是極少。少到無法掌握。
就算明白是怎麼回事,也沒辦法對應,是相當棘手的技巧。
不過,正因為棘手,所以有使用的價值。
「既然瞭解是怎麼回事,就是我的囊中之物啦!」
弗貝茲倫古一喊完,馬上模仿出與斯卡維茲一模一樣的刀路。
他的符文《千幻小丑》能夠立時竊取所有技巧。
這樣一來雙方條件就相同了,弗貝茲倫古得意地笑了起來,但那笑容又馬上僵住。
「呼!」
斯卡維茲俐落地以柳條技法,岔開弗貝茲倫古用盡全身力量施展的一擊。
弗貝茲倫古勉強察覺斯卡維茲的動作,於危急之間卸掉身上力氣以免上半身被帶走。但是接著又被打橫劈來的一刀嚇得心驚膽寒。
他手忙腳亂地彎下身體閃過攻擊,但仍被削斷了好幾根頭髮。
「不然就這樣!」
他再次模仿斯卡維茲的刀路打橫劈向對方,可是仍然又被簡單地避開了。
突然左肩一陣發熱,原來是被對方捉到破綻反擊。
只是擦傷,不影響戰鬥。儘管如此,弗貝茲倫古的內心仍然無比驚駭。
斯卡維茲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哼了一聲。
「就算是你,也沒辦法偷走這個技巧。」
「什麼!?」
弗貝茲倫古畏怯地說道。但事實上,他的攻擊完全被斯卡維茲看穿了。
既然是百分之百的模仿,那麼就算是開發出這技巧的斯卡維茲,應該也沒辦法反應得這麼快才對。可是事實不然。
「你似乎也發現了,這技巧只是單純消除所有出招時的預備動作而已。自從敗在你手下後,這半年來,我一直對著鏡子練習揮刀,一旦發現出招的習慣就改正、發現習慣就改正,如此不斷練習。」
斯卡維茲說得很簡單,不過那其實是毅力驚人的鍛鍊過程。
所謂的習慣,就是難以改正才會叫做習慣。
即使努力地練習、把習慣改掉,可是又會因此產生新的習慣。
可說是無窮迴圈。
當然,習慣應該還是會因此逐漸變少,不過這仍然是沒完沒了、沒有終點的鍛鍊。
難以想像他究竟在鏡子前揮了多少次的刀,才能抵達目前的境界。
「我的刀路徹底是配合我自己的身體而形成的。我和你的體格、肌肉分布完全不同,所以就算學我,你還是沒辦法消除預備動作哦。除非你找出自己的理想動作。」
斯卡維茲解釋完,將刀尖朝前,對準弗貝茲倫古的喉部。
他們兩人當然都不知道,這個「沒有預備動作」的技巧,在日本的古流武術中被稱為「無拍子」或「縮地」,是奧義中的奧義。
是不斷地不斷地做基礎練習才能抵達的,基礎另一端的超然境界。正是因此,才是所謂的奧義。
「嗚!既然如此!」
弗貝茲倫古大吼著,揮動手中的刀。
被逼到困境時,到頭來最可靠的,果然是最得意的技巧。
千幻劍。
利用至今為止偷來的所有人物的所有刀路,與無拍子完全相反的技巧。
每次出招的順序都不同。
正可謂變化無窮,誰都無法看出攻擊的套路。但——
「哼。這種技倆用來對付年紀尚輕、歷練不夠的吉可露妮似乎挺管用,不過我經歷過多少生死關頭,你也很清楚才對。這種小技倆對我來說是沒用的。」
——正如斯卡維茲所言,弗貝茲倫古發出的所有攻擊全被輕而易舉地打發掉了。
被彈飛。
被帶開。
就連使用《幻惑》咒歌的攻擊也被輕易識破,被對方搶近自己身邊。
斯卡維茲已經扭過身,準備打橫出刀了。
必死無疑。
弗貝茲倫古打從心底這麼想。
可是,不知為何,他又覺得斯卡維茲的動作奇妙地有點緩慢。
視野莫名地失去色彩,成為灰色的世界。
他聽說過,人在瀕死時,五官感受到的所有現象都會變得很慢。
弗貝茲倫古心想——這就是那種情況嗎?
但又同時,他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再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不過,如果是這緩慢的速度,應該還有辦法掙扎一下。
弗貝茲倫古將刀舉到斯卡維茲的刀路軌道上,試著將其錯開。
身體比想像中的更不聽指揮。
宛如在水中活動似地,鈍重的感覺。
可是,雖然如此,自己的動作仍然明顯快過斯卡維茲。
錚!
隨著金屬碰擊的聲音,兩把刀各自彈開。
看樣子弗貝茲倫古似乎成功地死裡逃生了。
可是危機並沒有就此解除。
弗貝茲倫古看見斯卡維茲重新握好被彈開的刀,順勢由上而下地劈砍。
而他也緩緩地讓自己的刀迎上對方的刀,帶開攻擊。
「!?」
斯卡維茲臉上出現錯愕的神色。除非視破他的刀路,否則是無法以這種方式擋下他攻擊的。
斯卡維茲剛才的從容就像假的一樣。
能見到他露出那種表情,實在太令人愉快了。笑意猛然從心底湧上。
「咯!咯咯!呼哈哈哈哈哈哈!看得見!看得見呢!你的動作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
弗貝茲倫古的符文《千幻小丑》,可以偷走所有人的任何技巧。
即使是吉可露妮到達的『神速境界』也是如此。


「!」
斯卡維茲一踏入刀圍裡,弗貝茲倫古立刻發出用盡全力的突刺。
弗貝茲倫古再次感受到對方的不簡單。
就算自己處於這種狀態,別說突刺,就連逼近過來的預備動作也幾乎看不出來。
但那不成問題。
現在的他,就算見到對方刀刃的動作後再做反應,也綽綽有餘。
略微側身閃過突刺,大步跨入對方的刀圍之內。這也是看穿對方刀路後才能做出的攻擊。
「哼!」
以刀劃破如身處在水中般沉重的空氣。
儘管有種自己動作相當緩慢的錯覺,但其實並非如此。
毫無疑問,這是至今為止的人生中最迅速的一刀。
「嗚!」
斯卡維茲臉色大變地向後跳開。
刀尖之處傳來一陣阻力。雖然力道不強,不過看樣子是稍微劃開斯卡維茲的皮膚了。
能夠對應這種狀態下的弗貝茲倫古發出的攻擊,相當不容易。『最強銀狼』的稱號果然名不虛傳。
「反應速度和動作全都快了好幾個等級?呿!原來如此,這就是吉可露妮說的『神速境界』嗎?」
斯卡維茲緊繃著臉,嘖了一聲啐道。
「哦。」
弗貝茲倫古也理解了。
這麼說來,上次和吉可露妮交手時,她的動作突然全都銳利得非比尋常。
如今回想起來,那就是到達這種狀態了吧。
沒想到自己居然能無意識地吸收了那技巧,真該感謝《千幻小丑》的符文呢。
「呵,連我都覺得自己的才能很可怕呢。」
「……沒錯,你應該更戒慎恐懼才對。」
「事到如今已經太遲了!」
噠!弗貝茲倫古向前大跨一步,做出一記橫掃。
斯卡維茲光是擋住攻擊就得用盡全力,似乎沒有餘裕使出柳條技法。
弗貝茲倫古回刀,斜斜地向下劈砍。
斯卡維茲仍然是千鈞一髮地勉強擋住攻擊。
但前方也因此門戶大開,弗貝茲倫古抬腿,朝他腹部猛踢。
斯卡維茲急忙以前臂抵擋,可是踢擊的力量強過臂力,他被踢得搖搖晃晃地向後退了好幾步。
弗貝茲倫古再接再厲地從旁招呼過去。
斯卡維茲垂直舉刀,好不容易才擋下攻擊。
「呵哈哈!你很能撐嘛!不過,到底能撐到何時呢!?」
弗貝茲倫古縱聲大笑,但手上攻勢絲毫不見減弱。
他將刀高舉過頭向下劈砍,接著反手橫掃。
先從左下方朝斜對角上挑,再朝斜對角往下砍。
可是,儘管籠罩在這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之下,斯卡維茲卻忽地從容嘲笑道:
「呵!你才是,究竟能撐到幾時呢?我從吉可露妮那兒聽說,這種神速狀態是沒辦法維持太久的哦?」
「唔!?」
的確。剛才太過興奮所以沒察覺,每當自己揮刀,手臂和腰部就會感到疼痛。
肉體跟不上神速的動作,因而發出哀號。
看樣子,得快點解決掉敵人才行。
「喝啊啊啊啊!」
他一聲大喝,在神速的狀態下使出千幻劍。
壹!貳!參!
肆!伍!陸!
柒!捌!玖!
比起先前的速度又快了不少,正可謂使出渾身解數、怒濤般的九連擊。
「哈!嗚!嗯!喝!」
可是,雖然險象環生,斯卡維茲還是把每一招都擋下來了。
「怎麼可能!?」
不可能!
那傢伙很明顯沒有到達神速的境界!
既然如此,為什麼能完全對應我的攻擊!?
「你的速度確實快。可是,還是不及虎心王。」
習慣了非比尋常的速度之後,就算稍微快一點,也會覺得沒什麼了——他的話似乎是這個意思。
雖然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不過還是該有個限度吧?弗貝茲倫古的速度明明壓倒性地快過斯卡維茲,可是動作慢很多的一方卻能接下所有招數,這太不合理了。
「更進一步地說,雖然你相當擅長戳刺別人的『虛』,但是自己卻完全沒有『實』。不管是身體的動作,還是刀路,全都太嫩了,嫩到甚至害難得的神速失去作用。這樣是及不上我的。」
「嗚!」
「有才能的人,因為什麼事都能簡單做到,反而容易怠慢基本功。所以你才該對自己的才能感到戒慎恐懼。」
「囉唆!」
弗貝茲倫古尖聲高喊,朝斯卡維茲揮刀。
但,也許因為肉眼已經習慣這個速度,斯卡維茲輕易地閃過了攻擊。
「腰部要再收緊一些!」
「咕哇!」
就連使出渾身之力揮下的一刀,也……
錚!
「下半身鍛鍊不足!所以力量傳不到刀上!」
「嗚!」
彷彿砍中岩石似的感覺,弗貝茲倫古被彈開,踉蹌地退了好幾步。
就算有『神速境界』這樣的絕招,還是落得如此下場。
到底要拚命到什麼程度,才能及得上他呢?
弗貝茲倫古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在這種情況下,能讓自己產生信心的,是夙夜不懈的鍛鍊。
每天拚命地揮劍、篤實地增加體能,慢慢地,就能往那樣的境界靠近。
可是,弗貝茲倫古並沒有做過那種事。他的能力全是借來的。
懷疑演變成迷惘,迷惘打散了專注。
「!?」
忽地,弗貝茲倫古覺得全身有如被綁了鉛塊般沉重。
『神速境界』被解除了。
要打開這境界的大門,需要的是瀕臨死亡而發揮的極限專注力。但是在心有迷惘的情況下,當然無法維持下去。
「唔!嗚!」
加速的代價,以劇痛及脫力的形式一口氣朝弗貝茲倫古襲來。膝蓋不停地發抖、無法站立,他忍不住單膝跪倒在地。
儘管如此還是無法支撐,而不得不以雙手抵在地上。
在敵人面前做出這種姿勢根本是找死。然而就算擠出力氣想爬起來,身體也完全不聽使喚。
弗貝茲倫古很清楚,一切到此為止了。
「偷來的力量,終究只是假象,是嗎……」
戰術方面,不過兩年時間,就被原本對此道一竅不通的勇斗追了過去。劍術方面,至今為止累積的成果也被徹底粉碎。
就算是弗貝茲倫古,面對如此情況,也不得不產生這樣的感想。
斯卡維茲微微搖頭:
「模仿不是壞事。應該說一開始時那是最重要的。但你只滿足於那個階段,怠慢了把那些模仿物消化、轉變為本身的力量並自我提升。這就是你和主公的差別。也是你落敗的原因。」
「哼,事到如今不用再說教了,快點殺了我吧。」
「……也是。雖然我很想說我們在瓦爾哈拉再見,可是犯下那麼多罪孽的你是到不了瓦爾哈拉的。」
「哈!還真會講。」
弗貝茲倫古自嘲似地哼道。
斯卡維茲俯視著他,朝天高舉愛刀。
「別了,我的不肖徒弟。」
他淡漠地說著,將刀朝下一揮——
啪啪!
「好了好了——到此為止了——!」
與拍手聲同時出現的,是與這個場面相當不搭調的稚嫩聲音。
斯卡維茲的刀停在弗貝茲倫古眼前。
「克莉絲緹娜?」
斯卡維茲姿勢不變,以銳利的眼神看向出現於一旁的少女。
少女身後站著數十名士兵。
看來連勇斗都視破了弗貝茲倫古會選擇越過山脈回根據地的想法。完全地一敗塗地。
「『死活不拘。不過,可能的話,將其活捉帶到我跟前。』父親大人是如此下令的哦!」
「……的確。」
「身為法律捍衛者的您,要是不聽父親大人的命令,可是會產生種種問題的哦!」
「呿。」
少女豎起食指說道。斯卡維茲嘖了一聲,收刀入鞘。即使在兩人交談時,他還是不停地警戒著弗貝茲倫古。
就算弗貝茲倫古變成那樣了依舊毫不鬆懈,不愧是斯卡維茲。
「各位。」
少女一彈手指,身後的士兵們立刻朝弗貝茲倫古一擁而上。
他們粗魯地按住弗貝茲倫古,將他綁得嚴嚴實實。
弗貝茲倫古早就沒有力氣反抗,五人齊上也未免太誇張了。
就在這當下,風把兩人的對話傳到他耳中。
「您這下子欠我一份人情哦?」
「……阻止我殺他的事嗎?」
「不,是對你莽撞地單獨行動的事睜一眼閉一眼的部分。」
「也是呢,的確欠了妳一份人情呢。」


「喂!起來了!」
被人粗魯地搖著身體,弗貝茲倫古睜開眼睛。也許是因為在施展『神速境界』時過度虐待肉體,使他不知不覺中失去了意識。
看來自己是被綁著扔到馬車的載貨臺上了。
沒想到不過幾天時間,原本身為《豹》的宗主、睡在奢華床鋪上的自己就落到這種下場。弗貝茲倫古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笑什麼笑?快點給我起來!」
「嗚!」
被士兵硬推著,劇痛竄過全身。這也是『神速境界』的後遺症吧。
雖然戰鬥力會顯著地提升,但也必須確實地付出代價是嗎?
「下去。宗主大人在等你了。」
弗貝茲倫古順從地從載貨臺後方沒有邊欄的部分站上地面。
也許是小睡了一會兒的緣故吧,身體多少能夠行動了。但也只是多少能動而已,不是可以戰鬥的狀態。
最重要的是,他的上半身捆著重重繩索,周圍滿是盯著他不放的《鋼》族士兵們。
弗貝茲倫古沒那麼蠢,在這種情況下進行反抗。
他被人以繩索拉著,帶往罩著白布的帳篷。穿過布幔,走入其中,見到了許多與普通士兵明顯不同的,身上充滿威嚴的男子。
應該是《鋼》的將領們吧。弗貝茲倫古對其中幾人的臉有印象。
視線另一頭,帳篷最後方之處,一名黑髮少年坐在椅子上,正拄著臉頰凝視著自己。
四目相交的瞬間,弗貝茲倫古不禁渾身發毛。
比在場所有人都年輕,可是比在場所有人更有威嚴、更有壓迫感。
這就是現在的勇斗?弗貝茲倫古難掩驚訝。
「你就是弗貝茲倫古嗎?」
勇斗目不轉睛地看著弗貝茲倫古,以冰寒徹骨的聲音問道。
事到如今幹嘛明知故問?可是弗貝茲倫古被級數差太多的氣勢所壓倒,無法出聲。
勇斗的手緩緩離開臉頰,挺起上身,豎起三隻手指:
「你犯了三項重罪。第一,破壞我旗下《角》的領土。第二,在加契納殺害了我的義子歐洛夫,以及其他許多《狼》族同胞。第三,燒毀理應保衛的自國領土。」
勇斗扳著手指,一項一項地說道。
待所有豎起的手指全部折起後,他以冷淡的眼神俯視著弗貝茲倫古,宣布道:
「這些罪,理當萬死。」
「!」
站在勇斗身旁的金髮美女臉色蒼白地倒抽了一口氣。
菲麗希亞——與弗貝茲倫古有血緣關係的親妹妹。畢竟是自己的血親被宣判死刑,所以還是令她很受衝擊吧。
不過她似乎早有覺悟,因此並不提出異議,只是緊咬著下唇別過頭,不去看弗貝茲倫古。
儘管最後見到的是她悲痛的表情,頗為令人遺憾,但是在死前能再見到她一眼,也已經很不錯了。
就在弗貝茲倫古做好受死的覺悟時——
「雖然我很想這麼說,可是你還有利用價值。」
勇斗豎起原本折起的食指說道。
「哼,是念在往日情分上所以這麼說的嗎?我還以為你有點成長了,結果還是一樣天真啊。」
「往日情分?你在說什麼?」
無視弗貝茲倫古的話,勇斗轉頭看向右方:
「斯卡維兹!」
「是!」
「這次要好好獎賞你活捉了弗貝茲倫古。而且感謝你過去的一片赤膽忠心,我決定讓你繼承《豹》的宗主之位。」
「!?我成為《豹》的宗主?」
似乎連他本人也不知道這回事,平常沉著冷靜到有如範本般的斯卡維茲,吃驚地瞪大眼睛。
「沒錯。幸運的是《豹》的現任宗主人就在這裡,而且前任宗主也好好地待在津利。這樣一來足夠你主張自己有正統繼承權了。」
勇斗邪佞地揚起嘴角,惡劣地笑著。
殺死現任宗主後坐上宗主之位,叫做篡位。沒有正當性,《豹》的人們是不會服從的。
但是,留下現任宗主的性命,坐上宗主之位,則叫做讓位。應該會有人反彈說:「那種用蠻力搶來的宗主之位也不具公信力!」可是比起殺死現任宗主,這方法還是有正統性多了。再加上前任宗主也在《鋼》的手上,當然更添了說服力。
勇斗用力握緊自己的拳頭:
「我很需要『力量』。需要足以統治整個攸格多拉西爾的力量。所以我一定要得到《豹》的騎兵!」
「「「「「!!」」」」」
在場的人們因勇斗的衝擊性發言而情緒沸騰。
那也是當然的。因為勇斗剛才說的話,等同於稱霸天下的宣言。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弗貝茲倫古忍不住高聲大笑。
那是連帳篷外頭都聽得到的音量。
「你在笑什麼!?」
一名將領責怪道,但是聽到這種事他怎麼能不笑呢?
大放厥詞也該有個限度。雖然弗貝茲倫古這麼想,不過另一方面他也確實地感受到勇斗「做得到這件事」的自信,以及「背負起因此產生的困難與責任」的覺悟。
同時具有王者姿態與霸者氣度的——「霸王」的威嚴。
這些話真的出自於過去那個沒出息又只會撒嬌的少年口中?
完全判若兩人。
不過兩年時間,就成長到這種地步。在這些日子裡,少年究竟過得多緊湊?究竟是如何地自我鍛鍊、自我磨勵、自我提升?
比起把借來的力量當成自己力量使用的弗貝茲倫古,格局差太多了。
至今為止,自己一直把他當成有小聰明的賊貓。不,是讓自己認為他是賊貓。
可是,看樣子妹妹撿到的野貓,其實是真真正正的獅子。
雖然遲了很多年,不過他總算能夠接納這件事了。
不論自己如何拚命都無法匹敵的這名少年,到底能走多遠?他興起了想看到最後的念頭。
「好啊,我就把《豹》的名字給你們吧。高興怎麼用就怎麼用。」
彷彿抖落了附身之物似地,《豹》的宗主乾脆地說道。
浮現在嘴角的,是過去名為洛普特的青年會有的爽朗笑容。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0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豹》的宗主弗貝茲倫古被擒,《鋼》擁立勇斗的直系義子斯卡維茲成為《豹》的新宗主。
這個消息立刻傳遍亞爾夫海姆地區。
《豹》也因為這件事分裂成兩派。
以納爾弗為主的一派歸順於新宗主斯卡維茲之下,並對《鋼》表示恭順之意。另一派則不肯承認僭號稱王的新宗主,離開故鄉米德加爾特,遠走他方。
前《蹄》的族都諾歐通不做抵抗地開城投降。到此為止,戰事總算告了一段落。勇斗正想稍作喘息時——
「主公,可以請您陪我喝杯酒,作為慶祝我即位為宗主的賀禮嗎?」
斯卡維茲如此向勇斗說道。
他說成這樣,勇斗自然無法拒絕。
「恭喜你當上宗主。一直以來承受你各方面的照顧,現在總算能報答你了。」
「哈哈,幹了兩年宗主,臉皮果然也變得厚多了。統率《豹》那些粗蠻份子不是件簡單的事,而且復興被燒毀的村鎮似乎也相當費力呢。」
「是你的話一定有辦法做到,不然我也不會把這差事交給你。」
「約爾根也曾說過,您的口才愈來愈好了呢。」
「這些全是我的肺腑之言哦。」
「話說回來,您似乎把監視洛普特的事交給菲麗希亞叔母了?」
閒聊到此結束,看來終於要進入正題了。
勇斗呼〜地嘆了口氣。
「別提那個名字。」
這兒是宗主的寢室,眼下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沒有其他人,但弗貝茲倫古是洛普特的事仍然是最高機密。
未雨綢繆、防患未然總是好的。
「……也就是說,您不打算問罪他殺死我們前任,說錯了,是《狼》的前前任宗主的事,是嗎?」
斯卡維茲盯著勇斗的眼睛問道。
《狼》的前前任宗主法布提是勇斗唯一的誓盃之親、景仰的人物,也是斯卡維茲過去的父親。
基於誓盃時的誓言,弒親是最不可原諒的重罪。默認弒親之事,等於違背了身為義子該盡的仁義之舉。
勇斗聳肩道:
「別逼我去問罪啊。那是前任宗主【老爹】親口對我說的遺言,我總不能無視故人的遺願吧?還有就是……我不想看到這三年來一直跟在我身邊、支持我的重要副官哭泣的臉……多少也有點這樣的成分在內吧。」
「呵,雖然您似乎在我沒看見的期間成長很多,不過天真心軟的部分還是沒變呢。這讓我稍微感到安心了。」
凶險的表情緩和下來,斯卡維茲微笑道。
勇斗不由得苦笑說:
「感到安心嗎?」
「是的,因為我很欣賞您這個部分。」
「……要先說清楚,之所以不問他的罪,最主要的理由是因為我想擁有《豹》的騎兵哦!總之,我非常非常需要『力量』。」
勇斗將目光從斯卡維茲身上移開,看向遠方。
回到日本的那段日子裡,與沙耶的對話從他腦海中掠過——即使想忘也忘不掉,攸格多拉西爾那可恨的真相。



「怎麼可能……怎麼會……」
從沙耶口中聽到攸格多拉西爾的真相時,勇斗難以置信地顫聲說道。
那個名詞,勇斗也聽說過無數次。
而且也很清楚它的結局為何。
「證據呢!?妳有證據證明這說法沒有錯嗎!?」
勇斗高聲質問著,想否定沙耶的話。
不能輕易相信。不對,是不願意相信。
如果沙耶說得沒錯,那麼攸格多拉西爾……
「嗯,我是從你和美月的話來推測的,幾乎沒有可以稱為證據的東西,不過……」
「既然如此,妳的說法有可能是錯的!」
「當然,我不否認有猜錯的可能。但是呢,這個說法能解釋許多問題點哦。比如從星座的位置可以確定攸格多拉西爾位於過去地球的某處,可是卻不符合現在地球任何地方的地形;還有,就是你拿到過去使用的所有現代知識技術,完全沒有流傳到其他地區的這件事。」
「…………」
的確,這也是勇斗相當在意的一點。
回到現代日本時,勇斗曾在網路上搜尋自己引進攸格多拉西爾的各種技術的起源。
先說結論。不論是煉鐵法或是玻璃吹製法、重裝步兵密集方陣、馬鐙、諾福克農法、平衡重錘投石機……等等,不管勇斗如何檢驗,都和過去以智慧型手機查到的資料以及從電子書上看到的內容一模一樣。
假如攸格多拉西爾真的存在於過去地球的某處,那麼在勇斗把未來知識引入當地的那一瞬間,歷史就應該被改變了才對。
然而要是沙耶的假設正確,就像她說的,這個推論可以完美地解釋這一點。而且也能說明為什麼現代地球上沒有與攸格多拉西爾一致的地形。
「我照著順序說明哦。之前我聽你和美月說攸格多拉西爾的事時,不是曾發現到什麼而匆匆離開店裡嗎?」
「嗯,對。我記得是在講到阿爾卑斯山的時候……」
「沒錯。那個『阿爾卑斯』正是解開攸格多拉西爾之謎的重要關鍵。」
「怎麼說?」
阿爾卑斯山附近的地形明顯與攸格多拉西爾不同。
而且,那裡離沙耶說的攸格多拉西爾的真相非常遙遠。更進一步地說,兩者之間甚至隔著一個海洋。
「阿爾卑斯——『Alp』這個詞,在凯爾特語中是『山』的意思。然後呢,攸格多拉西爾也有貌似從這個詞衍生出來的單字哦。你有沒有想到什麼發音相近的名詞呢?」
「發音相近?…………妖精【艾爾芙】吧?」
勇斗思考了一會兒,不怎麼有信心地回道。
要說相近的確是有點,要說不像又確實不太像。可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發音更相近的單字了。
沙耶點頭說道:
「正確答案。我記得《妖精之銅【艾爾芙克普法】》是只能從被稱為『攸格多拉西爾的屋頂』的三座山脈中開採的稀有金屬,對吧?而在現代的奇幻系電玩中很常見的森林精靈Elf,關於它的語源,有一種說法是來自Alp。
也就是說,原本被稱為《妖精之銅【艾爾芙克普法】》的金屬,在其他地區被誤傳成《山之銅》這樣的可能性很高。」
「……誤傳?」
勇斗重覆著沙耶的話。沙耶點點頭說:
「沒錯。雖然我們沒聽過《妖精之銅【艾爾芙克普法】》這個單字,但假如是《山之銅》,則可以在古希臘的文獻中找到一些記載。就是奧瑞卡爾科斯。」
「喔……」
勇斗含糊地回應著。這些話太專業了,他的思維實在跟不上內容。而且奧瑞卡爾科斯什麼的,勇斗從來沒聽過,也沒辦法從其中感受到什麼。
可是沙耶接下來說的話,讓他不由自主地瞪大雙眼。
「對現代日本人來說,這個譯法應該比較常見吧……奧利哈鋼。」
「咦!?」
如果是這個單字,勇斗也曾聽說過。那是在奇幻背景的電玩、小說、漫畫裡經常出現的金屬名。
而且常被描述成具有強大力量、數量稀少的傳說中金屬。
「古希臘的大哲學家柏拉圖,在他的著作『克里底亞篇』裡提到:
『雖然現在只剩下名字了,但是在當時是超越名字的物質。那物質能在島上所有場所開採,也就是山銅【奧瑞卡爾科斯】。在當時已知的金屬中,價值僅次於黃金。』
而那個可以開採到山銅的『島』,當時柏拉圖是這麼稱呼它的……」
沙耶說到這裡暫停了一下,輕輕吐出一口氣。
接著,她凝視著勇斗的雙眼,嚴肅地說出那名字。
在遙遠的古代,因為天地異變,在一夜之間沉入海底的傳說之島——
「亞特蘭提斯」。


to be continued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0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二〇一五年十月二十二日,拙作《消滅魔王的龍騎士》於HJ文庫刊行了。
*此外,漫畫版《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第一集現在正好評熱賣中,歡迎還沒購讀的人參考看看。(編註:以下皆為日本出版情形。)
我猜成書之後,這篇後記之後的頁數應該會是相關書籍的宣傳頁面,詳情麻煩大家參考那幾頁。
哎呀,一開場就很厚臉皮地打廣告。大家好,好久不見。我是鷹山誠一。
雖然是老王賣瓜,不過我個人認為這次的第九集中有許多相當精彩的部分,希望大家會喜歡。
在我個人的想法中,第一〜三集是第一部,第四〜九集是第二部。因此現在有種「終於寫到這裡了」的感覺。
接著要進入第三部了!
大家敬請期待!


好了,由於頁數不多,所以就直接進入謝辭的部分吧。
新責編U大人,在您剛接手本系列時,我就開始拖稿了,真是對不起——!……幸好這集不需要這麼說。今後也要勞煩您多多關照了。
ゆきさん老師,謝謝您幫勇斗設計的新衣,看起來真是帥翻了!
此外,還要感謝與本書的出版有關的各方面人士。
最重要的是,我要向購買本書的讀者大人們獻上最深摯的謝意。
期待能在第十集裡與各位再度相會。


鷹山誠一

发表于 2016-12-20 17:2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故事快接近尾聲了嗎?.
話說終於揭開一些真相了.
不知道後面會怎麼發展.希望不是全滅啊0.0.
发表于 2016-12-20 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9集總算出了 感恩 看青梅竹馬跟他一起去別的世界後續發展 也可以接下看10 以後劇情
发表于 2016-12-21 03: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來還在猜是哪種程度的天災之類的
結果是整座大陸要消失的等級???
发表于 2016-12-21 07:20 | 显示全部楼层
等了好久的第九卷!
啃完可以再回去重新啃一次第十卷了!
感謝收入!!
发表于 2016-12-21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看來男主時間上越來越緊迫,畢竟之後沒有這塊大陸
发表于 2017-1-1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 讓我稍微吐個槽吧...

假面兄啊...你怎麼每次逃著逃著開始嘲笑對方就被人圍堵了啊~
你當你在演三國演義嗎wwwww
而且還在演赤壁曹操敗逃的戲碼wwwwwwwwwwwwwwww

還有那個

壹!貳!參!
肆!伍!陸!
柒!捌!玖!
比起先前的速度又快了不少,正可謂使出渾身解數、怒濤般的九連擊。

這啥!?九頭龍閃!?
你啥時又成了飛天御劍派的傳人了啊wwwwwwww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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