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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藤谷燈子]告白預演系列 4 現在喜歡上你[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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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11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1870406485 于 2016-11-11 00:18 编辑

5发售不够两周真是残念
  告白預演系列 4 現在喜歡上你
  ——————————————
  作者:藤谷燈子
  原作:Honey Works
  插畫:ヤマコ
  譯者:咖比獸
  圖源:初级乌羊
  掃圖:单身驴
  錄入:一心想虐狗的单身驴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天使動漫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跟斬不斷孽緣的青梅竹馬虎太朗一起進入櫻丘高中就讀的雛。
  其實,她是追著國中時期的學長戀雪來到這裡,並一心想拉近和他之間的距離。
  戀雪原本是個存在感薄弱的園藝社社員,在暑假過後因戲劇性變身而備受眾人矚目。
  雛發現戀雪是為了單戀的夏樹而變身,於是下定決心向他「告白」。
  但是,她開口的時機卻糟糕透頂?

  作者簡介
  作者:藤谷燈子
  11月30日生,A型。神奈川縣橫濱市出身。
  自由文字工作者。作品有《喜歡☆討厭》、《無法掙脫的背叛》、《秘密のロイヤル•プリンス》系列、《櫻蘭高中男公關部》等輕小說、PSP遊戲「聖靈家族Festa x Regalo」以及乙女向廣播劇的腳本等。







  CONTENTS

  introduction ~前奏曲~
  count 1 ~倒數1~
  count 2 ~倒數2~
  count 3 ~倒數3~
  count 4 ~倒數4~
  count 5 ~倒數5~
  count 6 ~倒數6~
  epilogue ~終曲~
  留言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introduction ~前奏曲~
  
  
  視野的一角突然有淺粉色的物體飄落。
  獨自一人在中庭默默整理花圃的綾瀨戀雪,停下了拔除雜草的動作而抬起頭。
  「哇,好美喔……」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令人不禁發出讚嘆聲的光景。
  數不盡的櫻花在寂靜的中庭如雨點般紛落。
  一如櫻丘高級中學這個校名,學校附近種植了許多櫻花樹。
  今年的櫻花有點晚開,所以到了入學典禮當天,或許枝頭仍會殘留著點點粉紅吧。
  
  (還剩一星期就是新學期了啊……)
  
  會比以往都還要認真看待此事,是因為戀雪即將升上高三。
  再怎麼想逃避現實,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年仍會無情地開始。
  當下最重要的目標,就是招募新社員。
  因為,現在的園藝社只剩下戀雪這個唯一的成員了。
  多虧學長姊們在畢業前透過「緊急新人招募活動」,卯起全力到處遊說,所以成功引起了一些學弟妹的興趣。
  然而,遺憾的是,實際遞交入社申請的人數卻是零。
  (像我這種人是下一屆的社長,所以,這樣的結果也很正常吧……)
  
  戀雪撥開長度直逼臉頰的髮絲,露出苦笑。
  其實他多少有點自覺。
  低到不能再低的社交能力,以及薄弱的存在感。周遭的人恐怕都把這樣的自己當成透明人之類的吧。
  而戀雪本人也認為,靜靜待在教室一角感覺更符合自己的形象,同時也能令他安心。
  
  他原本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也無所謂。
  但在「她」進駐自己的心之後,狀況徹底改變。
  他希望「她」能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身影。想和「她」說話。想和「她」變得友好。想成為「她」最重要的人。
  他開始渴望獲得更多、更多。
  
  不過,就讀國中的三年以來,他一直都只是在遠處眺望「她」的身影。
  進入高中之後,兩人之間的距離稍微縮短,讓戀雪有種自己終於站上起跑線的感覺。然而,「她」身邊有著一個名為青梅竹馬的強力騎士。
  相較之下,戀雪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學,只是跟「她」有著相同興趣的一名友人。
  (我明白……這樣的自己根本連情敵都算不上……可是……)
  儘管已經不只是「處於劣勢」能形容的狀況,但戀雪仍無法放棄「她」。
  
  (如果我可以……對了,如果能像瀨戶口學妹那麼有勇氣就好了。)
  一瞬間從腦中閃過的,是戀雪國中時期的學妹瀨戶口雛的身影。
  初次相遇時,他被她強悍的態度給徹底震懾住。不過,經過數度的交談,戀雪察覺到雛擁有無論面對誰,都能坦率表現自身喜怒哀樂的「強韌」。
  對總是因為在意周遭的視線,而將想說的話吞回肚裡的戀雪而言,雛是個耀眼不已的存在。
  (話說回來……不知道瀨戶口學妹去念哪一所高中了呢?)
  
  從國中畢業之後,戀雪便鮮少和雛見面。
  說得更正確一點,其實只是他單方面目擊到對方的身影而已。因為雛的哥哥優也就讀於櫻丘高中,所以戀雪偶爾會在文化祭時和雛擦身而過。
  每次,他都想主動開口和她打招呼,卻一直踏不出最後一步。
  因為雛的身旁有著優。
  一度錯失開口的時機之後,戀雪便再也沒有嘗試過同樣的事情了。
  
  (真沒出息呢,我明明是學長啊……)
  總是坦率面對自己心情的雛,想必會過著和戀雪截然不同的高中生活吧。
  就像讓人聯想到盛夏豔陽的「她」那樣。
  
  「到了明年的現在,我會在哪裡做些什麼呢……」
  
  一陣春風吹來,讓戀雪的低語消失於空氣之中。
  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之下,他佇立於空無一人的中庭裡,仰望著頭上的櫻花樹。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00:12 | 显示全部楼层
  count 1 ~倒數1~
  
  
  手中的信封變得愈來愈沉重。
  明明裡頭只放了一張信紙,但如果鬆開手,感覺整個信封好像會因重力而嵌入地板。
  
  (怎麼辦,我開始緊張了……)
  
  瀨戶口雛腳步踉蹌地將背靠在鞋櫃上,刻意緩緩吸了一口氣。
  空無一人的校舍玄關出奇安靜,只有自己的呼吸聲格外清晰。
  (怎麼搞的啊,好像剛練完跑步似的……)
  從國中時期開始,便一直在練習田徑賽跑的她,不會因為稍微運動就氣喘吁吁。
  然而,現在呼吸卻急促到幾乎連心臟都要跟著發疼。
  
  儘管如此,她仍完全不打算從這個地方逃開。
  盛夏的那天,身為青梅竹馬的榎本虎太朗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深深刺進了雛的心中。
  
  「這大概是老天爺要我們不能逃避吧。」
  
  雖然很不甘心,但雛自己也確實這麼認為。
  她察覺到了自己對那個人的心意。
  她無法將這樣的感情當作是會錯意。
  倘若只是默默懷抱著這份心意,而沒有將其傳達出去,她覺得自己有天一定會爆炸。
  
  (戀雪學長會不會已經回家了啊……?)
  距離最後放學時間只剩不到十分鐘的現在,沒有任何人步下樓梯的感覺。
  雛以變得冰冷的右手將瀏海撥弄整齊,同時叨唸著「不要緊、不要緊」來說服自己。
  她早在三十分鐘前便來這裡埋伏,卻沒能在放學的人潮中發現戀雪的身影,也不曾看見他從中庭返回此處。
  
  (還是說,今天社團活動休息之類的?)
  先到教職員辦公室去一趟,跟擔任顧問的老師確認一下,或許會比較好。
  該繼續等下去,還是──
  
  啪噠、啪噠。
  
  這時,一陣像是在回答她的室內鞋的聲響傳來。
  聽到這緩緩走下樓梯的腳步聲,雛不禁屏息。
  (是誰呢……)
  還看不見對方的身影。
  坐立不安的雛移動原本靠在鞋櫃上的身子,往前方踏出一步。
  那個熟悉的身影跟著出現在視野之中。
  
  「啊!學……」
  
  雛的聲音跟奮力揮起的右手同時凍結在原地。
  她發現綾瀨戀雪的眼角有些紅腫。
  
  (真是糟糕透頂的時間點……)
  雛緊咬住下唇,將信封藏在自己的身後。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戀雪很明顯哭過。
  
  「瀨戶口學妹……妳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我在等你,學長──
  原本想如此回應他的雛將話語嚥了回去。
  看到戀雪的臉、聽到他的聲音之後,小小的尖刺陸續扎進她的胸口。
  
  為什麼你要用這樣的表情強顏歡笑?
  為什麼你的嗓音聽起來沙啞無比?
  想問的問題沒能化作言語,到頭來,自己只能重複跟對方一樣的提問。
  
  「那你呢,戀雪學長……?」
  「我失戀了。」
  
  戀雪輕輕搔了搔脖子,帶著苦笑這麼回答。
  他的口吻,聽起來彷彿只是在敘述「我剛才跌了一跤」這種程度的事情。
  面對戀雪嚴肅的答案和他一派輕鬆的反常態度,雛不禁愣在原地。
  
  (學長應該不會開這種玩笑,可是,他……他真的……?)
  半信半疑的她說不出半句話,只能無語地盯著戀雪看。
  察覺到雛的視線後,戀雪停下無力搔頸的動作,然後露出淺淺的笑。
  像是企圖將各種情感、言語埋藏在這個笑容深處。
  
  「我喜歡你。」
  
  回過神來的時候,嘴巴自作主張地動了起來。
  不止雛本人嚇了一跳,被告白的戀雪也瞪大眼睛,茫然地杵在原地。
  
  「呃……」
  
  聽到戀雪充滿困惑的嗓音後,雛下定決心。
  為了不讓戀雪誤以為是自己聽錯,她必須讓他了解這是真心的告白。
  她抬起頭,雙眼筆直地望向戀雪,道出包含自身所有心意的關鍵發言。
  
  「我喜歡你,學長。」
  
  ●
  
  這天終於到來了。
  雛以微微顫抖的手轉緊睫毛膏的蓋子。
  期待、不安──在各種感情交雜的狀況下,從今天一大早,她的心跳就劇烈無比。
  (不要緊,因為我已經做好諸多準備了……!)
  
  雛以極為認真的眼神注視洗臉台上方的鏡子,繼續進行最後確認。
  今天,是讓那個人看見成為高中生的自己的重要日子。
  絕不容許失敗。而且,如果不能表現出「自己已和國中時不同了」這點,就沒有任何意義。
  幸好,鏡中的自己看起來確實變身了。
  塗上睫毛膏的睫毛捲翹飛揚,閃耀著光澤的唇蜜也沒有溢出唇線。
  看到練習帶來的理想成果,雛鬆了一口氣。
  
  喀。
  聽到指針指向整點的聲響,雛停下專心照鏡子的動作而抬起頭。
  「哇,已經這麼晚了!怎麼辦,我還沒有整理髮型耶……!」
  在鏡子旁邊的大型壁掛時鐘,告知她此刻已是早上七點的事實。
  雛明白自己今天會花比以往更久的時間梳洗打扮,所以早在兩小時前便起床準備,但過程還是不如腦中想像的順利。
  
  「……瀏海再長一點的話,看起來會不會比較成熟啊?」
  雛和鏡中的自己對看,然後嘟起嘴發出「嗚咕咕」的呻吟聲。
  (因為身高沒有增加,所以大概無法變成美豔型的女生了,不過……)
  她不希望被認為自己仍和國中時沒什麼兩樣。
  絕對不願意讓那個人這麼想。
  
  「比起瀏海,妳的裙子問題比較大喔。」
  
  哥哥優的低沉嗓音從身後傳來。
  不知何時打開洗手間大門的他,交叉著一雙長腿站在門邊盯著雛看。
  雛鼓起腮幫子,然後用力轉身望向他。
  
  「哥哥!我不是跟你說過好幾次了嗎,要先敲門再進來!」
  「我敲過好幾次嘍,是妳完全沒有回應啊。」
  已經換上制服的優大剌剌地踏進洗手間。
  雖然一瞬間有些生氣,但雛隨即為哥哥的發言瞪大雙眼。
  「騙人的吧~我完全沒聽見耶!」
  「這代表妳照鏡子照得很專心啊。瀏海長度什麼的,沒人會在意好嗎?」
  原本以為優會用鼻子不屑地哼笑一聲,他卻朝雛伸出了食指和中指。
  當雛終於發現他的意圖時,自己的眉心已經被狠狠戳了一下。
  
  「好痛……!噯,哥哥,剛剛那樣真的很痛耶!」
  「不痛就沒有意義啦。這是妳在忙碌的早晨占據洗手間的懲罰。」
  「嗚……!那是……對不起……」
  看到雛坦率道歉的反應,優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妳的領帶歪嘍。之前,妳不是因為不想在開學典禮時手忙腳亂,所以套上制服排練了好幾次嗎?」
  雖然嘴上叨唸個不停,優仍伸手替雛調整領帶。
  而雛也老實地站在原地讓哥哥替她打理。
  
  「因為國中都是穿水手服嘛。人家沒辦法馬上習慣新制服。」
  「噢。」
  「……所以啊,你這樣幫了我一個大忙喲。謝謝。」
  「噢。」
  優的嗓音聽起來很平淡。不過,或許是錯覺吧,他的眼角似乎透露出一絲溫柔。
  (哥哥真是不坦率耶~)
  忍不住在內心發笑的雛,為了避免自己笑出聲而努力對丹田施力。
  
  「好,這樣就行了吧。」
  「噯噯,可愛嗎?我有沒有變可愛?」
  雛在原地轉了一圈,綁起後長度及肩的兩撮頭髮跟著不停晃動。
  看著在半空中搖曳的百褶裙,雛的臉上也自然而然浮現笑意。
  
  「嗯,絕對很可愛!對吧?」
  「妳啊~都自己講出口了,還要別人說什麼……」
  「因為哥哥就是嘴硬嘛~」
  「不不不,我才沒有。」
  「我知道了啦,那就當作是這樣好嘍!」
  「啥?」
  (啊,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來還是適時打住比較好。)
  雛一眼看穿優細微的心情變化,馬上和他拉開距離。
  隨後,她踩著腳上的拖鞋,啪噠啪噠地衝向洗手間門口。
  
  「那學校見嘍!」
  「……要小心路上的車子喔。」
  「你才是呢。可別因為分神注意小夏而摔倒喲,哥哥。」
  「咦!」
  聽到雛的回應,優像是整個人石化般愣在原地。或許以前真的發生過這種事吧。
  看到哥哥的頸子慢慢變得通紅,雛在內心不解地想著──
  (明明就這~麼好懂,他們兩個為什麼不交往呢?)
  
  雛口中的「小夏」,是兄妹倆住在隔壁的兒時玩伴榎本夏樹。
  開朗又活潑的她,除了平易近人之外,也懂得拿捏讓對方感到自在的距離。為此,即使是其實容易怕生的雛,也馬上對她卸下了心防。
  再加上夏樹和哥哥同年,對雛來說就像個姊姊一樣。
  而對於優,夏樹是他的初戀對象,也是一直喜歡至今的人。
  
  (希望他們在高中畢業之前能開花結果就好嘍~)
  因為是青梅竹馬。因為彼此的距離太近。
  雖然背後有各種理由,但總之,優和夏樹似乎維持著雙向單戀的狀態。
  (在我看來,他們絕!對!是兩情相悅啊……)
  
  「啊!沒時間理你了啦,哥哥。我跟華子約好要一起上學呢……!」
  「是妳自己賴在家不出門吧?好啦,快走、快走。」
  「我知道啦~!」
  
  吐出舌頭扮鬼臉之後,雛這才離開了洗手間。
  背後傳來「真受不了」的喃喃和嘆息聲,但她選擇當作沒聽到。
  (畢竟我從今天開始就是高中生了,這點小事就不跟他計較嘍!)
  得意洋洋地踏出家門的她,卻在值得紀念的第一步就絆了一下。
  
  「哇咧!」
  「『哇咧』?這反應是怎樣啊!」
  「你從一大早就很吵耶,虎太朗……」
  
  雛以雙手掩住耳朵,但對方似乎還在吠個不停。
  從指縫之間傳入耳裡的,盡是「妳以為是誰害我這麼吵啊」、「又不是我自願跟妳撞個正著」等幼稚發言。
  (真不敢相信他跟我同年耶!)
  
  虎太朗是夏樹的弟弟,同時也是雛的青梅竹馬。
  繼幼稚園、小學和國中之後,現在他們連高中都念同一所。
  (沒想到虎太朗也會考上櫻丘呢……)
  其實,雛當初也是以錄取邊緣的分數勉強擠進櫻丘。不過,連國三那年的暑假,都還埋首於足球之中的虎太朗,參加高中入學考的紀念性質應該遠超過實際意義才對。
  但虎太朗從未因此放棄。
  他央求優指導自己念書。隨著跟雛並肩苦讀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成績也出現明顯的進步。
  就這樣,他成功考上了櫻丘。
  
  (在最後衝刺那段時間,我真的覺得他很了不起就是了……)
  但這個跟那個是兩回事。
  不知道究竟是對雛有什麼不滿,虎太朗總是動不動就找她麻煩。
  國一那陣子是虎太朗這種行為最誇張的時期。不過他最近倒是變得安分一點了。
  
  (小虎以前明明那麼可愛呢~)
  在升上小學前,「小虎」──亦即虎太朗是雛的玩伴。
  身為哥哥的優,比較常和同年的芹澤春輝、望月蒼太以及夏樹四人玩在一起。無法跟他們一起玩耍而獨自被留下時,雛幾乎都會因此而哭泣。
  這種情況下,在一旁安慰她,並溫柔牽起她的手的,就是這個青梅竹馬。
  (竟然只顧著自己一個人長高!不過,他笨拙的個性倒是一點都沒變啦……)
  發現雛鄙視的視線之後,虎太朗隨即閉上了嘴。
  
  「怎……怎樣啦?」
  「……沒有啊。」
  
  雛放下掩著耳朵的雙手,踏出腳步離開現場。
  然而,虎太朗也從後頭跟上,遲遲不肯從她的視野裡頭消失。
  
  「喂,你幹嘛跟著我呀?」
  「誰跟著妳啦!我也要去車站啊。」
  「嘖!」
  「竟然還嘖一聲,有夠可怕的喔喔喔……再加上裙子又很短,妳是想塑造出怎樣的形象啊?」
  「……有點可愛的女高中生?」
  「嗚哇,出現了,感覺很無腦的答案……」
  
  雖然有點不爽,但雛仍然貫徹自己視若無睹的態度。
  要是在這裡開口反擊,甚至只是瞪他一眼,都會讓對方更加得意忘形。
  不過,虎太朗並沒有善罷甘休。他不斷重複著「讓人退卻耶~」之類的發言,簡直像是只學會一種才藝,就拚命耍寶的猴子。
  雛實在被煩得忍無可忍,於是朝他投以冷冰冰的視線。
  
  「哭著跑去求我哥哥,到最後一刻才因為遞補而上榜的備取生,可沒資格說我喔。」
  「囉……囉唆!既然考上了,我就是人生贏家啦!」
  「根本雞同鴨講……」
  
  感到傻眼的雛加快腳步前進。虎太朗沒有跟上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自顧自的低喃。
  
  「是說,妳幹嘛這麼幹勁十足啊……」
  
  裙子很短,或是想塑造出什麼形象之類的。
  敏銳察覺到雛的變化,然後再予以調侃這點,和國中時期一模一樣。
  (隨便你說吧,笨阿虎!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沒錯,自己絕對沒有變得幹勁十足。
  她只是希望,那個人能認同升上高中的自己已經是個大人。
  
  「不知道戀雪學長過得好不好……」
  「妳還在講他啊。」
  
  儘管只是淡淡吐露出來的自言自語,背後卻隨即傳來回應。
  雛轉過頭,和帶著一臉傻眼的虎太朗四目相接。
  
  「對方應該不記得妳了吧?」
  (又不見得是這樣!)
  
  雛極力壓抑想要吶喊的衝動,刻意別過臉說道:
  「隨便你說啊。這跟你又沒關係。」
  「……也不是……沒關係啊。」
  或許是還想反擊吧,虎太朗蠕動嘴巴說了些什麼。
  雖然有點在意,但如果開口問了,最後或許只會演變成惡言相向。
  
  「再見!」
  丟下短短的這句話之後,雛再次轉身往前。
  因為覺得有點尷尬,她不禁加快腳步。
  
  「……喔!」
  
  儘管沒聽到整句話的內容,但這確實是虎太朗的聲音。
  (唉,他很纏人耶……!)
  既然虎太朗這麼幼稚,自己或許只能以成熟的方式對應了吧。
  雛也不想在開學典禮當天跟他吵架。
  
  「好好好,這次又是什麼事……」
  「妳可別以為自己能從足球社王牌球員的面前逃走喔!」
  
  雛心不甘情不願地轉頭,映入眼簾的是虎太朗做出起跑動作,朝這裡衝過來的身影。
  為了這個出乎意料的光景感到一片混亂的時候,雛的身體早一步做出了反應。
  儘管為了準備考試而休息了一段期間,但她在國中三年透過跨欄運動練習出來的腳力,可不容小覷。
  在和虎太朗維持一定距離的狀態下,雛一股勁兒地衝向車站。
  
  「就說妳逃也是白費力氣了嘛……!」
  「我是因為看到你追過來才跑的!再說,王牌球員這種稱號,是國中時期的過去式了吧?」
  「升……升上高中之後,我就會馬上變成先發球員啦!」
  「哦~?算了,反正嘴上說說誰都會啊。」
  
  雙腳和嘴巴都停不下來的雛,就這樣繼續和虎太朗賽跑著。
  和國中時期如出一轍的光景。不過,現在她前往的地方,是有那個人在的高中。
  
  (這次,我絕對要成功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在宜人的早春晴空之下,雛在內心這麼堅定立誓。
  
  ●
  
  開學典禮、新生舊生相見歡、健康檢查、新生座談會。
  高中生活的第一個星期,完全是忙到令人接應不暇的狀態。光是學校的制式活動,便足以耗去大半精力了。
  開始正式上課後,雛反而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嶄新的事物令人雀躍,但同時也很累人呢……)
  不知是否因為過度緊張,放學直接返家後,雛總是會倒頭昏睡到晚餐時間。
  等到上了高中,她原本希望像優或夏樹等人那樣,放學後繞去吃個拉麵再回家。不過,這樣的目標看來暫時不可能達成了。
  
  然而,真要說的話,雛最大的壓力來源是另一件事。
  捧著教室日誌前往教職員辦公室的路上,她東張西望地環顧四周。
  放學後的走廊人格外的多,可是……沒有、沒有、沒有。
  最關鍵的戀雪,到處都不見人影。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見上戀雪學長一面啊!)
  
  雛的手臂不小心用力過度,被她夾在腋下的日誌,發出幾乎要被擠爛的紙張摩擦聲。
  就讀國中時,戀雪便已經很擅長讓自己的身影融入於人群之中,而進入高中後,他的技巧似乎更出神入化了。
  除了開學典禮時的驚鴻一瞥,別說是上下學的路上了,就連午休或放學時間,她都不曾目睹過戀雪的背影。
  
  (啊,是紅色的室內鞋!)
  
  看到在校舍轉角處露出一截的室內鞋,雛猛地抬起頭來。
  穿著紅色室內鞋,就代表對方是高三生。
  她聽著因期待而變得劇烈的心跳聲,不禁小跑步趕上前。
  然而,遺憾的是,出現在眼前的人物,並非她內心猜想的那個人。
  
  「小夏!噢,另一個是哥哥啊……」
  「妳的反應落差也太大了吧。」
  優的嘴角微微抽搐著。在他身旁的是露出滿面笑容的夏樹。
  「小雛,一天不見嘍!喔,妳今天是值日生?」
  「嗯,馬上就輪到我了……」
  「啊哈哈!之前虎太朗也說過一樣的話耶~辛苦了。」
  「……嗚嗚……小夏~!」
  
  聽到夏樹道出慰勞自己的話,雛不禁撲向她的懷中。
  「哇!怎麼了?當值日生很辛苦嗎?」
  夏樹伸手輕拍雛的背,有些擔心地詢問。
  雖然很想老實說出真正的理由,雛還是努力將話語嚥了下去。
  只告訴夏樹也就算了,然而,因為優也在旁邊,讓她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一直見不到戀雪學長,所以我覺得好想哭喔」這種話,她絕對說不出口。
  看到雛以曖昧的笑容代替回答,夏樹「好乖、好乖」地安慰她,並摸摸她的頭。
  
  「她就是妳剛才說的小雛嗎?」
  
  突然有個柔和的嗓音傳來。
  為了尋找聲音來源,雛探頭望向夏樹身後,發現那裡站著一名黑色長髮及腰的美女學姊,以及一名髮絲如貓毛般蓬鬆柔軟的可愛學姊。這兩人剛才似乎站在優的身後,所以雛並沒有看到她們。
  兩名學姊帶著平易近人的笑容望向雛。

  「很可愛吧?簡直讓人無法相信她是優的妹妹呢!請妳們多關照她嘍。」
  「中間那句話太多餘啦。話說回來,為什麼是妳負責介紹她啊,夏樹……」
  儘管語氣聽起來很傻眼,但用手刀和吐嘈伺候夏樹的優,表情看起來卻十分溫柔。
  相較之下,夏樹則是發出一陣「嗚咕!」的呻吟,然後迅速垂下頭。
  被她擁在懷裡的雛,瞥見夏樹的耳朵緩緩染紅的反應。
  (都已經這樣了,他們倆還沒有半點自覺嗎?看在旁人眼裡,簡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狀況耶~!)
  
  感到有點按捺不住的雛,輕輕從夏樹的臂膀裡頭鑽出來。
  她轉身面對從旁看著優和夏樹的你來我往,並因此輕笑出聲的兩名學姊,朝她們一鞠躬說道:
  「我是瀨戶口雛。謝謝大家一直這麼照顧家兄!」
  「小雛好有禮貌喔~初次見面,我是早坂燈里。」
  「我是合田美櫻,請多指教喲。」
  聽到兩人的名字,雛在內心低喃「噢,果然是她們」。
  因為「燈里」和「美櫻」這兩個名字,不時會出現在優和夏樹的對話之中。
  
  「原來瀨戶口同學有妹妹呀。感覺有些意外呢……」
  聽到燈里不經意輕聲道出的感想,雛略為吃驚。
  因為自己經常被人說中「妳有哥哥或姊姊吧」,所以,她以為優一定也會給人「你有弟弟或妹妹吧」的感覺。
  (難道哥哥在學校又是不同一個人?)
  雛悄悄朝優瞥了一眼,發現他跟夏樹一起露出不解的表情。
  
  「不過,他有種很會照顧人的感覺呢。」
  「啊,確實是這樣!」
  聽到美櫻的意見,燈里用力點點頭。
  (嗯嗯?所以,在學校的哥哥也是一如往常嘍……)
  正當雛感到不可思議,夏樹像是頓悟什麼般「啊!」的喊了一聲,並拍了拍掌心。
  
  「優老愛用手指戳別人的額頭,所以,比起妹妹,感覺更像是有弟弟的人呢。不過,他其實意外有戀妹情……」
  「夏~樹~?」
  
  話還沒說完,夏樹便已經被優用單手一把掐住腦袋。
  夏樹瞬間發出慘叫聲,但優卻遲遲沒有鬆開手。
  (哥哥的眼神沒有在笑……!)
  好不容易被釋放時,夏樹已呈現雙腳無力的狀態。
  從燈里和美櫻苦笑的反應看來,這應該是平時那種你來我往的延續吧。
  (不過,事到如今,的確很難想像他們變得恩愛甜蜜呢。)
  雛聳聳肩,抬頭盯著優開口:
  
  「與其說是很會照顧人,哥哥感覺比較像是天生勞碌命耶。」
  「……因為我的周遭有一堆需要人照顧的小孩子啊。」
  說著,優對站在身旁的夏樹投以意味深長的視線。
  而夏樹雖然發現他看著自己,卻還是不解地「咦~?」了一聲。
  「小雛的個性很獨立啊。就是因為你這樣,才會被說成有戀妹情結啦,優。」
  「這麼說的人只有妳好嗎?而且,我口中的『小孩子』也包括榎本姊弟喔。」
  「啊?虎太朗就算了,為什麼連我也是啊!」
  
  (啊啊,他們又開始了……)
  雛不自覺地窺探起燈里和美櫻的反應,然後發現她們臉上帶著微妙的表情。
  「虎太朗?」
  「小夏之前好像有提過這個名字?我記得是……」
  「啊,虎太朗是小夏的弟弟。」
  聽到雛接著美櫻之後的說明,燈里露出豁然開朗的神情。
  「對喔,小夏的弟弟也來念櫻丘了嘛。」
  「呵呵!感覺會變得很熱鬧呢。」
  
  我覺得應該不是變熱鬧,而是變得很吵才對呢。
  雛在心中默默這麼吐嘈,然後轉頭望向還在爭論的哥哥和夏樹。
  (這就是所謂的情侶鬥嘴吧?)
  想起夏樹推薦的漫畫的橋段,雛無奈地以手扠腰,並開口問道:
  
  「哥哥、小夏,你們不用去社團嗎?」
  「「啊!」」
  
  優和夏樹絕妙地異口同聲回應,然後一起在走廊上邁開步伐,像是互相較勁似的迅速前進。
  被留在原地的美櫻和燈里,則是在面面相覷之後輕笑出聲。
  (哥哥跟小夏真是的……!)
  現在的情況,用「臉頰彷彿有火在燒」來形容,或許最為貼切。
  內心充滿難為情和愧疚的雛,不禁戰戰兢兢地開口:
  
  「那個……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不會的,不用在意喲。」
  「小夏跟瀨戶口同學就是要這樣才行呢!」
  
  聽到燈里的回應,美櫻也點點頭,帶著看似害羞的表情附和:「就是說呀。」
  目睹到兩人這樣的反應,讓雛有些驚訝。
  其實,光是聽她們的對話,雛就猜到七、八分了。美櫻和燈里果然也已經察覺到夏樹和優之間的雙向單戀。
  (比起普通的青梅竹馬,他們倆感覺確實更親近一點呢。)
  
  「拜拜,小雛!下次再好好聊天吧。」
  「啊,好的!一定喲!」
  
  燈里和美櫻朝雛揮手道別,然後慢慢跟上夏樹等人的腳步。
  同樣揮著手目送她們離開的時候,雛察覺到某個存在感強烈無比的視線。
  (什……什麼?有誰看著這裡嗎……?)
  雖然優和夏樹也常沐浴在周遭的目光之下,但這並不會給人不舒服的感覺。
  因為不時會聽到「那兩個人又開始啦?感情真好」,或是「他們果然在交往吧」的輕聲討論,所以,那樣的目光想必只是出自單純的好奇心吧。
  
  (可是,現在這種感覺……有點詭異耶……)
  雛膽戰心驚地環顧四周,隨即發現了令人意外的視線來源。
  對方從她剛才遇到夏樹等人的那個校舍轉角探出頭來。
  雛以傻眼的語氣開口輕喚了她的「學長」。
  
  「望太,你為什麼緊黏在牆壁上啊?」
  「咦!哇啊啊啊……!妳……妳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目送燈里學姊和美櫻學姊離開之後……」
  「真的嗎?太……太好了~」
  
  原本慌慌張張揮舞雙手的蒼太,聽到雛的答案後,表現出放下心中一塊大石的反應。
  下一刻,他又開始不時瞄向已經離開這裡的四人組的背影。
  (……不對,他注目的對象,一定是燈里學姊或美櫻學姊其中一人吧。)
  無須詢問本人,雛便能這樣斷言。
  因為蒼太的視線透露出一種獨特的熱度。那不是會對兒時玩伴投注的眼神。
  
  「噯,你為什麼要躲起來呢?出來一起加入對話就好了嘛。」
  「嗚!這是因為……背後有著諸多理由……」
  蒼太支支吾吾地試著辯解,但最後,他的嘴唇彎成了自嘲的弧度。
  一個不像他的低沉嗓音傳入愣在原地的雛的耳中。
  
  「雖然我也知道這樣子不行……」
  
  雛無法開口詢問蒼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她感受到對方也跟自己一樣,正在和無法順遂的感情苦戰。
  (望太有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嗎……?)
  雛說不出半句話。隔了半晌,蒼太主動換了個話題。
  
  「對了,妳決定要加入哪個社團了嗎?果然還是田徑社?」
  「……啊,嗯。升上高中之後,我也想繼續練跨欄賽跑。」
  實際上,雛會選擇報考櫻丘高中,並不光是因為想見戀雪而已。
  這幾年來,櫻丘的田徑社不斷祭出亮眼的成績。
  更換指導團隊後,社團的練習方式似乎也完全不同了。在那之後,田徑社便屢次在比賽中奪冠。
  身為在校生的蒼太也深有同感地表示:「畢竟我們學校的田徑社很強呢。」
  
  「雖然練習大概比較辛苦,但應該有助於打破個人紀錄喔。加油!」
  「嗯!我記得你打算跟哥哥他們一起拍電影是嗎,望太?」
  「沒錯沒錯,我們是電影研究社的。之後會在文化祭舉辦首映會,妳好好期待吧。」
  「文化祭啊……」
  
  櫻丘高中會在每年的十一月中旬舉辦文化祭。
  不同於國中文化祭的規模,能看到不少咖啡店或攤販等供應食物的店家。
  去年,基於想順便參觀學校,雛前來參加了櫻丘的文化祭。之後,她便不時在腦中想像文化祭時要推出什麼樣的班級活動,並樂此不疲。
  不過,這是遠在半年以後的未來的事情。說實話,雛現在還是覺得沒有什麼真實感。
  結果,蒼太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似的笑著說道:
  
  「妳才剛升上高中,大概會覺得文化祭是很久之後的事情吧?不過,時間意外地很快就會過去喔。而且,高一和高二都很重視文化祭的班級活動,準備也很花時間呢。」
  
  既然已經邁入高三生活的學長都這麼說了,想必錯不了吧。
  文化祭會在轉眼之間到來,然後──
  
  「所以,妳要鼓起幹勁來面對每一天的高中生活喔!」
  「……你才是呢,望太。」
  
  雛的回應很含糊,但蒼太似乎也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他只是露出困擾的笑容,並低喃了一句:「妳說得沒錯呢。」
  
  (我也得趁早找到戀雪學長,然後主動跟他攀談才行……)
  
  雛將日誌揣在懷裡,和蒼太道別後,跑著離開了原地。
  沐浴在春日陽光之下,變得寂靜的走廊彷彿正在閃閃發光。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00:13 | 显示全部楼层
  count 2 ~倒數2~
  
  
  黃金週即將到來的時候,雛成功和戀雪重逢了。
  開學典禮的那天早上,虎太朗還曾經調侃她「對方應該不記得妳了吧」。不過,戀雪的反應證明這只是無謂的擔憂。
  
  「瀨戶口學妹!好久不見了,妳過得好嗎?」
  
  這天上學途中,戀雪十分湊巧地走在她的後方。
  不僅主動打招呼,甚至還好好叫出了自己的姓氏。
  感動到雙眼泛淚的雛,最後甚至是邊哭邊回應戀雪。
  
  從這次以後,他們再三錯過彼此的過去彷彿一場夢,戀雪和雛變得不時會巧遇對方。
  雖然這是很大的進步,但在這之後,雛便一直處於原地踏步的狀態。
  因為她沒能替自己和戀雪建立出什麼共通點,所以,想遇上對方,就只能仰賴巧合。
  
  儘管如此,還是比國中那兩年無法見面的時光來得好太多了。
  到了放學後,就能窺見隸屬於園藝社的戀雪辛勤照顧花草的身影,讓雛相當開心。
  身為田徑社成員的她也必須參加社團練習,所以沒辦法隨便靠近戀雪或是向他搭話,只能在遠處看著他。不過,有幾個瞬間,她曾感覺到兩人的視線對上了。
  輕輕點頭向對方打招呼之後,雛總覺得戀雪也會露出淺淺的笑容回應她。
  不可思議的是,每當經過這種短暫的交流,雛的社團練習總會進行得格外順利,甚至還不斷刷新個人紀錄。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陣子之後,雛的想法也慢慢開始改變了。
  她認為,這種距離對自己來說,或許恰到好處。
  很靠近,同時也很遙遠的學長和學妹之間的關係。
  如果維持一段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的微妙距離,雛就不至於像兩人初次相遇時那樣,因為一時激動而說出不可愛的發言了。
  
  (可是,這樣好像又有哪裡不夠……)
  
  有時候,心底會不自覺地傳來這樣的聲音。
  想跟學長說更多話。想更進一步了解他。
  儘管沒有付諸行動的勇氣,內心的渴望卻接二連三地湧現。
  
  這樣的念頭,總會在不時回想起來的當下變得更加強烈。雛試著無視這樣的狀況,而同時,季節也慢慢遷移。
  櫻花凋零,新生的嫩葉散發出耀眼的光澤,接著是梅雨季的到來。
  然後,太陽從雲層後方探出頭,開始毫不留情地釋放熱度。
  
  夏天近在眼前。
  
  ●
  
  剛進入七月,夜晚便熱得令人難以入睡。
  在盛夏真正到來之前,雛沒有開冷氣的打算。因此,她只是稍微將房間的窗戶打開,仰賴從紗窗外吹進來的晚風。
  不過,今晚感覺比較悶,她也從睡夢中醒來了好幾次。
  每當再次睡下後,有如播放完畢的電影換片那樣,她會持續作兩到三個夢。
  
  (又是那個夢……)
  
  在眼前延伸出去的,是那片令人懷念的景色。
  熟悉此情此景的雛嘆了一口氣,然後低頭望向自己的穿著。
  一如她所想,自己身穿的並不是高中制服,而是那套眼熟的水手服。
  再往下看,會發現室內鞋的顏色也不一樣。
  沒錯,這是國中時期的她。
  
  (這天,因為班會開太久,所以我快要趕不上社團時間了呢。)
  
  雛眨了眨眼,發現自己手上拿著掃把。
  當初的感覺也在一瞬間全部湧現,讓她陷入焦躁不安的情緒之中。
  要是不趕快結束打掃工作,就會給其他人添麻煩。
  因為新進社員必須先到操場集合,然後將起跑器、接力棒和跨欄等田徑用具從體育倉庫搬出來,並架設完畢才行。
  
  (我因為太焦急,所以完全沒注意周遭的情況……)
  
  突然間感覺到背後有人的時候,掃把跟著傳來一股衝擊。
  理解到有人猛地撞上掃把的瞬間,一陣慘叫聲響起。
  
  「啊!嗚哇啊啊啊啊……!」
  
  伴隨著某個男孩子沒出息的哀嚎聲,垃圾桶翻倒的聲響也一起傳來。
  而裡頭的垃圾也理所當然地灑了一地。
  目睹這片慘狀,雛記得自己感到眼前一片昏黑。
  
  這樣一來,自己前往社團的時間又會被拖延到了。
  真的是有夠浪費時間的情況。
  而且,在來不及的時候,偏偏還被捲入其他人笨手笨腳引起的無妄之災裡頭,運氣未免也太差了吧。
  
  怒意愈來愈強烈的雛,隨即氣到失去理智。
  在確認對方的身分之前,她便怒吼出聲。
  
  「喂,你搞什麼呀!」
  「對……對不起……!」
  「我在趕時間耶!麻煩你好好收拾……」
  「呃,那個……」
  
  雛還沒說完話的時候,對方便支支吾吾地開口。
  她以為這個男孩子還想辯解什麼,於是怒目相視。然而,對方卻只是漲紅著一張臉,眼神也沒有望向雛,而是不停在半空中游移。
  看到他這種反應的雛更煩躁了。她再也受不了了。
  雛雙手扠腰,俯視著跌坐在地上的男孩子質問:
  
  「幹嘛?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那個……內褲……」
  「啥?內……呀啊啊啊啊!」
  
  發現對方視線所及之處,雛連忙伸手壓住自己的裙襬。
  臉頰瞬間感到一陣火辣辣的她,再次惡狠狠地瞪向眼前的男孩子。

  結果,對方「嗚!」一聲縮起身子,同時還道出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句話──
  是熊貓。
  
  接下來的發展,其實雛已經不太記得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揮舞著掃把,追打那名拚命逃跑的男孩子。
  身為田徑社社員鍛鍊出來的腳程,讓雛隨即追上對方,並將他逼到牆角。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看到了吧?」
  「我……我沒看到!我沒有看到!熊貓圖案的內褲什麼的……!」
  「你果然看到了嘛!」
  
  正當雛打算接著怒罵「真是難以置信」時,隔壁教室的門打開了。
  從裡面探出頭來的人是夏樹。看來,他們倆似乎是一路追逐到三年級的教室外頭。
  
  「戀雪同學,你怎麼了?咦,連小雛都在?」
  「榎本同學!」
  「咦?怎麼,妳認識這傢伙嗎,小夏?」
  「嗯,因為他是我的同班同學啊。」
  
  夏樹的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
  對方和國三的她是同班同學,也就是說──
  
  「你是國三的?是學長?請……請問是嗎?」
  
  因為太震撼,她不禁脫口說出文法相當詭異的日文。
  不過,對方並沒有針對這點多說什麼,只是朝她露出脫力的笑容。
  
  「對……對不起!」
  
  雛用力向對方鞠躬賠不是,印在室內鞋上頭的「戀雪」兩字,也跟著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
  確實是紅色的。跟夏樹腳上的室內鞋一樣。
  
  她怎麼會焦躁到連這一點都沒發現呢?
  而且,真要說的話,那場意外是自己的粗心大意所導致的吧?
  冷靜思考過後,雛發現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
  然而,她卻馬上放聲怒吼,還追打對方,說話也沒大沒小的。
  
  雛一邊感受著彷彿被整桶冷水灌頂的寒意,一邊靜待戀雪的回應。
  從他目前為止的態度和溫和的氣質看來,戀雪應該不至於對她咆哮才是。
  儘管如此,雛還是做好了會被嚴厲訓斥的覺悟。
  可是,戀雪非但沒有生氣,甚至還朝雛輕輕低頭賠罪。
  向她表示「對不起,妨礙到妳的打掃工作了」。
  
  隔天,更令人無法相信的事情等待著雛。
  準備前往其他教室上課時,偶然在走廊上再次相遇的戀雪,竟然和她點頭打招呼。
  一開始,雛原本以為是自己會錯意了。但這樣的情況不僅連續發生了兩、三次,戀雪甚至還開口向她道出「早安」、「午安」等招呼語。
  就算看到雛困惑地僵在原地,戀雪仍會毫不在意地朝她展露笑容。
  雖然沒有到相談甚歡的程度,但雛發現自己開始期待和戀雪巧遇。
  
  戀雪的眼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他願意認同自己的存在、願意向自己搭話。
  這真的令雛開心不已。
  
  然而。可是。
  每次,雛都像是逃避似的移開自己的視線。
  於是,一年在轉眼間過去,戀雪也從國中畢業。
  在她完全沒能將最重要的想法傳達出去的情況下。
  
  嗶……嗶嗶嗶……
  
  聽到鬧鐘鈴聲後,雛緩緩抬起眼皮。
  淚水跟著從她的臉頰滑落,在因為沾濕而變得冰冷的枕頭上製造出新的水漬。
  
  「……我……為什麼哭出來了呢……」
  
  朝陽的光芒透過窗簾打入房裡。
  不是和煦的春日暖陽,而是彷彿被趕著露臉的盛夏烈日。
  
  ●
  
  今天的陽光,也是從一大清早就毒辣無比。
  持續曝曬在豔陽之下的柏油路面,已經開始散發出熱氣。
  看到從夏季制服裸露出來的上臂微微泛紅,雛不禁嘆了一口氣。
  之後得再補擦一層防曬乳才行,不然上體育課時恐怕會很悽慘。
  
  (嗚嗚,好麻煩喔……今天不用晨練,我原本還以為能輕鬆一點呢~)
  因為早上那個糟糕透頂的夢,雛現在已經疲憊不堪了。
  一想到之後還要面對數學小考,實在讓人很想就這樣折返回家。
  
  她環顧周遭,發現其他學生也是跟自己半斤八兩的無力模樣。
  要死不活地呻吟著「好熱喔」、「好累喔」、「好想吃冰喔」的人,約莫占了九成。
  而開心討論著「要參加集訓嗎」、「要不要一起去打工」、「暑假來辦個試膽大會吧」或是「大家一起去海邊如何」等議題的學生,只占了極少數的一部分。
  這時,走在前方的女學生發出尖叫聲,雛的目光因此被吸引過去。
  
  「咦……咦咦~!噯,那個是不是成海同學呀?」
  「在哪裡、在哪裡?哇,不得了,是本人耶!」
  
  成海同學。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雛也望向她們的視線所及之處。
  
  大波浪捲的雙馬尾髮型。
  閃耀著動人光澤的這頭金髮長度及腰。
  不知是否為了避免曬黑,即使在夏天,對方身上仍穿著長袖的米色開襟毛衣。但因為擁有完美的模特兒身材,所以看在旁人眼中,完全不會感到不快。
  從裙子之下探出的雙腿也十分纖細,而且修長得令人驚訝。
  
  「……好厲害喔,模特兒果然就是不一樣……」
  
  發現自己不自覺地出聲感嘆,雛連忙以雙手掩口。
  幸好,她的喃喃自語沒被任何人聽見,所以也沒有被周遭的人行注目禮。
  應該說,在場的人現在無不將注意力集中在成海聖奈身上。
  
  眾人口中的「成海同學」,亦即成海聖奈,是目前主要活躍於各大雜誌上的超人氣模特兒。
  在雛國三那年的秋天,聖奈以一支Haniwa堂的布丁廣告為契機,開始在業界嶄露頭角。曾參與人氣歌手的PV和電影演出,並因此愈來愈活躍的她,在成年人之間也頗有名氣。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她竟然是和雛等人同樣就讀於櫻丘高中的學姊。
  (原來如此!因為今天早上能看到聖奈學姊,在這之前才會那麼不走運吧。)
  就連同學年的優和夏樹等人,都表示很少有機會看到聖奈本人。
  所以,身為高一生的雛能夠目擊到她的身影,可說是幸運至極的事情。
  
  (不過,聖奈學姊到底為什麼會念我們學校呢……?)
  櫻丘高中沒有藝能科,所以無法讓聖奈享有太多特殊待遇。
  因工作而時常向學校請假的她,聽說必須在事後獨自接受小考和課後輔導,或是寫完數量十分龐大的講義,才能夠填補自己的出席率。
  在雛看來,這感覺是弊大於利的狀況。
  (是因為現在才轉學太麻煩嗎?)
  思考這個問題的同時,她看見聖奈親暱地拍了拍某個男學生的肩頭。
  
  「芹澤,早安~」
  「喔~……」
  「啊哈哈!你好沒勁喲。昨晚又熬夜了吧?」
  「既然知道,說話就小聲一點啊。妳的嗓音足以撼動別人的整顆腦袋耶……」
  「哇啊~好像宿醉的人會說的話喔。」
  
  兩人的對話聽起來很熟稔,被搭話的男學生也回應得十分自然。
  櫻丘高中裡頭,有著能讓聖奈以這種態度對應的男學生存在。
  光是這樣的事實就相當令人震撼了,但在發現那名男學生是春輝之後,雛又再次遭受到衝擊。
  
  (不過,或許也不是不能理解呢。就算春輝站在聖奈學姊身旁,看起來也完全不突兀啊。)
  自從開始拍電影之後,春輝便屢次得獎,是個才能極為優異的人物。
  他跟優、蒼太三人成立了電影研究社,以此為中心展開活動,還將拍攝完成的作品拿去參加專業比賽,感覺已經完全超越隨便玩玩的程度。
  念書和運動同樣難不倒春輝,而且,他的外表看起來也還算帥氣。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已經習慣受到矚目了嘛。)
  儘管沐浴在周遭眾人的目光之下,這兩人仍毫不在意地閒話家常。
  這想必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吧。
  
  「對了,能跟你借化學講義嗎?」
  「是可以啦,但我已經先答應借給那傢伙了耶。」
  「那傢伙?」
  「就是翠啊。要抄的話,你們倆一起抄吧。」
  「咦……」
  
  翠──雛沒聽過這個人。
  雖然有點在意,但偷聽別人的對話實在不太好。
  於是,她盡可能自然地邁開大步,打算超越這兩人。
  
  (好,就這樣從旁邊走過去的話……)
  「那……那個,我們輪流抄不行嗎?」
  
  就在擦身而過的時候──
  聽到聖奈有些困擾的嗓音,雛不禁回頭看。
  春輝搔了搔後腦杓,發出「唔~」的呻吟聲。
  
  「輪流抄是比較自在沒錯,但今天的第一堂課就是化學耶。這樣絕對會來不及喔。」
  「……嗯,說得也是。」
  
  不同於回應內容,聖奈臉上浮現了看似困惑的表情。
  但只有一瞬間。
  (咦……咦?聖奈學姊感覺好像很開心……?)
  雖然聖奈以按著瀏海的右手遮掩,但仍看得出她的臉頰微微泛紅。
  嘴角也略為上揚,連雙眼都跟著散發出光輝。
  (嗚哇……嗚哇啊……聖奈學姊好美喔……)
  
  光是從旁觀看聖奈的模樣,就足以讓人心跳加速。於是雛連忙再次望向前方。
  她輕輕伸出手,隔著制服襯衫按壓自己的心臟,發現心跳彷彿賽跑完之後那麼劇烈。
  (美女的笑容果然破壞力十足呢~)
  
  看到她對自己微笑,卻不會因此感到開心的人,個性一定相當彆扭。
  雖然美女也會有美女才有的煩惱,但還是令人無法不憧憬她。
  (……換成聖奈學姊的話,想必能夠輕鬆地主動和任何人搭話吧……)
  雛佯裝沒發現湧上胸口的那股痛楚,輕輕踢起腳邊的小石子。

  
  (咦,糟糕……!)
  小石子飛得比雛想像的更遠,直接朝走在前方的學生腳邊滾去。
  當她判斷自己闖禍的瞬間,一個細微的驚叫聲傳入耳裡。
  
  「哇!石……石頭……?」
  
  那是她現在最想聽到,卻也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儘管只是短短一句話,但雛絕不會聽錯。
  是戀雪的聲音。
  
  (該……該怎麼辦……不對,也只能跟他道歉了不是嗎!)
  雛搥了搥試圖逃離現場的雙腿,朝走在前方的戀雪跑過去。
  然而,在她打算開口呼喚戀雪的瞬間,後者便發出聽起來很開心的「啊」的一聲。
  光是聽到他這樣的反應,雛便能理解下一刻會發生的事情。
  她停下腳步,緊抿雙唇,隨著戀雪的視線望去。
  
  「那個,榎本同學……!早……早安。」
  「戀雪同學,早啊~」
  
  (……果然是小夏。)
  那個熟悉而開朗的嗓音源自夏樹。
  在戀雪開口呼喚「榎本同學」之前,雛便大概猜到了。
  因為就她所知,會讓戀雪這樣主動攀談的人,只有夏樹而已。
  戀雪看著夏樹的眼神,和他望向任何人的眼神都不同。
  帶著一股連旁人看了都會感到害臊的「熱度」。
  
  (這就是「眼神更勝言語」吧。)
  雛回想起前幾天在課堂上學到的俗諺。
  在解說某首和歌時,負責教授古典文學的明智老師引用了這句話。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卻讓她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就算本人沒打算隱瞞,甚至連自己已經墜入情網一事都渾然不覺,對周遭的人來說,事實卻顯而易見──這種情況其實意外多喔。」
  
  看到老師一本正經地這麼表示,整個班級彷彿被他的氣勢壓倒般鴉雀無聲。
  不過,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男同學們隨即開始了「你喜歡那傢伙吧?」這樣的推理大賽,讓上課內容完全偏移了主題。
  (戀雪學長也是如此呢。旁人一看就知道了。)
  
  雛緩緩抬起頭,眺望著戀雪和夏樹開心交談的模樣。
  從零星傳入耳中的對話聽來,兩人似乎是在討論跟彼此借閱的漫畫的劇情。
  這是她至今已經目睹過好幾次的光景。
  
  煩躁。
  面對突如其來的悶悶不樂,雛不禁皺起眉頭。
  (討厭,我又來了……)
  看著戀雪,有時會讓她忍不住心浮氣躁。
  這麼評價比自己年長的人,或許有些失禮,不過,戀雪實在笨拙到令人傻眼的地步。
  
  無論夏樹看著誰,戀雪都不曾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有時還會因此露出受傷的表情。
  最後則是帶著一臉「這也是無可奈何」的表情嘆氣。
  
  這樣的行為不斷重複。
  每次目擊到這樣的光景,都讓雛湧現煩躁感。
  她真想乾脆告訴戀雪「我在旁邊都快看不下去了!」,但直到今天,雛都勉強按捺住這樣的衝動。
  
  只是一味地等待,怎麼可能讓對方回過頭來看你呢!
  希望對方看著你的話,就這麼對她說啊。
  不然,你們一輩子都只能維持這樣的關係了。
  因為小夏喜歡的人是我哥哥啊。
  
  倘若做出這種感情用事的發言,必定會傷害到戀雪。
  要是一個沒弄好,還可能連帶影響夏樹和優之間的關係。
  有個冷靜的自己在腦中一角這麼輕聲勸阻著。於是,雛終究還是貫徹了「靜靜旁觀」的立場。
  不過,她也差不多要忍耐到極限了。
  
  (……算了,之後的事,之後再思考就行了。好,結束!)
  
  雛用力甩甩頭,強行切換自己的思緒。
  她深深吸了一口盛夏的空氣,嚥下湧上心頭的灰暗情緒。
  
  ●
  
  「雛那傢伙在幹嘛啊……」
  
  水珠從沾濕的髮梢滴落窗框上的同時,虎太朗不禁低聲自言自語起來。
  結束晨練並沖完澡的他,原本正感到神清氣爽,但發現雛的身影,並偷偷從遠處眺望她之後,虎太朗的內心隨即湧現不悅。
  他甚至忘記把頭髮擦乾,只是定睛望向走在雛前方的那對男女。
  一如虎太朗所想,那果然是夏樹和戀雪。
  
  (夏樹他們沒發現雛嗎……?)
  雛在那兩人背後保持了一段距離,也沒有主動開口呼喚他們的樣子。
  這樣的話,就算夏樹和戀雪沒能發現她的存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儘管腦中這麼想,虎太朗仍忍不住怒目望向那兩人。
  
  (搞什麼啊,好像故意表演給雛看一樣。)
  他明白這樣的指控根本是蠻橫不講理。
  夏樹不可能刻意這麼做。而雖然令人不快,但戀雪同樣不會。
  只是,看在雛的眼裡,又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目睹那兩人感情融洽地談天,彷彿眼中完全容不下自己的光景,想必會讓人沮喪萬分吧。一定是這樣沒錯。
  
  (如果夏樹拒絕那傢伙,事情就能圓滿收場了。但這完全不可能啊~)
  夏樹很擅長察言觀色,但對於他人寄予自己的好感,卻遲鈍到不行。
  不當面告白的話,她絕對不會察覺到戀雪的心意。
  然而,虎太朗也不認為戀雪有開口的勇氣。
  正因為這樣,戀雪和雛一直都只能維持單相思的狀態。
  
  「……嘖!」
  「小虎~!」
  
  虎太朗啐了一聲的同時,有人像是看準時機般拍了拍他的背。
  雖然很想開口抗議那個莫名其妙的暱稱,但被猛力拍背而咳嗽的他,錯失了開口的好機會。
  趁虎太朗無法回嘴的時候,對方伸手一把攬住他的肩頭。
  
  「你在看什麼啊?這麼專心。」
  「芝……芝健,我說你啊……」
  「嗯?嗯嗯~?啊,什麼嘛,又~在看瀨戶口喔。」
  「聽我說話啦!」
  
  儘管虎太朗出聲抗議,但他的發言仍被芝健──亦即芝崎健當成耳邊風忽略。
  基於兩人從國中就開始的交情,不知該說是好還是壞,芝崎對虎太朗的態度完全沒在客氣。
  
  「對喔,虎太朗。你好像跟瀨戶口同學是青梅竹馬來著?」
  
  單手拿著利樂包飲料猛吸的山本幸大走到虎太朗的身邊。
  不知究竟從何處現身的他,劈頭就是這句話。
  貫徹我行我素的行動模式的山本,也和虎太朗畢業於同一所國中。雖然沒什麼共通點,但不知不覺中,虎太朗總是和他以及芝崎三人混在一起。
  
  「是從幼稚園開始的孽緣關係啦。」
  「你也用不著刻意修正我的說法啊。」
  
  山本罕見地露出苦笑。
  總覺得有些靜不下心的虎太朗,仍支支吾吾地在口中叨唸「你管我啊」、「這種事情當然得糾正啊」之類的話。
  於是,芝崎再次將手攬上虎太朗的肩頭。
  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不知又打算說些什麼了。
  
  「哎呀呀~這段單戀還真是漫長耶。」
  「……啥?」
  「你喜歡瀨戶口的哪一點啊?果然是胸部嗎?」
  「啥啊啊啊?」
  
  什麼單戀啊!什麼果然啊!
  是說,你在看哪裡啦!
  雖然想回嘴的話多到如山積,但虎太郎卻擠不出半點聲音。
  因為他的臉瞬間竄上一股灼熱,腦袋也跟著暈眩起來。
  
  發現對方沒有以吐嘈反擊,芝崎又繼續開口說:
  「不過,跟那種類型的女生交往不會很麻煩嗎?好像會很沉重耶。」
  (交往?他說交往?我跟雛嗎?)
  發現自己開始在腦中想像,虎太朗連忙甩了甩頭。
  這樣的動作,讓水滴從他濕透的髮間飛濺至周圍,芝崎不禁出聲譴責。
  
  「啊,喂!不要甩頭啦!你是狗啊!」
  「我倒覺得是你太輕浮了,芝健。」
  山本一邊靈巧地把手中的利樂包壓扁折起,一邊淡淡開口。
  芝崎愣愣地張開嘴,然後喃喃道出「真不解耶」的抱怨。
  「為什麼我突然就得到負面評價啦?」
  「先說瀨戶口同學很沉重的人是你啊。」
  「噢,原來是這個話題的延續啊……」
  
  虎太朗聽著兩人好像有銜接上,又好像是在雞同鴨講的對話,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
  (不過,這傢伙也不是懷著惡意說出這種話啦……)
  芝崎很輕浮。非常輕浮。輕浮到不行。
  但他的本性並不壞,也不全然是個不正經的傢伙。
  以誇張的言行舉止隱藏真正的自己這點,或許跟春輝有幾分相似。
  (雖然春輝那樣子也不是演出來的就是了。)
  
  「你呢?你怎麼看,小虎?」
  「……我覺得你太輕浮了。」
  聽到虎太朗相同的回應,芝崎有些誇張地聳了聳肩。
  「是嗎~?這很普通吧?」
  「就是你現在這種態度啦……」
  
  虎太朗苦笑著回應的同時,一陣手機鈴聲傳來。
  芝崎隨即將手探進褲袋裡,然後取出剛換的智慧型手機。
  
  「啊,麻衣~!關於今天的約會啊~……咦~啊!真假?」
  『是真的,很棒吧!因為是特別首映會,所以也會有媒體來採訪呢!』
  
  或許是音量設定的緣故,連通話對象的聲音都被清楚播放出來了。
  聽到虎太郎低聲表示「聲音傳出來啦」,芝崎懶洋洋地揮了揮手,然後便朝教室大門走去。
  
  虎太朗無奈地嘆了口氣,重新認真擦乾自己的頭髮。
  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望向窗外,但早已不見雛等人的身影。
  (她就在沒被夏樹和那傢伙發現的狀態下,默默走在他們後方嗎……)
  
  「虎太朗。」
  「嗯~?」
  虎太朗轉頭,發現山本直直盯著自己瞧。
  他察覺到對方的態度跟平常不太一樣,不禁有些緊張地屏息。
  
  「我說啊。」
  「呃……喔。」
  「你不用在意芝健說的話喔。」
  「咦……」
  
  這樣的發展完全出乎虎太朗的意料。
  沒想到山本會做出這番發言的他,此刻愣愣地杵在原地。
  (這傢伙的形象是這樣子的嗎……?)
  不知該說是好是壞,山本總是維持著一定的情緒起伏,不會深究他人的隱私。
  
  「或許瀨戶口同學很受歡迎,但你不用因此感到焦躁,以自己的步調努力就好嘍。」
  「……我說啊,你這是以我喜歡雛為前提的建議吧?」
  「咦,不是這樣嗎?」
  (不,這是正確答案啦。)
  為山本敏銳的觀察力冒冷汗的虎太朗,最後選擇用笑容含糊帶過。
  要是不小心說溜嘴,最後一定會自掘墳墓。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話說回來,我真的有這麼好懂嗎啊啊啊!)
  自國中時期開始,不知為何,周遭的人總是能察覺到虎太朗對雛懷有好感一事。
  然而,該說是幸運或不幸呢?無論身邊的人再怎麼熱烈討論,雛都不曾認真看待過這件事。
  不僅如此,她還會露出有些厭煩的表情,以「別鬧我了啦」或是「虎太朗跟我只是青梅竹馬好嗎!」等千篇一律的內容回應。
  (不過,就算她現在意識到這個事實,我也只會覺得傷腦筋而已……)
  
  雛是追著自己心儀的學長,而進入這間櫻丘高中就讀。
  現在,雖然兩人之間的距離看起來並沒有縮短,但至少雛一定處於滿腦子只有戀雪的狀態吧。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只是一頭栽進去窮攪和,並不會有勝算。
  
  (……可是,變成耐力賽的話,我可不會輸呢。)
  
  聽著告知即將開始上課的預備鐘聲,虎太朗緊緊握拳。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拉著雛的手往前走的工作,同樣由他來負責。
  年幼時期領著她一起出去玩的這隻手,現在變得更大、更結實了。
  
  ●
  
  (弄到好晚喔……)
  雛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在被夕陽染紅的走廊上前進。
  透過窗戶向外眺望操場,讓她的雙腿蠢蠢欲動,巴不得馬上去外頭跑步。哪怕只有早一秒也好,她想快點揮別這股無法在任何地方,或是對任何人發洩的鬱悶。
  (可是,社團活動反而都會選在這種日子休息呢!)
  覺得自己運氣很差的她嘆了一口氣,然後打開教室大門。
  放學後的教室裡,除了自己的好友小金井華子以外,已經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明白自己無須勉強裝出開朗的模樣後,雛放鬆原本緊繃的雙肩開口。
  
  「抱歉,讓妳久等了。」
  「歡迎回來。這次的對象也很纏人的感覺呢。」
  
  面對華子的苦笑,雛默默地點了點頭。
  今天,將雛找出去的是隔壁班的男同學。
  對雛來說,對方只是個她隱約記得長相的人。直到前一刻,她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幾乎沒跟對方說過話。
  然而,這名男同學卻向她道出「我對妳一見鍾情,請跟我交往吧!」的告白。
  
  儘管很感激這名男同學的心意,但除了鄭重婉拒對方,雛沒有其他的選擇。
  不過,對方似乎無法接受她的回覆,激動地將雛逼到牆角,頻頻追問「妳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呢?是不是已經有了心儀對象?」之類的問題。
  (與其說是想深入了解我,那更像是企圖找出自己被拒絕的理由吧……)
  喜歡的人喜歡著不是自己的人。
  所以被拒絕也是無可奈何。
  那名男同學或許是想用這樣的答案來說服自己吧。
  
  (……心儀對象……嗎?)
  被追問的當下,雛逃跑了。但對方的問題,現在仍不停在她心中打轉。
  說到喜歡的類型,就算會被揶揄成有戀兄情結,她還是會回答自己的哥哥優。
  可是,倘若被問到心儀對象是誰,她恐怕會瞬間語塞。
  儘管腦中浮現了對應的人物,但──
  
  「雛,妳果然還是在意那個人?」
  
  打破這片沉默的,是華子平靜的嗓音。
  雖然是問句,她的語氣卻帶著像是再次確認般的感覺。
  不過,華子沒等雛回答,便意味深長地將視線移向敞開的窗戶外頭。
  這種時間,會有誰待在中庭?
  無須確認,雛的心中便已經有了答案。儘管如此,雙腳還是自行動了起來,帶著她走向窗邊。
  她將雙手撐在窗框上,用力探頭朝窗外一看。
  
  (果然!我就知道絕對是他。)
  一如雛的料想,身穿運動服的戀雪正蹲在中庭的花圃旁。
  他俐落地將雜草連根拔起,丟進身旁的塑膠袋裡頭。
  看著戀雪細心的動作,總會讓人心情跟著變好。而這般認真的態度,也十分像戀雪的作風。
  (學長的頭髮感覺輕飄飄的呢!好像貓咪尾巴喔~)
  戀雪一頭細軟的髮絲,因接連不斷的細微動作而輕輕搖曳。
  感覺到臉上不禁浮現笑意的同時,雛突然「啊」地驚叫了一聲。
  
  「雛?怎麼了嗎?」
  「……還是老樣子,只有學長一個人呢。」
  「咦?啊,這麼說也是……」
  
  雛死盯著戀雪的背影,然後緊緊咬住下唇。
  她明白從四月至今,戀雪一直很努力在招募新的社員。
  然而,他的努力似乎沒能帶來明顯的成果。即將邁入暑假的現在,園藝社仍沒有招收到半個新社員。再這樣下去,最壞的情況下,等到戀雪畢業後,園藝社恐怕就會廢社了。
  (不要緊嗎?學長有什麼打算呢?)
  
  乍看之下,園藝社是個低調不起眼的社團,但從事的活動卻都是重度勞動。
  說實話,戀雪為何能夠為園藝社如此盡心盡力,也讓雛感到不可思議。
  (雖然田徑社的練習也很嚴格又吃力,但因為我本來就喜歡跑步,社團活動也讓我有成就感,所以才有辦法持續……可是,如果社員只剩下我的話……)
  她能夠像戀雪那樣,就算只剩下自己,也要繼續社團活動嗎?
  答案或許是「NO」吧。
  光是「喜歡跑步」這樣的動力,一定不足以讓她持續下去。
  
  戀雪在照料花草時,總會露出樂在其中的表情。所以雛原本也沒有深入思考太多。
  他會執意留在園藝社,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
  會不會因為家裡是開花店的?又或者戀雪的雙親是植物學家?
  還是說,戀雪本身打算在未來從事和園藝相關的職業?
  愈是思考,雛便感覺戀雪距離自己愈遙遠。她不禁對撐在窗框上的手指使力。
  (……我根本對學長一無所知嘛……)
  
  「比起在這裡露出這種表情,不如直接過去找他吧?」
  
  說著,華子溫柔地拍了拍雛的肩膀。
  但雛對她所說的「這種表情」渾然不覺。為了確認,她愣愣地伸手觸摸自己的臉頰。
  看到她的反應,華子苦笑著表示「妳果然沒有發現呀」。
  
  「可是啊,再這樣下去,之後……」
  
  喀沙!
  來自窗外的一陣巨響,打斷了華子的發言。
  緊接著傳來的,是戀雪有些焦急的嗓音。
  (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雛連忙望向窗外確認。原本蹲在花圃旁的戀雪,此刻伸出雙手在半空中揮舞,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看來,他似乎是在起身時不慎勾到其他東西。除了鏟子掉在腳邊、水桶翻倒以外,剛才仔細扔進塑膠袋裡的雜草也灑了出來。
  
  「我過去一下!」
  
  沒等華子回應,雛的雙腿便動作起來。
  因為連換鞋子的時間都覺得浪費,她直接穿著室內鞋衝向花圃。
  
  雖然雛不消五分鐘便抵達目的地,但戀雪早已將剛才的狼籍收拾乾淨,正在稍做休息。
  她有多久不曾主動向對方搭話了呢?
  意識到這一點時,雛感受到喉頭一陣緊縮,於是任憑內心的衝動促使自己開口。
  
  「戀……戀雪學長……!」
  「是……是!咦,瀨戶口學妹?怎麼了嗎?」
  「我才想問你怎麼了呢!我剛才聽到好大的聲音,你不要緊嗎?」
  「不要緊,可是……」
  
  (可是什麼?他該不會受傷了吧!)
  戀雪說話變得吞吞吐吐起來,臉色還瞬間發白。
  雛再度朝他走近一步,然後不禁這麼吶喊出聲:
  
  「如果有哪裡會痛,請告訴我吧!」
  「啊,不是,因為我看到妳腳上還穿著室內鞋……」
  「這……這是因為我急著趕過來,所以……!」
  「原來是這樣啊。不好意思,讓妳擔心了,謝謝妳。」
  
  看到戀雪露出略為靦腆的笑容,雛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
  同時,她也意識到自己慢慢變得滿臉通紅。
  打算在戀雪對自己說些什麼之前,搶先一步解決問題的她,有些誇張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看似覺得「我看不下去了」般用雙手遮住臉。
  
  「那個……瀨戶口學妹……?」
  「園藝社什麼時候才會招收到新成員呢?只靠學長一個人來做,實在太危險了。」
  「啊哈哈……如果能招募到不錯的社員就好了。」
  「應該是學長的宣傳做得還不夠吧?被拒絕一次之後,你是不是就會老實放棄?這樣不行啦,要持續說服對方才行啊。」
  
  又說出不可愛的發言了。
  就連開口的雛本人都不禁皺起眉頭,但戀雪卻只是露出苦笑回應。
  不過,下一瞬間,他突然收起笑容,轉而以無比認真的神情望向雛問道:
  
  「那麼,我能邀請妳加入嗎,瀨戶口學妹?」
  「欸?」
  「如果妳也有興趣的話,要不要跟我一起……」
  
  期待著戀雪接下來的發言的她,感覺心跳愈來愈狂亂。
  進入櫻丘高中,了解到園藝社的現況後,其實雛一直在內心暗暗盤算著。
  倘若戀雪邀她入社,絕對要率直地點頭答應。
  (學長,我……我……)
  
  「啊,不行呢。因為妳已經加入田徑社了嘛。」
  
  戀雪一邊叨唸著「我都忘了呢」,一邊以手指搔搔臉頰。
  雛一瞬間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愣愣地張開嘴望向他。
  (我沒跟學長說過自己是田徑社成員吧……?)
  她大致回想了一下,在進入高中之後,自己應該沒跟戀雪提過社團的事才對。
  那麼,為什麼戀雪會知道呢?
  陷入缺氧狀態的大腦,現在只想得到對自己有利的答案。
  
  (……我們的視線果然有對上?)
  這讓雛開心得不得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不過,反芻戀雪的發言之後,她察覺到現在不是暗自雀躍的時候。
  在「妳已經加入田徑社了」之前,戀雪便已經得出「不行」的結論。
  
  (為什麼?也可以跨社團啊。)
  戀雪應該也知道還有這個方法,但他看起來完全沒有提議的打算。
  如果要自己開口,又令人有點不甘心。雛不禁緊緊咬住下唇。
  (到底怎麼搞的啊?果然讓人看不下去!)
  
  「不好意思,占用了妳的時間。」
  「……無所謂。我只是擔心這些花草而已。」
  
  語畢,雛迅速轉身背對戀雪。
  恨不得早一秒鐘離開現場的她,在對腳尖施力的瞬間,背後再度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音。
  
  「就算這樣,我也覺得很開心。」
  
  儘管是得仔細聽才不會忽略的音量,卻確實傳入了雛的耳中。
  因為那不是來自其他人,而是戀雪的聲音。
  這更讓雛感到不甘心。她佯裝沒聽到而往前方跑去。
  
  (……我總是這樣……)
  
  只有自己主動靠近他的短暫時間裡,雛才能出現在戀雪的視野當中。
  兩人視線對上的時候,戀雪會朝她露出笑容,也會和她搭話。
  不過,這是因為雛一直關注著戀雪,並非是戀雪會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她。
  能夠讓戀雪關注的,始終都只有夏樹一個人。
  
  (明明已經很清楚這樣的事實了啊……)
  這麼說服自己的同時,胸口傳來像是在抗議般的陣陣刺痛。
  難得久違地有機會跟戀雪說上幾句話,結果卻搞成這樣。
  雛不知該怎麼應付內心躁動不安的感情,只是又嘆了一口氣。
  
  
  微微低著頭往前走的她,今天同樣沒有發現。
  某人透過走廊上的窗戶投射過來的那道視線。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00:13 | 显示全部楼层
  count 3 ~倒數3~
  
  
  啪噠、啪噠。
  室內鞋發出的懶洋洋腳步聲,迴盪在連接校舍和社團教室大樓的空中走廊上。
  周遭相當安靜,讓這樣的聲音變得分外響亮。
  
  「老師們一口氣收了太多本筆記了吧。早知道就找華子一起幫忙了。」
  
  雛一邊撫著自己的手臂,一邊忿忿不平地自言自語著。
  雖然值日生負責的雜事原本就很多,但這天的她,可說是接到了有史以來等級最高的工作量。老師們接二連三地將任務丟給她,結果除了第二節的體育課以外,為了收集全班同學的講義和筆記本,她在教室和教職員辦公室之間來回奔走了好幾趟。
  最後,還連帶讓雛沒能趕上社團活動開始的時間。
  不過,只要說明原委,學長姊們想必能夠體諒她。
  快點過去準備的話,現在應該還來得及跟大家一起去跑步暖身。
  她想要徹底活動身體,讓自己變得更神清氣爽。
  
  「……戀雪學長今天應該也會去社團吧。」
  
  從空中走廊抬頭仰望,便能看到一片蔚藍得令人恨得牙癢癢的晴空。
  儘管身為準考生,但只要不是下雨天,在放學過後,戀雪基本上都會勤勞地往社團跑。
  除了中庭以外,他也會去照料位在教職員辦公室外頭以及操場角落的花圃。所以,在練習跨欄賽跑時,戀雪的身影自然而然會出現在雛的視野中。
  (反正一定又被女孩子包圍著吧?唉,我知道啦!)
  湧現一股怒意的她,不禁用力掐著裝有運動服的包包背帶。
  
  那起「事件」,是在上週一的晨練過後發生的。
  雛踏著階梯往上時,高三生的班級所在的二樓傳來一陣女孩子的尖叫聲。
  她原本以為是聖奈來上學造成的騷動,所以不禁湊過去看熱鬧。
  
  「妳看妳看!那個人有點帥耶!」
  「咦,不妙呢!我們學校有那樣的人嗎?」
  
  儘管兩名女學生都壓低了音量,但她們的情緒明顯很亢奮。
  看到其他學生跟著騷動起來,被激起好奇心的雛也不禁望向後方。
  
  下一瞬間,她整個人僵在原地。
  轉身的她,看到的是將頭髮剪短,並摘下眼鏡的戀雪。
  
  (咦?為什麼?戀雪學長他怎麼了嗎……?)
  
  那時,不知為何,雛陷入了強烈的動搖當中。
  腦中一片空白的她,愣愣地眺望著戀雪的側臉,然後發現一件事。
  戀雪不只是外表改變了而已。
  他散發出來的氣質也不一樣了。這讓雛忍不住屏息。
  
  (學長是認真打算改變自己呢。)
  
  來到教室外頭的戀雪,在反覆深呼吸幾次後緩緩抬起頭。
  他帶著綻放出強烈光芒的雙眸,一口氣拉開教室大門。
  
  「大……大家早安。」
  
  那是個連待在走廊盡頭的雛都能確實聽見的清晰音量。
  隔了半晌之後,教室中傳來一陣小規模的驚呼聲,戀雪則是有些靦腆地踏進裡頭。
  
  「綾瀨同學,原來你長得這麼清秀呀!之前為什麼都用瀏海跟眼鏡遮住呢,太浪費了~」
  「真的假的?你真的是小雪嗎?嗚啊啊,這是詐欺吧~」
  
  聽到接二連三傳來的人聲,雛露出苦澀至極的表情。
  她真想馬上衝到那間教室,用丹田的力量對裡頭的人大吼。
  質問「你們之前真的有好好看過學長這個人嗎」。
  
  戀雪並非在上個週末一口氣長高,也不是突然變得美型。
  他只是將過長而顯得有些陰鬱的髮絲剪短,並改成配戴隱形眼鏡罷了。
  (大家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根本沒有正眼看過學長,卻還……)
  之後,情況想必會出現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吧。想親近戀雪的女學生一定會增加。
  感覺這樣的未來彷彿鮮明浮現在眼前,雛跑著離開了走廊。
  
  (──然後,也的確變成這樣了。)
  歷經變身之後,戀雪無論走到何處,都會被女孩子們團團包圍。
  其中,甚至還出現了以「我對園藝社有興趣呢」為攀談藉口的強者。每當聽到有人這麼表示,戀雪總會認真遊說對方加入社團。
  然而,只要能藉此和戀雪說上話,她們就已經滿足了,所以也絕不會答應入社。
  模仿這種手法的女孩子陸續出現,戀雪身處的狀況也跟著惡化──不管花多少時間,對方都不會加入社團,只有圍繞在身邊的人數愈變愈多。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之前應該先跟他說我願意跨社團的……)
  打鐵要趁熱。覆水難收。要怎麼收穫,先怎麼栽。
  為了準備考試而拚命背起來的那些俗諺,現在一個接一個浮現在雛的腦中。
  儘管不願承認,但看來她完全錯失了開口的好機會。
  
  (現在表示想加入社團的話,絕對!會給人負面的印象。)
  戀雪本人或許不會這麼想,但周遭的其他人,一定會認為雛別有用心。
  追著戀雪跑的那些女孩子,必定會以雛當理由而陸續入社。社員增加固然是一件好事,不過要是在戀雪畢業之後,她們也一哄而散地退社,那就令人困擾了。
  (演變成這樣的話,不只會給學長添麻煩,還會……)
  
  「啊,小雪~!你今天也要去社團嗎?辛苦嘍。」
  「你手上這盆花,是要移植到哪裡去的?」
  
  空中走廊的另一頭,亦即通往中庭的路上,傳來格外快活的嗓音。
  覺得討厭的話,不要去看就好了。
  儘管這麼想,雛還是忍不住回頭。
  
  所謂說曹操,曹操就到。兩名看似戀雪粉絲的女學生上前向他攀談。
  (會叫他小雪,大概是高三的學生吧……)
  戀雪當下露出略為困惑的表情,但或許認為這也是替園藝社打廣告的好機會,於是用溫和的笑容和那兩人對話。
  他向兩名女學生展露手中的盆栽,努力試著讓她們產生興趣。
  
  「……明明是我……」
  「明明是我先看上他的!」
  
  一個感覺語帶調侃的人聲傳來,打斷了雛的自言自語。
  她帶著有些懶得應付對方的心情轉頭,看到高見澤亞里紗像貓咪般瞇起雙眼。
  
  雛跟亞里紗從國中就認識,在進入高中後也被分到同一班。
  雖然雛跟她的交情沒有像跟華子那樣特別要好,但彼此都有交換手機號碼,也常興高采烈地討論自己推薦的甜點。
  (要是她可以不要捉弄戀雪學長的話……)
  應該會更好相處才對──不過,遺憾的是,亞里紗有些纏人的個性,依舊從國中時期延續至今。
  
  「真可惜呢,瀨戶口同學。」
  「……妳在說什麼?」
  「噯,妳沒有半點危機意識嗎?我覺得現在不是妳故做從容的時候耶。」
  
  說著,亞里紗伸出塗上薄薄一層指甲油的手指,指向空中走廊的另一頭。

  等到雛不太甘願地順著她的手望過去,亞里紗又繼續說道:
  「在那邊努力想吸引戀雪學長注意的,是高三的學生吧?這樣的話,比起妳,她們跟戀雪學長之間有著更多共通點。要是掉以輕心,恐怕只要一轉眼的時間呢。」
  是「只要一轉眼的時間,就會發生什麼事」的意思嗎?
  對於總是將話中的關鍵部分含糊帶過的她,感到疲於應付的雛只是敷衍地「噢」了一聲。
  
  「……那我就趁現在說清楚好了。」
  或許是對雛的反應有些不滿吧,亞里紗罕見地露出認真的表情。
  看到雛不禁全身緊繃的反應,她一口氣滔滔不絕地表示:
  「『那些人怎麼可能釣得到戀雪學長呢』、『從國中時期就認識他的我絕對占優勢』──妳是這麼想的吧?」
  
  (咦,她在說什麼……)
  面對亞里紗突如其來的指控,雛只是愣在原地不斷眨眼。
  倘若自己的解讀沒錯,亞里紗根本是以「雛喜歡戀雪」的前提說出這種話。
  她明明從來沒跟亞里紗提過這種事,對方卻一副莫名有自信的模樣。
  
  「不過,這會不會是妳單方面的想法而已?你們在國中時也沒特別發生過什麼事,對戀雪學長來說,妳才是『後到的人』吧,瀨戶口同學?」
  
  是是是,隨便妳說啦。
  儘管腦中一角已經浮現用來回應亞里紗的字句,不知為何,雛卻無法開口。
  相較之下,看著雛默不作聲的反應,亞里紗或許以為是自己說得太過火了,於是露出有點困窘的表情,視線也跟著移往地上。
  在尷尬的沉默籠罩下,先採取行動的人是亞里紗。
  她丟下一句「妳讓旁觀的我都看不下去了」,便穿著室內鞋跑向中庭。
  然後以甜膩的嗓音開口呼喚戀雪。
  
  「小雪~!我也來幫忙!」
  
  (嗚哇,還是老樣子,簡直完全變了個人呢……)
  這和她方才跟雛對話的嗓音截然不同。這樣一百八十度的改變,幾乎令人嘆為觀止。
  只有在戀雪和聖奈面前,亞里紗會裝出一副乖孩子的模樣。
  (不過,對於聖奈學姊,她好像只是單純的憧憬就是了。)
  雖然雛沒問過亞里紗本人,但她的髮型應該也是在模仿聖奈吧。
  總是被男孩子圍繞著的亞里紗,以及不分男女都很受歡迎的聖奈。
  因為兩人的類型不同,就算從頭到腳都想參考對方的感覺,恐怕也不見得適合自己。
  不過,亞里紗仍貫徹著國中以來的習慣,熟讀聖奈曾露臉的每本雜誌,繼續當她的死忠粉絲。
  
  「真的讓人搞不懂耶……」
  雖然雛這麼喃喃叨唸,但亞里紗的發言確實存在一針見血的部分。
  至少,她的確懷抱著「那些人怎麼可能釣得到戀雪學長呢」的想法。
  (因為,戀雪學長對小夏……)
  
  雛接下亞里紗單方面拋過來的意見,就這樣在原地佇立了片刻。
  她凝視著戀雪的背影這麼想著──
  (學長會不會看向這邊呢?如果他能這麼做,我──)
  
  這般淡淡的期待還是落空了。戀雪一次也沒有轉頭望向雛所在的方向。
  她明白這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也明白不開口說出來,就無法傳達給對方。
  但胸口仍傳來刺痛感,彷彿有什麼東西一口氣湧上來。
  雛不想被這種鬱悶情感困住,卯足全力奔跑著離開空中走廊。
  
  ●
  
  在床上打滾了幾圈之後,雛拾起擱在枕邊的手機。
  剛才明明才做過同樣的事情,但在確認過畫面上顯示的日期和時間後,她還是嘆了一口氣。
  
  「下次再見到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儘管這句話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雛仍不悅地皺起眉頭。
  好強的她之前一直躲著戀雪,結果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開始放暑假了。
  因為雛幾乎不再主動向他攀談,所以這麼做之後,她跟戀雪對話的機會一下子就消失了。而且徹底到令人發笑的程度。
  這段期間內,圍繞在戀雪身旁的粉絲也愈變愈多,讓雛更難接近他。
  
  例如,結束晨練之後,在教室裡茫然眺望著外頭的時候。
  跟踏進校園的戀雪四目相接的瞬間,雛不會向他點頭打招呼,而是馬上將頭從窗邊縮回來。
  例如,在走廊或樓梯間不期而遇的時候。
  和友人結伴同行時,雛會佯裝與對方聊天到渾然忘我的樣子。獨自一人的時候,她則是會假裝自己在趕時間,然後拔腿就跑。
  還有參與社團練習的時候。
  雛也曾察覺到來自戀雪的視線,但她徹底裝作不知情。
  
  看到雛明顯迴避自己的態度,戀雪相當不解。這點雛也感受到了。
  不過,他並沒有特別向她詢問理由,這讓雛更加煩躁。
  (我也知道這樣只是在遷怒,可是……)
  
  磅!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巨響,讓雛嚇得從床上彈起來。
  從聲音大小來判斷,應該是有人用力關上玄關大門所發出來的。
  接著是奮力踏在地板上的腳步聲。
  踩著階梯上來之後,腳步的力道雖然減弱了,但重重關上房門造成的震動,一直傳到雛位於隔壁的房間。
  
  (哥哥在生氣?說是暴怒,感覺像是真的動了肝火了?)
  這讓雛瞬間睡意盡失,心也涼了半截。
  優經常對雛嘮叨個不停,但這是因為他很擅長照顧人的緣故。
  他不會因為雛是自己的妹妹就過度溺愛,但相反的,優也不會因為自己是哥哥,就擺出高壓或蠻橫的態度。
  儘管不算生性敦厚,不過,優也不是會透過破壞東西來宣洩怒氣的類型。
  
  (難道他又跟小夏發生什麼事了嗎……?)
  打從一陣子之前開始,優和夏樹之間便出現一種奇妙的感覺。
  看起來並不像是吵架了。而且,聽到雛若無其事地詢問這件事,他們也異口同聲地回以「一如往常啊」、「一如往常吧」這樣的答案。
  (可是,總覺得他們好像變得對彼此很客氣,或說是保持著一段微妙的距離?)
  
  思考至此,雛突然發現一件事。
  當初那樣若無其事地探問,恐怕是不恰當的做法。
  尤其她覺得自己可能對夏樹說了很多餘的話。
  
  那是在暑假之前,夏樹一如往常地造訪優的房間時發生的事情。
  因為優剛好外出,雛便要求夏樹一起打電動等他回來。一邊閒聊,一邊安裝遊戲主機時,雛不小心這麼脫口而出──
  
  「如果是小夏,我願意把哥哥讓給妳。」
  「還是說,戀雪學長才是妳的菜呢?」
  
  現在,光是回憶起這些,臉頰就好像有火在燒。
  而最不妙的,是她不自覺吐露出來的這句話。
  
  「戀雪學長明明從以前開始,就是個帥氣又溫柔的人啊。」
  
  雛說出這句話的當下,夏樹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呢?
  她會因為雛說話的音量太小,而沒能聽見這句話,或因不知該作何反應而困擾嗎?
  無論是何者,都讓此刻回想起來的雛坐立不安。
  
  (小夏絕對會在意我說的那句話吧……)
  優和夏樹的相處會變得不太自然,是導因於雛那些無謂的發言嗎?
  倘若那兩人真的吵架了,想介入他們之間仲裁,也只會招來反效果。
  當了優十五年的妹妹,雛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讓哥哥轉換心情,才是最理想的做法。
  (哥哥總是會在奇怪的地方表現得很笨拙,也容易因此累積壓力呢。)
  雛一鼓作氣下床,然後走向隔壁的房間。
  
  房門的另一頭異常安靜,甚至感覺不到有人在裡面。
  雛伸手敲了好幾次門,但都沒有得到回應。
  
  「哥哥,你在不在啊~?如果在的話,就跟我約會吧~」
  
  就算出聲呼喚,優仍沒有半點反應。
  她又喊了一聲「哥哥,人家在叫你耶」,過了半晌,裡頭才傳來腳步聲。
  房門以前所未見的緩慢速度打開之後,一張臭臉從裡頭探出來。
  
  「……妳很吵耶。」
  「從下星期開始,我就要去參加田徑社的夏季集訓了。你也會因為補習而變得很忙碌吧?」
  無視優聽起來心情差到極點的嗓音,雛帶著笑容這麼斷言。
  「……所以?」
  「真是的!你忘記可愛妹妹的生日了嗎?」
  「……啊。」
  優的語氣瞬間出現變化,恢復成平常的他平穩的聲音。
  雛忘了自己原本想讓優轉換心情的目的,用一如往常的態度抬頭瞪著這個哥哥。
  
  「真是難以置信~你真的忘了對吧,哥哥?你根本是念書念昏頭了嘛!」
  「是是是,對不起喔。」
  「聽起來一點誠意都沒有~!」
  
  雛高舉起握拳的雙手以示抗議,下一秒,優噴笑出聲,然後將視線移開。
  從這樣的反應看來,他一定又覺得自己很孩子氣了吧。
  (真拿他沒辦法~現在,我就成熟一點,當作真的是這樣好嘍。)
  在內心如此喃喃自語之後,雛帶著壞心眼的笑容望向自己的哥哥。
  
  「如果你願意一起去挑禮物,我也不是不能原諒你喔!」
  「是是是,我知道了。」
  「你真的一點誠意都沒有耶~!」
  
  雛雙手扠腰盯著優看。後者的臉上浮現了溫和的笑容。
  或許,其實優已經看穿了她的企圖也說不定。
  (真的是一點都不坦率!)
  
  希望優和夏樹能夠順利發展。希望兩人能一起變得幸福。
  雛打從年幼時便一直這麼期望。
  在得知戀雪的心意之後,她偶爾會變得無法單純為這兩人打氣。
  儘管如此,雛還是忍不住替哥哥和未來的嫂嫂祈願。
  
  ●
  
  這純粹是一場巧合。
  因為跟店家訂購的釘鞋提早一星期到貨,在社團休息的這天,虎太朗來到位於車站附近的大型運動用品專賣店。
  穿越店家的自動門的時候,他跟瀨戶口兄妹撞個正著。
  
  「咦!優,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到虎太朗愣在原地,雛挽著優的手臂,一臉得意地這麼回答。
  「當然是因為哥哥在跟我約會啊!他是來買我的生日禮物的。」
  「啊……噢,這樣啊……」
  面對回應支支吾吾的虎太朗,雛的臉上浮現狐疑的表情,優則是無語地露出苦笑。
  瞥見優的笑容,虎太朗理解到一件事。
  優想必明白他脫口道出「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個問題真正的原因吧。
  
  (看夏樹那傢伙罕見地早起做出門的準備,我還以為她八成要跟優去約會呢……)
  然而,實際上,優現在正在虎太朗的眼前。
  既然這樣,夏樹是跟美櫻、燈里那些好姊妹外出了吧──虎太朗原本這麼猜測,不過,優的樣子看起來又不太對勁。
  
  (話雖這麼說,但隨便開口問的話,會把氣氛搞得很尷尬呢。)
  這種情況下,恐怕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到比較好吧。
  於是,虎太朗回以一句「那麼,電燈泡還是早早退散吧」,便轉身背對兩人。
  然而,也不曉得是不是看穿了虎太朗的想法,優主動開口問道:
  
  「你還沒吃午餐的話,我們就久違地三個人一起吃吧。」
  「咦咦~!我想跟哥哥兩個人吃飯耶……!」
  在虎太朗回應之前,雛搶先一步出聲抗議。
  早就料到雛會做此反應的虎太朗,轉頭向優表示:
  「你的妹妹大人這麼說呢。」
  「這種時候,出資者有權決定一切。」
  關鍵性的這句話,讓虎太朗和雛雙雙噤聲。
  優帶著滿足的表情眺望兩人的反應,又追加一句「趕快結完帳,然後就出發吧~」,接著踏出腳步。
  
  虎太朗跟著兩人抵達的,是和車站稍微有一段距離的某間咖啡廳。
  因為這天的天氣不錯,店員安排他們坐在露天的座位。這讓虎太朗巴不得馬上拔腿衝回家。
  
  (為什麼我會坐在這麼高雅的空間裡頭啊……)
  
  虎太朗能理解雛「想在咖啡廳用餐」的主張。
  因為她經常跟同班的華子等人討論這類話題。
  讓他意外的是,優不僅爽快答應了這樣的要求,還熟門熟路地領著他們來到這間鮮少人知的店家。
  (而且,這裡的定價好像有點高耶!)
  觀看菜單的同時,虎太朗的雙手不禁開始微微打顫。
  只是自己的餐費也就算了,如果還要再另外負擔兩人份的費用,恐怕就會變成一筆不小的金額。
  
  「那個啊,優……」
  趁著雛起身上廁所的空檔,虎太朗向坐在對面的優附耳低語。
  「透過春輝的人脈,我接到不少打工機會,所以你不需要在意價錢之類的喔。」
  優若無其事地率先開口,眼底似乎還帶著笑意。
  「……我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聽到虎太朗不安地這麼問,優毫不客氣地露出認真的表情點點頭。
  「你看著菜單,然後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呢。」
  「嗚哇,真的假的啊!有夠遜的……」
  
  虎太朗將手肘靠上桌面,然後用菜單遮住自己的臉。優見狀之後,不禁「噗哈」一聲噴笑出來。
  發現虎太朗投以充滿怨懟的視線後,優乾咳了幾聲再次開口。
  「謝謝你替我擔心嘍。」
  「……優,就算跟身為那傢伙弟弟的我面對面,你也不會想打聽什麼耶。你打算用剛才那種笑容,攏絡所有人嗎?」
  「很難說呢。至少,我覺得不是『所有人』。」
  
  優所說的「不是所有人」,也包括夏樹嗎?
  儘管不需要插手,但虎太朗還是很在意,所以忍不住在口中唸唸有詞。
  敏銳地發現這一點的優,有些不解地歪過頭問道:
  
  「你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是喔?啊,雛回來了。剛才那件事……」
  「我知道。不要告訴她,對吧?」
  
  打從一開始,虎太朗也沒打算告訴雛。
  這麼補充之後,優瞇起雙眼,喃喃叨唸著「你也長大了嘛」。
  雖然話中帶點調侃的味道,但並不是把虎太郎當小孩子看待的語氣。
  虎太朗用菜單遮住忍不住上揚的嘴角,簡短地回以一句「是啊」。
  (相較之下,優完全是個「好男人」嘛,夏樹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在雛回到座位上之後,對話情況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
  無論是和坐在隔壁的優聊天,或是和坐在斜前方的虎太朗說話的時候,雛的視點幾乎都沒有動過。
  一直都是望著優的臉在說話。
  
  (麻煩死了~!反正她八成是覺得被同學看到會很困擾吧。)
  雖然迎面吹來的風讓人心曠神怡,但選擇露天的座位,恐怕是個敗筆。
  還是說,就算坐在室內,雛也會以同樣的態度來對應呢?
  (她或許只是不想被綾瀨看見,或是聽到相關的八卦傳入耳裡吧……)
  
  老實說,事到如今,根本沒必要在意這個。
  早在虎太朗和雛念國中時,他們倆是青梅竹馬一事,便是眾所皆知的事實。就算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咖啡廳吃飯,也不會被認定成男女朋友吧。
  真要說的話,戀雪恐怕也不會在意雛有沒有男朋友。
  因為,雖然不想承認,但戀雪的眼中一直只有他的姊姊夏樹一個人。
  
  「對了,之前說的試膽大會怎麼樣了?」
  「結果啊,幾乎所有高一學生都會參加呢。活動由明智老師主導,再加上學校也核准,這兩個因素的影響大概很大吧。」
  「果然變成這樣了啊。畢竟難得有機會可以使用校舍嘛。」
  「男生們都一副格外有幹勁的樣子,反而讓人有點擔心就是了~他們甚至說文化祭也要辦鬼屋咖啡廳什麼的,感覺擔任執行委員的華子會很辛苦。」
  「華子應該沒問題。我看她很能幹呢。」
  
  虎太朗聽著優和雛開心談笑的內容,一口氣喝光玻璃杯中的水。
  他想將晦暗的想法從腦袋裡一口氣沖刷掉。
  然而,當視野一角出現兩個人影,而自己在下一秒認出他們的時候,虎太朗狠狠地嗆到了。
  
  「哇!真是的,你很髒耶……」
  「還好嗎,虎太朗?」
  
  雛和優的聲音傳入耳中,但現在不是回應他們的時候。
  因為嗆到而目泛淚光的虎太朗,視線直盯著從雛和優的後方走過的兩人。
  (真的假的啊?為什麼……)
  不管眨幾次眼睛,眼前的光景都沒有因此出現變化。
  隔著一條馬路的對街,有一列緩緩朝書店移動的人龍。夏樹和戀雪的身影就在裡頭。
  
  「噯,你真的不要緊嗎?是不是因為太熱,所以有點頭暈?」
  「我去問店員能不能換到室內的座位。」
  「不,我去問吧。雛,妳在這裡看著虎太朗。」
  「我知道了。」
  
  看著眼前這對兄妹默契十足的對應,虎太朗試著調整自己的呼吸。
  現在,夏樹和戀雪已經踏進書店裡頭,所以他們或許也不需要移動到室內。
  可是,畢竟不知道那兩人何時會再走出來,或許還是老實換個座位比較好。
  (可惡,腦子完全停擺了……)
  
  變得一片空白的大腦,感覺無法再思考任何事情。
  於是,虎太朗聽從優和雛的建議,慢吞吞地移動到室內的座位。
  
  ●
  
  當三人踏出咖啡廳,準備前往車站時,太陽已經開始西沉。
  由於虎太朗順勢拿「覺得頭暈」來當藉口,優要他繼續坐在咖啡廳裡好好休息,三人便一直待到了這個時間。
  幸好,他們之後沒在店裡跟夏樹等人不期而遇。這讓虎太朗暗自鬆了一口氣。
  
  「你真的不要緊了嗎?」
  「沒事、沒事。都已經在店裡休息到剛剛了嘛。」
  「哥哥,你也看到了吧?他甚至點了第二道甜點呢!」
  「是這樣沒錯啦……」
  
  相較於虎太朗和雛開朗的嗓音,優的臉上仍帶著憂慮。
  優是個責任感很重的人,所以,沒能及時察覺虎太朗的異狀,想必讓他相當懊悔吧。
  (……抱歉,沒能跟你說實話。)
  
  優知道夏樹今天跟其他人外出一事。
  至於他知不知道對方是戀雪,就無從確認起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比較好。
  最重要的是,虎太朗害怕看到雛的反應。
  畢竟連自己都察覺到了,所以雛應該也知道戀雪喜歡夏樹。
  要是看到他們倆在一起的畫面,雛必定會受到打擊。
  
  (我不想看這傢伙受傷的樣子……再說……)
  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取決於戀雪的一舉一動──虎太朗已經不想再看到這樣的雛了。
  讓雛展露笑容,或是露出難過表情的人,都是戀雪。
  這樣的事實讓虎太朗很痛苦,同時也相當不甘心。
  他知道這些都只是自己內心的獨角戲。
  儘管如此,虎太朗仍無法壓抑他討厭這些事的想法。
  
  「啊……」
  
  在離家最近的車站下車,準備從住家附近那座公園的外頭走過時,優的腳步突然停下。
  他沐浴在夕陽餘暉之下的側臉,很明顯地逐漸變得蒼白。
  虎太朗心中湧現強烈的不安。他隨著優的視線望去,然後屏息。
  
  是夏樹跟戀雪。
  他們倆有說有笑地走進公園裡。
  看在旁人眼中,甚至散發出一種宛如男女朋友的氣氛。
  
  「騙人……」
  「虎太朗,雛就拜託你了。」
  
  雛沙啞的嗓音,隨即被優不允許反駁的語氣掩蓋住。
  優沒等虎太朗回應,便追上那兩人的腳步。
  他的背影看起來不帶一絲迷惘。
  
  虎太朗朝雛偷瞄一眼,發現透明的液體從她的一雙大眼中慢慢浮現。
  終於還是湧出來的淚珠,從她染紅的臉頰滑落。
  (……真的好漂亮啊……)
  儘管明白不是做此感想的時候,虎太朗仍無法將目光移開。
  他沒能替雛拭去淚水,也無法出聲鼓勵她,只是無語地佇立在原地。
  
  「怎麼辦,我……我……果然對戀雪學長……」
  
  虎太朗明白,雛藉由這句話按下了內心那個最關鍵的按鈕。
  在他看來,雖然雛的態度早已顯而易見,但她本人卻遲遲不肯承認這份心意。
  戀雪只是一名讓人放不下心的學長,而不是自己喜歡的人。
  除了表現出這樣的態度以外,雛一定也試著這麼說服自己吧。
  (不過,這些也該結束了呢……)
  
  「或許,真的有所謂的命中註定呢。」
  
  雛以不帶任何情感的表情這麼說道。
  面對虎太朗依舊沉默佇立在原地的反應,她接著說出更令人震驚的發言。
  
  「剛才在咖啡廳的時候,你會突然不舒服,其實是因為看到了什麼吧?所以,體貼哥哥的你,才會乖乖移動到室內的位子……可是,結果還是變成這樣了呢。」
  
  這次,虎太朗真的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幾乎連雙腳都要站不穩了。
  快否認啊。現在就否認。
  警告聲響遍腦中的同時,他聽到了另一個冷靜的聲音。
  告訴他「就算否認了這件事,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是不知道什麼命中註定啦,但這大概是老天爺要我們不能逃避吧。」
  
  虎太朗望向雛的雙眼,果斷地這麼表示。
  剛才別開視線,然後逃到室內座位的自己,講這些話或許也沒有說服力。
  雖然明白這一點,但他無論如何還是想表達出來。
  (我不會再逃避自己的心意了。)
  
  聽在雛的耳裡,這句話會是什麼感覺?
  會在她的內心激起什麼樣的漣漪?
  眨了幾次眼之後,雛的臉上確實地﹑慢慢地恢復了表情。
  
  「明明只是個虎太朗,竟然這麼囂張。」
  「……妳老是一下~子就哭出來呢。」
  「我……我又沒有哭!」
  「哦~哼~」
  「你的表情讓人很不爽耶!」
  
  看到雛鼓起腮幫子的模樣,虎太朗也忍不住浮現壞心眼的笑容。
  不過,在下一瞬間,他的側腹便遭到雛無情的手肘制裁。
  就算開口抗議,雛八成也不會停手,但這樣的攻擊實在太狠了。
  
  「嗚咕!雛……雛……妳喔……」
  「對了,足球社的夏季集訓要去哪裡啊?剛往常一樣在學校辦嗎?」
  「啥~?比起這個,妳有其他更應該說的話才對吧!」
  「聽說我們田徑社會去輕井澤喲!」
  
  雛帶著笑容炫耀「很好吧?超棒的吧?」,然後抬頭望向虎太朗。
  後者則是愣了半晌,接著用雙手狠狠抱頭。
  
  「啥?這是怎樣啊!太詐了吧!」
  「才不詐呢~是校友會的學長姊說田徑社去年的成績很好,為了慶祝一番,就集體出資贊助這次的集訓而已呀~」
  「真的假的啊,好羨慕……才怪!我一點、完全都不羨慕!」
  「咦咦~?你不用這麼勉強也沒關係喔!」
  「隨便妳說啦。我們也會突破預賽,然後一路贏下去啦。」
  
  雛或許沒有將這番話當真吧,只是漠不關心地回了一句「是是是」。
  她的表情看起來放鬆了一些,剛才那種緊繃的感覺已經消失了。
  (這樣應該就不要緊了……吧……?)

  
  雛還沒有完全從方才的震撼中平復,也沒有將其徹底從記憶中抽離。
  只是,淚水再也沒有繼續從她濕潤的眼眶溢出。
  判斷大概已經脫離危險狀態的虎太朗,這才終於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頭。
  
  (……不知道夏樹那傢伙要不要緊。)
  關於之後那三人在公園裡發生了什麼事,虎太朗也並非完全不在意。
  依夏樹的個性來看,她或許會不小心說出不太妙的發言。
  再加上她不夠坦率的態度,有可能讓事情變得更複雜。
  但就算自己胡亂闖進那個狀態,也不知該對誰說些什麼才好。
  
  所以,這樣就好了。
  至少現在是如此。
  
  眼淚、後悔,以及誓言。夕陽彷彿想吞嚥這一切似的緩緩西沉。
  望著在腳下隔著一段微妙距離並排的兩個影子,虎太朗和雛沒有停下腳步,持續往前進。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count 4 ~倒數4~
  
  
  太陽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提早下山的時間。
  夏日的氣味逐漸淡去,秋天的氛圍愈來愈濃厚,再過不久,冬天想必就要到來了吧。
  
  (總覺得好像不久之前才剛升上高中呢……)
  
  回過神來的時候,被當作新生看待的時期早已結束了。
  而老師們也動輒搬出「你們明年就是高二的學生嘍」這套說法,並時常要求大家做出符合這樣的身分的表現。
  
  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在九月舉行的學生會幹部選舉。
  募集高一和高二的候補人選,並從中挑選出替代高三學生的學生會幹部,以及各委員會的委員長。
  華子也自告奮勇參選書記委員,然後順利當選。
  於是,「高三生畢業之後的大小事」這類話題跟著逐漸真實起來。
  
  從社團教室大樓返回教室的途中,雛不經意地望向窗戶外頭。
  原本隸屬於運動社團的高三生,現在大部分都已經退社,操場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
  偶爾傳進耳中的加油聲,彷彿也少了那麼點魄力。
  以往負責率領社團的學長姊離開之後,令人有種頓失依靠的感覺,想到接下來只剩自己這群學弟妹,內心的不安更是揮之不去。
  
  (……畢竟當初已經用「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這種話歡送社長們離開了嘛。)
  穿著暌違幾個月的西裝制服外套的雛,將手探進口袋,尋找剛才拿到的傳單。
  她攤開整整齊齊折成四折的紙片,「文化祭」三個字隨即映入眼簾。
  在每年的文化祭,櫻丘高中的運動社團都會在中庭或操場上擺攤。
  這是眾人在高三生退隱後的全新體制之下,首次迎接的「第一關」。
  
  (田徑社去年賣的熱狗超級好吃呢。)
  其美味的程度,除了在校生以外,甚至連前來參加文化祭的一般民眾都口耳相傳,因此讓攤位大排長龍。
  當初為了來找優和夏樹而造訪櫻丘的雛,也禁不起誘惑而加入排隊的行列。
  所以,聽到新上任的社長和副社長道出「今年也來賣熱狗吧」的提議,雛感到開心不已。而其他社員或許也懷抱著相同的想法,於是全員一致表示同意。
  
  (雖然一定會被拿來跟去年的熱狗做比較,但我還是想盡量努力呢。)
  他們想必無法端出和高三生同樣的熱狗吧。
  不過,這樣就行了。
  仿效學長姊的優點的同時,也展現出自己的特色。
  所謂的「傳承」,或許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不過,這種情況也不僅限於文化祭就是嘍!)
  在高三生退隱之後,高一生也能參加比賽的機會將跟著大幅提昇。
  對於能力在參賽資格邊緣的雛來說,這是一個大好機會。她也明白接下來是最關鍵的時刻。
  參賽,便等於代表整個社團。
  並非只是得到在賽場上奔跑的機會這麼單純。
  不但必須肩負起相對的責任,也會被期待締造佳績。
  
  (就算這樣,我還是一定要爭取到參賽機會。)
  她想參加比賽、留下好成績,然後再將棒子交給下一屆的學弟妹。
  這也是為了過去努力領導社團的那些學長姊們。
  
  (……園藝社不知道會怎麼樣……)
  儘管已經邁入九月,雛仍沒有聽說園藝社招收到新成員的消息。
  再這樣下去,這個社團恐怕連文化祭都不會參加。
  
  (到頭來,我也沒能說出想幫忙的意願……)
  閉上雙眼,那時的光景便會在腦中鮮明地復甦。
  夏樹和戀雪兩人結伴走入被夏日餘暉染紅的公園的身影。
  
  她像是遷怒般躲著戀雪的行為,最終招致了這樣的結果。
  在為期超過一個月的暑假中,她一直都只是在遠處眺望戀雪。
  而現在,因為害怕面對最關鍵的答案,她仍無法主動向他攀談。
  雛也曾試著鼓起勇氣和戀雪搭話,但總是被女孩子團團圍住的後者,讓雛連他的名字都叫不出口,便轉身逃走了。
  包圍著戀雪的那種宛如祭典般沸騰的熱情,至今仍沒有冷卻下來的跡象。
  
  (不過,這些其實都是藉口啦。臨陣脫逃變成我的一種習慣了呢。)
  因為不想看到自己倒映在窗戶上的臉孔,雛將視線移開。
  這種時候,虎太朗的那句話總是會再次浮現於腦中。自從暑假那天,在公園外頭的他開口之後,那句話便遲遲不肯離開雛的腦海。
  
  「我是不知道什麼命中註定啦,但這大概是老天爺要我們不能逃避吧。」
  
  很像虎太朗會說的話。
  儘管不擅長念書,他仍然拚命努力。最後,雖然是以備取生遞補的形式考上,但他成功進入了遠超過自身原本實力的高中。
  比別人更努力練習,然後成功擠進足球社先發球員的行列。
  虎太朗總是像這樣,以自己的力量開拓未來。正因如此,他才有資格說這種話。
  
  (我也很想做點什麼啊。可是……可是呢……)
  好不容易正視了自己的心意,卻無法繼續往前踏出步伐。
  因為,在倒數計時結束的同時,她也將目睹這段戀情的結局。
  
  無處可去的這份感情,會一口氣奔向九霄雲外,然後消失無蹤嗎?
  至少,雛認為她無法這麼簡單俐落地切換自己的心情。
  希望喜歡的人能夠幸福,為何會是如此令人難受的事情呢?
  儘管如此,她還是無法抑止「但願戀雪能永遠維持笑容」的想法。
  
  「……戀雪學長是不是也一直懷抱著這樣的心情呢?」
  
  每一次心跳,胸口便跟著傳來沉重的痛楚。
  雛伸手抹了抹變得溫熱的眼角,在逐漸扭曲的視野裡踏步往前進。
  
  ●
  
  原本約好在教室會合的華子,現在仍不見人影。
  文化祭執行委員會的會議似乎遲遲無法結束。因此,華子偷偷傳了一封「搞不好會一直拖到最後放學時間呢。這樣的話,妳就先回去吧」的簡訊過來。
  雛猶豫了片刻,最後以「我在學校裡一邊閒晃一邊等妳吧~」回覆她。
  距離最後放學時間還有兩小時。
  現在出去跑步的話,應該也不至於讓華子反過來等她才對。
  
  為了換上運動服而前往社團教室大樓的途中,雛發現有什麼東西滾落在地面。
  看到那個令人眼熟的物體,雛連忙確認自己的書包。
  原本掛在書包上的吊飾不見了,只剩下一段斷掉的繩子。
  
  「啊~!哥哥買給我的熊貓……!」
  
  她急急忙忙地衝下樓梯,吊飾正躺在走廊的一角。
  她拍去熊貓吊飾身上的灰塵,然後確認它是否完好。看起來沒有明顯的刮痕,連接繩子的金屬頭也還在。只要換一條繩子,應該就沒問題了。
  
  「真是的,不要嚇我啦……」
  雛將熊貓吊飾收進書包裡,然後緩緩起身。
  抬起頭的瞬間,美術教室的大門映入眼簾。
  從現在的時間看來,夏樹她們或許還留在裡頭吧。
  難得來到附近,跟她們打聲招呼好了──雛這麼想著,從大門上頭的玻璃部分望向教室內部。
  
  (咦,只有美櫻學姊在……?)
  
  不只是夏樹和燈里,裡頭也沒有其他社員的身影。
  只有身穿作畫用圍裙的美櫻,獨自沉默地望著眼前一片空白的畫布。
  她的臉上不見平時那種溫和笑容,看起來判若兩人。
  
  看似感到迷惘,又好像按捺著某種情緒。
  看似已經放棄了,又好像打算下定決心。
  
  雛也忘了開口呼喚美櫻,只是盯著她的側臉出神。
  儘管大腦對雛發出「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然後馬上離開比較好」的警訊,她仍像是雙腳被緊緊固定在原地一般,完全無法動彈。
  她同時察覺到,自己每眨一次眼,胸口便傳來陣陣獨特的灼熱痛楚。
  
  (……跟戀雪學長一樣呢……)
  
  每次擦肩而過的時候。在遠處的時候。近在眼前的時候。
  雛所看到的戀雪,總是帶著和美櫻相同的眼神。
  
  不對,不只是這兩個人。
  雛回想起自己剛進入高中時,也曾看過眼神透露出熱度的蒼太。
  那是心中戀慕著某人而點亮的火光。
  是就算明白自己的心意無法得到回應,也不會因此熄滅的火光。
  
  (聖奈學姊看起來明明那麼幸福呢……)
  
  即將放暑假的那天,在上學途中瞥見的那張側臉,深深烙印在雛的眼底。
  雛判斷聖奈一定也正喜歡著誰。
  染上淡淡緋紅的雙頰,以及閃耀光芒的雙眼。
  那正是會出現在連續劇和漫畫裡的「戀愛中的表情」。
  
  愛情是苦澀又揪心的東西。
  不過,應該不僅是如此而已。
  和對方四目相接。比昨天聊得更多。喜歡的東西相同。
  這些看似稀鬆平常的瞬間,卻能夠讓心跳加快,讓人陶醉在滿足之中。
  理應是……這樣的東西才對。
  
  「雛?妳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突然聽到有人呼喚自己,雛連忙轉頭。
  出現在眼前的人是蒼太。
  他揣著一疊厚度直逼字典的紙張,緩緩朝雛走來。
  雛想起優之前曾經開心地表示「望太那傢伙,最近開始認真撰寫腳本了喔」一事,於是忍不住盯著他手中那疊紙看。
  而蒼太似乎也察覺到她的視線,有些靦腆地將手中的東西藏到背後去。
  
  「望太你呢?你怎麼會在這裡?」
  「啊,嗯。我要去教職員辦公室一趟……咦,只有合田同學在……?」
  
  不經意望向美術教室的蒼太眨了眨雙眼。
  隨後,他突然沉默下來,露出略為苦惱的表情,最後還輕輕嘆了口氣。
  雛莫名的……雖然只是莫名有這種感覺,不過……
  她總覺得蒼太似乎明白美櫻露出那種眼神的理由。
  
  「……那個啊……」
  「能占用妳一點時間嗎?」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口。
  雛抬頭望向表情有些吃驚的蒼太,無語地點了點頭。
  於是,蒼太臉上浮現不知該說是微笑或苦笑的反應,然後靜靜踏出步伐。
  
  踏下一層階梯後,蒼太在教職員辦公室附近停下腳步。
  西裝外套的下襬隨著他轉身的動作輕輕揚起。看起來有些內向,卻也十分具有親和力的笑容映入雛的視野。
  剛才確實出現過的動搖反應,現在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雛,妳平常會看電影嗎?」
  「呃?電影?」
  雖然雛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而愣住,但蒼太仍帶著笑容繼續往下說:
  「電影的類別有很多種,不過,我還是覺得愛情片最特別呢。」
  
  愛情片。
  道出這個名詞的時候,圍繞著蒼太的氛圍變得不太一樣了。
  雛裝作沒有察覺這個變化,以簡短的「所以呢?」回應他。
  結果,蒼太仰頭望向天花板,彷彿在閱讀腳本上的台詞似的開口。
  
  「戀情能不能開花結果──說穿了,重點只有這個吧?儘管如此,從過去就有很多人拍攝這類作品,也有很多人觀看……所以,這應該是個永遠能夠吸引人的題材吧。」
  
  雛覺得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蒼太表面上是在跟她聊愛情片,但實際上,他到底是在針對什麼發表感想呢?
  為了看穿蒼太內心真正的想法,雛靜靜地凝視他,結果被蒼太以輕鬆的笑容帶過。
  
  「我最近看的某部法國片裡頭,有一句讓我印象相當深刻的台詞。雖然讓自己心動的男性出現了,但女主角因為沒有勇氣,所以遲遲未能和對方面對面交談。這時候,住在同一棟公寓裡、一直從旁守護她的畫家老爺爺說了這麼一句話。」
  
  感覺這個橋段似曾相識的雛輕輕「啊!」了一聲。
  她之前好像在電視上看過。
  雖然她已經不記得劇情的細節,但老爺爺說過的話,確實成為了女主角的助力。
  (那時候,老爺爺對她說了什麼呢……?)
  
  「老爺爺表示:『妳不是玻璃娃娃,妳可以用力擁抱生命。』也就是說,即使大膽地去衝撞,也不會因此碎裂。」
  
  蒼太的嗓音像是算準了時間似的傳來。
  讓視線在半空中游移了一會兒之後,他將原本藏在身後的那疊紙轉而夾在腋下。

  
  「雛,妳是會把自己的想法直接了當地傳達給別人的類型吧?」
  儘管不明白這些對話的用意,困惑的雛仍輕聲回應。
  「……人家不擅長說謊嘛。」
  不知道她的回應哪裡有趣了,蒼太笑著表示「我覺得這樣很好啊」。
  「我有個認識的人習慣壓抑自己的感情。雖然好像是因為『就算說出口,也無法改變現況』這樣的理由,可是……那個人看起來果然還是很煎熬的樣子。」
  
  蒼太這番話讓雛的心臟隱隱作痛。
  不管有沒有將自己的感情表達出去,現況都不會因此而改變。
  這正好道出了她本人的心境。
  無論是否將心意傳達給戀雪,結局都早在一開始就註定好。
  
  「我覺得那個人的說法確實沒有錯。不管說不說,之後八成都會後悔吧。只要自己不表態,站在對方的角度來看,就等於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雖然嘴上說得頭頭是道,但蒼太很明顯沒有打從內心接受這種說法。
  雛無法表示同意或反對意見,只是豎耳傾聽著蒼太的發言。
  
  「不過,失去目標的那份心意,可無法當成『從未有過』呢。」
  
  說著,蒼太將視線轉往雛的身上。
  那彷彿能看穿他人內心世界的筆直視線,讓雛的心臟重重抽動了一下。
  雛隨即將視線移向地面,按著發疼的胸口,朝蒼太擠出問句。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嗯?我是在自言自語啊。」
  
  最後,蒼太再次對雛笑了笑,接著便走向教職員辦公室。
  被留下的雛說不出半句話,只能杵在原地。
  然而,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蒼太又說著「啊,對了對了」然後轉過頭來。
  
  「也有『甚至連猶豫要不要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的情況喔。」
  「……咦?」
  「就是對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自己的聲音無法傳達過去。」
  
  說完自己想說的話之後,蒼太便加快腳步。
  雛瞥見他的耳朵後方微微發紅。或許蒼太本人此刻也湧現了「這真不像我的作風」、「我耍什麼帥啊」之類的想法吧。
  
  (望太到底是怎麼了啊?他說那是在自言自語,可是……)
  
  再說,他為何會選在這個時間點說這些?
  論契機的話,雛也只想得到蒼太剛才看見獨自留在美術教室裡頭的美櫻一事。
  他果然知道美櫻臉上的表情意味著什麼嗎?
  
  正當雛陷入沉思時,某個在走廊上奔跑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隨著腳步聲接近,一名男學生從轉角處衝了出來。
  雛朝他的室內鞋瞄了一眼。紅色──是高三生。
  這位學長猛力拉開教職員辦公室的大門,漲紅著一張臉大聲問道:
  
  「老師~!聽說我錄取了,這是真的嗎?」
  「喔喔,你來啦!恭喜,對方表示願意錄用你喔。從明年春天開始你就是社會新鮮人啦。」
  「……真的假的啊……太不妙了……我該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只能加油了不是嗎?真是太好了呢。」
  
  身穿運動服的老師重重拍了拍學長的肩頭。後者感動到目泛淚光。
  其他老師們也紛紛送上鼓掌或歡呼,辦公室裡頭一下熱鬧起來。
  
  (這樣啊……也有已經找到工作的高三學長嗎?)
  聽夏樹說,升學組的推薦入學名單也差不多定案了,現在正要進入書面審核的階段。
  而決心參加大學入學考的優,最近常常直到深夜房間都還透出燈光。到了假日,他不是去上補習班,就是前往書店購買參考書,變得愈來愈像個準考生。
  
  滴答。
  腦中的秒針發出動作聲。
  以往因雛一貫無視的行為而停止前進的秒針,似乎也已經撐到極限。
  還剩下多少時間呢?
  他們還能再次看著彼此說上幾次話?
  
  (我……還是對學長一無所知啊……)
  
  拚命念書,然後進入跟對方相同的高中就讀。
  練習化妝,學會如何塗睫毛膏,也試著把護唇膏換成有潤色效果的。
  她希望戀雪能看見不同於以往的自己。
  不是同學的妹妹或學妹,她希望戀雪能將自己視為一個女孩子來看待。
  
  (……可是,關於這點,學長也一樣。)
  
  希望喜歡的人能轉過頭來看著自己。
  那個人甚至還為此改變了自己,讓雛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他。
  喜歡的人喜歡的對象,是自己以外的某個人。
  在這種情況下,雛不明白該跟他說些什麼話才好。
  
  (可是,我果然還是希望能和學長說話。)
  
  要將這份心意坦率表達出去,還是埋藏在內心?
  她一直、不斷為此苦惱著。
  如果告白,就無法維持現在的狀況了。
  曖昧不清、令人感到自在又心酸的這段關係將會崩壞。
  然而,雛發現了。若是繼續逃避自己的感情,勉強自己忽略戀雪的身影,真正重要的東西就會從指縫之間溜走。
  
  「這大概是老天爺要我們不能逃避吧。」
  「對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自己的聲音無法傳達過去。」
  
  回想起那兩人說過的話之後,雛的胸口湧現令她坐立不安的熱度。
  她緊抿雙唇,然後轉身。
  接著以教室為目的地,一口氣踏著階梯往上衝。
  
  要後悔的話,等到將心意傳達出去再來後悔吧。
  如果開口,自己一定又只會說出一些不可愛的發言。所以,來寫信吧。
  將所有思慕之情寫下,然後看著戀雪的雙眼,親手將這封信交給他。
  
  (學長……戀雪學長……!)
  
  ●
  
  傳了一封「我還是先回去嘍」的簡訊給華子之後,雛開始挑戰寫信給戀雪。
  雖然重寫好幾次,但最後總算是順利完成了。雛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入信封。儘管這封信輕到隨時有可能被風吹走,她的雙手仍不停打顫。
  (……原來告白是這麼令人緊張的事情啊。)
  雛強忍著想要逃跑的衝動,於鞋箱所在的校舍玄關等待戀雪。
  
  不知道像這樣等了多久之後──
  被寂靜籠罩的校舍玄關,傳來某人步下階梯的聲音。
  雛按捺不住焦急的情緒,移動原本倚著鞋箱的身體。
  她往前踏出一步,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之中。
  
  「啊!學……」
  
  雛將拿著信封的左手藏在身後,高舉起右手呼喚戀雪。
  然而,她的呼喚在半途戛然而止,然後融入空氣當中。
  因為戀雪的雙眼紅腫到連站在遠處的她都能發現。
  感覺像是剛哭過一樣。
  
  兩人四目相接的時間只維持了數秒。
  戀雪隨即移開視線,嘴角勾勒出淺淺的笑容。
  
  「我失戀了。」
  
  戀雪搔了搔後頸,露出苦笑說道。
  明明可以含糊帶過,但他卻直接了當地向雛道出這個事實。
  這或許代表他相當信任雛吧。
  
  (……可是,我現在無法坦率感到開心呢,學長……)
  想到國中那段糟糕透頂的相遇,在分開兩年後,她還能被戀雪定位成「可以讓自己卸下心防的學妹」,或許算是相當幸運。
  然而,如果不突破這樣的定位,不管過了多久,都只會讓同樣的情況再次上演。
  
  「我喜歡你。」
  
  在將準備好的書信交給對方之前,雛的嘴巴就擅自動了起來。
  她的思考也因此瞬間停止,但心臟卻彷彿抓準這個機會似的暴動起來。
  另一方面,戀雪則是吃驚地瞪大雙眼,杵在原地。
  
  「呃……」
  
  聽到戀雪帶著困惑的嗓音,雛這才回過神來。
  他是否認為雛的那句「我喜歡你」,並不是對著自己說的呢?
  或許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也說不定。
  雛讓顫抖不已的喉嚨動作,道出最關鍵的那句話。
  
  「我喜歡你,學長。」
  
  儘管嗓音聽起來很沙啞,但這句告白應該確實傳入了戀雪耳中。
  這是她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鼓起勇氣所選擇的字句。所以也不可能被對方誤會。
  
  戀雪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彷彿被人當頭澆了一桶冷水。
  最後,他看似在顫抖的唇瓣,吐露出令人出乎意料的回應。
  
  「啊哈哈……妳不用這樣安慰我也沒關係喔。」
  
  (安慰?什麼意思?)
  為了鼓舞失戀的學長,善解人意的學妹說出恭維話來安慰他。
  戀雪是這麼解讀她的告白嗎?
  
  「謝謝妳。」
  
  聽到戀雪像是為對話劃下休止符的道謝,雛不禁垂下頭來。
  好不甘。好空虛。好傷心。好難受。
  為了抑制感覺就要和淚水一同湧出的情感,她的雙手緊緊握拳。
  在冰冷的掌心裡頭,信封發出被擠爛的聲響。
  
  「……我……不是這個意思……」
  
  儘管以細微的音量勉強擠出這句辯解,戀雪卻已經從眼前走過。
  片刻後,從鞋箱裡取出樂福鞋的聲響傳來。
  聽著來自背後的動作聲,雛用顫抖不已的手掩住嘴巴。
  
  「瀨戶口學妹,妳也在天黑之前趕快回家比較好喔。」
  
  她無法回應他。
  現在出聲的話,就會被戀雪發現她在哭的事實。
  (還是說,再跟他說一次「我喜歡你」會比較好……?)
  一片混亂的腦中浮現這樣的想法。但在下一瞬間,雛隨即搖搖頭。
  現在的戀雪,同樣是受到打擊的狀態。
  
  「再見……」
  
  戀雪道出最後的這句話,然後步出玄關處的大門。
  聽著逐漸遠離的腳步聲,雛緩緩在原地蹲了下來。
  
  (他……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想著已經無須再忍耐的她,任由淚水不斷湧出。
  在模糊的視野中,雛看著被淚水沾濕而開始變形的信封,以及逐漸糊開的字跡。
  
  
  虎太朗像是刻意堵人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口。
  他將雙手插進褲子口袋,緊閉著雙唇看向雛。
  雛早已沒了遮掩淚痕的力氣,只是茫然地回望他。
  
  「回去嘍。」
  
  虎太朗只道出了簡短的這句話。
  他沒有詢問雛落淚的理由,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出言調侃。
  只是帶著像在忍耐什麼的表情,等待雛開口回應自己。
  
  雛無語地點點頭,在虎太朗身旁邁開腳步。
  雖然彼此沒有交談,但卻不可思議地感覺並不差。
  兩人沒有像年幼時期那樣牽手,而是維持著一段伸出手就能觸及對方的距離,並肩走在被夕陽染紅的回家路上。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count 5 ~倒數5~
  
  
  雛的視線總是穿越虎太朗而望向別處。
  她的雙眼尋找的對象,是那個礙眼的傢伙。
  無法讓雛轉過來望向自己,只能默默陪在她的身邊。
  夏天,在公園外頭看到那傢伙和夏樹在一起時是如此。
  兩個星期前,在校舍玄關看到她被那傢伙拒絕時也是。
  
  在那之後,雛的一雙大眼睛再也不曾尋找過戀雪的身影。
  
  ●
  
  「噯,瀨戶口同學怎麼了呀?」
  
  亞里紗像是刻意讓聲音和店裡播放的音樂融為一體似的開口。
  (雛又怎樣了啦……是說,她幹嘛這樣偷偷摸摸地問啊?)
  將手伸向油漆罐的虎太朗不解地轉頭望向她。
  亞里紗用手遮掩著嘴巴,還不時環顧周遭。
  這間位於車站附近的大型生活用品館,即使在平日的白天,同樣湧入了絡繹不絕的人潮。一旁的通路也佇立著其他客人。剛才在入口處,他們倆也曾經和櫻丘高中的學生擦肩而過。或許是因為這樣,亞里紗才會格外在意吧。
  虎太朗猶豫了半晌,裝傻反問她「什麼怎麼了」。
  
  「還問我什麼,你應該也發現了吧?她最近有點怪怪的呀。」
  「有嗎?跟平常一樣吧?」
  「哪裡一樣啦。看起來彷彿整個人在空轉耶。」
  
  亞里紗死盯著班上男同學們字跡潦草不已的購物清單,然後篤定地回答。
  話說回來,她一開始就是用「瀨戶口同學怎麼了呀」這樣的問句,亦即以「雛八成發生過什麼事」為前提打開話匣子。會自告奮勇來跑腿,還指名要虎太朗幫忙提東西,或許就是為了跟他討論這件事也說不定。
  (總不能跟她說「雛現在的狀態已經算不錯了」嘛。)
  
  雛為了戀雪而落淚的那天。
  雖然虎太朗送她到家門口,但在一起走回家的這段期間,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
  至於「虎太朗為什麼會在校門口等著自己」這種理所當然的問題,雛也沒有過問。
  
  (不過,要是她真的問了,我也很傷腦筋啦……)
  那天,為了討論文化祭的活動,足球社召開了社團會議。
  不過,因為擺攤賣章魚燒似乎是足球社的傳統,所以那天也只有簡單說明之後的流程以及分工合作的內容,會議沒多久就結束了。
  (因為時間還早,我就繼續留在學校跑步……)
  等到換上制服、準備回家的時候,虎太朗目睹了那一幕。
  帶著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的雛,在校舍玄關和戀雪面對面說話的光景。
  
  那兩人的對話,虎太朗並沒有從頭聽起。
  然而,他可以斷言,戀雪對雛說出的那句話,絕對是糟糕透頂的發言。
  
  「我喜歡你,學長。」
  「啊哈哈……妳不用這樣安慰我也沒關係喔。」
  
  聽到戀雪這樣的回應,虎太朗簡直想一個箭步衝到那兩人的面前。
  他想揪住戀雪的衣領怒吼「你開什麼玩笑啊」。
  實際上,虎太朗確實踏出了一步,但戀雪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卻又削弱他衝上前的念頭。
  
  「謝謝妳。」
  
  這完完全全是會錯意的反應。
  不過,虎太朗也因此察覺到戀雪是真的誤會了。
  他不是想用那句話打發雛的告白,而是真心以為雛只是在安慰自己。
  
  「……我……不是這個意思……」
  
  紙張被揉爛的聲音,跟雛的低語同時傳來。
  但這些或許都沒能傳入戀雪耳中吧。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現在想想,那傢伙的樣子看起來也怪怪的……)
  戀雪那時的眼神感覺很空洞,最重要的是,那不像是「平常」的他。
  若是平常的戀雪,應該不會單方面認定雛是在安慰自己,而會認真傾聽對方的發言。
  說不定,他遭遇到什麼讓自己大受打擊的事情了。
  
  (可是,雛也受傷了啊……)
  從那天開始,雛很明顯地失去了活力。
  之前遇到優時,虎太朗裝出若無其事的態度向他打聽,並得知雛待在家裡時似乎也是這種感覺。
  雖然不想這麼說,但很不湊巧的是,夏樹和優也在這段期間開始交往了。不難想像,這件事應該也為雛帶來了很大的影響。
  (畢竟,雛的戀兄情結比她自己想的還要更嚴重啊……)
  
  思考至此,虎太朗不禁「啊!」地叫出聲。
  讓戀雪受到重挫的,應該就是夏樹和優開始交往一事吧?
  從時間上來看相當合理,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你在『啊!』什麼啦。果然還是知道什麼隱情嗎?」
  「……不,就跟妳說我沒有……」
  「喔。麻煩死了,就當作是這樣吧。」
  
  不同於她的發言,亞里紗的嗓音透露出一絲擔憂。
  虎太朗明白她並非基於好玩的心態打聽這些,也知道她不是在尋找雛的弱點。
  不過,就算這樣,也不代表虎太朗可以把實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他推著變得相當沉重的推車,再次喃喃表示「我真的不知情啦」。
  
  「不知道原因的話,不會讓人更擔心嗎?」
  小跑步追上來的亞里紗繼續展開質問攻勢。
  看樣子,在得到令人滿意的答案之前,她恐怕不會善罷干休。於是虎太朗半開玩笑地祭出優的名諱。
  「不要緊啦。她還有個戀妹情結的哥哥呢。」
  「噢,你說那個長得很帥的……」
  亞里紗終於老實地閉上了嘴巴。看來她果然知道優這號人物。
  數度在全校集會時受到表揚的電影研究社社長、高人一等的身高,以及超過一般水準的外貌。
  再加上頗具親和力的個性,讓優以「倍受女孩們憧憬的學長」這樣的形象聞名。
  
  「可是,你多少也能當她的沙包吧,榎本同學?」
  「啥?什麼跟什麼啊?」
  「你說瀨戶口同學的哥哥有戀妹情結,但身為妹妹的她,同樣也有戀兄情結啊。這樣一來,我覺得說不定無法宣洩壓力呢。」
  「……高見澤,拜託妳說日文好嗎?」
  虎太朗並沒有挖苦的意思,而是認真這麼問。但這反而更糟糕。
  亞里紗鄙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對他投以懷疑的視線。
  「我~是~說~瀨戶口同學需要一個能讓她盡情出氣的存在啦!」
  
  又喊了一句「就只是這樣而已」之後,亞里紗突然別過臉去。
  或許是因為在店裡高分貝吶喊,讓她一下子覺得難為情了吧。
  (什麼啦,又不是我的錯……)
  虎太朗在內心暗自抱怨,然後集中精神推動手推車。
  雖然不太明白亞里紗想要表達什麼,但說得簡單點,或許就是要虎太朗別把所有責任都丟給優,自己也該主動去找雛這樣?
  (嗯?是說,這是……)
  
  為了雛,虎太朗理應也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應該說,有些事是專屬於他的任務。
  
  這或許就是亞里紗想說的吧。
  想通了之後,虎太朗的腳步自然而然停下來,笑意也從內心湧現。
  聽到他的笑聲,走在前方的亞里紗跟著停下步伐。
  
  「……幹嘛?」
  「妳也真不坦率呢,高見澤。」
  「啥?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呀!」
  原本只是回頭望向虎太朗的亞里紗,現在整個人轉過身來。
  她的雙頰和耳朵一瞬間變得通紅。
  「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妳很擔心雛吧?」
  「才……才沒有這回事!我只是……」
  
  亞里紗垂下頭來,緊緊揪住自己的裙襬。
  或許是接下來的發言令人難以啟齒吧,她猶豫地張開嘴,然後再次閉上。
  重複幾次這樣的動作後,她露出一如往常的自信笑容表示:
  「我只是覺得,如果瀨戶口同學變得太安分,我就失去一個較勁的對象了。」
  
  這句話想必不是在說謊吧。
  然而,就算是經常被調侃成呆頭鵝的虎太朗,也能明白這句發言並不是全部。
  (她果然很不坦率嘛。)
  虎太朗強忍著笑意,仰頭望向天花板。
  像是雙肩緊繃的力道消失,又像是卡住的腦袋慢慢放鬆下來。
  
  「這週末,我會到雛的家裡去露個臉。」
  「話雖這麼說,但也只是到隔壁家去而已嘛。今天就過去呀。」
  「笨蛋,這種事得講求理想的時間點好嗎?」
  「根本是藉口~」
  「囉唆!我就變成世界第一……不,宇宙第一的沙包給妳看!」
  「噢,你加油。」
  「嗯,交給我吧!」
  
  看到虎太朗做出彎曲雙臂的握拳動作後,原本一臉無言表情的亞里紗不禁噴笑出來。
  比起在教室裡時總是故作高傲的那副模樣,亞里紗現在的表情更自然,也更像她自己。
  (如果她一直都是這種感覺,應該會跟雛更合得來吧。)
  下次有機會的話,就若無其事地試著跟雛說這件事吧。
  虎太朗在內心這麼想著,然後跟在亞里紗後頭,朝收銀台的長長人龍靠近。
  
  ●
  
  到了週末,虎太朗一如之前的宣言內容,前往造訪雛的住家。
  事到如今,明明已經沒什麼好緊張的了,但光是站在她家大門前,便讓虎太朗心跳加速。
  
  (可惡,別這麼膽小啊……)
  
  一起外出跑腿時,亞里紗質問他「難道你不擔心雛嗎」。
  儘管虎太朗那時以打太極的方式回應,不過,他的真心話是「我當然擔心啦」。
  只是,他實在提不起勁。
  
  (……會讓雛哭成那樣的,就只有跟那傢伙相關的事情了……)
  
  雛像個孩子般放聲大哭的模樣,他至今已經看過好幾次。
  在國中時期,目送身為畢業生的戀雪離開學校時,她也曾嚎啕大哭。
  然而,一如暑假時在公園外頭的情況,這次雛的反應有點不同。
  明明應該難過、傷心不已,她卻持續壓抑著自己的聲音。
  除了偶爾發出痛苦的哽咽聲,她總是靜靜地任憑斗大的淚珠滾落。
  
  不知該對雛說些什麼才好,讓虎太朗相當挫折。
  送雛回家之後,虎太朗仍十分在意她的狀況,卻又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去找她。
  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時間仍不斷流逝,然後就到了今天。
  不過,答案最後卻在令人意外的地方出現。
  
  (用不著擺出什麼奇怪的防禦架勢,徹底當個沙包就行了吧。)
  
  帶著有些笨拙的亞里紗的那份心意,虎太朗伸出手,準備按下雛的家門外的電鈴。
  但在按下去之前,大門便微微打開了。
  虎太朗從門縫中看見了優的衣袖。他似乎是在等待誰,遲遲沒有從裡頭走出來。
  正打算開口的瞬間,兩人的腳步聲傳來。
  
  「哥哥~等我一下啦~」
  「我已經等了十分鐘了。快點穿上鞋子……」
  「啊,噯!你覺得穿皮靴還是雪靴比較好?」
  「我哪知道啊!穿妳喜歡的那雙就好啦。」
  「人家兩雙都喜歡嘛!我是在問你哪一雙比較適合我啦。」
  
  雖然虎太郎所站的位置看不到雛的表情,但她現在想必是雙手扠腰,鼓起臉頰的模樣吧。
  (什麼啊。雛那傢伙不是很有精神嗎?)
  從對話聽來,兄妹倆或許是要一起出門吧。
  這樣的話,或許還是改天再來拜訪比較好。
  虎太朗打算在被發現之前轉身離開時,大門突然猛地打開。
  
  「哥哥,謝謝你!」
  「唔喔!」
  
  聽到突然傳來的呻吟聲,虎太朗反射性地轉過頭。
  被雛整個人從後方撲上來的優,在磁磚地上踉蹌了幾步。
  身體無法維持平衡的他,眼看雙腳開始站不穩。
  
  (危險啊……!)
  
  在虎太朗連忙趕過去的下一刻,「咕呃!」和「哇啊!」的慘叫聲迴盪在四周。
  他咬住下唇,想著自己應該要早一步衝上前的時候,一個悠哉的嗓音傳來。
  
  「啊哈哈,對不起~」
  「如果覺得自己有錯,就請妳趕快下來吧。」
  「真可惜。人家好久沒有讓哥哥揹了呢~」
  「不不不,妳只是把我當成肉墊才對吧!」
  
  (看起來……應該不要緊……?)
  或許是有在跌倒前一刻做出防禦動作的緣故,優並沒有表示身體哪裡痛。
  而趴在他身上的雛似乎也沒有受到衝擊,說話嗓音聽起來很活潑。
  在虎太朗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他和從原地爬起身的優四目相接。
  
  「咦,虎太朗?」
  看著雛一臉「你為什麼在這裡啊」的表情,虎太朗揚起單邊嘴角開口:
  「嗚哇~……還是老樣子,戀兄情結好嚴重啊。」
  「什麼嘛,你才有戀姊情結呢!」
  「笨蛋,我才沒有!是什麼讓妳做出這種結論的啊。」
  
  反射性地回嘴之後,虎太朗因內心湧現的懷念之情而瞇起雙眼。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跟雛輕鬆自在地鬥嘴了。
  不對,維持兩星期左右的空白,或許不能算是「很久」吧。
  然而,對虎太朗而言,這是讓他不願再次體驗的一段時光。
  (畢竟,像這樣明明沒有吵架,卻幾乎沒跟對方說上話的狀況,至今從來沒發生過啊……)
  
  虎太朗百感交集地望向雛,但後者似乎陷入了沉思。
  她雙手抱胸,腦袋一下歪向右邊,一下歪向左邊,還持續發出呻吟。
  最後,她似乎想出答案了,開始自顧自地唸著「果然是這樣」。
  
  「什……什麼啦……?」
  「我回想了一下過去的點點滴滴,然後認為你果然有戀姊情結呢,虎太朗。」
  「……啥?」
  「不用再隱瞞了啦。不要緊,對自己更有自信吧!」
  「我沒有隱瞞,更沒有戀姊情結啦!」
  
  雛到底有沒有把自己說的話聽進去?
  彷彿剛才的抗議無效一般,雛扯了扯帶著傻眼表情杵在原地的優的手臂,然後在他的耳邊悄聲說著「虎太朗真的很不坦率吧?」之類的話。
  (我有聽到耶!是說,她根本是故意的吧?)
  朝虎太朗吐舌扮鬼臉的雛,完全是那個平常的她。
  
  「真是的,什麼跟什麼啊……因為妳好像很沮喪,所以我才打算特地過來安慰妳的耶。」
  故意踢出一記直球之後,雛如預料地馬上出聲反擊。
  「啥……啥?我才沒有沮喪呢~!」
  「明明眼睛跟鼻子都紅通通的……」
  「並沒有~」
  儘管露出被虎太朗說中的心虛表情,雛仍持續抵抗。
  而虎太朗也莫名有種樂在其中的感覺,忍不住以幼稚的發言對應。
  
  「就是有。」
  「人家都說沒有了嘛!」
  「就是有!」
  
  感覺這樣的鬥嘴會永遠持續下去的時候,一個輕輕的噴笑聲從旁邊傳來。
  看到虎太朗和雛同時轉頭望向自己,優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笑出聲來。
  「你們還是老樣子,感情真好呢。」
  「哪裡好呀!」
  「哪裡好了啊!」
  「就是這種地方啊。」
  
  只是剛好同時講出一樣的話而已啊。
  原本想這麼回嘴,但虎太朗實際說出口的,卻是完全不同的一句話。
  「不過,既然能這樣大聲嚷嚷,就代表沒事了吧。」
  「咦……」
  畢竟開口的本人都覺得意外不已,所以雛一定也吃了一驚吧。
  她愣愣地張開嘴,任憑視線在半空中游移片刻後,露出有如花朵綻放般的笑容。
  
  (嗯,妳果然適合像那樣笑。)
  
  雛的視線總是穿越虎太朗而望向別處。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儘管如此,他仍不曾想過要放棄在後方追逐她的身影。
  這麼做,或許也包含著賭氣的成分吧。
  但現在不一樣。
  虎太朗討厭看到雛哭泣。
  更討厭雛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哭泣。
  他發現了會湧現這種想法的自己。
  
  (……在中場休息過後,妳可要做好覺悟啊。)
  
  ●
  
  距離文化祭只剩下一星期的現在,校內的氣氛變得更熱鬧了。
  儘管大部分的高三生都在教室裡聆聽上午的課程,只剩高一、高二的學生在準備,但眾人仍是活力百倍的樣子,彷彿作業人數從未減少過。
  而雛的班級也不例外。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鬼屋也不斷擴張、改建。
  
  「對了,妳有聽說嗎?男生他們好像真的打算做史萊姆呢。」
  「咦咦~?當初不是說用蒟蒻就可以了嗎……」
  
  聽到一臉厭煩的雛道出這個消息,華子不禁表示「我頭好痛」,然後用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
  有幹勁固然很好,但他們做事幾乎毫無計畫性可言。
  就像現在也是。光是掛上跟文化祭執行委員會申請來的遮光布幔,並不足以讓整個教室徹底暗下來──在赫然察覺這一點之後,雛和華子只好臨時在校內四處奔走,想辦法借來更多的布幔。
  
  「唉唉~感覺咖啡廳完全變成附屬品了。」
  看到華子無力垂下雙肩的模樣,雛也點頭表示同意。
  「根本變成不一樣的東西了嘛。哪有人會在點著紫外線燈的地方吃蛋糕啊……」
  「啊哈哈……回過頭來看,這種嶄新之處或許會變成賣點?」
  
  這樣一來,就算說一開始的班會提議是「把鬼屋跟咖啡廳結合在一起感覺好像不錯?感覺很有趣」,客人恐怕也都不會相信吧。
  在男生們開始講究內部裝潢的細節時,情況就變得有點詭異了,等到女生們企圖修正整體的方向,早就為時已晚。現在,雙方的立場彷彿徹底逆轉了。
  身為文化祭執行委員的華子,最後也只能露出望向遠方的眼神笑著。
  
  「是說,做出來的東西跟企畫書的內容差那麼多,學生會的人會核准嗎?」
  「嗯……嗯~……應該……大概可以……」
  
  看著再次發出「啊哈哈」乾笑聲的好友,雛用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
  她其實是想幫華子揉揉肩膀,但無奈的是,沉重的遮光布幔正掛在自己的雙手上。
  對方也同樣用肩膀輕輕撞回來,然後露出無力的笑容。
  
  「辛苦嘍~田徑社的事前準備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如果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就儘管說吧。」
  「……其他的事情也不要緊了嗎?」
  
  華子以曖昧的表達方式這麼問道。
  不只是這次,在雛的心情好轉之前,她一直都是如此。
  
  從沒跟自己一起回家的那天開始,雛就很沒精神。這是為什麼?
  變得絕口不提戀雪,也不再靠近花圃。這又是為什麼?
  
  或許還有其他令她在意的地方,但華子都沒有深入追問雛。
  這樣的溫柔,讓雛覺得很感激,也有幾分過意不去。
  然而雛仍然什麼都說不出口,結果就這麼到了現在。
  
  「嗯,不要緊了。謝謝妳。」
  
  雛並非是在逞強,只是自然而然變得能夠這麼想了。
  就算失戀了,同樣會肚子餓,到了晚上也會萌生睡意。
  停留在原地的期間,時光仍舊不斷飛逝。每經過一秒,那天的事情就會變成更過去的回憶。
  不過,在摸索記憶時,仍會讓人隱隱作痛就是了。
  
  「喂~!雛、花子,妳們很慢耶~」
  
  教室大門打開後,身穿運動服的虎太朗跟著探出頭來。
  或許是因為教室的內部裝潢漸入佳境,所以他才脫下制服而換上運動服吧。話雖如此,但虎太朗也只有上半身換成運動服,而且還把袖子捲高到肩膀的位置。
  距離文化祭正式開幕明明還有幾天,他卻已經一副準備參加祭典的模樣。
  
  「我說啊,不是花子,是華子!要講幾次你才會記得呀?而且,你居然還嫌我們『很慢』!想借到這麼多布幔,可是很不容易耶。」
  雛緊接著華子再中肯不過的抗議開口。
  「就是啊,遮光布幔的爭奪戰應該早在上星期就結束……」
  原本想要說出口的話語,突然消失在喉嚨深處。
  因為,在映入視野一角的窗外,她看到了那個熟悉不已的背影。
  
  (戀雪學長……)
  雛一眼就看出來了。
  至今,目光一直不斷追尋著他的她,絕不可能會看錯。
  
  「那麼在意的話,就過去找他啊。」
  
  虎太朗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下一瞬間,當雛回過神來的時候,虎太朗已經從她手上拿走了布幔。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看著無法理解現況而杵在原地的雛,虎太朗再次開口表示:
  
  「如果放任那傢伙一個人,他又會把事情搞砸了吧?」
  
  雛原本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那道俯視著她的視線,透露出彷彿在質問「妳不過去?」的感覺。
  迷惘了片刻後,雛輕輕點頭。
  「……抱歉,華子。」
  「別在意、別在意!妳慢走喲。」
  華子帶著笑容的回應,讓雛覺得自己彷彿從背後被她推了一把。
  最後,她抬頭瞄了虎太朗一眼,和後者像是在說「真拿妳沒辦法」的眼神對上。
  雛再次點點頭,接著便衝向校舍玄關。
  
  
  (是好久不見的戀雪學長呢……)
  自從沒能把情書交給他的那天以來,雛便沒再和戀雪說過話。
  除了雛本人避不見面的行為以外,戀雪也不再像以往那樣主動和她攀談,兩人的視線也不再交集。
  (因為我很明顯躲著他,所以戀雪學長也變得有所顧慮吧。)
  
  其實,在這一刻,雛也很想放棄開口呼喚戀雪,而直接轉身離開。
  她的掌心不斷滲出汗水,雙腿也直打顫。
  如果沒有繼續做出什麼行為,至少,她就不會被戀雪討厭。
  既然這樣,乾脆──
  
  (可是,這麼做的話,就不會有任何改變……)
  她讓優為自己擔心了。
  雖然嘴巴很壞,虎太朗也總是會來探望她。
  華子、夏樹和春輝等人也是。
  倘若不是自己想太多,或許,其實連戀雪都擔心著她吧。
  (……這次,輪到我主動開口了。)
  
  「那個!」
  
  原本蹲在中庭的花圃旁的戀雪,肩膀猛地抽動了一下。
  再一次。這次要確實叫他的名字。
  
  「戀雪……學長……」
  
  明明在內心呼喚過無數次,然而,真正開口的時候,嗓音卻止不住顫抖。
  戀雪沒有出聲回應她。
  只是讓雙肩靜靜隨著呼吸起伏,然後才緩緩轉過頭來。
  
  「我聽說……園藝社這次也要參加文化祭……相關的準備工作……都完成了嗎?」
  
  儘管有些吞吞吐吐,但雛仍把事先想好的問題確實說出口了。
  她為此鬆了一口氣,然後在原地默默等待戀雪的回應。
  相較之下,原本一臉吃驚的戀雪,隨即朝她展露笑容。
  
  「因為是靜態的展覽,所以準備工作幾乎都已經完成了。諸如將種在土裡的花卉弄成插花、展示花圃的照片,還有花語和栽培方式的介紹等等……」
  「這些工作都是你一個人完成的嗎?」
  「不,是跟社員一起弄的。其實,有三名高二生正式加入園藝社了呢。」
  「咦……」
  
  我怎麼都沒聽說!是什麼樣的人呢?
  差點一時衝動而這麼吶喊出聲的雛,連忙搖了搖頭。
  戀雪至今的努力好不容易獲得認同了,現在可不是讓不知情的她感嘆寂寞的時候。
  雛用略為僵硬的表情勉強擠出笑容,對戀雪說道:
  
  「好……好厲害~你成功了呢,學長。」
  「我真心覺得很感激呢。或許是我招募社員的方式太不得要領,讓他們看不下去了吧。」
  「怎麼會呢!我認為絕對沒有這種事。」
  
  聽到雛突然提高音量的發言,戀雪原本搔著臉頰的手指瞬間止住動作。
  雛竭盡全力道出自身的想法。
  
  「因為你一直都是自己努力過來的啊。我認為那些高二的學長一定是看到戀雪學長努力的樣子,才會加入社團。」
  「……如果是這樣,我會覺得很開心呢。」
  
  戀雪有些靦腆地笑了。
  第一次在這麼接近的距離下目睹的表情,讓雛的心跳猛然加速。
  像這樣只會在夏樹面前展露的笑臉,是雛以為今後也不會改變的。
  然而,現在的戀雪因她的發言而笑了。
  (……我為什麼……為什麼沒能發現呢?)
  如果能早點像這樣跟戀雪攀談就好了。
  如果能直直望著他的雙眼,將自己的想法坦率表達出去就好了。
  
  「不過……」
  
  一個平靜的嗓音傳入杵在原地的雛的耳中。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視線,發現帶著堅毅表情的戀雪出現在眼前。
  「只有三名高二生留在社團的話,園藝社明年恐怕還是無法免去廢社的命運……我想透過文化祭盡量宣傳,爭取更多人入社。」
  「……我想,願意加入社團的人一定會蜂擁而至喔。」
  「這個嘛……倘若真是如此,確實會讓人很開心呢。」
  儘管雛試著讓自己的發言聽起來不像是恭維話,但戀雪的回應卻相當冷靜。
  「不會有問題的!」
  雛再次確實望著戀雪的眼睛開口。
  戀雪以微笑回應她,然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道:
  「啊……不過,那幾名高二的社員有說想舉辦入社考試和面試,所以並不是每個想入社的人都能加入。這部分我打算做得嚴格一點。」
  這麼宣言的戀雪,看上去十分有社長的架勢。
  
  (總覺得戀雪學長變得不像戀雪學長了呢。)
  「感覺……會不會不像我的作風?」
  
  彷彿看穿了雛的內心想法的這句話,讓她不禁「咦」地輕輕驚叫一聲。
  戀雪露出有些難為情的表情表示「我最近常被這麼說呢」。
  「對於自己正在做不習慣的事這點,我也有所自覺。可是,在最後的這段期間,我希望能做一些社長該做的事情。」
  這麼表示的戀雪,表情在下一刻變得極為認真。
  「因為,我希望能讓真心喜愛花草的人來接手這個社團。」
  
  (學長他真的改變了……)
  他改變自己的外貌,變得會積極向身邊的人打招呼。
  光是這樣就很了不起了,戀雪卻仍繼續一步步地大幅向前邁進。
  兩年後,雛也能露出像他這麼燦爛的笑容嗎?
  
  「……我會聲援你的。」
  「謝謝妳。」
  
  竭盡力氣表達出來的這句話,戀雪確實接收了。
  雛強忍著幾乎要湧出的淚水,無語地點點頭。
  
  儘管胸口的痛楚仍未消失,但現在或許維持這樣就好了。
  總有一天,能打從內心展露笑容的日子會再次到來。
  雛帶著幾乎能如此斷言的預感,凝視著花圃中盛開的黃色小花。
  
  返回校舍玄關時,雛遇上剛好路過的虎太朗。
  他抱著紙箱,手上還掛著紙袋。
  裡頭裝著封箱膠帶、全開圖畫紙和油漆罐等等,不管怎麼看,都是用來加強教室內部裝潢的物資。
  「……還要繼續啊?」
  「對啊~難得有這個機會,我們打算以摘下全校MVP為目標。」
  「MVP?你們還真是有雄心壯志耶……」
  
  說著,雛將雙手伸向虎太朗懷裡的紙箱。
  後者愣在原地,吃驚地問著:「妳……妳幹嘛啊。」
  「給我吧。我幫你拿一個。」
  「……那這個就拜託妳了。」
  他遞給雛的,是裝著全開圖畫紙的紙袋。
  這個紙袋實際的重量遠超過看起來的感覺,接過它的雛因此微微失去平衡。
  「喂……喂,妳要不要緊啊?」
  「這點東西我提得動啦~」
  
  如此掛保證之後,雛便迅速踏出腳步。不過,她的內心其實掀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對方是虎太朗,所以想必是把手中最輕的東西交給她吧。
  儘管如此,自己卻還是在接過紙袋的瞬間踉蹌了一下,還覺得這袋東西重得要命。
  
  (虎太朗也是個男孩子嘛。呃,嗯,雖然我早就知道了。)
  基於青梅竹馬這種過於靠近的距離,至今,雛並沒有特別意識到這一點。
  在她的心中,虎太朗就只是住在隔壁的「榎本虎太朗」而已。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不再因為吵架而扭打成一團,變成只是你來我往地鬥嘴。
  所以,雛從來沒察覺兩人的力氣大小已經出現差異,也沒發現虎太朗其實處處讓著她。
  (站在男孩子的立場,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啦。可是……)
  
  總覺得他太得意忘形了。明明只是虎太朗耶。
  這樣的想法宛如沸騰的開水般湧出,於是雛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然而,虎太朗輕而易舉地跟上了她的速度,若無其事地和她並肩同行。
  雛帶著類似遷怒的心情,怒瞪比自己高出一點的那張側臉,結果虎太朗喃喃開口了。
  
  「那傢伙不要緊嗎?」
  「嗯,他很開心地跟我說有三個高二生入社的事情喔。」
  虎太朗的語氣聽來很平淡,所以,雛也沒有過度緊繃,而可以自然地回答他。
  「也就是說,只要再多兩個人加入,園藝社明年就能繼續留下來嘍。」
  不過,戀雪明年就不在櫻丘高中了。
  光是想像,雛的胸口便感受到陣陣刺痛,但她仍平靜地回以「對啊」。
  「他說會舉行入社考試,所以還必須通過考試才能加入呢。」
  「要是體力方面的測試,妳應該馬上就能通過了說。總之,妳就好好念書準備吧。」
  「……啥?」
  虎太朗轉頭望向不禁停下腳步的雛,笑著朝她問道:
  
  「妳會去參加入社考試對吧?」
  
  為何虎太朗能夠胸有成竹地這麼斷言?
  其實,雛完全沒想過這回事。
  直到他提起的這一刻為止。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真令人不爽。」
  「哈哈!因為被我說中了,所以開始鬧彆扭啦?」
  「才不是這樣呢。」
  
  就像高中入學典禮那天的早上一樣,雛像是參加競走似的走在虎太朗旁邊。
  雖然很多人事物都已經不同於那時候,但不變的是,在她身旁的人依然是虎太朗。
  不知為何,這讓雛有種放心的感覺。
  
  (沒辦法啊,畢竟我們是孽緣嘛。)
  
  湧現這種想法的下一刻,雛突然覺得整個身子變得輕盈不少。
  她踏著輕快的腳步,在愈變愈熱鬧的走廊上繼續前進。
  
  ●
  
  後天就是文化祭了。因此,即使到了放學後,校內仍是一片混亂的狀態。
  除了大家都在趕著做最後準備以外,天氣突然轉壞也是原因之一。
  今天,文化祭執行委員會的成員和其他過來幫忙的運動社團,原本預定將各個攤販用的帳棚移往他處,結果也只能延後到明天。
  並且直到前一刻,學校終於發出要求所有人離校返家的指示。
  
  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雛,總有種心不在焉的感覺。
  雖然教室的內部裝潢幾乎已經完工,但諸如當天的情境模擬之類的練習,他們都未能進行。就這樣回去的話,令人忍不住擔心到底來不來得及。
  「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放晴……?」
  「沒放晴就傷腦筋了~!除了要把食材搬進來,還得完成今天沒能趕完的工作……」
  華子雙手抱頭,頂著一張蒼白的臉不停叨唸著。
  「哎……哎呀,只要當天放晴就沒問題了嘛!」
  雛忙著開口安慰她的同時,玻璃窗突然傳來一陣「磅」的巨響。
  
  「哇!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外面風很大,或許是把什麼東西掃到窗戶上了吧……」
  雛小心翼翼地確認窗戶外頭的狀況,發現感覺快被吹斷的樹枝在風中無力地搖晃。
  (嗚哇啊,簡直像是颱風過境……)
  以僵硬的表情看著窗外的時候,從天空落下的豆大雨點開始敲打玻璃窗。
  「繼狂風之後,緊接著是暴雨嗎……不知道還有沒有公車?」
  聽著華子透露出擔憂的嗓音,雛再次望向外頭。
  下起雨之後,視線也跟著變糟,讓她無法從這裡確認花圃的狀況。
  
  「……那個啊……」
  「妳不會是想要過去看花圃的情況吧?」
  
  被一語道破的雛不禁語塞。
  隨後,華子看似有些無奈地聳聳肩,然後伸手指向教室一角。
  雛不解地朝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發現地上有個裝著雨衣的袋子。
  
  「那件是因為尺寸不合所以多出來的,妳拿去用吧。我想妳應該穿得下。」
  「……可以嗎,華子……?」
  「如果覺得可能有危險,就趕快回到校舍來。沒問題吧?一定要這麼做喔。」
  「嗯,我答應妳。」

  
  雛用力摟了華子一下,便拿著雨衣從教室飛奔出去。
  她並非園藝社的成員,而這也不是一定得由她來做的工作。
  (可是,我都說過要聲援戀雪學長了……!)
  早在文化祭的前一週,戀雪便表示展覽的準備工作大致上都完成了。所以,他現在已經返家的可能性相當高。
  如果其他社員剛好也忙著進行撤收作業,沒能趕過去關照花圃的話?
  雛的內心湧現十分不祥的預感。
  她在校舍玄關套上雨衣,直奔位於中庭的花圃所在處。
  
  雖然視野因傾盆大雨和狂風而變得模糊不堪,但雛總算抵達了花圃附近。
  她的預感完全命中了。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相當悽慘的光景。
  
  「糟糕,戀雪學長辛苦栽培的花……!」
  
  前幾天還盛開得十分動人的黃色小花,現在已被強風連根吹起。
  一部分的圍籬被崩落的泥土壓垮了,沒能發揮原本的功用。
  雛馬上在原地蹲下來,並將手伸向花圃。
  
  變成爛泥的土壤滲進指甲的縫隙之中。
  雨衣的帽子部分被強風掀開,豆大的雨點直接落在身上,甚至令人覺得有點痛。
  儘管如此,雛仍然聚精會神地將散落的花苗連根撿起,並將圍籬重新安置好。
  
  「這樣,急救措施算是完成了吧……」
  
  不過,如果繼續被這樣的風雨摧殘下去,花圃一定又會變得狼狽不堪。
  正當雛感到束手無策時,她赫然發現周遭相當安靜。
  雖然雨聲隨即再次傳來,但不知為何,雛沒有被淋濕。
  
  (難道是……戀雪學長?)
  
  感覺呼吸困難的她,帶著既開心又想哭的心情轉頭一望。
  然而,站在她身後的人是虎太朗。
  
  「虎太朗……為什麼……」
  「因為有個雞婆的傢伙臉色蒼白地要我過來啊。」
  「你不要這樣說華子啦。」
  「啥?不是啦,是高見澤。」
  「咦……」
  看到雛因為這個出乎意料的名字而啞然的反應,虎太朗露出不太像他的苦笑。
  「如果那傢伙也一起過來就好了。」
  
  像是自言自語般這麼說道之後,虎太朗揪住雛的手腕。
  在雛為他掌心的熱度感到吃驚時,對方隨即發出怒吼。
  
  「妳的手怎麼變得這麼冰啊!」
  「嗯,我也嚇到了。」
  「啥?變成這樣自己都沒發現喔?妳到底有多呆啊。」
  
  雛無法反駁,只能笑著回答「就是啊」。
  下一瞬間,在「嘖」的一聲之後,虎太朗拉著雛起身。
  還來不及感到訝異,雛便被他緊緊擁進懷裡。
  不可思議的是,她沒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不過,虎太朗的心跳聲卻異常響亮,讓雛的呼吸不禁跟著變快。
  
  「……一直維持這樣的話,你也會感冒喔。」
  「我是笨蛋,所以不會感冒。」
  
  虎太朗平淡的嗓音,感覺是從很近的地方傳過來的。
  因為個性不夠坦率,所以,每次擔心雛的時候,他總是這副德性。
  雛沒有道歉,而是伸手輕輕拍了拍虎太朗的背。
  像是在告訴他自己已經沒事了一般。
  
  
  回到校舍玄關處時,雛和虎太朗遇到幾個手上拿著水桶和鏟子的男學生。
  虎太朗似乎認識這幾個人,還朝他們鞠躬致意。
  雛朝他們的腳下瞄了一眼,這三人都穿著藍色的室內鞋,所以是高二生。
  (咦?我好像在哪裡看過這個人……)
  在雛回想起來之前,虎太朗先開口報告了花圃的狀況。
  
  「七瀨學長,你辛苦了。圍籬果然毀損了,花苗也從土裡被沖出來。」
  「是嗎……謝嘍。總之,我們先去把還能救活的花苗整理一下再說。」
  「啊,那我也一起去。」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有三個人啊。」
  「沒錯沒錯。比起這個,你怎能丟下這種狀態的瀨戶口學妹一個人呢?」
  
  聽到突如其來的指名,讓雛的肩頭吃驚地抽搐了一下。
  他們知道自己的名字,就代表這些人應該跟她有什麼關連。
  (可是,到底是什麼關連啊……?是哥哥認識的人?還是我們以前就讀同一所國中?)
  
  在雛不解地呻吟的時候,三個人已經衝向外頭的花圃了。
  留在原地的虎太朗,則是拉著她的手往前走。
  「咦,我們要去哪裡啊?」
  「保健室。那裡應該有毛巾能用。」
  「啊,這麼說也是……」
  不同於思考完全停滯的雛,虎太朗的動作十分靈活。
  
  
  可能是出去巡視校園了吧,保健室裡頭看不到校醫的身影。
  不過,校醫或許是預料到會有像雛和虎太朗這樣的學生造訪保健室,所以在入口附近的桌子上堆放了如山積的毛巾。
  雛將一條毛巾鋪在沙發上,又拿了一條裹住自己的身體。
  (太好了,指尖好像恢復知覺了……)
  她朝虎太朗瞄了一眼,後者像是剛洗完澡,正用毛巾粗魯地擦著頭髮。
  雖然嘴唇還有些發白,但四肢總算是不再僵硬了。
  
  「剛才那些學長是園藝社的社員?」
  「對啊~」
  「是你拜託他們跑一趟的嗎?」
  「對啊~因為高見澤說『只有榎本同學一個人,感覺太不可靠了』這樣。」
  
  虎太朗再次提到亞里紗的名字。
  他們何時變得這麼要好了?話說回來,聽說他們倆曾一起外出跑腿過。或許是在那時熟稔起來的吧。
  (……不過,怎樣都無所謂啦。)
  比起這個,雛有另一件更想知道的事。
  
  「我問你喔……你覺得那些學長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啊?」
  「呃?啊~這是因為……」
  虎太朗突然支吾其詞起來,然後閉上嘴默默擦頭髮。
  雛對他投以「我可不會讓你含糊帶過喔」的犀利眼神。
  沉默的攻防戰維持了片刻之後,虎太朗像是認輸似的開口了。
  
  「是聽那傢伙說的啦。」
  「……戀雪學長說的?」
  「他說有個學妹一直在聲援園藝社。是個在田徑社練跨欄賽跑的女孩子。」
  
  雛瞬間屏息。
  說會從旁聲援的人,確實是自己沒錯。
  不過,她沒想到戀雪甚至把這件事告訴了身邊的其他人。
  (……我的話語……確實傳達給他了呢……)
  
  正當雛因感動而不禁目泛淚光的時候,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和嘈雜的交談聲。
  應該是剛才那幾名高二生吧。
  片刻後,保健室大門被人打開。一如所料,三人頂著濕漉漉的頭髮陸續踏進來。
  
  「學長們辛苦了!」
  不愧是受過運動社團訓練禮節的人,虎太朗鞠躬的姿勢相當標準。
  看到雛連忙跟著從沙發上起身的反應,學長笑著揮手制止她。
  (我記得虎太朗剛才稱呼他七瀨學長……?)
  就算聽到對方的姓氏,雛仍然想不起來他是誰。不過,她確實記得那張臉。
  
  「辛苦啦~多虧你們倆,我們順利解決了花圃的危機喔。」
  「太……太好了~」
  看到雛全身癱軟地坐下來,七瀨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看來妳真的很喜歡……」
  「呃?」
  
  這句完全出乎意料的發言,讓雛不禁再次起身。
  (為……為什麼連這個人都知道我喜歡戀雪學長……?)
  腦袋變得一片空白的她,無法做出肯定或否定的回應。結果七瀨看似不解地「嗯?」了一聲。
  
  「咦,不對嗎?聽說妳一直聲援著園藝社,所以我以為……」
  以為雛「很喜歡花」──他是這個意思嗎?
  發現自己誤會的雛感到萬分難為情,於是用毛巾掩著臉點了點頭。
  「……是……是的。我很喜歡花。」
  
  聽到她的回答,三名學長同時嘆了口氣。
  難道自己說了什麼奇怪的發言嗎?
  雛不安地窺探著三人的臉色,結果學長們七嘴八舌地道出讓她意外的發言。
  
  「既然這麼喜歡花,加入園藝社就好了嘛~」
  「不行啦,要同時兼顧田徑社,一定會相當吃力。」
  「諸如雙方社團的時間分配這類問題,之後可以再商量啊。一定有辦法調整啦!再說,有綾瀨學長背書的話,入社考試也能直接算她合格吧。」
  「……你說背書……嗎?」
  
  雖然是在討論和自己相關的事,但雛卻沒有半點概念,因此忍不住這麼插嘴問道。
  結果七瀨像是再也按捺不住似的笑了出來。
  「可別告訴綾瀨學長喔。其實啊──」
  
  「有個女孩子總是很關心我們園藝社呢。雖然她隸屬於田徑社就是了。」
  「是哪一個啊?」
  「在那裡。那個笑容讓人聯想到金光菊的女孩子。」
  
  據說,這三人剛入社的時候,戀雪曾這麼對他們說過。
  另外兩人也「嗯嗯嗯」地連聲附和,臉上還不禁浮現微笑。
  雛壓抑著羞怯的心情,再次道出那種花的名字。
  
  「請問,金光菊是什麼樣的花呢?」
  「妳說金光菊嗎?就是剛才被妳救回來的那些小黃花喔。聽說是綾瀨學長很喜歡的花吶。」
  
  太狡猾了。太卑鄙了。太過分了。
  雛巴不得現在立刻衝到戀雪身邊,然後揪住他的肩頭猛力搖晃。
  你喜歡的人明明是夏樹。你明明連我的告白都沒有接受。
  (為什麼……還要說出這麼令人開心的話呢……?)
  
  雛無語地低下頭來。這樣的反應不知讓七瀨作何感想,他接著緩緩開口表示:
  「……我啊,是環境美化委員長喔。」
  「啊!」
  看到雛帶著恍然大悟的表情猛然抬頭,他揚起嘴角問道:
  「妳是不是覺得在哪裡看過我?」
  「你之前曾經在九月的選舉大會上發表過演講吧?」
  「沒錯沒錯。其實啊,環境美化委員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在學校辦活動時負責打掃清潔而已。另外就是每個月打掃學校周邊一次,還有照顧花圃。可是……」
  
  至此,七瀨突然頓了頓。
  雛和虎太朗不自覺地喃喃重複了「照顧花圃」這段話。
  沒錯。他們怎麼都沒發現呢?
  不只是園藝社,環境美化委員會應該也必須負責整理花圃才對。
  七瀨像是聽見了雛和虎太朗的心聲似的聳聳肩表示:
  
  「可是啊,先不論學校辦活動的時候,每個月一次的清掃工作,大家的出席率總是很微妙呢。光是清掃學校周邊的垃圾,常常就讓我們忙得分身乏術,結果只能把照顧花圃的工作完全丟給園藝社了。」
  「怎麼這樣……」
  
  發現自己不慎做出帶有指責意味的發言,雛連忙伸手掩住嘴巴。
  不過,七瀨並沒有因此動怒,反而露出坦率的表情喃喃表示「我們很差勁吧」。
  
  「打從高一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社團真的很厲害呢。諸如擺在教職員辦公室前面的花瓶,還有學校裡的所有花圃,都是只有少數成員的園藝社在管理、照顧。而且,到了今年,社員竟然只剩下一個……」
  
  身為委員長的七瀨像是在忍耐痛楚般皺起眉頭。
  而默默佇立在他身後的兩名學長,也帶著幾分尷尬的表情望向地面。
  隨後,七瀨緩緩吐出一口氣,以沙啞的嗓音繼續說道:
  「在這種情況下,我以為他大概會跑來向環境美化委員會求助吧。雖然這原本就是我們該負責的工作,但說實話,總覺得很麻煩呢。好像只有我這一屆抽到下下籤的感覺。」
  「……可是,戀雪學長他……」
  「嗯。綾瀨學長什麼都沒有說,一直默默照料著那些花草。」
  
  所以,雖然拖到現在,但他們還是選擇加入園藝社。
  向兩人道出原委之後,黯淡的神情從七瀨臉上褪去,他的雙眼也跟著散發出強烈的光芒。
  
  (什麼嘛,果然是這樣啊。戀雪學長原本還說「或許是我招募社員的方式太不得要領,讓他們看不下去了吧」,但他的努力其實都有傳達出去呢。)
  
  窗外依舊颳著強勁的風,雨勢也完全沒有停歇的跡象。
  不過,到了明天,外頭必定會出現一片藍天。
  雛有這樣的預感。
  
  ●
  
  一如雛的預料,到了隔天,以及文化祭當天,都是完全符合「秋高氣爽」這種形容的大晴天。
  因為之前的強風捲走了空氣中的塵埃,天空看起來晴朗又澄澈。
  經過服務處的帳棚時,雛聽到老師們笑著談論「好久沒有遇上天氣這麼好的文化祭了」。
  
  到了用餐休息時間,雛一個箭步衝向園藝社的活動區塊。
  站在報名服務處的七瀨看到她,笑著說道「喔喔,我正在等妳呢」。
  「你們一個接一個來耶。」
  「除了我以外,還有人來報名入社考試嗎?」
  「嗯,榎本學弟報名了。」
  原本想回以「那真是太好了」的雛,心臟卻為對方道出來的名字重重抽動了一下。
  
  其實,她曾經暗自這麼期待過。
  然而,對忙著爭取足球社先發球員資格的他提出這種要求,恐怕是強人所難。
  雛以相當不自然的動作,半信半疑地轉頭望向七瀨所指的地方。
  不知為何,虎太朗雙手抱胸站在大門前方,還露出一臉得意的表情。
  
  「虎太朗……」
  「只有妳的話,感覺讓人很不放心啊。」
  你根本已經篤定自己會通過考試了嘛。
  雛原本想這樣岔開話題,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因為虎太朗不經意說過的那句話,此刻再次於她的腦海中浮現。
  
  「也就是說,只要再多兩個人加入,園藝社明年就能繼續留下來嘍。」
  
  虎太朗真正的想法,就連雛也無從得知。
  但現在,她明白他是真心為了讓園藝社續存而入社。
  
  「……真拿你沒辦法耶。只好由我來負責照顧你嘍。」
  「啥?是我得照顧妳才對吧。」
  「你們倆的感情真的很好耶。」
  
  「「我們只是孽緣而已……!」」
  
  發現自己和虎太朗異口同聲地這麼表示,雛不禁以雙手抱頭。
  因為七瀨爆笑出聲,結果連在教室裡等待的另兩名學長,都跟著跑出來一探究竟。
  (……戀雪學長不在啊。)
  雛邁出去的腳步停格了一秒鐘。
  隨後,她和虎太朗一同踏入教室。
  
  筆試內容基本上都是園藝相關的基本知識。
  而且,題目還清一色是諸如「下列何者是挑選出健康幼苗的方法?」或「適合替植物進行移植作業的季節是春季還是秋季?」這樣的選擇題。
  有事先準備過的雛,接二連三地圈選出正確答案。
  
  不過,試卷上出現了唯一一道必須手寫作答的題目。
  雛帶著緊張的心情往下看──那是一張黃色花卉的照片,以及「請問這種花的名稱是?」的問題。而且,這題的配分還占了十分之多。
  雛露出微笑,以自動筆在紙上奮筆疾書。
  
  坐在隔壁座位的虎太朗,同樣未曾停筆過。
  因為不是畫答案卡的考試方式,所以無法胡亂猜測答案。
  這正是他為了今天確實準備過的證據。
  
  感覺淚腺似乎有所反應之後,雛連忙搖了搖頭。
  要哭,就等到通過考試再哭吧。
  等到那時候,她覺得自己想必就能對虎太朗說出口了。
  對他說總是因為自己錯過時機,而沒能開口表達的那句「謝謝你」。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00:16 | 显示全部楼层
  count 6 ~倒數6~
  
  
  文化祭順利結束後,原本被亢奮情緒籠罩的校內,終於逐漸恢復成往常的狀態。
  身為準考生的戀雪,再次專心投入上午的授課內容。不過,因為園藝社還剩下堆積如山的交接作業未完成,所以,他每週會有一天在放學後先行返家,然後再回到學校來處理相關事務。
  尤其是在準備文化祭的期間來襲的那場暴風雨,讓校園裡的花圃受到重創,因此只能再次從幼苗開始栽培。
  
  「咦!意思是說,原本有打算進行花圃的改裝(?)嗎?」
  
  接下社長一職的高二生七瀨步,此刻停下批改入社考的試卷的動作,以相當驚訝的語氣問道。
  戀雪點頭表示「是的」,並向七瀨說明之前沒機會告訴他的事情經過。
  
  「其實,在夏天過去之後,似乎開始有流浪貓住在學校裡頭。校長某天湊巧發現了流浪貓的蹤影,就打算捉住牠。結果……」
  「啊,我大概猜得到接下來的發展。也就是說……」
  「是的……校長跟流浪貓奮戰的時候,不小心波及到花圃……」
  「嗚……嗚哇啊啊……」
  七瀨露出僵硬的表情,負責整理庫存品的陶山和小野則是無言地仰頭望向天花板。
  在暴風雨那天遭到無情摧殘的花圃的慘狀,此刻想必再次浮現於他們的腦海之中吧。
  
  「不過,聽了學長說明的前因後果,總覺得能夠理解了。」
  最先振作起來的陶山聳聳肩,小野也以「沒錯沒錯」附和。
  「我就覺得納悶呢。雖說有暴風雨來襲,花圃應該也不至於這麼輕易被破壞才對啊。這樣的話,颱風來的時候不就完蛋了嗎?」
  「是說,要是校長也能多為我們著想一下就好了。」
  「哎呀,那把年紀都已經快退休了吧?他算是很努力嘍。」
  
  聽著學弟們的交談內容,戀雪臉上不禁浮現笑意。
  這個社團教室真的許久不曾出現自己以外的聲音了。
  
  「綾瀨學長?你怎麼了嗎?」
  「……沒什麼。對了,七瀨學弟,你的考卷改完了嗎?」
  「啊,是的。有兩個人合格。」
  
  七瀨捧著答案卷起身。
  戀雪帶著緊張的心情,接下他遞過來的那疊試卷,然後低頭望向最上面的一張。
  第一張紙是參加筆試和面試的所有學生的名單。總計約十來個姓名的旁邊,註記著「合格」和「不合格」的結果。
  發現出現在其中的熟悉名字之後,戀雪的視線完全被吸引住。
  
  榎本虎太朗 合格
  瀨戶口雛  合格
  
  「咦……咦咦!榎本學弟和瀨戶口學妹也……?」
  「咦,你沒聽說嗎?他們或許是刻意隱瞞,想藉此給你一個驚喜吧。」
  「……原來你知道啊,七瀨學弟。」
  感覺好像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讓戀雪不禁以帶著責備的語氣開口。
  不過,七瀨本人卻仍是一臉毫不在意的笑容。
  從陶山和小野的視線雙雙在半空中游移的反應看來,這兩人或許也是共犯吧。
  
  「能夠招募到真心喜愛花草的成員,真的是太好了。」
  「……就是說啊。」
  
  戀雪回應七瀨的嗓音微微顫抖著。
  他連忙將視線拉回紙本上,以指尖輕撫過那兩人並排在名單上的姓名。
  
  雛和虎太朗都已經是加入運動社團的身分。
  跨社團活動想必會相當吃力,而且一定多少會為高二生造成負擔。
  而這些高二生,明年也即將升上高三。
  (更何況,七瀨學弟還有環境美化委員長的工作要做……)
  
  令人擔心之處可說是不勝枚舉。
  然而,戀雪能夠胸有成竹地保證「這五個人絕對沒問題」。
  在那場暴風雨中挺身保護花圃的這五個人,一定不會有問題。
  
  「那麼,我們去迎接新社員吧。」
  「嗯,大家一起去迎接他們吧。」
  
  大家一起去。
  自己終於能道出這種台詞的事實,讓戀雪的心中充斥著感動。
  距離畢業還剩下一小段時間。
  他在心中暗暗發誓,絕對要珍惜這個好不容易得到的、自己的歸屬之處。
  
  ●
  
  邁入新的一年之後,時光更是在轉眼間不斷飛逝。
  大學入學考早已結束,在收到錄取通知之前的那段記憶,現在變得曖昧不已。
  前幾天,戀雪也聽說了其他同學們將來的出路。
  
  夏樹決定前往專科學校學習繪畫,燈里和美櫻則分別選擇了不同的美術大學。
  蒼太透過推薦入學的管道,錄取了某大學的文學系,和戀雪同樣屬於一般考生的優,也順利考取了第一志願的經濟學系。
  
  至於春輝,聽說則是預計前往美國留學。
  從教職員辦公室的傳聞,以及偶爾傳入耳中的蒼太和優的對話聽來,這次的留學機會,似乎是他以個人名義在電影大賽中獲獎的獎勵之一。
  儘管這是個重大到令人訝異不已的決定,但確實很像春輝會選擇的未來。
  
  (大家都要各奔東西了呢……)
  
  雖然自己也會在四月時晉升成大學生,但老實說,戀雪還是覺得很沒有真實感。
  
  話雖這麼說,但時間絕不會因此停下來。
  彷彿被留在原地的戀雪,終於還是在這天早上迎接了畢業典禮的到來。
  這是個晴朗而宜人的早晨。
  或許因為前陣子一直都是陰天,所以更讓人覺得今天的天氣舒適不已吧。
  
  「我真的要畢業了呢……」
  
  戀雪凝視著校門口寫著「畢業典禮」四個大字的直立式看板,不禁這麼自言自語起來。
  今早,他在鬧鐘響起之前便醒了過來,所以學校裡頭還看不到其他學生的身影。
  每當春風輕輕吹撫,剛結出花苞的櫻花樹樹枝便隨風搖曳。
  
  戀雪沒有到室內放下書包,而是直接走向位於中庭的花圃。
  這三年以來,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而這是唯一能讓他留下成果的東西。
  像優等人那樣拍電影,或是像夏樹她們那樣作畫──如果能透過這類方式留下實體作品,就算畢業了,一定也能讓學弟妹或老師回憶起自己。
  然而,換成每天都在變化的花圃,就顯得比較困難了。
  (在這三年之間,我是否有留在誰的回憶之中呢……?)
  
  閉上雙眼之後,第一次聽到她以「戀雪同學」稱呼自己的瞬間,便再次於腦海中浮現。
  夏樹是個宛如盛夏豔陽般的存在。
  
  在被她發現、被她呼喚名字之前,戀雪一直都是孤獨一人。
  總是被其他人喚作「小雪」,然後被嘲笑「名字像個女孩子」。
  沒有半點存在感,彷彿變成了透明人一般。
  
  過了很久,戀雪才發現自己墜入情網的事實。
  能夠一起熱烈討論共通的興趣,讓他十分開心。同時,戀雪也渴望夏樹能再多對他笑一些。但面對這些反應,當時的戀雪覺得自己只是「自認為喜歡上夏樹」而已。
  儘管現在回想起來會覺得實在很傻,但他當初是真心這麼想的。
  
  然而,真正的心情不斷逼近,讓戀雪變得無處可逃。
  在不得不承認自己喜歡夏樹的那個瞬間,他隨即跟著失戀。
  因為優早已進駐了夏樹的心中。
  
  站在旁觀者的立場,這兩人可說是相當登對。
  只要其中一人向另一人告白,他們應該馬上能發展成男女朋友的關係。
  戀雪很清楚自己完全沒有出場的機會。
  
  儘管如此──
  他卻有了「無論如何,還是想將自己的心意傳達出去」的想法。
  所以,即使很清楚自己的成功率是零,他還是主動向優宣戰。
  
  在高三那年的暑假前,他剪去過長的瀏海,將眼鏡換成隱形眼鏡,企圖先從改變外表下手。
  他變得會主動向他人打招呼,也再次開始招募社員的活動。
  不過,就算這麼做,也完全沒有傳達出去。
  雖然鼓起一切勇氣向夏樹提出約會的邀請,但到頭來,自己都只是從旁聲援她的戀情而已。
  他不想讓夏樹露出煎熬的表情。
  他希望夏樹能永遠保持笑容。
  就算那是為了他人而展露的微笑也無所謂。
  
  最後,「那天」終於到來了。
  把東西遺忘在教室而折返回來的戀雪,聽到裡頭傳來夏樹和優的對話聲。
  儘管隔著一扇大門,戀雪依舊能感受到兩人之間緊繃的空氣,讓他不禁跟著屏息。
  這是偷聽的行為。
  準備轉身離去的瞬間,夏樹的聲音傳來。
  
  「我所謂的告白預演都是假的!我真的很喜歡優,喜歡到不行!」
  
  至於優的回應,想必用不著再聽下去了。
  戀雪拖拉著不斷顫抖的雙腿離開教室外頭。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踏上頂樓,並聲嘶力竭地吶喊著。
  綻放在心中的花朵,在來不及讓對方目睹之前便枯萎凋零。
  儘管如此,這仍是戀雪自己的選擇。
  他竭盡力氣祝福她和她喜歡的人,然後讓自己的戀情在單相思的狀態下落幕。
  
  (我原本以為自己高中三年的生活,也會就此劃下休止符呢……)
  
  在升上高中不久時,硬是被說服加入的社團,不知不覺中卻成了戀雪的心靈支柱。
  園藝社是個三百六十五天都必須勤奮地進行活動的社團。
  很不起眼、相當耗費體力,也不會有什麼顯著的回報。但戀雪認為這樣的性質再適合自己不過。
  
  不過,有人將他默默耕耘的背影看在眼底。
  因為戀雪的視線永遠追尋著夏樹一個人,所以沒能及早發現。
  七瀨和雛明明都一直從旁看著他。
  
  「因為你一直都是自己努力過來的啊。我認為那些高二的學長一定是看到戀雪學長努力的樣子,才會加入社團。」
  
  對戀雪而言,雛當時說的這句話,不知道是多麼大的救贖。
  可是,他卻在未能好好向她道謝的情況下,在這天迎接畢業典禮的到來。
  (我這種沒出息的地方,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你好慢喔,虎太朗~!就不能再跑快一點嗎?」
  「別強人所難啦。雖然看起來好像沒什麼,但這捆水管其實重得要命耶!」
  
  聽到來自後方的人聲,戀雪像是觸電般地回頭望去。
  捧著一捆水管的虎太朗,搖搖晃晃地跟在輕快奔跑的雛的身後。
  (是嗎……原來今天是他們倆負責澆水啊。)
  戀雪原本想出聲向他們打招呼,但又覺得晚點再說或許比較好。
  踏出打算朝教室前進的步伐時,兩人的聲音傳入耳裡。
  
  「啊~!戀雪學長!」
  「啥?他哪有可能這麼早就……是……是真的耶~」
  
  聽到雛和虎太朗彷彿搞笑短劇般的發言,戀雪忍不住噴笑出來。
  雛奮力朝戀雪揮手,並向他這麼表示:
  
  「學長,你應該有時間吧?有吧!我有個想讓你看看的東西喲。」
  「然後,能順便幫我們一起澆水嗎?」
  「虎太朗,你在說什麼啊!」
  「……噗……啊哈哈!你們真的還是老樣子呢。」
  
  戀雪再也按捺不住地笑出聲來。
  雛和虎太朗互看了一眼,接著開始用手肘攻擊對方。
  就連這種時候,他們都默契十足。
  
  雛表示想讓戀雪看的,是位於學校操場一角的花圃。
  這個區塊主要由高一的社員負責,於是,兩人便在此種下自己喜歡的種子或球根。
  (對了,結果我還是不知道雛和虎太朗到底種了什麼呢。)
  印象中,之前詢問的時候,他們只表示「等到開花就知道嘍」,因此戀雪也只好露出笑容回應。
  畢竟,他不知道花開的時候,自己是否還留在櫻丘高中,更何況,在下個春天到來時,自己就會從高中畢業這點,戀雪再清楚不過。
  (真討厭呢,事到如今才覺得落寞……)
  
  抵達花圃前方時,雛和虎太朗突然朝戀雪深深一鞠躬。
  因這種突兀的行為而感到錯愕的他,聽到兩人齊聲對自己說道:
  
  「「學長,恭喜你畢業。」」
  
  花圃裡頭盛開著五顏六色的鬱金香。
  紅色、白色、黃色、紫色、藍色、粉紅色和橘色,甚至還有斑紋花樣的。

  花朵們呈現出完美的漸層色排列,讓人感受到那份想讓賞花者充分享受視覺饗宴的用心。
  
  「明年的文化祭,請你一定要回來玩喔。」
  
  虎太朗平淡的嗓音,像是企圖打斷戀雪的思考般傳來。
  他忍不住愣愣地盯著前者看,而雛也是。
  察覺到兩人投射過來的視線之後,虎太朗漲紅著臉怒吼:
  
  「人手愈多愈好不是嗎!只是這樣啦,就只是這樣!」
  「嗯嗯,說得沒錯。就算畢業了,也希望戀雪學長能回來露個臉嘛。」
  「啥?妳為什麼會把我的話解讀成這樣啊?」
  「哎呀呀,虎太朗真的很不坦率呢~」
  
  聽著令人舒坦的對話,戀雪有種胸口緩緩湧現一股熱潮的感覺。
  偶爾,他會質疑自己高中三年的生活到底算什麼。不過──
  (原來是這麼有意義的一段時光啊。)
  
  結束,同時也意味著全新的開始。
  就像球根在土壤裡頭度過寒冬,然後在春天綻放出花朵那樣。
  總有一天,戀雪或許會再次墜入情網。
  
  白色鬱金香的花語是「失去的愛、失戀」。
  不曉得他們倆知不知道這件事?
  雖然有點想問看看,但戀雪最後還是緩緩搖了搖頭。
  因為他想起了這種花蘊含的另一個意思。
  
  (全新的愛──嗯,這樣的花語感覺更貼切呢……)
  
  經過春季、夏季、秋季,然後再次邁向冬季。四季會不斷地輪迴下去。
  戀雪等人便是生活在如此美麗的世界之中。
  
  
  抬頭一望,萬里無雲的晴空無邊無際地伸展開來。
  戀雪感受著即將踏上嶄新旅程的心情,然後朝可靠的學弟妹露出笑容。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00:16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終曲~
  
  
  某個假日的午後,搬出老家的姊姊打了通電話過來。
  難得回老家一趟的虎太朗接起電話後,另一頭的夏樹便開始發出「找不到!找不到呀!」的哭喊聲。
  
  「啥?妳把賓客名單弄丟了?」
  『我猜應該是忘在老家的某個地方了……』
  「如果不是這樣,就傷腦筋了吧。那可是大家重要的個資耶!……啊!」
  
  發現目標不在列為優先搜索範圍的客廳裡頭,接著轉而踏入廚房的瞬間。
  虎太朗在餐桌上看見疑似名單的紙張,於是連忙衝向桌旁。
  「找到了,是這個吧!」
  『有找到嗎?太……太好了~』
  「嗯~就放在報紙堆上面。」
  『謝謝!我現在回去拿喔。』
  
  語畢,夏樹便掛上電話。
  在通話結束之前,話筒另一頭還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所以她應該馬上會趕回來吧。
  「受不了,她還是老樣子耶~」
  雖然虎太朗也算是個冒失鬼,但他覺得自己還不如夏樹來得誇張。
  至少,未來換自己舉辦婚禮時,他應該不至於弄丟賓客名單。
  「真的多虧有可靠的優在呢……哇,好痛!」
  
  或許是因為他一直忿忿不平地說夏樹壞話,所以遭到天譴了吧。
  打算把名單放回桌上的時候,手指卻被紙張的邊緣劃出一道傷口。
  「糟糕!名單沒弄髒吧?」
  原本只是想確認名單是否沾到血漬的虎太朗,這時瞥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綾瀨戀雪。
  國中和高中時都跟自己同校的學長。
  不過,因為戀雪跟夏樹同年,所以虎太朗和他同校的時期,其實也只有六年中的兩年而已。
  
  (果然有邀請他啊。嗯,這倒也是啦。)
  無論對夏樹,或是對身為新郎的優來說,戀雪都是跟自己同校了六年的同學。
  而且,他跟夏樹還有著漫畫這項共通的興趣。虎太朗還記得,在高中的時候,戀雪和夏樹經常向彼此借閱漫畫。
  (可是,優就……綾瀨學長本人會不會也有尷尬的感覺啊?)
  戀雪昔日曾喜歡過夏樹。
  雖然虎太朗沒有直接詢問過本人,但這麼判斷恐怕不會有錯。
  在他記憶中的戀雪,總是對夏樹投以彷彿望著盛夏陽光的憧憬視線。
  
  (……對喔,那兩件事發生的時間點,好像剛好重疊了。)
  夏樹和優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日子,和「那一天」十分接近。
  從戀雪的態度來判斷,甚至有可能是在同一天發生的。
  
  那一天,戀雪沒有認真看待雛的告白。
  不僅如此,面對向自己表達好感的女孩子,他竟然還回以「妳不用這樣安慰我也沒關係」這種話。
  湊巧目擊到現場的虎太朗,隨即一個箭步朝戀雪追過去。
  他揪起後者的衣領,帶著滿腔怒意大吼。
  
  「你竟然對雛……!」
  「咦?」
  
  戀雪不是在裝蒜,而是打從內心愣住了。
  早一步離開了校舍玄關的他,沒能察覺到雛哭出來的事實。
  明白了這一點的虎太朗,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放開手。
  
  「你連真心話和玩笑話都分不出來嗎?」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不過……你喜歡瀨戶口學妹嗎?」
  
  一語中的。
  總覺得很不甘心又難為情,讓虎太朗忍不住移開視線。
  
  這時候,戀雪再次緩緩踏出腳步。
  在虎太朗煩惱是否該追上前的時候,他毫無預警地轉過頭來。
  
  「希望你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
  
  至今,虎太朗仍忘不了那時戀雪臉上的表情。
  他落寞地瞇起紅腫的雙眼,對虎太朗投以筆直的視線。
  (就是在那一刻,我認為那傢伙八成也發生過「什麼」。)
  在關鍵性的「什麼」發生後,戀雪決定接受既成的結局。
  至少,看在虎太朗的眼裡是這樣。
  
  (就算這樣,我也無法原諒他對雛做出的行為。不過……)
  虎太朗也明白,身為當事人的雛,已經隨著時間流逝,跨越了那段令人心碎的過往。
  在那之後,又過了好一段時間,虎太朗也已經邁入成年。
  同時親身體會到想要「不留下遺憾」,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不知道那傢伙會帶著什麼樣的表情來參加結婚典禮呢。」
  
  這麼喃喃唸道之後,虎太朗露出了和他本性不符的苦笑。
  無須擔心,戀雪也必定會帶著滿面笑容出現在婚宴會場。
  因為,在畢業典禮那天早上,看到白色鬱金香的他笑了。
  
  現在,是否有其他人進駐了戀雪的內心呢?
  而雛的內心,現在是否仍舊讓戀雪占據著一席之地?
  說不在意是騙人的。然而,虎太朗認為就算不知道也無所謂。
  (畢竟,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喜歡雛這點還是不會改變嘛~!)
  
  距離夏樹和優的結婚典禮,還剩下三個月多的時間。
  在婚宴會場上,就試著對她做出暌違二十餘年的告白吧。
  
  「讓雛展露笑容是我的工作啊!」
  
  像是準備挑戰一對一的足球賽那樣,虎太朗露出潔白的牙齒燦笑。
  從以前,他不肯輕易放棄的個性,便是大家拍胸脯保證的事實。
  他會一直一直跑下去,直到她轉過頭來望向自己為止。



发表于 2016-11-11 20:06 | 显示全部楼层
樓主不要在那邊丟閃光彈啊ˊ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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