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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ファミ通文庫] [嬉野秋彦] 黑鋼的魔紋修復士 13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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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6 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11-12 11:51 编辑

終於能看到小狄和瓦蕾莉雅的完結了。




黑鋼的魔紋修復士13

作者:嬉野秋彦
插畫:ミユキルリア
譯者:Q太郎
圖源:神代小祈
掃圖:神代小祈
修圖:Ludwika
錄入:神代小祈、村崎幽悠(最後2章)
校对:神代小祈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天使動漫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掃圖、錄入、修圖、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所錄入的每一本書裡,掃圖者有很大一部分功勞!







【內容簡介】

小狄得知了自己身為帝奧斯的身世,並且親手葬送了梅爾蒂特。
瓦蕾莉雅像是包容他的苦惱般,與小狄結合。
而此時,期盼與卡琳做個了斷的但丁,
與終於準備好直接攻擊魯奧瑪的路奇烏斯和奧爾薇特,啟程離開悠爾羅格。
卡琳、夏琦菈,以及小狄、瓦蕾莉雅,各有各自該迎擊的對手,面臨最後的戰役!
超人氣奇幻戰鬥輕小說,威風凜凜迎向大結局!

【作者簡介】

作者:嬉野秋彦       
Akihiko Ureshino
4月19日生。《黑鋼》這部作品也終於完結,當這本書在書店上架時,我應該正忙著創作新的作品……不過,七月底發售的《動物之森HHD》非常特別。我萬萬沒想到自己到了這個年紀,還會落到收集卡片的下場。
http://www.ureshino.cn/

插畫:ミユキルリア
Miyukiruria
7月11日生,目前住在東京都。終於最後一集了,我也畫完這一部作品的全部插圖了!我回去翻閱第一集自己在這裡寫了些什麼,結果竟然寫了靠打電動來消除睡意這種很不上道的話。不過我現在已經改用智慧型手機,也經常玩社群遊戲了。根本就沒成長嘛……!



「為了毀滅魯奧瑪。」

奧爾薇特•里希堤那赫
Orvieto Richternach


黑鋼的魔紋修復士
KURO NO HIERA-GLAPHICOS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力量——
我會打敗你,不是因為神巫的權威和神明的庇佑,
而是我卡琳•魯德貝克個人的力量。」

卡琳•魯德貝克
Karin Rudbeck

「以薩克大人!
請趁現在逃走!」

貝琪娜•亞比奧爾
Bettina Albiol



「那個啊,雖然我是個
二十年來都沒有發現你陰謀的大蠢蛋,
但是關於這件事,
我自認為比你還要清楚。」

夏琦菈•巴貝爾
Shakira Babel

「因為里希堤那赫卿的身邊有柯斯塔庫塔猊下陪伴。」

安海爾•沙佛爾卡達
Angel Saforcada



狄米塔爾•巴貝爾
Dimitar Babel

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
Valeria Costacurta

「你來了啊,小狄。」

路奇烏斯•里希堤那赫
Lucius Richternach



CONTENTS

序  章 冬晨
第一章 乾冷的冬天
第二章 捨棄一切
第三章 不是為國,而是為妳
第四章 在月色下凋零——
第五章 青春再見
第六章 紋章官
終  章 專屬於我的猊下
後  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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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20:21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冬晨


                                                              
完成神巫的使命,振興柯斯塔庫塔家
——從某個時期開始,少女的這個夢想開始失去了輪廓。

親手復興衰敗的家,
是為了反抗感情失和的父親所誕生的目標,
如今少女和父親相處得還不錯,工作也大致順利,
不需要過於拚命。

換句話說,所有事情都一帆風順,過去的夢想
也不再視為是夢想,不過就是如此——奢侈——罷了。

不過,少女有了新的夢想

還不能告訴任何人的秘密夢想。




最初感受到的,是一股涼意。
瓦蕾莉雅顫抖著身子醒來,凝視著陌生的天花板一陣子後,立刻回想起自己身在何處,連忙坐起身。
「————」
瓦蕾莉雅躺在將斗篷鋪在乾草堆上,臨時做成的床舖上。原本應該穿在身上的衣服被粗暴地脫下,扔在一旁,身上除了少許的飾品外,一絲不掛。
瓦蕾莉雅慌慌張張地爬下乾草堆,拾起自己的內衣褲。
仔細觀察過後,發現小屋角落有幾顆大石頭,她把手伸到石頭上方,能感受到微微的熱度。
瓦蕾莉雅想起昨晚和狄米塔爾來到這間小屋時,搬了幾塊石頭,用火焰燒烤後拿來取暖這件事,臉頰便泛起紅暈。
「唔……」
肚臍下方一帶,還殘留著難以言喻的悶痛與情欲。瓦蕾莉雅掩面長嘆後,下定決心站起來。
「——咦?」
在穿上衣服的過程中,瓦蕾莉雅發現狄米塔爾的襯衫和外套混在自己的衣服裡。不過,卻沒有看見他的褲子、長靴和劍。也就是說,狄米塔爾正裸著上半身在外頭遊蕩。
怎麼想,他的狀態都透露出危險的訊號,於是瓦蕾莉雅衝出小屋。
「小狄!」
喊不到幾聲,她馬上就找到了狄米塔爾。他蜷著背坐在流經乾草小屋旁的小河邊,在地面上畫著什麼。
遍布在他白皙背部的小傷痕中,有幾成的比例是他為了保護瓦蕾莉雅而受到的傷害。只要立刻治療,就能不留下明顯的傷痕,但狄米塔爾總是把瓦蕾莉雅的事情擺第一,自己則位居其次。
「小狄……」
瓦蕾莉雅鬆了一口氣,走到狄米塔爾身邊。
「如果,我是一個正常人……」
狄米塔爾沒有回頭,消除了畫在地面上的圖形。
小河流過一片橡樹林。或許是因為天才剛亮不久,四周杳無人跡,但太陽再升高一點的話,會有農夫們帶著豬群來吃橡實,這是昨晚聽狄米塔爾說的。
「如果,我是一個正常人……」
狄米塔爾刻意重複說道。瓦蕾莉雅把外套披在他的肩上,坐到他身旁。
「——應該也會想要殺了我自己吧。」
「咦?」
聽見這句嚇人的話,瓦蕾莉雅皺起眉頭。
「我是指我母親的事。」
年輕人始終凝視河面的視線,此時才終於望向瓦蕾莉雅。
「我跟那個叫梅爾蒂特的女人聊過後……認為我母親當時應該也和我一樣,無法覺醒成近神者帝奧斯。蒂歐貝妮特•里希堤那赫直到最後都無法捨棄作為新者諾耶斯——人類的價值觀,而她所選擇的道路,就是和我一起自殺。」
母親想要趁現在消除對人類而言的大禍害——未來可能會變成帝奧斯的自己,以及出生就帶有駭人無比力量的自己的孩子狄米塔爾,苦惱的結果,便是打算親手殺死狄米塔爾——
這就是狄米塔爾推測出來的解答。
「結果是我把母親燒成焦炭,自己一個人存活了下來……但這樣的結果真的好嗎?」
「你是在問我嗎?」
「不。」
狄米塔爾露出平常諷刺性的笑容,搖了搖頭。
「如今在這裡思考我當時是否也應該死掉,結果我率直的感想是,幸好沒死。」
「呀!」
狄米塔爾輕而易舉地抱起瓦蕾莉雅,讓她面對自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
兩人自然而然地親吻起來,不過,環抱住對方脖子的是瓦蕾莉雅。
「……該怎麼辦?」
兩人鼻頭碰著鼻頭,瓦蕾莉雅抬眼如此問道。
「什麼該怎麼辦?」
「就是啊,我們該怎麼跟陛下、殿下或是巴貝爾猊下報告?」
「我沒想到妳有這種暴露自己短處的興趣呢。還是說,神巫有義務連自己的隱私都要一一報告?」
「我……我又不是指那件事!」
「我知道,逗妳玩的。」
瓦蕾莉雅滿臉通紅,狄米塔爾摀住她的嘴笑道。
「——如果妳是指那件該不該報告的事,那當然應該要報告。」
關於狄米塔爾在邂逅梅爾蒂特後所得知的事情,瓦蕾莉雅也大致聽說了。狄米塔爾不是普通的人類,而是太古種族帝奧斯的後裔,雖然難以置信,但瓦蕾莉雅意外地輕易接受了這個事實。
不過,其他人的反應未必會和瓦蕾莉雅相同。
「打個比方來說,如果他們判斷你的存在會構成威脅的話——」
狄米塔爾身為背叛國家的里希堤那赫家的人,已受到人們的憎惡。多虧夏琦菈收他為養子,才好不容易恢復了立場,若此時被人得知他甚至不是人類,難保夏琦菈等人會再次袒護他。
「……還是保密比較好吧?」
瓦蕾莉雅如此說道後,狄米塔爾便歪了歪頭說:
「我明白妳在擔心什麼……不過,隱藏我的真實身分,就代表也必須隱藏路奇烏斯他們的真實身分喔。」
「啊……對喔。」
「要是路奇烏斯覺醒成帝奧斯的話,就算封印騎士團的所有團員一起對付他,也打不贏他。帝奧斯的力量就是如此強大。怎麼可以不把這個危險性報告給陛下他們知道呢。」
一旦面臨與路奇烏斯他們戰鬥的情況,若是錯估對手的強大,將會造成巨大的犧牲。瓦蕾莉雅兩人不希望因為他們故意隱瞞真相,而讓己方流無謂的血。
只是,瓦蕾莉雅也能預想到據實以告後,狄米塔爾會面臨什麼樣的困難。
「沒事的。」
瓦蕾莉雅輕輕瞪視從容不迫的當事人,嘟起嘴唇。
「你為什麼能肯定地這麼說?」
「已經沒有人能用力量壓制我。能做到那種事的,頂多只有路奇烏斯吧……所以,就算陛下把我視為危險分子,想要逮捕我,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只要快點逃跑就好。」
「所以說,問題不在這裡——要是大家又不接受你的話,那樣不是……太可悲了嗎?」
「妳也是嗎?」
「咦?」
「妳也會站在不接受我的那一方嗎?」
「笨蛋……!」
瓦蕾莉雅理解年輕人提問的含義後,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
「絕對不可能!就算世界毀滅我也不可能會做出那種事!」
「那就好了啊。」
狄米塔爾在環抱住瓦蕾莉雅腰部的手臂用力,將臉埋進少女的胸部。
「——我只要有妳就好。就算其他人不需要我,我也無所謂。我要為了妳,守護妳所出生的國家。」
「那也是你的故鄉吧。」
「……也對。」
瓦蕾莉雅緊抱狄米塔爾的頭,就像他平常做的那樣,輕輕撫摸年輕人的後頸。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20: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乾冷的冬天


                                                                     
培育擁有充分實力的神巫
需要花費長期的時間與勞力。
因此,即使像亞默德這樣的大國,也鮮少同時任命兩名神巫。
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與卡琳•魯德貝克之所以同時就任
是因為卡琳的前任神巫身體不適,
不得不提前卸任的關係。

儘管有這樣的例外,但可能的話,
應該避免讓複數的神巫就任,
這是同盟全體共通的想法。

因此,在兩人就任的前一刻,有部分的人建議
應該回避九年後兩人同時引退、就任的情況,
讓瓦蕾莉雅和卡琳其中一位
任職未滿九年就引退。

而兩人實際就任之後,由於實力優秀,
便再也沒聽見有人提出這類的意見。




表情沉重的一群人,披著厚斗篷,默默地進行出發的準備。在有許多士兵執勤的連諾布洛努,這種情景十分平常,容易被忽略,然而但丁•瓦利恩堤卻懷著某種感慨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這個畫面。
「——你來得還真早啊。」
西瑞爾•杜耶布爾朝但丁走來,嘴裡吐出黎明的白色氣息,對他如此說道。
「要是等到那位老大人來了之後,恐怕也沒辦法自由地出發了吧。」
「是啊,應該得不到周圍士兵們的幫助。」
就在昨天,發表了烏希馬爾將來這個逐漸聚集悠爾羅格陸上戰力的連諾布洛努參加閱兵式。這裡之所以比平常還要嘈雜,也是因為專心準備迎接烏希馬爾的關係吧。
在這種情況下,要求悠爾羅格兵積極幫助但丁等人準備啟程的事宜,根本是強人所難。反正對他們來說,但丁只不過是外地來的異己分子,無法與支撐國家的王家老宰相相提並論。
西瑞爾盤起胳膊,語帶嘆息地說:
「預定大亂,是我們預估得太樂觀了。我認為你沒必要一個人攬下責任……即使如此,你還是要去嗎?」
「有沒有貴國的幫助,已經不重要了。」
這並非是在嘲諷西瑞爾,而是但丁真實的想法。
當初的計畫是,路奇烏斯等人進行破壞工作導致同盟諸國產生混亂,悠爾羅格軍趁機侵略巴克羅,而但丁等人則在此時於比拉諾瓦起兵,將亞默德的注意力從北方轉開。
不過,如今奧爾薇特等人卻開始表露出與悠爾羅格保持距離的跡象,西瑞爾等人擔心之後的計畫生變,不得不將原本應該派給但丁起兵的戰力,調配去進攻巴克羅。
正因為曾經計畫在比拉諾瓦起兵,才特意拉攏遭到囚禁的但丁擔任指揮官的職務,因此當比拉諾瓦起兵計畫取消的瞬間,但丁便失去了待在這裡的意義。
儘管如此,但丁還是選擇回到比拉諾瓦。
「就算無法借用貴國的戰力,我們還是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舉兵。蹂躪祖國本來就不是我們的目的,反正不需要太多的戰力。」
「你……應該不是在逞強吧?」
「你那是什麼眼神?難道你以為我沒有計策嗎?」
但丁揚起嘴角,抖動了一下肩膀。
「——要推動推翻國家的叛亂是不可能的吧。不過,就像我以前經常提起的一樣,我的目的終究是卡琳•魯德貝克。我是不明白你們的意圖,但我有計策能引出卡琳,再次和她對峙。」
「你只要和她對峙就好了嗎?」
「當然不只如此。祈禱你教我的劍術能派上用場吧。」
但丁拍了拍佩帶在腰際的魔動劍,將手伸向馬匹的韁繩。與但丁一同前往比拉諾瓦的男人們已經準備完畢,正等待著但丁跨上馬匹。
聽說遭到亞默德謀殺的但丁其實還活在悠爾羅格,因此聚集而來的同志共有十三人——就算比拉諾瓦這個國家再怎麼小,這些人組成的叛亂軍,規模還是太小了。不過,正因為人數少,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比拉諾瓦,而但丁也確信人少有人少的作戰方式。
「……聽到我還活著這種可信度低的傳聞,就有這群同志不遠千里地趕來,我這個年輕人已經夠滿足了。」
「我是能感覺到你們的志氣啦……」
「我明白這是自殺的行為——不過,我原本在當時就已經死了。死過一次的我,如今還怕死嗎?」
西瑞爾聽完這句話,眉心擠出皺紋,搖了搖頭。
「一個有部下跟隨的人說出這種話,未免太輕率了。你不重視生命,就代表你的部下更輕視生命。身為指揮官,應該要謹慎地選擇表達覺悟的方式吧。」
「說到底,這應該就是我不足的部分吧。在我被卡琳拋棄,中了傑弗倫•以薩克的計時,我就體會到自己沒有居上位者的器量。但是,我也不能就這麼放過他們。」
「為了你的面子嗎?」
「為了那些因為我的面子、野心——這類個人因素而死去的人,我認為應該要堅持下去。為此再借助別人的力量也不是太恰當。」
「這回答勉強可以接受。」
「再說了,你還特地幫我製造機會。」
「什麼?」
西瑞爾的眉心再次刻劃起皺紋。
「多虧了你以老大人駕臨為藉口,幫我拖延奧爾薇特等人的腳步,這樣我才能比路奇烏斯早一步抵達卡琳的身邊。」
「——我這麼做又不是為了達成你的願望,你可別搞錯了。」
「那就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吧。你這個人還真是冷漠呢。」
但丁踏上馬鎧,跨上馬鞍。
他現在最害怕的,莫過於奧爾薇特或是路奇烏斯比自己早一步打倒卡琳。不過,奧爾薇特在離開悠爾羅格之前,勢必得親自向烏希馬爾說明原由。西瑞爾利用這樣的安排,通知她在烏希馬爾來連諾布洛努參加閱兵式之前,不得離開此地。
雖然不保證奧爾薇特等人會乖乖聽從西瑞爾說的話,不過但丁將這件事當作是西瑞爾最後的臨別贈禮。
「保重了,杜耶布爾卿。」
「你也是……我們接下來都要前往戰場,說這話有些奇怪就是了。」
「呵。」
但丁發出輕笑後,鳴響韁繩。在他開始策馬奔馳後,其他男人旋即緊跟在他的身旁。這些人數確實難以在一國掀起戰亂,但是對現在的但丁而言,他們是他最可靠的同伴。



壁爐的火溫熱了室內的空氣,其他人可能覺得很舒服吧,但瓦蕾莉雅卻覺得非常熱,從剛才起就汗流不止。
她朝旁邊瞥了一眼,狄米塔爾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前方,擺出他擅長的撲克臉,令人窺探不出他的心思。瓦蕾莉雅第一次覺得羨慕這個年輕人的臭臉。
她重新將視線轉回正面後,感受到一滴汗水又沿著背脊流下,在臀部的凹陷處被禮服的布料吸收。
「……也就是說……」
經過漫長的沉默後,坐在圓桌上座的國王開口。這間商討大亞默德國政的圓桌房間,現在除了瓦蕾莉雅和狄米塔爾之外,只有國王、以薩克和夏琦菈。原本四元老也應該同席,是瓦蕾莉雅低頭懇求他們回避。
「昨晚那場原因不明的火災,是小鬼和賊人交戰所引起的——是嗎?」
「沒錯。」
「然後,那名賊人是你的阿姨,和奧爾薇特是堂姊妹?」
「是的。」
「安潔莉塔的報告中,的確有提到在里希堤那赫舊宅土地發現的屍體是女性。」
以薩克靠在豪華座椅的椅背上,交叉起他修長的雙腿坐著。護衛卡琳等人,黎明時分才剛抵達魯奧瑪的以薩克,或許還很睏倦吧,不時揉著眼睛。
「然後,你們考慮到可能會有其他刺客襲擊,就躲藏起來,直到天亮。」
「還治療了傷勢。」
「這個說法是可以接受啦。」
「——那麼,可以再仔細說明一下小狄不是人類的這件事嗎?」
「————」
瓦蕾莉雅明明熱得汗流不止,卻覺得自己的體溫一口氣降低。
她與狄米塔爾在森林裡過夜,在太陽完全升起後回到了王宮。然後在國王的面前報告昨晚事件的來龍去脈。
「正如在下剛才所說的一樣。除此之外,我自己也說不出更多的詳情了。畢竟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從剛才起都是狄米塔爾在說話。如果現在要瓦蕾莉雅代為說明的話,她大概會舌頭打結,說得坑坑巴巴的吧。
「……不過,這倒是跟自古流傳下來,真正的『神話』沒有矛盾呢。」
坐在國王右邊的夏琦菈,托著腮幫子點頭說道。
「雷頓特拉忠實的僕人——呃,是叫作近神者帝奧斯嗎?」
「是的。」
「過去存在著帝奧斯,以及我們的祖先新者諾耶斯……而繼承帝奧斯血統的奧爾薇特等人,為了消滅叛徒諾耶斯,企圖讓雷頓特拉復活,事情就是這樣吧。」
「她是這麼說的。」
「話說回來——」
以薩克將沒有浸放在墨水瓶的羽毛筆指向狄米塔爾,說道:
「……那個……是叫作覺醒是吧?能保證你不會覺醒嗎?」
「這……」
狄米塔爾制止立刻打算發言的瓦蕾莉雅,回答:
「不能保證。」
「你還真是老實呢。」
「因為沒辦法保證……只是,那名叫作梅爾蒂特的女人判斷我不會覺醒,會與他們作對,而想要殺掉我。」
「就摘除掉可能性這層意義來說,的確應該這麼做。只是,對我們來說也是同樣的情況。」
「殿下!」
瓦蕾莉雅正確地解讀出以薩克話中的含義——必須事先除掉將來可能會成為巨大災禍的狄米塔爾,走向前將狄米塔爾護在身後。
「我們人類才是雷頓特拉的敵人、叛徒,雖然我認為以後也應該將這個真相永遠封印起來——」
「所以呢?」
「所以……那……那個,如果害怕他有可能覺醒成帝奧斯而對他進行什麼懲處的話,您打算怎麼對民眾宣布?就算他過去是里希堤那赫家的人,但他現在的立場是巴貝爾猊下的養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以薩克晃了晃羽毛筆,笑道:
「——可以說他在昨晚的戰鬥中,為了保護柯斯塔庫塔猊下而喪命之類的,不闡明小狄的真實身分就處理掉他的方法,真要實行的話,要多少有多少。我認為所謂的國家權力,就是使用在這種地方,不是嗎?」
「……就是因為用國家權力壓制不住,才會被前本院長和路奇烏斯大人耍得團團轉,不是嗎?」
「喂!」
狄米塔爾按住瓦蕾莉雅的肩膀,瓦蕾莉雅甩開他的手,用力拍打圓桌。
「——再說,小狄可是為了救我,跟自己的阿姨交手,打敗了她耶!」
「那是一段美談。可以用在政治性的宣傳上……不過,就算如此,也不足以成為放過他的理由。」
「我又沒叫你找放過他的理由!」
瓦蕾莉雅再次用力拍打了一下圓桌,她一把抓住試圖阻止自己的狄米塔爾的領結,使勁搖晃著吶喊:
「小狄可是打倒了與前本院長和路奇烏斯大人一樣的帝奧斯耶!那就代表他的力量至少跟路奇烏斯大人他們一樣強大!」
「…………」
以薩克突然停止搖晃羽毛筆的動作。或許是總算察覺到瓦蕾莉雅到底想表達什麼吧。
「雖然這麼說有些失禮,但巴貝爾猊下加上卡琳和安潔莉塔小姐,也打不贏一個前本院長吧!那麼,又有誰能用什麼方法,阻止他們所謂的繼承帝奧斯最濃密血脈的狄米塔爾呢!根本不可能祕密處刑,創造為了保護神巫而喪命的美談吧!一個弄不好,這座都城又會陷入一片火海!」
「哎,我家的孩子被逼到絕境的話,就會噴射出火柱嘛。」
夏琦菈一副事不關己似地笑道。國王斜眼望了她一眼後,嘆了一口氣,嚴肅地開口斥責自己的兒子:
「……以薩克,別戲弄對什麼事情都直線思考的小姐。要是她想不開,兩個人一起逃亡的話,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我可負不起啊……我是有預料到瓦蕾莉雅小姐會成為小狄的牽絆,將他留在這個國家沒錯啦。」
「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不是人類啊。」以薩克聳了聳肩,再次收起笑容,表情誠摯地望向夏琦菈。
「……實際上如何呢,猊下?前本院長的力量有多強大?」
「絕對不能派普通的軍隊或魔法士去對抗她……一瞬間就會被殲滅。」
「一瞬間嗎?」
「哎呀,這點程度的事情我和瓦蕾莉雅小姐也辦得到喔。只是,奧爾薇特可怕的地方在於,她恐怕能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再加上她鮮少感到疲累,又知道我們不懂的魔法。」
在過去稱之為亞默德「雙壁」之一的奧爾薇特叛離後,夏琦菈便成為亞默德第一的魔法士,既然她在親身體驗過後這麼說的話,果然不是誇大其辭吧。而且,瓦蕾莉雅也親身體會到昨晚交手過的梅爾蒂特的恐怖之處。瓦蕾莉雅下意識地撫摸著喉嚨一帶,將視線移回以薩克身上。
「……考慮到這些因素,還是必須請小狄與前本院長和路奇烏斯正面對峙才行。」
「————」
狄米塔爾一語不發地回望以薩克。
「你可別說你不想以帝奧斯的同黨這個身分被處死,但也不想跟他們交戰喔,這個說法不管用。沒有中立。只要你想繼續待在這個國家,就必須以這個國家的國民——諾耶斯的身分,總之,必須在與他們的戰鬥中成為箭靶。要不然,我們隱瞞你的真實身分,包庇你,一點兒好處也沒有。」
「這個我明白。」
狄米塔爾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
「經過昨晚那一戰後,我非常清楚對方是只要無法覺醒,連自己的親生外甥也能痛下殺手的人。我也早已和路奇烏斯認真交手過一次,事到如今沒什麼好猶豫的……如果我能待在這個國家的話。」
狄米塔爾如此說道後,輕輕握起瓦蕾莉雅的手。
「……!」
因為藏在圓桌底下,以薩克等人應該看不見兩人正牽著手吧。瓦蕾莉雅感到自己的臉頰發燙,有別於剛才因怒火而產生的熱度,同時,也感受到了狄米塔爾的決心。
「好了。」
國王的座椅發出巨大的嘎吱聲,接著國王搖了搖頭。
「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不需要特別處分小鬼。」
「……這樣好嗎,父王?」
「雖也不能保證小鬼今後會有什麼變化,但也沒有任何事是我們可以事先解決的。既然如此,就只能下定決心賭一把了吧。」
「我不太喜歡打賭呢……」
「我倒是不討厭。」
「喂、喂,政治可不是賭博啊。」
夏琦菈打斷這對父子不知是真心還是說笑的對話,站到椅子上。
「這種事情才不是賭博,仔細思考過後,不就是單純的算數問題嗎?先不論他將來是否會背叛,如果相信我家孩子,強敵姑且就只有奧爾薇特和路奇烏斯。如果不相信我家孩子,不過是強敵又多了一個罷了,對吧?」
「……夏琦菈說的對。況且,還有其他理由導致我們想殺小鬼也殺不了。」
「咦?」
原本觀望事情發展的瓦蕾莉雅,不禁用力回握住狄米塔爾的手。
「——這……這話是什麼意思……?」
「哎,我這邊穆瑙女史和眼鏡妹都還健在,倒是無所謂啦。」
夏琦菈拍了拍自己的左肩。
「——之前到處有神巫遭到襲擊,結果損失了好幾個『契約之印』吧。」
「對,沒錯。」
「而且甚至連專屬的紋章官都慘遭殺害,還襲擊了魔法院,這妳也都知道吧。」
「嗯……」
「……妳也該聽懂了吧。」
狄米塔爾鬆開瓦蕾莉雅的手,輕輕撞了撞她的背部。
「十二名神巫每個人的背上都刻繪著自己的契約之印。能正確記住那複雜的魔紋的,基本上只有她們的專屬紋章官。而那些魔紋的正本,就是神巫的『魔紋地圖』。」
「也就是說,要是同時失去專屬紋章官和魔紋地圖,就沒有人能修復契約之印了。」
「啊。」
奧爾薇特等人未必以殺害神巫為最優先,想必是因為他們的目標並非神巫本人,而是神巫背上的契約之印吧。殺害比神巫本人容易對付的專屬紋章官,並且燒毀魔紋地圖後,再毀壞契約之印的話,契約之印便再也無法恢復封印的機能。
亞默德的魔法院被奧爾薇特燒毀,因此失去了三名神巫所有的魔法地圖,所幸各自的專屬紋章官都還健在,瓦蕾莉雅三人的契約之印立刻修復完畢,新的魔紋地圖也慢慢在製作中。
不過,他國可就沒那麼幸運了。根據現在這個時間點國王收集到的情報,賈瑪尼和皮卡比亞的神巫已經喪命,而帝瑪的蘿瑪麗娜和比托的蘇古娜,雖然暗殺未遂,但契約之印皆已損傷。
「聽說賈瑪尼、皮卡比亞,以及帝瑪的雙胞胎姊姊,這些神巫的專屬紋章官都已遭到殺害,魔紋地圖也已燒毀。而比托的神巫則是緊急替換專屬紋章官,正在記憶契約之印的魔紋。」
「這下子就四個了,失去了四個封印。」
國王回頭望向背後的掛毯,緊皺眉頭。
「就算能馬上找到人替代的被暗殺神巫,無法刻繪契約之印也毫無意義。」
「這……這樣的話,該怎麼辦呢?」
「比托的哈拉德•羅梅達爾要我國想想辦法。」
「咦?這是什麼意思?」
「神巫的魔紋地圖是珍藏品,沒有複製。總而言之,他國的人無從得知其他的神巫刻繪著怎麼樣的契約之印。」
「——這不過是表面話罷了。」
夏琦菈承接國王的話說道。
「那位什麼大宰相閣下的,說既然亞默德那麼精明,就算知道本來不可能知道的所有他國神巫的契約之印也不足為奇,要我們知道的話就別小氣,告訴他~~」
「所……所以……陛下知道嗎?」
「我?我既不是紋章官,也不是魔法士。怎麼可能知道啊。」
「不是那個意思——」
「嗯,我明白我明白,是指我國是否掌握他國神巫的契約之印吧?如果是這個意思的話,嗯,那倒是知道啦……應該說,要是唯一把雷頓特拉的祕密傳到後世的我國,沒有掌握住雷頓特拉的封印,那才糟糕吧。」
國王儘管嘴上如此說道,表情卻有些沉重。瓦蕾莉雅皺起眉頭,望向夏琦菈。
「……嗯,所以啊,這個國家的確有記載十二人份契約之印的超珍貴稀有書,應該說是魔紋地圖吧。」
「在哪裡?」
「……當然是魔法院的本院啊。」
「可……可是,那裡的圖書館大部分都燒毀了——」
「沒錯。所以,我和殿下才會把所有沒有燒毀的書籍文件搬運到殿下的圖書館,派人一直在尋找,不過沒找到。」
「所以是……燒掉嘍?」
「也有可能是奧爾薇特在離開這個國家之前處分掉或是帶走了——總之,那本書對她來說是個妨礙。」
「那不就束手無策了嗎!」
「但是啊,唯獨有一個人記得所有契約之印的魔紋。」
「那個人在哪裡!」
「就在這裡。」
狄米塔爾低喃道。
「咦咦!為……為什麼你會記得啊!」
「問我為什麼啊,那我也只能回答妳我曾經研讀過。」
狄米塔爾面不改色地如此說道。
「里希堤那赫家的藏書中,有彙整十二個契約之印的書。我想應該是前本院長自己整理成冊的。」
狄米塔爾在立志成為紋章官的時期,曾閱讀奧爾薇特個人的藏書來學習,因此便自然而然地記住了。
「我之前聽小狄提起這件事,所以就想說絕對不能讓這孩子被處死。怎麼樣啊,陛下?現在覺得還好當時沒定這孩子叛國罪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佩服妳的先見之明得了吧……妳不覺得妳一直隱瞞這麼重要的事情,顯得妳心眼很壞嗎?」
「啊哈哈!」
夏琦菈在椅子上驕傲地發笑,猛然指向狄米塔爾,說道:
「事情就是這樣,你立刻正確畫出比托和帝瑪的契約之印!——可以吧,陛下?」
「沒辦法了。像以前一樣整理成書,等事件告一段落再做就好,先修復契約之印。畢竟在失去三分之一封印的情況下,更別談要怎麼對付奧爾薇特他們了。」
「我知道了。」
「還有,小姐。」
國王拿出一個信封,輕輕揮動。
「——羅梅達爾猊下也有寫信給妳喔。」
「咦?」
「她是答應要寄零用錢給妳嗎?怎麼有金屬碰撞的聲音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
瓦蕾莉雅接過信封,與狄米塔爾行過一禮後,便離開了圓桌房間。瓦蕾莉雅瞥了一眼狄米塔爾,壓低聲音說道:
「……你為什麼那麼老實,說不保證自己不會覺醒啊?害氣氛變得緊張得要死!」
「因為不能保證我不會覺醒,所以才那麼說啊。還是說,我應該說個立刻就會被拆穿的謊比較好?」
「這倒不是啦——」
「那老實說出來比較好吧……反正我早就知道他們因為契約之印的事情,沒辦法殺我。」
「咦!那你幹嘛不事先告訴我啊!害我一個人氣得面紅耳赤地袒護你,像個傻瓜似的!」
瓦蕾莉雅揮動她小小的拳頭,不斷捶打狄米塔爾的屁股,大聲吶喊。然而,狄米塔爾卻滿不在乎地抓住瓦蕾莉雅的手,說:
「反正也讓他們看到妳的決心有多強了,也算是沒白白袒護我吧。」
「……什麼?」
「雖然巴貝爾猊下說如果不相信我,就多了我一個敵人,但其實是多了兩個。我想國王看見妳怒氣沖沖的模樣,應該感受到要是處決我,可能連妳也會叛離吧。妳也有此打算對吧。」
「……嗯,對。」
「總之,我先完成他們交待我做的工作。至於妳嘛——先去洗澡吧。」
狄米塔爾胡亂搔了搔瓦蕾莉雅的頭,瓦蕾莉雅有別於剛才的情況,滿臉通紅地低下頭。



距今一個月前左右,海德洛塔的王都歐里亞克的郊外,興建了一棟豪華的小宅邸。
宅邸的主人是一名叫作傑瑞米•古爾庫夫的青年貴族,據說結束長期的遊學,返回祖國。由於長期在國外生活,還無法融入海德洛塔的社交界,但是和軍務副大臣西吉貝爾特交情甚篤,已經開始在擔任軍中糧秣管理的部門任職。
雪花紛飛的傍晚,一名男子來到古爾庫夫宅邸。
「——晚餐晚一點再吃就好。我想先跟他單獨談話,在我呼喚妳們之前,不要靠近房間。」
傑瑞米•古爾庫夫如此告知女僕們後,便關上書房的門,上鎖,急忙回到壁爐前。
「古爾庫夫卿,我是有聽說你逃到海德洛塔的消息,但是萬萬沒想到你會深入接近政治中樞的職位啊——」
男子脫下被雪濡濕的大衣後,嘲諷地淺淺一笑,望向古爾庫夫。
「你才是,竟然活了下來啊,卡爾博卿。我還以為逃出比拉諾瓦的人,大多數不是被捕,就是喪命呢——」
「是我們運氣好。」
「我們?還有其他同伴嗎?」
古爾庫夫從櫥櫃中拿出一瓶白蘭地後,坐到男子的對面回問道。
「目前還只有十人左右,但是……我們正計畫祕密返回比拉諾瓦,舉兵叛亂。」
「等一下,你說舉兵叛亂?那麼,該不會是——?」
「他還活著,瓦利恩堤卿。」
「什麼!」
聽見自己發出的驚訝聲後,古爾庫夫急忙摀住嘴巴。
傑瑞米•古爾庫夫的本名叫阿德里安•高天奴。他支持憂慮比拉諾瓦未來的但丁•瓦利恩堤,在但丁的「改革」挫敗時,被趕出國家,他將關於魔動劍的知識獻出,逃亡到海德洛塔。而現在,西吉貝爾特賜予他新的名字和地位,他以古爾庫夫卿的身分過著第二人生。
古爾庫夫——高天奴穩坐在椅子上,顫抖著手將白蘭地倒進酒杯,請他的盟友卡爾博卿喝酒後,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所以,你說瓦利恩堤卿還在世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在來這裡之前還見過他。」
「他現在在哪裡,做些什麼?」
「他逃出帝瑪的囚禁地後,有一段時間投靠悠爾羅格,但現在和同志們前往比拉諾瓦。」
「是……是這樣嗎……!那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他肯定被亞默德謀殺了呢。」
「我也曾經這麼想過,而感到絕望。」
卡爾博有些激動地說道,用白蘭地潤潤唇,接著說道:
「如今,神聖同盟諸國動蕩不安。那都是因為亞默德獨善其身的體制造成的。為了打破這個狀況,瓦利恩堤卿在被趕出國家後,也暗中繼續抵抗……想必也有派人襲擊這個國家的軍事設施吧?」
「我也因此不得不處理諸多的事務,想不到那竟然是瓦利恩堤卿引起的!」
「正是。各國發生的多起襲擊事件當中,有幾起是瓦利恩堤卿主導的。似乎是獲得了悠爾羅格的協助。」
「喔……」
「不久後,悠爾羅格便會攻打巴克羅。由於發生多起襲擊事件,同盟諸國應該會徹底守衛自己的國家,我想盟主亞默德也不例外。」
「然後,趁這個機會在比拉諾瓦起兵嗎……」
「沒錯……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幫忙。我們要親手奪回逐漸化為亞默德傀儡國家的比拉諾瓦!」
高天奴聽完這句話後,微微顫抖了一下身子,點頭回答:
「當然沒問題!幸好我在這裡還掙了一些錢財!我帶著那些錢財立刻跟瓦利恩堤卿會合吧!可以拜託你從中引薦嗎?」
「當然。」
高天奴和卡爾博,舉起倒滿白蘭地的酒杯,同時一飲而盡。
當酒杯放置到桌面,發出響亮的聲音時,原本應該上鎖的房門沒有響起敲門聲,突然被踢破。
「!」
高天奴兩人不禁抬起腰,有一群手持出鞘寶劍,穿著白色軍服的男人包圍住他們。看見這群人的瞬間,高天奴的喉嚨發出宛如即將被絞殺的雞般的奇妙聲音。
「難……難不成……!」
「古爾庫夫卿——不對,應該說是阿德里安•高天奴卿才對。」
一名身材高挑的美女穿過軍服男子群的包圍,悠然現身。她正是海德洛塔引以為傲的「鋼鐵之白薔薇」——克蘿蒂德•迪雅吉列夫,而這一個集團則是她擔任副團長的「疾風騎士團」。
克蘿蒂德軍帽帽簷下冷漠的眼神,直盯著高天奴,淡淡地宣告:
「我以違反公務保密義務的罪名逮捕你。至於旁邊那個叫卡爾博卿的——我想我沒必要對今後企圖在我國同盟國引起叛亂的傢伙一一說明吧。」
「唔,呃……!」
卡爾博迅速地將手伸向腰際,打算拔出短劍。然而,位於克蘿蒂德身旁的軍人比他早一步行動。
「唔!」
軍人揮舞收在劍鞘裡的劍,擊中卡爾博的心窩,卡爾博手中的劍掉落,跪倒在地。尼可拉•阿爾尚博——他的劍術在騎士團裡屈指可數,這一點連剛來這個國家不久的高天奴也知道。高天奴自然不用說,卡爾博也算是貴族子弟中劍術高明的,但仍舊無法與阿爾尚博相談並論。
卡爾博立刻被綑綁起來,儘管如此,他還是用充滿敵意的銳利眼眸瞪視著克蘿蒂德等人。就某種意義而言,高天奴很羨慕這樣的卡爾博。
因為看見克蘿蒂德的剎那,高天奴便幾乎洞察了一切。
「高天奴卿。」
雙手同樣被綁到身後的高天奴,甚至連仰望對他說話的克蘿蒂德都做不到。
「你在乞求逃亡到我國時,我們應該以有愧於你能力的豐厚的待遇接受了你。給予被趕出比拉諾瓦,已經無法回到祖國的你這間宅邸、財產,以及能悠閒生活、豐衣足食的職務。給予你作為海德洛塔國民的全新人生。不過,看來你似乎還是不滿足嘛。竟然忘記自己現在的立場,還打算在比拉諾瓦引發內亂……」
「那……那是……現……現在的地位,是我將魔動劍的技術透露給海德洛塔所得到的報酬,我還嫌太便宜了呢——」
高天奴發出細小的聲音,企圖正當化自己的行為,結果卡爾博卻比克蘿蒂德早一步對他大聲怒吼:
「你這傢伙!把那個技術賣給海德洛塔了嗎!那可是瓦利恩堤卿相信你,為了將來那些有志於跟隨自己腳步的人才交給你保管的!結果你竟然賣了它換取在異國的安寧生活嗎!」
「就是這樣,卡爾博卿。」
軍人用力迫使卡爾博卿跪下。克蘿蒂德在他的面前蹲下,說道:
「我國早已獲得製造魔動劍的技術,但高天奴卿帶來的情報能讓這份技術更加純熟……我們正將這份技術活用得淋漓盡致。」
「可惡……!」
「雖然高天奴卿說他是基於憎恨亞默德的情緒,才決定將這麼重要的情報交給我們……但當他要求以貴族的身分在我國過著奢華的生活時,我就明白他是個不足以相信的小人物。」
克蘿蒂德瞥了一眼高天奴,用美麗得令男人戰慄的冰冷語氣繼續說道:
「……在這個宅邸工作的所有人,全是奉西吉貝爾特閣下的命令在監視你。」
「咦……?」
「閣下認為抱持著機會主義心態的你,不可能永遠記住我國施予你的恩惠。果不其然,不到半年,你就忘恩負義,事到如今還想要找回理應捨棄的信念,簡直是痴人說夢。」
「不過——」克蘿蒂德命人把兩人拉走,高天奴的身後傳來她的這句話。
「曾被拋棄過的信念,又有多少價值呢?」



持續下個不停的雪,彷彿吸收了附近的聲音,所有的作業都悄悄地進行。
這幾個月來,騎士團的團員們採取人海戰術調查這棟被拿來當作古爾庫夫宅邸使用的房子。照這個情況看來,想必在天亮之前就能結束了吧。
「——我想,應該什麼都沒找到吧。」
西吉貝爾特一臉滿足地看著部下們進行搜查,點了點頭。
「沒找到……嗎?」
瑪蓮娜•普約爾一邊咀嚼著嘴巴,一邊調查櫥櫃,回頭望向喝下什麼東西的西吉貝爾特。她的手上拿著陶瓷的圓形罐子。裡面裝的肯定是餅乾或是堅果。想必是一邊工作,一邊偷吃吧。
「雖然一直監視著高天奴,但他至今為止從未做出可疑的舉動。今晚是第一次有客人來訪……也就是說,小高也曾經真心考慮過要在我國悠閒地生活下去吧。」
西吉貝爾特一把搶過瑪蓮娜手中的罐子,大口咀嚼堅果,眺望化為銀白世界的庭院,說道:
「——不過,今晚拜訪他的舊友讓他看見了夢想,所以小高就輕易地答應了。他就是這麼隨便的男人。他沒有聰明、慎重到當間諜將我國的情報傳到他國,或以駐在員的身分祕密行動。」
「那麼,搜尋房子也只是浪費時間嘍……?」
「我也這麼認為。但我畢竟得交報告書給陛下嘛。所以絕不能有半分遺漏……妳明白嗎,猊下?」
「明……明白!」
「那就好。」
西吉貝爾特面帶微笑地將罐子還給瑪蓮娜,立刻改變表情,輕輕對克蘿蒂德招了招手。
「……有命令團員們不得外傳嗎?」
「我想應該用不著我說,不過我還是再三下達了緘口令。」
「很好。」
西吉貝爾特大幅度地點了點頭,脫下軍帽。
對海德洛塔來說,悠爾羅格的問題非常難處理,就像不爭氣的弟弟一樣。帶走一半祖傳的土地權狀,衝出家門,因為繼承問題與嫡子的哥哥兄弟鬩牆。但一家之長終究是哥哥,只是一時之間墮落的弟弟總有一天會回到本家,這就是世間一致的想法。
不過,在弟弟浪子回頭之前,哥哥必須對弟弟幹出的荒唐事負責。如果不想負責,立刻斷絕關係就好,但要完全斷絕關係,又捨不得被弟弟帶走的土地權狀。
「在與周邊諸國的外交上,還是視悠爾羅格為我國的一部分。如此一來,若是一連串的襲擊事件是悠爾羅格在背地裡指使一事浮出臺面的話,就會變成是我國的責任問題……我現在總算了解以薩克前幾天的心情了。」
「可是,悠爾羅格是真的打算攻打巴克羅嗎?以往他們就算與我國戰爭,卻從未發兵攻打他國。」
聽完克蘿蒂德說的話,西吉貝爾特皺起臉龐,發出低吟。
「——看來,悠爾羅格籠絡了里希堤那赫母子和但丁•瓦利恩堤,暗中擴充兵力。之所以襲擊各國的軍事設施,也是為了讓各國疑神疑鬼,不敢出兵救援巴克羅吧。」
「我們該怎麼辦呢?」
「總之,必須向陛下報告後,請示他的裁決吧……倘若悠爾羅格攻打巴克羅的消息屬實,勢必不能任由他們發兵,放任這件事不管。」
另外還有一件事——西吉貝爾特走出房間,與克蘿蒂德一起下樓,前往玄關大廳。
「但丁•瓦利恩堤的事情最好告訴以薩克一聲吧。嗯,最好告訴他。畢竟一旦在亞默德旁邊發生內亂,他們也無法袖手旁觀吧。」



比托的蘇古娜寄給瓦蕾莉雅的私人信件中,附了一塊有一部分薰成黑褐色的小徽章。
我只能靠推測,但如果是魔法工學發達的貴國,或許能查出這是什麼——蘇古娜的信中是這麼寫的。瓦蕾莉雅折起散發出微微香水味的信紙,凝視著放在作業臺上的徽章。
「……這光澤真令人在意呢。」
個頭嬌小的夏琦菈,站到木箱上,調整高度,凝視著徽章。
聚集在奇奎•亞比奧爾的第三工廠的面孔,除了瓦蕾莉雅和狄米塔爾之外,還有貝琪娜、夏琦菈、安潔莉塔,以及這裡的主人奇奎這六人,奇奎讓工廠的鐵匠們去休息,支開他們。因為奇奎判斷談話的內容最好不要傳進太多人的耳裡。
「聽說這是襲擊羅梅達爾的賊人鎧甲上的玩意兒?」
「是的——只是,蘇古娜小姐懷疑鎧甲裡並沒有人……」
「啥?這是怎麼回事啊?」
「她說感覺不到人的意志……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事實上襲擊後所發現的鎧甲裡全是空的,而每一具鎧甲一開始都是裝飾在比托的大主教座堂內。」
「也就是說,原本裝飾在那裡的鎧甲突然動起來襲擊羅梅達爾猊下嘍。」
「……並非不可能吧。」
狄米塔爾冷淡地低喃後,原本正在清理菸管的奇奎,像是突然浮現什麼念頭似地說道:
「啊……那位某某猊下有見過貝琪娜嗎?」
「咦?這個嘛——因為她擔任我的護衛,當然也見過蘇古娜小姐。」
「這樣啊……不愧是當選為神巫的人物,那位小姐頭腦很聰明呢。」
「咦?」
瓦蕾莉雅歪了歪頭回問後,狄米塔爾便代替奇奎回答:
「——簡單來說,就是那個女人認為這玩意兒可能是粉紅鎧甲的親戚。」
「就說了,不是粉紅鎧甲,是巴秋魯魯斯啦!真是不管過多久都不肯記住呢……」
「這種時候,叫什麼名前都不重要啦。」
狄米塔爾粗魯地推開發出可愛抗議的貝琪娜望向奇奎,彷彿在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也就是說……基本上,巴秋魯魯斯是以讓沒有魔力的貝琪娜穿著而設計的,因此背部裝設有儲存魔力的彈匣。」
奇奎實際拿來巴秋魯魯斯的預備彈匣來說明。
「巴秋魯魯斯的設計非常單純,就是加強穿上鎧甲的人做出動作的力量。簡單來說,要是貝琪娜舉起右手臂,魔力就會發揮效用,加強那個力道的好幾倍力量。儲存在彈匣的魔力,只能用在這種單純的目的上。」
「……我覺得光是這樣,就已經夠複雜了。」
安潔莉塔與貝琪娜互相對視,一臉佩服地點了點頭。
「如果貝琪娜有魔力的話,就不需要裝設彈匣。使用本人的魔力,就能隨心所欲地讓鎧甲動作。甚至,不需要穿著鎧甲。只要能傳送足夠的魔力。」
「咦?可以使沒有人穿上的鎧甲活動嗎!」
「理論上是可以。不過,就連人穿著鎧甲自然用雙腳平衡站立這種事,都必須耗費魔力,因此很難只讓鎧甲活動,做出和巴秋魯魯斯相同的功效。畢竟很少有人具備如此龐大的魔力。」
「那麼,你是想說襲擊羅梅達爾猊下的,是用魔力驅動的鎧甲嘍?」
「應該說,那位猊下似乎推測出有這種可能性——所以,我們就來實際實驗看看吧。」
奇奎從放置在房間角落的鎧甲取下護手的部分,拿了過來後,將徽章貼在手肘一帶,放在作業臺上。
「狄米塔爾。」
「嗯。」
狄米塔爾微微點了點頭,用手指輕輕觸碰徽章。
「————」
狄米塔爾集中意識後,金屬製的護手便小幅度地抖動,與作業臺摩擦,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響。
「這是——」
「我自己是想像用手指在作業臺書寫的畫面,但總是無法隨心所欲。不過,反過來說,如果是經過充分訓練的魔法士,恐怕能更自在地驅動吧。當然,不只手臂,還有全身的鎧甲。」
「難道……裝上這個徽章後,就能從遠處用魔力驅動鎧甲嗎?」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討論這個話題。不要一一確認好嗎?」
狄米塔爾捏了捏瓦蕾莉雅的臉頰,拿起徽章。
「……鍍在表面的,果然是阿爾漢塔呢。上頭刻繪著極為細緻的魔紋。我想應該是靠這玩意兒接受從遠處釋放出的魔力,然後轉化成驅動鎧甲的力量。」
「從遠處傳送魔力,有辦法做到這種事情嗎?」
「應該有辦法吧……事實上,你和巴貝爾猊下的契約之印,不也恆久地將本人的魔力不斷傳送到『封印之丘』嗎?」
「啊,對喔。」
「真是傷腦筋啊……我完成巴秋魯魯斯的時候,還稍微覺得自己是個天才呢——」
奇奎有些自嘲地撫摸長著鬍碴的下巴。
「古代人在一千年前就已經發明出這種東西啦?還是說,這玩意兒是前本院長製造的?」
「前本院長等於古代人就是了。」
前幾天,瓦蕾莉雅和狄米塔爾將跟國王等人報告的事情,原封不動地告訴了少部分與國政有深刻關係的人。奇奎、貝琪娜、安潔莉塔也早已聽說路奇烏斯的真實身分,甚至是狄米塔爾並非普通人類的事。不過,他們的態度依然跟以前一樣,一如往常地對待狄米塔爾。這令瓦蕾莉雅感到非常開心。
「無論如何,這玩意兒很麻煩啊,猊下。」
奇奎重新啣起沒有點火的菸管,語帶嘆息地說道。
「——只要準備好充分數量的徽章和魔力強大的魔法士,前本院長立刻就能組成不死的步兵部隊。」
「這樣的確很傷腦筋呢……奧爾薇特究竟準備了多少像這個徽章一樣的東西——」
「就外觀看來,這玩意兒還很新。」
奇奎透過單邊眼鏡凝視從護手上拔下來的徽章,低聲說道。
「如果前本院長正大量生產這東西的話,身邊一定有技術精湛的專家吧。」
「說的沒錯,那個叫梅爾蒂德的女人也持有品質非常精良的魔動劍……就算擁有製造魔動劍的技術,但海德洛塔那邊應該還製造不出那麼優質的劍。」
「除了你以外,你有想到其他能製作出這種東西的人嗎?」
「這個嘛——」
經夏琦咦這麼一問,奇奎與狄米塔爾互相對視。
如果是魔紋的設計,奧爾薇特應該也能辦到。倘若這個徽章是基於古代人——帝奧斯的魔法製成的,或許有參考什麼範本。
不過,據奇奎所說,要用現在的技術重新生產的話,似乎必須配合現在的锻鐵技術改變設計。如此一來,果然還是需要像奇奎這樣魔法工學造詣深的學者吧。
而瓦蕾莉雅等人,心中都有人選。
「……果然是涅蕾妲吧。」
「那個曾經當過奇奎助手的人?」
「對。如果是她,手上有範本可參考的話,應該能順利修改設計,製出高性能的東西……嗯,這是我看了在比拉諾瓦發現的她的作品後,所產生的感想。」
「總之,現在光是知道對方手上有這種東西,就是好事一件。這也是多虧了柯斯塔庫塔猊下的人品吧?」
的確,照理說,蘇古娜不可能隨信附上這種東西交給瓦蕾莉雅——應該說,不可能獲准。假如這是在亞默德發現的東西,絕對不允許流到他國,而會留在自國研究吧。蘇古娜之所以會將這種可能成為國家機密的東西隨信附上,送到瓦蕾莉雅手中,不敢說是基於瓦蕾莉雅的人品,但可說是瓦蕾莉雅和蘇古娜兩人之間的交情就是這麼好。
「——那麼,奇奎,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了。」
「不會、不會,我的作業也有些停滯,正好轉換心情。多虧了這個玩意兒,我覺得我好像冒出了新的想法。」
奇奎敲了敲徽章的表面說道。
在瓦蕾莉雅等人魚貫地走出工房時,只有狄米塔爾一人留在奇奎的身邊,將自己的劍交給他,似乎在懇求他什麼事情。
「你剛才在做什麼?」
「請奇奎幫我調整恩佐比亞。」
「調整?」
「感覺以後會經常用到它。」
雖然不怎麼清楚瓦蕾莉雅有沒有這種才能,但狄米塔爾身為紋章官,擁有能自己創造出新魔法的才能。恩佐比亞上也刻繪了特殊的魔法,讓狄米塔爾能使用他獨創的魔法。
聽見他要更進一步調整那把劍後,瓦蕾莉雅的身體微微顫抖。
因為那代表狄米塔爾準備迎接更激烈的戰鬥。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11-12 12:19 编辑

第二章
捨棄一切


                                                
從地圖上看來,
被驅趕到大陸北邊的悠爾羅格
之所以沒有被比自己土地遼闊一倍的海德洛塔
再次併吞,是因為有居住在背後北海的
海洋民族戈朗為他們撐腰。

戈朗是北海交易的主要民族,支持著悠爾羅格的
經濟活動,同時也是悠爾羅格重要的盟友
在對抗海德洛塔的戰略上也具有重大的意義。

如今戈朗的族長史瑪斯曾是烏希馬爾的戰友,
和他在同一艘軍船上迎擊海德洛塔。
不知道烏希馬爾死後,是否還能得到
這位難伺候的異民族之長同等的對待——
若說這是悠爾羅格、浮沉的關鍵之一,
一點兒也不為過。




老人凝視著堆疊在眼前的深灰色凶器堆,瞇起了雙眼。
無法與悠爾羅格宰相府比擬的連諾布洛努司令部大廳內,飄散著難以言喻的緊張感。西瑞爾瞥了一眼靠在沙發,沉默不語的烏希馬爾後,抿起嘴巴,轉移視線。
經常攤開巨大地圖的桌面上以及周圍,堆著命令奧爾薇特•里希堤那赫與涅蕾妲•卡治亞高斯製作的魔動劍。一百八十把大小如一隻手臂粗的劍、三十把細長的長劍,以及一百二十個圓盾。只要有能運用自如的兵士,想必能輕易攻下一個小城塞都市吧。
然而,西瑞爾卻感到有些生氣,皺起了臉孔。
「首先——」
烏希馬爾詢問位於桌子另一端的奧爾薇特。
「……讓我聽聽妳們沒製造出約定的數量,以及想要與我軍分道揚鑣的理由吧。」
「是。」
奧爾薇特絲毫不愧疚,大大方方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她是個非常適合穿黑色洋裝的妖豔美女,但她纖細的腰上卻佩戴著有些不合襯的劍。
「那把長劍……加比隆多,是卡治亞高斯技師長參考亞默德的魔動劍,改良、開發出來的,可是耗費的阿爾漢塔比當初預想的還要多。因此中途停止生產加比隆多,改為生產這把性能較低,但相對能生產較多數量的巴沙列迪。不過,生產加比隆多時消耗的阿爾漢塔還是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結果在總數上生產得比當初計畫的來得少。」
「原來如此……說明得煞有介事的樣子。」
烏希馬爾說話的語氣始終很平靜。他原本就是不形於色的人,如今身體帶病,也無法大聲說話。
但這並不表示烏希馬爾不憤怒。反而默默地在心中燃燒著怒火。
「……另一個問題的理由呢?」
「是為了貴國著想。」
奧爾薇特依然厚顏無恥地立刻回答第二個問題。
「妳這傢伙……!」
至今為止一直壓抑住情緒的西瑞爾,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站到烏希馬爾的面前。
「妳要編也編得好一點吧,竟然說是為了我國著想!妳未免也太自大了,奧爾薇特•里希堤那赫!就算你們打從一開始就打算欺騙我們,魔動劍數量不足的真相也只有你們自己知道。」
西瑞爾怒聲一吼,大廳裡在場的其他士官和士兵們也一下子殺氣騰騰了起來。儘管沒有人拔劍,但只要西瑞爾一聲令下,所有人勢必會立刻砍向奧爾薇特。
明明知道這一點,奧爾薇特卻依然處之泰然。她那老神在在的表情,令西瑞爾更加大為光火。
結果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踏出第一步,無非是因為烏希馬爾制止了那群年輕人。
「……妳說為了悠爾羅格著想……是什麼意思?」
烏希馬爾微微舉起手,阻止西瑞爾,然後如此詢問。
「在我的兒子路奇烏斯和瓦利恩堤卿的效力下,巴克羅的海上防衛據點巴爾哈賈爾受到了毀滅性的破壞。我想他們已經開始進行修復作業,但機能應該還無法復原。」
「我想也是吧。」
「巴克羅是沒有神巫存在的魔法落後國。只要在趁此時舉兵進攻,他們便無法阻止悠爾羅格軍。」
雖然遠不及亞默德或海德洛塔,但悠爾羅格軍也有一定數量的魔法士,像這樣取得些許的魔動劍。只擁有普通的兵力,又失去巴爾哈賈爾的巴克羅軍,不可能抵禦悠爾羅格從海上的進攻。
「——另外,由於襲擊了各地的軍事據點,周邊諸國開始疑神疑鬼,會以自國的防衛為優先,沒有餘力出兵援助他國。就算知道巴克羅的困境,能派兵支援的恐怕也只有亞默德吧。因為他們有身為盟主國的責任。」
悠爾羅格攻打巴克羅,同時請南方的比蓋羅出兵。如此一來,亞默德便無法隨便出兵救援巴克羅。在這段期間,悠爾羅格確確實實地支配巴爾哈賈爾周邊,讓同盟各國承認支配權,這就是奧爾薇特提供給烏希馬爾的作戰策略。
雖然實際上比蓋羅因為發生政變,無法參與這個計畫,但是奧爾薇特和梅朵打從一開始就準備好無法利用比蓋羅時的備案。那就是讓但丁•瓦利恩堤在比拉諾瓦引起叛亂。
當然,這個計畫能成立的因素,還包含了奧爾薇特一行人個人的戰鬥力。然而,事到如今他們卻想與悠爾羅格分道揚鑣。
不過,就算奧爾薇特一派想要離開,西瑞爾也打算硬著頭皮讓作戰成功,儘管如此,也不代表他不惱怒。若是排除奧爾薇特堅決執行作戰,與巴克羅的戰爭將會變得很慘烈,換句話說,會消耗許多戰力。說戰力,感覺上好像只是個名詞,但那無非是指一名名士兵的性命。因為奧爾薇特個人改變心意,將會賠上不少悠爾羅格兵的性命,而她竟然說是為了貴國著想,這叫西瑞爾怎麼能接受。
西瑞爾指出這一點後,奧爾薇特自信滿滿地搖了搖頭說:
「就結果而言,這樣應該會讓貴國的作戰順利成功。」
「妳說這話有什麼根據?況且,你們要個別行動,到底是基於什麼目的?」
「當北方和西方同時燃起戰火,亞默德苦惱於該如何應對時,我們要趁機前往魯奧瑪。」
「去魯奧瑪!」
對奧爾薇特來說,魯奧瑪是她出生的故鄉,但如今她的存在則是如同過街老鼠。若是大搖大擺地回去,勢必馬上會被軍隊逮捕吧。因為他們已經成了叛徒。
「……為什麼要回去?」
「為了毀滅魯奧瑪。」
聽見這句話,烏希馬爾微微揚起了嘴角。
「要毀滅世上最巨大的城塞都市,妳的口氣還真大啊……難不成妳打算讓傳說中的『魔』復活嗎?」
烏希馬爾顯然是在開玩笑,不過,奧爾薇特卻抿嘴一笑答道:
「我的目的是以少數精銳突襲魯奧瑪。即使我們的叛亂失敗,從表面上看來,也不過是亞默德的叛徒自取滅亡罷了。如果你們能在這段期間多多少少攻占巴克羅的領土,對悠爾羅格來說也是好事一樁……就算我們喪命,對你們來說也不痛不癢。」
「……妳說少數精銳,具體的數量是多少?」
「不需要借用貴國的兵力。只有我們母子,以及梅朵帶來的那群女人去就好。」
「先不管魔之類的玩笑話,就算妳是人稱『陽光之魔女』的魔法士,我也不認為憑你們這樣的兵力能攻下魯奧瑪……」
「我好歹也在那座都城生活了四十年。我知道要攻擊哪裡、怎麼攻擊,才能攻陷,也已經準備好計策了。」
奧爾薇特並沒有明白說出具體的計策。但想必她的心中確實有某種想法吧。雖然猜測不出那個想法是什麼,但西瑞爾再次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深不可測感到啞然。



負傷的士兵們拚命地在夜晚的森林裡逃跑。
路奇烏斯制止了企圖朝他們背後射箭的緹雅。
「少爺?」
「沒必要。」
路奇烏斯淡淡地呢喃道,他的腳邊堆疊著無數的屍體。只要給予逃跑的數人致命的一擊,就不會有人得知這場深夜的凶行。
然而,路奇烏斯卻說讓他們逃跑也無所謂。
「為什麼?他們雖然深受重傷,但放他們逃跑的話,天亮之前就會抵達弗羅魯修。」
「無所謂。」
路奇烏斯隨意地剝下倒地士兵的禦寒斗篷,擦掉附著在劍上的血後,收回劍鞘。
「——如果弗羅魯修收到報告後出兵討伐,也只要擊敗他們就好。母親跟之後必須搬運這個物品的我們不同,她只有一個人……不管對方警戒得再森嚴,她都有辦法通過。騷動越大,她就越容易成功。」
路奇烏斯與緹雅等人襲擊的是,從路班前往弗羅魯修的亞默德軍輜重隊。大概是判斷同盟各國的軍事據點接連遭受襲擊的事態嚴重,打算補充主要都市的軍援吧。
黑衣女子們將屍體推到路旁,確保搶奪來的輜重車的去路。從小接受梅朵訓練的她們,在梅朵離開後,仍然忠實地聽從奧爾薇特和路奇烏斯的命令。
不過,緹雅卻無法像她們那樣果決。她們一開始就對殺人一事沒有任何掙扎。只要看梅朵女兒拉姆彼特的情況,就連緹雅也能輕易地推斷出她們過去所受的培育方式,根本不會讓她們的內心產生任何的掙扎。
緹雅對於自己並非出生幸福的家庭有自知之明,有必要的話,也曾傷害過人。即使如此,也不代表她殺了人,內心沒有湧現任何感情。就這層意義而言,緹雅感覺自己在這個集團屬於異端分子。
「……緹雅?」
「啊——對……對不起。」
被路奇烏斯看見自己若有所思的樣子,緹雅內心感到一陣慌亂。為了不讓他看穿自己的心思,緹雅立刻改變話題:
「那個……我一直很擔心,不知道夫人她是否平安無事。」
「擔心也沒用。」
路奇烏斯繞到輜重車的後方,窺探內部,發出可說是冷淡的聲音回答。
「就算被人阻擋,母親也會不惜殺了那裡的士兵來到這裡。假如失敗,到時不過是由我代替她完成計畫罷了。」
「這……我也認為夫人絕對不會失敗。」
明明過去不是這樣的人,但路奇烏斯也變得冷血無情。這令緹雅感到難以言喻的失落與不知所措。若是以前的他,不管嘴上怎麼說,表情還是會透露出些許擔心母親的情緒吧。而如今的路奇烏斯卻絲毫不見那樣的表情。這或許可以看作是他對奧爾薇特絕對信賴的表現,但至少緹雅並不這麼認為。
「——我倒是希望妳擔心妳自己吧。」
路奇烏斯確認完輜重車裡塞滿的全新武器後,回頭望向緹雅。
「——我在出發之前也說過,如果妳願意一個人躲藏在羅馬里克一帶,就幫了我大忙。」
「不!我要陪您到最後!」
聽見談論過好幾次的話題,再次被拿出來重提,緹雅連忙搖了搖頭。她重新確認了路奇烏斯唯獨對自己的關心一如往常,因此感到十分開心,但同時也抹消不去內心的不安。
路奇烏斯和奧爾薇特是超越人類的存在——近神者帝奧斯,而緹雅只是個多多少少會使劍和施展魔法的人類,有沒有她的幫助,對他們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差異,甚至可能成為他們的累贅。
緹雅想要確認路奇烏斯要自己遠離戰爭的真正想法是什麼,但終究問不出口。現在的路奇烏斯,應該會老老實實地對緹雅說出他的真心話吧。但他說的實話,未必不會傷到緹雅。緹雅就是知道有這種可能性,才猶豫要不要向路奇烏斯提出她的疑問。
另外,緹雅更想見證一切。
這一對自己侍奉至今的美麗母子究竟打算做些什麼——而在那個過程中可能引起的路奇烏斯和狄米塔爾的最後之戰,緹雅認為見證這些事情就是自己的義務。
路奇烏斯爬上附有車篷的車臺,抓住緹雅的手,把她拉上來後,便將貨物中的毛皮斗篷披在她的肩上。
「亞默德似乎也已經下了幾次雪,小心不要著涼了。」
「是的。」
坐到路奇烏斯旁邊的緹雅,斗篷下的手輕輕貼著自己的腹部。
不久後,女人們鳴響韁繩,輜重隊開始前進。車軸嘎吱作響的聲音,在冬天夜空星光被遮蔽的黑暗森林裡回響。



還有幾小時就要天亮,在一天當中最寒冷的深夜裡,狄米塔爾偷偷溜出王宮,來到後山丘的森林中。
他脫下襯衫,左手緊握賈基爾卡,確認藍黑色的光線從左手臂經過肩膀,連結到胸膛。經常停下動作,當場微調胸前的魔紋,是身為紋章官的狄米塔爾才能辦到的技術吧。
總而言之,狄米塔爾同時練習劍術和魔法,並且調整魔紋。
「…………」
狄米塔爾表情陰鬱地將劍尖抵在地面,劃了幾條線後又用腳抹掉,不厭其煩地重複相同的動作。為了之後的戰役,他正在構思更有效率的魔紋,不過外行人恐怕無法理解他的行為吧。
基本上,狄米塔爾在思考魔紋的設計時,不會畫在紙張、木片、羊皮紙這類會留下形狀的東西上。當然,替奇奎設計的魔動劍魔紋是畫在紙上整理好的,但他自己的魔紋則是全記在腦海裡,不在紙張等東西上留下正本。因為以某種形式記錄下魔紋,就意味著看到的魔法士能看穿狄米塔爾的招數。
所以,狄米塔爾不讓任何人看見自己調整魔紋的姿態,也不將魔紋謄繪在紙上。
狄米塔爾坐在一棵大橡樹下,把冰冷的地面當作畫布,思考著魔紋的構成,突然皺起眉頭站了起來。
「——小狄!」
穿著保暖的瓦蕾莉雅從黑暗的彼方小跑步前來。狄米塔爾溜出王宮時,確認過她正在睡覺,大概是後來清醒,發現狄米塔爾不在,才來找他的吧。
「真是的,你又隨便溜出來了!」
瓦蕾莉雅來到狄米塔爾的身邊,微微上下移動著肩膀,責備他。
「我跑去敲你的房門,你沒回應,我就猜想你又亂跑了,一直在找你耶。你為什麼總是愛像這樣外出閒晃啊?」
「夜間巡邏。身為護衛官,這麼做是理所當然。」
「巡邏……你分明是在說謊嘛。巡邏沒必要脫襯衫吧?」
瓦蕾莉雅瞥了一眼小狄手上出鞘的賈基爾卡,然後觸碰微微冒出汗珠的額頭。
「——怎麼看都是一個人在深夜特訓的感覺。」
「不是特訓,我在調整魔紋。」
「調整?」
瓦蕾莉雅的視線自然落在狄米塔爾的腳邊。狄米塔爾立刻伸出腳,抹消了畫在地面的魔紋設計圖。
「喂!你幹嘛抹掉啊?」
「不能讓別人看見。」
「別人——」
「紋章官能不靠他人在自己的身體上刻繪自己喜歡的魔紋。簡單來說,這就是紋章官最大的優勢。只要我自己不揭底牌,誰也不知道我會使用什麼樣的魔法。」
所以他才刻意避人耳目,在這種深夜裡一個人不斷實驗。狄米塔爾如此告知後,瓦蕾莉雅便一臉不滿地鼓起臉頰。
「讓我看又沒關係!」
「這就是妳不夠謹慎的地方。」
狄米塔爾將賈基爾卡收進劍鞘,誇張地嘆了一口氣。
「打個比方來說吧,像我因為熟記妳的『魔紋地圖』,所以能正確掌握妳能施展和不能施展的魔法。如果我們兩個人交手,我就能看穿妳所有的招式。」
「就算被你看穿,我也——」
「前本院長看過妳和卡琳大人的魔紋地圖也完全不奇怪。也就是說,前本院長也有可能看穿妳所有的招式。」
路奇烏斯當初對瓦蕾莉雅刀劍相向時,狄米塔爾之所以能擊退他,就是因為狄米塔爾能使出好幾種路奇烏斯不知道的魔法。
還以為瓦蕾莉雅聽見這樣正確的言論會無言以對,沒想到她還是不死心地說道:
「總之,你半夜裡突然消失,我會擔心啦!我還以為你像上次一樣突然衝了出去——」
「我已經沒有衝出去的理由了吧。」
「就算這樣我還是會擔心啊!」
明明是深夜,瓦蕾莉雅還大聲吼叫。
沒有告訴任何人就溜出王宮,確實是狄米塔爾的過錯,但要是事先告知的話,瓦蕾莉雅肯定會跟來。就算向她解釋他想不受任何人打擾才沒告訴別人,偷偷行動,少女也只會歇斯底里地不斷回答:「就算這樣也不行!」狄米塔爾對她感到厭煩,摸著後頸咂了咂舌。
「……!」
看見這個情景的瞬間,瓦蕾莉雅抽泣了一聲,眼眶慢慢泛出淚水。
「——喂?」
「…………」
若是平常,她應該會大吼:「你那是什麼態度啊!」然而瓦蕾莉雅卻像是大受打擊般顫抖著雙唇,一語不發地開始啜泣。
「喂,等一下,喂!」
「我……是真的很擔心你耶——」
「我又沒說妳不擔心我。」
「騙人!我這麼擔心你,你卻完全不了解!其實你根本不喜歡我吧!」
「等一下啦!」
「而且你冷漠得要命!」
「不,我是因為——」
即使四下再怎麼無人,這裡都是王宮的後方,王宮當然有警備的巡夜人。要是一直大聲吵鬧,很可能會被發現。
狄米塔爾皺起眉頭,將手放在瓦蕾莉雅的頭上。
「……妳稍微注意一點吧。」
「注意什麼?」
瓦蕾莉雅抬起眼,對狄米塔爾投以怨恨的目光,吸了吸鼻子。
「這麼說有點那個,但妳的態度未免突然改變太多了吧。」
「……態度是指?」
「總而言之——妳別生氣喔。妳這女人要是太溫順,會惹來許多麻煩吧。」
狄米塔爾輕輕撫摸著少女的頭髮,低聲繼續說道:
「妳原本應該是個強勢頑固的女人,就算被我出言諷刺,也會立刻柳眉倒豎地回嘴。如果我只是冷漠對待妳,妳就淚眼婆娑的,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奇怪吧。」
「這……你說的或許沒錯,可是……」
「直覺強的人,像是殿下,應該會馬上察覺到。為了避免這種事發生,我故意表現出跟以前一樣的態度。妳也注意一下吧。」
「我做不到!」
「啥?」
「你之所以能冷淡地對待我,果然是因為你其實沒那麼喜歡我吧!」
「…………」
狄米塔爾眉心的皺紋加深,他將拳頭抵在抱到懷裡的瓦蕾莉雅的頭頂上,用力旋轉。
「痛痛痛痛痛!很痛耶!」
「誰教妳要說無聊的話。」
「可是——你完全不肯說喜歡我啊!」
「這麼明顯的事,還需要說出口嗎?要是被人聽到了,事情就麻煩了。」
「可是,現在又沒有人在。」
瓦蕾莉雅推開狄米塔爾的手,擦拭眼角,仰望狄米塔爾。看見她那渴望的眼神,狄米塔爾沉默不語。
「——說嘛。」
「…………」
「說嘛!」
「…………」
「你說嘛——」
瓦蕾莉雅發出甜美的聲音。狄米塔爾一把抱住她的腰,撿起脫掉的襯衫,一躍而起。
「喂!」
「看吧……有人來了,安靜一點。」
「咦?」
狄米塔爾橫抱著瓦蕾莉雅,移動到樹枝後,屏住呼吸,集中精神聆聽四周的動靜。
不久後,踩踏落葉的腳步聲逐漸逼近。腳步聲有兩道,從走路的步調和接近的速度推測,勢必是個頭嬌小的——少女。
他聚精會神地豎起耳朵後,便聽見有人壓低聲音說話。
「猊下,突然什麼也聽不見了——」
「那兩個人該不會終於跨越界線了吧?」
「跨……跨越界線是指——?」
「妳說話太大聲了啦,安潔莉塔。」
聽見這段對話,狄米塔爾確定對方是誰後,便露出微笑跳下樹。
「兩位是在找我們嗎?」
「!」
夏琦菈和安潔莉塔沒有提著燈火,慢步前行,被突然降落在眼前的狄米塔爾兩人嚇了一跳,倒抽一口氣,呆站在原地。
「……不要嚇我啦。」
夏琦菈拍了拍自己單薄的胸口,吐出白色氣息。
「真是的……你們兩個都不在房裡,害我以為你們是不是私奔了呢。」
「私……私奔——」
「如果被逼急了,妳會這麼做吧!」
夏琦菈逼近躲在狄米塔爾身後的瓦蕾莉雅,毫不客氣地戳了戳她的胸口。
「早就已經完全露餡了好嗎!陛下和殿下是因為識相,才什麼都沒說,大家可沒有愚蠢到認為你們在那種情況下,還沒發生任何事!話說,要是你們真沒發生事情的話,陛下搞不好會痛毆我的兒子說:『你這樣還算男人嗎!』」
「等……請……請等一下,巴貝爾猊下!我們兩個,才……才沒有……那個——」
瓦蕾莉雅滿臉通紅試圖否定夏琦菈說的話,但因為內心強烈的動搖而口齒不清。這下子別說是否定了,根本是變相的肯定吧。
或許是覺得瓦蕾莉雅慌亂的模樣很有趣吧,只見夏琦菈露出賊笑,到處撫摸瓦蕾莉雅的胸部、腰部和臀部。扣好襯衫釦子的狄米塔爾,苦笑著插進兩名神巫中間。
「請您放過她吧,猊下。」
「不,可是啊……」
「您要是戲弄得太過火,就算沒到私奔的地步,也可能會逃跑喔。」
「啊啊,這樣我可就傷腦筋了呢。」
夏琦菈大幅度地點了點頭,用力拍了一下瓦蕾莉雅的屁股後,拉緊看起來十分溫暖的大衣前襟,縮起脖子。
「……我說私奔是開玩笑,但是你們大半夜的,到底在做什麼啊?」
「我在練習……然後,這傢伙似乎是發現我偷偷溜出來,而跑來找我的樣子。」
狄米塔爾拍了拍瓦蕾莉雅的頭,立刻回答。先不論安潔莉塔,看來夏琦菈似乎已經察覺狄米塔爾和瓦蕾莉雅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了。那麼,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再掩飾了吧。
「小狄啊,我不是不能理解你想隱藏自己招式的心情啦,但畢竟是這種時期,你好歹跟小姐或是我說一聲再出去嘛。」
「要是我事先通知妳一聲,妳一定會來偷看吧。」
「那當然!」
「所以我才不告訴任何人啊。」
唯獨這一點,不管對象是瓦蕾莉雅還是夏琦菈,他都不會妥協。藏有無人知曉的絕招,才能在關鍵時刻幫助瓦蕾莉雅——狄米塔爾如此相信。
狄米塔爾嘆了一口氣,環顧四周,說道:
「……我看粉紅鎧甲女不在這裡,應該是睡死了,什麼都沒察覺吧。」
「是啊,就別管那孩子了。在殿下面前,也不好像以前一樣把她當作小姐的護衛官啊。」
「我也是那麼想。」
「反正瓦蕾莉雅小姐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乾脆解除那孩子的職務,讓你們小倆口黏在一起不就好了?」
「只要猊下肯幫忙勸說,我明天就去拜託殿下看看吧。」
老實說,狄米塔爾從以前起就開始對將貝琪娜放在自己身邊一事感到猶豫。帶著剛滿十四歲的貝琪娜執行打打殺殺理所當然的危險任務,令他感到過意不去,萬一發生什麼三長兩短,也無法向奇奎交代。當然,貝琪娜有能夠應付危險任務,名為巴秋魯魯斯的鎧甲,但未來與路奇烏斯等人的戰役,對她來說實在是負荷太重了。
瓦蕾莉雅也恢復誠摯的表情說:
「路奇烏斯大人他們,大概會優先攻擊我和猊下,這樣下去的話,的確會讓貝琪娜也陷入危險之中……所以,還是讓她遠離我比較好。」
「……不好意思,你們說的道理在下都明白,不過……」
安潔莉塔戰戰兢兢地舉起手,插嘴道。
「那個……為什麼貝琪娜小姐當護衛官等等的事情,會跟殿下有關係呢?」
「…………」
狄米塔爾不禁與夏琦菈互相對視,接著誇張地聳了聳肩。各方面洞察力都不足的瓦蕾莉雅倒也就罷了,明明時時刻刻都跟在以薩克身邊,竟然完全沒察覺,看來這個秀才在特定方面的感覺還挺遲鈍的。
「我說啊……殿下喜歡貝琪娜,難道妳沒發現嗎?」
「什麼!」
「咦咦!」
瓦蕾莉雅與安潔莉塔同時發出錯愕的聲音。兩人果然都沒發現的樣子。
「騙……騙人!真不敢相信!我是有隱隱約約感覺到貝琪娜喜歡殿下,但是……」
「是真的。我也是前不久看見那傢伙的真面目後才確定的……殿下動不動就禮遇那傢伙,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沒錯、沒錯。我也曾經趁那孩子睡覺時偷看她的臉,她要是有魔法才能,肯定能成為神巫候選人,我說真的。」
「咦咦咦!我到現在還沒看過貝琪娜的真面目耶!」
雖然貝琪娜總是穿著粉紅色鎧甲,表現出忍住尿意的模樣,但她其實是富商亞比奧爾家的女兒。若是她繼續健健康康地成長下去,她的美貌公諸於世的話,肯定會有許多貴族向她求婚。以薩克因為害怕事情演變成這樣,所以才禁止她脫下鎧甲吧。仔細想想,他這樣固然自私,但想到比同年代的年輕人早熟的以薩克,把孩子氣的占有欲表現在這件事上,狄米塔爾反而覺得很可愛。
「咦!不過,這種情況會怎麼樣?貝琪娜是平民出身,要是殿下說想要娶老婆,他們就能結婚嗎?」
「這……這就是身分懸殊的愛情嗎……啊啊!說到這裡,王妃殿下以前也說過殿下有意中人,指的可能就是貝琪娜小姐喔——」
「那表示王妃殿下認同嘍!」
「王妃殿下似乎也非常中意貝琪娜小姐,恐怕是認可了吧——」
「就算周圍的大臣高官反對,只要有王妃殿下當後盾,搞不好……!」
「有可能喔……」
瓦蕾莉雅和安潔莉塔兩人嘰嘰咕咕地聊得正起勁。對於過去身為神巫候選人,過著與現實戀愛無緣青春的兩人來說,能聊身邊少女的戀愛問題聊得這麼起勁,或許非常快樂吧。雖然很想對她們說,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情況,但狄米塔爾反而沒出聲對兩人說話,而是詢問夏琦菈:
「我可以說件完全沒關係的事情嗎?」
「咦?是可以啦。」
「假如雷頓特拉沉睡在離宮的地下……那麼祂的『寢室』,或者該說『墳墓』是誰建的呢?他是怎麼把雷頓特拉逼到那裡面去的?那個地方長得又是什麼模樣呢?」
「就算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夏琦菈歪了歪頭,像是在催促什麼似地打了一下狄米塔爾的屁股。
「幹嘛?」
「讓我坐在你的肩膀上。年紀一大,腰部就容易冰冷。」
「就算坐在我的肩膀上,感覺也只有胯下會變溫暖。」
「不要說這種下流的話……其實我本來是想叫你背我的,但顧慮到小姐的心情,才妥協成坐在你肩膀,快點!」
「是無所謂啦。」
狄米塔爾一把抱起夏琦菈,讓她坐在自己的肩上。夏琦菈緊抓住狄米塔爾的頭,說道:
「……結果,關於雷頓特拉的真相啊,只以亞默德王家口傳的形式流傳下來,所以陛下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果是過去侍奉雷頓特拉,帝奧斯後裔的奧爾薇特,或許會知道什麼其他事情也說不定。」
「這樣啊……」
「不過,之前那個叫梅爾蒂特的女人對你說的神話,若是照裡面的說去,是現在的所有人類把雷頓特拉埋起來的吧?」
「對。」
「搞不好,那就是事實——在太古時期,這片平原上存在著雷頓特拉的住所,應該說是宮殿吧,人類怎麼樣都無法消滅沉睡在那裡的雷頓特拉。所以付出龐大的勞力,將一切埋在地下。」
「最大的敵人就沉睡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卻束手無策,我個人只會覺得很惱怒。」
「還真像你會有的想法呢。」
夏琦菈在養子的頭上托著臉頰,瞥了一眼熱烈談論戀愛話題的兩名少女,嘆了一口有些寂寞的氣息。
「——太古人類的力量比現代人類還要強大得多。就連那些人類單方面地攻擊,也無法消滅雷頓特拉。雷頓特拉是真正的『神』,是創造這個世界,創造帝奧斯,創造新者諾耶斯,發明出魔法的造物主。我想,祂的姿態是我們想像不到的那種存在吧。如果祂願意永遠沉眠不醒,就再好不過了吧。」
「我會覺得很火大。」
「歷代的國王當中,好像也有幾個人的想法跟你一樣喔。」
「怎麼說?」
「其實,就連現在的陛下,在即位後不久,也曾想要親眼看看雷頓特拉,而走下通往地下的階梯。」
「陛下……嗎?」
「嗯——不過,最後還是什麼都做不了就回來了。那裡的階梯深入地底,但聽說中途被一道堅固的金屬牆阻隔,無法繼續向前走。奧爾薇特應該也沒有通過那裡。我想雷頓特拉就在牆的另一端。」
「既然如此,挖個洞繞過那道牆不就行了?」
「不知道牆壁的厚度和大小,要怎麼挖啊。要是不小心崩塌了怎麼辦?況且,那條地下通道是只有一部分的人才知道的祕密,不能送施工的人進去。」
「……對喔。」
忘記了重要部分的狄米塔爾,終於察覺氣溫越來越低,便催促瓦蕾莉雅兩人,打算回王宮。
就在這個時候,遠方傳來城門開啟的聲音,隨後響起了高亢的馬匹嘶鳴聲。
「剛才的聲音是——」
「從正門傳來的。」
只有在發生十分緊急的事態時,王宮的正門才會在黎明前的這個時間開啟。魯奧瑪依舊被安靜的黑暗包圍入眠,因此可能是其他城鎮或國家緊急派來的使者。
「回去吧——喂,瓦蕾莉雅!不要一直聊那些低俗的話聊那麼起勁。」
「什麼低俗的話——」
「貝琪娜和殿下的事要保密。要是不小心傳出傳聞,可能會被頑固的大臣高官反對。」
「啊,嗯……」
狄米塔爾肩上坐著夏琦菈,橫抱著瓦蕾莉雅穿過樹林,一口氣跑下斜坡。



當瓦蕾莉雅和狄米塔爾踏進圓桌房間時,國王、皇太子和卡琳已經來到那裡。
瓦蕾莉雅現在才對狄米塔爾耳語道:
「……不知道卡琳有沒有發現我們溜出王宮?」
「對方是卡琳大人耶,當然有發現啊。就算沒發現我溜出去,也一定發現妳溜出去了。只是,她沒那麼愛看熱鬧,不會特地跑來看我在做什麼,所以才裝作不知道罷了。」
「……你這是在說巴貝爾猊下愛看熱鬧嘍?」
「沒錯。」
狄米塔爾若無其事地說道後,回頭望向房門。
夏琦菈彷彿剛才才察覺到騷動,清醒過來的樣子,搓揉著眼睛走了過來。她的後方也能看見安潔莉塔的身影。
在四老元魚貫地走進房間時,以薩克詢問瓦蕾莉雅:
「眼鏡魯德貝克卿完全睡死了,所以就算了……貝琪娜小姐呢?」
「關於貝琪娜•亞比奧爾,我等一下有事想請求殿下。」
「小狄你嗎?」
「應該說,我跟瓦蕾莉雅小姐也持相同意見,總之,今晚就讓她睡吧。」
多虧夏琦菈從旁幫腔,以薩克雖然感到疑惑,還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國王穿著睡衣,外面套上一件厚長袍,凝視著灘在圓桌上的書信,皺起眉頭。看來發生了什麼緊急事態是事實,但他的表情看起來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困惑。
「啊……」
在平常的成員幾乎到齊後,國王這才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大概是發現自己一直站著,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坐下吧。
「剛才比拉諾瓦緊急派來的使者到了。」
「比拉諾瓦派來的?」
坐在瓦蕾莉雅旁邊的狄米塔爾,疑惑地反覆思索。可能是對此時冒出比拉諾瓦的名字感到意外吧。老實說,瓦蕾莉雅自己也完全忘記它的存在。比拉諾瓦沒有神巫,應該不會遭到路奇烏斯等人的襲擊,事實上,當同盟各國的軍事設施接連遭到襲擊時,比拉諾瓦也非常平和,風平浪靜。
「……你們也還記得以薩克在比拉諾瓦逮捕但丁•瓦利恩堤的事吧。」
聽見這句話,瓦蕾莉雅瞥了一眼卡琳,但人稱寒冰之美貌的盟友,面不改色地直視著國王。
「我國將瓦利恩堤家的少爺囚禁在帝瑪後,比拉諾瓦似乎就謠傳是我國謀殺了他。雖然不知道是誰造的謠,但姑且不論這件事……問題在於,現在又傳出了新的流言。」
「新的流言……是指?」
「應該被殺害的但丁•瓦利恩堤,實際上還活著,為了解放淪落為亞默德傀儡的祖國,率領義勇軍歸來……真是愚蠢的流言。」
同盟的準加盟國比拉諾瓦,面臨戰爭時,仰仗亞默德和帝瑪防衛。而比拉諾瓦則必須負擔兩國一部分的軍事費用作為代價。像但丁這樣對此感到不滿的人存在著一定的數量,這是事實,但相對地,比拉諾瓦的國民可以不用服兵役,只單方面地說亞默德的不是,或是說亞默德將比拉諾拉當作傀儡,瓦蕾莉雅認為不盡然如此。
財務大臣卡帕羅斯卿輕輕咳了幾聲後,說道:
「……因為現在比拉諾瓦的經濟,暫時進入停滯期啊。即使國土再怎麼與戰火無緣,當國家飄散著這種閉塞感時,民眾之間經常會產生期待英雄出現的言論。」
「哎呀……再加上比拉諾瓦的馬里亞諾陛下,該怎麼說呢……對我國來說是很好應付啦,但看在國民的眼裡,則是一個不可靠的為政者吧。」
外務大臣巴爾札利卿推了推眼鏡繼續說道:
「那位比拉諾瓦的馬里亞諾陛下,說自己怎麼樣都平定不了,央求我國替他想想辦法。」
「這是怎麼回事?」
「總之,在各種流言滿天飛之後,比拉諾瓦那少得可憐的國軍內心開始感到不安,變得幾乎沒辦法管制。」
以薩克啜飲了一口端到各自面前的熱牛奶,朝向天花板吐出微白的氣息。
「說是那個國家的軍隊,總數也才不到五萬人吧,總之,聽說他們固守在各自的據點,不斷向王宮送上建白書或是斬奸狀……簡單來說,就是爆發對現狀的不滿吧?」
「竟然要我國平定這種情況……未免有些太自私了吧。」
明明室內的氣溫還沒完全變暖,依然透著涼意,卡穆尼亞斯額頭卻冒出汗水。他用手帕吸取汗水,平常神經質的表情透露著困惑之色。
「話雖如此,一旦他們發生戰爭,我國和帝瑪必須出兵保護比拉諾瓦的王家和他們的國民、國土,畢竟這是自古以來的約定——到處引發騷動的,正是不滿那個約定的一部分國軍,但我們也不能不出面處理。要是不小心波及到我國,事情就麻煩了。」
「可是陛下……」
卡琳微微舉起手,向國王提出她的意見:
「雖然是比拉諾瓦國王的請求,但若是我國介入這件事,結果亞默德軍傷害到比拉諾瓦軍的士兵,就算暫時平息了混亂,將來也有可能會留下禍根。」
「關於這一點嘛,對方應該也紋盡腦汁思考過了——他希望我國派遣軍隊,並且讓猊下一起前去巡幸。」
「咦?是要我們去比拉諾瓦嗎?」
「雖說成為了準加盟國,但聽說比拉諾瓦的人還挺虔誠的。」
狄米塔爾從旁淡淡地說道,他的聲音和瓦蕾莉雅的驚訝聲重疊在一起。
「比拉諾瓦人對亞默德反感的根源,本來就來自於自國原本存在的神巫名額,被亞默德搶走的屈辱感吧。換句話說,比拉諾瓦的人民總是渴望神巫的存在,可說對神巫的尊崇非比尋常。」
「沒錯。比拉諾瓦王家也明白這件事,所以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吧。」
「那讓我去吧。」
卡琳如此說道後,所有人的視線便集中在她身上。
「等一下,卡琳!這樣不會很危險嗎?」
「對不起,瓦蕾莉雅。謝謝妳擔心我,但既然要神巫出面才能平息這場騷動的話,那麼這不是巴貝爾猊下和妳,而是我的工作。」
「的確,由我或是瓦蕾莉雅小姐出面感覺不太適合呢。」
夏琦菈得意洋洋地點了點頭。
現在亞默德擁有的神巫名額——更精確的稱呼似乎叫作「聖座」——有三個,一個是亞默德本來擁有的,一個是過去羅馬里克王國擁有的,另一個則是比拉諾瓦讓渡的。其中亞默德原本保有的聖座由夏琦菈,羅馬里克的聖座是瓦蕾莉雅,而比拉諾瓦的聖座則是由卡琳坐擁。被亞默德合併的羅馬里克人民,之所以會特別敬慕瓦蕾莉雅,是因為瓦蕾莉雅是理應坐上羅馬里克聖座的正統神巫,同樣的,既然理應坐上比拉諾瓦聖座的神巫是卡琳,那麼在這次的場合巡幸比拉諾瓦,也是卡琳的職務——自然是這個道理。
只是,即使如此瓦蕾莉雅還是擔心卡琳的安危。如今比拉諾瓦的人民是否還那麼重視亞默德出身的卡琳,還是未知數,況且既然傳聞那個但丁會返回比拉諾瓦,瓦蕾莉雅反而覺得絕對不能讓卡琳去。
就在瓦蕾莉雅打算說出她的想法時,以薩克比她早一步開口:
「……因為還沒有證實,所以是不確定的情報。」
「什麼情報?」
「之前到帝瑪迎接魯德貝克猊下她們時,聽說了關於黑衣襲擊者的危險消息。」
「是指之前襲擊那對沒用的雙胞胎神巫,清一色是女人的刺客嗎?」
「就是她們。我將至今收集的情報彙整過後,發現這群全是女魔法士構成的賊人,在一連串的軍事據點襲擊事件中被目擊到幾次。也就是說,可以推測這個集團和奧爾薇特•里希堤那赫有關係。」
瓦蕾莉雅聽見這句話後,突然有些在意地望向狄米塔爾的側臉。因為前幾天出現在狄米塔爾面前的他的阿姨——梅爾蒂特,也是身穿斗篷與短披肩的黑衣女魔法士。那個賊人集團與奧爾薇特有關這件事,恐怕幾乎是事實吧。
「那群女人可能幫助了但丁•瓦利恩堤逃亡……總之,就是這樣一個情報。」
「這樣的話,卡琳不就更加危險了嗎!」
瓦蕾莉雅忍不住拍打圓桌,站了起來。
「這個嘛——這也就是說,是那個吧?就是,總之……那些賊人和前本院長以及但丁是一夥的吧?」
「更麻煩的是,悠爾羅格似乎跟他們有牽扯。」
「……您說什麼?」
至今為止板著一張臉的加利德卿,抽動了一下他的粗眉。
「協助但丁的比拉諾瓦青年貴族-好像在海德洛塔被逮捕了,根據他所提供的情報,一連串的襲擊事件是悠爾羅格在背地裡指使。不過,說是證據,也只有那個男人的證言而已,但西吉貝爾特專程以私信的形式通知我,我想應該不會有錯。」
「所以,但丁•瓦利恩堤將率領義勇軍回到比拉諾瓦的傳聞,也並非全然是無稽之談……不過,我想以此為前提,請魯德貝克小姐前往比拉諾瓦,可以嗎?」
國王說出這句話的語氣,並非請求或是命令,而是姑且再次確認這已經決定的事項。站在亞默德的聖與俗,雙方頂點的傑弗倫•弗朗西斯克,他所說的話有著不由分說的重量。
「但丁的目標恐怕是我吧。」
卡琳從椅子上站起,微微行過一禮後回答:



「叛亂等等的終究只是順便……這麼說,或許有些自負,但我想應該沒錯。因為我很了解他。但丁絕對不會忘記我摧毀了他的野心。」
「卡琳……!」
「對不起,我已經決定要去了。」
卡琳望向瓦蕾莉雅,莞爾一笑。
「我的祖母是比拉諾瓦人,所以我比你們更了解那個國家的事情……況且,換個角度來想,留在封印旁邊的妳和巴貝爾猊下,反而更加危險吧。比起跟前本院長再次交戰,我寧願選擇跟但丁交戰十次。」
或許是想減輕瓦蕾莉雅的憂慮吧,卡琳開玩笑地如此說道,然而瓦蕾莉雅卻完全笑不出來。
「——陛下,前往比拉諾瓦時,我想請加利德卿指揮同行的軍隊,可以嗎?」
「軍務大臣嗎?」
國王皺起眉頭望向加利德卿。受到指名的加利德卿本人,也有些吃驚地瞪大了雙眼。
「……指定他是有什麼理由嗎?」
「如果因為我的巡幸而因此平定了比拉諾瓦的混亂,那是再好不過了,但如果平定不了,也必須盡可能避免戰鬥。思考到這一點,我想名震諸國『鐵騎將軍』加利德卿的名號,或許能削弱叛亂分子的鬥志,幫助戰爭早期終結。」
「嗯。」
「——而且,這可能也是前本院長為了削弱亞默德防衛的計策。若發生緊急事態,必須在前往比拉諾瓦的途中立刻返回亞默德,憑加利德卿的行軍速度,就不需要擔心。」
「喂,巴爾若爾,人家對你讚不絕口呢。」
國王親暱地呼喚加利德卿的名字,賊笑道。年輕時期與加利德卿並響征戰沙場的國王,用不著卡琳稱讚,也肯定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實力。他的笑容,是對卡琳讚揚戰友的能力而感到無比歡欣的那種笑容。
而加利德卿則是故意不斷地假裝咳嗽後,拍了拍他厚實的胸膛。
「在下沒有任何異議。只要陛下允許,我立刻就護送魯德貝克猊下前往比拉諾瓦,輕而易舉地剿滅那些不肖的叛亂分子。」
「喂,首先要和平地解決吧。你可別忘了帶卡琳小姐去的意義啊。」
「當然,微臣明白。在下只是表現出自己的幹勁罷了……」
「也罷。那麼,你們兩位立刻準備出發。如果這真的是奧爾薇特計策中的一環,那麼她這幾天或許會做出什麼行動。各位不要怠慢,做好迎戰的準備!」
「是!」
在國王嚴厲的一聲號令下,卡帕羅斯卿和卡穆尼亞斯卿立刻互相商討要如何籌措派兵前往比拉諾瓦的預算,巴爾札利卿著手擬定寫給比拉諾瓦王的親署信函草稿。率領軍隊的加利德卿自然不用說,則是率先帶領副大臣等人衝出房間。
「卡琳……」
瓦蕾莉雅再次呼喚卡琳,於是,卡琳聳了聳肩回答:
「……我得先叫醒佩托菈才行。要是她知道在自己睡覺的期間決定了新任務,肯定又會生氣地大吼了。她不久前還想著要辭掉紋章官呢。」
「這眼鏡女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當魯德貝克猊下的紋章官,應該比當柯斯塔庫塔猊下的紋章官還來得輕鬆多了呢。」
狄米塔爾開玩笑地如此說道。瓦蕾莉雅踩了他一腳後,握住卡琳的手。
「妳總是精明能幹,這次也沒問題吧?」
「對不起,妳以為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啊?精明能幹的反而是妳吧。」
卡琳輕拍瓦蕾莉雅的下巴,轉過身。
「妳也不是會出爾反爾的人吧。」
狄米塔爾站在瓦蕾莉雅身邊目送卡琳,盤起胳膊嘆息道:
「——其實,但丁當時就應該被處死了。之所以只囚禁他,無非就是因為卡琳大人向陛下求情。所以,她才會感到自責。要是交給別人執行這項任務的話,她肯定會後悔一輩子。」
「我……大概能了解她的心情,不過……」
「怎麼?還有什麼事情無法釋懷嗎?」
「我從以前就一直很在意了。」
瓦蕾莉雅仰望狄米塔爾,再次使勁地踩了一下他的腳趾。
「為什麼你稱呼卡琳都會加上大人!稱呼我時就叫我妳這傢伙、小丫頭,要不然就是我家猊下,未免太奇怪了吧!」
「老實說,因為以前的妳根本不值得尊敬啊。」
「你說什麼!」
或許是多虧靴子很堅硬吧,不管被踩幾次腳,狄米塔爾都一臉不痛不癢的樣子,這又令瓦蕾莉雅感到更加火大。仔細回想起來,瓦蕾莉雅一開始見到狄米塔爾時,之所以會老是頂撞他,大概就是覺得他這種從容不迫的態度,是在瞧不起自己的關係吧。現在她覺得當時的自己會被瞧不起也是無可厚非,但是,如今再次直接聽到這種評語,還是會感到刺耳。
正當瓦蕾莉雅想要將自己的這種心情老實告訴狄米塔爾,而打算開口的時候,狄米塔爾卻伸出手,用大拇指按住她的眉心。
「……咦?」
「別皺眉。要是生出皺紋就不好了。」
狄米塔爾如此說道後,輕輕撫摸瓦蕾莉雅的臉龐。真的像是要撫平皺紋似地,用手指撫順她的眉心、眼尾、下巴以及臉頰一帶。
「…………」
瓦蕾莉雅完全忘記自己為什麼生氣,之後回想起來,只覺得自己真的像個傻瓜一樣,怔怔地凝視著狄米塔爾的臉。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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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是為國,而是為妳


                              
柯斯塔庫塔家沒落的決定性原因,是上一代將家產揮霍殆盡。
而魯德貝克家之所以會沒落,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真要說的話,只能說是運氣不好吧。

照理說,家族代代的當家郤會慢慢地累積優異的功績,
然而魯德貝克家卻恰恰相反,
而是朝減少家裡資產的方向,不斷累積失敗。
雖然沒有給予致命性一擊的當家,但是財務卻慢慢越來越吃緊,
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濒臨破產了。

卡琳就任神巫後得到的第一份年俸,
清償了一半累積到父親那代為止的龐大債務。

雖然知道跨越國界的鄰國
富裕的親戚
但卡琳並不打算藉由他們的幫助來重建家族。



烏希馬爾身穿長袍,站在窗邊。西瑞爾•杜耶布爾攙扶著他,瞇起眼睛。
南門開啟,一群人馬離開這座連諾布洛努。街上忙著為即將逼近的戰爭準備,因此十分吵嚷,照理說他們的行動並不會特別引人注目,然而他們的馬蹄聲卻縈繞在西瑞爾的耳邊。
「……現在的話,還來得及。」
西瑞爾對返回床上的烏希馬爾說道。這位聰明的老將,不需說多餘的話,也能理解他話中的含義吧。
「算了。」
烏希馬爾簡短地回答,搖了搖頭,他在西瑞爾和軍醫的輔助下坐上床,身後枕著靠墊,深深嘆了一口氣。
「閣下應該了解那個女人說的話全是在狡辯——就這麼讓他們離開,未免太令人惱火了吧?」
西瑞爾也明白,如果是平常的自己,絕不會再三提起這件事。他從未反對過,也從未質疑過烏希馬爾的決定。
儘管如此,他之所以會仍將這種事情掛在嘴上,是因為覺得年老多病,最終命在旦夕的烏希馬爾,被奧爾薇特•里希堤那赫玩弄於股掌之上,壓抑不住懊悔之心的關係。
「算了。」
烏希馬爾小聲如此重複,他的視線集中在裝飾於正面牆壁的掛毯上。那是用色彩鮮豔的線織出的悠爾羅格與海德洛塔兩國的地圖,是與海德洛塔交戰時,烏希馬爾總是會帶進己方陣營的東西。
「……初春時沒有攻下德爾布呂克,果然是致命傷呢。要是攻下那裡,就能描繪出不一樣的圖形了吧……不過,我也已經時日不多了。」
「殿下!」
「西瑞爾,你可別說些無聊的話來敷衍我。我也不想聽什麼貓哭耗子假慈悲的話。我說的是……更現實的,為了悠爾羅格未來的話。」
「是……」
西瑞爾不禁垂下頭,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對雙親早逝的西瑞爾來說,烏希馬爾是他的伯父、父親,同時也是值得尊敬的上官。西瑞爾發現,烏希馬爾無非是在交代遺言。
烏希馬爾呼吸困難地開始訴說:
「……我死後,就在其他的王族中推選出新的宰相吧。關於這件事,我已經跟王兄商量過,推薦了財務大臣的卡隹爾。」
「卡隹爾大人!為什麼選他——」
卡隹爾•杜耶布爾,是統理宮廷內反戰派的大人物,說起來算是主戰派烏希馬爾最大的對手。雖然對戰爭的事情一竅不通,但相反地卻精通經濟,不斷向國王主張應該從財政面下手,避免與海德洛塔交戰,是個老練的政治家。
烏希馬爾望向啞然無言的西瑞爾,揚起嘴角。
「你雖然比真實年紀來得沉著穩重,但怎麼樣都還是會顯現出年輕氣躁的個性……那你覺得還有其他人能勝任國家政治嗎?」
「這——」
重新被這麼一問,西瑞爾一時之間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雖然卡隹爾屢次與烏希馬爾意見不合,但他為人正直清廉,愛國之心無庸置疑。事實上,如果他不是反戰派的話,西瑞爾也不只一次考慮他為人選。
「其他人無法勝任宰相一職……應該說,無法交給其他人……既然如此,讓卡隹爾繼任是最好的選擇。」
「這……小官明白了。小官會遵從閣下的想法。」
「那就好……同時,我推薦了你來接任我兼任的軍務大臣。」
「小官——我嗎?」
西瑞爾立刻深切地感受到自己還太過年輕。烏希馬爾不可能沒有察覺到西瑞爾此刻的心情,他深深點了點頭回答: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繼承我的遺志,這也是不爭的事實。雖然拿你跟他比較,令人不悅,既然海德洛塔的小鬼能夠擔任軍務副大臣,那麼經歷過更慘烈的戰場的你,擔任軍務大臣又有何不可?」
「……小官深感汗顏。」
「呵呵……總之,我死了以後,內政交給卡隹爾,軍事則交由你掌管。就像你現在感到不安一樣,這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比如說——你能讓里希堤那赫聽令於你嗎?」
「這恐怕有點——」
若說是負擔太重,感覺有些過於打腫臉充胖子。老實說,應該做不到吧。就算排除奧爾薇特擁有超越常人的力量這一點,西瑞爾也遠不及她。失去烏希馬爾這個權威後,悠爾羅格軍內部要承擔奧爾薇特,實在太過危險。
「既然如此,這樣就好……既然她說要離開我國,我們目送她離開就好。反正對悠爾羅格而言,他們不過是毫不相干的過客罷了。那個女人說要靠自己的兵力進攻魯奧瑪,就隨她去吧,不過,不准他們再踏進悠爾羅格半步。」
「是……」
「況且,我們因為暫時接受了他們的投靠,而得到魔動劍這種新的武器。」
或許是光是坐起上半身也很疲累吧,烏希馬爾完全躺在床上後,便嘆了一口特別長的氣息,凝視著天花板。
「王弟殿下,今天就談到這裡吧……」
擔心烏希馬爾疲勞的軍醫,打算中斷兩人的談話,但烏希馬爾反倒將軍醫趕出門外。
「我不知道那個女人在盤算些什麼……不過,那個女人的計畫成不成功,我國都不可能因此掌握大陸的霸權。聽好了,西瑞爾……不要做虛無縹緲的美夢。不要隨便起兵,奪下巴克羅的領土就該滿足了。」
「小官定銘記在心?」
「另外,和卡隹爾好好商量,在往後的幾年努力讓國家富強……你的年輕氣躁,只要換個角度來想,也能成為武器。就如同我死期將近一樣,巴列斯特羅斯也來日不多了吧。那個傑弗倫•弗朗西斯克總有一天也會死。但是,那個時候你應該還健在……聽好了,要等待時勢。我認為你能勝任這個重責大任。」
「有殿下您的這番話,不論是十年還是二十年,小官都願意等。」
「很好。」
老將輕輕笑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五十五歲還要再老個十歲。西瑞爾心想只有現在才能對烏希馬爾說出他內心的想法,於是猶豫了一會兒後,用格外細小的聲音詢問:
「……有件事,小官想再聽聽殿下的意見。」
「什麼事?」
「雖然小官已經斷定這是件芝麻小事了,不過——奧爾薇特•里希堤那赫留下拉姆彼特,自己離開了。」
「拉姆彼特啊……」
「聽說是梅朵的女兒,不過梅朵也沒有回來,奧爾薇特說已經不需要拉姆彼特了——」
「然後呢,你怎麼回答?」
「咦?啊,小官回答她說……既然她不要,就由小官來照顧她——」
「這樣不就好了嗎?」
烏希馬爾震動著雪白的鬍子,像是在笑。
「……她可是我考慮立為悠爾羅格的神巫,而且是我形式上的女兒喔。說起來算是你的堂妹呢……現在你竟然還來問我該怎麼對待她,想不起你還挺薄情的嘛。」
「不,可是——」
「王弟的養女在政治方面擁有何種意義——該如何活用她,相信你應該知道。」
「……是。」
西瑞爾感覺自己的內心被看穿——應該說,很顯然地,烏希馬爾讀出了西瑞爾的心思——做不出機靈的回答,只是微微染紅了臉頰,點頭稱是。
「我有些累了……叫軍醫進來。」
「是,小官先行告退。」
西瑞爾改變音調後,對烏希馬爾恭敬地行過一禮後,離開他的寢室。
「殿下叫你進去……起碼多少減輕他的痛苦吧。」
「是。」
西瑞爾出來後,換軍醫和侍女們進去烏希馬爾的寢室。
花費了近半世紀的年月與海德洛塔交戰的烏希馬爾,對自己的病情完全不在乎。無論多麼優秀的治療魔法高手,能治癒的不過是表面的傷口,對於因年老和生病而導致的衰弱,根本束手無策。
所以,西瑞爾有種預感,他恐怕沒有機會再和烏希馬爾長談了。
「閣下的情況如何?」
西瑞爾來到外面後,一名白袍女子走向他。
「……妳不是跟奧爾薇特一起離開了嗎?」
「她又沒有要我跟她走。」
涅蕾妲吐了一口菸管的煙,淡淡地回答。
「——況且,奧爾薇特他們已經不需要我的力量了吧。」
「這話是什麼意思?」
「奧爾薇特想要的,本來就只是在自己攻擊魯奧瑪時,能牽制住亞默德的戰力。她之所以把我帶來製造魔動劍,也是為了誘導悠爾羅格攻打巴克羅或比拉諾瓦……在達到這個目的後,她就沒有理由留在這裡了不是嗎?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
西瑞爾一語不發地凝視著大門。
已不見奧爾薇特一行人的身影,周圍的士兵也一副若無其事地繼續準備出征的事宜。
只有拉姆彼特一個人,爬上這個軍事據點最高的鐘塔,緊抓著旗竿,一直凝視著一行人離開的南邊。
「……我們被那個女人利用,而妳則是被拋棄了啊。」
「你說的這麼肯定,令人火大,但我目前還不打算離開這個國家喔。」
「……什麼?」
「雖然在確保阿爾漢塔之前無法大量生產,但請讓我繼續研究吧。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看來往後最積極與他國戰爭的,會是這個悠爾羅格,正好方便我實驗自己製造出的武器的性能。」
「就算妳這麼說,我們也不會感謝妳。」
「無所謂。等到我的劍真真切切地超越亞默德的魔動劍時,你們再一起向我道謝就好。」
「……妳真是個怪人。」
西瑞爾心中累積對奧爾薇特的怒氣,隨著苦笑一口氣消散無蹤。說的對,就算怨恨已經離開的人們,也無濟於事。得像這個涅蕾妲一樣,抱持著一笑置之的態度,才能踏出下一步吧。
西瑞爾靜靜地搖搖頭,敲了敲太陽穴,點了點頭。
「太過一本正經是小官的缺點嗎……不可否認呢。」
「什麼?」
「沒事……那麼,妳就先從調查我國的地質開始吧。妳剛才說的話,可以解讀成只要有阿爾漢塔,就能立刻再次開始量產。」
「嗯,我的確還沒調查這個國家的地質,搞不好能挖到寶呢,這樣或許也不錯。」
「小官會用閣下的名字幫妳準備好通行證。妳馬上去準備吧。」
「悉聽尊便。」
涅蕾妲倒掉菸管的菸灰,摘下單邊眼鏡後,深深鞠了一個躬。像她這樣擁有學者氣質的人所思考的事情,充滿愛國心的軍人終究無法理解吧。與誓死效忠祖國的西瑞爾相反,涅蕾妲根本沒有為國家盡忠這個選項,她有的只是要如何滿足自己的求知欲這一項。
「……妳還比較好理解。」
西瑞爾俯視著不知何時爬下鐘塔,來到他身邊的拉姆彼特,發出走遠的涅蕾妲聽不見的聲音,如此笑道。



巴爾若爾•加利德率領的亞默德軍,從魯奧瑪出發後,一路順利地進入了比拉諾瓦的領土,在還需花費幾小時才能抵達比拉諾瓦的王都布魯安時,暫時停止行軍。
在各地治安惡化,不少人對亞默德越來越反感的情況下,就算是比拉諾瓦王馬里亞諾一世的請求,亞默德軍也不能隨意地踏入布魯安,否則很可能會成為民眾暴動的契機。加利德卿聽取了卡琳的意見,命令全軍在此小休片刻。
「——不過,您打算怎麼做呢?」
亞默德軍沒有一一搭帳篷,而是只燃起篝火取暖,加利德卿在陣營中命令士兵們用餐和補充水分後,面向卡琳。
「事態刻不容緩。猊下的顧慮固然有理,但我們可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什麼都不做啊。」
「這我明白,但大半夜的,亞默德軍突然前往王宮,還是會觸怒居民的心情。所以,讓本隊在王都郊外待命,少數人偷偷前往王宮如何?」
「您指的少數人是……?」
「比拉諾瓦國王希望我去解決問題。」
「咦~~?那我也得去嘍~~?」
原本正啜飮著熱葡萄酒驅寒的佩托菈皺起眉頭,發出窩囊的聲音。她聲明自己人生的最大目標就是順利辭官,結婚獲得幸福。對她來說,這是風險相當高的選擇吧。
加利德卿似乎也擔心其危險性,盤起他粗壯的胳膊,表情嚴肅地說道:
「……在下就心想猊下您可能會說出這種話來。」
「那麼……」
「在這裡爭論也只是浪費時間。在這種情況下,猊下直接去面會馬里亞諾陛下的確是最好的辦法。在下不會制止您……不過,如果猊下您要去,那麼在下也要一起去。」
「那是當然,我還求之不得呢。」
卡琳莞爾一笑。佩托菈還拖拖拉拉,戀戀不捨地喝著葡萄酒,卡琳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大酒杯。香料的香氣混合著熱葡萄酒的熱氣緩緩上升,光是聞到這個味道,似乎就能為因旅程疲憊的身軀帶來活力。
「對不起,佩托菈。妳別悠悠哉哉的了,快點去準備。」
「……等我回到魯奧瑪,可能真的會拜託陛下。」
「說妳想辭官嗎?」
「增加俸祿,反正陛下也不會讓我辭官吧。」
佩托菈誇張地聳了聳肩後,站起身來。
「——至少得補償我物質上的需求。我們老是鋌而走險,卻沒有危險津貼之類的,不是嗎?雖然不知道我要做到幾歲才能退職,但若是過了適婚年齡,我好歹得先存個嫁妝錢吧~~」
「妳這想法還真是明智呢。」
「……妳這麼冷靜地回答我,還真是令人火大~~」
佩托菈試圖想擰卡琳的屁股,卡琳揮開她的手,露出微笑。
儘管有威震周邊諸國,號稱「鐵騎將軍」的加利德卿相伴,但總人數約十騎的集團在黑夜中前行,還是伴隨著一定的危險。在有限的時間內,加利德卿挑選出來的,是一些能快速習慣使用剛配備下來的魔動劍的士兵。
「那我們出發吧……猊下馬車的韁繩,不好意思,要讓魯德貝克卿妳操縱了。」
「是、是,我剛才就知道了。」
可能早已死心了吧,只見佩托菈披著兩件斗篷,自己坐上馬車的車夫座。
卡琳坐到她的身邊,一語不發地對加利德卿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卡瓦哈爾卿。」
「是!」
加利德卿將留在此地的本隊交由副大臣卡瓦哈爾卿指揮後,便踢了踢馬肚。十幾匹馬一齊奔馳在月亮尚未完全升起的黑夜中。卡琳兩人的馬車,則是位於一行人的中央,前後都有騎馬的士兵保護。
「!」
卡琳急忙按住差點不小心飛掉的毛皮帽子,縮起脖子。原本就已經夠寒冷的冬天空氣,化為強風,吹襲著乾燥的肌膚。
「——妳真的認為但丁會出現嗎?」
狹窄的道路進入樹林,蜿蜿蜒蜒地通往西方。佩托菈低聲如此詢問卡琳,她的聲音被夜風吹拂而沙沙作響的樹葉聲掩蓋。
「不知道呢。」
「妳希望他出現嗎?」
「……不好說呢。」
如果但丁出現在她眼前,這次就必須做個了斷。老實說,如果可以的話,卡琳想避開這個狀況。但是,如果但丁不出現,卡琳往後——直到確認但丁死亡為止——就必須一直懷抱著這種煩亂的憂鬱心情。因此,卡琳一時之間也難以判斷哪種情況比較好。
就在這個時候,奔馳在前方的士兵之間響起吃驚的聲音,他們手持的火把火光劇烈地晃動。
「!」
佩托菈立刻拉緊韁繩,減慢馬車的速度後,有某種東西掠過卡琳的眼前飛過。
「石頭!」
樹林的彼方飛出大大小小的石頭,擊中了馬車。
「若說是但丁——未免太不自然了。」
如果但丁真的策劃在比拉諾瓦武裝叛亂,他的兵力會更加龐大,至少會多到無法潛藏在這種樹林裡。而且,對方利用投石來突襲卡琳一行人,這一點也很奇怪。這與其說是正規軍隊會使用的手段,更像是不習慣使用弓箭的外行人所用的方法。
所以,卡琳本來可以發射倍數的冰之箭矢來反擊飛來的石頭,卻選擇了先嚴加防守,觀察情況。
「加利德卿!——巴爾若爾大人!」
卡琳將魔力注入雙手的魔紋,製造出兩道「鐵壁」,大聲呼喊應該在自己和佩托菈前方的加利德卿。
「您不用擔心!」
加利卿德立刻回答道,然而像是要粉碎他可靠的聲音似地,無數的男人發出吶喊,同時從左右方一擁而上。
「卡……卡琳!」
「佩托菈!先跳到樹上!」
轉瞬間包圍住一行人的男人們,手上拿著務農時使用的耙子、柴刀、斧頭這類的凶器。他們的外表怎麼看都像是生活窮困的農民,完全沒看見手持像樣的劍或是身穿鎧甲武裝的士兵。
「竟然在這種時候給我找麻煩……!全體人員,對方是一般民眾!盡量留活口!」
加利德卿似乎發現對方與其說是叛亂軍,更像是爆發不滿的民眾,便命令部下們手下留情。然而,殺氣騰騰的民眾不理會亞默德兵的好意,一個勁兒地就衝了過來。
「你們這些傢伙!明知道待在這裡的是卡琳•魯德貝克猊下,還敢造次嗎!既然你們明知故犯,不管你們是農民還是軍人,我們都不會手下留情!」
加利德卿的怒吼聲震動黑夜,但農民的吶喊聲還是吞沒了他的聲音。
卡琳帶著佩托菈在樹枝上移動,俯看著加利德卿砍飛從四面八方攻擊而來的凶惡農具,打算釋放出「冰彈」支援他。
「請等一下,猊下!希望您不要幫我!」
加利德卿仰望打算支持他的卡琳,大聲吶喊道。
「閣下!這是為什麼?」
「這些傢伙雖然是不肖之徒,但畢竟是比拉諾瓦的人民……要是魯德貝克猊下您傷了他們,我們少數人來到這裡就沒意義了!這裡讓我來應付,猊下您先走吧!盡早前往王宮!」
「可是……!」
「事到如今,已經沒必要悄悄前往王宮了。乾脆飛著過去吧!順便向布魯安的人民宣傳『寒冰之眼神』卡琳•魯德貝克就在這裡,也挺有意思的!」
加利德卿蹬了一下馬鎧,跳下馬背,靠著蠻力踹飛三個現場的男人,手持入鞘的劍,豪放地笑道。
「——好了,快點去吧!因為接下來的戰鬥,猊下可能會看不下去!」
「巴爾若爾大人……」
「卡琳。」
佩托菈拉了拉卡琳的衣袖。
「——大臣閣下說得沒錯。妳要是傷害了比拉諾瓦的民眾,之後絕對會引起許多問題的。」
「也對……對不起,竟然會被妳指摘,太不像我了。」
「……我說~~妳這句話,超級蔑視我的耶~~」
「那麼,加利德卿,我們就先走一步了!祝您勝利!」
「交給我吧!願神——願神保祐猊下!」
加利德卿之所以會停頓了一下,或許是因為知道根本沒有神明會保祐人類,而內心糾結了一瞬間的關係吧。
卡琳打開大衣和斗篷的前襟,將她白皙的腳暴露在夜晚冰冷的空氣中,捲起「旋風」,騰空而起。留在乾枯枝頭上的枯葉被撕裂,寒冬的風一口氣移動兩名少女的身體。
加利德卿等人雖然只有十一人,但全都裝備著魔動劍。即使對手是人數的一倍,完全武裝的士兵,他們也不可能戰敗。既然對手是農民,還手持不怎麼像樣的武器,那麼就算他們的人數是己方的十倍二十倍,也有可能擊退。
只是,他們現在沖昏了頭,攻擊性很強,在他們恢復理智,失去鬥志前,肯定會有無數的農民犧牲。想必加利德卿是不希望讓卡琳兩人看到這凄慘的光景,才讓她們先行離開的吧。
「……不過,把壞人推給加利德卿他們做,只有我們若無其事地先行離開啊~~的確挺內疚的就是了~~」
佩托菈降落在穿過樹林後的小路上,突然說出這種話。大概是看卡琳一直沉默不語,而擅自猜測她的心思吧。
「不過啊~~神巫還是盡量別對民眾——」
「對不起,不是這樣的。」
「咦?什麼?」
「不是的……我所在意的,並不是那種事。」
卡琳回頭望向樹林。
兩人站立的這條小路,並非連接亞默德與比拉諾瓦的主要街道。只要越過平緩的山丘,沿著這條小路再走一段路程的話,不久後就能連結到主要街道,抵達布魯安,這終究不是正式的大道。雖然多多少少會繞遠路,但為了避人耳目,他們一行人便走這條小路來到比拉諾瓦。
「——可是,那群農民卻在樹林裡突襲我們。」
事先掌握一行人通行的路線,配合地形巧妙地配置伏兵——這種做法,與其說是普通的農民,可說是更接近受過一定訓練的士兵。看見他們的服裝和武器,卡琳就判斷他們不是士兵,而是農民,把事情交給加利德卿等人處理,但冷靜下來思考後,堅信他們是農民或許言之過早了。
「咦!」
正當卡琳因為難以形容的不安而皺起眉頭時,她看見一道閃亮的光線從那片樹林劃向天空。
「喂……剛……剛才那是!」
「……是『火彈』。」
如果對方終究只是農民,加利德卿等人沒必要仰賴魔動劍的魔紋。如此一來,使用那個魔法的,很可能是那群農民。只是,就狀況而言,實在太不自然了。因為這個比拉諾瓦幾乎沒有民間的魔法士。更別提在農民當中會有能使用在實戰派上用場的魔法之人了。
「那……那麼,那些人果然是……」
「他們不是普通的農民,而是假裝成農民的士兵……至少,一定有攜帶魔法劍的人或是魔法士混在裡面。」
「為什麼那種人會——!」
卡琳不理會瞪大雙眼、啞然無言的佩托菈,她感覺到自己的思考突然凍結。面臨突發性狀況而感到慌亂,可說是卡琳•魯德貝克最不可能發生的行為。經常被周圍的人形容為冷淡、冷靜,不論何時都保持自我,有辦法處理眼前的問題——若心思不是如此堅定,自己作為一名神巫,根本不可能與瓦蕾莉雅和夏琦菈並列,卡琳總是如此嚴以律己。
就是這顆冰冷的心,讓卡琳與他對立。
「……你的目的是讓我們離開那一行人嗎?」
卡琳再次改變方向,仰望山丘上。
「如果是盟主國亞默德的神巫,勢必會優先考慮到布魯安民眾的心情而採取行動吧。尤其是妳……就這層意義而言,非常容易理解。」
「那算是如你所願嘍——至少到目前為止是。」
卡琳的雙眸凝視著站在山丘上的人影。佩托菈推了推眼鏡,皺起眉頭。
「這個聲音……難不成是但丁……?」
「妳會緊跟在她身邊也在我的預料之內,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妳馬上離開這裡。」
一頭紅色捲髮隨著夜風飄揚,但丁•瓦利恩堤平靜地笑道。當然,只要看見他佩戴著劍和盾,一副英勇的模樣,就能清楚地知道他並非單純為了說話才現身。
「我說你啊~~事到如今是真的打算在比拉諾瓦發動叛亂嗎?我勸你還是算了吧!你不可能不知道你之前被逮捕的時候,為什麼沒有處以死刑,只是遭到囚禁吧。」
「所以我才能像這樣站在這裡啊——原因是怎樣都無所謂,妳可以安靜一點嗎,佩托菈?我想跟卡琳說話,沒妳的事。」
「喂……你這個人——!」
當佩托菈難得顯露出怒意的時候,一直謹慎地盯著但丁的卡琳低聲說道:
「佩托菈。」
「幹嘛啦!」
「這裡交給我處理,妳去幫助加利德卿他們。」
「什麼!妳是開玩笑的吧!如果不是開玩笑,可不是捏一下就能解決的喔!」
佩托菈將手搭在卡琳的肩膀上,用力搖晃。
「在這種狀況下叫我退場……是啦,我啊~~的確常常抱怨不想執行危險的任務,可是要我放妳一個人——」
「對不起……妳……可能……很礙事。」
「竟然說我礙事——」
佩托菈窺探了一下卡琳的側臉後,倒抽一口氣,啞然無言。
卡琳打算在這裡與但丁做個了斷。若是佩托菈待在戰場上,很可能會受到牽連。即使擅長治癒魔法的佩托菈在現場,恐怕在打倒但丁之前,卡琳也沒有時間悠閒地讓她治療傷口吧。既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跟但丁一對一,毫無顧慮地全力對戰。
或許是解讀出卡琳的覺悟吧,佩托菈將手抽離卡琳的肩膀。
「……唉~~為什麼總是妳那麼受歡迎啊?怎麼想都是我的身材比較好,也沒有什麼負累,重點是,我不像妳那麼聰明,還以為男人會比較愛我這種的呢~~」
佩托菈開玩笑地抱怨後,轉過身。
「我先跟妳說~~妳要是花太多時間,難得的約會可是會被加利德卿他們打擾的喔。」
「好——謝謝妳,佩托菈。」
「就算妳跟我道謝也沒什麼意義……我還寧願聽美男子對我甜言蜜語呢。」
佩托菈當場脫下一件厚重的斗篷,乘風離去。
「——沒想到你還能像這樣站在我的面前。」
「老實說,我也是同樣的想法。」
但丁慢慢走下山坡,手持出鞘的劍和盾。之前交戰時,但丁所使用的是涅蕾妲製造的魔動劍,而他現在拿著的,恐怕一樣是魔動劍吧。畢竟但丁不是魔法士,跟卡琳對峙裝備普通的劍和盾也沒有意義。
「——我敗給妳之後,體會到自己有多天真,思慮有多淺薄。只是,一生一次的對決吃了敗仗的我,不可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受妳憐憫,苟延殘喘地活著,只能心不在焉地看著祖國慢慢步向毀滅,度過餘生。我本來以為這是給我的懲罰,而死心放棄了。」
但丁自稱為輕率的敗者,他以平靜得令人驚訝的表情,面對著卡琳。他已經踏進擁有致命威力的魔法射程範圍之內,卻沒有主動攻擊的跡象。
「即使是這樣的我,仍然有人將他們的夢想寄託在我身上。更重要的是,當時有不少人為了支持我的理想而喪命。所以我不能一直墮落下去。」
「難道打倒我,就是對死去的人最好的供奉嗎?這樣到底能改變什麼?」
「……亞默德王家似乎一直對同盟諸國的王家隱瞞了一個重大的祕密?雖然我沒有聽說具體的內容,但萬一那個祕密公諸於世,同盟很可能會瓦解……我曾聽到奧爾薇特•里希堤那赫這麼說過。」
「————」
卡琳沉默不語,瞇起雙眼。但丁察覺到她的表情變化,揚起了嘴角。
「不過,我也沒有蠢到會完全相信一個叛國逃亡的女人所說的話。但從妳剛才的反應看來,亞默德一直以來隱瞞了一個重大的祕密這件事,似乎是事實。」
「……如果是事實,那又如何?」
「那我會把妳抓起來,跟亞默德交涉,要求他們公開真相。或是由妳親口告訴全國人民也行……總之,主張神的妻子神巫的存在而形成的神聖同盟,我的目的就是揭穿這個同盟的謊言。」
「你……」
「如果同盟講述至今的神話不過是虛構的內容,那麼所謂的神巫又有什麼意義?又有什麼權威?只不過是個非凡的女魔法士罷了。可以用是否擁有那種人來決定國家的地位嗎?如果把神巫當作單純的戰力,那麼同盟的實際狀態,根本無關歷史和傳統,只是擁有強大軍事力的國家以武力逼弱小的國家就範而已,不是嗎?」
「……可是,那就是現實世界。強國握有主導權,使喚全體大陸這種構成——」
「那麼打從一開始就別把話說得那麼好聽!」
但丁打斷卡琳的話,大聲吶喊。
「亞默德自稱是傳統最古老的國家,一直霸占盟主寶座!而且毫不猶豫地在政治、軍事方面,利用從比拉諾瓦和羅馬里克搶來的神巫。這種國家把神巫的神聖掛在嘴上,不覺得很厚顔無恥嗎?倒不如一開始就單純地以武力征服他國就好!就是因為提出什麼神啊,神巫的,才反而造成混亂!」
但丁說的話確實有一番道理。他的祖國比拉諾瓦因為支付培育神巫的龐大年俸,而經濟窮困,最後終於將「聖座」轉讓給亞默德,國家才因此逃離破產的命運。但代價是永遠失去一部分的國土。另外,想要比現在更多聖座的比托,利用各種手段企圖搶奪他國手上的聖座,過程中因此喪命的不只一兩人。假如各國不擇手段互相爭奪的神巫並不具有任何的意義,那無非是世紀悲劇或是喜劇。
不過,卡琳卻無法否定但丁的言論。神巫既非單純的宗教性象徵,也非政治的道具,而是讓神沉眠,保護現今世人,必要且重要的封印。但是卡琳不能告訴但丁。因為這個祕密只有亞默德一部分的人才知道,而且必須永遠保密,帶進墳墓。這也是為了讓這個世界的居民過著安穩的生活。
卡琳脫掉帽子,扔了出去。
「神巫這種存在有無真正的意義——是神的妻子,還是只是個笑話,跟現在的你又有什麼關係?」
「什麼?」
但丁疑惑地抽動了一下眉毛。.
「我能對你說的只有一件事……如果將一切的真相公諸於世,會造成嚴重的混亂,失去無數條生命。假如你想要揭穿這個祕密,我就會阻止你。」
「原來如此……」
但丁露出無所畏懼的微笑,得意洋洋地點了點頭。
「其實我也不認為不惜讓世界陷入混亂,駁斥詭辯,堅持正確的言論就是對的……只是,世界早已漸漸開始混亂。如果妳認為與其公開令人痛心的真相,不如依舊維持充滿謊言的同盟,才是為人民著想的話,那麼比起天下萬民,妳必須先說服我才行。要是妳在這裡敗給我,就代表神巫沒有任何權威和神的庇佑。」
「……對不起,你還是一樣多話呢。」
卡琳的魔紋在月亮剛升起的暗夜中發出光芒。
「因為會有損我的形象,所以我以前也沒有對佩托菈說過……但我本來就不相信什麼神。」
「哦……?」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力量——我會打敗你,不是因為神巫的權威和神明的庇佑,而是我卡琳•魯德貝克個人的力量。」
「……這次俘虜妳的時候,我決定毫不留情傷害妳的肌膚。」
但丁舉起盾牌,將劍尖指向卡琳。細長的光線竄過劍身,映照出他端整的五官。



清晨時分,冰冷的夜霧還未散去,悠爾羅格第二軍收拾營帳,開始再次行軍。這時,行經連諾布洛努的使者快馬追了上來。
「……按照計畫,成功登陸了啊。」
西瑞爾大概瀏覽了一下書信,自言自語說道。
他率領的第二軍,在連諾布洛努完成進軍準備後,冒著不合時節的雨跨越國界,侵入巴克羅。之後整整兩天,西瑞爾一行人尚未遇見巴克羅軍。雖說選擇民家稀少的場所行軍,但西瑞爾可沒有樂天到認為他們還沒有被發現。
悠爾羅格第一軍早已領先第二軍,利用海路在北方的巴爾哈賈爾登陸,開始南下。西瑞爾的第二軍,是在確認巴克羅為了迎擊第一軍而把兵力集中在巴爾哈賈爾後,才跨越國界的。巴克羅政府應該已經察覺到第二軍越過國界,只是因為將大半的戰力派往巴爾哈賈爾,才無法阻擋第二軍的去路——西瑞爾如此判斷。巴克羅軍的主體本來就是海軍,而海軍的核心艦隊也在路奇烏斯與但丁突襲巴爾哈賈爾時瓦解了。從巴克羅軍的規模來推測,除了前往在巴爾哈賈爾的戰力之外,剩下的陸上戰力,只能勉強保護首都巴爾哈伯爾吧。
「事先擊潰巴爾哈賈爾的戰力奏效了嗎?光是這樣就值得拉攏里希堤那赫母子了……」
在巴克羅軍的主力迎擊第一軍的期間,第二軍朝巴爾哈伯爾進軍。原本光靠第二軍幾乎不可能攻陷巴爾哈伯爾,但基本上這次的作戰並非占領巴克羅全部的國土,而是以割讓領土的條件講和。
「要稍微加快腳步了!」
西瑞爾將書信收進懷裡,指示全軍渡河。橫臥在他們眼前的河流,是盧貝爾川的支流之一,因為雨持續下到昨天,導致水位上升,但這條河川原本就不深。毋需特地繞道走小橋過河,只要選對地方,即使是步兵也能直接渡河。
當長排的第二軍前方響起啪恰啪恰的水聲,開始過河時,和西瑞爾共乘一匹馬的拉姆彼特,突然抽動鼻子,站了起來。
「喂,妳在做什麼啊?」
「奇……奇奇奇……奇怪、奇怪。」
「什麼?」
拉姆彼特爬上西瑞爾的背,擅自攀上他的肩膀。拉姆彼特將腳置於青年的雙肩,靈巧地站起身後,遠望四方,不斷嗅著混合在霧裡的某種味道。
「怎麼了,拉姆彼特?」
「有……有有……殺殺……殺殺殺殺氣。」
「!」
西瑞爾聽見拉姆彼特口齒不清的話語後,再詳細詢問之前,先傳達命令:
「全軍停止!還不要過河!」
「什麼?——遵……遵命!」
說到拉姆彼特,講得難聽一點,她只對戰鬥有興趣。不在戰場時,不是吃、睡,就是黏在西瑞爾身邊無所事事。並非是個能跟西瑞爾進行高尚論戰的聰明女孩,基本上連話都說不好。
不過,反過來說,拉姆彼特說的話在戰場上就是金言。想要藉由舔傷口來治療,宛如野孩子般的拉姆彼特,具備西瑞爾等人缺乏的敏銳五感,與超越五感的第六感。既然拉姆彼特說有殺氣,那麼附近肯定有敵人。
就在此時,前方響起吶喊聲。
「鎖定我軍過河的時機嗎……!」
這條河川建造的橋非常小,若是重裝備的騎兵連續通過,半途很可能會崩塌。與其背負發生這種意外的風險,倒不如一開始做好下水的準備,選擇水淺的地方過河比較保險。
不過,人和馬能過河的地方有限。換句話說,敵人也容易猜想到西瑞爾等人會在哪裡過河。
「難道巴克羅有預備戰力?……還是說,他們放棄保護首都,打算在這裡和我們一戰?」
西瑞爾進入備戰狀態,一邊整理隊形,策馬急忙前進。走在第二軍前頭的步兵部隊,大腿浸泡在冰冷的水裡,正打算過河。要是此時受到突襲,絕對會死傷慘重。
「唔……!」
前方傳來危險的金屬音和箭羽的破風聲,以及慘叫聲。看來,西瑞爾的憂慮正逐漸化為現實。
「前鋒部隊,形成密集防禦隊形!」
西瑞爾看見自軍的士兵在渡河的途中被從霧氣彼方射出的箭矢攻擊後,利用馬鎧站到馬上,拔出腰際的劍。
「別打亂隊伍!河流的速度不怎麼快!忍耐河水的冰冷,形成防禦牆!」
悠爾羅格的大半步兵,都裝備著長矛和盾牌。雖然木製盾牌頂不住沉重的刀劍或鈍器的一擊,但以輕量化為第一考量,它的面積寬大,只要壓低身子,就能完全遮住步兵的身體。在密集的狀態下,將這個盾牌如魚鱗般排列在一起,一邊防禦遠距離射來的箭矢,一邊從盾牌與盾牌之間的空隙,朝前方刺出長矛。悠爾羅格的這個隊形,一直以來都讓海德洛塔的騎兵傷透腦筋,因此是用來迎擊對方突襲的解答之一。
話雖如此,這個密集防禦隊形,必須完全停止動作,忍受敵人的猛攻,伺機反擊。原本應該讓弓兵從盾牌組成的牆後回射反擊,但很不巧地,全軍是在排成長列的行軍中遭受奇襲,後方的人還沒追上來。
「拉姆彼特!炸飛在對岸埋伏的敵人!」
「唔……唔……嗯!」
機靈地坐在西瑞爾肩上的拉姆彼特,從腰後的劍鞘拔出李察迪斯,輕盈地一躍而起。她藍紫色的長髮隨風飄揚,飛舞在乳白色的空中,紫色的光線複雜地纏繞住她的雙臂。
「看……看招!看招、看招!」
拉姆彼特毫不畏懼逼近眼前的箭雨,釋放出特大顆的「業火」。
「唔噗——!」
「咕……!」
灼熱的火球瞬間消除無數的箭矢,吹散瀰漫四周的濕潤朝霧,令悠爾羅格士兵剎那間想起遙遠的盛夏高溫。
「趁現在退到河的南岸!在那裡重新形成密集防禦隊形!」
西瑞爾終於抵達自軍的最前線,命令過河過到一半的步兵部隊後退。因為從對岸同時射擊的敵軍已經察覺到西瑞爾一行人位於此處,但西瑞爾等人卻尚未看見敵軍的身影。在這種狀況下命令步兵或騎兵隔著河川突擊,未免太過有勇無謀。
只有拉姆彼特一人留在從淺流中冒出頭的岩石上,注視著霧氣慢慢散開。
「司令官大人!」
一直定睛凝視的士兵們,察覺到某件事,發出吃驚的聲音。
「那面旗子——怎麼可能!」
霧氣的彼方終於顯露出敵軍的面貌,而飄揚在他們上方的,無庸置疑是海德洛塔的軍旗。
「哎呀哎呀哎呀,自從上次一別之後就沒見面了啊,西瑞爾•杜耶布爾!」
一名騎著馬匹的年輕人,帶著一名美女從舉著盾牌,並排成列的步兵後方現身。
「西吉貝爾特……!」
「——我聽說烏希馬爾殿下的身體欠佳,還以為你們會暫時安分一點呢,但看來你們似乎在背地裡策劃許多事呢。」
西吉貝爾特•杜耶布爾用馬鞭推了推軍帽,笑著說道。這個男人還是一如往常地矯揉造作,愛裝模作樣地說話。
不過,西瑞爾現在感到困惑的心情,大過於對他的不耐。西瑞爾不明白為什麼海德洛塔軍會出現在這裡。即使巴克羅察覺到悠爾羅格第二軍的動靜,向周邊國家求援也應該要花更久的時間才是。
然而,海德洛塔軍卻阻擋了西瑞爾一行人的去路。
況且,海德洛塔沒有理由削弱自國的防守,來救援巴克羅。路奇烏斯等人之所以不斷襲擊,就是為了讓同盟諸國疑神疑鬼,只專注在守衛自國的領土。當初的預想是,即使巴克羅向周邊國求援,任何一國勢必會為了守衛自國,而拒絕出兵。海德洛塔更是如此,照理說會害怕悠爾羅格從背後攻擊,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時機出兵。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不明白我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吧。對吧,沒錯,就是這樣吧!」
西瑞爾因困惑之後湧現的悔恨感而咬牙切齒,於是,西吉貝爾特用馬鞭的前端指向他。
「為什麼我們會對你們的行動瞭若指掌……呵呵呵,這是祕密。等你夾著尾毛逃回國後,再瘋狂尋找奸細吧!」
「夾著尾巴逃跑……?你說我們——小官我面對你,會夾著尾巴逃跑嗎!」
西瑞爾狠狠瞪視著西吉貝爾特,在握住寶劍的手上施力。
雖然在這裡碰到海德洛塔軍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態,但他們無法中斷作戰撤退。如果第二軍撤退回悠爾羅格領土內,那麼毫無死傷的海德洛塔軍很可能會直接南下,攻擊正在攻打巴克羅軍的第一軍。如此一來,別說要搶奪巴克羅的領土了,恐怕會失去整個第一軍。
既然如此,西瑞爾就只有一條路可走——
「全軍!擊潰海德洛塔軍,砍下仇敵西吉貝爾特•杜耶布爾的首級!獻給王弟殿下!」
「喔喔喔喔喔喔喔!」
悠爾羅格的士兵們尚未遺忘在德爾布呂克撤退的懊悔。拉姆彼特不等西瑞爾下令,便搶在那充滿怒氣的吶喊聲之前,朝岩石一蹬,奔馳而去。其實應該是乘著風高速飛翔,但看起來就像是奔馳在河面上一樣。
「雖然三番兩次拜託妳對付那種卑賤的對手,實在是汗顏——但我還是退下,請猊下出馬。希望妳保護我軍免受那個小小殺戮者的殘害。」
西吉貝爾特回頭望向身旁後,騎乘白馬的美女便一語不發地點了點頭,從馬鞍上凌空升起。



要制伏拉姆彼特,海德洛塔的確只能由她——「鋼鐵之白薔薇」克蘿蒂德•迪雅吉列夫出馬。反過來說,拉姆彼特若要以破壞性強大的魔法蹂躪西吉貝爾特的軍隊,首先也必須得打倒克蘿蒂德才行。
「……拉姆彼特,妳可別輸了喔。」
西瑞爾發出已經傳不到她耳裡的低喃聲,命令特務騎兵隊排列到最前方。每一位士兵都是西瑞爾看好的幹將,身上都佩戴著數量有限的魔動劍。
「上吧!」
西瑞爾踢了一下馬肚,手上的加比隆多蘊藏著雷光。特務騎兵緊跟在他的後頭,掩護他們的弓兵朝黎明的天空釋放出無數的箭矢。
「西瑞爾,你要明白!」
西吉貝爾特悠然地將馬匹調頭,一邊移動到自軍的後方,一邊轉過頭笑道:
「指揮官不得不親自打頭陣,就代表貴國——不,悠爾羅格不是一個國家。總之,就代表你們叛亂軍沒有足夠的優秀人才。在這個時間點,你們就已經輸了一半了……阿爾尚博!」
「……遵命!」
一名彪形大漢代替西吉貝爾特率領一群騎馬向前奔馳。西瑞爾瞇起眼睛,提高速度衝向敵軍。
在戰場上空激烈交戰的兩名女魔法士釋放出的光輝,將他們的身影清楚地描繪在河面上。



路奇烏斯呆站在漆黑的杉木樹梢附近,杉樹宛如指向天際的劍尖般佇立在地面上。月已西沉,東邊的彼方開始微微泛白,看來太陽就要升起。
「——少爺。」
緹雅晃動枝葉,沙沙作響地爬上杉樹,壓低聲音呼喚路奇烏斯。
「……這座城鎮,我曾經來過一次。」
路奇烏斯遠望著像是被廣大森林掩埋的寂靜城鎮,如此低喃。被綠色深海包圍的塔洛瑪,是人口約三千左右的宿驛,卻以位於亞默德東部大森林地帶中的交通要衝聞名。
「我記得那時候……對了。是為了見證企圖弒殺王妃殿下的伯爵夫人之死。」
路奇烏斯如此訴說,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緹雅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只是,如果是以前的路奇烏斯,在提到這種話題時,應該會顯露出更加難受的情緒。
緹雅差點在心中比較以前和現在的路奇烏斯,連忙甩了甩頭。
「我有事想請問少爺您。」
「問我嗎?」
「對……您和夫人達成目的後,到底能獲得什麼?」
「現在才問嗎?問了又怎麼樣呢?」
「我只是想知道。假如現在的人類有罪-那麼,神會如何制裁他們?」
「那只有神才知道,我跟母親大人也不知道……我們只是讓神從睡眠中清醒,所有的治裁都將交由神自己處置。」
雷頓特拉復活後,要殺死背叛自已的人類——新者諾耶斯,還是要饒他們一命,原不原諒他們的罪過,都得等到那時候才能知曉。
「……不過,諾耶斯恐怕會滅亡吧。就算不是全部滅亡,十個人大概也有一人無法生存吧。至少母親是這麼想的。」
「這也未免太……」
殘忍了吧——緹雅將應該繼續說出口的話嚥下肚。如果想要待在路奇烏斯身邊,就必須捨棄這樣的想法。
「況且,神之所以會贈予諾耶斯魔法,是為了開拓新的山野。因為如果不像這樣確保居住場所,開墾田地,持續增加的諾耶斯就無法養活自己。結果,增加過多的諾耶斯,反而對神造成了威脅。」
路奇烏斯不知道緹雅複雜的心情,繼續說道:
「若是諾耶斯逼迫神陷入長眠後,能繼續維持自己的傲慢,或許能夠更加擁有這個世界。然而他們卻畏懼自己殺神、殺親的罪過,想要隱瞞過去。意圖扭曲、封印歷史,因此也封印了自己的進化。」
「進化……?」
「神授予他們魔法,但他們卻因為太害怕這殺神的凶器,而希望只有一部分的人擁有魔法。結果,諾耶斯的魔法隨著時光流逝,越來越衰退、微弱。只要切磋琢磨、精益求精,他們的魔法雖然稱不上神的境界,或許也能與我們匹敵,然而他們卻親手毀掉變強的好機會。」
當緹雅專心聆聽路奇烏斯說話時,幾乎沒有點亮燈火的塔洛瑪鎮開始升起赤紅的色彩。
緹雅從樹枝上站起來,解開腰後劍鞘的金屬釦。她將以前愛用的一對小劍其中的一把,換成奧爾薇特送給她的巴沙列迪。
「少爺,差不多該……」
「緹雅。」
「什麼事?」
緹雅催促完路奇烏斯後,正想率先跳下樹時,卻突然被叫住,她疑惑地歪了歪頭。因為以城鎮冒出火舌為暗號,打開駐防軍隊的軍事物資倉庫,運出武器和鎧甲,就是他們在這裡的工作。
「妳別再叫我少爺了。也別再叫母親夫人。」
「咦……?」
「那顯然是諾耶斯以家族為單位生活的稱呼,重點是,少爺這個稱呼聽起來,就像是我還不成熟一樣。以前的我的確是不成熟沒錯。」
「不,我絕對沒有認為少……路奇烏斯大人不成熟的意思——」
「像這樣叫我的名字就好。」
路奇烏斯凝視著遠方,淡淡地說道。聽在緹雅的耳裡,就像是否定過去的日子,但她認為也許是自己無法成為近神者的感傷吧。即使再怎麼貼近路奇烏斯和奧爾薇特,都有一條絕對跨越不了的界線。不過,身為諾耶斯的自己沒有被拒絕,能待在兩人的身邊,光是這樣就已經夠幸福了。只要抱持著這種想法,這或許也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罷了。
「駐紮在這裡的士兵最多五百人左右……只要我有心,可以在幾分鐘殲滅他們,只是這樣會招致不必要的警戒。要是他們嚴加守衛都城,以後就麻煩了。」
路奇烏斯拔出劍,緹雅聽從他的指示,降落到地面上。
森林的夜空已經染紅,寒冬的冰冷空氣帶著熱氣,人們的吶喊聲迴蕩在耳邊。梅朵訓練出的黑衣女子們,比普通的魔法士和劍士還要來得優秀。如果暗中活躍的她們同時釋放出火焰,想必駐防軍隊的士兵們也束手無策吧。
「要上嘍,緹雅。」
「是,路奇烏斯大人。」
路奇烏斯一聲不響地邁步奔馳,緹雅緊追在他身後,奔向位於城鎮郊外的駐防軍隊總部。現在大部分的士兵全都出動去滅火,倉庫的守衛肯定變得薄弱。
當然,就算所有士兵將倉庫周圍守衛得滴水不漏,也不會對路奇烏斯的任務造成什麼妨礙吧。對現在的路奇烏斯來說,五百一千名士兵,根本形同路邊的石頭。與其說因為他獲得了能消滅千軍萬馬的力量,應該說是因為他內心的帝奧斯覺醒,因此能滿不在乎地進行殺戮。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士兵們不要來礙事。並非因為會浪費更多時間和精力,而是不希望產生無謂的犧牲,緹雅如此祈禱。她拚命地追著路奇烏斯的背影,還是無法捨棄這樣的念頭。
緹雅突然想起企圖和自己的孩子自殺,因此早逝的狄米塔爾的母親。
她當時或許也跟現在的緹雅一樣,在兩種價值觀之間搖擺。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20: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11-12 12:23 编辑

第四章
在月色下凋零——


                     
兩人肩碰肩仰望夜空。

小時候,少女跟家人一同拜訪少年家時,
兩人也曾在陽臺上仰望同樣的夜空
冰冷的冬季夜氣使天空變得清澈,
因此星星看起來比平常更加閃亮,
一整片星海占滿了兩人的視野。

卡琳•魯德貝克與但丁•瓦利恩堤

少年始終一心一意地愛著少女,
然而少女對少年卻只有善意與同情

也許這就是造成悲劇的原因吧。



「……星光暗淡呢。」
但丁眺望著星空呢喃。
「寒冬的月亮美是美,但……應該特別設個座位觀賞才對。今晚的夜空,不需要遮掩星光的月光。」
但丁如此評論開始從東方升起的月亮。
同樣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仰望星空的卡琳,也同意他的意見。皎潔的月亮在這片滿天星斗的夜空中,未免太喧賓奪主了。
之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摻雜著血腥味的氣息,冒出白煙緩緩上昇。
「…………」
卡琳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坐起身。
她滿身瘡痍,身上到處是劍傷和傷燒。光是坐起身子,就感覺到一陣輕微的暈眩,大概是因為曾經大量失血吧。
卡琳利用好不容易免於受損的左手臂魔紋治療著傷口,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站起來,俯視再次輸給自己的手下敗將。
「……我自己也覺得我的心態很扭曲。」
凝視著星子的青年,將視線移到卡琳身上。他那帶著自嘲微笑的嘴唇沒有血色,反倒是嘴角現在也緩慢地在流血。
但丁•瓦利恩堤倒臥在自己流出的血泊中。戰鬥結束後,卡琳和但丁幾乎同時倒臥在地,但只有她還有再次站起的餘力,而但丁沒有。
簡單來說,這就是兩人之間的差距。
「覺得死在這裡也無妨的我,向不能死在這裡的妳挑戰,卻再次敗北……光看覺悟,應該是我贏過妳,然而卻是這樣的結果……果然臨陣磨槍的修行與換新武器這點程度的事情,還是比不過妳這個天才啊……」
但丁如此呢喃,他的身體微微冒著熱氣。他流的血,與夜氣接觸,漸漸失去體溫。
「……決定魔法高強的,是當事人內心的堅強。」
卡琳撿起脫掉的斗篷,披在受傷的身體,盡可能不形於色,用平板的聲調告訴他。
「沒有任何練習方法能大幅提升魔法能力。那幾乎都是與生倶來的才能……不過,你確實比之前和我交手時強多了。我想,那應該是你所謂的覺悟使然吧。老實說,我沒想到你能傷我傷到這種地步。」
「妳是說,妳並沒有手下留情……?」
「對不起,我這個人不會拿捏留情的分寸……」
「算了,這樣就好……」
夜晚的微風吹拂著但丁被鮮血濡濕的捲髮,他閉上雙眼。
「不論是先走還是後到總有一天都會在黃泉之下與同志們見面的吧,但妳的這句話,多少會讓我有些面子。沒有魔法才能的我,令那個卡琳•魯德貝克陷入苦戰……雖然非常微不足道……但對我來說,算是最合適的成果吧。」
卡琳•魯德貝克是亞默德引以為傲的神巫之一——別名為「寒冷之眼神」的天才魔法士。
這位擁有無窮無盡的魔力,能同時使用好幾種攻擊魔法的才女,也是治癒魔法的高手。卡琳不擅長的魔法,大概只有描繪魔紋的魔法吧。
所以——即使本職不是醫生——卡琳依然有自信能判斷人流血流到何種程度會死,換句話說,就算施展治癒魔法也回天乏術的分水嶺。
於是,卡琳再次觀察但丁的傷勢。三根有如矛頭般的冰之刃刺進他的胸口,尚未溶化。其中一根貫穿他的肺部,另一根或許傷到了心臟,無庸置疑是致命傷。另外,他的雙腳被「冰牙」攻擊得傷痕累累,雙臂則是受到「火彈」的攻擊,大範圍燒傷。
即使如此,但丁搞不好還有救。只要立刻採取應急措施,運送到布魯安,讓王宮裡懂得施展治癒魔法的魔法士治療,年紀尚輕的但丁或許能康復。至少還不到完全無法挽救的地步。
然而,卡琳卻沒打算治療但丁的傷勢。
並非因為他是敵人,所以見死不救,而是她覺得但丁似乎渴求死亡。生性自尊心強的他,經歷過一次當俘虜的苦難就夠了吧。敗給同樣的敵人兩次,被逮捕兩次,被憐憫兩次,這個年輕人肯定無法忍受這樣的屈辱。
「我雖然戰敗了……但我祈求有一天會出現繼承我志向的人。無法容忍祖國成為大國的傀儡,比拉諾瓦的未來——」
但丁說話開始變得斷斷續續。回過神來後,也已經聽不見原本遠方傳來的吶喊聲。想必但丁那些與加利德卿等人交戰的同志,大致上也已經被制伏了吧。只要知道對方不是普通的農民,加利德卿率領的亞默德軍就不可能會留情和大意。
但丁是否已經察覺到他的同志們全被打倒了呢?
「卡琳——」
但丁吐了一大口血,睁開雙眼仰望卡琳。
「……我投靠悠爾羅格的時候,曾經有一段時間是跟路奇烏斯•里希堤那赫一起行動,但是——現在的他,已經跟過去的他完全不一樣了。」
「路奇烏斯大人嗎……?」
卡琳最後一次與路奇烏斯交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路奇烏斯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襲擊瓦蕾莉雅時,卡琳正在布拉達缦特離宮與奧爾薇特交戰。之後,路奇烏斯便隱藏行蹤,在他離開之前的那場會議,或許就是卡琳最後一次與路奇烏斯見面。
只要想起奧爾薇特那無與倫比的強大,便能在某種程度上想像出路奇烏斯如今的變化。也能明白實際上他的強大想必超乎卡琳的想像。
不過,那已經不是卡琳該去思考的事情。下次路奇烏斯出現時,與他對峙的將會是狄米塔爾的職責吧。
「……我會確實轉告的。」
「是嗎……話說回來,另一個里希堤那赫家的人在亞默德呢——希望那個年輕人,不要背叛你們……我無法忍受……自己打敗不了的妳,被其他男人殺害——」
「…………」
但丁的笑聲突然變得模糊不清,接著立刻中斷了。
卡琳脫下斗篷,蓋住但丁的屍體,拿起到處變形的盾牌和劍。卡琳不懂使劍,但她還是認為自己應該拿走這兩樣武器。
她不愛但丁,想法和祖國都不同。只是她擁有兩人兒時的回憶,因此拿走但丁的遺物。
「卡琳!」
遠處傳來無數的馬蹄聲。能看見亞默德的騎兵舉著火把,包圍住插滿劍的馬車前來。隊伍的最前方也有加利德卿的身影。
卡琳放下心,鬆了一口氣,不過,她想起接下來的事情才是自己本來的任務,表情又嚴肅了起來。



那具鎧甲這幾年來都一直沉睡在寶物庫中。
不需要思考得太深入,也能知道這實用性高於美術收藏的物品,為何會儲藏在寶物庫裡。因為大國的國家元首原本就禁止穿上非裝飾品的鎧甲上戰場。
傑弗倫•弗朗西斯克斜眼看著那具鎧甲隔了好久被搬了出來,侍從們正在擦拭它,一副百無聊賴地托著臉頰。大概是報告的內容很無趣吧。
「繼派去弗羅魯修的運輸部隊遭到襲擊後,這次換塔洛瑪的駐防軍被盯上了啊——數量有多少?」
「咦?您……您指的數量是……」
「他們襲擊運輸部隊和塔洛瑪的駐防軍隊,目的都是軍需物資——尤其是武器和鎧甲吧。奧爾薇特的兒子擁有小姐說的那個徽章,也就是說,他們企圖把從我軍搶來的鎧甲當作他們的棋子使用吧。」
「我想應該是這樣吧。」
夏琦菈聽完國王說的話後,點頭認同。
「那麼,我們首先必須掌握的,就是被敵人搶走的鎧甲數量。我問的就是這個意思。」
「關……關於這件事——」
卡穆尼亞斯卿翻閱手上的報告書,額頭的汗水閃閃發光,一臉抱歉地垂下頭。
「……報告上指明前幾天運輸部隊遭受襲擊時,被搶走的鎧甲有八十具,但塔洛瑪方面,呃……還沒收到關於具體受害的報告……」
「那就立刻派人去查!」
「噫!」
國王的怒吼聲嚇得卡穆尼亞斯卿縮起脖子。以豪放雄邁聞名的傑弗倫•弗朗西斯克,會表現出如此不耐煩的態度,實屬難得。這個現實似乎越發顯示出亞默德如今的險況,令狄米塔爾也不得不皺起眉頭。
「陛下。」
原本不可能在這個圓桌房間聽到的溫和聲音,反而令國王瞬間沸騰的怒氣剎那間冷卻下來。
「——要端紅茶過來嗎?」
王妃阿慕德娜在圓桌前最下方,混在擦拭國王鎧甲的侍從當中,修補著穿在鎧甲內的鎖子甲。她將視線落在手上,制止想要再大聲怒吼的丈夫。她堅守完全不干涉政治話題的原則,若無其事地安撫焦躁的丈夫,同時幫助臣下,簡直就是賢妻的典範。
國王一副靜不下心來地敲著圓桌,或許是因為王妃的一句話而消氣了吧,只見他靜靜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麻煩妳了。」
「知道了……安潔莉塔小姐、貝琪娜,不好意思,可以麻煩妳們端紅茶過來嗎?」
「好的~~」
「是的。」
各別站在夏琦菈與皇太子護衛官立場的兩名少女,聽從王妃的命令,離開圓桌房間。國王凝視著她們的身影,眉心刻劃出深深的皺紋。
「……感覺步調都被打亂了。」
「那是因為父王對女性懷抱著潛在的罪惡感吧?姑且不論母妃,我認為女性進出政治場合並不是壞事喔。畢竟這世上有一半的人是女性。」
以薩克斜眼看著父親失去本色的模樣,露出笑容。國王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後,重新調整坐姿,沒有打算反駁兒子說的話。
「我問你喔。」
坐在狄米塔爾旁邊的瓦蕾莉雅,輕聲問道。
「塔洛瑪這個城鎮並不大吧?」
「……妳會想到這個著眼點,算是不錯了。」
狄米塔爾在圓桌下方拍了一下少女的大腿,然後站起身來。
「陛下。」
「什麼事,小鬼?」
「我想關於塔洛瑪被搶奪的詳細物資數量,只能等待今後的報告,但根據柯斯塔庫塔猊下的判斷,敵人手上的鎧甲數量,最多也不會超過三百具——」
「咦咦!我……我又沒這麼說——!」
狄米塔爾無視拚命壓低聲音吶喊的瓦蕾莉雅,繼續說道:
「塔洛瑪這個城鎮並不大。說到駐防軍隊的兵力,我記得大約是五百名左右。」
即使有五百名士兵,但他們並非都是必須穿著全身鎧甲戰鬥的重步兵。如果是被深邃的森林包圍的弗羅魯修或塔洛瑪,步兵和弓兵的比率應該高於機動性較低的重步兵,即使如此,重步兵用的鎧甲還是不到兩百具吧。
因此狄米塔爾判斷——兩次襲擊加起來的實際數量不到三百具。然後,他將他的判斷當作瓦蕾莉雅的推斷,告訴國王等人。
「……原來如此,小姐說的確實有道理。現在只能假設敵人手上握有三百具左右的鎧甲。」
「比起被搶了多少具鎧甲,現在更重要的問題在於,奧爾薇特他們像這樣襲擊我們的據點,反過來增加他們的手下吧。」
夏琦菈撫摸著手腕上戴著的手環,仰望國王背後的掛毯。
「奧爾薇特的目的肯定是『封印』,如此一來,當我們加強山丘周邊的防守時,她勢必會想盡辦法湊齊強行打破封印的戰力。」
「根據技師長的計算,我軍重裝步兵用的全身鎧甲,若是在拆解散裝的狀態下,一輛兩匹馬拉曳的馬車,可以運送一百具左右的樣子。若要運送三百具鎧甲和同樣數量的武器,需要三四輛馬車——」
通常三百人規模的重裝步兵,進軍速度比一般人徒步還要慢,無論如何都十分引人注目。若是在塔洛瑪一帶的深邃森林中倒也就罷了,一旦走到中央平原,幾乎不可能避人耳目移動。
不過,只要裝進馬車運送,就能融入日常風景之中,迅速地接近魯奧瑪。也許有一天早上,魯奧瑪旁邊會突然出現數百名不死之身的士兵也說不定。
「利用幾輛馬車搬運……視……視情況,也可能經由遠離街道的小路接近魯奧瑪嘍——?」
「有這個可能。」
卡穆尼亞斯卿和卡帕羅斯卿表情嚴肅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想在敵方接近魯奧瑪之前發現他們,只能在所有通往魯奧瑪的道路配置士兵,嚴格檢查通過那裡的人了吧。」
說的沒錯,只封鎖主要街道也沒什麼意義。若是聲勢浩大的軍隊,只能利用街道移動,但若是幾輛馬車,就能利用小路移動。不過,要是採取卡穆尼亞斯卿所說的方法,在所有的道路配置士兵進行盤查,不僅會花費龐大的費用,同時也會嚴重妨礙魯奧瑪的貨物流通,導致經濟停滯,也會帶給國民更強烈的不安吧。
「假如因此發現裝運鎧甲的馬車,路奇烏斯或奧爾薇特也肯定在現場吧。」
這次換夏琦菈嘆了一口氣。不僅是她,就連其他出席者也沒有打算飲用貝琪娜兩人特地準備的熱紅茶。
雖然不是因為上述的原因,狄米塔爾才將薔薇果醬加進瓦蕾莉雅的紅茶,攪拌溶化,而是因為他很清楚這名少女喜歡甜食。接著,自言自語般地開口:
「一名近神者帝奧斯,抵得過一萬名會使用魔法的新者諾耶斯。」
「什麼?」
「叫梅爾蒂特的女人,曾經說過這種話。」
狄米塔爾靜靜地啜飮紅茶,他自己的紅茶則是沒加果醬或砂糖。
「——據說在神話時代,一萬名會使用魔法的諾耶斯,才總算能對等地對抗一名帝奧斯。雖然現在的力量差距沒有那麼大,但路奇烏斯一個人想必能輕鬆對抗一兩千名士兵吧。」
「你如此斷言的根據是那個吧?因為如果是現在的你,有信心能對抗這麼多的士兵吧?」
「對。」
狄米塔爾放下茶杯,點頭回答以薩克的提問。覺醒的路奇烏斯比自己弱——狄米塔爾打從一開始就捨棄了這種樂觀的想法。先假設他與自己勢均力敵,之後才不會因為落差而不知所措。
「——就跟神巫以一擋千的道理是一樣的。就算有一兩千名士兵,他們也無法同時攻擊一名神巫,但神巫卻能施展魔法,一次轟飛自己周遭的所有敵人。路奇烏斯的情況也是一樣。」
「路奇烏斯的……魔法?」
「我想他在騎士團時期沒有使用過什麼大規模的魔法,但他的魔法才能原本就媲美神巫。不論是劍術和魔法,他都不可能比我差。」
「————」
以薩克皺起眉頭,與夏琦菈對視。
「……不管怎樣,配置士兵盤查應該沒什麼意義。就算能立刻發現奧爾薇特他們,也無法當場制伏他們。」
「的確只會增加無謂的犧牲罷了。」
「那……那麼……您打算怎麼辦呢……?」
「假如海德洛塔的小鬼送來的密件上寫的是事實,那麼悠爾羅格在這個時機攻打巴克羅,以及散布比拉諾瓦叛亂的流言,都與奧爾薇特有關。既然如此,她肯定不會放過我國北方與西方騷亂的機會,勢必會有所動作。奧爾薇特近期內一定會回到魯奧瑪。現在只能加強離宮的守衛,以防遭受襲擊。」
即使早期發現路奇烏斯等人,戰力不夠堅強也無法出手制伏。並非要派遣多大規模的軍隊才能制伏這種問題,而是憑普通的軍隊根本制伏不了他們。要制伏路奇烏斯,只能派勢均力敵的個人——狄米塔爾。這件事本身很單純,但問題在於,還有另一名力量與路奇烏斯匹敵的敵人——奧爾薇特健在。就算是狄米塔爾,也無法同時對付路奇烏斯和奧爾薇特兩人。
如此一來,其中一人自然得交由狄米塔爾以外的戰力來對付。
「……照道理來說,必須由我來對付奧爾薇特不可。」
夏琦菈裝模作樣地轉動肩膀,如此說道。
「可是,妳、魯德貝克家的小姐,還有那邊的——」
「在下是安潔莉塔•德爾貝特。」
端上紅茶後,一直站在門旁的安潔莉塔,先行報上姓名。
「對,你們三個人加起來,也敵不過奧爾薇特一個人吧?再次交手有辦法戰勝她嗎?我可受不了一次失去兩個『契約之印』啊。」
「這個嘛,我會再想辦法。要出乎奧爾薇特的意料,必須得準備她不知道的王牌,才能夠阻止——」
夏琦菈突然停止說話,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窗外持續降下的雪。並不是積雪的那種下法,而是雪花紛飛,一觸碰人體就會溶化的小雪,但昨天深夜過後,就不厭其煩地下個不停。
狄米塔爾靜靜嘆了一口氣,閉上雙眼,暗自希望地面不要積起薄雪,讓腳下產生泥濘。



午夜過後,亞默德緊急派來的使者正好抵達比托的王都加拉斯霍爾特,送來蘇古娜被賊人襲擊而失去的契約之印的精密圖稿。
收到報告後,蘇古娜立刻下床。契約之印是為了封住「魔」的封印,應該早一秒解決欠缺封印的情況。
蘇古娜請義父到隔壁房間等候,直到紋章官繪製完契約之印。想到不久前蘇古娜與哈拉德之間的關係,根本難以置信。
蘇古娜整理好服裝後,前往義父等候的房間,提起這件事,結果,在壁爐前看書的哈拉德,沒有望向女兒,輕聲笑道:
「真正難以置信的,是這次我國與亞默德的往來吧。」
「怎麼說?」
「妳知道各國的大人物都怎麼稱呼我嗎?」
「不知道……」
蘇古娜像是避免碰到還有一點疼痛的背部似地,輕輕地坐在沙發上。
「『毒蛇』。」
哈拉德闔上書本,冷冷地揚起嘴角。
「我先聲明,這絕不是什麼名譽的稱號。」
「這……的確不名譽沒錯。」
並非在表面上行動,而是偷偷靠近,張開毒牙咬住獵物——利用把柄葬送政敵,暗中的權力之網甚至遍布到他國的宮庭內。想必是將他這種政治手腕比喻成毒蛇吧。用不著再次說明,蘇古娜也能想像得出他被人稱之為毒蛇的原因。
「——這樣的我,會將自國神巫失去契約之印的事實毫不隱瞞地告訴亞默德的傑弗倫•弗朗西斯克,以及對方回應我的要求,立刻將妳的契約之印圖稿送來,原本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是這樣嗎?」
「我以前的野心,可是企圖湊齊和亞默德同樣數量的神巫『聖座』,結果卻連手上僅存的妳的契約之印,都沒有守住。這是奇恥大辱啊。而我卻老實地將這件事告訴了亞默德。」
蘇古娜認為自己的契約之印受損,是自己的過錯。如果自己再更謹慎一點,可以避免這種情況發生。不過,哈拉德似乎連曾經反目成仇的女兒的過錯,都認為是自己辦事不周。
「——而亞默德回應我方的要求,立刻送來妳契約之印的圖稿。亞默德竟然知道他國珍藏的神巫契約之印,就代表他們曾經用難以說是合法的手段徹底調查過。那等於是向我們告罪。」
不論是哈拉德忍辱拜託亞默德,還是亞默德作出承認自國有在進行間諜活動的反應,對哈拉德而言,都是難以置信的事。
蘇古娜能理解,以哈拉德的個性來說,的確是會這麼想。
但她卻與父親抱持不同的看法。
「難道不是因為覺得人類未必會如此惡毒嗎?」
「所以妳認為亞默德才會老實地回應我們的要求嘍?」
蘇古娜一語不發地點了點頭後,哈拉德便有些厭煩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如果人人都像妳一樣天真,國家是維持不下去的。」
「我認為如果人人都像父親大人您一樣嚴厲,國家也無法經營下去。」
「…………」
蘇古娜立刻回嘴後,哈拉德便露出不悅的表情走到陽臺。黎明的冷風旋即吹了進來,令壁爐的火焰搖曳。
侍女幫蘇古娜披上厚長袍後,蘇古娜便站到義父身邊。
「我很惡毒,傑弗倫•弗朗西斯克也不遑多讓。」
哈拉德又重新提起剛才的話題。
「不過,這就代表現在的情況緊急到令惡毒的我們都必須暫時放下利害關係,做出正確的判斷吧。要是現在讓『魔』復活,比托和亞默德都會滅亡。」
倘若原本敵對的蘇古娜和哈拉德能像這樣如普通父女般談話,也是因為危險逼近的關係,那還真是諷刺呢。
「竟然有人偏偏挑在這個時期開戰,是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嗎——」
「巴克羅的戰況如何?」
受到悠爾羅格攻打的巴克羅,位於距離比托十分遙遠的北方,兩國中間隔著皮卡比亞。因此巴克羅的詳細戰況,沒有辦法那麼輕易地傳到非當事者的比托國內。不過,該說真不愧是哈拉德•羅梅達爾嗎?蘇古娜的義父立刻便回答了她隨口提出的疑問。
「因為海德洛塔的介入,戰況陷入膠著,現在還判斷不出哪一方比較占上風,不過——我想最後會是悠爾羅格不得不退兵。要看他們是否能在退兵之前以有利的條件講和。」
「您為什麼認為……悠爾羅格會撒退呢?」
「悠爾羅格實質上的核心,王弟烏希馬爾臥病在床,聽說已經不久人世。想必那個老奸巨猾的男人已經詳細安排好自己死後的大小事了吧。假如我是烏希馬爾,會留下遺言,交代國軍在自己死後退兵,在國家轉換成新的體制之前,嚴加守備。」
「…………」
既然哈拉德這麼說的話,事態大概就會如他所預料的進行吧。蘇古娜靜靜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仰望黎明將近,光芒逐漸微弱的星星。
「或許我的想法真的太天真了吧。」
「哦?」
「但我始終相信,祈求人們和平共處,並且努力達成這個目標,絕不會徒勞無功。」
「妳就維持妳的信念吧。」
蘇古娜正面否定義父的觀點,然而哈拉德聽到這句話後,只是平靜地笑了笑。
「——不過,很不湊巧地,我不認為人類是如此善良的生物。究竟是妳的做法正確,還是我的做法正確,恐怕要交由後世的人來判斷吧。」
「是啊。」
冷風吹襲,蘇古娜瞇起雙眼,按住長髮。
「……感覺空氣有點不一樣了。」
「那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是神巫的直覺嗎?還是女人的直覺?無論如何,都是我所欠缺的。」
哈拉德輕輕乾咳了一下,回到房內。
「既然妳的契約之印已經復原,也是喜事一樁。妳是睡到一半被吵起來的吧,再去補個眠吧。畢竟光是繪製魔紋也會耗費體力。」
「我會這麼做的……那父親大人您呢?」
「既然都起床了,我要早點準備進王宮……畢竟我能做的,就是出些陰謀詭計,開創比托的未來。」
「————」
蘇古娜瞪大雙眼目送義父的背影。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哈拉德像這樣開玩笑。



雪斷斷續續地下個不停,沒有堆積。
這個季節,魯奧瑪周邊的農民正準備過冬。與日出而作的時期相比,此時的生活作息非常悠閒,宛如像是在暗示往後必須一點一點地消耗儲存的糧食,屏息等待春天的到來。
然而,事實卻與那樣平穩的日常背道而馳,這天早上,住在魯奧瑪十里格外丘陵地帶的農夫,被羊群吵鬧的叫聲給吵醒。如果是更靠近森林之處,或許還有可能是野狼攻擊羊群,但這一帶幾乎沒有野狼出沒,更遑論已經快要天亮。
農夫覺得奇怪,披上斗篷走到外面後,便看見他飼養的羊群正聚集在一起,朝深灰色的天空鳴叫。
四周已經開始漸漸明亮,但如今依然下著雪。在這樣安靜的黎明時分,羊群究竟在害怕什麼,而驚醒鳴叫呢——農夫將柴刀插在腰際,離開家裡,爬上平緩的山丘。
「————」
農夫從山丘下環顧四周一圈後,發現遙遠的彼方有個大黑影,看得出神了,甚至忘記吐出白色的氣息。
那是巨人。雖然因為距離太遠,判斷不出正確的大小,總之,那個不可能是平常人類尺寸的巨大人影,正拖著身體朝西邊緩緩移動。
農夫完全沒有想要走近確認巨人真面目的念頭。他急忙奔下山丘,敷衍地安撫羊群後,衝進家中,一口氣喝光僅剩的白蘭地,再次鑽入被窩。
這名農夫老早就年過三十,卻仍未娶妻,一個人生活,最大的理由就是酒品差。明明酒量不怎麼好,卻愛喝酒,一有錢就進城買醉,大白天就懶散地睡懶覺,因此讓羊跑掉的事情,也發生過不止一兩次了。
所以,男子蓋上毛毯,蜷縮起身體,決定將自己剛才看見的東西,當作是昨晚飲酒過量產生的可怕幻覺。認為那是喝醉酒作的夢,總比覺得有那種巨人存在自然多了,男人的心因此不再忐忑。
不久後,一口氣喝光的白蘭地開始發揮作用,農夫立刻再次陷入熟睡。



傑弗倫•弗朗西斯克穿上前幾天妻子剛修補完的鎖子甲,接著再佩戴上黑亮的胸甲。看來沒有因這幾年發胖,導致穿不下的狀況。這樣的話,應該也不會一跨上軍馬就不穩地摔下馬吧。
早一步穿好戰服的以薩克,抑止自己想逃避現實的心情,專心地聆聽軍務副大臣史科拉利卿的報告。
「還不知道正確的大小,但目前有兩具,分別從東邊和南邊慢慢靠近魯奧瑪。」
「距離呢?」
「最先被發現時,是在魯奧瑪十里格外左右的地點——步伐雖然緩慢,但現在距離應該更接近。」
「我知道那傢伙很巨大,但具體來說有多大?我的一倍大嗎?」
國王穿著護手,斜眼望向史科拉利卿。
「那有點……雖然還難以判斷出正確的大小,但從遠處看起來,說是陛下的三倍大都還有點低估了——」
「哼,那的確是巨人了呢。」
當天早上,亞默德收到身穿厚重金屬鎧甲的巨人,正朝魯奧瑪移動的報告。據說身高比高頭大馬的國王高上三倍以上,那的確應該稱之為巨人了。
當然,以薩克等人早已知道巨人的真實身分。聽說巨人四周伴有黑衣集團,那麼肯定是奧爾薇特為了擊破亞默德軍而準備的。
「算是盲點吧……真是太大意了。明明可能性極大。」
出征前沒有時間悠閒地用餐。廚房的人緊急準備了塗滿果醬的水果塔,以薩克喝紅茶將水果塔吞進肚子裡,皺起眉頭。
「既然能用魔法讓無人穿著的鎧甲活動,那麼說得極端一點,也能驅動比人類大上好幾倍的鎧甲。不過,得有辦法製作如此巨大的鎧甲,以及擁有龐大魔力的魔法士存在。」
「總之,別讓他們再繼續接近魯奧瑪。」
「可是,如果分配一部分的兵力去阻止,那麼緊急時刻——」
「奧爾薇特的目標終究是布拉達嫚特離宮的地下封印。」
國王輕輕踏了踏穿上鎧甲的腳,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一帶。
「——所以故意做出顯而易見的顯目舉動,打算分散我們的戰力。」
「既然明白她的目的,還是要派兵前往東邊和南邊迎擊嗎?」
夏琦菈等人已經移動到布拉達嬡特離宮,準備應付敵人的襲擊。不過,若是此時挪用離宮方面的主要戰力,封印的守備自然會變得薄弱。
「我們不挪用主要戰力。而是將留在這座城鎮的戰力分配出去。要是放著那種巨物不管,魯奧瑪的城門很可能輕易地被破壞,而且也不能讓都城的居民處於危險之中。」
「那麼,是父王您來指揮迎擊部隊嗎?」
「怎麼可能是我啊——我是很想指揮啦。」
國王說剛泡好的紅茶太燙,倒了滿滿一杯白蘭地,一口氣喝光後,回頭望向史科拉利卿。
「史科拉利卿率領三分之一的魔法士團,和穆瑙女史一同防禦東邊的敵人……我想你們應該明白,別去想什麼軍人的驕傲還是騎兵才是戰場的主角這類無聊的事情。」
「是。」
或許是年齡的關係吧,史科拉利卿比加利德卿和卡瓦哈爾卿懂得變通,不怎麼排斥在戰場上活用魔法士。就這層意義而言,能夠靈活地運用魔法士團的史科拉利卿,較適合帶領兵力對抗疑似為魔法士的黑衣集團。
「以薩克,你率領自己的騎士團繞到南方。再帶一點步兵和魔法士團的魔法士充數。」
「多謝父王……那麼,父王您呢?」
「我怎麼樣都靜不下心來,但還是暫時留在這裡觀察戰況。要是跑到太前線,會無法掌握全軍的動態,但是也找不到人選擔任總指揮。我還是等確定奧爾薇特的動向後再行動吧。」
目前還沒有收到與巨人一起接近的黑衣集團中有奧爾薇特存在的報告。不過,以薩克——恐怕連國王也是——認為,偌若奧爾薇特和路奇烏斯要現身,那麼只會出現在「封印之丘」。
「副大臣。」
以薩克走出圓桌房間時,對史科拉利說道:
「——幸好我們知道巨人士兵的運作原理。我想周圍的黑衣集團中應該有操縱巨人的魔法士。只要打倒那名魔法士,或是破壞傳送魔法士魔力的徽章,它就會停止動作。」
「多謝殿下指點。」
史科拉利卿將頭盔抱在腋下,微微敬了個禮後,便快步離去。
「——好了。」
以薩克很快地就對不常穿戴的全身鎧甲的重量感到吃不消,他對夏沙特卿下了幾道指示後,便對在走廊上等候的貝琪娜招了招手。她今天在巴秋魯魯斯的腰上佩戴了折疊傘和短斧,可能是請奇奎改造過了吧。很明顯是為了和以薩克等人一起上戰場而改造的。
「貝琪娜小姐。」
「是~~」
「妳要怎麼辦?」
「什麼?」
「我不太想帶妳去呢。因為這次的戰爭似乎會比過去危險許多。」
「那……那是不可能的啦!」
貝琪娜匡啷匡啷地跺著腳,反駁道:
「就是現在我才要說~~像是一開始去瑟利巴,還有羅馬里克叛亂的時候,真的很可怕!我個人覺得不可能有比那些還要危險的戰役了!」
「啊……對喔,妳反而比我還習慣慘烈的戰場吧。」
以薩克戴上帽簷寬的帽子,盤起胳膊嘆息。
老實說,以薩克很可能在這種戰役中喪命。只要一支流矢射中太陽穴,人類便會輕易地死亡。
儘管貝琪娜穿著高防禦力的鎧甲,以薩克還是難以判斷該不該帶她上戰場。而且,貝琪娜對自己被撤下瓦蕾莉雅護衛官一事感到非常生氣。是最後告訴她改成當以薩克的護衛官,她才終於平息怒氣。要不然,這名少女恐怕會甩開周遭人的制止,衝到瓦蕾莉雅或狄米塔爾的身邊找他們理論吧。
一想到這裡,或許把她放在自己身邊當護衛,也總好過她情緒失控,大吵大鬧吧。
以薩克左顧右盼,確認走廊附近沒有人後,手扶膝蓋,將視線調整到貝琪娜的高度後,打開巴秋魯魯斯的頭盔面罩。
「我姑且問一下,妳想跑廁所嗎?」
「我上過了!」
「彈匣的狀況呢?」
「滿的!」
「……無可挑剔呢。」
以薩克蓋上面罩後露出微笑,撫摸巴秋魯魯斯的後腦杓。
「我們的任務是擊破從南方靠近的敵人。貝琪娜小姐,妳做好覺悟了嗎?」
「當然!光是殿下問我是否做好覺悟,就比狄米先生好個十萬倍了!」
「……妳拿我跟他那種個性強烈的人比,也難怪會有這種感想了。」
以薩克重新披上斗篷,與貝琪娜肩並著肩,邁步前行。
封印騎士團的團員早已在練兵的角落排成一排,於雪花紛飛的情景中等待著以薩克。英姿颯爽的藍色斗篷集團身後,則有一群騎著各自的馬或是搭乘馬車的白色斗篷人物待命。那是女性眾多,引人注目的魔法士團的成員。
「步兵和弓兵呢?」
「依照殿下的指示,在布爾迪索卿的指揮下先行出發。」
「辛苦了。」
單純就人數來看,以不滿一百人的「青之左手」為核心的以薩克軍隊人數最少。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以薩克軍可說是劍術與魔法兼備,機動力又強的軍隊。
以薩克與貝琪娜一起來到部下們的面前,他踏上馬鎧,跨上馬背。
「好,那麼全軍,雖然提不起勁,但我們去迎擊巨人吧!我的騎士團走前面,魔法士團緊跟在後!」
以薩克一行人穿過王宮後方的南門,經過濠溝上架的橋,快馬加鞭。
因為還是早晨的關係,魯奧瑪的大半民眾還不知道有兩個巨人正逼近這座都城的事實。最好能在他們察覺之前解決一切,就算民眾得知場外的戰役,王都因此陷入恐慌,要想辦法安撫民心的,也是留在城內的國王的職責。
倘若人民知道國王親自出征城牆外發生的戰事,會察覺到這場戰事非比尋常而感到不安。一國元首本來就不應該輕易地上戰場。所以國王才會留在城內,以薩克才會認為盡早結束戰爭是王族對民眾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殿下!」
可以看見先行的步兵部隊正在以薩克一行人的正面排列陣式。
前方是平緩的下坡,因為草上微微積雪的關係,似乎容易打滑。在視野佳的高地駐紮陣營,是戰場上的基本常識,但就連以薩克也不知道,地形的優勢是否能對這次的對手產生效用。
「殿下,請看那個。」
率領步兵部隊的布爾迪索卿,走到前來會合的以薩克身邊,將望遠鏡遞給他。
「哦——」
以薩克將望遠鏡抵到眼前,透過鏡片捕捉到從平緩的斜坡逐漸顯露出的巨大身影。
「的確……很巨大呢。」
巨大的鎧甲士兵越過好幾個高低起伏的山丘逼近而來。它的周圍——大概是路奇烏斯等人搶奪的東西吧——還跟隨著數十具以薩克眼熟的亞默德軍鎧甲。黑衣女子們似乎在這群鎧甲的背後。
「假設那些鎧甲跟我差不多高……那麼那個巨人的身高的確是父王的三倍以上。」
混在軍馬中,匡啷匡啷一路跑到這裡的貝琪娜,仰望以薩克,詢問道:
「有什麼問題嗎?」
「我們必須要打敗那個玩意兒,但是……該怎麼做呢?」
「直接硬碰硬還是太危險了。雖然我方的數量遠超過敵方之上,但憑我軍的守備隊形,恐怕還是無法抵擋那個巨人……」
「但我也不打算等他們慢悠悠地爬上這座山丘就是了。」
夏沙特卿言之有理。如此一來,最簡單的手段果然還是打敗操縱巨人的魔法士了吧。
「說的對……步兵維持目前的隊形,組成防禦牆,以備敵人的接近。弓兵和魔法士團從步兵身後攻擊,騎士團在這段期間左右散開,從兩側繞過去,採取一攻一退的方式削減敵方的戰力——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從正面攻擊那個大傢伙恐怕是徒勞無功吧。你覺得這樣做如何,夏沙特卿?」
「我認為可行。而且,看來里希堤那赫卿也不在敵方一行人之中。」
這或許可說是唯一的慰藉了吧。若是敵人的集團之中有路奇烏斯的身影,那麼這場戰役對以薩克等人來說,真的是必敗無疑、毫無勝算了吧。
「很好,那快點收拾掉他們吧。如果這場雪持續下個不停,我們馬上就會失去騎馬的優勢。」
由於這一帶大致長滿了拿來餵食家畜的黑麥草,雖然不至於因為少許的雪,地面就變得泥濘,但一旦積雪,就容易變滑。必須在雪還沒有積到防滑馬蹄鐵失去作用前,短時間內分出勝負。
「——上吧!」
以薩克將散開到右翼的一隊交由夏沙特卿指揮,自己率領剩下的兵力奔馳前進。而貝琪娜則是扛著折疊傘精力充沛地踏著匡啷匡啷的腳步聲跟隨在後。
不過,火之箭矢卻搶在騎士團拔劍從兩側攻擊之前射了過來。
「……也對,通常是會採取這樣的對策吧。」
以薩克縮子脖子,趴在馬上,露出苦笑。
黑衣女子們讓巨人擋在正面,左右後方則是用活動鎧甲防守。利用鎧甲群作為銅牆鐵壁,從縫隙發射魔法攻擊。若是以士兵馬匹全包裹著鎧甲的重裝騎兵突擊倒也就罷了,輕裝的封印騎士團難以用盾牌長矛突破武裝著鎧甲的防禦牆。
「以薩克大人!這裡由我——」
以薩克瞥了一眼如此吶喊的貝琪娜,搖了搖頭。
先不論巨人士兵,貝琪娜面對其周圍人類大小的鎧甲,隻身突擊,揮舞斧頭,或許能將防禦牆劈開一個大洞。而實際上,巴秋魯魯斯也確實有如此程度的力量。
不過,如果她單獨行動,肯定會立刻遭受黑衣女子們的魔法砲火集中攻擊。以薩克在帝瑪的雙胞胎神巫襲擊事件時,就已經親眼確認過她們全是厲害的魔法高手。怎麼可以讓前陣子才剛滿十四歲的少女負責這麼危險的任務。
「掠過敵人的側面,衝向後方!」
在不減速,擦過敵人側面的短短數秒間施展攻擊魔法,再一口氣逃離到敵人魔法攻擊不到的距離——只要從左右反覆進行這個動作,在人數上絕對不利的女人們,勢必會慢慢消耗她們的魔力吧。
以薩克拔出羅達列加,想像魔力從自己的右手臂通過劍柄,注入劍尖。
「發射!」
在以薩克的一聲號令之下,馬上的團員們同時揮舞魔動劍。劍尖迸發出紅色光輝,化為灼熱的箭飛射出去。
不過,深紅的豪雨幾乎全被堅固的鎧甲之牆所阻擋,無法落到女人們身上。若是普通的重裝步兵受到如此多數的「火彈」攻擊,即使鎧甲沒有被破壞,也會因為高溫讓內部的步兵受到嚴重的燒傷。然而內部空無一人的鎧甲,可說是沒有受到實質上的損傷。而實際上,位於正前方的巨人士兵,明明受到無數的普通箭矢與魔法之箭的持續攻擊,卻依然沒有停下腳步的跡象。
「內部空無一人,雖然行動遲緩,卻也有這樣的優點啊——」
以薩克衝到敵人的背後,先與夏沙特卿等人會合,然後立刻調轉馬頭,打算重整隊形,進行下一次突擊。
就在此時,天空劈下了如蛇扭動般的雷電。
「是『震電』!那些女人連這種高難度的魔法都會施展——」
「保護殿下!」
不愧是騎士團的精英,瞬間便理解了那是什麼樣的魔法,會施展的人立刻使出「鐵壁」保護自己。
但是,很不巧地,馬匹可沒有那麼機智。即使是習慣槍林彈雨的軍馬,聽見落在附近的轟然雷聲,也無法不狂亂。有的馬突然開始躁動,將團員們摔下馬;有的馬則是四處亂竄,根本別提整隊了。
以薩克的馬也不例外,害怕雷聲,發出高聲嘶鳴,抬起前腳站立起來。
「唔!」
右手持劍的以薩克,只靠握住韁繩的左手試圖維持住平衡,但還是無法穩住身體,從馬鞍上摔了下來。
「唔——」
在戰場上落馬時,若是摔到要害,脖子或背脊骨折,有時會導致死亡。所以,以薩克小時候被父親鞭策開始練習騎馬時,首先學習的是高明的落馬方式。或許是訓練有成吧,以薩克巧妙地護住要害,滾落到地面,但還是一時喘不過氣,無法立刻站起身。
「……唔!」
以薩克甩了甩頭,消除輕微的暈眩,左手撐地想要坐起身,手肘一帶卻竄過一陣痛楚,因此皺起臉龐。可能是落馬的衝擊,導致骨頭龜裂。
「以薩克大人!危險!」
「!」
聽見貝琪娜的聲音,以薩克猛然抬起頭,此時有某樣東西以驚人的速度掠過他的頭頂。
「咕啊!」
以薩克的背後,似乎有人被直接擊中,震飛出去。回頭一看,發現一隻栗毛馬匹虛弱地橫躺在地,旁邊倒著被馬摔出去,撞擊到地面上的團員,以及應該保護著那群女敵人的鎧甲。
「什……麼——?」
以薩克目瞪口呆地轉回視線。
剛才還朝向魯奧瑪慢步前進的巨人,如今卻停在原地,面對以薩克等人的方向。
那個巨人兩手抓起身邊的鎧甲,高舉過頭——
「這未免有些太粗暴了吧……!」
即使內部空無一人,那些鎧甲也有半個塔冷通——一個小孩的重量。那個巨人就是從這個距離投擲如此沉重的金屬塊,它的威力才會相當於投石器的砲彈吧。就算展開鐵壁防禦,也肯定會連同隱形的障壁一起被震飛。
「以薩克大人!」
一道粉紅色的人影衝到還站不起身的以薩克面前。
「住手,貝琪娜!」
「沒問題的!叔叔發明的巴秋魯魯斯的力量,一定能擋下——!」
離開巨人雙手的鎧甲化為深灰色的砲彈,飛奔而來。貝琪娜打開秋魯魯卡,穩住下盤,打算從正面擋下攻擊。
「————」
響起從未聽過的奇異聲響後,貝琪娜倒退了幾步。鎧甲猛烈撞上鐵傘後,四分五裂,飛散到少女的四周。
不過,飛過來的不只是鎧甲。可能發現對方是亞默德的皇太子吧,女人們施展魔法,集中攻擊以薩克——阻擋在他面前的貝琪娜。
「唔,嗯……!」
貝琪娜將嚴重扭曲變形的秋魯魯卡的傘柄夾在腋下,只靠左手臂支撐,右手則是抓住佩戴在腰後的魯契魯克,高高舉起。
「以薩克大人!請趁現在逃走!」
其他的團員有些落馬站不起身,沒落馬的,也忙著安撫馬匹,難以立刻有組織地反擊。或許是認為在這場混亂中能隨意行動的只有自己吧,貝琪娜一邊用秋魯魯卡擋下迎面而來的魔法,一邊轉動右手,將斧頭扔向巨人。
「看我的!」
打算扛起下具鎧甲的巨人,手腕受到魯契魯克的直接攻擊斷掉的同時,貝琪娜的鐵傘也被震飛。
「——啊哇!」
「唔……!」
以薩克抓起掉落在地的羅達列加,以它為支撐,站起來。
秋魯魯卡被震飛的瞬間,貝琪娜跌向後方,無數的火之箭矢朝她集中射去。
「貝琪娜!」
無論是鐵箭還是冰箭,不管受到多少次攻擊,巴秋魯魯斯的裝甲都不會被射穿。但是火箭就另當別論了。受到火彈的集中砲火攻擊,就等同是穿著鎧甲被扔進火裡一樣。
「貝琪娜!」
以薩克揮舞羅達列加,施展「倍力」,衝向貝琪娜身邊,打算將她拖到敵方魔法攻擊不到的地方。
「唔……!」
巴秋魯魯斯已經高溫到戴著手套也能感到疼痛的地步。而貝琪娜的全身應該正感受到同樣的熱度。
「殿下!太危險了,請退下!」
「吵死了!你倒是給我擋下敵人的攻擊,同時整理隊伍!」
以薩克粗魯地甩開布爾迪索搭在他肩上的手,難得地大聲吼叫。他忍住烫傷的痛楚,抓住巴秋魯魯斯的手臂,竭盡全力拖走貝琪娜。不知是否在被震飛的時候撞擊到頭,貝琪娜沒有憑自己的力量活動的跡象,令以薩克感到十分不安。
「別管馬了!——全體人員下馬,成密集隊形!」
以薩克往後退的同時,夏沙特卿走向前去,跳下馬發號施令。想必是判斷就算費盡心思安撫馬匹,只要再次於近距離受到剛才的魔法攻擊,又會重蹈覆轍吧。關於這一點,他的判斷十分果斷。
「第一分隊與第二分隊前往最前排展開防禦牆!第八分隊帶著傷患退向後方!剩下的隊員用魔法應戰!」
捨棄馬匹雖然失去了機動力,但反而容易防守。而且,與占領山丘的步兵部隊合起來,剛好形成包夾敵人的形勢。暫時放棄馬匹應該並無大礙。
「……抱歉啊,我這個團長這麼任性。」
以薩克確定將場面交由夏沙特卿指揮也沒問題後,用力掀開巴秋魯魯斯的面罩。儘管手掌被高溫灼燒,發出刺鼻的臭味,他也沒打算放手。
「咕……喝!」
以薩克強行拆下巴秋魯魯斯的頭部,將貝琪娜拖出灼熱的密閉空間。
「貝琪娜!貝琪娜!」
貝琪娜果然完全失去了意識。即使以薩克將她抱到大腿上搖晃她的身體,她也沒有清醒的跡象。而且,因為觸碰到赤熱金屬的關係,少女的全身起了無數的水泡。
「沒事的、沒事的……!」
以薩克收集堆積在附近草上的雪,輕輕敷在少女的患部。貝琪娜還帶有熱度的肌膚瞬間溶化了雪,變成溫熱的水滴。以薩克重複了好幾次這樣的動作後,用雪將自己的斗篷弄濕,背起貝琪娜後,把斗篷披在她的身上,將兩側的衣角緊緊打結後,固定住少女。
「我馬上結束這場戰爭,好好幫妳治療。」
以薩克對將臉頰靠在自己肩上沉睡的貝琪娜如此低喃後,高舉羅達列加。
「各位,仔~~細聽好了!」
倍力的效果很快地消失,加諸在背上的貝琪娜的重量,令以薩克不禁踉蹌了幾步,即使如此,他還是拒絕團員們的幫助,用自己的腳邊走邊吶喊:
「——將來繼承父王的王位,統治這個國家的我命令你們!」
以薩克加強了握住羅達列加的手勁,將劍尖朝向巨人。



「——三十分鐘以內,殲滅那個賊人!雖然有些心急了,但希望你們當作是傑弗倫十二世的敕命!」
在過去的任何戰爭中,以薩克從來沒有對敵人產生特別的敵意或憎惡,今天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對面前的敵人感到強烈的憤怒。
「為了不讓禍根遺留到後世,我要在這裡殲滅叛徒和贊同他們的人!」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11-12 12:24 编辑

第五章
青春再見


                 
由於莎菈•布拉達嫚特是第一個
神巫的身分被記載在亞默德歷史書上的人物,
因為也被視為是神巫的守護者。

不過,在她擔任神巫的時代,
十二個古王國仍然健在,十二名神巫也各自存在於自己的國家。
換句話說,她是亞默德唯一的神巫,
當然也應該處於知道王家流傳下來的「真相」

時光流逝,夏琦菈•巴貝爾如此心想。

倘若莎菈•布拉達嫚特或是亞默德王家的人
將毫不虛假的真正歷史正確地傳給後世,
是不是就能確實地回避
存在於此時此地的幾個悲劇。

至少,
不會演變到必須和度過青春時代的友人
生死對決的地步。




因為奧爾薇特的襲擊而半毀的布拉達嫚特宮,現在仍在修復中。然而,今天卻不見在那裡作業的石工們的身影,反倒是完全武裝的士兵宛如活生生的城牆般,組成重重的防禦隊形。四周吹拂的風摻雜著鐵與油的氣味,似乎在訴說著接下來即將在這裡展開的戰爭有多麼壯烈。
夏琦菈爬上代替瞭望塔的攻城塔,透過望遠鏡環顧四周。
「……目前還沒有任何動靜……」
「不知道殿下他們還好嗎?」
瓦蕾莉雅眺望著南方,如此低喃。
得知發現巨人的情報後,瓦蕾莉雅等人立刻來到這裡加強離宮的防守,之後就一直在這裡吹風。一想到以薩克他們可能已經在跟那個巨人交戰,瓦蕾莉雅內心就感到慚愧,屁股一帶搔癢得不得了。
「我說啊,我們隨便地離開離宮,才是正中奧爾薇特的下懷吧?」
夏琦菈放下望遠鏡,責備瓦蕾莉雅。
「——對吧,小狄?你也這麼想吧?」
夏琦菈尋求狄米塔爾的同意,然而當事人卻板著一張臉,交抱著手臂低頭不語。瓦蕾莉雅皺起眉頭,從低處向上窺視狄米塔爾的臉。
「……小狄,你怎麼了?」
「那個鎧甲巨人……是從哪裡出現的?」
「什麼?」
「路奇烏斯他們之前為了增加手下,多次襲擊軍事據點,收集鎧甲。可是,不管搜尋哪個倉庫,都不可能找到那種身高輕易超過十區迪耶的鎧甲……那麼,那個鎧甲巨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話說回來,那麼巨大的鎧甲,不管在哪裡都製造不出來吧?」
安潔莉塔如此說道,今天的她並非穿著平常的騎士團制服,真要說的話,是身穿類似瓦蕾莉雅那種神巫般,裸露程度較高的服裝。擅長用魔法戰鬥勝過使劍的她,穿著露出魔紋的服裝比較方便吧。
安潔莉塔看著佩戴在自己腰間的魔動劍霍爾克拉,低喃道:
「先不論普通人使用的鎧甲,那麼巨大的鎧甲,不可能在掩人耳目的狀態下製造吧。而且,還神不知鬼不覺地運送到魯奧瑪附近……」
「聽妳這麼一說,還真有道理呢……」
「問題在於,那傢伙已經來到都城的附近。」
「……猊下。」
代替夏琦菈窺視望眼鏡的狄米塔爾,皺起眉頭,面向夏琦菈等人。
「傳令的馬匹從北方過來了。可能是遠方有什麼動靜。」
「那我們去看看吧。」
「是!」
瓦蕾莉雅等人施展「旋風」飛下攻城塔,迎接策馬奔馳而來的傳令兵。
「猊下!」
奔馳而來的傳令兵,一下馬便垂下頭,單膝跪在夏琦菈面前。
「發生什麼事了?」
「奉陛下之命偵察附近的部隊傳來消息!離宮北方約五里格附近的地面隆起,出現鎧甲巨人的身影!」
「這裡也出現了巨人嗎!」
「由於它開始朝離宮移動,我軍主動攻擊,試圖阻止它前進,但別說普通的弓箭了,連使用魔動劍發出的攻擊都被反彈回來——該……該怎麼辦才好?」
「你問我,我也沒轍啊。」
雖然統領守衛離宮士兵的人是夏琦菈,但國王並沒有授予她能擅自動兵的權力。況且夏琦菈是神巫,並非軍人,不知道實戰方面的用兵術。
夏琦菈仰望狄米塔爾,尋求他的意見。
「……剛才提到的巨人,可能是從神話時代就默默地埋在某處。」
所以才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出現在都城近郊。身高十區迪耶的巨大鎧甲,少數的弓箭和魔法確實無法造成它任何損傷,也能成為共同行動的黑衣女子們的盾牌。
目前發現了三具巨人,但考慮到最終目的,奧爾薇特同行的恐怕是剛才報告的那個巨人吧。
「我們就相信陛下他們會用剩餘的兵力擊破東邊和南邊的巨人——我們就靠這邊的兵力解決那個巨人,別期待援軍了。」
狄米塔爾指示傳令兵直接前往王宮報告後,撫摸他的後頸。
搞不好以薩克等人迅速擊破了敵人,會帶領兵力趕來救援——最好拋棄這種樂觀過頭的想法。狄米塔爾的意見非常實際簡單。
「所以,具體來說該怎麼辦?」
「既然我們特地將不適合離宮的物品搬運到這裡來防備敵人,那麼就立刻來使用它吧。」
狄米塔爾回到離宮的中庭後,掀開放置在那裡的巨大攻城兵器的罩子。
「我想想——這玩意兒是叫作平衡錘投石機對吧?」
瓦蕾莉雅仰望這名字拗口的大型投石機,詢問狄米塔爾。
「之前在與悠爾羅格交戰時看到過……好像比當時的還要大呢。」
「沒錯。這玩意兒好像原本是設置在王宮內『弩砦』的頂端,因為老舊不好使用的關係,就拆解掉放進倉庫保管。」
據說以薩克與悠爾羅格交戰完回國後,因為親眼目睹平衡錘投石機的破壞力,便立刻指示大型兵器生產部門的第二工廠,進行修理和改良。
「——畢竟我們大概知道敵人會朝這裡逼近,所以就事先將投石機運到這裡組裝。也已經完成掌握射程距離的試射了。」
狄米塔爾如此說明,同時指示施展「倍力」魔法的士兵們微調平衡錘投石機的方向。投石機機臂對準的方向,應該就存在著敵人集團。
「——安潔莉塔,妳爬到上頭告訴我敵人的位置。」
「知道了。」
安潔莉塔手持望遠鏡再次登上攻城塔。這段期間,士兵們拉扯繩索降下機臂,在其前端放置一個大木桶。本來必須由數十人花費不少時間進行的這項作業,在魔法普及的亞默德能毫不費勁地進行。
「話說回來,還真是狠毒呢。」
夏琦菈敲了敲木桶的表面笑道後,狄米塔爾便無辜地聳了聳肩。
「這方法又不是我想出來的。以前的人,本性肯定比我還扭曲。」
平衡錘投石機上放置的木桶裡,裝的是油。只要木桶命中敵軍的正中央,油就會飛濺到他們身上,就算在命中前遭到破壞,油依然會澆到他們頭上。若是敵方以火焰魔法破壞木桶,勢必會受到火焰之雨的洗禮。
巨人和鎧甲即使受到火攻也不痛不癢,但操縱它們的黑衣女子集團可就不同了。更重要的是,擁有能在敵人接近前單方面攻擊的這個最大優勢。
「里希堤那赫卿!」
安潔莉塔的聲音從塔上落下。
「——看見敵人了!跟報告說的一模一樣!」
「距離呢?」
「馬上就要進入平衡錘投石機的射程範圍了!」
「了解。讓弓兵準備齊射!」
「是!」
包圍住離宮的弓兵們,舉起弓,將火之箭矢搭在弓上。狄米塔爾的策略是,假如敵人不使用火焰魔法,他也能立刻發射如雨般的火箭,讓木桶裡的油著火。
狄米塔爾確認先發制人的攻擊準備萬全後,彎下腰對夏琦菈低喃:
「接下來就交給猊下您了。」
「咦,你要走了嗎?」
「有什麼不懂的事,就推給安潔莉塔,她會想辦法解決的。她在騎士團可不是混假的。」
「我是不擔心這邊的事啦。」
夏琦菈撫摸著手環,發出嘆息。她今天雙手都戴著手環型魔動劍德爾迪約克,另一個手環是她死皮賴臉要求奇奎再做給她的。
「……老老實實地正面交戰,的確無法出乎奧爾薇特的意表。」
「就是這樣……走嘍,瓦蕾莉雅。」
「嗯,好。」
受到狄米塔爾的催促,瓦蕾莉雅披上帶有兜帽的斗篷。
「——進入射程範圍了!」
安潔莉塔如此告知後,夏琦菈便立刻命令士兵切斷固定機臂的繩索。木製的粗壯機臂發出「咻」的強烈破風聲,投射出木桶。射手也隨後一齊射出火之箭矢。
「……敵人減少的數量應該沒想像中多吧。」
火箭命中空中的木桶,鮮紅的火焰在遠方一口氣蔓延開來。狄米塔爾回頭瞥了一眼那副情景後,留下不吉利的嘀咕聲,邁步奔跑。不過,那並非狄米塔爾的想法太過悲觀,而是冷靜地評估奧爾薇特的實力、敵人的戰力等因素後,得出的結果吧。
所以,瓦蕾莉雅兩人暫時先離開戰場。如果最可靠的戰力狄米塔爾不在應該優先守衛的離宮,奧爾薇特或路奇烏斯一定會覺得奇怪。若是他們疑神疑鬼,因此動作變得遲鈍,就再好不過了。
不過,瓦蕾莉雅本身並不悲觀,反而很樂觀。她毫無根據地認為,既然有狄米塔爾在,最後一定會化險為夷。
瓦蕾莉雅十分明白想太多不是自己的職責。



有東西發出破風聲,橫越深灰色的天空飛來。
下一瞬間,內部空無一人的多具鎧甲七零八落地被震飛。黑衣女子集團當中的幾個人,似乎也受到了牽連。
把鎧甲震飛成如同壞掉的人偶般的,是宛如杏仁般的巨大冰塊。起初投射裝滿油的木桶,令他們警戒,要是隨便迎擊就會受到火焰之雨的攻擊,這次則換成了冰塊。雖然是冰,但破壞力正如剛才所見,跟石頭砲彈沒兩樣。
「……是狄米塔爾大人想出的方法吧。」
緹雅屏住呼吸,自言自語道。
雖然修復中的布拉達嫚特宮運進了大量的石材,但要湊齊一定的數量,經過加工成為砲彈來使用,必須花費許多時間和勞力。冰塊就不一樣了,只要有優秀的魔法士存在,當場就能立刻產生出來,也能輕易地調整質量。這個主意恐怕是狄米塔爾想出來的吧。
話雖如此,平衡錘投石機要發揮兵器的威力,也有所謂的最佳距離。既然是描繪出拋物線來投射砲彈,敵人太遠或太近都無法順利擊中。
換句話說,只要踏進射程範圍之外,平衡錘投石機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由於要移動設置好的平衡錘投石機並不容易,所以只要拉短距離,勢必就能讓它失去攻擊力。
可能是因為不用石頭,投射的間隔縮短了不少,下一顆砲彈已經飛了過來。想必是打算在敵方接近有效射程內之前,盡量削減戰力吧。
巨人揮拳迎擊飛來的冰之砲彈。儘管護手的部分嚴重凹陷,巨人也毫不在意,只是揮舞著手臂保護黑衣女集團,用拳頭改變砲彈的軌道。偶爾成為巨大的盾牌,以身體阻擋冰塊。
據說這巨大的鎧甲,原本是太古的近神者帝奧斯製作來彌補人數上的不利。奧爾薇特在魯奧瑪生活,任職魔法院本院長的期間,一直在暗中尋找可說是帝奧斯遺產的東西。這些巨大的鎧甲也是其中之一吧。這具鎧甲長期間埋在大地下,可能經過了幾百年或是幾千年,總之非常悠久,卻幾乎沒有生鏽,可見往日帝奧斯的技術之高。
不過,對奧爾薇特來說,這些巨人也只不過是她示威的工具。她說,頂多只能期待巨人削減亞默德軍的鬥志,牽制步兵或騎兵,像現在這樣成為己方的盾牌罷了。
事實上,在抵達山丘腳下時,巨人已經四處嚴重凹陷,每走一步,就發出刺耳的金屬音。
奧爾薇特等人帝奧斯的目的,終究只是讓「神」清醒。儘管被喻為大陸最強,但光靠奧爾薇特和路奇烏斯兩人就足以對抗守護魯奧瑪數萬的兵力,獲得勝利。緹雅清楚地感受到這絕對的自信和自負。
「我本來還打算也盡量隱藏行蹤的,但是沒看見小狄他們的身影……看來是沒辦法了。」
一名黑衣美女平穩地降落在巨人的肩上。
「如果知道我在這裡,你們是否也會出現呢?」
奧爾薇特•里希堤那赫釋放出灼熱的烈焰,瞬間將接二連三飛來的冰之砲彈化為蒸氣後,命令她率領的鎧甲軍團與黑衣女人們,前後距離不要拉得太大,朝左右遠距離散開。正好形成描繪山坡的隊形。
回過神來後,發現砲擊已經停止。想必是因為敵人的兵力已經接近平衡錘投石機的有效射程內。這下子,障礙就只剩配置在離宮周圍的步兵、弓兵,以及神巫等人了。
弓兵發射出無數支箭矢,代替冰塊朝敵方攻擊。奧爾薇特伸出一隻手,展開「鐵壁」,將所有攻擊全部擋下,發出響徹戰場的宏亮聲音,呼喚過去的友人。
「妳聽得到我說話吧,夏琦菈?」
「……到了這個階段,妳自我表現的欲望突然變強了嘛,奧爾薇特?那妳當初別中途辭退,老實地當選神巫不就得了。」
弓兵停止攻擊,響起車輪滾動的聲音。亞默德兵用堅固的盾牌組成防禦牆,而他們的上方突然冒出類似瞭望臺的物體。
「不過,事到如今也來不及了。」
被推到最前線的攻城塔上,有兩道人影。一個是安潔莉塔•德爾貝特——奧爾薇特說她的魔法技能不比神巫遜色,是封印騎士團唯一的女性團員。而站在她身旁的,則是亞默德的「永世神巫」夏琦菈•巴貝爾,人們甚至謠傳她利用魔法永保少女樣貌。
緹雅看見那嬌小的身影後,慢慢撐起上半身。
從一開始被亞默德軍發現開始,緹雅就遠離奧爾薇特,蓋上暗綠色的斗篷,俯臥在戰場上。當奧爾薇特的兵力慢慢朝山丘前進時,緹雅也配合著他們的速度,和冬天的草原融為一體,隱藏氣息移動。
從夏琦菈的位置,應該能睥睨奧爾薇特和她的全軍吧。不過,緹雅恐怕不在她的視野當中。安潔莉塔應該也沒有發現她。
緹雅趴在草叢中,將護手戴上左手。那是一種用奧帝斯失傳的技術製作而成的魔動劍,名為索爾巴坎。緹雅的使命是,在混戰中用這個消除瓦蕾莉雅、卡琳或夏琦菈其中一人的「契約之印」。
緹雅的魔力最多只能連續射出五發,但索爾巴坎釋放出的白色閃光箭矢,能貫穿鐵壁。就算夏琦菈或是安潔莉塔察覺到這朝她們飛去,如針一般的光線,也幾乎不可能防禦。如果是嬌小的夏琦菈,只要一擊正中她的胸口,就能消除刻繪在她嬌小身軀上的大部分魔法。
「————」
緹雅撐起上半身,單膝跪地。用這個姿勢將意識集中在左手臂,想像出一把光之弓箭。她調整呼吸,靜靜地拉滿弦後,緹雅的右手和索爾巴坎之間,便實際出現光之弦。
緹雅最後再次確認夏琦菈的注意力集中在奧爾薇特身上後,站了起來。
「——覺悟吧!」
緹雅放開拉滿的光之弦後,索爾巴坎的前端便迸發出明顯與「火彈」不同的光之箭。雖然有些輕微地暈眩,緹雅還是連續射出了三發,看見那三條光線筆直地朝夏琦菈飛去後,她吐出安心的氣息。
不過,緹雅的喉嚨隨後便發出錯愕的聲音。
因為突然有一道黑色人影跑到索爾巴坎的射線上。
「……原來妳也一直躲在草叢裡啊。」
「狄米塔爾大人——!」
「小狄!」
奧爾薇特同時發現了狄米塔爾,她朝狄米塔爾發射巨大的火球,卻被緊跟在狄米塔爾身邊的瓦蕾莉雅擋下。
右手扛著長劍出現的狄米塔爾,用捲起袖子的左手擋下索爾巴坎所有的光箭後,直接砍向緹雅。
「……!」
緹雅反射性地舉起左手臂阻擋,伸出右手繞到腰後。在從腰後的劍鞘拔出劍之前,左半身就感到劇烈的疼痛和衝擊,向後倒去。
「唔……!」
緹雅拚命維持住即將模糊的意識,這才終於理解自己的左肩挨了狄米塔爾的一擊。但頂多削掉鎖骨,並沒有傷到內臟。想必是瞬間舉起的左手臂上佩戴的索爾巴坎,代替盾牌幫她阻擋了這一擊。也有可能是狄米塔爾打從一開始就對她手下留情。狄米塔爾既然能折斷路奇烏斯的劍,讓他身負重傷,那麼也有可能連同索爾巴坎,砍斷她的左手臂,在她的肩膀揮下致命的斬擊。
無論如何,緹雅明白自己無法立刻站起來。身體的左半邊失去知覺,既感覺不到痛楚,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沒有阿姨和路奇烏斯那種力量的妳,能在這場戰役上發揮什麼效用,我想大概就是擔任這種職務了吧。」
緹雅還無法站起身,狄米塔爾從她的左手臂拔下索爾巴坎,冷冷地說道:
「身為普通人的妳,為什麼要站在路奇烏斯他們那一邊?就算路奇烏斯他們打贏這場戰役,讓雷頓特拉復活,可能也沒有妳的容身之處。」
「你有資格……對我說這種話嗎——」
緹雅單靠右手臂的力量慢慢地支撐起身體,望向站在狄米塔爾身後的瓦蕾莉雅。
「新者諾耶斯也好,還是帝奧斯也罷,我都不在意……我只是想待在路奇烏斯大人身邊而已。我想身為帝奧斯卻選擇待在瓦蕾莉雅大人身邊的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這我無法反駁呢。」
狄米塔爾將索爾巴坎扔到地面,從背後拔出巨大的劍,將它劈成兩半後,用劍尖指向緹雅。
「既然妳有這般的覺悟,我也沒必要對妳手下留情了吧。」
狄米塔爾隨意地舉起劍。緹雅十分清楚狄米塔爾這個年輕人做出這種舉動,不會只是單純的威嚇。他勢必會毫不猶豫地將那把劍從緹雅的頭上一揮而下。
「住手,小狄!」
奧爾薇特發出尖銳的聲音。宛如對她的聲音產生反應般,夏琦菈、安潔莉塔和瓦蕾莉雅各自對坐在巨人肩上的奧爾薇特施展攻擊力強大的魔法。
「妳才應該閉嘴吧。」
「————」
三人的魔法產生出的冰風暴,將附近的無數鎧甲都一起捲入,包圍住巨人。奧爾薇特在千鈞一髮之際逃到空中,但受到直接攻擊的巨人沐浴在無數的冰礫下,終於失去頭部和左手臂,彎下膝蓋。
「…………」
狄米塔爾見狀,重新面向緹雅。
「……謝謝妳在我小時候照顧我。」
他輕聲呢喃,將大劍一揮而下。



真心打算殺死緹雅而揮下的恩佐比亞,在半途被人擋下。
「……要是你殺了緹雅,我可就傷腦筋了呢,小狄。」



路奇烏斯•里希堤那赫用長劍的劍刃擋下恩佐比亞的劍刃,近距離凝視著狄米塔爾。
狄米塔爾不知道路奇烏斯是什麼時候來到那裡的,但他沒有對這件事產生動搖。既然路奇烏斯為了與自己做個了斷而重新振作,那麼獲得與狄米塔爾相同或是超越他的速度也不足為奇——甚至應該說是理所當然。相對於沒有覺醒成帝奧斯施展力量的狄米塔爾,路奇烏斯應該已經完全覺醒了吧。既然如此,他的力量不可能在狄米塔爾之下。
路奇烏斯用看起來遠比恩佐比亞奢華的劍擋下狄米塔爾的一擊後,淡淡地說道。它的劍身浮現出白色的魔紋。
「緹雅對我來說很重要。就算是你,我也不允許你再傷害她。」
「你可以傷害瓦蕾莉雅,我就不能傷害緹雅嗎?一陣子不見,你變得可真自私啊。」
「我不會要求你理解或贊同……再也不會了!」
路奇烏斯突然刺出放在劍柄上的左手。
「!」
狄米塔爾舉起左手臂,並且一口氣跳到後方。路奇烏斯也立刻抱起緹雅跳到後方。作勢要在眼前施展危險的魔法,或許是為了讓狄米塔爾遠離緹雅的假動作。
路奇烏斯放下緹雅,將手上的劍插進地面。
「贖罪的時刻到了。」
地面靜靜地開始發出低鳴。
「!」
亞默德幾乎沒有發生過,但聽說世上會發生大地震動,叫作地震的現象。不過,這似乎不是普通的地震。
「小狄!」
「……小心點。」
瓦蕾莉雅露出不安的表情。狄米塔爾抱著她奔上山丘,與從攻城塔上下來的夏琦菈等人會合,迅速地掃視四周。
大地的鳴動沒有停止。反而搖晃得越來越大。既然在這裡搖晃得這麼厲害,那麼應該也會影響到魯奧瑪,導致建築物晃動。
就在此時,前幾天奧爾薇特襲擊過後,尚存的離宮一部分開始崩塌。【錄入君註:這裡的“前幾天”時間間隔明顯有問題,不清楚翻譯的問題,還是原文筆誤】
「嗚哇!要修復的地方又增加了啦!」
「猊下!現在不是說這種事情的時——」
安潔莉塔打算責備夏琦菈的聲音,突然中斷。
過去的大廳還沒有將倒塌的建材完全運出,那一帶的地面冒出一隻巨大的手臂伸向天空。
「什麼……!」
狄米塔爾在碎石塊傾瀉而下的環境中一邊保護瓦蕾莉雅,一邊凝視著出現在那裡的東西。
從地面冒出的手臂,比奧爾薇特率領的巨人的手臂還要粗壯。雖然只能看見手肘以上的部分,但它垂直聳立的樣貌,宛如巨木的樹幹。
「那……那該不會是——」
瓦蕾莉雅摀住嘴巴,啞然失聲。狄米塔爾猜得出她原本想要說些什麼。
「不是……不可能是那種東西。」
狄米塔爾望向山丘腳下的路奇烏斯。路奇烏斯依然站在剛才的場所,眉心刻劃著皺紋。
「那……那一樣是內部空無一人的鎧甲。只是,規格異常地大罷了,是路奇烏斯驅動的骨董品。」
「是……是路奇烏斯大人操縱的?」
「當然……人們稱之為『神』的存在,絕不可能只是巨大的鎧甲吧。」
一開始出現手臂,這次換巨大的頭盔撞破石材冒了出來。雖然在設計上有些微的不同,但樣式看起來跟那個巨人差不多。目前還無法掌握它的全貌,但單純推測它的大小,應該比奧爾薇特帶來的巨人還要再大上一倍左右吧。想必那也是古代的帝奧斯製造出來的東西。
夏琦菈機靈地爬到安潔莉塔的背上,眺望企圖從暗渠爬出的超大巨人,得意洋洋地嘀咕道:
「原來如此……半途擋住通往離宮地下通道的金屬牆,搞不好就是這傢伙的裝甲。」
結果是保護雷頓特拉的最後堡壘嗎?那麼,那個超大巨人開始移動,就代表有機會通往比原本鎖封住的地下通道更深的地方,雷頓特拉沉睡的場所嘍。
「也算是個好機會呢。」
「喂、喂,再怎麼樣這也太危險了啦!」
總是處之泰然的夏琦菈,難得改變臉色出言制止。
「猊下說的對!照這種情況,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崩塌,要是里希堤那赫卿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
安潔莉塔望向瓦蕾莉雅,接著回頭看向山丘腳下。
「我認為現在應該先鎮定軍心!」
「那不是我的職責。」
狄米塔爾重新握起佐恩比亞和賈基爾卡,回頭望向路奇烏斯。
「母親大人!」
路奇烏斯伸手握住插在地面的魔動劍,說道:
「——這裡就交給您了,我似乎沒有操縱這種東西的才能。」
「好。」
奧爾薇特大幅度點了點頭,答應兒子。她跳上已經破損到無法隨意活動的巨人身軀,伸出左手指向山丘。
「——最先該拜謁雷頓特拉的,果然必須是你才行。我殲滅他們之後再過去。」
冒出左手臂和頭部後,接著是上半身從大廳挖出的巨大洞穴爬出。目前操縱這具超大型鎧甲已經不是路奇烏斯,而是奧爾薇特吧。
不過,狄米塔爾的注意力卻不是放在巨人的身上。
「路奇烏斯!」
路奇烏斯一口氣衝上山丘,身上的黑色斗篷隨風飄揚。他的速度果然遠遠凌駕以前的路奇烏斯。看來是施展了與狄米塔爾相同的「神速」或是類似的魔法吧。他穿過驚慌失措的士兵們之間的空隙,有時踩著他們的肩膀跳躍,轉瞬間縮短了距離。
只有狄米塔爾能阻止現在的路奇烏斯。狄米塔爾想要在路奇烏斯的劍朝向夏琦菈之前,和他做個了斷,於是他張開雙手,劍光一閃。
「……小狄,你去對付我母親吧。」
路奇烏斯朝地面一蹬,靈巧地閃過一對劍尖發出的衝擊波,宛如踩踏在空中一般,直接飛越狄米塔爾等人的頭上。
「!」
路奇烏斯看都不看夏琦菈,甚至是狄米塔爾一眼,朝巨人直奔。
「小狄!」
瓦蕾莉雅拉了拉狄米塔爾的襯衫衣角。
「路奇烏斯大人……該不會打算去雷頓特拉那裡吧……!」
「……他是打算直接敲雷頓特拉的頭,把祂叫醒嗎?」
就算一如往常地開著玩笑,狄米塔爾的嘴角卻十分僵硬,笑不太出來。
夏琦菈胡亂搔了搔她美麗的銀髮,皺起臉孔。
「……沒辦法了,這裡就交給我們,你跟小姐去追路奇烏斯少爺!」
「可是……」
「別可是了,動作快!反正你最優先的任務,是打倒路奇烏斯少爺吧!」
夏琦菈緊貼在安潔莉塔的背上,伸長腳用力踹了一下狄米塔爾的屁股。
「————」
聽見夏琦菈說的話後,狄米塔爾感覺自己的責任重大。如果說路奇烏斯的最終目的是讓雷頓特拉復活,那麼狄米塔爾就必須阻止他。本來打算盡量不用武力解決,但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了。
「不行喔,小狄。你沒聽到路奇烏斯剛才說的話嗎?」
奧爾薇特高舉雙手後,巨人腰部以上的部分出現在地面,配合著她的動作,用可說是緩慢的動作舉起雙手。
「全軍,下山丘突擊敵營!總之,離開現場!」
夏琦菈把安潔莉塔當作踏台一躍而起,直接捲起風,飛舞在空中,告訴布署在離宮周邊的亞默德士兵。
「——大傢伙之後再解決!先殲滅山丘腳下的敵人!這樣那個新冒出來的巨人也會無法動彈!」
夏琦菈釋放出光芒,飛過士兵的頭上。先前處於茫然自失狀態的士兵們,可能是看見夏琦菈的身影而恢復冷靜了吧,只見他們再次發出吶喊,開始衝下山坡。
「……還真是諷刺呢。」
「咦?」
狄米塔爾將瓦蕾莉雅抱在腋下,邁步奔馳。朝著士兵們的反方向,布拉達嫚特宮的中心,巨人守護的垂直洞穴飛奔而去。
「你是指什麼很諷刺?」
「對手可是我阿姨——帝奧斯耶。她的周圍是絕對不會死的鎧甲軍團和魔法士集團。就算數量比他們多,通常還是不可能與他們正面交戰。」
「這個嘛——嗯,你說的有道理。」
「可是,因為猊下的一句話,所有人都勇往直前,奮不顧身。事實上神巫不過只是封印的魔力源,甚至連神的代言人都不是,但經歷了千年,被灌輸想法的人民,卻把神巫視為如此重要的存在。」
狄米塔爾把包圍離宮的矮石牆當作踏腳石,大幅度地跳躍。
據夏琦菈所說,只要走下位於離宮內室的狹窄階梯後,便會通往位於大廳正下方的地下一樓——空無一物的空間,在最深處的盡頭,有一扇門被牢牢鎖住。據說那扇門的另一端,還有通往地下深處的螺旋階梯,假如中途堵住去路的是那個巨人的一部分裝甲,那麼當巨人爬到地面時,那一帶勢必會完全崩塌吧。
不過,反過來說的話,只要進入巨人開的大洞,就能往下一口氣走到過去無法踏進的地下深處。
「小狄!」
瓦蕾莉雅看見巨人的手臂伸向他們後,發出高亢的叫聲。
「別擔心——」
狄米塔爾踹了一下試圖抓住他們的鋼手,降落在巨人的頭上。
或許是已經跳進眼下的洞穴了吧,四周已不見路奇烏斯的蹤影。瓦蕾莉雅緊抓著狄米塔爾,戰戰兢兢地窺視洞穴內部。
「……他不會在半途把這個洞埋起來了吧?」
「如果他真的埋起來,自己也會沒命。那我們的任務就圓滿達成了。」
「如果他沒有埋起來呢?」
「我不知道他會用什麼方法叫醒雷頓特拉,總之必須追上路奇烏斯,在他讓雷頓特拉復活之前打敗他……反正,我們要做的事都差不多。」
狄米塔爾擔心的事情反而是他們兩人追著路奇烏斯跳進這個垂直洞穴後,頂端可能會崩塌,將他們活埋。如果自己和路奇烏斯因此喪命,雷頓特拉再次於地底下沉眠,倒也是個完滿的結局,但連累瓦蕾莉雅是狄米塔爾不樂見的發展。
「…………」
「小狄,你……幹嘛一直看我啦!」
狄米塔爾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瓦蕾莉雅,令她發出高八度的聲音。
「……沒有。」
沒事——狄米塔爾原本想接著這麼說道。不過,瓦蕾莉雅兩手捧住他的臉,說道:
「你剛才該不會……是在煩惱該不該把我丟在這裡吧!」
「…………」
「果然被我說中了!」
瓦蕾莉雅柳眉倒豎,用力搖晃狄米塔爾的頭。
「我說過好幾次了!你是我的部下,我是你的上司!所以說,只要我沒有下命令叫你這麼做,你就不能隨便扔下我一個人走掉!」
「我什麼都還沒做耶。」
「你剛才就想一個人下去吧!」
「不愧是我家猊下,竟然讀得出人的心思。」
「別開玩笑蒙混過去!我說你啊——」
「妳真的很吵耶。」
狄米塔爾抓住瓦蕾莉雅的雙手壓制住,輕輕地親吻少女。那一瞬間,瓦蕾莉雅的動作戛然而止,大吵大鬧的嘴巴也停止了話語。
「————」
「就算我要妳留下來,妳也不會聽吧。但是揍妳一拳讓妳昏倒,扔下妳離開,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喪命。結果,還是把妳放在身邊最安全。」
「——咦?」
巨人發出低鳴,再次朝兩人伸出手,但是當它的那一擊直接命中自己的頭部時,狄米塔爾早已抱著瓦蕾莉雅縱身跳進黑暗的深淵。



夏琦菈確認狄米塔爾兩人從巨人頭上跳進洞穴中後,露出狡黠的笑容,扔掉望遠鏡。
路奇烏斯前往離宮地底,大概是為了讓雷頓特拉復活吧。要阻止他,只能派狄米塔爾兩人過去。夏琦菈只能祈禱那兩名年輕人能夠完成這項重責大任。
應該說,她也無法做祈禱以外的事。因為夏琦菈的面前還有一個她必須應付的強敵。
「奧爾薇特!」
和安潔莉塔共同對付奧爾薇特的夏琦菈,輕輕互相摩擦戴在雙手的德爾迪約克,響起清脆的金屬聲。
守護山丘的士兵與奧爾薇特手下的黑衣女集團,依舊在山丘腳下進行混戰。兩人之所以不約而同地故意將戰場轉移到遠處的草原,是因為明白彼此施展的各種強力魔法可能會牽累同伴。
「——妳能一邊操縱那個大傢伙,同時對付我們嗎?我先聲明,我可沒空去顧什麼形象,如果情況允許,我會用數量擊潰你們。」
奧爾薇特引導到這裡的巨人因為受到平衡錘投石機的砲彈和夏琦菈等人的魔法攻擊而停止了動作。既然如此,即使需要花費一點時間,以薩克和史科拉利卿等人迎擊的巨人也早晚會停止動作吧。
而打倒眼前敵人的亞默德軍,勢必遲早都會往這座山丘集合。只要出動包含守衛魯奧瑪的所有士兵,總數將近有五萬人。先不論奧爾薇特,她的手下和不死鎧甲勢必會在轉瞬之間被擊潰。
不過,奧爾薇特自然也明白這種道理,始終露出她一貫的微笑。
「奧爾薇特大人!」
緹雅臉色蒼白地凝視著奧爾薇特,按住肩膀大聲吶喊。
「緹雅,妳退下。」
「可是——」
「妳有妳的任務……妳應該還沒完成吧。」
「……!」
緹雅緊咬嘴唇,一步一步向後退。
「巴貝爾猊下,那個少女要逃跑了!」
「別理她,反正那孩子也無法再戰鬥了吧……現在先集中精神對付奧爾薇特。得盡量爭取時間才行……」
只靠夏琦菈和安潔莉塔兩人,戰勝奧爾薇特的機率渺茫。若是狄米塔爾打敗路奇烏斯生還,前來支援,或許還有辦法,但他們不太可能在十分鐘左右分出勝負。
不知奧爾薇特是否看出夏琦菈兩人的心思,她如此說道:
「——五分鐘。」
「什麼?」
「我只花五分鐘對付妳們……五分鐘一過,我就要讓那個巨人進軍魯奧瑪。最好用這種容易理解的形式威脅愚昧的諾耶斯。」
「妳的意思是,妳要花五分鐘解決我們?」
「有必要花更多時間嗎?我打算在今天之內毀滅魯奧瑪,根絕王家的人,燒光所有神巫相關的資料……這樣一來,就絕對不可能封印住雷頓特拉了。」
「我說妳啊,完全是以雷頓特拉覺醒為前提在說的吧?」
「因為小狄不可能打敗路奇烏斯。」
奧爾薇特握住佩戴在腰間的劍柄。夏琦菈見狀後,想起那天晚上,在離宮大廳與她交手時的情景。想必安潔莉塔也一樣吧。她似乎聽見少女微微嚥了一口唾液的聲音。
「沒有覺醒成帝奧斯的那孩子,根本無法下手殺了像兄弟一樣的路奇烏斯。」
「我倒不這麼認為。」
「夏琦菈,妳懂什麼?」
「那個啊,雖然我是個二十年來都沒有發現妳陰謀的大蠢蛋,但是關於這件事,我自認為比妳還要清楚。」
「因為里希堤那赫卿的身邊有柯斯塔庫塔猊下陪伴。」
安潔莉塔代替夏琦菈高聲說道。
「——里希堤那赫卿為了猊下,殺死了自己的阿姨!那麼,就算對手是副團長……!」
「……妳為什麼要搶我的話啊?」
夏琦菈仰望著安潔莉塔抱怨道。不過,夏琦菈能了解她的心情。安潔莉塔應該是想驅散快壓垮自己的不安,才如此吶喊的吧。不論是她還是夏琦菈,都不想去思考狄米塔爾敗給路奇烏斯的未來。
「簡單來說啊,奧爾薇特。」
夏琦菈輕輕乾咳了一下,用手指向過去的敵手。
「——妳是不會明白的,諾耶斯之間愛情的力量。愛會使人瘋狂、走上岐路,但也會使人變得堅強。」
「難道妳想說那愛情的力量,能夠抵擋這個嗎?」
奧爾薇特從劍鞘拔出劍往斜方一揮後,銳利的風之刃便捲起薄雪和雜草飛了過來。
「不得無禮!」
安潔莉塔一把抓住夏琦菈,逃向空中。像娃娃一樣被抱著的夏琦菈,利用手環的力量,在一瞬間製造出冰樁,朝奧爾薇特連續投射。
「諾耶斯的感情的確難以理解——但根本也沒必要理解。」
奧爾薇特邁步奔跑,高開衩的洋裝下襬隨著動作翻了起來。夏琦菈分明是推斷她每一步行動而投射冰樁,卻完全沒碰到她的身體。就連封印騎士團的高手,也無法移動得如此迅速吧。
「唔……!猊下,接下來麻煩您自己移動了。」
安潔莉塔扔下夏琦菈後,撫上腰間的劍。安潔莉塔今天穿的服裝類似神巫服,但她腰間佩戴的並非華麗的寶劍,而是封印騎士團團員受贈的魔動劍——霍爾克拉。比瓦蕾莉雅等人還擅長使劍的她,勢必能發揮魔動劍的威力。
「奧爾薇特!」
夏琦菈在空中捲起風,重新取得平衡,她鳴響魔動劍德爾迪約克,在雙手產生灼熱的火源。
「……那天晚上敗給我的妳們,事到如今又能奈我何?」
「這要試了才知道——!」
安潔莉塔高舉雙手緊握的劍,迎擊奧爾薇特。夏琦菈推斷當雙方的劍劇烈碰撞的瞬間,奧爾薇特應該也會短暫停止動作,於是便釋放雙重「業火」。
「妳的實力跟天生擁有魔紋的那孩子差太多了——」
「……!」
奧爾薇特的劍,輕易地擊飛了安潔莉塔。奧爾薇特單手揮出的一擊,威力明顯強過安潔莉塔壓低重心揮出的一擊。
奧爾薇特甚至展開堅厚的力量障壁,阻擋頭上落下的火球。
「我們現代的帝奧斯也跟諾耶斯一樣,必須在身上刻繪魔紋才能使用魔法。不過,我們之間唯一最大的差別,在於一開始擁有的魔力能量——就像普通魔法士與神巫之間的懸殊差距一樣,我和妳們之間,也有無論如何都無法填補的差距。」
奧爾薇特沉著地呢喃道,她的洋裝下襬輕輕飄起。
「!」
一陣狂風開始在奧爾薇特的周圍捲起漩渦。既然她能夠隨時在自己周圍產生威力如此強大的龍捲風,根本就不害怕些許的發射武器。要貫穿那道風壁,傷害奧爾薇特,只能使用必須謹慎施展的高威力魔法了吧。
「既然對手是妳們兩個,那麼我根本不可能氣力不繼。就算同時連續施展好幾次魔法。」
「瞧妳愛現的……!」
夏琦菈降落在安潔莉塔的身邊,咂了咂舌。
除了那道龍捲風之外,奧爾薇特還持續施展了神速和類似「超力」的魔法。如果是半吊子的魔法士,想必不到一分鐘便魔力枯竭倒下了吧。能夠若無其事地同時施展這三種魔法,可以推斷奧爾薇特的魔力幾乎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起碼不是夏琦菈兩人能比擬的程度。
安潔莉塔用劍代替拐杖,支撐身體,站了起來,她瞇起雙眼說道:
「……照這種情況,看來是無法輕易地靠近了。」
「別這麼說,想想辦法。」
「沒辦法。要是有的話,早在上次交手的時候就想到了。雖然我剛才說要試試看,但其實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了。」
「也對——我都想不出辦法了,要是妳想出來,我搞不好會有點受到打擊。」
夏琦菈擦拭沿著臉頰流下的冷汗,凝視著奧爾薇特。
此時,有一道冷氣撕裂雜草,竄過地表,化為銳利的冰刃,攻擊奧爾薇特。
「!」
身上纏繞著狂風,隨意前進的奧爾薇特,立刻展開鐵壁,擋下冰刃。
「————」
奧爾薇特稍微退了幾步後,整理凌亂的頭髮,移動視線。
「巴貝爾猊下,對不起,我們來遲了。」
隨著一道語調平板的聲音從天而降的,是理應已前往帝瑪的亞默德神巫之一——「寒冰之眼神」卡琳•魯德貝克,以及她的專屬紋章官,佩托菈•魯德貝克。
「真不曉得妳們這樣是來得湊不湊巧——天生吃虧的命啊。」
「我自己也這麼覺得。」
「請別拿我跟卡琳相提並論好嗎~~!我完全是被連累的!只要提出辭職——」
「對不起,等一下就要決戰了,可以別說這種削弱士氣的話嗎?」
卡琳責備發牢騷的佩托菈後,脫下禦寒用的斗篷,拔出佩戴在腰上的劍。她手上拿的也不是賜予神巫的寶劍,而是一把夏琦菈從未見過,沾滿血跡,拿在她手上略顯有些過長的劍。
這下子在人數上是四比一——不過,以前這四人輪流上陣,卻還是敗給了奧爾薇特。但是,若是四人同時攻擊,或許能打亂奧爾薇特所說的五分鐘後要再次驅動那個巨人的預告。
能夠拖延成十分鐘三十分鐘,還是一小時呢——夏琦菈覺得似乎增加了一些迎接狄米塔爾凯旋歸來的機會。



瓦蕾莉雅和狄米塔爾縱身跳進漆黑的垂直大洞穴,一口氣降落到巨人的腳邊後,仰賴著用魔法點燃的火焰,環顧四周。
「……這一帶已經不是人類製造出的空間了呢。」
到巨人的腰部為止,還殘留著些許用切割工整的石頭堆砌而成的構造,但這一帶的牆壁已經露出自然的岩石,兩人的腳下散亂著因巨人移動的關係而崩塌的建材。
「那個螺旋階梯好像也完全崩塌,不留一絲痕跡了呢。」
瓦蕾莉雅抬頭仰望頭上,突然歪了歪頭,感到疑惑。
「……巨人的動作是不是停止了?」
「阿姨大概是顧著跟巴貝爾猊下交手,沒空操縱巨人吧。」
「——反過來說,要是這傢伙又開始精神奕奕地活動起來,就代表猊下她們被打倒嘍?」
「別思考那種不吉利的事情了,妳看那個。」
「咦?」
狄米塔爾指著岩壁上開的一個小洞。那顯然是通往底下的階梯,但並非用石頭組成的,而是鑿開岩石層建構而成的。似乎是比位於地上的離宮還要久遠的時代建造的。
「——走吧。」
附近不見路奇烏斯的蹤影。可能是從那個洞穴前往地下了吧。
狄米塔爾舉起隨時不斷發出光芒的佐恩比亞,走下古代的螺旋階梯。
「這……對討厭暗處和密閉空間的人來說,簡是直酷刑呢。」
階梯的大小只容得下狄米塔爾勉強站立前進,當然沒有亮光,就算有,壓迫感也非比尋常。若是瓦蕾莉雅一個人,甚至會猶豫要不要下樓。宛如黏腻沉重的黑暗纏繞著全身一樣。
「……不覺得很溫暖嗎?」
瓦蕾莉雅提心吊膽地跟在狄米塔爾身後下樓,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擦拭額頭的汗水。基本上地底下不容易受到地面上的溫度變化影響,但這個暖和的氣溫應該不只是上述原因所造成。
就在此時,狄米塔爾停下了腳步。
「小狄,你……你怎麼了?」
「…………」
狄米塔爾舉起恩佐比亞,來回看了看他和瓦蕾莉雅兩人走來的上方,以及通往下方的階梯彼方。
「因為一直走著同樣的通道,差點看漏了。妳仔細看清楚。」
「……啊。」
雖然不知道下到了多深的地方,但單就路程來說,應該已經走了有半里格左右。感覺一不小心就會永遠走不停的階梯,不知不覺間竟停止描繪螺旋,幾乎筆直地通往下方。
「……奇怪?」
瓦蕾莉雅從狄米塔爾的背後望向前方的黑暗,發現去路有一小點亮光,因而皺起眉頭。
「好像有東西在發光耶。」
「什麼?」
「你看,就是那個。」
「…………」
狄米塔爾將恩佐比亞的光芒隱藏到背後,凝視階梯前方。確實如瓦蕾莉雅所說,能看見黑暗的彼方隱約發出亮光。
「……看來到盡頭了。」
「咦?」
「也就是說,這條階梯走到那裡就走完了,前面應該有個明亮的房間或是其他東西。」
「這樣啊……」
瓦蕾莉雅嚥了一口口水。
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對路奇烏斯抱有愛慕之情。再加上曾經差點被他殺掉,連情分都蕩然無存。所以,如今要跟路奇烏斯交戰,她也感覺不到任何遲疑。
即使如此,瓦蕾莉雅的心情依然很沉重,不是因為自己會遭遇到什麼事情,而是因為她十分清楚狄米塔爾在與路奇烏斯交手的這一戰,勢必會受到傷害。
所以,瓦蕾莉雅要待在狄米塔爾的身邊。
她相信只有自己能與他並肩作戰,獲得勝利,並且在最近的地方支持受傷的狄米塔爾。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11-12 12:26 编辑

第六章
紋章官


         
只要聽說過雷頓特拉傳說的真相,
自然就會知道世界最初的魔法士就是紋章官。

雷頓特拉透過近神者帝奧斯賜予新者諾耶斯
繪製魔紋的魔紋——諾耶斯以此為開端,
將自己的魔法文化擴展到全世界。
在雷頓特拉陷入沉眠,帝奧斯看似滅亡後,
這個結構也依然沒有改變。

諾耶斯脫離帝奧斯之後,
雖然魔力逐漸衰退,但宛如要彌補這一點似地,
創造出好幾種新的魔法,精益求精。

而現場一定都會有
紋章官的身影。



奧爾薇特力壓四人。
雖然交手前就已有此覺悟,但總之非常強——應該說,深不可測。若是論瞬間火力,卡琳和夏琦菈同時釋放出的最高等級魔法,應該跟奧爾薇特差不多。
但是,奧爾薇特不會感到疲累。在不斷交戰的期間,佩托菈和安潔莉塔自然不用說,連卡琳和夏琦菈也慢慢魔力枯竭,因為精神上的疲勞而氣喘吁吁,然而奧爾薇特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喝!」
夏琦菈釋放出的「旋風」與奧爾薇特的衝撞,卡琳鎖定這兩個魔法力量抵消的瞬間,發射「冰牙」。
「不論是十年,還是一百年,你們新者諾耶斯非但沒有進歩,反而還退化了。」
奧爾薇特用右手的劍輕易地擊碎冰之刃,接著她像是驅趕小蟲子一般地輕輕揮了揮左手,朝卡琳釋放灼熱的火焰暴風反擊。
「——既然如此,要前陣子對我束手無策,吃了敗仗的妳們,在此時此地取得輝煌的戰果,根本是強人所難嘍。」
「呀——」
卡琳雖然立刻展開「鐵壁」,但還是承受不住灼熱的衝擊,被震飛出去。
「卡琳……!」
佩托菈如此呐喊,她的聲音十分虛弱。滿是瘀青的佩托蒞,只是不斷喘著氣,無法再次站起來。
卡琳直言不諱地告訴佩托菈,她的實力比自己還弱,就算跟來也只會和上次一樣,一下子就失去戰鬥能力。即使如此,佩托蒞還是跟隨卡琳前來,結果一如所料,還是一下子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動不動就把「想要快點辭掉這種工作」、「不想被捲進危險的任務」這兩句話掛在嘴邊的她,結果還是跟來這裡,並不是因為正義感或愛國情操這類的理由,只是單純對卡琳感到愧疚吧。自己的堂妹要前去執行危險的任務,自己卻一溜煙地逃走,這樣怎麼有臉面對家族,所以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了過來——只是因為這樣的理由,佩托菈便站在戰場與奧爾薇特進行絕望性的戰鬥。
說到底,佩托菈還是無法徹底成為八面玲瓏的薄情人。結果佩托菈就是這種刀子嘴豆腐心的善良人物。
而卡琳則比她陰險多了。如果說陰險太難聽,那麼就說她比較會精打細算吧。卡琳是這麼分析自己的。
「……!」
卡琳拖著但丁的遺物寶劍,她之所以能忍受疼痛站起來,說不是為了祖國有點難聽,但這的確不是主要的理由。卡琳有她自己的考量,才下此危險的賭注。
「穆瑙女史接任妳的職位,成為了本院長——」
卡琳擦拭滲出嘴角的鮮血,凝視著奧爾薇特。
「但她畢竟年事已高,沒辦法長期留任現職。」
「妳……想說什麼?」
「接任穆瑙女史成為下一任本院長的,將會是我。」
「————」
安潔莉塔和夏琦菈從左右同時向奧爾薇特發射「擊炮」,奧爾薇特輕易地逃往空中後,露出狐疑的表情回望卡琳。
「妳……是會說這種話的孩子嗎?」
「是啊。沒有百分百的自信或確切的證據,我不會隨便說出口,因為我絕對不想承認自己的失誤……反過來說,我如果刻意說出我的目標,就代表我有信心實現它。」
「妳在神巫引退後要坐上本院長的寶座……在那之前,妳有辦法在這場戰爭中活命嗎?」
「為了活下來,能利用的東西我都會利用……妳說對吧,佩托菈?」
就在卡琳說完這句話後,癱坐在雪泥上的佩托菈立刻搔了搔頭發,站起身來。
「討厭啦!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佩托菈發出高亢的聲音呐喊後,像喊萬歲時一樣高舉雙手,接著一口氣往下揮。
「——現在做這種事有什麼用。」
佩托菈產生出的力量障壁從奧爾薇特的頭上落下。不過,奧爾薇特面不改色地舉起左手,展開比那還要厚的鐵壁,擋下了攻擊。
卡琳不給予奧爾薇特休息的時間,立刻行動。她與安潔莉塔交換視線後,沖向奧爾薇特的右手邊,一次發射自己最擅常的冰之魔法——幾十、幾百支數量龐大的冰之箭矢。
「我要上了!」
安潔莉塔如此自言自語後,與卡琳反方向,繞到奧爾薇特的左手邊,釋放「颶風」。兩人移動到包夾奧爾薇特的位置,幾乎同時發動攻擊。不過,奧爾薇特一邊擋下佩托菈的攻擊,並且揮舞魔動劍,在空中描繪出半圓形的軌跡,在自己的四周產生直立的冰之刃包圍住自己。
「!」
模仿卡琳擅長的魔法所產生出的巨大冰牙,恰巧化為守護奧爾薇特的防禦牆。無論是銳利的風之刃還是如豪雨般的無數冰柱,碰撞到奧爾薇特製造出的冰牆,都粉碎消散。
「……妳要是像這樣對我們誇示妳的力量,就太天真了。」
夏琦菈擦拭被雪濡濕的臉頰,呐喊道。
「我立刻就讓妳後悔……!」
可能是刻繪在奇奎製造的手環上的魔紋,減輕了夏琦菈的負擔吧,只見她以驚人的速度完成了魔法陣,從正面向奧爾薇特釋放出「震電」。
不過,奧爾薇特比夏琦菈更早一歩。她確認完夏琦菈打算做些什麼後,施展相同的魔法。
「就算妳展現出操作魔動劍的能力,諾耶斯也不可能勝過帝奧斯。這場戰役我不會可能會感到一絲後悔——」
「這是——」
夏琦菈和奧爾薇特兩人顯現出的二隻雷電大蛇激烈地糾纏在一起,互咬對方,猛烈地扭動著身軀,發出高熱,將附近的雪化為蒸氣。因為刺眼的光芒和炎熱的熱氣,卡琳不禁護住臉龐,向後退。



「……!」
卡琳因彌漫的濛濛熱霧而眯起雙眼,此時,她看見幾道銀色光芒水平竄過自己的視野。
「……別互相怨恨啊,奧爾薇特!」
夏琦菈大幅度地跳向後方,躲避刺痛肌膚的蒸氣,語氣有些哀傷地如此呢喃後,便晃動左邊的手環,發出金屬聲,產生出一道冰冷的風。
「啊……!」
就連卡琳也知道佩托菈和安潔莉塔倒抽了一口氣。
那道風吹散了蒸氣後,出現的是佇立在原地的奧爾薇特,她手中的劍掉落在地,斷成兩半。
「…………」
奧爾薇特任隨頭髮飄揚,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的胸口。
「我說妳啊——」
夏琦菈緊咬嘴唇,靜靜地搖了搖頭後,說道:
「……妳太小看人類了。帝奧斯有多強,這我們再清楚不過了。但是妳畢竟還是血肉之軀,又不是鐵打的,被砍會流血,心臟停止跳動就會死亡。」
「……也……對。」
奧爾薇特頓了很長的時間才回答,她的嘴角流下細長的血絲。
「不過我……還是認為諾耶斯既愚蠢又脆弱——只是,偶爾會出現……像妳這種優秀的諾耶斯罷了——」
「妳就是想說自己的想法沒有錯嗎……不過,正因為妳是這種帝奧斯?總之就是傲慢的性格,我們才有機可乘就是了。」
夏琦菈盤起胳膊,輕輕地垂下眼。
或許真是如此吧。如果在這裡對付卡琳她們的是路奇烏斯,肯定不會吃上這一擊吧。因為他更謹慎,不傲慢,加上過去接觸不少以薩克狡詐的手段。
「唔……!」
奧爾薇特伸出手,想要拔出插在自己胸口上的金屬棒,然而可能是因為沾滿鮮血的關係吧,手總是滑掉,無法順利抓住。
「……本院長大人。」
此時,一名與現在的場合格格不入的男子,拖著匡啷匡啷的吵雜腳步聲走來。
「那個……事情變成這樣,真的很抱歉。」
穿著樸質庸俗的鎧甲出現的,是表情沉痛的奇奎•亞比奧爾。他的背上揹著一個大型的筒狀容器。整體的外形似曾相識。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佩托菈推了推差點滑落的眼鏡,皴起眉頭。大概是納悶為什麼技師長奇奎會出現在這裡吧。安潔莉塔也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不過,卡琳卻隱約能猜到為什麼。
「本院長大人——」
奇奎想要走近奧爾薇特,但夏琦菈制止了他,自己走上前。
「我不想讓奇奎殺人……還是說,妳覺得被奇奎殺死也總好過被我殺死嗎?」
「我能想像得出那種諾耶斯的情感……不過,我……沒有那種感情!要殺要剮都隨便妳。反正在我將路奇烏斯送進地底下的那個時間點……就是我們的……勝利了!」
奧爾薇特無力地笑了笑,用力咳嗽了一下後,吐出濃稠的血塊。
「————」
卡琳凝視著貫穿奧爾薇特胸口的金屬棒。那是一把從矛頭到矛柄一體成型的長矛,不是用同一塊金屬削出來的,就是鑄模鑄造出來的。
比卡琳的手腕還粗,比佩托菈的身高還長的金屬制長矛,就連普通的步兵都難以舉起吧,但如果穿上像巴秋魯魯斯那樣的魔動鎧甲,就不成問題。根據夏琦菈說的話來推斷,投擲出這根長矛的,應該是奇奎吧。
奇奎利用自己發明的魔動鎧甲,從完全意想不到的距離,朝與卡琳等人戰鬥的奧爾薇特投射出猛力的一擊——奧爾薇特原本認為沒有其他自己應該警戒的魔法士,所以面對突然迎面而來的長矛,也只能用劍擋開了吧。然而,劍卻輕而易舉地斷裂,長矛因此貫穿奧爾薇特胸口正中央。
「受這麼重的傷……恐怕……」
安潔莉塔摀住嘴角,移開視線。因為奧爾薇特的胸口被刺穿出一個像卡琳的拳頭那麼大的傷口。她的心臟不可能沒事。就算帝奧斯是比諾耶斯還強韌的人種,但傷勢如此嚴重,即使用魔法治療也回天乏術。況且,如果不拔出那支長矛,甚至連表面的傷口都無法治癒。
「……呼,唔!」
奧爾薇特無力地跪倒在地,雖然向前傾倒,但長矛的柄頭支撐住她的身體,防止她完全倒地。她無力垂下頭的模樣,宛如等待行刑的罪人。
夏琦菈繞到奧爾薇特的背後,觸摸沾滿鮮血的長矛矛柄。
「——再見了,奧爾薇特。」
夏琦菈低喃一句,右手瞬間釋放出刺眼的光芒,光芒沿著長矛被吸進奧爾薇特的體內。奧爾薇特抽搐了一下後,便再也不動了。
「……我不是為了這種事情,才組裝這玩意兒的——」
奇奎掩住臉頰,仰望陰暗的天空,輕聲呻吟。
「抱歉啊,奇奎……你好不容易完成的新型魔動劍,卻被我用在這種令人不愉快的工作上。」
「不會……我反而覺得自己不該——對制裁本院長大人這件事完全置身事外,所以……別在意。」
「……嗯。」
夏琦菈凝視著過去友人的背影,始終站立在原地。卡琳難以判斷她的臉頰閃耀著的光芒,是溶化的雪花,還是淚水。
不過,她唯一理解的是,夏琦菈、奇奎與奧爾薇特之間,勢必有其他人不得而知的情感。就像二十年後,卡琳回首自己的青春時代時,肯定會出現瓦蕾莉雅、狄米塔爾、佩托菈,以及但丁——他們的身影一樣,對夏琦菈和奇奎來說,奧爾薇特勢必是他們絕對無法從記憶裡抹消,青春時代的一頁吧。
卡琳用魔法治療自己肌膚所受的傷,同時走向依然癱坐在地的佩托菈。
「妳能自己治療自己的傷勢嗎?魔紋還在吧?」
「……咦?結束了?真的結束了嗎?」
佩托菈眨了眨眼,環顧四周。
「……貫穿她的心臟,又施展電擊灼燒她的內臟,要是帝奧斯強到受到這樣的傷還能活下去,接下來就要展開第二回合的戰鬥了吧。」
夏琦菈和奇奎將長矛拔出奧爾薇特的遺體,把奧爾薇特輕輕放到地面。看著這一幕的卡琳,發現有新的呐喊聲從遠方逐漸靠近。
「……看來是加利德卿替換好馬匹趕過來了呢。」
這下子也能壓制住還在頑強抵抗的黒衣女子集團了吧。亞默德並非無情到會殺死投降的人,但她們恐怕不會投降吧。雖然不知道是誰在何時何處培養出那樣的集團,但是她們為了目的毫不畏懼地戰鬥,然後殉死的態度,給人一種邪教信徒的印象。
安潔莉塔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斗篷,交給夏琦菈後,問道:
「接下來該怎麼辦?治療好傷勢後,我們也到地下——」
「去了又有什麼用?」
夏琦菈用斗篷蓋住奧爾薇特的屍體,一副不耐煩地按摩自己的肩膀。
「——老實說,就算治好傷勢,修復魔紋,關鍵的魔力也快要用完了。」
「您的意思是,以這樣的狀態去支援裡希堤那赫卿,也只會反過來拖累他嗎……?」
「那是當然啊——妳覺得呢,魯德貝克家的小姐?」
「我也持同樣的意見。」
獲得帝奧斯能力的狄米塔爾會如何戰鬥——肯定比她剛才親眼目睹的奧爾薇特發出的攻勢還要猛烈吧。就算四個魔力快要枯竭的魔法士前往那兩人激戰的場所,也派不上用場。反而只會妨礙狄米塔爾使出全力。
「猊下。」
卡琳眺望完全停止動作的巨人,對夏琦菈說:
「大地的鳴動還沒停止。這該不會是雷頓特拉——」
「究竟是不是雷頓特拉的心臟又再次跳動——反正,既然將一切希望寄託在我兒子身上,我們就只能默默地等待結果了吧。」
夏琦菈捧起堆積在草地上的雪,往臉上蹭,然後如此說道。
卡琳感到既焦躁又松了一口氣——還有一點愧疚,暗自緊咬雙唇。



儘管處於日光照射不到的地下,那個空間依然充滿淡淡的光芒。
而且廣大到令人快要忘記這裡是離宮的地底下。比魯奧瑪宮的大廳還要寬敞,林立的柱子十分粗壯,天花板高到必須抬頭仰望。看起來似乎跟剛才通過的階梯一樣,是切削岩石層製造出來的,但它的地板和牆壁打磨地十分光滑,上頭刻著格子狀的溝槽,間隔約有人的腳步那麼大。
偶爾會有類似螢光的火竄過那些溝槽。這間大廳之所以會有一定的亮度,是因為到處斷斷續續地發生這樣的發光現象。
瓦蕾莉雅看著時時刻刻改變顏色竄過溝槽的光,呢喃道:
「這個……好像魔力注入魔紋時的情況喔。」
「原來——這就是封印啊。」
「咦?」
狄米塔爾大致觀察了四周一圈,然後眯起雙眼。
「是古代的人類施加在雷頓特拉身上的封印。在這裡發出光芒的,大概是從各地的神巫傳送過來的魔力吧。」
狄米塔爾認為,是這些魔力導致被封印在這個空間的雷頓特拉陷入沉眠。
「不過,感覺光線很微弱耶!」
「因為將魔力傳送到這裡的『契約之印』,處於數量減少的狀態啊……另外,也跟那傢伙有關係吧。」
狄米塔爾用手扶著後頸,歎了一口氣,轉過頭注視大廳的中央。
「你來了啊,小狄。」
在寬闊的大廳中央,有一座用方形石塊堆砌而成的巨大四角錐,宛如異國陵墓一樣。而路奇烏斯就站在那座四角椎下。
「一陣子不見……你變得還真是狂野呢,路奇烏斯。」
過去的路奇烏斯,會將長髮梳理整齊,簡單地綁起來。然而,現在的路奇烏斯卻披頭散髮。或許是因為這樣的關係吧,過去宛如貴公子般的氣質已不復見,而是散發出一種不容小覷,有如狡猾的野獸般的野性印象。
路奇烏斯沒有回應狄米塔爾,瞥了一眼高高的天花板。
「你察覺到了嗎,小狄?」
「你是指什麼?」
「你果然沒察覺到啊……」
路奇烏斯輕輕搖了搖頭,開始攀爬石階。高度有一個小房子這麼高的陵墓頂點,放置著某種閃耀著金色光芒的東西。狄米塔爾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直覺不能讓路奇烏斯拿到。
不過,當他正想邁步奔跑時,路奇烏斯的一句話卻讓他的腳步釘在原地。
「——母親大人剛才死了。」
「什麼?」
「奧爾薇特•裡希堤那赫死了……你完全沒感覺到吧?」
如此詢問的期間,路奇烏斯已經抵達四角錐的頂點。
「你什麼都沒感覺到……所以才會一直保持在諾耶斯的狀態。」
「很不巧,我不怎麼覺得遺憾呢。」
「奧爾薇特、蒂歐貝妮特,以及梅爾蒂特——這三個出生在裡希堤那赫家系的女人,各自生了一個孩子。對代代短命,不容易懷孕的我們一族而言,幾乎同時誕生三個孩子是非常罕見的事情,不過……到最後只有我一人覺醒成帝奧斯。」
「三個孩子——咦?小狄、路奇烏斯大人……還有另一個是誰?」
瓦蕾莉雅納悶地仰望狄米塔爾的臉,不過,就連狄米塔爾也只聽梅爾蒂特提過她生了一個女兒——是狄米塔爾的表妹。
路奇烏斯彎下身軀,瞥了一眼狄米塔爾。
「……你沒聽梅爾蒂特提過拉姆彼特的事嗎?」
「拉姆彼特?……是指悠爾羅格想要自立的那個假神巫嗎?」
「梅爾蒂特的女兒就是那名少女。儘管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拉姆彼特也跟你一樣,無法覺醒成帝奧斯。若是她能覺醒,我們的工作就能輕鬆一點了。」
「那傢伙,是我的表妹……?」
「小狄,你看那個!」
狄米塔爾一副茫然自失的模樣,瓦蕾莉雅拉了拉他的手臂。
路奇烏斯抓住某樣東西,站了起來。那是一把閃耀著金黃色光芒的劍。路奇烏斯拔出插在類似山陵頂點的東西。
「!」
之前一直持續不斷的大地鳴動更加劇烈。整間大廳震動得嘎吱作響,天花板落下細小的碎石。
「祂在——那裡嗎?」
黃金劍不可能毫無意義地插在這種地方。應該有什麼含義,恐怕不僅只是儀式的象徵,不過,即使狄米塔爾如此詢問,路奇烏斯也只是顧左右而言他。
「這間大廳還如此光亮,就代表……」
路奇烏斯右手拿著黃金劍,走下石砌小山。
「……契約之印的數量還太多。雖然拔掉了『楔』,但必須再讓封印的效力減弱,才能喚醒雷頓特拉。」
「有答跟沒答一樣——也罷,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些什麼。」
結果,路奇烏斯還是說他會逐個解決掉剩下的神巫。
狄米塔爾突然凝視著瓦蕾莉雅。
「我不會聽的!」
在狄米塔爾開口前,瓦蕾莉雅就先捏了捏他的鼻子。
「——反正你想叫我一個人回到地上吧!」
「不是。」
「咦?不是嗎?」
「死也要保住性命,拼命地活下去——我只是想說這些話。因為就算打倒了路奇烏斯,妳不在,我活在這世上也沒有意義。」
「真是的——那還用你說!」
瓦蕾莉雅微微撐大鼻孔,紅著臉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以後還打算一直使喚你呢,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就喪命!我還得賜予你生存的意義呢!」
「那真是多謝妳——了!」
路奇烏斯從半山腰一口氣跳下,揮劍攻擊過來。
「呀!」
狄米塔爾抱起瓦蕾莉雅閃避攻擊後,將意識集中在左手臂。過去只有在魔力失控時才會浮現的魔紋微微發出光芒,顯現出使用「神速」和「超力」的魔法陣。以前在處於持續使用兩種高度魔法的狀態下,會立刻感到疲勞,如今卻完全不會。果然現在的狄米塔爾成功讓意識保留在以前的狀態,而激發出帝奧斯的潛在能力。
不過,路奇烏斯也完全跟得上狄米塔爾的速度。與「弩砦」之戰時判若兩人。
「我本來還以為自己已經夠瞭解帝奧斯的能力了呢——」
既然自己因為抱著瓦蕾莉雅而在速度上跟路奇烏斯不相上下的話,那麼就把瓦蕾莉雅拋出去,狄米塔爾用重獲自由的左手緊握賈基爾卡。
「你是拿我跟梅爾蒂特比嗎?」
路奇烏斯踏進狄米塔爾的懷中,趁著劍刃相交的空檔將黃金劍換到左手,右手則是從腰間的劍鞘拔出魔動劍。
「——那你就錯了。這就像你看到大貴族纨褲子弟的能耐,就自認為已經看透封印騎士團的實力是同樣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帝奧斯也有形形色色的人是嗎——」
狄米塔爾和路奇烏斯平常就不斷練習讓雙手都能使劍。左右交互揮出的劍使得十分靈巧,不到一分鐘的交戰,狄米塔爾的襯衫已破破爛爛,皮膚滲出血來。
而令狄米塔爾忍不住感到戰慄的是,他隱約感覺到路奇烏斯還沒有使出真本事。搞不好是受雷頓特拉逐漸甦醒的影響,路奇烏斯的力量也逐漸增強——這種不祥的預感掠過狄米塔爾的腦海。而事實上路奇烏斯的一擊,已經令現在的狄米塔爾感到難以承受。
「喝!」
路奇烏斯連續揮舞雙手的劍,迸發出無數的白色光箭。那道白色光芒狄米塔爾也似曾相識。那是梅爾蒂特也曾使用過的,無法用鐵壁防禦的帝奧斯光箭。
「妳可千萬別想用魔法消滅那些光箭喔!躲開它!」
「我知道……啦!」
瓦蕾莉雅曾在與梅爾蒂特交手時,被光箭擊中致命傷而差點死亡。用不著狄米塔爾提醒,瓦蕾莉雅也十分清楚光箭的可怕之處吧。
瓦蕾莉雅施展旋風,在空中高速飛翔,接著踹了一下粗壯的柱子,躲開了光箭。帝奧斯最大的特質——無窮無盡的魔力,令少女無暇休息。
「唔……!」
正當狄米塔爾想要去幫助瓦蕾莉雅時,一支光箭刺進了他的腳背。在牽制狄米塔爾的同時,還能執拗地攻擊瓦蕾莉雅,意味著路奇烏斯的力量淩駕梅爾蒂特之上。
「看我的……!」
瓦蕾莉雅移動到柱子後面,好不容易躲過路奇烏斯的猛攻,儘管差點跌倒,還是朝路奇烏斯的頭上釋放擊炮。
「我說妳啊……!」
天花板的一角遭到破壞,落下瓦礫。不過,路奇烏斯並未感到特別慌亂,他舉起黃金劍。劍尖釋放出白色月牙,瞬間粉碎落下的瓦礫。
「可惡……!」
狄米塔爾在這段期間和瓦蕾莉雅會合,用手肘輕輕撞了撞少女,狠狠瞪視著她。
「妳也稍微動動大腦再攻擊吧!要是這裡崩塌的話,一切都毀了!」
「可是——」
「況且,妳以為那麼做能對路奇烏斯造成什麼傷害嗎!」
「那你說該怎麼辦嘛!」
「雖然不知道在實戰上使用會有什麼效果……但既然想了這個辦法,就只好使出殺手鐧了。」
「殺手鐧——該不會是你半夜偷偷練習的那招吧?毫無意義地半裸?」
「哪個傻瓜會在寒冬毫無意義地脫衣服啊。」
狄米塔爾憤恨地咂了哂舌,立刻抿起嘴角,將賈基爾卡插進地板。
「——嘖!」
「噫!」
他抓住瓦蕾莉雅的後頸,隨意將她扔出去後,立刻握住賈基爾卡。
此時,路奇烏斯釋放出的銀白色月牙朝他飛了過來。
「唔……!」
狄米塔爾試圖擋開它,但衝擊比看起來還要強烈。狄米塔爾站不穩腳步,被震飛得老遠,背部猛力撞擊在柱子上。
「唔——」
「小狄!」
「妳還……有空擔心我嗎!」
「!」
狄米塔爾表情扭曲,深呼吸了一口氣。身體一時麻痺無法隨心所欲動作的時間,大概不到五秒鐘,但這短短的幾秒可能就足以讓路奇烏斯將瓦蕾莉雅逼向絕境。
瓦蕾莉雅看見路奇烏斯蹬了一下地板朝她逼近而來,便將右手產生的烈焰與左手製造出的風結合,在自己的周圍形成漩渦。
「——喝!」
然後朝路奇烏斯發射巨大的火焰圓盤。照理說,是讓人不敢靠近的火勢。
不過,路奇烏斯卻若無其事地一邊縮短距離,再次釋放出無數的光箭。
「!」
瓦蕾莉雅的魔法沒有與帝奧斯的白色閃光抵消。看見穿過火焰漩渦飛過來的光箭,瓦蕾莉雅急忙跳到柱子背後。
「……沒用的,瓦蕾莉雅小姐。」
路奇烏斯不過揮了一下黃金劍,就將逼近眼前的火焰漩渦劈成兩半,接下再次揮舞寶劍,發射光之月牙。
「喂……別鬧了吧!」
白色月牙發出奇異的聲音切斷柱子,掠過瓦蕾莉雅的頭上。瓦蕾莉雅明白在路奇烏斯面前,這些粗壯的柱子也起不了盾牌的作用,但她沒有時間喘息,只能試圖翻滾身軀移動到另一個柱子後面。
「——!」
路奇烏斯釋放出的一支箭,貫穿了瓦蕾莉雅的左大腿。
「瓦蕾莉雅!」
「還撐得住……!」
差點往前倒下的瓦蕾莉雅,立刻用雙手製造出一陣強風,將自己的身體一口氣運往天花板附近。要是就這麼跌倒,路奇烏斯肯定會集中攻擊,這樣又要失去一個契約之印了吧。
瓦蕾莉雅單靠魔紋沒有受損的右腳,使身體飄浮在虛空中,展開巨大的鐵壁。與其說是牆壁,或許應該稱之為一隻巨大的手吧。瓦蕾莉雅揮動那只大手,想要拍打地板上的路奇烏斯。
「再來一隻!」
瓦蕾莉雅左手也展開鐵壁,從兩側包夾路奇烏斯。
「——對不起,路奇烏斯大人!」
「沒必要道歉。」
路奇烏斯在被左右夾攻的牆壁壓扁之前,早一步輕巧地跳躍。
「……因為妳根本打敗不了我。」
路奇烏斯踹了一下柱子,增加速度後,逼近瓦蕾莉雅,同時釋放出無數的光箭。
「住手,路奇烏斯!」
終於站起來的狄米塔爾,為了保護瓦蕾莉雅而沖到路奇烏斯面前。然而,即使揮舞雙手的劍,也無法擊落所有如驟雨般飛射而來的無數箭矢。
狄米塔爾漏掉的光箭,就這麼命中瓦蕾莉雅的肩膀。
「呀啊!」
瓦蕾莉雅的左肩到上臂,留下一道像是被獸爪抓傷的淒慘傷痕,受到衝擊,身體一邊旋轉朝後方飛去。
「路奇烏斯……!」
狄米塔爾全身的血液一口氣倒流,像是內臟突然被冰插進一樣,身體逐漸冰冷,相反地卻只有左手臂越來越滾燙,就像所有的血液和體溫都集中在那裡一樣。狄米塔爾目光追尋著瓦蕾莉雅,看見她狠狠撞擊到地板上後,面向路奇烏斯,咬牙切齒地朝他揮劍而去。
「別生氣嘛,小狄。」
路奇烏斯巧妙地借力使力,擋開了狄米塔爾竭盡全力使出的斬擊。
「想想我的目的是什麼吧,會先攻擊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要怪就怪你把她帶到本應只有我們兩人對峙的戰場上再說,你根本搞錯自己應該站在什麼樣的立場。」
「唔……呼……!」
在劍刃激烈相交的途中,路奇烏斯踹了一下狄米塔爾的心窩。狄米塔爾發出低吟,不禁彎起身子,不過,他立刻試圖想用頭部撞擊路奇烏斯的臉龐。
「唔……」
路奇烏斯旋即別過頭,打算閃過攻擊,但來不及完全閃避,太陽穴吃了一記頭捶,踉蹌了兩三步。
「果然——還是不該跟你鬥毆呢,我最不擅長這種戰鬥方式了。」
路奇烏斯擦拭右眉上滲出的血,扔下狄米塔爾,打算走向瓦蕾莉雅。
「等一下。」
狄米塔爾輕輕咳了咳,並且再次繞到路奇烏斯的面前。瓦蕾莉雅好不容易才坐起身,還沒有止血。瓦蕾莉雅處於這種狀態下,絕不能讓路奇烏斯過去。
「很不巧地,我不像我母親那麼悲觀!」
「什麼……?」
狄米塔爾交叉賈基爾卡和佐恩比亞,擋下了迎面揮來的魔動劍,反而將路奇烏斯給頂了回去。黃金劍又緊接著砍了過來,狄米塔爾將黃金劍的劍尖擋開後,對路奇烏斯說道:
「我母親似乎拒絕以帝奧斯的身分生活,打算帶著我一起自殺,但我並不像她那麼悲觀和善良!我要隨心所欲地生活!」
「你所謂的隨心所欲,就是像這個樣子嗎,小狄!」
「你已經——不會明白了吧。」
狄米塔爾口中的鐵銹味逐漸擴散。他挨了一記掠過脖子的危險攻擊,飛濺出略微的鮮血。
「——我應該站在什麼樣的立場,不是由你和阿姨來替我決定。我要,靠自己的雙手找到自己的容身之處!」
「——小狄!」
聽見上方傳來的聲音,狄米塔爾移動視線,向上瞥了一眼。
瓦蕾莉雅已經治癒完肩膀的傷,倒站在天花板,避開兩人的戰鬥。大概是利用產生在白己周圍的風,才完成這種靈巧的小招數吧。明明沒有特別練習,卻能在實戰上突然做出這種事,不愧是與生倶來的天才。
「我要上嘍!」
瓦蕾莉雅揮舞魔紋健在的右手,製造出巨大的冰柱,朝路奇烏斯的頭上射去。
「————」
路奇烏斯用黃金劍粉碎頭上落下的冰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狄米塔爾拉開與路奇烏斯的距離後,粗魯地撕開身上穿著的襯衫,露出胸口、左肩,到手臂的皮膚,上頭隱約閃耀著黑藍色的光芒。



「……你打算做什麼?」
路奇烏斯一口氣縮短距離,斜揮寶劍,朝狄米塔爾釋放出一擊。
「你以為我是誰啊?」
狄米塔爾舉起恩佐比亞,擋下攻擊後,側腹部挨了路奇烏斯一腳。
「唔——」
狄米塔爾忍住沉重的痛楚和衝擊,擋開路奇烏斯連續砍來的劍。每一擊都讓狄米塔爾的手臂發麻,一點一點地削弱他的體力,但感覺同時也逐漸喚醒沉覺在體內深處的力量。
「我可是……紋章官喔!」
「……?」
「我是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的專屬紋章官——」
狄米塔爾至今仍記得獲得這新地位當天的事。受邀到路奇烏斯家用餐時,奧爾薇特心血來潮地告訴他這個消息,儘管困惑還是接受事實的那天夜晚——他能清楚地回想起這一切,只是,已經回不到那個時候了。狄米塔爾拋棄了鼓勵自己展開第二人生的童年玩伴,以及守護他,像母親一樣的女性。
——只為了成為專屬於她的紋章官。
狄米塔爾用賈基爾卡擋下黃金劍水準揮來的一擊,但是無法減弱衝擊力,因此被震飛了出去。他單膝跪地,在石頭地板上滑動了一大段,同時扔出左手的恩佐比亞。
「——什麼!」
旋即逼近而來的路奇烏斯,臉上浮現些許的困惑之色。路奇烏斯想必思考了狄米塔爾主動扔掉武器的理由吧。然後,立刻得出了結論。現在的路奇烏斯在這種場面下也絕對不會感到猶豫,困惑的表情也旋即消失。
即使狄米塔爾張開左手推向前方,路奇烏斯仍然繼續逼近。
「就算你能靠自己的意志操縱火焰——!我也只需一秒就足夠了!」
路奇烏斯語氣銳利地如此坦言後,便被黃金劍的劍尖釋放出的圓錐狀白色光膜逐漸包圍。
「……!」
然而,狄米塔爾的左手臂卻沒有噴發出火焰。反倒是浮現在他左手臂上與生倶來的魔紋,與從胸口延伸過來的新魔紋結合,開始釋放出時時刻刻變化色彩的光芒。
「我可是紋章官耶。」
狄米塔爾舉起迸發出七彩光芒的左手臂,重複說道。
「若是找不到殺手鐧,我自己發明就好——!」
「真有你的,小狄……」
路奇烏斯微微一笑,迎面沖了過來。
「……唔!」
擋下路奇烏斯衝撞的瞬間,更加明亮的光芒四散,令狄米塔爾的膝蓋大幅度地彎曲。侵襲全身的衝擊令他差點跌倒,但他穩住身子,試圖頂回路奇烏斯。
「小狄!你——」
路奇烏斯倒拿右手的魔動劍後,由下往上朝狄米塔爾扔去。在極近的距離下,以帝奧斯的臂力投擲出去的劍,比任何熟練的弓兵發射出的箭都還要快速危險。但能扭動身軀,勉強閃過朝心臟射來的那把劍,或許也是狄米塔爾身上所流的帝奧斯血液所致吧。
「路奇烏斯!……再見了。」
飛過來的魔動劍剜挖狄米塔爾的側腹部,他的視野血紅一片。或許是因為沒有消耗過如此大量的魔力,刻繪在胸口的魔紋周邊的皮膚裂了開來。從中飛濺出來的血液和淚水,令狄米塔爾凝視的路奇烏斯,輪廓看起來歪斜扭曲。
「我不會忘記你和阿姨——我知道自己忘恩負義,背負著無法挽救的罪孽!」
狄米塔爾用帶著光芒的左手臂用力抓住路奇烏斯的黃金劍。光憑這個舉動,原本包裹住路奇烏斯身體的白色光芒,就像摔掉在地的彩繪玻璃一樣,變得粉碎。
「什……麼——!」
「我會背負包含這些在內的一切事情活下去!」
狄米塔爾將賈基爾卡刺進路奇烏斯的胸口。
「……!」
路奇烏斯鬆開黃金劍,似乎想用雙手抓住狄米塔爾的臉。
「路奇烏斯!」
狄米塔爾用金屬補強的靴子用力將賈基爾卡向上踢。貫穿路奇烏斯胸口的劍刃,切斷了他的鎖骨,從肩膀飛了出去。
「嘎……!」
路奇烏斯大幅度地向後仰,吐出鮮血。
狄米塔爾伸出左拳,朝他空洞的胸口揮去。
「反正也只能再活個幾十年!你就先去另一個世界等我吧——!」
「————」
貫穿路奇烏斯的胸口時,狄米塔爾左手臂的七彩光芒早已消失,反倒是魔紋開始發出閃爍的紅色光芒。因為活性化到極限的魔力,開始在狄米塔爾的體內失控。
「瓦蕾莉雅!」
「了……了解!」
瓦蕾莉雅接住了飛翔在空中的賈基爾卡後,降落到狄米塔爾的身邊。狄米塔爾靜靜地調整呼吸,從路奇烏斯的身體抽出左手臂後,隨便擦拭血跡,緊握住瓦蕾莉雅遞出的賈基爾卡。
「…………」
狄米塔爾凝視著失去支撐,往後倒去的路奇烏斯,搖了搖頭。他感受到差點失控的魔力,突然逐漸平息下來。隨著戰鬥的激昂感如海潮般退去,一股難以難喻的苦澀在狄米塔爾的心中蔓延開來。
「……告訴我,小狄。」
路奇烏斯仰躺在地,怔怔地凝視著高高的天花板,開口說道。
「如果……我說會放過瓦蕾莉雅小姐,要你助我們一臂之力……你會幫助我們消滅諾耶斯嗎?像緹雅那樣。」
「……如果是遇見瓦蕾莉雅之前的我,大概會無條件助你一臂之力吧。因為對當時的我來說,你和阿姨就是我的全世界,是我應該守護的人……不過,現在不是了。」
瓦蕾莉雅挨近狄米塔爾,輕輕抓住他的右手臂。
「這樣啊……母親大人為了加速你的覺醒,把你推向現在的地位,故意讓你接下艱難的任務——結果卻……適得其反了啊。」
「你們才是,難道就不能拋開祖先的怨恨,以諾耶斯的身分活下去嗎?」
「一旦覺醒,就無法這麼做。不是怨恨,也不是憎惡——算是帝奧斯的本能吧……」
路奇烏斯垂下雙眼,被鮮血弄髒的嘴角彎成新月的形狀。
「有一天,你的本能或許也會毫無徵兆地覺醒……無論你再怎麼想要以諾耶斯的身分生活,也是無可避免的宿命……」
「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無法見證你到時候……是否會出和我們一樣的行動——還真是遺憾啊。」
「我會阻止他的。」
瓦蕾莉雅制止狄米塔爾,如此說道。
「——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狄米塔爾做出那種舉動。我並沒有要說什麼為了世界、為了人類的這種人倫道德的大道理。只是單純不想看到那樣的小狄,所以我絕對會阻止他。」
「……這樣啊。」
路奇烏斯的血流進地板上刻出的凹槽,逐漸繪製出紅色方格的圖樣。路奇烏斯原本白皙的肌膚,失去血色後,更像高級的紙張了。
「若是一般人,我只會覺得他是在開玩笑罷了……但從妳的口中說出來,就是莫名地有說服力!我和母親都以為神巫只是活封印的一部分,沒想到……還是不容小覷呢……」
「……是啊。我家猊下一點也不笨,只是太過正直罷了。」
「呵……」
路奇烏斯嘴角冒出一個小血泡,旋即破裂,便再也沒發出聲音了。
「————」
狄米塔爾當場蹲下,按住胸口呻吟。
「你還好嗎,小狄?」
「還好——」
比起被路奇烏斯的劍撕裂的傷,狄米塔爾胸口的傷更加疼痛。或許是因為大量的魔力一口氣注入將密度提高到極限的魔紋後,便會像小河水位上升氾濫一樣,企圖滿溢而出的魔力才傷害到魔紋吧。
「在實戰上第一次使用,算是滿順利的了……總之,學習到一個經驗了。」
「你還有心情說這種悠哉的話啊!」
瓦蕾莉雅將手放在狄米塔爾的胸口,開始治療他的傷勢。側腹部的傷口比較嚴重,而胸口的傷則是範圍較大,出血量也較多。另外,這也是那個七彩魔法——「極光」的反作用力吧,連沒有使用的右手臂和雙腳的魔紋,都皮開肉綻。必須要詳細研究才能知道原因為何,結果狄米塔爾沒有受損的,似乎就只有左手臂的魔紋。
「……你還好嗎?」
「妳要問幾次啊?」
「我不是問你的傷勢。」
狄米塔爾與抬眼凝視自己的瓦蕾莉雅四目相交。他擔心的不是狄米塔爾的傷勢,而是他內心的感受吧。
狄米塔爾撕下半穿在身上的襯衫,稍微擦了擦手後,輕輕撫摸瓦蕾莉雅的頭。
「我剛才說的話不是假的……今後我應該會不斷後悔自己親手殺了路奇烏斯,但背負這個罪惡感活下去,就是我的宿命吧。我不會因為內心快要崩潰,就半途放棄的,放心好了。」
「……嗯。」
只要有瓦蕾莉雅在,狄米塔爾就不會主動斷絕性命。雖然沒有說出口,但他的心意似乎傳達到了少女心裡。
「……?」
大致上止完血,左手臂魔紋的光輝也平息下來的時候,狄米塔爾突然感到一股惡寒而縮起脖子。
「你怎麼了,小狄?」
「……為什麼沒有停止?」
「咦?你……你是指什麼?」
「地鳴。別說停息了,反而還越來越大。」
「聽你這麼一說——」
瓦蕾莉雅站起身,望向本來插著黃金劍的地方。
「路奇烏斯大人好像說了什麼楔之類的話——」
「是指這把劍嗎?」
狄米塔爾撿起黃金劍,登上石頭砌成的陵墓。
「!」
當狄米塔爾倒拿著劍,想要將它插進山頂的刹那,一股黏稠的東西從中溢出,企圖包圍住狄米塔爾。
「咦……怎麼會!」
「這是什麼——?」
帶有黏性的白霧——比霧還要濃,難以形容的東西,從刻在陵墓的黃金劍傷痕中靜靜地溢出。狄米塔爾在千鈞一髮之際迅速後退,才倖免於難,但手上的黃金劍卻被霧吞噬。
「難不成這就是——?」
「你的意思是,這種東西就是雷頓特拉嗎……?」
瓦蕾莉雅怔怔地呢喃,注視著它。
緩慢流出的,該說是一團霧嗎,總之,它的表層斷斷續續地閃過複雜的光線。狄米塔爾早已察覺,宛如烏雲中閃爍的閃電,無庸置疑就是魔紋?
「它是從被封印的地方爬出來的,從這一點來思考的話,這玩意兒的確可能是雷頓特拉——起碼,它似乎會使用魔法。而且,還擁有非比尋常的魔力。宛如魔力團塊一樣。」
每當瞬間浮現好幾個魔紋時,那團霧的周圍就會任意發射出好幾支白色光箭。並非有什麼目的而這麼做,就好比人類呼吸一樣,不得不在每一瞬間釋放出某種魔法吧。
瓦蕾莉雅抓住狄米塔爾的肩膀,發出高八度的聲音。
「該……該怎麼辦?要先——回去嗎?」
「什麼?」
「因為你看嘛,我們已經傷痕累累,既然如此就先回到地上跟巴貝爾猊下她們商量,順便修復你的魔紋——」
「除了左手臂之外的魔紋,幾乎全部都受損了。要完全修復可是要花整整一天喔。我不認為我們有那麼充裕的時間。」
霧移動得很慢。不過,它出現之後,大地的鳴動就更加活性化。要是放著不管,搖晃可能更加劇烈。
「用不著慢吞吞地爬上那條長長的螺旋階梯,這間大廳馬上就會崩場,到時候我們可能得從這裡爬到地面。」
「崩……崩塌!那沒有時間猶豫了!」
瓦蕾莉雅抓住狄米塔爾的手臂,拉著他。
「快點!得快點回去才行!」
「總不能放著這玩意兒不管吧?」
「是……是沒錯啦——」
沒怎麼遇過地震的瓦蕾莉雅,會對大地的晃動感到過度害怕也無可厚非,她慌張的模樣反而很可愛,令狄米塔爾不知不覺地笑了出來。
「你……你還有心情笑!話說,難道你有辦法解決那玩意兒嗎!」
「……既然魔紋幾乎全部受損,我也束手無策了。」
「你看吧!」
瓦蕾莉雅胡亂搔了搔她的長髮,開始慌了手腳,但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瞬間停止動作。
「……只要有魔紋,就有辦法解決嗎?」
「我先跟妳說,妳可別隨便出手。根據我的觀察,那傢伙從剛才開始像在說夢話般釋放出來的,是和路奇烏斯他們使用過的魔法一樣,能貫穿普通的魔法。要是貿然接近,受到攻擊的話,可就糟糕了。」
「剛才的那個,的……的確像是睡迷糊了一樣……搞不好,祂還沒完全清醒。我的契約之印也還健在。」
「我不敢想像那玩意兒完全清醒時,會是什麼模樣。」
「…………」
瓦蕾莉雅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帶著苦笑如此抱怨的狄米塔爾。說得更正確一點的話,是注視著他的胸口。
「……妳那個視線是什麼意思?」
「使用你的那個殺手鐧的話,不知道有沒有用?」
瓦蕾莉雅將雙臂繞到背後,抬眼仰望狄米塔爾。
「也對。只要再次使用極光的話,或許能將那傢伙趕回去。」
狄米塔爾不惜暗中進行特訓發明出來的極光,是為了封印帝奧斯光之魔法的魔法。其效果在擋下路奇烏斯臨終前的攻擊時,就已經不言而喻。所以,照道理來說,應該也能用極光將那團霧不斷產生出來的魔法反彈回去,規模再大一點的話,或許也能將霧本身給推回陵墓中。雖然這個想法有些粗糙,但只要把那團霧塞回陵墓上刻出的劍痕中,重新用什麼東西堵住洞口的話,或許能再次封印。
不過,要施展極光,除了需要狄米塔爾左手臂的魔紋外,還必須重新在胸口上刻繪魔紋,否則無法使用。
「……我知道了。」
瓦蕾莉雅像是下定決心似地點了點頭,脫下到處裂開,被血弄髒的薄紗洋裝,接著鬆開緊身內衣的繩結。
「喂!」
狄米塔爾按住瓦蕾莉雅突然脫起衣服的手,皺起眉頭。
「妳在想些什麼啊?在這種時候!」
「老實說,我根本沒幫上什麼忙。」
「什麼?」
「在你打倒路奇烏斯大人的時候,如果我能再更加活躍,你內心的負擔就能減少許多!」
瓦蕾莉雅吸了吸鼻子,淚眼婆娑。
「好不容易一起來到這裡,不僅派不上用場,反而還扯你後腿。」
「那是因為……我希望妳待在我身邊,結果反而害妳受傷,我——」
「話說回來啊——」
瓦蕾莉雅揉了揉眼睛,打斷狄米塔爾的話。
「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吧?」
「唔噗!」
少女伸出雙手用力夾住狄米塔爾的臉,將它轉往霧的方向。
霧的行動依然緩慢,但體積顯然增加了。無法想像它的全貌會是什麼模樣。
「——再拖拖拉拉下去,天花板可能會崩塌,況且在天花板崩塌之前,要是那個連續發射危險魔法的傢伙靠近我們,就完蛋了吧。」
「那跟妳唐突的舉動有什麼關係?」
「所以說,只要使用我的魔紋就好啦。」
「?」
「你是結合自己的魔法跟魔動劍的魔紋來施展魔法的吧?那麼,應該也能跟我的魔紋結合吧?」
「這個嘛——」
並非不可行。雖然沒有想過,但既然延伸在皮膚的魔紋能與刻繪在金屬的魔紋連結,形成一個魔紋產生效用的話,那麼應該也能將兩人的魔紋結合成一個魔紋來使用。
「……可是,我一開始就是配合左手臂的魔紋來設計恩佐比亞的魔紋的,但妳的魔紋不是這樣吧。」
「單純的魔紋只要加上些動作,就能代替複雜的魔紋使用。只是因為在實戰中沒時間做那種麻煩事,才會事先準備好複雜的魔紋來使用。」
「我們現在就是在實戰中啊。如果要用妳的魔紋代替我胸口的魔紋來使用,需要花上大半的時間來完成魔法陣,也會耗損許多魔力。重點是,必須近距離才能用極光將那傢伙塞回去。」
瓦蕾莉雅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危險性。不過,她迅速地脫掉緊身胸衣後,接著又脫掉熱褲和靴子。
「……妳也聽一下我說的話吧。」
「你才要聽我說話吧!」
一絲不掛的瓦蕾莉雅手扠著腰,滿臉通紅地大聲呐喊。
「——我們已經討論過多少次了!絕對不准扔下我一個人!那麼要逃跑就一起逃跑,不逃跑的話,不論對手是路奇烏斯大人還是雷頓特拉,也要兩個人一起奮戰!」
「我的確是有這麼說過啦——」
狄米塔爾歎了一大口氣,沉默了許久後,拿起恩佐比亞凝視。
「……難得妳說的話可能是對的。」
「你應該老實地稱讚我吧!」
「說的對,不愧是天生的天才。」
「聽起來怎麼不像在稱讚我啊!」
瓦蕾莉雅笑開懷,輕輕跳起來抱住狄米塔爾。
「抱緊嘍!」
「嗯!」
瓦蕾莉雅雙手環抱住狄米塔爾的脖子,將下巴抵在他的右肩。少女的身體依舊柔軟、溫暖、纖瘦,但既然她能脫掉所有衣物,毫不畏懼地將一切交給他人,瓦蕾莉雅或許比狄米塔爾想像的還要堅強。
狄米塔爾右手摟住瓦蕾莉雅的腰,左手緊握恩佐比亞。



「————」
他集中意識後,感受到無傷的左手臂再次充滿龐大的魔力。
「……嗯。」
瓦蕾莉雅輕輕發出鼻音。想必是從狄米塔爾的左手臂湧出的魔力,通過瓦蕾莉雅的魔紋,開始流進她體內吧。看見她光滑的背部浮現出複雜的魔紋,狄米塔爾在瓦蕾莉雅的耳邊呢喃:
「從來沒有人做過這種事……妳真的沒關係嗎?」
「嗯。完全……沒有疼痛或是不舒服的狀況——只覺得非常溫暖。」
「這樣啊。」
只要施展極光,瓦蕾莉雅的魔紋和皮膚可能會像狄米塔爾那樣,被超越極限的魔力洪流撕裂。不過,狄米塔爾刻意不提起這個可能性。因為沒必要在實行之前,特地說些讓她害怕的話。
正當狄米塔爾思考著這種事情的時候,瓦蕾莉雅突然抬起頭,說道:
「話說回來,你不是應該更用力地抱緊我嗎?理論上,我們的肌膚必須完全貼合才行。」
「扯什麼理論啊……不安的話,老實說不就得了。」
狄米塔爾親吻瓦蕾莉雅,釋放魔力。
「嗯——」
狄米塔爾的左手臂開始發出七彩的光芒,而瓦蕾莉雅的裸體也宛如產生共鳴般,閃爍著無數的七彩光芒。
「——要上嘍。」
親吻了許久後,狄米塔爾在緊抱瓦蕾莉雅的右手施力,朝地板一蹬,邁步奔跑。
「我不是騎士也不是魔法士,而是紋章官……為了保護妳,有必要的話,我甚至會發明出擊敗神的魔紋。」
狄米塔爾如此低喃,少女溫柔的吐息搔癢著他的耳朵。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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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章
專屬於我的猊下


                                                      
她要將這些話以口傳的方式,
傳授幾百年或是幾千年後的民眾,
面對所有罪過與救贖。

倘若當時世界上的民眾
沒有足夠的愛和溫柔去獲得救贖,
那麼就靜靜地接受毀滅吧。

無愛之人,沒有活下去的價值。

——「紅蓮之雌獅」黎諾•柯斯塔庫塔。



仔細想想,這還是克蘿蒂德第一次造訪西吉貝爾特家。她就任神巫將近五年,從來沒有在彼此私下的時間見過面。今天也是第一次穿便服洋裝與西吉貝爾特見面。
所以——雖然瑪蓮娜也一起過來有點掃興——克蘿蒂德拼命隱藏自己雀躍的心情,抬眼望向西吉貝爾特。
「——因為這種事情而松了一口氣還真是不好意思,總而言之,事情總算告一個段落。這可說都是歸功於兩位猊下的犧牲奉獻。」
「別這麼說……」
「妳就別謙遜了,迪雅吉列夫猊下。」
難得心情愉快的西吉貝爾特,將他親自泡的紅茶倒入茶杯,放到克蘿蒂德與瑪蓮娜的面前。
冬天的寒風無法侵入面向庭院的日光室,能享受陽光的溫暖。放置在室內的桌上,擺滿了宅邸廚房烘烤的點心,以及異國送來的水果。
「唔嗯、唔嗯,謝歇您滴誇獎!」
瑪蓮娜在紅茶端上之前,已經伸手拿起點心享用。對她來說,塗滿果醬的司康,遠比西吉貝爾特的稱讚來得有意義吧。
「來,儘量端上來。普約爾猊下最喜歡吃甜食了嘛。」
西吉貝爾特吩咐女僕們端上追加的點心,坐到椅子上。
克蘿蒂德兩人前天才從戰場上回來。在巴克羅與悠爾羅格的一戰,客觀看來,是海德洛塔占上風,在新年之前,雙方也都退了兵。
但悠爾羅格依舊佔領巴爾哈賈爾周邊,雖然停戰,卻還保有佔領的餘力。如果悠爾羅格的柱石烏希馬爾沒有病歿,戰爭可能會拖得更久。
西吉貝爾特撫摸著今早完成,剛送到手邊的全新魔動劍,點了好幾次頭。
「——烏希馬爾一旦過世,叛亂軍也得花時間適應新體制吧。這段期間,我們重新編排全軍,讓他們配備以魔動劍為主的新裝備。要把亞默德趕下盟主國寶座,無論如何都必須奪回被叛亂軍佔領的北部。」
「這段期間是短暫的和平嗎……」
克蘿蒂德感慨萬千地呢喃後,垂下雙眼。
「嗯?妳怎麼了啊,猊下?」
「啊,沒有。只是覺得偶爾能度過這樣的時光也不錯——」
「我也有同感,嗯。」
話是這麼說,但西吉貝爾特聊的盡是新得手的寶劍的話題,完全不提理應是第一次看見的克蘿蒂德的洋裝姿態。明明外表一副貴公子的模樣,卻對這種事情感覺遲鈍,克蘿蒂德一方面覺得很符合他的本色而會心一笑,卻也感到有些怨恨。
總之,要享受這段珍貴的時間,或許應該像瑪蓮娜學習才對。至少現在得讓西吉貝爾特好好服務自己。於是,克蘿蒂德將空茶杯推向前方,伸手享用加了大量果乾的籽香蛋糕。



「猊下您……想要騎馬嗎?」
「是的。不行嗎?」
「並非不行,不過……」
在士兵們為了夜營忙東忙西的期間,聽見卡琳沉穩地提出這個請求,加利德卿明顯感到不知所措。
「喂!妳的意思是我駕馭的馬車坐起來不舒服是嗎~~?」
佩托菈不滿地說道。卡琳無視她,對加利德卿說:
「平常移動坐馬車就好,但一旦要上戰場,還是騎馬行動比較快速,為了以備不時之需,我想要學會一個人騎馬。」
「猊下可千萬別遇到這所謂的不時之需啊……」
「那是當然——但是,事先準備總是好的。」
「唔……」
自裡希堤那赫母子強攻魯奧瑪後,已經過了半個月。那天之後,首都再次恢復了太平,但對於知道神話背後真相的政府首腦群來說,即使這半個月變成了半年,甚至是半個世紀,也絕對不能讓這個記憶淡忘。
或許是因為有這樣的意念存在吧,加利德卿也沒有再拒絕。
卡琳借由加利德卿的幫助跨上軍馬,戰戰兢兢地握住韁繩。坐在馬車馬夫座上的佩托菈見狀,語帶歎息地詢問:
「……話說回來啊,好不容易回歸平靜,可以休息的這個時期,妳為什麼要自告奮勇,接下離開首都的任務啊?」
「對不起,妳是在問我嗎?」
「當然是問妳啊!我問大臣閣下這種事情幹嘛!」
「關於這件事,老夫也有點想不通。」
加利德卿拉著替頭,防止馬匹突然亂鬧,他也附和佩托菈,對卡琳提出疑問。
「——若是像老夫這種軍人倒也就罷了,照理說,猊下並沒有義務陪同遠征。」
軍務大臣奉國王的敕命,親自率領一軍前往南方,是為了介入比蓋羅的內亂。
在蠻帝戈爾格洛伊斯的餘命迫在旦夕時,比蓋羅因為偶發的事故而開始展開帝位繼承戰爭,如今支持第一王妃扎菲的長男薩米爾•塔爾齊一派,與支派第六王妃梅菈哈特•奧罕的長女加拉琳娜•奧罕一派互相對立。其他王妃的子息們也有繼承權,但單純就勢力而言,下一任皇帝顯然是落到這兩人其中一人頭上。
個性偏向保守軍人的薩米爾,籠絡了大部分帝國軍與有力的豪族為同伴,似乎強烈主張對抗神教徒國家,以恢復比蓋羅過去的威勢,而加拉琳娜的陣營則是籠絡許多邪法士——也就是魔法士,獲得中小地方豪族與國內商人的協助。商人重利輕名,從他們的角度來看,為了跨越山脈與神教徒國家的交易更加繁盛,比起保守派兼武鬥派的薩米爾,加拉琳娜當他們的一國之主更值得慶幸,因為她能以現實的思考方式,區別宗教、政治與經濟。
而加拉琳娜派人送給傑弗倫十一世的請求援軍親署信函,五天前才剛送到。
「老夫雖是一介粗魯的門外漢,但我認為哥哥薩米爾這個敵人容易對付多了。我國幫助加拉琳娜即位,不是等於壯大不容小覷的敵人嗎?」
「沒錯,巴爾若爾大人說的確實有道理。」
「那麼,陛下為何會下此裁斷……」
「作為敵人,薩米爾確實比加拉琳娜要好對付多了……但是,陛下應該是認為如果加拉琳娜即位,就能與比蓋羅建立不同於以往的關係吧。」
「不同於以往的關係……是指?」
「加拉琳娜提出在她即位後的五十年內,與我國締結非正式相互不可侵犯條約與經濟交流這兩個條件,來作為我國派遣援軍的回報。」
「……那個,我不太明白非正式相互不可侵犯條約是什麼意思耶。」
佩托菈再次納悶地提出疑問。
「亞默德畢竟是神聖同盟的盟主,反觀比蓋羅則是站在統治蠻教徒諸國的立場吧。兩個巨頭擅自締結不可侵犯條約,一個弄不好,可能會被視為對同盟諸國的背叛。所以代表表面上一如往常,但私底下暫時合作的意思。」
「不能擅自締結同盟,卻能擅自派遣援軍嗎?」
「沒問題的。因為我國對同盟諸國宣稱,這次的派兵終究是為了保護正與比蓋羅交易的亞默德商人。」
「陛下在這方面還真是精明呢。」
若是事情進展得順利,今後的半世紀,比蓋羅將不再與亞默德為敵,反而有機會促進經濟發展。相反地,若是薩米爾即位成為新皇帝,比蓋羅將會積極朝卡多索山脈北側進攻吧。到時候,首當其衝的,會是與比蓋羅的國境線最長,而且是同盟盟主的亞默德。
「……這麼一來,事態的確有可能演變成只有我國勢力減弱,反而是海德洛塔能慢慢地累積國力。」
擔任軍務大臣的加利德,對於與應為敵國的比蓋羅結盟以防海德洛塔壯大一事,想必是既能認同但又有些抗拒的微妙心情吧。
卡琳請加利德卿放手,讓馬匹慢步前行。士兵們不知何時清閒了下來,在遠處圍觀卡琳練習馬術。
「哎,我大概能理解那個道理啦~~」
佩托菈擦拭眼鏡的鏡片,嘟起嘴唇。
「——但妳也沒必要摻和這件事吧?」
「對不起,妳又要回到這個話題了嗎?」
「那是當然的啊~~因為妳根本沒回答最關鍵的問題啊,既然把我拖下水,妳就有責任解釋給我聽吧。」
「因為……我跟陛下交換了條件。」
「交換條件?」
「我願意陪同援軍前往比蓋羅,全權負責與加拉琳娜進行交渉,但他必須在我引退後,讓我擔任魔法院本院長的職位。」
「咦!妳當時說要當本院長什麼的,原來是說真的啊!」
「是啊。」
「但風險未免也太大了吧?要是加拉琳娜打了敗仗的話——」
「如何讓她打勝仗是我們的任務。再說,若是沒有風險,我哪敢提出這麼厚臉皮的請求——況且,我已事先聽說實際率領軍隊的是巴爾若爾大人了。」
「什麼?老……老夫……怎麼了嗎?」
加利德卿皺起他粗壯的眉毛,表示疑惑。怎麼看,他都沒有察覺卡琳話中的含義。不過,好就好在他是這種個性的人,卡琳輕輕微笑。
「喂,卡琳——」
佩托菈推了推眼鏡,抓住韁繩停下卡琳的馬。半強迫地把卡琳拉下馬鞍,壓低聲音詢問她:
「妳該不會對加拉德卿!?」
「對不起,佩托蒞。不管我的計畫是什麼,我都不想白費功夫,也不想隨便公開。」
「噗!」
卡琳粗魯地推開佩托菈的臉,若無其事地加利德卿說道:
「閣下,用餐時間差不多到了吧?」
「啊?——喔,的確是如此呢。」
「明天終於要翻越山脈了,必須讓士兵們先填飽肚子,好好睡上一覺才行。」
「您說的對。不愧是猊下,知道作戰的需求。」
「喂~~!你們兩位怎麼扔下我快步離開啊,太奸詐了吧~~!」
佩托菈在因雪溶化而變得泥濘的地面上艱難地行走,追在卡琳兩人後頭急忙邁步奔跑。
雖然不曾對佩托菈說過,但卡琳知道她雖然嘴上抱怨,還是會像這樣追隨著她,所以才故意選擇危險的任務,打算以最短的時間出人頭地。不是卡琳自誇,她覺得自己與佩托菈雖然不像瓦蕾莉雅和狄米塔爾的組合那樣契合,倒也挺有默契,還算一帆風順。



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吧,由於路奇烏斯等人是在清晨襲擊離宮,因此魯奧瑪大部分的居民都沒有察覺這個事實。好在沒有平白擴大混亂,城牆內部可說是絲毫沒有受到損害。因為持續了好幾個小時的地震,都城裡所有的壺和花瓶都破碎了的樣子,為了買新的,市場上金錢的流動絕對不差。
關於當天的出征,王宮正式對外發表的理由是發現了連續襲擊周邊諸國的賊軍。再加上,留在戰場上的鎧甲殘骸和使者的屍體也在當天清理完畢,只要國軍的嘴巴夠牢靠,市民應該不會發現那天戰鬥的真相。
「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一種幸福,這似乎是為政者的藉口,但……也算是真理吧。」
國王在紅茶里加了許多白蘭地,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陛下,如果您有時間悠哉地喝茶,不如去幫忙其他人工作如何?」
王妃搶走國王手上的茶杯,把羽毛筆塞到他手裡,指向黏在圓桌前與文件奮鬥的大臣們。
卡帕羅斯卿正重新計算修復離宮的預算。除此之外,還必須確保埋葬黒衣女人們屍體的場所、處理鎧甲,以及發給死傷士兵們的慰問金應該也是筆不小的數目吧。
要籌措出這些款項,又得重新募款才行。而卡穆尼亞斯卿之所以額頭冒著冷汗,煞費苦心,就是因為正絞盡腦汁試圖寫出上述相關的書信內容。
而巴爾札利卿則是正在思考通知同盟諸國裡已消滅希堤那赫母子的親署信函內容。這是為了告知內外這次的騷動已完全解決。
包含前往比蓋羅的加利德卿在內,四元老各忙各的,反觀國王,則是悠閒地啜飲著不知是紅茶還是白蘭地的飲品,王妃也覺得于心有愧吧。
「陛下您看到那副情景,難道沒有任何感覺嗎?」
「沒有啊,因為……那是他們的工作嘛。」
「…………」
王妃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國王後,一語不發地端起紅茶給其他大臣。
尷尬的國王雙手無意義地拿著筆和文件,現在才開始尋找起自己兒子的身影。
「這……這麼忙的時候,我那個不務正業的兒子究竟跑哪兒去了!那傢伙有身為下任國王的自覺嗎,真是的!」
「說別人之前,您先以身作則如何?」
「……抱歉。」
國王本來想裝作尋找兒子的模樣,順利逃離這裡,被王妃嚴厲地教訓後,又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哈啾——!」
看見以薩克打了一個大噴嚏,波爾哈•柯斯塔庫塔皺起眉頭。
「殿下,您感冒了嗎?」
「沒有——只是鼻子有點癢而已,別擔心。」
以薩克輕輕吸了吸鼻子,拿起裝著熱紅茶的茶杯。
該說真不愧是柯斯塔庫塔家嗎——還是入贅進來的波爾哈的財力使然——用的茶具十分高級。這應該是比托那邊的名品吧。
「——話說回來,殿下,您今天來是有什麼事情?」
波爾哈露出些許賊笑,如此詢問道。以薩克雖然有些不悅,還是抑制住怒氣,啜飲紅茶。
「很遺憾,我不是來見瓦蕾莉雅小姐的。」
以薩克像是鬧彆扭似地說道後,將視線移向走在寬廣房間中央的少女。
可愛的少女,穿著粉紅色的洋裝,美麗金髮的頭上頂著一本厚厚的字典,雙手張開至肩膀的高度,慢步行走著。她似乎不習慣穿著長裙筆直地走路,腳步非常不穩。
「不要發出腳步聲!」
「身體左右搖晃嘍!」
看見少女走路的方式,柯斯塔庫塔家的女僕們指出問題點。如果每天依照這種情況接受訓練的話,原本就擅長活動身體的她,勢必能立刻學會上流階級人士必要的走路方式吧。
「在下覺得要學會繁文縟節更難呢。」
站在以薩克背後的安潔莉塔,也凝視著少女,露出會心一笑。以薩克回過頭詢問安潔莉塔:
「妳這是以過來人的身分發表意見嗎?」
「是的。在下在立志成為一名神巫時,學習了日常禮儀,甚至是舞蹈,作為修行的一環。」
亞默德的神巫,有時會身兼進出他國宮廷的外交官使命。因此,她們必須在正式就任神巫之前,學會一流的教養和禮儀。
波爾哈乾咳了一聲,說道:
「我家這邊已準備萬全,隨時都能辦理手續。關於貴族收養方面,必須經過內務大臣的許可,只要那邊過關,明天就可以——」
「不,用不著那麼急。」
「呼……」
終於從美姿美儀的課程解脫的少女,松了一口氣後,朝桌子這邊走來。



「用那麼小的步伐走路,反而很難走呢……」
「不會呀,妳越來越有模有樣嘍。看來妳每天都很努力在學習呢,貝琪娜。」
「耶嘿嘿……謝謝您的誇獎~~♪」
貝琪娜光滑的臉頰染上一抹嫣紅,笨拙地提起洋裝的裙䙓,坐到以薩克對面的位子。
以薩克托著臉頰,目不轉睛地盯著貝琪娜的臉。
「……燒傷的痕跡幾乎看不見了呢。」
「是啊。瓦蕾莉雅大人,甚至連夏琦菈大人都輪流來幫我治療——穆瑙大人說,再治療個兩三次應該就能完全消失了~~」
「那真是太好了,這樣我也暫時放心了。」
那場戰役之後,以薩克坦白地告訴自己的雙親,將來打算娶貝琪娜為妻。國王和王妃都沒有反對,貝琪娜雖然是富商亞比奧爾家的人,但要娶平民出身的她當皇太子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直接關係到將來的國家利益。
所以,以薩克策劃先讓貝琪娜成為波爾哈•柯斯塔庫塔的養女,再迎娶身為柯斯塔庫塔家的她。畢竟柯斯塔庫塔家是王家的旁系一族,又是現任神巫當家的名門望族。若是柯斯塔庫塔家,夠資格當皇太子妃了。以薩克向來以實力提拔部下,因此並不在乎家世,但為了讓反對派的貴族閉嘴,還是需要這樣的手段。
而接受以薩克提案的貝琪娜,不久前便搬進柯斯塔庫塔家居住,像這樣嚴格接受貴婦人必要的禮儀教養訓練。
「那麼,貝琪娜小姐。」
貝琪娜正喝著紅茶,感受放鬆的時刻。女僕妮依「砰」的一聲,將一堆書本堆在她的面前。
「——接下來要上讀寫課了。」
「咦咦!休……休息時間已經結束了嗎!」
「當然。」
「小姐您在閱讀方面沒有任何問題,就是字跡稍嫌太有個性了一點。」
瑪爾雖然這麼說,但其實言下之意就是在說貝琪娜字寫得醜。如果成為皇太子妃,或許有機會得寫信給國內外的達官顯貴。如此一來,寫字必須得工整才行。
「小姐,妳駝背了喔。」
「寫文章的時候也要注意挺直背脊。」
「好……好的~~」
以薩克看著表情嚴肅,振筆直書的貝琪娜,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揚。
「——不過,殿下。」
波爾哈壓低聲音,對以薩克低喃。
「要收養貝琪娜小姐當我們家的養女,必須向其他貴族宣佈才行。」
「宣佈?——喔,話說柯斯塔庫塔卿你也是入贅進來這個家的吧。」
「對。出身平民的人要進入貴族社會,有其他人無法理解的難處……我自己說有點不妥當,但真的是個充滿惡意的封閉社會——」
「嗯,我明白。看來你被別人說得很難聽吧?」
「是啊……尤其我的妻子又是個不少青年貴族爭相求婚的大美女,聽了不少酸言酸語——」
「你這是在炫耀吧,柯斯塔庫塔卿。」
以薩克揚起嘴角,斜眼望向微胖的中年男子。
「——你做了那麼多,到頭來都是為了你的亡妻吧?」
「我是抱持著這個心態,努力重振柯斯塔庫塔家的,但是……女兒不太能諒解我,我也反省自己太獨善其身了。」
波爾哈有些難為情地抓了抓頭。
「結果,總是把自己固執的一面展現給那孩子看……嚴格來說,在法律上,瓦蕾莉雅也沒有其他監護人了,我想今後讓她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好。」
「話說回來,我怎麼沒看見瓦蕾莉雅小姐,她跑到哪裡去了?我還沒跟她打聲招呼呢。」
「聽您這麼一說……喂,瓦蕾莉雅怎麼了?該不會還在睡吧?殿下來了喔。」
「喔,您說瓦蕾莉雅大人呀。」
專注移動著羽毛筆的貝琪娜,壓住掉下來的金髮,抬頭說道:
「——波爾哈大人聽說殿下要來,哼著歌吩咐大家準備東西的時候,她就從房間的窗戶跳出去了。」
「什麼……!」
「狄米先生好像來接她的樣子~~」
「那……那個小鬼!」
波爾哈瞬間漲紅了臉站起身來,因此推倒了椅子。以薩克見狀苦笑著說道:
「你不是要讓瓦蕾莉雅小姐做她想做的事嗎?」
「這是兩碼子事!」
波爾哈用力放下茶杯,邁步奔跑,不過,絆到地毯向後摔倒,就這麼一動也不動了。
「老……老爺!」
「完……完全暈過去了——」
以薩克和貝琪娜不理會搖晃波爾哈的女僕們,互相對視後,誇張地聳了聳肩。



從北海吹來的冷風撫過拉姆彼特的頭髮,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人潮的流動。
軍人、農民、漁夫、工匠——立場各不相同的人們東奔西跑,忙碌地工作著。城鎮應該有大半以上都化成灰燼的巴爾哈賈爾,如今再次迎來重生之時。城鎮撤去了瓦礫,飄浮在港口各處的軍船殘骸也大致上清除。據西瑞爾所說,今後預計將巴爾哈賈爾作為悠爾羅格的前線基地之一,並且也會擴張為北海交易的中繼站。拉姆彼特不太清楚所謂的中繼站是什麼,總之西瑞爾是這麼說的。
拉姆彼特俯看著朝氣蓬勃、生氣盎然起來的城鎮,緊抓著停泊巴爾哈賈爾的大軍船主桅附近。或許是出航的時間快到了吧,只見水和糧食接二連三地被搬運上船。港口裡也停靠著好幾艘大型船,但半數以上都是為了重建這座城鎮,從悠爾羅格運來物資和勞工的運輸船。
「…………」
這時,拉姆彼特發現眼下的人群中,有一名眼熟的南方少女。雖沒有和她交談過,但她對與自己完全相反的褐色皮膚少女印象十分深刻。記得少女經常與一名金髮年輕人聊天。說話說得那麼流利,著實令拉姆彼特非常羡慕。
「——原來妳在這種地方啊。」
西瑞爾沿著繩梯爬上船桅,仰望待在比瞭望台更高的拉姆彼特,出聲說道。
「喂,拉姆彼持,妳在那種地方幹什麼?」
「看……看看看……看到了,看到了。」
拉姆彼特視線追逐著那名南方少女,不怎麼看向西瑞爾。她就快想起那名少女叫什麼名字,卻又想不起來。
「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名字,啊……記……記不……記不起來!」
「……妳說話還是一樣令人費解呢。」
西瑞爾嘆了一口氣,強行將拉姆彼特扒下船桅。他抓住拉姆彼特的腳踝,頭部朝下倒吊著,又囉哩囉嗦地說起教來。拉姆彼特雖然非常喜歡西瑞爾,卻討厭聽他說教。
「再說,妳黏在這種地方,要是掉進海裡該怎麼辦?妳又不太會游泳……」
「會……會死……死棹。」
「——妳好不容易在那場戰役上活下來,要是在回國途中落海溺死,可就悲衰到太滑稽了。馬上就要出航了,妳給我乖乖地進入船室。」
「嗯……嗯。」
拉姆彼特彎起身子,緊抓住西瑞爾的手臂,靈巧地跨在他的肩上。兩個人獨處的時候,扒在西瑞爾的背上或是坐在他的肩膀,會令拉姆彼特感到心情十分平靜。
「……妳要是以為我不會真的發火,就可大錯特錯嘍,拉姆彼待。」
「看……看見……看見了,那個……女人。」
「我聽不太懂,有話等出航後我再慢慢聽妳說。反正我很閒。」
西瑞爾就這樣讓拉姆彼特坐在自己的肩上,敏捷地爬下繩梯。拉姆彼特再次眺望人潮的方面,剛才還在的少女卻已不見蹤影。西瑞爾自言白語般地對皺起眉頭,感到疑惑的拉姆彼特說:
「由於海德洛塔退兵,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戰線陷入了膠著。大概會這樣迎接新年吧……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在這裡統整軍備,再次前往南方,但既然閣下過世,我也必須回到悠爾羅格才行。」
西瑞爾似乎在呢喃著,回國後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與以往截然不同,驅使政治力的鬥爭吧。過去成為自己後盾的烏希馬爾已經不在。只要回去悠爾羅格,下次要一年或兩年才能再來這裡了——如此訴說的西瑞爾,聲音似乎透露著些許遺憾。
「想……想想……想起來……了!」
一直卡在腦海裡的名前突然浮現,拉姆彼特拍了拍西瑞爾的頭頂。
「緹雅,好……好像……叫這這……這個……名字。」
「妳夠了喔。」
西瑞爾把吵鬧不休的拉姆彼特抱在腋下,爬到一半,跳下繩梯後,就這麼把拉姆彼特扔進空木桶。
「——時間到了!開船!」
在西瑞爾的一聲號令下,船開始嘎吱作響地移動。
拉姆彼特從木桶裡冒出一顆頭,眺望著緩慢遠離的港口,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如果自己話說得流利就好了。
天氣的事、食物的事、戰鬥的事、明天的事、重要的事、無聊的事、自己的事、西瑞爾的事——拉姆彼特有好多話想跟西瑞爾說。



大量的土運往布拉達嫚特宮。瓦蕾莉雅眺望著接連好幾輛駛向離宮的運貨車,歪了歪頭。
「如果是運送石材我還能理解,運那麼多土是要做什麼?」
「大概是填地吧。」
「填地?填什麼地?」
「要重建離宮,總得先處理那個大洞吧。」
狄米塔爾手握韁繩,輕踢馬腹。
瓦蕾莉雅環抱住狄米塔爾的腰,穿著平常的神巫禮服,外加一件毛皮大衣。全身受損的魔紋還只修復了八成,考慮到少女曾經大量出血的身體狀況,這樣的速度算快了。
而狄米塔爾的魔紋可能是因為自己找時間修復的關係吧,已經幾乎修復完畢。雖然受重傷,出血量勝過瓦蕾莉雅,但不久後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狄米塔爾等人超過成列的運貨車,爬上「封印之丘」,將馬匹交給包圍住離宮周園的警備兵們照料後,朝內部前進。
「完全只剩下最外圍的牆壁了呢。」
「總比東剩一塊西剩一塊好吧。可以省去拆除的時間。」
離宮正中央空了一個大洞的附近,可以看見夏琦菈和奇奎的身影。這裡現在除了少數人之外,仍然禁止進入,就連召集來修復離宮的工人,也只允許接近到山丘腳下。
「嗨,柯斯塔庫塔猊下,妳心情如何啊?還有眼神兇狠的紋章官大人。」
奇奎含著沒點火的煙管,專注地看著手邊的文件,發現兩人後,熟絡地對他們打招呼。
「不好不壞——話說回來,聽說上頭同意將這傢伙運到你的工房,是真的嗎?」
狄米塔爾望向趴在洞口邊緣,一動也不動的巨大鎧甲說道。
「要作為你研究的參考,之前那個徽章就夠了吧?有那麼多鎧甲,要回收多少就有多少。」
「徽章我當然全部回收了。不過啊,這傢伙就算扣除掉他巨大的這個因素,也是特別製造的。」
奇奎用煙管的前端敲了敲巨人的手指,如此笑道。
「這傢伙的裝甲是用我們還不知道的合金所製成,是用近神者帝奧斯失傳的技傳鑄造的。怎麼樣?光是聽到這件事,就覺得興奮起來吧?」
「這種變態只要有你一個人就夠了。」
「你真無情耶,雖然是我兒子,但還真是冷漠啊……」
夏琦菈裝腔作勢地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儘管看得出來她並非真的感嘆,狄米塔爾還是沒有戳破她。
「既然是陛下的命令,我也只好遵從了。等我的魔紋完全修復完畢後,我再試著來操作它看看。」
「拜託你了,小狄。我想你應該比我更適任。」
「那個……把這個巨人搬開後,就要把地全部埋起來嗎?」
瓦蕾莉雅探頭窺視著黑暗的垂直洞穴,詢問夏琦菈。
雖然無法從這裡確認洞底變成什麼模樣,起碼通往狄米塔爾等人展開激戰那個大廳的通路,
在狄米塔爾兩人逃脫後,就完全崩塌了。已經沒有手段能確認存在於地底下的大廳是否健在,但國王和夏琦菈商量後,決定用瓦礫和土將這個垂直洞穴完全埋起來。
不過,瓦蕾莉雅想問的,大概是「用土填起來,難道就能結束一切嗎」吧。
夏琦菈站到瓦蕾莉雅身邊,將小石子扔到洞穴。
「妳是在想——如今可以再將這麼重大的秘密埋在地底,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嗎?」
「……我認為,至少應該以某種形式留給後世。我不會再說公諸於世了……」
「那是亞默德王家的職責。我們反而不能將真相告訴任何人。要是這麼做,數十年後就會散播到全世界了。所以,我認為跟以前一樣,只靠王家的人和歷代首席神巫口頭傳下去就好。畢竟要保守秘密很困難嘛。」
「結果……我們今後也必須一直說謊下去,隱瞞真相吧。」
「當然啊。」
狄米塔爾撫摸著後頸,忍住一個大呵欠。
「——沒有明確的論證,不可能改變教化一千多年的神教徒的價值觀。簡單來說,只要沒有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雷頓特拉其實不是人類的同伴。而且,如果全世界的人類看到我跟妳那天看到的情景,就只有在世界末日的時候,所以……所有人類知道真相的那天最好永遠都不要來。」
「事情就是這樣……況且,不論人類知不知道真相,我們該做的,就只有持續封印沉眠在這座山丘地底下,仇視人類的存在,如今的事態,揭發真相根本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可是,猊下。」
奇奎目不轉睛地眺望著在山丘腳下堆積沙土小山的男人們,難得露出嚴肅的表情,回頭望向夏琦菈。
「——我們新者諾耶斯,以前擁有更強的魔力對吧?只是,隨著時光的流逝越來越衰弱。現在大多數的人都像我和貝琪娜一樣,出生時完全不帶一點魔力。這樣的話,下次雷頓特拉有可能再復活時,人類有辦法阻止祂嗎?」
狄米塔爾認為——這次是好不容易才重新封印雷頓特拉。當時,他施展「極光」將白霧塞回陵墓中,用恩佐比亞代替黃金劍封印,之後大地的鳴動逐漸減弱,不到正午便完全停止。接著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看來可以推斷成是成功再次封印。
不過,就像奇奎擔心的那樣,如果今後人類的魔力逐漸變弱的話,那麼下次雷頓特拉的封印再次解除時,有辦法阻止嗎?
「……小狄。」
瓦蕾莉雅對小狄輕聲呢喃。
「你知道緹雅小姐去哪裡了嗎?」
「不知道。巴貝爾猊下說,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蹤影。」
「如果緹雅小姐跟路奇烏斯大人之間有了小孩的話呢……?」
狄米塔爾也擔心這個可能性。另外,沒有聽說他的表妹拉姆彼特死亡的消息。如果她們生下孩子,她們的孩子、孫子或是子孫覺醒成帝奧斯的話,將來或許會像奧爾薇特他們一樣,企圖讓雷頓特拉復活。人類的威脅尚未完全清除。
而且,也難保狄米塔爾和瓦蕾莉雅之間不會生出蘊藏這種危險因數的孩子。
「你們是在想——要是繼承裡希堤那赫家血液的人,將來成為第二個奧爾薇特的話嗎?」
「……不能否定有這種可能性吧。究竟那個時代的人類,是否有辦法阻止雷頓特拉的復活……」
狄米塔爾如此低喃後,夏琦菈便嘴角上揚,輕輕踢了一下養子的小腿。
「救國英雄煩惱這種事情有什麼用啦。那是好幾十年、好幾百年後的事情,跟我們又沒有關係。」
「竟……竟然說沒有關係……那個,猊下,這麼說未免太不負責任了吧——?」
「所以說,我們根本沒辦法負責啊。就算是『永世神巫』,五十年後我肯定已經死了吧,也不保證你們還活著啊。所以,之後的事情要怎麼解決,由那個時代的人去負責——事實上,這次的事情,一千年前的祖先有幫我們什麼忙嗎?沒有嘛。」
「雖然是歪理……但巴貝爾猊下說的沒錯。」
奇奎苦笑著胡亂搔了搔自己任意留長的頭髮。
「的確如此,我能做的,就只有製造出許多讓沒有魔力的人也能使用的方便道具。我能為未來的子孫做的,頂多就只有留下這樣的技術了吧。」
「沒錯、沒錯,所以啊,大家只要拼命地去做現在自己能夠的事情就好。」
夏琦菈「咚咚」地敲著腰,和奇奎一起邁步移動。
「——不過,你們目前的情況,應該是等瓦蕾莉雅引退神巫後,就立刻結婚,盡情地生小孩吧。」
「喂……猊……猊下!」
瓦蕾莉雅滿臉通紅,無言以對。狄米塔爾聽到這露骨的話,雖然不至於啞然無言,但也沒辦法像夏琦菈那樣處之泰然。
「猊下,留下我的血脈——」
「這次犯下滔天大罪的確實是裡希堤那赫家的人沒錯。但是在最後關頭阻止他們的,也是流有裡希堤那赫血脈的人吧。」
夏琦菈打斷狄米塔爾的話,指向少年。
「——你之所以沒有投靠他們,留在這裡,並非單純的幸運或是偶然。要當那一邊的同伴,端看你周圍是什麼樣的人。只要有瓦蕾莉雅小姐在你身邊,你們的孫子應該也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吧?……所以啊,別想東想西的,努力做人吧。」
「什麼盡情、努力的……我……我又不是母豬!」
「別害羞、別害羞。我會視情況向陛下美言你們幾句,讓妳五年左右就提早引退。然後,早一天讓我抱孫子,品嚐一下當奶奶的滋味吧。」
「猊下,恕我直言。我剛才聽妳說了那麼多神經大條的話,我覺得妳已經干涉太多了。通常未婚女性根本不會大聲談論生孩子之類的話題。」
「喂!如果我當了奶奶,你也是個老頭子吧,因為我們是同一個年代的!」
「不、不,我還只是大叔世代的人。貝琪娜也還沒那麼快要嫁人。根本也還無法體會當父親的心情。」
「論精神年齢,我比你年輕!因為我……還是處女!到死都是!」
「會大聲喊出那種單字,就是妳已經徐娘半老的證據。」
「你今天很……很沒禮貌耶!」
「是、是。」
夏琦菈和奇奎宛如青梅竹馬般互相鬥嘴,慢慢地走下山丘。狄米塔爾目送著兩人逐漸變小的背影,撫摸著後頸嘆了一口氣。
「真是的……」
瓦蕾莉雅滿臉通紅地垂下頭,站在狄米塔爾身邊。狄米塔爾突然停止手部動作,目不轉睛地凝視少女的臉。
瓦蕾莉雅發現他的視線後,或許是打算掩飾害羞的心情吧,輕輕撞了撞狄米塔爾的胸膛大聲呐喊:
「幹……幹嘛啦你!有話就快說!不過,我先聲明,我絕對不會提早引退神巫!」
「我可以說嗎?」
「噫!」
「我是在問妳我可以說出我想說的話嗎……可以說清楚講明白吧。」
「不……不不……不行!你還是什麼都別說了!不用說沒關係!」
不知瓦蕾莉雅究竟是在害怕什麼,只見她摀住自己的雙耳,慌張地向後退。若不是狄米塔爾及時抱住她,她可能就一腳踩空,掉到洞裡面去了。
「……!」
被一把抱住腰部的瓦蕾莉雅,瞪大雙眼,默默無語地與狄米塔爾四目相交。
「……不管經過多久,妳還是一樣冒冒失失、毛毛躁躁的。」
狄米塔爾抓住少女摀住耳朵的手,莞爾一笑。
「——既然妳要我別說,那我就什麼都不說。」
「這……這樣啊……」
瓦蕾莉雅明顯松了一口氣,原本僵硬的表情露出笑容。
「就算不用說出口,妳也明白吧。」
狄米塔爾如此呢喃後,奪去瓦蕾莉雅的雙唇。
「————」
要是這樣還不明白,不管要花幾分鐘,就吻到她明白為止——狄米塔爾在抱緊瓦蕾莉雅的手臂施力,因吹來的風而閉上雙眼。

黑鋼的魔紋修復士 完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11-12 12:28 编辑

後記

我這個年紀,已經到了夏天就等於生病,得了什麼病臥病在床是理所當然的地步,但今年夏天我卻意外地沒病倒。只有初春時有輕微的結石和得到流感而已,這個夏天則是平安無事地度過……不過,結石加流感就已經夠淒慘的了。
總之,夏天沒有生病這種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讓我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幸福,各位最近過得如何呢?我是作家生活二十一年的嬉野秋彥。

大約歷經三年半持續出版的《黑鋼的魔紋修復士》在這次的第十三集堂堂完結,總算平安無事地抵達終點。在十二集的後記,我也騰出了一些頁面說明各個角色會有什麼樣的結局,但這次真的是最後一集了,所以我想先從瓦蕾莉雅小姐說起。

在實際提筆書寫前,狄米塔爾和瓦蕾莉雅實在是太水火不容,關係不和,兩個人的個性都有缺點,讓我擔心不知道讀者能不能接受。不過,就算再怎麼絞盡腦汁、費心修改而創造出來的角色,也不可能受到讀者百分之百的支持。有人肯定,就會有人否定。這也能套用在作品本身,再怎麼好看的作品也有人不喜歡,反之亦然。
所以,我決定不在意這種事。而且,就我以往的經驗來說,感覺個性上多少有些缺陷的主角反而還滿受人青睞的,所以我決定按照我一開始的設定寫下去。
結果,在描述兩人的變化、成長這方面,我覺得我當初的決定果然是對的。沒想到那個強勢的瓦蕾莉雅,竟然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以前也曾說過,這部作品是愛情羅曼史。雖然一開始比較著重於打鬥的要素,但比起打鬥,我更想寫的是愛情的部分。我想在我心中,沒有寫過戀愛要素比這部作品更多的小說了。
在寫《戰爭妖精》時,戀愛關係當然也會在作品中出現。小健小瑪、小宮和露緹琪雅音然不用說,主角伊織巧妙地與常葉學姐送作堆。
不過,那終究是次要的,算是在書寫故事的過程中,覺得這兩個人在一起滿自然的,就將他們送作堆,並不是打從一開始就以他們的愛情為主題來創作。雖然一開始就決定常葉學姐是女主角,但並沒有事先決定兩人的關係是戀愛關係。搞不好也可能發展成伊織在感受到些微的情愫時,學姐就敗北,忘記一切,最後什麼事都沒發生——這種還沒戀愛就失戀的情節也不一定。
不過,這次我是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讓狄米塔爾和瓦蕾莉雅在一起而寫的。先不論會不會正式結婚,但我想寫到確認他們之間的關係為止。我本來是想讓瓦蕾莉雅在神巫的義務與愛情之中糾結,讓她再苦惱一下,不過考慮到兩人的個性,煩惱的人反而該是狄米塔爾比較合理,所以我就描述了他內心產生糾纏的過程。
若要提瓦蕾莉雅有什麼比較大的更動,大概就是刪除她頻尿的設定吧。動不動就嚷嚷著:「快……快尿出來,忍不住啦!」,這原本其實是瓦蕾莉雅的屬性,不是貝琪娜。
只是,在我詢問周圍的普羅大眾覺得「動不動就頻尿的女主角如何?」後,大多數的人都冷眼說著「不會太新穎嗎?」,表示無法接受,於是頻尿屬性很慶幸地就變成了貝琪娜(同時也在短篇裡說明導致她頻尿的精神原因)。
要是在第一集的時候,瓦蕾莉雅因為自己的過失被敵人逮捕,消除魔紋,最後還失禁,讓狄米塔爾收拾殘局的話,猊下應該會心靈受創吧。哈哈哈!
順帶一提,最後只稍微露出名字的黎諾,是瓦蕾莉雅的子孫。瓦蕾莉雅幾代後的女兒就任首席神巫,接觸到神聖同盟的秘史,大概就是這樣。
反觀頻尿太子妃貝琪娜,最後能迎來當上一國王妃的結局,真是太好了。我個人比較喜歡含有許多不安要素的收場方式,勝過完全的快樂結局,但是我認為至少要讓貝琪娜在某個方面獲得幸福,因此我覺得這樣的收場方式是正確的。
另外,登場次數比預計增加不少的,果然還是巴貝爾猊下。當初本來想設定她是封印的核心人物,因為被吸取了能量,才停止成長,但是被吸取能量不是應該會變老嗎?能保持年輕也太奇怪了,按照這樣,所有神巫也都必須停止成長才合理吧,更何況還用魔法維持年輕,未免也太奸詐了!所以最後決定設定為是因為體質的關係。如果要提出實際存在的例子的話,就想成是一種透納氏症候群吧。

而在男性角色方面,但丁算是最可憐的。本人或許覺得此生沒有遺憾,但明明是美男子,卻被寫成丑角,不僅被卡琳拒絕,最後還死在她的手上,加上卡琳喜歡的人是——實在是悲慘無比。
西瑞爾就像蜀末期的姜維一樣,只能預見孤軍奮戰的未來,但我覺得他一邊斥責拉姆彼特,應該意外地也能過得滿開心的吧。對以薩克充滿自卑感的西吉貝爾特,應該也能度過幸福的人生。只看妻子候選人的性能(?)來說,西吉貝爾特較占上風,所以或許到了他子女或孫子那一代,海德洛塔搞不好會令亞默德刮目相看喔。
而關鍵人物的狄米塔爾,從一開始只為了路奇烏斯和奧爾薇特兩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樣果敢的價值觀,不知不覺間變成只將心思放在瓦蕾莉雅身上的普通少年,能描寫這段過程,我很滿足。就像是與情同母兄的兩人決別,選擇了戀人這樣。
路奇烏斯這個角色,原本是設定為「因為擁有十分強大的魔力,所以男扮女裝當神巫」。因此跟狄米塔爾兩人的關係也會稍有不同,原本的情節發展是——路奇烏斯和瓦蕾莉雅為了爭奪狄米塔爾而對立,最後狄米塔爾沒有選擇路奇烏斯,他因此失去理智,放棄當人類。不過,情感起伏的大小是近神者帝奧斯與新者諾耶斯的差別,跟因嫉妒發狂而覺醒有點不同。
總之,像狄米塔爾這種難描寫的主角,我暫時不想碰了。說出正確的言論讓女主角無法反駁的男主角,我個人非常喜歡,但是這樣容易讓主角流于同一種類型。所以我暫時想挑戰描寫偶爾會說出正確的言論,但個性更吊兒郎當一點的男主角。

大致說完了想說的話後,我最後要來對這三年多來關照我的所有人說幾句話。
首先是担任插画的ミユキルリア老师,虽然每次都跟紧迫的行程奋战,但还是谢谢您陪伴这部作品到最后。包含其他出版社在內,以後若有機會再一起合作,還要請您多多指教。
接下來是FAMI通文庫的N先生。從《虎躍龍笑》開始的時候,您就擔任我的編輯,加加減減我們也合作了八年。也差不多該著手準備下一部作品了,總之,今後也請您多多指教。
然後最後是各位讀者,非常感謝你們每次購買我的作品。
這種工作做了二十多年後,說也奇妙,閱讀我作品的讀者層似乎也慢慢地新陳代謝。當然也有讀者是從我出道後就一直支持我,但感覺從《戰爭妖精》開始,也增加了不少以前不知道我作品的年輕讀者。《黑鋼〜》受到了這些新讀者的支持,才得以出版到最後。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我今後也會繼續精進,讓以往支持我的讀者不會看膩,希望下次的新作品也能吸引到新的讀者閱讀。

關於新作品,已經開始具體進行。故事的構想也已經通過,也開始慢慢動筆在寫了。我個人覺得不要隔太久,最好能在今年內開始執筆。不過也有許多其他必須克服的問題,所以一切都還未定。
總之,在新作品的後記中再相會吧。
那麼再見了!

嬉野秋彥




畫師後記

頭髮稍微長長了。

因為亞默德沒有海,
所以想讓她去海邊的心情畫了泳裝!

終於順利地負責插畫到最後一集了。
很開心能畫到貝琪娜的真面目。
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跟大家說,
但跟往常一樣,
沒有時間……

最後要感謝嬉野老師、編輯、各位讀者,
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ミユキルリ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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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5 收起 理由
gothiclo + 15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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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中間吃掉那章是在審核裡面,等審核完吐出來吧。
 楼主| 发表于 2016-11-6 20:34 | 显示全部楼层
agreatman 发表于 2016-11-6 20:27
比起這一本的故事
我還是比較想知道《我的她是戰爭妖精》的後續發展啊
...

你又回的太快啦...被插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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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zydxn + 1 那位不是第一次插楼了,之前就处理过,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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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6 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楼主录入 也感谢在贴吧自己录入的好心人和搬运的人们 这本书在13卷之后也迎来了完结 虽然我很不情愿 希望再多些几卷 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最后的好结局也算是了了我的念想 我会怀念这本给与我许多美好读书时光的黑钢的!!
发表于 2016-11-6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這部整套我都有買
一本一本買來看.....
最後面收的好趕....荷包大失血
发表于 2016-11-6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貌似缺少了第一章,在审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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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神代小祈 + 1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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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6 22:16 | 显示全部楼层
完結了 真精彩 有情人終成眷屬
发表于 2016-11-7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入宅作终于完结啦 从第一卷到现在也有4年多了
我也长大了呢
发表于 2016-11-7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目前是看到第九卷了,不过10卷没插图,11卷插图不知道有谁能去帮修一下,最后这卷有人修图还算好,我现在苦恼10卷和11卷的插图,虽然不是没插图就不可以看,但总感觉少了点啥
发表于 2016-11-7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yydfx 发表于 2016-11-7 20:57
小说目前是看到第九卷了,不过10卷没插图,11卷插图不知道有谁能去帮修一下,最后这卷有人修图还算好 ...

你可以在這下宰我製作的看看 https://mega.nz/#F!gFQWhJ7K!kVMtANCRgRhIVoPMSiGW4g 圖是有點租造
 楼主| 发表于 2016-11-8 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yydfx 发表于 2016-11-7 20:57
小说目前是看到第九卷了,不过10卷没插图,11卷插图不知道有谁能去帮修一下,最后这卷有人修图还算好 ...

11以后有资金还有角川打折時候再买来再录了,10和11是贴吧录的,手打没校对,错误太多了,而且也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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